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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里的另一人见状,拢了拢盖在头上的斗篷,苦涩道:“我命如此,丝公不必为我犯险。”

    借着微弱的光线,那人的样貌从斗篷里剥了出来。

    白发,圆脸。虽然因为这几日的担惊受怕而形容憔悴,甚至比他原本的年纪还要老上几分,但是当他说出那句不必犯险的话时,整个人像是回光返照般有了气场。

    至少看得出这是季布的弟弟,名震关中的游侠季心。

    “公这是什么话。”袁盎闻言连忙制止了季心的请罪:“公与其兄有恩于我,我又怎能坐视不管。”

    话虽然此,但是看关中架势,不把季心翻出来前是不会罢休的。

    不过当着季心的面,见过不少风浪的袁盎还是气定神闲道:“关中不能一直限制黔首出入,更不能让都尉带着一群贼曹,士卒来回巡街。”

    袁盎拍了拍季心的肩膀,好似这样就能让他镇定下来:“相信我,一个月后,总能将你送出去避避风头。”

    瞧着袁盎殚精竭虑的样子,季心动了动嘴唇,郑重道:“丝公之恩,季心没齿难忘。”

    袁盎无所谓地笑了笑,结果马车骤然一停,然后不等他开口询问,车帘便被猛地撩开,露出一张恭敬的脸。

    “奉常大人,太子殿下骤然拜访,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奉常大人体谅一二。”来者瞥了眼袁盎身后的季心,若无其事地行礼后放下车帘,等着袁盎出来回话。

    袁盎不知季心藏在自己这儿的消息是如何泄露的,但是考虑到太子不想戳破此事,他还是让季心稍安勿躁,下车与太子会面。

    第121章

    “孤这莽撞之人不请自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丝公勿怪。”刘瑞扶住想要行礼的袁盎,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真诚,但是袁盎却从对方眼里看出“你是不是想死”的警告意味,于是只能尴尬笑道:“太子殿下大驾光临,臣都没来得及准备什么。”

    然后顺着刘瑞的手臂握住他的双手,借着袖子的遮挡塞了两张布绢:“太子如此善解人意,臣真是感激不尽。”

    刘瑞推回手里的布绢,突然拉近二者的距离,借着给袁盎拍去树叶的功夫悄悄道:“丝公真是糊涂了。孤来是代表父皇还愿拉你一把,公若是对孤有一分维护之心,就不该用这种东西羞辱孤。”

    说罢还与袁盎对视一眼,目光看向袁盎身后的马车,调侃道:“除了孤,想必天底下没有第二人能在大白天里堵住你。”

    “公……可别被孤这样的毛头小子给吓跑了。”

    “太子说笑了。”袁盎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会儿,终于憋出一句软话:“您都来了,谁敢逃呢!”

    “太子,请。”袁盎比了个进屋的手势,但是刘瑞却没有挪步。

    一时间,空气里充斥着尴尬的气息,让袁盎挂不住脸上的笑容。

    “丝公的马车还在外头呢!这尚冠里人来人往的,总不好让咱们的马车堵了人家的道吧!”刘瑞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不等袁盎作出反应便指挥道:“还愣着干嘛!快把丝公的马车弄进去。”

    “太子可是折煞臣了。”袁盎做出惶恐的模样,想的却是如何安排季心逃跑。

    讽刺的是,这里是尚冠里,是达官贵人的聚集地,京兆府的所在处。袁盎敢赌搜查季心的人不敢挨家挨户地去搜尚冠里,但不敢赌季心能在尚冠里全身而退。

    况且袁盎只是想送走季心,并不像为季心堵上自己的仕途。

    “丝公还是让下人们的手脚麻利点吧!”刘瑞见袁盎半天不动,于是有意推了把,提醒道:“在外面呆久了可不太好。”

    “万一碰上醉酒而归的人,那便是孤有口难言了。”刘瑞盯着笑容消失的袁盎放下手臂,沉默一会儿后压低声音道:“陈叔,赶紧进去吧!”

    暗中戒备的李三终于松了口气,然后跟着风轻云淡的刘瑞进了袁盎的府邸,看着大门“咔哒”一声地关上,直接将所有人的影子都吞的干干净净,一丝不露。

    刘瑞打量着精巧的袁府,转了一圈后将目光落到袁盎的马车上,脸上也没之前的亲切笑容,冷漠得像是刘启亲临:“下来吧!”

    马车里的季心抱紧武器,紧张得不敢出气。

    一旁的袁盎有些挂不住面子,上前强笑道:“殿下,这……”

    刘瑞瞥了眼面色苍白的奉常,缓缓道:“丝公……您借奉常的身份送走多少人,瞒下了多少事,这些都是可以不计较,甚至能被带进土里的。”

    “……”

    “但是季心这事,父皇让孤出面计较,你瞅着还有周旋的可能吗?”刘瑞说到后半段竟漏出一丝笑声,弄得袁盎非常尴尬:“季心怕是没有告诉你他到底惹了什么事吧!”

    敲打归敲打,但是刘瑞并不想与袁盎结仇,至少在窦太后死前他还得活着。而且还得好好地活着:“丝公是个洒脱之人,但是你瞅着季心有几条命跟吴王鬼混。”

    “这……”袁盎虽然已经猜到季心到底干了什么,但是被刘瑞当众挑开还是非常尴尬:“臣……臣……”

    刘瑞知道袁盎挂不住面子,于是找人转移话题:“躲在马车里可不是游侠的体面。同样,保不住小弟的游侠大哥跟蠢货没啥两样。”

    季心本就脾气火爆,即便知道车外站着一人之下的太子,他也不想忍下这口鸟气,于是冲出袁盎的马车,怒道:“尔竖子岂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