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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草总是能给人惊喜。

    在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凡人女子时,她却能以凡人之躯驭风。

    在他以为这不过是一个能够驭风、勉强有些独到之处的凡人女子时,她却意志坚定无比,以凡人之心通心灵入微之术。

    而此刻。

    这个总是给人惊喜的烛草,匍匐在地上。

    雾气飘着,靠近她。

    虽然呼吸非常微弱,可总归是有呼吸。

    竟然还活着!

    受了黑袍人一掌,并且被他汲取了先天之气后,竟然还能活着!

    不过……

    呃……

    雾气仔细分辨。

    好吧,虽然活着,但离死不远了。

    雾气左看看、右看看,在君既明与烛草直接摇摆不定。

    好像无论选谁,都没什么希望。

    嗯……

    不然自己上算了?

    正在他犹疑不定之际,他听到了烛草心里的声音。

    这一半雾气愣在半空中——把化形雾气一分为二的操作,好像让他的脑子也一分为二了,艰难快速运转处理烛草传递过来的信息。

    --“你是魔族吗?看不见的人。”

    --“……你可以这么理解。”被揪出来的雾气干巴巴说道。

    好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惊喜:她能发现自己!

    等等。

    刚刚自己观察她的时候,靠得很近,是不是也被她发现了?

    --“……哈。魔族来到我们东阳洲,是要做什么?”

    --“这里是镜明城。”雾气忍不住纠正她。

    --“喔,那就是镜明城吧,总之,这还是东阳洲的地盘。”烛草在心里想到,她的身上很痛,思绪乱飞,她也不清楚自己想了多少、想了什么,“你在这里,进了暗窟,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人做事,总是有目的的。

    没有无缘无故去做一件事的理由。

    雾气想了想,心里回复道:“也许,我和你的目的是一样的?”

    --“哦,都想这个老东西死吗?”雾气的回答在烛草意料之外,魔族也会做好事吗?

    这个反应,嗯,果然是土生土长的东阳洲人。

    雾气想到。东阳洲对魔族的敌视态度,依然相当明显……

    --“可以这么理解。”

    烛草的手指微微抽搐。

    她想到了玄清教的人。

    --“魔族……和玄清教……?”

    --“不不不。”雾气摇头否定,“我是跟在他们后面进来的。”

    “……”

    烛草感受着自己渐渐微弱的心跳。

    她可能是要死了。

    颇为吃力的把埋在地里的脸抬一个小小的角度,瞳孔里映照着处于下风、不敌黑袍人的桂小山的身影。

    他要输了。

    不是这一招,便是下一招。

    这是修为上的差距,无法忽视。

    黑袍人先前那么狂妄,正是因为他的修为,有让他狂妄的资本。

    耳畔回荡起记忆中熟悉的安眠小曲。

    与婉转温柔的曲调一同响起的,还有莫名难辨的声音——

    那声音念的,不是九州四海的通用语。

    也不是各洲哪里的方言。

    偏偏烛草听得懂。

    【肃肃灵坛,昭昭上天。】

    【鹤云旦起,鸟星昏集。】

    【昭祀有应,冥期不爽。】

    【灵驭翩翩,云行雨施。】

    【云兮风兮车马兮。】

    【寄吾心兮不复回!】

    冥冥之中,她便懂了。

    无形似有形的风支撑着她,摇摇晃晃爬起来。

    全身筋骨已断,却能站定。

    她硬生生站在土地上,是一颗不再会飘摇的草,扎根成了树。

    雾气惊疑。

    却听她轻声说:“——借君一用。”

    软绵绵的五指有了力道,一张一合间,由不得雾气自己做主,已然到了烛草手中,任她揉捻把搓。

    漂移不定的雾气。

    就成了定型的云。

    那是一支箭的形状。

    烛草握着箭身,反手刺向自己的心口。

    红色的血便落在了暗色的箭镞上。

    这一箭,不再向内。

    而是向外。

    这一箭,有形。

    亦无形。

    它直直朝着黑袍人心口而去。

    一去不回头。

    君既明分出目光,颇为惊讶的看了一眼烛草。

    她依然双脚站定在土地上。

    这是清江烛家的传承。

    六百年…不,六百多年过去了。

    六百多年过去了,清江烛家,怎么还会有传承于世?

    原来。

    烛草的烛。

    是清江烛家的烛。

    凡人烛草的一箭,没入黑袍人的心口。

    没有伤痕——因为这是无形之箭。

    但它亦有形。

    原本占据上风的黑袍人心口骤痛!

    狂风骤雨的杀招间,有了让桂小山喘气的空隙。

    他错身而出,面色发白,呼吸急促。

    虽然短暂从杀招中脱身,活了下来,但他已没有力气再挥下一鞭。

    好在此刻,黑袍人亦无力管他。

    贯穿胸口的一箭,让他自顾不暇了。

    这一箭,寄存了烛草的心头血,亦沾染了魔气。

    “噗——”

    带有魔气的污血从口中喷涌而出,黑袍人冷声:“烛草……好,你好得很!玄清教……”他摸着心口,那里没有伤口却痛不欲生,“玄清教竟然和魔族勾结!简直是仙门败类!昔日无名渊镇魔之役的牺牲,你们都忘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