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 第1章 《慎言》作者:别雀【cp完结】 简介: 商暮秋x江慎 双箭头,大八岁 衣冠楚楚白切黑年上x寡言少语兄控混混 — 江慎短短一天之内遭遇两次人生低谷:一次是约架,一次是约…咳,架。 第一次,商暮秋在人群后冷淡扫他一眼。 第二次,商暮秋提住他后领的动作别有意味:“出息了?” 江慎:“……没” 被堵在角落问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江慎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还是跑吧! 从邻居家哥哥到住在一起的哥哥,再到如今的避之不及,商暮秋在江慎心中的形象越来越混乱——连怎么称呼对方都要思虑再三。 江慎以为他们早都结束了,无论作为同个屋檐下的兄弟,还是黑暗房间中拥抱接吻的未名关系。 阔别重逢,江慎对从前三缄其口,商暮秋却在夜色朦胧中掐着烟,声音和表情都很模糊:“要不,还是跟我吧。” 二十四岁,出海遇到风暴,江慎用刮破的手指在贴身内衫上写遗书:商暮秋,老子娶不到你了。 — 第1章 商暮秋怎么回来了 商暮秋那张脸出现在视线里的一瞬间,江慎愣了好半天。 年久失修的门被气势汹汹的一脚暴力踹开,险些命绝当场,撞到墙上之后,吱呀呀地慢慢反弹回来,配合着江慎瞬间失声的表情,似也是有些无措,或者像嘲笑。 笑提着家伙什准备给外面聒噪摊贩点颜色瞧瞧的文玩街霸王被一张消失已久的面孔震慑,定在当场不知所措。 凶狠的气势在很短时间内化为乌有,已经到了舌尖险些骂出来的红刀子白骨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众人只听又一声巨响,还没从上一下重击缓过来的门啪地一声,又关上了。 门框震了好半天,扑簌簌落下一层渣,钻进矮门的背影看似杀气腾腾,然而配上大槐树下那人略微讶异的挑眉和江慎不敢与其对视的模样,颇有几分慌不择路的意味。 文玩街中间,徒留买卖双方,与站在旁边一直没出声的三人面面相觑。 摊主一脸络腮胡看不清嘴脸,挑核桃的徐茂闻年轻俊朗,对视时确然一头雾水,然而另一个金丝眼镜、身姿挺阔的男人,他脸上与其说是茫然,倒不如说是意外。 商暮秋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江慎——他亲手教养了十来年的人。 因此变故,外头为一枚核桃十来块钱推拉的争吵停了,不过八点,路上也没什么人,因此,门里门外安安静静。 江慎背靠在门边白灰斑驳的墙上盯着灰扑扑的屋顶好久,想捡起挂在门后被自己弄掉在地上的钥匙,怎么也捡不起来,仔细一看,发现手一直在抖,手心里黏糊糊一层冷汗。心也突突跳。 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重新去捡钥匙,手却抖得愈发严重。 徐茂闻初来晏城,没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看一看摊主又看一看商暮秋,问:“刚那是怎么了?” 险些遭殃的摊主刘大胡子冷笑:“那是咱们街上的煞神,横行霸道看谁都不顺眼,谁知道抽什么疯……” 似乎有人跟着笑了一声,很轻,显然不把刘大胡子说的什么煞神放在眼里,隔着一扇门,江慎被这个笑弄得心脏绞紧了狠狠一跳,手指头尖儿又抽了一下。 ——商暮秋怎么回来了?多少年了?好多年了。 里外的人显然都没反应过来,卖核桃的、买核桃的、陪合作商逛街,猝不及防偶遇自己养丢的小孩,不过几年,骤然间听说对方成了什么煞神的。 还有门里那个发威不成落荒而逃的。 至于这一幕怎么会发生,得从这个很普通的早上开始说起。 晏城刮了三天大风,好不容易下了场雨压下浮沙,有一个晴朗无云也没有沙霾的好天气,黄历上也写着诸事皆宜。 这么一个好日子,打了好几场架的江慎本来想好好睡个觉,结果,一大清早,被外面为几个核桃讨价还价的吵嚷闹醒,刘大胡子扬着声音一点不害臊地介绍他批量生产的机盘核桃是某家老寿星亲手揉了八十年的极品好货,一百六十八一对没有余地,最低最低也要八十八。 