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辣文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珠宫贝阙 > 珠宫贝阙 第153节
    傅蓉微独自站在?原地,想起了当?年梦中所见的姜煦,一个?病骨支离、日薄西山的将军,上一世的十六年,耗尽的不仅是他的命,也是心上吊着的一口气。那时候的他怕是没这份独步横渡悬崖的鲜活风流。

    索道一声当?啷响,姜煦从?云雾中现身,飞落在?她的面前,两指间拈了一朵蓝盈盈的花。

    还真有。

    傅蓉微:“水甘兰?”

    姜煦:“它在?悬崖上生根发芽不容易,可惜被我折了。”

    水甘兰的颜色蓝得妖冶,寻常少见。傅蓉微道:“摘都?摘了,就别说这些了,此花带回去水培可能养得活?”

    姜煦摇头:“养不活。”

    傅蓉微也忍不住道了句可惜。

    姜煦把花送到她手里?,看着她低头赏花的静好模样?,说:“当?年你站在?城楼上,令我莫名想起了宫里?盛开的牡丹,你生根在?馠都?,盛放在?皇城,也只有那里?的水土能滋养你。当?时我就在?想,若是硬摘下你,你跟我回华京,会养得活吗……”他低头短促一笑,道:“可事实没有答案,你都?没给我尝试的机会。”

    第135章

    傅蓉微手里捏着这朵水甘兰, 说道:“不要总觉得上一世可惜,我们今世的缘分,皆来?自于?前世的抱憾。当我第一次做出?与曾经截然相反的决定时, 我就已?经亲手杀死了曾经的自己。华京的水土很好,我在这里如鱼得水。”

    姜煦迎着山风笑了笑:“于你而言是死过一回,于?我而?言是重见天日。”

    傅蓉微道:“你这次回来?, 在他们面前刻意做那一番狠厉模样是为何呢?”

    姜煦道:“摄政王若是宽厚了,让皇上将来?如?何自处?”

    以后皇上长大了, 翅膀硬了, 摄政王必要还政于?朝, 否则日月同天, 天下要乱, 摄政王太贤惠, 皇上可就不妙了。

    提起萧醴, 傅蓉微道:“那小子有几分早慧,也不知将来?能长成个?什么样子?”

    姜煦道:“他最好别长成混世魔王, 否则他惨了。”

    傅蓉微把水甘兰插进悬崖间的石缝里,道:“霜艳曾隐晦的问过我,将来?天下定?后,该如?何功成身退。我说?,那太远了,眼?下的路都寸步难行, 我没有心思去想那么久远以后的事,也猜不到未来?的种种变故。”

    姜煦忽然?问道:“天下之大, 你还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傅蓉微了然?:“你既这么问, 我就明白了,你给?我们准备的归宿的是山高水远。”

    姜煦难得一愣, 接着哭笑不得:“跟你说?话可真危险,你还试探我心思呢。”

    傅蓉微眨眼?,道:“对不起啊,习惯了,不好改。”

    姜煦观她狡黠的神情?,确认这句“对不起”只是个?客套,根本没有半分真心道歉的意思。他道:“可我这个?人嘴巴笨,试探不出?你的心思,不知道你想什么、要什么。”

    傅蓉微道:“你嘴巴不笨,是我太难琢磨……有些时候,我都一片茫然?,弄不懂自己想要什么,何况旁人呢。”

    傅蓉微算计人心有一套,猜别人一清二楚,偏看不清自己,一会这样一个?念头,一会那样一个?念头,她像乘着一只小舟飘在雾蒙蒙的江面上,只能看清眼?前方寸之地的样子,再远了,就看不清了。

    姜煦替她抹过被山风吹乱的头发,道:“想不想得长远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要走得长远。有点冷,我们回吧。”

