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染着金色头发的辣妹,还真是个草包,连我的名字都不会读!」燐哈哈大笑,和我说着话。
我抹抹额头上的汗水,体力和身高都比燐弱小的我,却承担了大部分的工作。
参加植物活动的都是新野的学生,不同年龄不同学校的学生们随机排在一起,燐举目无亲,难怪他只能和我说话解闷。
「你们两个小鬼,都是同一所小学的吗?」说话的男子高中生一脸轻浮,他肆意挖掘着地面,将地面挖得坑坑洼洼,与其说他在植树,更不如说是在搞破坏。树苗放在一边,它被写有」葛正纪」两字的纸条包裹着。
「我和这个死胖子还在同一个班级呢。」燐紧紧盯着我,那眼神中满是鄙视。
「正纪,娜娜,还真是巧啊,我们居然被分配到同一个组。」女子高中生染着一头快要褪色似的黄发,和一旁的熟人们关系熟络地谈起话。她尖锐的美甲上贴着亮闪闪的水钻,那莲花形状美甲可谓优雅至极,只是和那粗糙的手极不相衬。
「我叫正纪哦,正纪。」少年笑嘻嘻地强调,「她叫浅纱,你们可以叫她浅浅哦。这边身材高挑的辣妹叫娜娜,是浅浅最好的朋友。」
娜娜身材甚至比正纪还要高出一个头。
浅纱翻起白眼,「得了吧,和这帮小学生说什么。」娜娜反而捂住嘴,微微一笑:「那个小学生弟弟还挺帅的嘛。」
正纪兴致勃勃看向其他人,「晓,你也在这里啊!」
被他唤为晓的女孩子怯生生点头,那名女孩一头漆黑的长直发,苍白的面庞让她看上去极为虚弱,她周身弥漫着不可思议的病态美感,就像哥特电影里的吸血鬼女子,在她纤细的指甲上也贴着亮闪闪的美甲片,那似乎是这一带的女孩子们流行的款式。
「你们也在这里……」
浅纱做出一副快要呕吐的样子,「呕,别做出和我很熟的模样,你也不想在两个小学生面前丢脸吧?」
我对楚楚可怜的晓颇有好感,便问道:「晓姐姐,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皱着眉头?」
她盖上手机,似乎在犹豫是否应该告诉我,许久后,她附在我耳边轻轻说:「我最近被一个奇怪的男人跟踪了……」
年幼无知的我恍然大悟,说出天真可笑的话:「他一定是爱上你了!就像电视剧那样!」
不知为何,相隔老远的浅纱竟听到我们的对话,她大声嗤笑:「怎么可能会有男人爱上你!你和你姐姐一样是个丑八怪哈哈。」
晓的脸霎那间变得苍白,她紧紧咬住嘴唇。
「等等,浅纱你看,那个女人的指甲。」娜娜像是发现了什么,饶有兴致指向晓。
浅纱一下子紧蹙起眉头,「她指甲怎么了?」
娜娜冷笑道:「这个学人婊,居然和你做一模一样的莲花美甲,」
「我的美甲是樱花的啊。」浅纱皱起眉头,将指甲放在眼皮底下仔细打量,「嘛,这就是樱花啊。」
葛正纪嬉皮笑脸说:「大美女还真是没文化,这明明就是莲花,你该不会将莲花和樱花混淆了。」
「不……不是的……」晓摇着头否认,「我的美甲只是男朋友挑选的……」
「美容院那个贱人居然给老娘做错了!?」浅纱怒吼起来,「老娘虽然没文化,分不清樱花和莲花,就这样糊弄我也太过分了!你这个贱人果然在模仿老娘吧!老娘本想做樱花,一不小心做成了莲花,就这样你也要模仿?!」浅纱怒不可遏,一巴掌就向晓挥去,她指甲上的莲花装饰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一只手阻挡了她的挥击,那是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孩子,她秀气的面容上戴着眼睛,一头干脆利落的短发,她冷冷打量着众人,道:「够了,
我们一组,现在7个人也齐全了,开始吧。」
「哦呀,班长,你居然也和我们分到一起了。」正纪有点讶异,「太巧了吧。」
燐问道:「你们都是同一个学校的吗?」
「嘛,算是吧……不过我要退学啦。」正纪笑眯眯道。
燐面露鄙视之色,「为什么?」
「出国旅行出国旅行啦,哈哈,我最近在朋友的帮助下,拿到一大笔钱,男人就是要趁着年轻到处走走,也就是GAP年吧~」
浅纱也讶异不已,她冲过来狠狠拍了正纪一拳,「你居然不和大家说?!喂,打算去哪个国家。」
「还没想好呢。」正纪挖好坑,他抹了把额上的汗,拿起自己的树苗,用小刀在上面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被他们称为班长的短发少女紧蹙起眉头,制止:「这样在上面刻字,会让小树死掉的!」
