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张玉茹被选中担任大内禁卫,不只是女举们,连男举们也大多艳羡不已。
于是接下来的话题,就从皇宫里封禁的镇物开始,一直聊到了皇后和妃子漂不漂亮,即便说到某些下三路的话题,武举们也并不怎么避讳,只是略略压低了嗓音。
由此就可以看出,张居正秉政百年对皇权的严重侵蚀。
赵峥随大流的说着闲话,暗里却不着痕迹的与杨琛拉近了距离,趁着众人正针对某个话题高谈阔论,他举起手里的茶盏,遮着半边面孔笑问:“上回杨兄说的那事,如今可还作数?”
杨琛眼前一亮,他和赵峥接触的其实并不多,总共也就只提议过一件事,于是忙也压着嗓子道:“自然是作数的——怎么,赵兄是有想法了?”
“我倒是没什么想法。”
赵峥摇头道:“是我一个表侄,他父亲原本也是做官的,无奈在真定大劫当中丢了性命,如今孤儿寡母寄居在娘舅家中,只出不进坐吃山空的,总不是个长久之计。”
这说的自然是高舆。
上午的时候,他并没有收下高舆当干儿子,倒不是那句‘公若不弃’犯了忌讳,主要是担心传扬出去,会有人从中窥探出什么来。
“原来如此,赵兄果然是宅心仁厚!”
杨琛嘴里称赞着,心下却嗤之以鼻,只当赵峥是找了个傀儡顶在前面,不过这也是官场惯例了,于是又道:“那不如找个机会,赵兄带上令侄,咱们单独聚一聚,也好商量个章程出来。”
“那就多谢杨兄美意了!”
赵峥拱了拱手,却又再三嘱托:“我是为了照顾子侄,做生意赚多赚少无所谓,最要紧的是合法合规,可不敢牵连了她们孤儿寡母。”
杨琛自是拍着胸脯满口保证。于是一桩官商勾结的灰色交易就此达成了意向。
要不说贪官基本上也都是色官呢,赵峥原本听到杨琛提议,就对此人避之唯恐不及,现如今因为占了高夫人的身子,下意识想要补偿人家,便自然而然的与杨琛勾连起来。
达成了合作意向,两人之间愈发融洽起来,也就是还没到上酒的时候,否则早就开始推杯换盏了。
这之后陆续有人赶到,什么岳升龙、姚仪、马应祥的,最后连钱淑英都到了,却始终没见到刘烨的踪影。
赵峥正有些纳闷之际,郑府的下人便抱着一坛又一坛的状元红走了进来。
马应祥随手截下一坛,拍开泥封直接给自己斟满一大碗,洋洋得意的站起身道:“诸位、诸位,今儿借着郑大人的好日子,我老马先借花献佛敬赵兄一盏!”
说着,也不等赵峥回应,就直接干了个底掉。
杨琛见状,忙也截下一坛给赵峥倒上。
赵峥回敬了一碗,马应祥又哈哈笑道:“这一盏不为别的,就因为昨儿查案查的痛快、查的利落,我老马不得不服!”
赵峥就猜到他要说这事儿,矜持的摆了摆手,笑称此事不值一提。
但越是如此,旁人越是好奇。
于是马应祥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就着酒将昨天查案的经过,百般夸张的描述了一遍。
赵峥的洞若观火自然占了大头,但他马应祥从旁协助,也至少起到了御猫的效果——譬如说去两人爬上屋顶检查,就被他说成了赵峥指点,他自告奋勇攀上去查看。
姚仪在一旁连连撇嘴,但见赵峥没有拆穿的意思,也就任由马应祥吹嘘,反正这桩案子是他牵的头,再怎么说功劳也在马应祥之上。
而众同年都听的艳羡不已。
其实要论案情重大,这案子远比不过吴家父子拜邪神一案,甚至还比不过某些同年参与的现场实习案件——所以马应祥若是在毕业之前,拿这桩盗取紫河车的案子出来显摆,只怕未必能起到多少效果。
但正式入职后的遭遇,却让大多数人认清了现实。
什么新科武举,什么南镇抚司培训毕业,到了衙门里统统都得从臭脚巡开始做起!
作为刚入职的小旗,别说是主动带队查案了,连被动打下手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众人最艳羡嫉妒的,并不是赵峥破案的本事,而是三人所拥有的特权。
马应祥显然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依旧在那里夸夸其谈。
这时刘烨忽然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连忙拱手作揖:“迟来一步,还请诸位同年见谅。”
马应祥一瞧见他,立刻笑道:“哎呦喂~这不是两探狐巢、深入狐穴的刘大官人吗——来来来,快请上座!”
众人尽皆哄笑。
刘烨一边入席一边连连摆手:“应祥兄莫要打趣,我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此事不要再提、不要再提。”
说是这么说,但他微微翘起的嘴角,却分明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接下来艳羡不已的众武举频频发问,更是让刘烨的风头彻底盖过了刚刚的马应祥。
马应祥虽也想扯着刘烨刨根问底,但见此情景还是大感失策,忍不住用手肘拱了拱赵峥,怂恿道:“赵兄,听说与你相熟的化形大妖,也已经进了京城,而且还是位绝色美女?”
赵峥笑笑不答,他可不愿意把青霞与那狐妖放在一起品头论足,而且刘烨眼下越是风光,日后那狐妖的性别暴露出来,只怕就跌的越狠。
本来被那狐妖坑过的不止刘烨一个,出了事也该是大家一起扛——但别人都是一次,偏偏你是两次,那这里面问题可就大了!
