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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墙垒好后,民众还不知到底为何而垒,某日夜半,外族突袭。

    事实上,开垒前,兰絮让戌亭放异族的斥候过去,放走他们,后面又不让任何斥候成功翻山,导致异族有信息差。

    他们跋山涉水,绕过君子山,突袭通县,早已做好准备的衙役,在墙上推下一块块巨石。

    百姓们这才恍然明白,原来是为了抵抗外族。

    有人恐慌外族突袭,更多的人,相信是镇北王英明,其子戌亭不劳民伤财,却能完成一道重要的防御工事。

    戌亭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众人口中。

    百姓是朴实的,他们围住衙门,然而,戌亭早就不在衙门了。

    人们感念他年少成熟稳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真的是个好人啊!

    却不知道,少年正在山上,抱着兰絮玩泰山。

    ……

    是夜,起夜的张财,被一根绳子拽住,猛地拖走。

    张府倒了后,他就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欺压别人,只敢缩在一个小屋子里,此时,以为是以前的人寻仇,吓得他鬼哭狼嚎,但周围地广人稀,无人搭理。

    很快到了平地,他心口被踢了一下,一个异族拽着他的头发,示意一个翻译的汉人,汉人道:“你们这儿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垒起了土墙?”

    “还有,之前派过来的斥候,到哪去了?”

    他们至今都不知道,先遣兵都死在山上了,还以为被汉人绑走。

    毕竟在他们看来,中原除了北方的镇北王,都是软脚虾。

    张财哆哆嗦嗦:“我不知……”

    话没说完,那个汉人又狠狠给他一脚。

    张财哭爹喊娘:“那,那就只能是住在山上的镇北王之子……”

    “镇北王”这三个字,足够让那几个异族人,露出惊异神色。

    他们或许对中原朝廷,没多少感情,但与戌家,是不共戴天之恨。

    杀不了镇北王,杀了镇北王的儿子,也可以鼓舞士气。

    ……

    秋冬时节,天干物燥。

    在山上住,尤其要小心火烛,当初建造山上小屋时,就在四周划出一片开阔地,还竖起了防火墙。

    每天用完火,兰絮也会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火星子。

    夜里,戌亭突然睁开眼睛,猛地起身。

    他动作之大,兰絮在熟睡中,都感觉到了,她迷迷糊糊睁眼,问:“怎么了?”

    戌亭:“着火了。”

    兰絮顿时清醒:“是不是厨房的火星子……”

    戌亭:“不是我们。”

    兰絮皱起眉。

    她什么都考虑得好好的,却没想过,别人往山上放火。

    在第一支带着火的箭,射进山林中时,虽然不能引起一点火光,戌亭就察觉了。

    但火箭不会只有一支。

    外族不在乎君子山烧了后,会怎么样。

    于是,千千万万的火箭,凌空而来,总会落到干燥的草木上,被秋风一吹,连绵的火,倏地烧了起来!

    兰絮问系统:“烧成什么样了?”

    系统采集地貌:“不好说,你们最好下山吧!”

    它是知道的,曾经伪女主张芝如也有过烧山计划,但一来季节不对,二来她没能力调动这么多烧着火的箭。

    放火烧山真的太缺德了。

    大狼小狼,都围着戌亭和兰絮,它们夹着尾巴,惊恐地“呜呜”叫着,山林中飞鸟扑棱着翅膀,传来许许多多动物的惊嚎。

    戌亭双眼赤红。

    兰絮一直叫他山大王,就是因为君子山是他的家,他熟知每一处土坡,每一处水沼,乃至每一种植物、动物。

    而此时,他的家正被熊熊烈火吞噬。

    他喘着粗气,龇起了牙,在失控边缘,恨不得穿过重重烈火,一个个捏爆罪魁祸首。

    直到,兰絮握住他的手,他才猛地回过神。

    她眼神坚定,说:“来得及!只要在着火区,和非着火区,把树木砍掉,没有树木烧得过来就好了!”