    华京城里的琐碎处理起来?,很是劳心伤神,但?傅蓉微做起来?游刃有余,并不觉得烦,她本性就很擅长摆弄这些东西。

    姜煦像个?镇宅之宝似的,在家里闷了好几天,不怎么露面,只在处斩褚颐明的那天,去了趟刑部压阵。

    傅蓉微不爱学前朝那一套当街处刑,弄得整个?街面都血淋淋的,再把百姓给?吓着。

    刑台就在刑部,关起门来?,手起刀落,尸首一敛,立即就将血污清洗干净,外面的百姓窥不见一丝一毫。

    褚颐明的家眷抹着泪前来?收了尸。

    秦禹在事情?了结时,果然?主动请辞。

    傅蓉微放下手里的卷宗,说?:“你不擅刑狱,却偏被我放在刑部尚书的位置,此?事是我的疏漏,秦大人切莫消沉,如?今户部尚书还没定?,下面的人也不堪重用,钱粮算得一塌糊涂,长此?以往不是办法,秦大人可愿意分忧?”

    秦禹沉默了一瞬,应下了,道:“多谢王妃体恤。”

    至于?刑部尚书的位置,傅蓉微已?有了人选,邱颉守了华京城这么多年,剑锋也磨利了,锋芒隐隐,是时候动一动了。

    傅蓉微安排好了官员的调动,惊觉姜煦已?在身边留了近半月之久,夏天都快要到了。

    北地的春来?的晚,走得早,好似一个?恍惚的功夫,树木又深了几分。

    傅蓉微疾步走回屋里,推开门,对着窗下正静心看书的姜煦道:“你怎么还不走?”

    姜煦抬头看她:“啊?我该走了吗?”

    傅蓉微问:“你留到现在,莫不是有什么事放心不下?”

    “又叫你猜着了。”姜煦扔下书,伸手去摸桌上的糖果子吃,道:“我在等馠都来?使。”

    他说?的是馠都派来?准备迎淑太妃灵柩的使臣。按理说?那家伙早该到了,却不知憋着什么心思,磨磨蹭蹭到现在还在路上。

    傅蓉微道:“那一把火烧得实在干净,我把剩下的人骨捡回了棺材,并一把燃烬的灰,已?经恭候多时了……对了,此?事没多棘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煦道:“你还不知来?的使臣是谁吧?”

    傅蓉微当真不知,于?是便问:“是谁?”

    姜煦说?:“平阳侯。”

    她亲爹。

    傅蓉微一阵恍惚,有日子没听说?过这人了。

    姜煦有意提醒她:“他的身份不仅是你爹,还是咱们皇上的外公呢。”

    傅蓉微深思到这一层,了解到了棘手之处,难怪姜煦不肯走。傅蓉微也愁:“他若是安分,只为了接淑太妃,倒也罢了,就是不知他还藏了什么主意?”

    姜煦轻嗤:“既然?来?的人是他,他就不可能安分。他毕竟是你亲爹,世间孝道压得人抬不起头,他于?你而?言,是道劈不开的枷锁,从出?生?起就套在了身上,处处掣制,所以我不放心。”

    傅蓉微把屋里人都打发出?去了,关上门窗,与姜煦聊起来?:“你知道他最后是怎么死的吗?”

    姜煦说?不知。

    平阳侯死的早,好像那时傅蓉微还未封后,但?已?是盛宠在身的贵妃了。后来?的十六年里,姜煦没有花大心力去查一个?死人,潦草摸了几条断掉的线索后,便没往深了挖,只隐约记得那平阳侯胆子不小,敢有混淆皇嗣的念头,并还认真谋划了一阵。

    傅蓉微道:“平阳侯这个?人,多年来?想要儿子想疯了,脑子有点不正常,不能以常人度之。”

    “我晓得。”姜煦道:“所以我做了点手脚,尽力了,还是没拦住。”

    傅蓉微皱眉:“什么?”

    姜煦道出?事情?,原来?半个?多月前,姜煦派人去路上给?平阳侯使了点绊子,让他不慎惊马,在路上摔了一跤,弄断了条腿。

    平阳侯不得不停在路上,姜煦本以为这样就把他赶回去,不料他休养了半月余,竟然?拖着一条断腿也要来?。

    姜煦一摊手:“离谱吗?”

