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午开始,城堡里铿锵作响的声音就没停过。
中午,阿波罗妮娅下楼,进入大厅吃饭。她注意到不同过往的骚乱。
而同父异母的哥哥和异父异母的,一见到她出现,便靠过来,询问道,“你怎么没来参加上午的作战会议?”
“终于发现自己对战术一窍不通了吧?傻丫头。”后半句是席恩补上的。
“我需要休息——”这不是阿波罗妮娅在搭理海怪。她心怀不满地回复罗柏说,眼带怨怼地看向高台主座上的领袖。
“噢——!”罗柏显然是看出了她对他们父亲的怀“恨”在心,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波罗妮娅知道此事与兄长无关,不愿让他为难,主动继续先前的话题,“所以,会议上做出了什么决定。是该奔赴决战了吧。”
“是的,我们都这样认为,”罗柏松了一口气,快速地转述起来,“父亲说史坦尼斯已有足够的进攻君临的兵力,他的人手是都城军队的五倍,船只更是十倍。虽然他的军队还驻扎于风息堡附近,但一旦向君临进发,最多五日便可登陆并拿下君临。我们要做的是对付泰温·兰尼斯特的主力军,为此史坦尼斯国王在信中承诺……”注意到阿波罗妮娅的面色不虞,罗柏变了语调沉声道,“我没忘记他对你的侮辱,妹妹——但他承诺,只要找到珊莎,便立即将她还给我们。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团聚了!”
“……他有说过送回来的珊莎是死是活吗?”望着罗柏激动的神情,知道他对兰尼斯特王后的狠毒只有耳闻而无亲历,阿波罗妮娅最终还是没有把疑虑表达出来。
“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我期待那一天,”她对他露出可以以假乱真的微笑,“所以,你们很快就要出发了?”
“是的,越快越好!”罗柏激动地快声说完,才注意到她的用语。他低头观察她的神色,慢慢的,脸色和语气都变得认真,“我们需要你,父亲需要你,尽管他没有说出口,今天上午你缺席的时候,父亲好几次看向你往常坐的位置……”
阿波罗妮娅感觉心里有一朵花在不受控制地绽放,正如她难以压住上扬的嘴角,她举起甜酒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好吧,如果这是公爵大人希望的话,我也会去参战。”
城外,大小帐篷已经统统拆除,侍从们提起水桶,将营火浇灭,士兵们取出磨石,在上阵之前最后一次仔细磨刀。马匹嘶鸣喘息,大小领主发号施令。
阿波罗妮娅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所有借来的书都已经还回去——仍旧没有什么实质性收获。也许等这场战争结束,她会有机会搞清楚自己身上的魔法谜团,或者带着问题死去。嗯,那样事情就简单多了。
噪音如同潮汐高涨,达到顶点之时,阿波罗妮娅已经绑好发辫,整装待发。
当她孤身下楼朝马厩走去时,侍从往马车车厢里滚动酒桶的动作停了,磨刀霍霍的声音慢了,而大小领主的指挥下令声也轻了。阿波罗妮娅心里涌上怪异的感触,控制住自己不要去想他们在想些什么。她扫过几个盯着自己看的人,但并没有真的去看他们的表情。
布林登早在正午之前,就已经带领一支斥候小队先行。暮色降临前——除去守城的两千人——两万余北境河间地联军终于要出发了。
然而他们刚行军不到一日,一位信使快马加鞭传来的讯息打乱了所有计划。铁群岛进攻北境,攻陷了深林堡、托伦方城,守城人员被屠杀溺死。还有一支小队侵入北境腹地,乘夜入侵,掳走了小少爷们。
“布兰和瑞肯……”罗柏颤声道。