葛正纪嬉皮笑脸抬起头,嚷道:「我做个纪念,不要这么见外。」
娜娜帮腔:「这里又没有老师在,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随便你们。」班长冷冷道,少女抛下他们来到树坑旁。
两位不良少女也模仿起正纪,在属于自己的树苗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娜娜你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哦~这超绝的长腿,我从侧面一看还在想这里为什么会有模特。」葛正纪色眯眯盯着在场的女孩子。
「少油嘴滑舌,老娘最讨厌你这种天天围着女孩子转的轻浮男了!」话虽如此,娜娜的笑容却更加灿烂。
「还有晓,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呢,那清纯的气质就像国民偶像。」
浅纱脸色一僵,讽刺道:「她早晚会和她姐姐一个样子!变成奇丑无比的丑女。」
娜娜也勾起眉头,「我都不懂你们男人,这种故作清纯的绿茶婊到底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个喜欢成这样?上次去参加田径比赛,她还在体操服里穿那种特别淫荡的情趣内衣。」
「是啊,真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说不定在外面援交呢。」
「算啦,两位大美女,不要这么霸凌女孩子,不如来看看我的车吧!」葛正纪笑眯眯指向远处的车,它被隐匿在树林中,那是一张白色的厢型面包车,「我可是打算坐这张车环游世界哦。」
浅纱愣了一下,「正纪,你居然有钱买车?」
娜娜也惊喜不已,「真是的……连驾照都考了?」
正纪撒腿跑向车边,他叼起脖子上的车钥匙,以极其浮夸的动作打开了车门,做出邀请众人进来的手势,远远对着我们大喊:「我可是一直都在修车行打工啊,虽然就是二手车,来来来,两位大美女不如上来赏光~还有晓,也上来吧。」
「她来我可就不上去了哦。」娜娜挑起眉头。
晓并不理会她们,她弯下腰,眉头微微紧蹙,似乎很难受的样子,问班长:「我们就是这样把自己的树苗放到坑里吗?」
「没错。这里即将建造大型公园,必须得在指定的区域挖坑,你怎么了?」班长的声音极为中性,她不带感情的眸子冷冷打量着晓。
「不、没什么……」
「浅纱在你的鞋子里倒了玻璃碎片。」班长冷笑道:「是被它刺到了吗?你走路这么这样?」
「嗯……」晓微微咬住下唇,「我的脚被玻璃伤到了……」她微微蹲下身子,查看着自己的右脚。
班长冷冷道:「大热天你居然穿这么厚的裤袜。」
「我最近身体不太好。」晓面色苍白。
「别装了,浅纱只在你的左鞋子里放了玻璃,你装得就像残疾人似的,你的美甲,是老师带你做的?」
晓一下子惊恐至极,「不是老师!」
「你刚刚说的我都听到了,你叫老师男朋友对吧?」
「不是……老师不是我的男朋友……」晓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讨厌你这幅装作脆弱的模样!你觉得这样都会让大家怜悯你?就是靠这种手段在勾引男人吧?!」班长厉声咆哮,那近乎火山爆发的质问声让我和燐都抬起头来,我一时难以想象这名外表如此古板的少女竟会说这样的话。
燐低语:「看样子那个叫晓的女孩子在班里一直被欺负。就和你一样。」他坏笑起来。
现下正是清晨,我们被分配到的地方格外偏远,此处远离植树的大部队,近乎接近无人的荒原。戈壁上时不时刮过凛冽的寒风。
燐冷笑起来,尚且还是小学生的他,笑时的模样像足了大人,「他们可真是挑了一个好时机。」
燐很受同学们的欢迎,在小学刚入学时,我开始被他欺负,燐每次见到我,总会肆意嘲弄我的外表,下课时,他会强迫我吃下大量廉价食品。
拜他所赐,我的身形一天天胖了起来,那时的我应对情绪压力的唯一策略就是吃。
我对燐的霸凌总是唯唯诺诺,我从不和他发生正面冲突,而是采用迂回战略——
燐被他的父母丢在了他祖父家中,他的祖父是退役的军官,或许是过早失去了妻子,又或许是战争给他造成严重的心理创伤,他以冷暴力燐为乐,虽不至于殴打他,但罚站禁食数不胜数。