第168章 厚颜无耻
酉正【下午六点】。
太阳刚刚落山,就有个娇俏的丫鬟过来传话,表示前院那边即将举行抓周仪式,请诸位宾朋前去观礼。
满院子都是年轻人,自然都乐得去凑个热闹,于是推推搡搡呼呼啦啦全都跑去了前院。
一般人家抓周,不是在地上铺个红毯子,就是摆一张大桌子,郑家却是干脆在正中间起了一座小擂台。
十几盏长明灯用长杆挑着,把那小擂附近照的亮如白昼一般,郑经此时就站在小擂台前,身旁是陈永华和李光地,再旁边站的却是吴应熊。
怪不得刘烨迟到了,原来是跟他姑父一起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堆没见过的官员,但看来看去也没有那个像是郑成功的。
“别找了。”
这时身边忽然传来清冷的女声:“郑廉访和长子不睦,满京城就没有不知道的。”
廉访是对按察使的尊称。
听说郑成功没来,赵峥略有些失望,然后就转头诧异的看向了身旁的钱三十七,这小娘皮打从被自己戏弄过之后,就一直对自己敬而远之,今儿却怎么又主动凑上来了?
看出赵峥眼里的疑惑,钱淑英又冷冷问道:“你那准妹夫,最近怎么没来参加丰芑园的诗会?”
“嗯?!”
赵峥登时满脸警惕之色,退后半步戒备道:“你无缘无故问他作甚?”
“那里是我要问!”
钱淑英跺脚恼道:“是临出门时,柳姨让我帮忙问的!”
赵峥这才放松了一些,将关成德被顾炎武‘请’去国子监的事情说了,又特意把东游西逛的评语改成‘招蜂引蝶’。
钱三十七也不知听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之意,白净的小脸上闪过几分凝重之色,嘴里嘀咕道:“这关公子倒真是好运气。”
说着,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了。
这大家闺秀的礼数何在?!
到底什么好运气,你也先说清楚再走啊!
赵峥心下纳闷,便扯过姚仪把方才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让他帮着分析分析。
“果然是好运道!”
姚仪听了也忍不住艳羡,然后才解释道:“明年春闱文试的主考官,顾大人可是最热门的人选。”
原来如此。
那方才钱淑英一脸忐忑的模样,莫不是在为陈梦雷忧心?
嘁~
这还没怎么着呢,先就牵肠挂肚起来了!
这时候一件件抓周用的道具,陆续被摆上了擂台,每摆上去一件,都会有管事的大声道明出处,譬如说佥都御史陈永华送的论语、兵部郎中李光地送的符篆通解——原来不止郑经升了官,李光地也从员外郎升到了郎中。
重头戏自然是郑成功送的木剑。
赵峥眼尖,分明看到那剑柄还栓了个小铃铛,估计应该不是郑成功的手笔,而是郑经自作主张狗尾续绍——父子两个关系虽然不怎么融洽,但郑经对自家父亲的崇拜可不是假的。
等摆好了道具,大厅里就一口气走出七八个妇人,打头的贵妇与郑经年纪相仿,怀里抱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紧随其后的夫人看上去有些衰老,再往后又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
果然不愧是靠纳妾养家的‘正经人’!
那年老的,应该就是郑克臧的母亲,郑经弟弟的乳母了。
赵峥正在打量,忽听郑经扬声呼喊:“赵峥、赵峥,人呢?!”
这时候突然找自己做什么?
赵峥心下莫名其妙,但也只能越众而出拱手应道:“教授,学生在。”
这场合论官职肯定不合适,主要他也还没有正经官职,还是教授与学生的称呼更妥帖,既显得亲近,还能体现出双方的关系。
“哈哈哈~”
郑经哈哈大笑着冲赵峥招手,等赵峥快步走过去,他又拍着赵峥的肩膀得意道:“常山赵峥,诸位大人就算没见过他,也该听说过他的名头吧?今儿正好让小儿也沾一沾他的福气!”
说着,又冲那抱着孩子的贵妇人招了招手。
原来他是准备让赵峥把孩子放到擂台上,再负责从旁引导看护——这也算是当众展现与赵峥的亲近关系了。
赵峥小心翼翼的从郑夫人手上接过了孩子,就见这郑克塽生的面皮白净五官清秀,倒更多的继承了母亲的基因,不似郑经那般凶神恶煞。
“呵呵~”
这时吴应熊忽然笑道:“在真定府时,本官受邀去观礼府试武举,就看出此子绝非池中之物——我听说他昨日只用了一天时间,就破获了一桩盗取紫河车的连环命案,真是后生可畏啊!”
他竟然连昨天的发生事情都知道了?
似乎是看出了赵峥的心思,吴应熊又补了句:“这还是家父昨夜告诉我的。”
赵峥心下顿时一凛,看来吴家对自己的关注力度,比自己想象中要大的多。虽然眼下自己顶着‘天赋神通’的名头,吴家应该不会贸然打压,但被老汉奸盯上,本能的就让赵峥心里不踏实。
这时有个不认识的武官,又跳出来捧哏道:“原来吴指挥还曾参与过真定武举,如此说来,你岂不是此子的房师?”
“哈哈,武举哪有什么房师之说,当不得、当不得。”
吴应熊笑着连连摆手,但看他那副嘴脸,倒好像赵峥能成为真定头名、领悟天赋神通,也有他一份功劳似的。
赵峥被恶心的够呛,吴应熊却自我感觉良好的很,上前轻轻拍了拍赵峥的肩膀,笑道:“你我有些缘法,况且家父又对你青眼有加,日后若是得闲,不妨跟刘烨一起来将军府坐坐。”
狗屁的缘分!
就凭他在真定府的做派,这话他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