    这是一种阻止山火蔓延的重要方式。

    她的目光,和她的手,让戌亭焦躁与恐惧的心,缓缓沉淀。

    絮絮说来得及,那就是来得及。

    他相信她。

    他们立刻行动起来,先跳进水中,弄湿身体和衣服,兰絮在脑海里系统的指导下,找到合适的分隔区。

    哗啦啦声中,戌亭只用一把斧头,一棵棵大树,缓缓倒下。

    黑灰的浓烟滚滚,火势带来一团团扑面的热气,灼得人心肺疼痛,他身上的衣服干了,兰絮就会趁机给他浇水。

    劈到后面,斧头开裂了,他丢掉斧头,本打算徒手劈树,兰絮丢一把新的柴刀给他。

    ……

    就这样,他只要出力,其他的事,兰絮都会为他考虑好,准备好。

    他把后背交给兰絮。

    一整个晚上过去,黎明熹微之际,君子山上,出现了一片隔火的空地,剩余的火烧不过来了。

    戌亭浑身灰扑扑的,他望着保留下来的山林,用力抱住兰絮。

    但很快,他想起兰絮不喜欢自己脏脏的,松开了她。

    可是,他没等来兰絮的嗔怒。

    她只是一直在咳嗽,勉力弯起唇角,提了一口气,声音似乎没了,发不出来:“太、太好了……”

    戌亭脸色突变。

    他目光逡巡她浑身上下,没事,他一直看着的,絮絮没有被火烧到,没事的。

    可是,为什么她看起来这么虚弱。

    戌亭这时候还不明白,对脆弱的人类而言,火灾的致命伤害,不是高热度的灼烧,而是那些黑烟。

    兰絮虽然有用布巾捂住口鼻,但在高浓度的灰烬里,没有用。

    她不像戌亭,没有不科学的体质。

    其余狼们围着兰絮,一直“嗷呜”“嗷呜”地叫着,大头更是叼着兰絮的衣角,示意戌亭下山。

    戌亭当机立断,他横抱起她,疾步往山下跑。

    天际露出鱼肚白,墨色未褪,被火侵略过的山上,地面厚厚的黑灰,在一个往下的山坡,少年抱着女孩,身后跟着一群狼,留下一串黑色的剪影。

    静谧空旷的山上,只有他们的脚步声,与戌亭说话的声音。

    他道:“絮絮,快到山下了。”

    到山下就好了。

    曾经在一个暴雨夜,她浑身发烫,虚弱得吃不下任何东西,他背着她下山,山下的人,治好了她。

    这次也能一样的。

    他看到山下的屋顶了:“絮絮,快到了。”

    怀里的女孩,却那么轻。

    她的手没有力气,圈不住他的脖颈,只是在半空中,轻轻摇晃着。

    “絮絮、絮絮……”

    他一直在叫她。

    须臾,她缓过神,喉咙勉强找回了声音,嘶哑不成样:“戌、亭。”

    戌亭:“快到山下了。”

    他一遍遍说着这一句。

    兰絮眼睛无法聚焦了,她抬起手,摸着他的脸颊,一手的灰。

    她努力喘着一口气:“你很少笑过。”

    很多时候,他并不靠表情来表达心情,就是蹙眉,也是少的。

    隐约记得,上次除夕,他就笑了一下。

    但就一下。

    那时候,直到昨晚,她一直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教他去笑。

    可是,来不及了。

    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影,只能用手指,描摹他的嘴角:“你要笑。”

    戌亭想起兰絮笑的时候,弯起月牙般的眼儿,眼底恍若搅乱了一汪清澈的泉水,扬起的唇角,明媚又动人。

    他学她的模样,用力弯了弯唇角。

    兰絮指尖,触到他唇角弯起的弧度。

    她的手快要撑不住,落下之时,在他脸颊上,摸到了湿漉漉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