每每燐欺负我,我心头气愤难消,总会跑到燐家的后院,偷偷砸烂院落里的花盆,将后院的鼻涕虫踩碎得到处都是,燐家的后院总是又脏又乱,时常有女性的内衣和卫生巾被丢弃在那里,燐的祖父年老体衰,自然不会收拾,我时常隐藏在那里,用满怀恨意的眼神偷窥燐的房间,在做了坏事诬陷给燐的当晚,我就能听到他的鬼哭狼嚎。
我观察着周遭的景致,这里计划建造大型的森林公园,此处地形罕见,有着大大小小的洞窟,倘若要杀死燐,此处就是绝佳的作案地点。
那么该如何杀死燐呢……当然是将他推到某个洞窟中……如此一来,一直霸凌我的同学,就会从世界上消失……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你和老师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班长紧紧握着拳,她的指关节被攥到发白。
「我们并不是你口中的那种关系。」晓脸色无比苍白,她急迫的反驳反而激怒了班长,短发少女放下铲子,飞奔过来,「明明是我先认识老师的!明明是我!」
「哦呀,晓又因为勾引男人被骂了,真是个婊子!」浅纱兴致勃勃观察着我们,娜娜也勾起嘴角,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老师是谁?班导那个大叔?那个大叔看着就像个男同,你们品味也够差的,为他争风吃醋。」娜娜掏了掏耳朵。
浅纱笑嘻嘻道:「你姐姐一定也是你这样会装可怜的婊子,所以才变得那么丑,这也是现世报哦。」她话音刚落,晓一下子面无血色,她一语不发,跌跌撞撞离开了。
「嘛,那副模样,不就是在她鞋子里放了玻璃碎片么?还真会装。」娜娜嗤笑一声,「我们就走了,小鬼可要好好干活哦。」
两个辣妹跟随着葛正纪,上了那辆白色车厢,我远远听到她们抱怨:「喂喂,这车太臭了吧!该不会是装尸体的?」
葛正纪嬉皮笑脸道:「大美女们忍一忍啊,这车可是我从菜市场卖鱼哪里收的,它装鱼的尸体好多年啦。」
「好臭——」
「班长大美女,赶快上来。我这里有果汁哦,就在箱子里。」正纪对着班长招手。
娜娜簇起眉头:「那个阴沉的腐女,你都舔。正纪品味太差了。」
「别这么说嘛,我觉得班长是个文学少女,文学少女啦,那种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
班长不苟言笑的面容瞬间松动了,她微微笑起来:「是的,我很喜欢读书。谢谢你正纪。」语毕,她也上了车。
原地只剩下我和燐两人,燐阴阳怪气说:「明明都是高中生,却丢下担子不干。我可不帮他们干。」
我看向角落,我和燐的书包分别放在那里,书包皆是学校发下来的同款硬壳,上面绣着我们每个人的名字。
倘若参加课外活动,我一时没有留意,同学就会对我的书包搞破坏,看到书包安然无恙,我微微松了一口气。燐拿起一旁的饮料,随便喝了几口,命令道:「喂,武赤音你把我的树种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这本来就是你该干的事啊!要是那些高中生不来,你就一个人把他们的树都种了吧哈哈。」
浅纱媚眼如丝,「小胖子,帮我和娜娜把树植了吧,我们可不想弄脏衣服。」
我怒吼:「不,凭什么我要给你们擦屁股。」
「你欠揍吗?放学给我等着。」燐一脸兴奋,上了葛正纪的车,还对我挥手:「快点把大家的树都种了!」
就连那名看似古板的班长也点了点头,「小弟弟,顺便也帮我一下。」
「我的树就不用了,之后我自己去种,辛苦你啦。」葛正纪笑眯眯道。
「哇小鬼,你上来干什么?」
「哇大哥哥,真是好厉害的房车。」
葛正纪得意洋洋,「这车虽然便宜,但花在改造上的钱才是大头。」
我任命地拿起铲子,走向他们虚虚挖掘好的树坑,发泄似的就往土坑里铲去,为了发泄自己的不满,我用锋利的铲子狠狠砸着无辜的小树苗,铲子拍击在他们的树苗上,就像拍击在他们的肉体上一样……
我一边想象着用铲子砸死燐和那五个高中生,一边在烈日下劳作,我不管树苗能不能成活只是恶狠狠将大家的树苗植入坑中。许久后,我方才种好所有人的树。
在埋最后一棵树时,我用铲子铲起泥土——
「叮当——」
金属铲子碰到坚硬的物体,我蹲下身细细观察,泥土中虚虚露出硬物的一角,那是一本硬壳笔记本,为什么会被埋到这种地方?