另一个外地口音的还价,说最高五十八一对然后就着这十来块钱,你来我往吵起来了。 本来不想搭理,可是外头没完没了,再加上刘大胡子那墙头草一开口就可恨,江慎蹬开薄被子翻身起来,顺手拎起门边钢管准备给刘大胡子点颜色,一出门,对上一张打死也没想到能在晏城看到的脸。 他吓死了,差点以为见了鬼。 晏城靠北,冬天走得晚,时常倒春寒,三月的天更反常,一天能过成四个季节,早上晴空万里,中午就能轰轰烈烈刮一场妖风,街上偶尔走过的本地人棉袄是棉袄,夹克是夹克,商暮秋本来就高,挺阔的长大衣更显得肩背宽阔身姿欣长,在一堆灰漆漆的打折棉袄里鹤立鸡群,更不用说打理妥帖的背头,鼻梁上一副金丝眼镜,俊朗风度,比三年前尸山血海杀红眼的罗刹更像活人。 他捏着核桃打量,环顾文玩街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微微的笑,非要说句话形容那个表情,大概叫做阔别后的久违。 当初恨透了说不会再回来的地方,回过身也能用这种云淡风轻的眼神打量。 第2章 至于江慎,气势汹汹推开门,本来的脏话已经到了牙关,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脑子乱成一锅粥,硬生生把那句操你妈的闭嘴咽下去,紧接着嗓子眼儿涌出几口发苦的血腥味儿和陈年的劣质烟草气,恍惚以为前几天打架留下内伤了。 可是仔细感觉有没有,那些腥甜仿佛只是错觉——除了眼前昏花几次也没消失的人影,别的一切都像是幻觉。 那一瞬间的心情说不出来,好像是害怕慌乱,又好像是喜出望外到了极点才会觉得心脏发麻,等到纷乱的情绪纷纷落定,又觉出更多复杂的滋味。 很不好受的滋味儿,像强忍着吞下一把布满棱角的沙砾,噎人,好不容易咽下去,绞地心肝脾肺都烂糊发疼。 想起来商暮秋说:“别恨我。” 所以恨意纷涌而至,密密麻麻缠紧了心脏,裹得人喘不过气,只想逃走。 可是,具体是怎么样的缘由让他有这样浓烈的爱恨,以至于五脏六腑都涨裂,江慎又说不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太复杂,一时之间理不清也说不清。 江慎和商暮秋之间的爱恨,太复杂,不仅江慎这么觉得,这话说给商暮秋,他也不会否认,只不过商暮秋从来都是目的明确的人,所以哪怕理不清也不会纠结,所以被回忆重新凌虐一遍的就只有江慎。 一推开门就看见商暮秋这天,江慎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倒霉。 至于因为什么,说来话长。 【作者有话说】 重写了前七章,主要是回忆那部分怎么写都觉得没意思,所以从重逢开始写起来了,时代背景大概是千禧年前后,地名背景全架空 第2章 是我的人 北滩到现在也还是不太平,但是早不是当年了,当年雄踞在此的大王们只剩下一些零星的传说,有些人来晏城东这块地界晚,没见过北滩最乱的时候,只知道半真半假的调侃,说群雄末路,江山没落,自然也就没听说过坑杀三家还能全身而退的北滩传奇商暮秋。 少有的几家,当年在北滩当黑店,晏城东整顿之后因着种种缘由没被牵连,重整旗鼓做起了所谓的正当生意,听了商暮秋三个字,故作深沉地沉吟半晌,然后摇摇头,不知惋惜还是看好戏地慨叹:小江爷的好日子到头喽!你问为什么? 放眼当初的晏城东,要说商暮秋是什么相当了不得的大人物,也不至于,至于江慎这样的疯狗,渡口码头下面,一天能淹死三五个,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要论狠角色,最厉害的还得数当年那些自封比肩关张的‘豪雄’,只不过如今没有山头可拜了,墓碑倒是有——越有名的死的越早。 稍微差一点的估计还在号子里喊口号跑早操,所以才能让江慎这等野狗在北滩吆五喝六讲什么规矩。 ——北滩讲规矩的时候,江慎还不知在谁的裤裆里当蝌蚪。 商暮秋令人称奇的不过是一手挑拨离间玩得出神入化,分裂了本就互相防备的三家,又在暗地里勾结条子覆灭北滩,靠阴谋成了名。 