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能救回来,”洛茨弯下腰,将烧到只剩下一小节的蜡烛立在地上?,实话实说,“是你自己能抗住侵蚀,不用谢我。”
他抬起头来,注视着年轻人的眼睛。
“你很有天赋。”他肯定道。
“谢谢你。”年轻人笑笑,一扇窗户被风吹开,他看向外面?。“我本以为这些是假的,只有我自己能看见?,原来你也?能。”
洛茨也?跟着往外看,心里想洛辛在干什么。他没说话。
好在年轻人也?没有等他回答,他的身形正在越来越模糊,他不是玩家,作为一个普通枉死的灵魂,清醒之后就不能留在原地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就像一场梦?”他慢慢踱步到窗前,留恋地看向那一小块突破阴云的阳光,“生死存亡,河堤总是要坏的,我也?总是要死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能力,”他转身看着洛茨眉心的太阳纹,“是有人教给你的吗?”
这个问题不算难,也?不是非得埋在心里,洛茨本该很痛快地给出答案,但话到嘴边,他却突然犹豫了。
脑海里划过此前百年,本该板上?钉钉的事情忽然在此刻蒙上?阴影,洛茨埋在心里许久的困惑,在这一刻重新涌上?来。
“……我不知道。”半晌后,他迷茫地说。
他真的不知道。
年轻人闻言不觉得失落,他再次看向窗外,语气轻飘飘的。
“人一辈子就是片巨大茫然的荒野,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他叹了口?气,很遗憾的样子,“太多了。”
要是早知道命运会在那天终止,要是早知道一切不是幻觉,要是早学?会洛茨会的这些东西……
该多好啊。
……
又?是一阵风,一切都被吹散了。
洛茨闭上?眼睛再睁开,身上?符文隐去,面?前虽然破败但还算整洁的房间?倏地落满了灰尘,腐败的气味憋闷着,放着数个大箱子的房间?仍然紧闭房门?。
洛茨毫不犹豫地推开门?,在里面?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林氏姐弟。
林萍已?经醒了,左边手掌被剌出一道很深的伤口?,血流一地,她?凭借疼痛保持清醒,而林青就躺在她?身边,眉毛紧皱,好像陷入一场噩梦。
“……你来了。”看到进来的人是洛茨,林萍松了口?气,“那个东西呢?”
“已?经走了。”洛茨说。
他走到林萍旁边打开那个大黑箱子,果?然在里面?找到了祭祀用的服装,和?其他一些瓶瓶罐罐。
“能站起来吗?”
洛茨将祭祀的衣服提起来抖了抖,抖出尘土。林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默默从口?袋里取出绷带将伤口?缠好,接着站起身来,用行动?证明自己。
刚硬的女人,恐怕这辈子就没遇到过几件能真让她?为难的事。洛茨也?没觉得她?会站不起来,刚才就是随口?一问。
祭祀的衣服拿在手里很有些分量,摸着应当是寻常的布料和?丝线编织而成,袖子很宽大,有点袍子的意思。
洛茨把衣服举高些,想看得更清楚。
现实过往的记忆早就淹没在一片深重模糊的海水中,如水中望月、雾里看花,只能瞧出一点隐约的轮廓。
可就是这一点轮廓,让洛茨在拿着袍子的时候,感觉到了很多很多的熟悉。他曾在暴雨狂风中闻过的冰冷花香,再一次将他拽回到现实中。
好像许久之前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你要穿吗?”林萍把林青扶起来,看见?洛茨发愣的模样,出声?问了一句。
洛茨回过神来。
他又?抖了抖衣服,拴在衣摆上?的铃铛坠子哗啦啦的响,确定没有尘土后,他点了点头。
“对,我得穿上?……也?不是很脏,对吧?”
他向林萍求证。
林萍靠在另一个大柜子上?,扶着她?弟弟,脸色煞白?,嘴唇却咬出了血色。
祭祀无疑是充满凶险的,但这却是他们?目前唯一的一条路,洛茨主动?把最困难的工作揽到自己身上?,林萍没有道理阻拦,只是连续几次都是洛茨救自己,林萍心里有点不好受。
可就在她?犹豫纠结的时候,洛茨却已?经微微躬身,将祭祀袍子披在了身上?。
也?正是在这一刹那,外面?突然传来异动?,剧烈的狂风敲打在窗户上?,仿佛有阵阵怒吼响起,不知是不是失血外加伤痛的幻觉,林萍甚至觉得房子都跟着抖了抖。
电闪雷鸣间?,一道闪电当空劈下,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林萍恰好在那一秒钟抬起头来,也?正因如此,她?见?到了自己毕生难忘的一幕。
她?才看清,祭祀穿的袍子是青紫色的,宽袖长摆,边缘坠着生锈的铃铛和?各种珠子串起来的坠子,随着每一次移动?微微摇摆,发出清脆如流水的响声?。
编织的丝线相当用心,几乎是在人身上?织出一张玄妙诡异的画作,洛茨披着袍子,肤色冷白?,眉眼秾艳,雨水将发丝打湿,一部分黏在侧脸和?脖颈,大片皮肤上?竟只有黑白?两色,偏偏他又?穿着件颇有些古怪的衣服,回眸刹那,在闪电毫无温度的光下,好似艳鬼一般。
只是这鬼并无勾魂夺魄、食人心肝的愿望,干的全是驱鬼逐邪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