我不禁来了兴趣,将笔记本抽出来,上面清秀娟秀的字迹像是女孩子所写,字体幼稚歪斜,下笔极虚,写作者成绩显然不太好。
「我已经没法克制对老师的爱了,真想离开学校,到老师家里和老师在一起……我受不了学校了,学校里每一个人都是那么虚伪……」
「倘若和老师禁断恋爱被大家知道……我肯定在学校里待不下去……同学们更会像之前那样加倍霸凌我吧……」
我了然于心,这个笔记本和树坑的主人就是晓吧……她将笔记本埋在树坑中,或许是和老师的恋爱被班长发现了……心碎的少女只能将爱意埋葬。
我心生好奇,偷看别人日记让我兴奋不已,我偷偷拿起笔记本,走向放置书包的角落,打算带回家再阅读。
「武赤音,你跑到那边干什么?!你想偷我的东西?」
背后传来燐的大吼,我的身体僵在原地,本能地否认:「我为什么要偷你的东西?」
燐似乎恼怒到极致,他的脸色苍白无比,怒吼:「那你鬼鬼祟祟去那边在搞什么?!你就是在偷我的东西!」他飞扑过来,挥起拳头就要向我打来,我无从解释为何要偷拿晓的日记本,为了防止书包被燐破坏,我背起书包,拔腿就跑。
燐紧追着我,我的心脏宛如密集的鼓点一个劲乱跳,不过跑了几下,我的体力就已到达极限。
迎面而来的风沙糊住了我眼,背后的燐狠狠推了我一把,脚下的地面看似坚实,却有着隐匿的洞窟,我两眼一黑,径直摔到洞窟中,尘土铺面而来,也幸亏那软绵绵的泥土,我的身体毫发无损,燐的声音远远传来,「你这个笨蛋失足掉下去了啊!」
「是你推我下去的!」
洞窟离地面足足有数米的距离,远非我一个小孩能爬出去。
「之后我们就要盖土种树了,你就在下面闷到死吧哈哈。」
倘若燐在此处杀死我,也不会有任何人知晓,他们什么也察觉不到,只会将树苗放在坑洞里……小树苗则会吸取我身体的成分长大……
「救命啊救命——」我放声大叫,沙坑因我尖叫的震动而落下土块。
「糟了,小鬼怎么掉到里面了!」正纪探头探脑,他怪叫起来。
我对着上方大喊:「是他推我下去的!」
正纪嚷嚷道:「怎么可能?我可是和三个大美女在车子里!」
燐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个笨蛋自己掉下去了。」
浅纱的声音远远传来,「真是的,为什么把老娘派来弄这种小孩保姆一样的活,正纪,你快点下去把小孩捞上来。以免惹出麻烦。」
娜娜也站在洞窟外,她的身材最为高挑,我能远远看到她的脑袋,「你是唯一的男生,现在是你英雄救美的场合了。」
「一个胖小子,也不是什么美啊!救美女还好,救男的老子才不干。」
众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沙土时不时落下,小小的我倚靠在洞窟中,慢慢昏睡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我才从迷糊中醒来,时间似乎已到了午后,先前灿烂的阳光已然消逝在阴云中。
「外面有人在吗?」
没有人回答。
大家都去哪里了?
