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叶深流的复仇开始了——
那天,他玩着手机,在道路旁行走,他看着手机屏幕,不时发出轻轻的笑声,我慢慢靠近了他,并不担心被人发现,我早已戴上口罩和帽子隐藏身份。
这一带是经济高峰期计划建造的大型森林公园,在泡沫经济后,被无情地废弃,此处人迹罕至,少年来到此地,于我而言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我逐渐靠近他,他个子不高,堪堪才到我的肩膀,一头亚麻色的头发泛着丝绸似的光晕,眼角两颗小小的泪痣格外明显。
少年转过头,绽放出天使似的笑容,「你一直在跟踪我啊。」
我无比讶异,呆愣在原地,「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笨蛋吗?利用手机屏幕的反光,我可以清楚看到你。」叶深流嗤笑道,他扬了扬手机,「半个小时前,我就发现了你。」
「你跟踪我干什么?」
我对着他下了最后的死亡通牒:「叶深流,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清晰地看到他的手机屏幕映出叶深流三个字,他一脸疑惑,「哈?」
他邪笑起来:「我做了什么?你倒是说说。」
「你夺走我的无价之宝——」
「你搞错人了,我可不是叶深流。」少年另一只手始终插在兜里,下一瞬间,我拿出浸满七氟烷的毛巾,正欲捂向少年的口鼻,少年似乎早已察觉,他迅速掏出一把刀,锋利的刀刃寒光一闪,径直对着我刺来,尖锐的刀子径直插进我的左肩,鲜血四溅。他拔出刀子,就此一滚,一下子刺入我的膝盖中。
再耽搁下去,恐怕会让这个警觉的小子逃跑——
少年眯起眼睛,得意洋洋道:「这也算是正当防卫,就先拿你打发一下时间。」
我向他扑了上去——
叶深流惊呼一声,抵挡着我的袭击,但常年健身的我力量胜过他无数倍,他始终是个小孩,在我和他的争锋中期,他逐渐落了下风——
「哈……你有什么目的?」
「为了复仇——」
我将毛巾死死捂住少年的口鼻,他两眼翻白,无声无息地晕倒在地。
我将叶深流关在与心爱宝物度过最久的地下室中,我还没有想到如何处理这个小鬼,究竟是酷刑折磨,还是干脆利落杀掉他……或者将他活活饿死……如此一来,我就能成功为我最珍爱的宝物复仇……
「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你额头上的疤痕还是这么明显。」咖啡店的店主微微叹息一声,将泡好的咖啡倒进杯中,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年男人。
黑发的少年浅浅喝了一口,「拜那个小孩所赐,我一直留长刘海遮盖。」
「我听说你做了开颅手术。」
「是的,我这里的头骨换成了人工头骨。」少年嘴角绽放着虚弱的笑容,他若无其事,轻轻抚摸着后脑。
店主小心翼翼问:「原一,你真有那个小孩的头绪吗?」
原一摇了摇头,「抱歉,我失去了太多记忆,没法帮到你。」
「你第一次来喝咖啡时,我都没有认出你来,你现在更英俊了。」
店主有着极其凄惨的命运,他的女儿多年前曾与原一住在同一所疗养院。
「你的女儿还好吗?」
店主脸色一僵,摇了摇头,「她去世了,那个很有名的事件……植树活动上,她被同学分尸了。」
原一若无其事转过头,低垂着脑袋,「抱歉。」
店主自嘲似的笑起来:「接二连三遇到厄运吧。你和我都是苦命人。」
少年纤细的手指关节轻轻敲击着玻璃杯,玻璃杯微微颤动,连带杯盖都颤动起来,他那深邃的眼眸,像是看向散落在脚边死亡碎片似的,深深看向脚下。
店主被那寂寥至极的眼神所击中,后背一瞬之间竟爬满冷汗,他仓促地问:「怎么了?」
「地板有点摇。」原一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是我的幻觉吗?」
「不,隔壁千纱市有很大的地震,也不知道这地震持续到什么时候。」店主轻轻擦拭着吧台上的玻璃器皿,玻璃器皿微微摇晃。
「那个女孩子……没有在这里打工了么?」原一趴下身子。
「嗯……那天之后她辞职了……现在那个孩子变得神神叨叨,在信仰一些乱七八糟的宗教,似乎叫渊神什么的……之前她还给同事传教,因此我拒绝她再次来店了。」
「我还想给她道歉。罢了。」原一轻轻叹息一声,站起身来,掏出皮夹,「多少钱?」
店主慌忙摆手,「不用不用了,就当我请你了。」
原一没有推脱,他微微鞠躬,漆黑的衣摆随风飘逝,现下已临近黄昏,仿若逢魔之刻般,视野里的一切都充斥着令人不安的红光,在原一心脏处的黑色气球越来越膨胀。
想死。
想死。
想死。
对于自我的厌恶感此时胜过一切。
在咖啡馆勉强装作正常人,已经达到伪装的极限,在逐渐下沉的夕阳中,周遭的景物模糊成一团,原一的眼瞳反射着近乎妖艳的红光,他唇瓣微微开启,似是嗤笑般的叹息从中泄出:「呵……渊神……呵呵……」
如果信仰渊神那种东西……自己就能得到救赎吗?
