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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骤然穿过人群,朝芳甸叫嚷:“好你个贱蹄子,我不是说过别让我见你第二次?我打死你!”

    这一声,顿时引起周围行人的视线。

    身边丫鬟被人指着骂,谢玉君沉下脸色,兰絮上前,笑着说:“玉姐姐,我们找个地方吧?”

    这下,谢玉君迅速冷静:“好。”

    那婆子不要脸不要皮,可以大街上丢人,她作为谢家嫡长女却不能这般。

    兰絮瞥了眼二楼,似乎有熟悉的面孔,妈呀。

    她本来想抖去万灯楼的,只能改成拉着她们,避进万灯楼旁边的巷子里。

    等那张狂的婆子没找到人,骂骂咧咧走了,三人纷纷松口气。

    谢玉君看向芳甸:“到底什么事,你知道我的性子的,你若不说,我只能把你打发去别处。”

    芳甸跪下:“玉姐儿,我错了,我说。”

    原来一个月前,芳甸回家看望母亲时,无意间发现,谢玉君的父亲谢烨,竟然在外面养了一房外室。

    谢玉君后退两步:“你说什么?”

    芳甸哭泣:“玉姐儿,这是千真万确的。”

    一开始芳甸也不敢信,偷偷跟踪一个月,谢烨果真干了这等腌臜事,也是那时,她被外室身边的婆子发现,差点被打了一顿。

    谢玉君:“就是刚刚那个婆子?”

    芳甸:“是了,她不知道我是姐儿身边的,我当时慌忙跑走时,那婆子就追着我骂,和今日这般。”

    谢玉君也算是明白,芳甸最近为何心神不宁,甚至那日开馆早晨,谢玉君同祖母侍疾,芳甸还失手打翻早饭。

    原来是这般大事。

    此时,她也绷不住淑女架子,颓然靠在墙上:“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

    谢家主家这边的关系,没有一天一夜,还真讲不清楚。

    谢玉君的父亲谢烨,是他们那一辈里,最平庸的,占了个嫡长子的名头,当了几年家主。

    谢玉君的母亲是邵氏女,生下谢玉君后,为了替谢烨当年做的一些蠢事遮掩,邵氏意外去世。

    谢家欠了邵家一条人命,谢烨也丢了家主身份。

    邵氏依然愤怒不已,要求谢烨的孩子,只能是谢玉君,谢翊决不能续娶、纳妾,否则就把事情闹开,将谢玉君接回去养。

    谢玉君和父亲并不亲厚,甚至关系很差,她也一直知道,父亲私德一般,却不知道,他竟敢在外面养女人。

    他将她母亲与她,置于何地?

    谢玉君怔然,就看兰絮将那方本来擦嘴角的手帕,折了折,把干净的部分递给她。

    她才察觉,自己落了泪。

    谢玉君抹掉泪,对兰絮道:“对不住,叫十一看了笑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兰絮拍拍她肩膀。

    芳甸也哭,她一开始不忍心告诉谢玉君,还和另一个丫鬟参详如何解决,然而,纸还是包不住火。

    她道:“玉姐儿,要不我们找个机会,把那外室打发了吧?”

    谢玉君:“就算把那个女人送走了,还会有千万个女人。”

    兰絮:“没错。”

    谢玉君问兰絮:“你怎么看?”

    兰絮:“……”

    这些大族的阴私事,她最多就是吃吃瓜,真问她怎么看嘛……

    兰絮发自肺腑:“最重要是管好你父亲。”

    谢玉君眼中露出狠意,也顾不上体面了,问:“你是说,让他从此再不能行事?”

    兰絮压低声音:“剁了?”

    谢玉君:“剁!”

