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粟返家时,房东太太正在翻阅旧期刊。大老头莫名有些躁动,树叶沙沙作响。植哥一脸担忧,拿着花洒站在一旁。
「它是刚刚忽然变成这样的。」房东太太说,「偶尔会这样,只是这次比较浮夸,也持续比较久。」
植哥也说从清晨开始,自己便没来由的感到心底不踏实。但究竟哪里怪也说不上来。动、植物原本就比人类更有野性直觉,对天灾人祸多了份敏感。
「嗯??好害怕呀??明明没东西呀??真的??好奇怪??呀??」大老头时而像站起来一般拉长树干,时而像坐下般变矮。令人联想到一个坐立难安的人??只是高大了点。
房东太太说大老头有时会这样,但平常罌粟等人见到大老头的时间很零碎,从没看过它这般模样。
罌粟不知是不是恶梦导致的心理作祟,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回到三楼边间,神搂着圆,一起坐在起居室里等待。
「罌粟??没事吧?我??从楼上往下看,大家好像都有一点怪?」神的神情焦虑。
此时,一阵异常的奔跑声从地板与墙面传来。彷彿有一双??或很多双脚,踩着四面八方的建筑构造狂奔。神和女孩吓得紧抱对方。这声音时不时会无预警响起,持续片刻之后戛然而止。
公寓住户也有点不对劲。
该不会??罌粟望着沙发上的幼女。
恶梦的内容毋须质疑,对现今世态来说与遭受某种重大天灾无异。
如意超市会烧毁,并且连粮仓都付之一炬。
末页以来已近七年,即使称不上安稳,吉祥市民也还算过得去。
若是命脉殞落,城市必然毁灭。
「小圆你是??作了预知??」是作了预知梦吗?
少年话说一半便及时打住,甩甩头。不不不,怎么可能啦!彼岸的调查结果没说她可能有预知能力啊?
『罌粟爸爸。』圆站到沙发上,展开双臂,比出大字形。
『超市,碰!』
??若是恶梦成真,就太糟糕了。
要怎么做?该怎么做才好?
接连数週的劳心劳力外加睡眠不足,令少年顿时头晕目眩。视觉四周出现一整圈闪烁的星辰。
「罌粟!」接住他的似乎是神。
他无法确定。眼前只有一片黑。
体内的孢子倾巢而出,仅为保护主人而隔离外界,紧紧包围已然失去意识的少年。
?
??喂,谁啊你?
喔~是你啊!
所以,你想怎么样?
??呵,如果我说不呢?
不对,没有如果。
不就是不!
?
透过接近黑色的深红之火,天空变成令人恐惧的暗紫。
下午暂停营业的如意超市和隐藏于其后方地下的粮仓发生了爆炸,燃起熊熊烈火。
起因是进货的货车不知何故,直接载着爆裂物衝入超市与粮仓。
包覆街区的浓雾被蒸发,取而代之的是显然有毒的浓烟。超市与粮仓同时发生猛烈爆炸,大量火药的加乘作用使旁边的建筑与广场遭受严重波及,瞬间坍塌下陷至地面下两公尺深。
惨遭烧毁的物资四散,几乎没有回收利用的可能。柏油路烧得滚烫,动植物逃的逃、亡的亡。惨叫与呼喊不绝于耳。
此刻,为第三街区所横跨的吉祥市中心犹如地狱。
附近某大楼屋顶,被孢子缚成茧的罌粟躺在露台出入口旁。
会将昏睡的少年一起带到灾害现场,是彼岸怕擅自让他看家,醒来后反而会责怪他们。否则神是反对将人带来的,毕竟浓烟还是很危险。
受了伤且失去意识的店长与小虾也在,双双与茧并排躺平。原本他们脸上还很不吉利的盖着略为沾湿的纸巾,所幸在鬼的提醒下,神将纸巾撕成一半,只虚掩住鼻子的位置。
二人一虾前方约五十米的女儿墙边??
「神,做点什么。」应该与同伴一同狂欢的鬼,单手抱着没有血缘关係的女儿。
「??我知道。」神与其并肩站立。漫天火星之下,反映混浊灰烟的银发随风翻飞。
原本神不能插手世间变动,但显然天父已捨弃了祂与世人??日夜祈求的仁慈未曾实现,无论末日之前、当下??或许还有未来。
「我怀疑自身能力。被自己与世人怪罪无力阻止大灾难日,任由末日降临??时至今日,就连预知都强加于弱小的人类幼体??」烈焰烧灼鑽石般的双眼,将盈眶的泪水变得滚烫。
神原本仅遵天条,被禁止于註定之事上使用神力。
此时此刻,心寒的祂感觉那曾经深信不已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及腰的长发被火星点燃。
一个弹指,火势熄灭。银发亦于弹指之间,燃烧至脖颈。
下一刻,彼岸用水泼了神一身。
圆跟神同样傻眼。
「??为啥?」神不解。分不清脸上是水还是泪。
「呃??抱歉。我以为祢会被烧成光头。」
?
市中心姑且得以止损。
罌粟醒来时,发现自己从房间移动到了巫毒公寓管理室旁。
店长和小虾,还有几十位伤者在公寓前的空旷处接受治疗。
「这些东西应该还堪用。」房东太太的触手伸入储藏室,搬出可以躺人的床垫、遮蔽用的屏风、阳伞等等。医疗药品已经全都搬出来了。
现场很多人都受了伤。一些平时几乎茧居的社区住户都出来帮忙架设阳伞或临时休息处。伤得轻的伤患正在照顾伤得重的。
「还有人没有挖出来??」住在巫毒社区一楼,身材性感的鼴鼠小姐说。纤细的臂弯里抱着一根沾满泥土的人腿。现场有五成伤患是被她挖到的。
大老头不知为何娇羞起来,又唱起男高音。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阳光好刺眼??」鼴鼠小姐十分讨厌阳光。
罌粟顿时从尾椎冷到头顶。对,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睡了多久?他为什么在这里?如意超市??
情况显而易见。那可怕的预知梦成真了。
「罌粟,你醒了啊!」房东太太终于发现呆坐在一旁的少年。
「啊??房东太太,这是??」一切都来不及挽回了吗?
「你的室友们都各自在忙呢,等一下吧!」房东太太轻声说道:「醒了就好。」
前院里的难民各自忙碌着。
「那是我的腿!」一个红鹤男张着翅膀,用仅剩的一条腿跳了过来,从鼴鼠小姐手上接过长着捲捲腿毛的腿。
「谢谢你!」虽然看起来是接不上了??
「喂。」
彼岸从三楼边间探头:「想接腿去找那傢伙。」他伸手指向医疗站的方向。
罌粟这才注意到大老头左后方有个帐篷,似乎是临时设置的医疗站。
我们社区有医生?
当然没有。
一个银色短发的人坐在人群中,身旁有一堆眼、耳、鼻、手、脚、尾巴??等器官堆成的小山。
那人正在为排队的伤患一一比对人体组织,有对上就用冒出白光的指尖焊接起来。
看来断胳膊少腿的民眾可以去找这个人接肢。「有试」有机会。
真是太「有事」了。罌粟一时之间还釐不清现况。
「啊,罌粟!」银发青年转过头来,「你醒了?太好了!」
少年一时之间呆住了。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是熟人。
「誒誒誒誒誒!祢头发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