但是这些都过去了,提起这些也是因为见了故人,单提出商暮秋和江慎这两个人,值得提起的只不过一段活色生香的桃色艳闻罢了。 不过再香艳,也就是一对狗男男,至于说为什么小江爷的好日子到头了,商暮秋因何是江慎的克星,这原因由外人来说,只能为这段桃色艳闻增添一二分禁忌风情,放在当事人身上,大概就是此生都难挣脱的羁绊了。 ——江慎六七岁搬进榆树巷,八岁跟着他的暗娼妈嫁给了一条老赌棍,老赌棍名叫商邵华,不偏不倚,正是北滩传奇商暮秋的生身父亲。 也就是说,这对覆灭北滩的狗男男滚在一起前,是异父异母的继兄弟。 当然,亲的还是继的其实可能不太重要,北滩里多的是六亲不认的亡命之徒,别说继兄弟,杀妻灭子的人渣多的是,商暮秋那个爹说是喝多了偏瘫没几年熬死的,实际上被谁弄死的,谁不清楚? 所以毫无关系的继兄弟不算什么,全因为江慎十岁那年亲妈跟人跑了,被商暮秋捡回来,亲手教养大,又亲自睡了自己养大的小孩儿,这才算这辈子斩不断的羁绊。 因此,知道这段往事的,听说这段往事的,全都等着看这两个人的热闹。 对商暮秋的出现感到焦灼的大概只有一个人,也就是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 徐家大少徐茂闻有一个晏城三日游计划,商暮秋等了会儿,发现那门没有打开的意思,无视徐茂闻好奇探究的目光,带他去下一站。 ——收拾人,有的是时间,不用急在这一时半刻。 直到商暮秋离开,纹身店的门依然大半天没有动静,于是乎,看热闹的众人明白了,这就是江慎的对策:避! 虽然可耻,却也不失为一个暂时活命的好办法。 至于避到何时,江慎暂时没有计划。 外头重新吵嚷起来,江慎站起来,从积满灰尘的窗户缝隙看到空荡的路面和零星的行人,意识到商暮秋是真的走了,良久缓缓松了一口气。 然而心脏处泛开更大的空虚,或者那块空缺已经空了很久,但是很久没发作了,直到今天,被商暮秋的忽然出现提醒,忽然就叫嚣着不满,急需塞点什么进去了。 可他又在不久前凭借下意识落荒而逃,压根不敢多看商暮秋一眼。 第3章 三年,江慎发觉自己非但没什么长进,甚至反而更没出息了。 可是……这是北滩,他们说了再也不见的地方,那是商暮秋,说完保重又撂下狠话江湖不见的人。 商暮秋跟他说都忘干净,谁也别记得。 毕竟那是相当不堪回首的半截人生。 早年北滩有个大帮派,后来分裂成了三家,老大分别姓赵周刘,三帮在晏城霸占水运叱诧风云,得势的时候风风火火,倒台的时候也轰轰烈烈。 事情了结,三个老大一死两伤,商暮秋亲手了结了对自己有过知遇之恩却也将他困在北滩的周二爷,对着烧了一半儿的北滩貌似是自言自语,喃喃地说:“还是不要再回来了。” 说话的时候,身边站的是在北滩陪了他八年的江慎。 江慎其实没多恨这个地方,他知道商暮秋在这儿过得不容易,也知道商暮秋一直都想脱离这个地方,但是他被赶出榆树巷之后来到这里,在这里有了安身之所,有了哥哥,他在这个地方长大,跟商暮秋相依为命,北滩对他意义非凡。 但是这个地方对商暮秋而言只有痛苦。 江慎十岁来到北滩,十八岁跟商暮秋分道扬镳,不久后又回来晏城,到如今已经二十二了,十多年,晏城东从腥风血雨的三不管发展成工业区,黑市拳馆付之一炬,新建的烟囱直耸云霄,混凝土大楼也一根根立起来,钢厂矿场日夜不休地开工,码头的走货船二十四小时不断。 北滩十三巷有一大半被改造成花鸟虫鱼文玩街,距离那些过去其实才不过三年多,可是江慎忽然觉得恍如隔世。 那一年的北滩热闹极了,手铐不够用上麻绳,抓人用的是大卡车,看守所蹲不下就借用了监狱旁边的市二中操场,点人头都花了好半天。 蹲在二中操场的嫌疑犯最大的五十多,最小的八岁半,卷宗堆了好几个箱子,大到走私贩毒杀人放火,小到敲诈勒索入户盗窃。 公安分了五六个小队挨个清算这些人的罪过,上面下了令,十三巷的狗都要查一查嘴里的骨头是什么来历。 写记录的同志听一个个小混混掰着手指头家常便饭地说某年某日某地约架不小心殃及倒霉经过的某某,死了几个残了几个北滩码头下面填了几个,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怒而拍桌面拍坏了笔,换了一支签字笔也没写下去,最后把本子一拍,说去他妈的一群渣滓,都毙了算了。 