燐的声音从洞窟外传来,他嗤笑:「你居然还没死。」
「救救我!我被困多久了。」
「两个小时了,那帮高中生没一个愿意下来拉你,都在一个劲瞎胡闹忙自己的事。看样子你连一枚硬币都不值呢。」
我的声音无比沙哑,「求求你!去叫大人!」
「你还是在下面好好反省一下吧。」燐笑着就此远去。
我咬牙切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借着昏暗的光线,打开了笔记本——
这本日记皆是女高中生的日常,里面满满是她在学校遭受的校园霸凌和对心爱老师的依恋……
「每次想到老师……我的心脏就像被刀割裂一般。我和老师的恋爱……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但是被那个女人发现了……那个可恶的女人……她居然发现了我和老师的关系……」
这个女人就是班长么……
「学校里的男生都讨厌我……好想离开学校,为了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父母对于我被欺负的事情,也不管不顾。」
我的目光看向那一行字:「所以我必须得向那个老头要钱……无论用何种手段,我都必须拿到钱……才可以离开学校……」
我打开书包,正准备将日记放进书包之际,余光偶然瞥到一个物体,它在黑皮书包的映衬下惨白如纸,我一时还没有意识到这个物体是什么,便傻傻将它拿了出来……
那是一只脚,并非是狗和猫的爪子,也并非是昆虫的脚,而是少女的脚,奇薄的皮肤下是玻璃体似的青紫血管,脚趾甲涂抹了肉桂色的指甲油,其上覆着晶莹剔透的莲花形装饰,脚底泛着洋娃娃似的粉,摸上去光滑无比。
它不该出现在我的书包里……
我毫无防备,将它拿了出来,人类肉体的触感传递在我掌心,一瞬之间我还以为这是整蛊用的道具,直到我看到了那血肉模糊、光滑的断面——书包的黑色皮料反射着妖艳的光,那是被血濡湿的水光。
出乎意料的是,我并没有尖叫,我定定拿在手中情,仔细观察着它。
这是燐放进去的吗?
就在我思索之际,洞窟徐徐落下尘土,是他们在挖土吗?
燐在远处发出了尖叫:「地震!是地震!」
娜娜冷斥:「小鬼别叫这么大!真吵。」
「卧槽,还真是地震,我还以为是小鬼蹦地力度太大了。」葛正纪怪叫一声。
浅纱徐徐道:「不过就是小震啊,那个小鬼怎么办。」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娜娜话音未落,大地剧烈地摇颤起来,被埋在洞窟中我用书包紧紧护住头,阻止着石块的坠落。
「大地震!?」
娜娜尖叫:「正纪这个脑残将车子停在山坡下!」
浅纱怒吼:「你们快走!不要管了!保命要紧!」
正纪鬼哭狼嚎:「这张车可是我花了血本买的!我把它开到下面——」
我无比绝望,对着洞窟外呼救:「救救我!我还在洞里!」
下一瞬间劈头盖脸的土就盖住了我的头,我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待我醒来时,暮色四合,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蹲在我身边,温和地拍着我的脸颊:「小朋友,你醒了吗?」
因为天色太黑,我难以看清他的面孔,我点了点头。我睁开迷蒙的双眼,正对脸的就是燐的脸,他冷冷打量着我。
浅纱尖锐地笑起来:「哈哈这个白痴小鬼居然嘴对嘴在给你做人工呼吸。」
「老师,这个小学生早在地震前就掉下去了。」班长深深叹息。
男人微微叹了一口气,「真是发生了很大的事情……」
班长呆呆看着他,这个男人就是晓深深爱着的老师吗?
