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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阅顿住脚步,寻声望去,和门缝里的一双眼睛对上。

    “阅哥儿!”

    “四郎!”

    王老四蹭一下打开门板,想要钻出去。

    因为力度太大,也或许是因为窝棚建的不牢固,棚顶上的雪哗啦一下,全砸下来,把王老四盖了个严严实实。

    “四郎!”王阅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用双手把王老四给刨了出来。

    王老四闭上眼睛,呸呸两声,把钻到耳朵鼻子嘴巴里的雪,全倒出来。

    王老四再次睁开眼睛,确定自己没有产生幻觉,真的是阅哥儿回来了,双眼通红,喉咙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般酸涩。

    “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躺在地窝里的其他村民们,得知是王阅回来了,纷纷探出头来。

    “阅哥儿,你真的没死啊?村正收到信息,还特意去城里头打探消息,说是你被压入京都大牢了,要被问斩呢!”

    “莫非是那群衙役收钱不办事,故意编造假消息,糊弄我们?”

    “肯定是骗我们的!这群生孩子没屁眼儿的混蛋玩意儿,当年就该一刀剁了他们!瞧阅哥儿身上穿的袄子,那么厚实,肯定混的好!”

    能再次见到自己的父老乡亲,王阅也十分激动。

    他朗声道:“当初确实是犯了事,被关入大牢。但祖宗保佑,我在牢里认识了个贵人,他托关系把我给救出来了。”

    哎呦呦!

    村民们眼睛瞪得大大的,能从京都大牢里救出人来,这得是多贵的贵人啊!

    “阅哥儿,贵人对你可是有救命之恩的,你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阅哥儿,贵人这个关系可不能断了,他随口一句话,就能救我们的命啊!”

    “阅哥儿,你现在还给官府办差不?”

    王阅把头摇成拨浪鼓:“我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有官职?再说了,那样的官,我可再也不做了!装备要自己买,出了事还得赔钱,除了个名头好听,跟服衙前役有啥区别?”

    村民们也觉得是这样。

    “唉,朝廷就是欺负我们啥也不懂。诏安的时候,许诺的可好听了,只要我们回来不闹事,给田又给钱,结果一根毛都没见着!”

    “没跟咱们秋后算账就不错了,还想要钱!”

    “你当不想跟我们秋后算账呢?算得过来吗?谁家没几个参与的?真要弄下来,河南郡都剩不下几个人!”

    大家伙说了几句,肚子饿得慌,实在没力气再聊,一时间,村子又安静了下来。

    王老四拉着王阅的手不撒开。

    他俩虽然不是亲兄弟,但并没有出五服,而且当年叛乱的时候,他俩总一块行动。

    这份生死交情,不比血脉亲情浅。

    “阅哥儿,你这次回来,是不是不再走了?你家那窝棚早就倒了,不如跟我一起过冬吧?等到来年春天,土地开化了,我再帮你重新挖一个地窝窝!”

    大雪还在下着。

    鹅毛般的雪片很快就把王阅变成个雪人。

    他没说拒绝的话,望着眼前冻得嘴唇发紫的四郎,挤出一张笑脸。

    “我还有行李在村口,车被陷住了,我一个人推不进来。四郎,你帮我一把。”

    “成!”王老四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走了几步,险些来了个倒栽葱。

    “唉,我也来帮你。”地窝里又钻出好几个小伙子。

    他们的情况比王老四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个瘦的皮包骨。

    虽然说越穷的地方,民风越凶悍,但那都是对外人而言。

    在葫芦村里,从上到下都知道,要抱团才能活下去。

    反叛的时候,他们葫芦村抱团,抢的粮食都比别人多。

    回乡后,他们抱团,那些个衙役也不欺压太过。

    几个人跟在王阅身后,深一脚前一脚往村口走去。

    狂风卷着雪片砸在脸上,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真是没完没了,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大雪了!”王老四心烦的很。

    瑞雪兆丰年,前提是要度过这个冬天。

    再这么下去,村子里最起码得饿死冻死一半的人。

    王阅心情沉重:“我听说,琼州都结冰了。”

    “琼州是哪?”

    “冬天都比我们春天暖和的地方。”

    “啥?!这地方也结冰了?!那咱们这儿呢?!”

    王阅一张嘴,雪花要往嘴里塞,舌头都快冻木了:“我来的时候,咱们村旁边的西全冻硬实了。城外的那条大河,面上也结了一层冰。”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心情都沉甸甸的。

    这个冬天,是个坎儿啊。

    众人沉默地跟着王阅来到村口,在看到车上的东西时,众人的失落一扫而空,像疯了一样冲过去。

    “是小麦!”

    “阅哥儿……你……”

    独轮车上叠放着三四个大麻袋,鼓鼓囊囊的。

    王阅笑道:“我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弄到的,走,咱们一起推回村里去!”

    “诶!”

    众人浑身充满了力气,脸上再也没有刚开始的愁苦。

    四袋小麦养不活整个村的人,但让大家看到了希望。

    能活一日是一日。至于熬不熬得过去这个冬天,再说吧。

    “阅哥儿,你这花多少钱买的?米价肯定上涨了吧。”

    王阅推着独轮车:“我路过镇子的时候,米价已经三千文一石了。”

    “嘶嘶!这么贵?!”

    平时也就八百文一石,一下子竟然翻了将近四番!

    这个价格,谁买得起?

    王老四:“也不知道常平仓什么时候能放粮,好歹把米价打下去啊!”

    他私藏了一根银簪子,还想着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再用银簪子去换粮食。

    可是按照这个价格,一根银簪子能换来一斗米吗?

    王阅:“放粮有啥用?那些大粮商能全吃下去。”

    一行人没再讨论这个问题,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进村后,王阅拿出一袋粮食分给村民们,又拿出了一袋粮食,打算在祠堂熬粥,让大家伙吃点热乎的,去去寒气。

    村民们自然很高兴,可是把全村的柴火收拢起来,都不够把这一袋子粮食熬成粥。

    众人一时犯了难,总不能把窝棚给拆了,用来燃火吧?

    拆了窝棚,没了住处,就算吃饱一顿饭,接下来咋过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