阿波罗妮娅站在围绕艾德和信使的人群边缘,这里足以让她听到一切,甚至看到更多。
一股无形的低气压迅速弥漫开来,叫人胸口发闷。有些人立即转身,警惕地看向在场的一位葛雷乔伊。而他似乎努力在让自己显得无辜而毫不知情。
“此消息从何处得知?”艾德·史塔克询问消息来源,显然是在怀疑这是否是兰尼斯特诡计。毕竟时机如此凑巧,刚好赶上他们进军之际。当然也有可能是葛雷乔伊早有打算。
“从恐怖堡、荒冢屯和白港,大人,恐怕这都是真的。还有这个……”
信使低着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封拆过的信件。上面完好无损的封泥显然是海怪的家徽。艾德公爵接过信件,竭力在封臣面前维持威严镇静的面具,但那慌乱不安的裂痕已经在颤栗收缩的瞳仁中闪烁,“巴隆·葛雷乔伊的信……”他没有否认信使转述话语的问题,那么无疑是真的了,“一个儿子换一个儿子。一个儿子留下来当质子,确保北境和史塔克家族表现良好。”
有一瞬间,阿波罗妮娅怀疑父亲似乎想撕碎信件,但他忍住了这冲动。因为这是个歹毒的提议,带私人恩怨,刻意逼他在两个儿子之间做选择。
“巴隆·葛雷乔伊好大的胆子!”大琼恩·安柏粗声骂道,“确保我们表现良好?”
“我们需要在他们进军卡林湾前回防,否则就算赢了这场战争,也连北境都回不了!”卡史塔克大人皱眉说。
“没有时间了,”河间地的杰诺斯·布雷肯伯爵道,“泰温已经向君临进军一夜,我们全速行军,才能在神眼湖东南岸勉强截住他们。”
接下来,争吵陡然激烈起来。北境的大多数领主都倾向于回防,而河间地贵族则普遍表示必须继续行军,就连布雷肯家族和布莱伍德家族都达成了一致。阿波罗妮娅静静地站着,凝神倾听。同时问自己如果让她来决定,她会怎么做——
眼下正在进行的这场战争必须继续,他们必须向泰温·兰尼斯特的军队发起进攻,但是这不需要全部兵力……
“什么……?”艾德·史塔克突然转过来,他的目光如呼啸而来的寒风,“你刚刚说什么?”
众人寂静下来。直到他们纷纷噤声、看向自己,阿波罗妮娅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的主意说了出来。
她整个人空白了片刻,但很快判断力又重回大脑。
“我们不需要真正和泰温·兰尼斯特决战,史塔克大人,”阿波罗妮娅谨慎地与他对视并说,“我们只需要佯攻,拦住或者延缓他们的进军,让史坦尼斯不受泰温军队妨碍地攻下君临。这意味着,我们不需要全部兵力。八千人就足够——”艾德的表情告诉她,他正在认真思考她的提议,而细小的声音从其他诸侯那儿发出,阿波罗妮娅扫视了一圈,趁尾音尚未完全沉寂,补充道,“一万人会更加保险。”
“保险?这简直就是冒险,阿波罗妮娅小姐,”杰诺斯·布雷肯说,“泰温·兰尼斯特手里有两万五千的精锐西境军,足以与我们的全部兵力相匹。”
“您无需提醒我兵力多少,布雷肯伯爵,”阿波罗妮娅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如果不是我在石篱城砍了格雷果·克里冈,魔山的脑袋,他已经把您领地里的人杀光了,包括后来加入军队的这部分。”
“我无意冒犯您……”
“没时间拘泥于礼仪了,大人。不管我们做出什么决策,都要尽快,”阿波罗妮娅把众人的视线带回奈德身上,“否则都将失去意义。”
“你是对的,”短暂而漫长的几息后,艾德·史塔克看向她说道,然后他扫视众人,拔高音量,十分有力地下决策,“我们为了王国而战,也为了北境而战。葛洛佛大人,陶哈大人,还有……卡史塔克大人,你们带一半兵力回防北境。剩下的人继续向兰尼斯特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