原一摸向口袋,钱包又不见了,是落在咖啡店老板哪里了么?
「笨蛋啊,和你说了多少遍,排气管很烫,你还用脚去踩,活该被烫伤了吧?还买汽油出来装逼!是买柴油啊!」
前方的两个男人,围绕着一架早已歇火的摩托车叽叽喳喳,当原一行至两个人面前时,他们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呆呆凝视着他。
少年站在逆光之中,如血的残阳将他全身都镀上一层血光,他过分白皙的脸隐匿在阴影中,唯独夕照的一点红映在唇上,在他的唇瓣下方,长着一颗极小的黑痣,酷似犁头星座,因为沐浴着夕阳霞光,连同他的脸颊与口鼻,显现出妖异般绯红的色泽。
高高仰着头的黑衣少年,觉察到他们的视线,向他们瞥去。
呆呆愣着的两个男人,脸上也显露出不安的笑容。倏而,少年那静止如人偶的脸,绽放出妖艳至极的微笑,一只近乎白到透明的手,从黑衣袖口伸出,纤细的手指拿着香烟,沙哑的低语在耳畔响起:「可以借个火吗?两位。」
「当、当然可以……」围着摩托车的男人,一瞬之间仿佛被妖邪引诱似的,双手颤抖地掏出打火机,毕恭毕敬来到原一面前,点燃他唇畔的香烟——
「我自己来。」
少年眯起眼,抢过打火机,他的口唇呵出一阵阵白雾,将那过分妖艳的笑容衬得如梦似幻,被蛊惑的男人却不敢要回打火机,只是直勾勾直视着他的脸。
「谢了。」原一笑着道谢。
「不、不用……」
少年的视线再一次转向他们手中,笑着问:「你们手里的是汽油吗?」
「是的、是的……」
原一歪着头打量着他们,他的双眼近乎迷成一轮月牙,瞳孔中反射着近乎不可思议的艳光,「可以给我吗?」
「可、可以……」
「谢谢……呵……」少年丢下这句话后,提起汽油翩然离去,黑衣衣摆飘荡在空中,只留下两人在原地。
两人一脸愕然,「你怎么、把那么一大桶汽油就给他了?!」
「我、我还以为可以做啊!」
「笨蛋,我也以为啊!至少要把人家留下来啊!妈的,那小子已经跑远了。」
远方的白石海峡放射着璀璨夺目的光芒,宛如钻石洒落大地,投射的光线映在少年漆黑的瞳孔中,霎那间点亮了那比黑更黑的眼眸,不过转瞬之间磷光随着霞光一同消逝。对面的海市蜃楼隐隐约约露出千砂市的轮廓,在被黑暗所笼罩的公路旁,触手可及之处便是海——
「真是可笑……」原一叼着烟,他脸上呈现出幻梦似的笑容,绯红的脸颊像是恋爱中的少女,他扭开汽油瓶盖,刺鼻的化工味道让他微微簇起眉头,仅那一瞬,纠结的眉头已然释然。
从现在开始,闭上眼睛,会看到何等绮丽的景象?
少年拿起汽油瓶子,不管不顾,从自己头顶上方径直浇了下去——刺鼻的汽油臭气充斥在鼻息之间,湿润的黑发滴落着致命的液体,汽油顺着一席黑衣流淌在地,在暗处反射着肥皂泡似的七彩虹光。
被汽油濡湿的少年,低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也被汽油濡湿,在脸上投射着浓密的阴影,他绯红的唇瓣叼着香烟,白到近乎透明的手紧紧握住打火机,火苗倏忽蹿出——
「笨蛋啊!你这个笨蛋!」
原一还未反应过来,视野中飞速窜过物体的黑影,那影子快如闪电,转瞬之间就扎在他的左手上,出乎意料的剧痛自手腕上袭来,原一呆若木鸡,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是一柄蝴蝶刀。
有人怒吼着,飞扑了过来。
这个人会是谁?是哥哥?
纵使如此……还是期望哥哥来救自己吗?
打火机掉落在地,零星的火花一触即发,迅速扩大成了烈焰,原一闭上眼,任由火焰吞噬了他。
那人宛如迅疾的闪电,一把抱住了他,那极大的力度使原一一下子睁开眼,是完全不认识的少年……
「啊啊啊,烧到我了!」那人一边尖叫着,一边将他狠狠推向海水中——
原一还未反应过来,便在来者的惊呼声中,两人一同向着海洋跌落,逐渐下沉的夕阳将海面染成绯色,那盛大的火光映在少年眼中,他一头墨发在水中漂浮,无尽的黑暗蔓延开来——
原一猛然睁开眼睛,那是若有所思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