    傅蓉微一阵无言。

    平阳侯越是如?此?,越证明他此?行不简单。

    傅蓉微推测道:“我那父亲很是金贵自己,想必不是他自愿的,是萧磐执意要他来?。有什么事,是非平阳侯不可的呢?”

    姜煦道:“自然?是对付你啊……我还打听到,萧磐虽然?不准他回都,但?为表安抚,允许他将侍妾接到身边随身伺候。”

    平阳侯还是带着妾来?的。

    傅蓉微目光一沉:“他想羞辱我。”

    他们是为提醒傅蓉微,她是庶出?的姑娘,是妾生?的女儿。

    姜煦长在父母恩爱举案齐眉的家里,对什么嫡庶,什么妻妾,没有那么敏锐的直觉,经傅蓉微一提,才明白,原来?是这个?用意。

    真是狠毒。

    傅蓉微问:“你的人盯着呢?他什么时候到?”

    姜煦道:“快了,不是今晚,就是明早。”

    傅蓉微轻声?道:“到了华京的地盘上就不好下手了,也罢……”

    平阳侯的车马在傍晚时分入了京,礼部的人安排他到驿站下榻,平阳侯扶着断腿,在驿站门口不肯下车,笑着同礼部的官员打太极:“贤弟也许不知,摄政王妃乃是我傅家的女儿,自家人何必拘泥于?俗礼,我们父女一别多年,毕竟血脉相?连,望贤弟体恤,请与王妃通传一声?。”

    负责接引的礼部员外郎是个?耿直的性子,当即硬邦邦的问道:“那请问侯爷此?行是为公事还是私事呢?”

    平阳侯脸色一僵。

    礼部员外郎道:“公即是公,私即是私,公私分明,先公后私,我等依公事礼待侯爷,侯爷若想要先叙私交,恐怕不太合适。”

    这位员外郎可是姜煦千挑万选亲自点出?来?,专门对付平阳侯的。

    小员外郎果然?不负重托,几句话把平阳侯顶得气儿不顺,心里暗骂这哪来?的棒槌。

    平阳侯没办法,在驿站门前下了车,随身的下人用轿辇将他台上了房间。

    礼部员外郎盯着他的断腿,诚恳的赞道:“侯爷尽心竭诚,我等敬佩。”

    平阳侯皮笑肉不笑,心里早就骂了个?痛快,谁愿意千里跋涉到这穷山恶水的地方受苦,谁愿意面对傅蓉微那个?克父克母的瘟神。

    可此?事由不得他。

    平阳侯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一个?画筒,对那位员外郎道:“我有一物,想请贤弟代为转交给?王妃,这总可以吧。”

    转交物件倒是可以。

    礼部员外郎接了那只画筒,从驿站告辞后,径直去了趟姜宅,将画筒呈上。

    姜煦一见这玩意儿莫名觉得晦气。

    傅蓉微打开画筒,取出?了里面封存的画卷,在院子的石桌上徐徐铺开。

    她猜到这东西一定?是萧磐送来?的。

    当她看清画上的内容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脑子里空白了许久。

    姜煦察觉不对,上前看:“什么东西?”

    画上的人物情?景不堪入目,只一眼?,就激起了他的火气——“什么东西!”

    傅蓉微按住了姜煦的手,缓缓吐了一口气,一字一句涩声?道:“尝后图,这是尝后图。”

    知姜煦不通晓书画,傅蓉微简短的解释:“当年南宋灭金,一朝雪耻,活捉了金后,于?军前奸辱,相?传民间有人作了一副图流传于?后世,我以为是那些闲人乱传的笑话,但?没想到真有此?画。”

    前世,萧磐攻破皇城,擒了她后,便用此?说?辞羞辱过她。

    傅蓉微单手一弹,将画卷到底,道:“但?是今世‘后’这一字与我无关了,他用意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