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规,要不报官?”刘新之睁大眼睛,满脸清澈的愚蠢�
“你猜官府是帮刁家还是帮我们?”刘道规望着他�
刁家在京口经营了三代,僮仆上万,良田九千顷,上上下下早就打通了�
报官等于自投罗网,一个不好,连刘道规也要搭进去�
司马道子和王国宝主政后,江左前所未有的混乱,绝大多数太守和县令只认钱和势,刁氏和刘家,两边不在一个档次上…�
而且欠账还钱,天经地义�
刘裕欠了刁家三万钱,刁家占着理,把人捉了去,报了官,官府也无话可说,最大的可能是刘裕以身抵债,卖身为奴�
“这可如何是好?”刘新之六神无主�
“只能向北府军求救!”刘道规立即有了主意,连忙与刘新之赶往刘怀肃家�
眼下只有他能跟刘敬宣搭上话�
舅父萧源之在建康,远水解不了近火,即便他现在赶回来,刁家也未必会给兰陵萧氏面子�
“什么?兄长被刁家捉了去?怎如此不小心?”刘怀肃也是一惊�
“刁家人以樗蒲引诱……欠了三万钱。�
“唉,刁家着实阴损,竟用此等手段……�
这个时候去寻刘敬宣,只怕连刘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兄弟几人一直等到天亮,才匆匆忙忙赶往刘府�
淝水之战,风头最盛的当然是谢玄,但刘牢之亦声名远扬,多次以寡击众,大破氐秦�
作为北府军第一将,刘府颇为气派�
门前撑着两根朱漆大柱,左边的叫“阀”,右边的叫“阅”,所谓门阀,就是阀阅门第�
缺什么补什么,刘牢之世代将门,其祖刘羲为雁门太守,其父刘建为征虏将军,渡江之后,门第滑落�
不过檐角昂翘,颇有飞扬之态,倒也符合刘牢之武人的秉性�
门柱之下,一左一右肃立着两名穿着两裆铠的甲士,手持长矟,威风凌凌�
刘怀肃是常客,报了一声名号,便有门人领着入府�
刘新之和刘遵在外等着�
刘道规担心兄长,没心情浏览刘府的典雅格局�
刘敬宣披着一件黑领貂裘,惺忪着睡眼,“人若还在外面,尚能救援,但眼下被刁家捉了去,只怕凶多吉少。�
“还请少将军救我兄长!”刘道规深深一揖�
刘敬宣没有推辞,“也罢,此事只能让阿耶去求情。�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刘道规无比感激,这个时候也只有他愿意帮忙了�
“同宗兄弟,不必如此,你等先在此等候,我去见阿耶。”刘敬宣转身就走�
僮仆奉上热气腾腾的茶汤,添了蜜饯和桃仁,清香四溢�
只是现在都没什么胃口�
刘道规以为就是一句话的事,没想到刘敬宣去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回来,且脸色也不太好�
“阿耶近日身体不适,卧病在床,实在无暇顾及此事。�
刘道规看了一眼刘怀肃,早不病晚不病,这个时候病了肯定就是推脱�
刘敬宣愿意帮忙,不代表刘牢之愿意为了刘裕去得罪刁家�
而且朝廷现在正要启用北府军,刘牢之正处于风口浪尖,刁家无论如何也是士族,门第比刘牢之家要高�
刘牢之与刁家结怨,便是得罪士族�
刘道规想清楚其中的道理,心中一叹,世态原本就是这般炎凉,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看中利益�
归根结底帮助刘裕不能给刘牢之带来实际好处,而得罪刁家有可能引起其他士族的不满…�
“既然不适,那便改日再来。”刘怀肃声调低了几分,难掩失望之色�
“多谢少将军。”刘道规还是真心实意的道了一声谢�
辞别刘敬宣,刘道规只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无权无势之人,经不起任何风浪�
长兄为父�
父亲刘翘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年便撒手人寰了,刘道规几无印象,从小便是刘裕带大的�
现在他落难了,刘道规不能视而不见�
只是眼下正常办法已经救不了他�
刁家是什么德行,京口百姓人尽皆知,刘裕落到他手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咱们杀进刁家,做一场大的!”刘遵杀气腾腾�
刘怀肃斥道:“休要胡言乱语,刁家有上万僮仆,五六百的甲士,还有邬堡,我们才几人?�
两人的争吵却让刘道规心中一动�
既然正常途径无法救援兄长,那就只能走歪路子了�
正面攻打刁家不可取,即便刘道规愿意,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跟随,别人都有父母妻儿,没道理跟着刘道规一起往火坑里面跳,也只有刘遵这种无钱无挂的人愿意舍命陪君子�
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刁家捉了刘家的人,刘家也可以捉刁家的人�
“杀进刁家,那是以卵击石,不过咱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刁家的人飞扬跋扈惯了,咱们也去捉他们的人!�
刘道规一拍大腿,求人不如求己,读了那么多的公羊传和吴子兵法,早该想到这层。嗯嗯�
本质上,公羊传是对孔子所作的《春秋》进行阐述,记载的都是国与国、人与人之间的争斗�
而吴子兵法则是教人如何争斗、厮杀�
在刘道规看来,读书主要有两种作用,一是用来做官,但此路不通,其二便是开阔眼界,学以致用…�
“好办法!”刘怀肃不是迂腐之人�
刘道规梳理了一下思绪,“寻些麻利可靠之人,散出去,打探到刁家有无落单之人,一定要快。�
“我等这就去寻些帮手!”刘怀肃和刘新之一路小跑去了�
刘遵跟着刘道规回家�
家中萧文寿和臧爱亲坐立不安,连活泼好动的小侄女也如霜打了的紫瓜,满脸忧色�
见刘道规回来,萧文寿紧张问道:“阿规……�
“阿母和阿嫂安心,一些琐事而已。”刘道规不想让他们担心�
担心也没有用�
不过这话显然无法骗过她们,稍许沉默后,萧文寿道:“寄奴不在,你便是家中梁柱,大丈夫行事当果决,想清楚了便义无反顾,不可畏首畏尾,勿以家室为念。�
刘道规一愣,总以为母亲是弱女子,却不知她竟如此坚强�
这等世道,她能将刘家拉扯起来,自然是经历过风浪�
刘道规胸中涌起阵阵暖意,心中的惶恐烟消云散,“儿知晓。�
臧爱亲一言不发,默默为刘道规熬了一陶罐肉羹�
闻到肉香混合着莼菜的香气,刘道规这才发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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