「不过很幸运,班长将你挖了出来。」
「谢谢你姐姐……」
班长对我充耳不闻,她脸颊升腾起红晕,只是呆呆凝视着老师,那一副模样道尽少女怀春的羞涩。
「你们最后一次看到晓是什么时候?」
就在昏迷前,我刚刚才见过她……就在我的书包里,那只脚的美甲和她手上的一模一样……
我打开书包,除了那本小小的笔记本外,空无一物,一抹已然干涸的血迹证明脚不是我的幻觉。那本笔记本也因地震时的混乱而散架,空纸壳中只剩下虚虚掩掩的几页,其他的纸面恐怕都被埋在泥土中了吧……
娜娜冷着脸道:「老师,我们到处都找过了,没有见到她的影子,居然敢偷偷抛下我们。」
「是啊是啊,老娘和娜娜两个人植树干了她的活,累得要死。看看我们衣服有多脏。」浅纱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她的衣服已悉数沾满泥土和灰尘,想必是在地震中弄脏的吧。
老师问我:「小朋友,你看到过晓吗?」
燐在一旁冷冷道:「你们问这个蠢蛋也问不出结果的。他一直被埋在地下,什么都不知道。晓中午时自己一个人走了。说一直被同学欺负,实在受不了。」
隐匿在黑暗中的中年男子呆愣在原地,他焦急的声音传来:「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哭着跑掉了。」
班长补充道:「是的,她一个人中午时偷偷跑掉了。」
那只脚是被人拿走了吗……还是掉落在我昏迷的地方?
我跌跌转转爬起身来,「我也去找……我应该能找到她……」
「那就随你好了,我可先回家了。」燐抱着双臂,就此离开。他的书包静静放在地上,看样子这个家伙应该忘记带了吧……
我无意提醒燐,只是冷冷看着他离去。
有人匆匆拦住我,那是一名中年男子,他的眉头深深蹙紧,「小弟弟,你真的能找到她?!」
「这是晓的父亲。」
我低下头,撒了谎,「我也不知道,但我昏迷的时间,好像做了梦。梦里有她的下落。」
浅的父亲眼睛一下子黯淡无光。
燐冷冷道:「那个女人搞不好是地震的时候,一不小心掉下去了吧?」
然而我亲眼看到了晓被切断的脚。
燐补充道:「我看到一个奇怪的男人,一直在附近徘徊。」
班长点头:「那个男人该不会就是晓的跟踪狂?」
「说来,你们看到正纪了吗?」
浅纱摊开手,「那个傻瓜开着他的车跑了,谁知道呢……」
我将只剩空壳的笔记本拿出书包,递给了晓的父亲,「叔叔,我好像捡到了她的日记……」
那几页纸面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些许美甲的残片还黏在书壳上。
男子紧紧抓住我,那极大的力道使我动弹不得,「你在那里捡到?这笔记本上的水钻残片,正是晓的美甲!」
他将我掐得生痛,我指向学生们的树坑,「在里面!」周围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老师和晓的父亲飞奔而去,他们拿起一旁的铲子就挖了起来,「找到了——」老师惊呼道,浅纱只看了一眼,就吐了出来。
树坑里的是人类的尸块……那肤色和天上逐渐升腾起的月一般白皙,晶莹剔透的皮肤反射着淡淡的月光,切口的断面已然不再新鲜。
在我植树时,里面没有任何尸块。一定是有人趁着地震时,杀害了晓。
我一边思考,一边拿起燐的书包。
我并没有那么好心将书包还给他,我盘算偷偷丢到其他地方,燐纵使发现书包丢失,折回到原地,也寻觅不到……
背着两个书包太过于显眼,倘若同学向燐告密,我的处境将十分不妙,我打算先将我的书包藏在某个隐蔽的角落,待我丢弃燐的书包后,再翻折回来找它。
将我的书包藏在什么地方好呢?
一些职员在搬运着空空如也的花盆,那些花盆不过水桶大小,里面装满了泥土。粗重的成树随意丢弃在地面上,有一颗已然被他们种植完好,相较于学生们所栽种的小树,这些树苗已近乎成树。
就在我前方的树,它和相邻的几棵树捆在一起,栽种在土坑中,我好奇地向内张望。
「小朋友,你在干什么?」
我自然不好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只好随意询问:「叔叔,这些树为什么要捆在一起。」
「因为它们太瘦弱了,这里风很大,很容易被刮倒。这种品种的树常常栽在一起,很多年后它们会连成一片哦。」
职员抱起花盆,就此转身离去。
这几颗树被种植在一起,有着厚重的绿茵,如果把书包藏在这里,一定不会被发现,我匆匆爬上树,黑黝黝的树窟间似乎有银亮的物体,略微一摸,金属冰冷的质感就传递到我的手心,想必是支撑树木的铁架子吧?
