付锦衾用过药后便在堂屋里跟拂尘老道下起了棋,这是最近才添的消遣,老道士棋下得不错,原本更爱听书,可惜曲沉茶馆的东家吴正义死了,店里没人照管,连说书的赵姑娘也没再见到了。
平灵一边看牌一边用余光瞄着姜梨。
“您跟付公子到底是怎么了。”
牌桌正对堂屋大门而置,姜梨的位置也对着大门,活像一个牢头,打一会儿看两眼,好像一个看不住,里面的人就会跑了一样。
姜梨专心打牌,付锦衾若是想跑,看是看不住的,乐安是他的地盘,她做再多部署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她现在不打算动,看他只是因为想看他。
一圈下来,姜梨赚了平灵她们一个六翻,平灵看她手心向上,勾了勾手指,眼珠子虽然长在正堂屋里,要钱的事儿也不耽误,她让她们把钱放她手心里。
“真要啊?”平灵枯脸。
“不要打什么钱?”姜梨一脸理所应当。
“之前也没见您这么抠,来了乐安以后拿银子当命,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平灵这话说得意有所指,童换朝堂屋望了一眼,磕磕巴巴地说,“对,对。”
都说两口子在一起学好不容易,学坏可难了。里面那位就抠,自己花多少钱都不在意,一到发工钱就不耐烦。
姜梨哧哒童换,“对什么对,你的也拿过来。”
她以为她岁数小她就不要了?
童换不甘不愿地给了,又听平灵道,“您到底是不是跟付公子吵架了。”她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连傻里傻气的焦与都瞧出苗头来了。
姜梨将银子揣到荷包里,系紧,打乱叶子牌又开了一局,“也不算吵架,就是我不跟他好了。”
“您不跟他好了?”平灵非常惊讶,“您?”
“怎么,我不配吗?”就因为他长得好,武功高,博览群书,气度好?这么数下来确实是个难得的人物,她就很差吗?她好歹凶得整个江湖都惧她,就不能是她先不喜欢他?
“可是,为什么呀。”虽然这世间分分合合,离离散散是常态,但在平灵眼里,少主和付公子的感情正是春花盛开的时刻,酆付两记谁不知道他们好。
一个为救另一个,什么都不顾了。
另一个醒了以后,也是极尽可能的照顾,虽说做的不好,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用了心了。
琼驽鼎的事姜梨还没跟平灵他们说,都知道她在寻,不知道她已寻到了正主身上。姜梨继而想到了折玉听风,她跟付锦衾走不长久,平灵童换跟他们自然也是,没有以后。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自有我的想法。”姜梨也觉得烦。酆付两记的牵扯在短短数月已经成了千丝万缕一把丝线,斩断了哪边都疼。
“那您既然不想好了,干嘛总盯着付公子看。又不跟人好,又搀着,多没出息。”
“什么叫出息?我不就是个贪财又好色的女的吗?好不成还不许看了?还玩儿不玩儿了,不玩儿我可走了,别背后念叨我赚了就跑。”
平灵说玩玩玩,最后仍是她输得最多。她跑去跟听风抱怨,听风转着鲁班锁听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
平灵不接,“这不是钱的事儿,我跟她们打牌就没赢过。你说是我笨吗?我明明算过牌的。”
听风说不笨,“你只是记不住花色,算不明白该出哪张牌。”
“那不就是笨么?”平灵瘪嘴,语气里透着委屈。
“可也不怕输啊。”听风笑了,清俊眉目忽而一展,像松散的一阵晨风,“输多少我给双倍。”
“你那么有钱啊,不是说你们掌柜的不爱发工钱吗?”平灵被宠得挺欢喜。
听风未置可否,他们又不是靠工钱活的。
天机阁本来就不缺钱,两大暗影之一的听风更不会缺。
可是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折玉对听风说了他的猜测,听风一直算着倒计时,一直看着他喜欢的姑娘。
打完叶子牌,正堂里的棋局也散了,老道跑去姜梨看不到的地方抽了一袋子烟,付锦衾躺在罗汉榻上歇晌,童换找折玉说话去了,平灵跟听风在点心铺里坐着。姜梨没人说话,就搬着椅子坐到堂屋门口,背对着付锦衾的榻子,边晒太阳边拿出一只针线包。
午后的太阳撞在门页上,也落在她纤细灵巧的身子上。
姜梨做针线活的样子并不贤惠,付锦衾看见她两只脚踩在椅子腿的横棱上,背影十分像一个学习大人模样的小家伙。隔一会儿又觉累了,歪着半边身子向门板子上一靠,发髻都被她挤得歪向一边,伸伸胳膊,踢踢腿,一时抬高了绷子对着太阳绣,一时肩膀一松,弓得像只虾子,打着呵欠的绣。
姜梨会气人,也会招人喜欢。
付锦衾无声地看着,偏偏调理身体的药有安神功效,每次服下都会生出睡意,倦着眼睛撑了一会儿,就沉沉睡过去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姜梨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他身边来了,罗汉榻边置着一张长几,几上点了一盏月宝陶豆灯,她在灯下刺绣,手指在明暗之间穿梭,光线昏暗,打窄了她的轮廓,看着比平日清瘦,连手都瘦得像只鸟爪。
近日饮食实在称不上好,他不想枉费她一番辛苦,一手水泡,次次都吃完。她也跟着较真,次次随他吃完。
可那东西一来清淡,二来她也知道难吃,每次都用小碗承装,终究不能饱腹。她瘦了,是因吃的不好还是因他近期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