    芳甸要晕过去了,这两位主儿在讲什么:“这,这这……”

    下一刻,兰絮和谢玉君都笑了出来。

    谢玉君心中的阴霾,也散了去。

    她重新挺直腰杆,摆出贵女的气势,道:“小十一,看来这曲水流觞今日是去不得了,我今日就去南陵找外祖父,我就不信治不住他。”

    兰絮:“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眼看谢玉君带着芳甸,急匆匆离开,兰絮伸了个懒腰。

    正好归家睡去。

    她抄近路,朝巷子另一边走了几步,拐角处,有道身影负手站着,巷子暗,却半分不掩他俊逸模样,与眉眼的神色冷然。

    糟糕。

    兰絮身板僵硬,转过身。

    傅洵:“站住。”

    兰絮顺着转的方向,重新转了回来,原地完成一个完美的圈圈。

    傅洵身旁的长明,悄悄打量眼前的小公子。

    这小公子当真生得好,可是,想起是他说的“剁了”,长明顿时觉得,下面有些幻疼。

    他心情复杂,这位还真是人物,这种话都能脱口而出啊。

    对上傅洵微蹙的眉头,兰絮硬着头皮行礼:“傅先生。”

    要不是知道他实在古板,她都要怀疑他有听壁角的怪癖。

    沉默了一会儿,这次,傅洵没假做不知。

    他道:“他人家事,你既掺和了,将来定有你的麻烦。”

    兰絮无语,她也姓谢啊,怎么算他人家事了?

    她心里对他有气,没忍住:“但若遇事之时,人人都袖手旁观,天下大同之愿景,岂不是笑话?”

    傅洵:“……”

    他缓缓松开眉头,蔡老说过,此子很有灵性。

    败絮在外,或许,其中真的金玉。

    虽然她的行为,和他的政见,背道而驰,可他并不讨厌小少年的坦诚,热乎乎的一团火苗似的。

    就是当他刚想缓颊,她又偷偷抬眼观察他,一下又把那股子纨绔劲儿,泄得明明白白。

    傅洵冷哼。

    兰絮赶紧低头,乖乖束手。

    不再提谢家家事,傅洵示意长明,把一个布包拿过来,递到兰絮手上。

    兰絮好奇地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堆沙包,大的如拳头,小的只有圆丸。

    傅洵:“日后你写字,把这些绑在手腕上,先从最小的开始,一个月后逐渐更替。”

    兰絮两眼一黑。

    她小声辩驳:“先生,学生的字虽然不太好看,但也……”

    知道她会狡辩,傅洵再让长明拿出她抄写的课业。

    兰絮两眼又一黑。

    这上面,她的字确实很丑,因为这是庞学究的课业,她打赌庞学究看不下她的字,会随意给她过关。

    所以写得比平时还要随意。

    但这份课业,怎么会在傅探花那边?早知道在他那边,她当然会写得工整点的哇!

    傅洵:“庞学究昨日回家省亲,三日后才回来,我暂替他看些你们的功课。”

    兰絮:“哦……”

    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啊!

    傅洵又说:“自然,几位老先生,都认为你必须练字,不然这么丑陋的字,你连童生都考不上。”

    这么丑、陋的字。

    兰絮张张口,试图狡辩,狡辩失败。

    因为确实不好看。

    她喏喏:“是,学生知道了。”

    傅洵:“若一个月后,你的字再不见好,每日下学,就来静思堂练,我盯着你。”

    兰絮一悚,脱口而出:“不用,杀鸡焉用牛刀!”

    傅洵:“……”

    长明忍了一下,没笑出来。

    还好傅牛刀没在意,他嫌看她烦,闭眼摆摆手让她走。

    终于高抬贵刀,放兰小鸡一关。

    兰絮都想连滚带爬跑了,她忍着,平平稳稳地行礼,等走出傅洵视线,她才抱着沙袋,狂跑起来。

    先回宅子里哭一哭,背地里再骂他!

    ……

    隔天,兰絮精神萎靡回到崇学馆。

    她昨晚练了会儿字,感觉精神气被妲己吸干了。

    今日,包点摊位的钱妈妈煎了云吞,热乎乎的干云吞,皮脆肉厚,一口咬下去,汁水肉香,在口中漫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