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酒菜干了一半,他才冷着清晰的语调缓缓说道:“如果是昏君,自然不能盲从盲听,但陛下不是一般人……”
“他是那种……”
“那种你从未见过的君主类型。”
赵石子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合适的比较,只能冲着放筷倾听的四人不好意思道:“你们与陛下相处久了就清楚。”
“……”
“这还不是等于没说吗?”好不容易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的安德烈亚斯当即回道:“咱们连那皇帝如何安排咱们都无从得知,何以知道日后还有机会相处。”
“别的我不清楚,但你们三儿……”赵石头的指尖点向安德烈亚斯、代达罗斯与卡塔利亚:“是肯定会留在关中,留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
“那我呢?”没被点到的阿纳斯塔斯指着自己虚心求教:“陛下不需要我吗?”
赵石子的目光看向努力做出温和姿态的丑陋医生,点点头又摇摇头道:“需要。但是比起久在长安的陛下,不日便会返回边境的皇后殿下更需要你。”
“不过……”
想起那位高个儿的卫皇后,赵石子因墨医的友好关系而给阿纳斯塔斯个友善提醒:“宁可陛下,勿惹皇后之怒。”
他知道卫皇后是如何说服朝臣让其镇守闽中,但不知道闽中的军官、士兵为何会服女儿身的卫后。
先天不足,后天补齐。
凡是能领兵打仗的,多少有些御下的工夫。
而像卫后这般一入闽中就全权做足,甚至连久居此地的乌伤翁主都马首是瞻的,肯定不是一般的有手腕。
“不出意外的话,你会被皇后要去。”
即使没有赵子鸢向兄长透露希腊人在宫里的表现,他也能根据四人的特长推出他们的走向:“在皇后那儿不一定比在关中舒服。”
“你……”
“多注意吧!”
阿纳斯塔斯若有所思了会儿,随即向赵石子露出个感激的笑容:“多谢!”
…………
虽说县官不如现管。先帝去后,其下的皇子与皇女辈分一升,地位下降,但是除了继承皇位的刘瑞,有且仅有留在关中,自幼就受兄长信任的信乡长公主未体会那种人走茶凉的滋味,反而过得越来越好。甚至在不少人的眼里,信乡就是作死前的馆陶,因此有“小馆陶,大信乡”的说法在民间广为流传。
信乡居是信乡长公主最引以为傲的产业,同时也是阳陵县的茶舍一霸,自是在东家的诞辰挂上一片喜庆之火。
因为要照顾宫中的节俭牌坊,所以用的不是新扯的红布红绸,而是翻陈年的料子用红水一泡,翻得一副娇艳的新色挂了上去,也算不堕信乡长公主的排场。
“又不是过整寿,何必整的那么隆重。”信乡长公主对仆婢的讨巧做法十分满意,当日换了红色的宫装并红宝石的首饰去了二楼的专座。
“施粥的棚子和喜钱都安排好了?”信乡长公主品了口新茶问道:“敲打过那鸡毛都要扯作扇子的吝啬鬼吗?”
优雅美丽的信乡长公主用轻柔的语气说出恐怖的话:“哪家的大族要是敢派仆婢过来捡钱,孤日后定活撕了他。”
“已经敲打了,并且同阳陵县令打了招呼,派人看着捡钱的群众。”一旁的婢女压低声道:“悬赏也都发下去了,谁要是从人群中发现来自大家的奴婢,赏钱两百。要是发现大族子弟,赏钱五百。”
信乡长公主脸色稍缓地点了点头。
候在一旁的伙计见状,赶紧递上今日的节目菜单:“您瞧可有遗漏的地方。”
除了要唱皇帝写的小说所改编的曲目,还有两个大众爱的和一条信乡爱的。
“不过是些伴奏的俗音,真正的好戏莫过于看学子们在台上斗智。
信乡长公主还未开口,便有一道熟悉的男音扰了平静。
“皇兄。”在场的众人纷纷见礼。
微服的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别都站着。
“朕的耳目来报,说是今日会有好戏。”打扮得像个世家公子的刘瑞没了以往的高贵温和,显得比帝王常服时要活泼一些:“如若没有好戏上演,朕可不会一大早地赶来阳陵。”
信乡长公主的眼珠一转,立刻了了皇帝的意思:“皇兄还是如此爱测良将成色。”
“不是爱测,是市面上的假玉太多,有人不仅手巧更是心比比干多一窍,所以才需这般测测最终成色。”刘瑞摇着扇子回道:“信乡居的名气都到长沙国了,但能胜过千万之才的有且仅有倪宽一个。”
信乡长公主的脸色一变,刚想请罪就被刘瑞按住:“朕也不是凭此怪你,只是感叹招贤纳士如此之难,辨贤真假更是难上加难。”
“皇兄英明,定能辨出真贤假贤。”信乡长公主随即问道:“只是有真贤在此,何必于臣妹的茶舍……”
“好刀需测,好人需磨。”刘瑞盯着台下的众人无比冷酷道:“仅朕一人知道他的本事又有何用?重要的是让别人知道他的本事。”否则刘瑞喊破喉咙也只有个德不配位的评价。
一如史上的卫霍冠以佞幸之名。
“文人不比武将,最在乎这弯弯绕绕的名声。”一提到那之乎者也的臭脾气,刘瑞的脑子就嗡嗡作响:“武将嘛!随便找个人堆往里头一扔,他们自会打出个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