我将我的书包塞入树顶,待我将燐的书包丢弃后,再翻折此处拿走吧。
在众人的尖叫声中,我背着燐的书包,飞快朝着山下逃亡,仿佛我就是杀死晓的凶手。
一辆白色的中巴车无声无息停在路边,那是葛正纪的车。不过它太过于安静了,近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车厢门大大洞开着,车内的家具隐匿在黑暗中,像是潜伏的怪物,一个悬挂的人影在我头顶上方摇摇晃晃。
葛正纪低垂着脑袋,他俊秀的脸已然面目全非,一根绳子捆在他的脖子上,硬生生将他吊在树上,少年的舌头无力垂落,青紫的面色昭示他已死去多时。
我并没有尖叫,而是被不可预知的黑暗所吸引,呆呆走进车厢里,一个黑影矗立在车厢中,似乎在注视着地面,见我进来,他硬生生愣住了。
「原来是个小鬼。」
神秘的杀手嗤笑了一声,「小鬼胆子还真是大,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比想象中的还要冷静,目睹凶手的新奇感一时远大于恐惧,我对着他发问:「是你杀死他的吗?」
「是,干这活为了利落,我一般都会布置成自杀,这房车为了节省空间,将床铺的位置弄成了柜子,我可躲在床铺柜子一下午,新家具的臭气险先将老子熏死。」
「你就是晓姐姐口中的跟踪狂吗?是你杀了她吗?你为什么要杀死葛正纪?」
「好了,小鬼,问我问题也够多了,不如我来问你吧,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的脸隐匿在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想必他也看不清我的脸……
命运的转折点到了——
我装作惊恐至极的模样,紧紧抓住自己的书包,身体却因为极度的兴奋而颤抖,「我、我不告诉你……」
「呵呵,那我现在就杀了你,我可是杀过好几个小鬼。」
黑暗中的我浑身颤抖,竭力克制住自发自内心的笑意,报上了燐的名字。
黑暗中的男人眯起眼睛,嘴角浮现出嗜血的笑容,「小鬼你倒是很老实,没有撒谎骗我,我早就看到你书包上的名字。如果你骗我,我立刻就在此地杀了你灭口。不过你没有,我们还会再见的,小子。」
神秘的杀手摸了摸我的脸,我清晰地看到,他手指缺了一根,他走出了车厢,他的身影融入夜色之中。
我愣在原地,紧紧抱着燐的书包,在他问话之前,我装作因为恐惧,紧紧抱住书包的胆怯模样,将燐大大的名字展示给他——
待我将燐的书包丢弃后,暮色四合,天色已然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警方仍在勤勤恳恳工作,他们挖出晓的四肢,唯独少了躯干和头部。
「因为地震,其他部位埋在什么地方去了吧?」
我听到挖坑的工作人员抱怨。
「那可难办了,这里洞窟这么多,除非把这一带的土全部挖出来。」警察朗声道:「喂,小朋友,你在这里做什么?这里可是凶杀案现场!」
我像被逮住现行的小偷,仓皇失措,颤声道:「我、我、我的书包忘了拿。」
「我们一直在搜索尸体,可没看到过什么书包啊。」
警察拿起手电筒,远远照射着黑暗。我匆匆远离他们,来到了先前藏书包的地方……
黑暗的树顶空无一物……我的书包呢?
我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武赤音,你他妈怎么还在这里?我的书包呢?我找了好久。」燐的怒吼声从背后传来。
我呆呆道:「我的书包也不见了。」
书包失窃事件就此告终,因为我的书包也丢失,燐并没有怀疑我……
少女的死亡马上被人们忘却。
燐并没有如我意料那般被杀手杀死……但是他的祖父一两周后于老宅中被人谋杀,凶手将现场伪装成了自杀,祖父的保险柜中空空如也,在现场发现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警方后续试图寻找这名男子的信息……但都无果。
燐就此被他的父母带走,离开了祖父家。
只有我知道燐的祖父是被那位杀手杀死的。
燐的祖父究竟是为何被杀手杀死……大概是杀手为了灭口燐,闯入燐家,被他的祖父发现不得已才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