江慎也在那些人里,抱着脑袋蹲在操场上张望。 他蹲在操场上找了商暮秋很久也没找到,听说有人持刀反抗被当场击毙了,他很害怕那个人是杀红了眼的商暮秋,商暮秋那个人动起手来不怕死,才不管对方手里是刀是枪。 要审到他了,身边的大盖帽看他眼珠子四处秃噜,警告他老实点,江慎张了张嘴想跟对方打听一下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白衣服的,个子蛮高,右边眉弓上面有一道不到一公分的伤口,是早年打架留下的,现在不太明显了,仔细看才能看出来,没表情的时候很好看,皱眉的时候有点凶。 凶的时候其实也很好看,就是有点吓人,江慎有时候也不敢多看,商暮秋早不是当年路过家门口随手丢他一块糖的大哥哥了。 还没问,商暮秋从教学楼后面的小房子里出来,他身边那个大盖帽让他指人,商暮秋扫了一圈,挽起袖口的胳膊抬起来指着江慎说:“那个,我弟弟。” 大盖帽的目光在江慎和商暮秋中间来回轮了好几次,商暮秋眉眼阴郁目光锋锐,几乎带着实质化令人不敢直视的戾气,哪怕知道这人是暗线也始终觉得危险,再看一看还在抽条没长开的江慎,混在一群黄毛里眼珠子骨碌,还天真呢。 大盖帽的怀疑很直接,甚至带着几分故意的敌意:“弟弟?” 很短的几秒钟,商暮秋和江慎都没说出来话。 江慎张了张嘴花了一点时间反应商暮秋嘴里说出来的那几个很简单的字,商暮秋则盯了江慎两秒钟,那两秒钟脑子里闪过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昏暗暧昧的夜场,爆炸的电子摇滚乐,伏在桌上沾满汗珠的额头,咬紧的嘴唇——虎牙在唇下留下一个凹陷,再重就要咬破了。 他掐开江慎的牙关,把抽了一半的烟嘴抵在他嘴边,让他忍一忍。 江慎直勾勾看着商暮秋,不明白他怎么会从操场后面出来,难道是情节特别恶劣,需要另外审? 这么一想,江慎目光不由紧张起来。 商暮秋很快移开目光,就像没有那一瞬间意味奇怪的停顿一样。 几个月前警察这边开始收网,动作太大引起了那边怀疑,为了查内鬼,腥风血雨了好一阵。 周二爷当时损失最严重,怒气冲冲清洗了一遍人,最后怀疑到身边的人。 商暮秋从十几岁到北滩几乎是周二爷看着长大的,聪明能干,算是靠得住的心腹,就这么处理了太可惜,继续用又不安心,有人给他出主意,给商暮秋吸点粉,吸上了还怕他不听话? 为此,周二爷特地给商暮秋设了鸿门宴,还选了两个漂亮姑娘认了干女儿送给商暮秋,当时一选二,要么接了周二爷干女儿的烟,要么就玩两把,彩头好说,手指脚趾都好,随意一些。 北滩无法之地,这在北滩是常事,老大们偶尔想玩点刺激的就赌个胳膊赌只手,反正赌输了也不用砍自己的,花点钱买一只手代劳,十万二十万,有的是人愿意。 第4章 商暮秋见多了赌博赌到倾家荡产命丧黄泉的,何况他生父也是赌棍一条,因此,商暮秋常年出入赌场但是从来不上赌桌,但是他也不想碰那支烟。 商暮秋掏出常用的刀放在桌上,看样子是要上赌桌,江慎忽然冲出来按住他的手,说他替商暮秋玩,然后推开要给商暮秋点烟的女人指天赌咒说商暮秋是他的人,谁都不许动商暮秋一下,点烟也不行,气势汹汹,随时能冲出去咬人。 第3章 别恨我 这种事情在别的地方骇人听闻,但是北滩还好,夜场里赚皮肉钱的男人也不少,长得好一点的男的在北滩被强的事儿也出过。 令人称奇的是男人跟男人也就是图个新鲜,谁还真把个带把儿的当心尖儿? 瞧江慎这个小狗护食的模样,活似生死相随了? 年纪还是小,好骗——江慎长得不差,出了这种艳闻,有人盯着那张漂亮小脸琢磨起下三滥的念头,不过也只能想想。 这对狗男男,大的那个笑里藏刀,上一秒跟你谈笑风生,下一秒刀就插你肚子里了,小的那个是条疯狗,不怕死,招惹到了,才不管你是什么来头,不把你咬块肉下来不撒口。 总之赌场的事儿没多久就传开了,北滩那种地方没什么斯文人,编排出来的故事一个赛一个下流,再加上这俩人本来也不清不楚,以前还说商暮秋对这捡来的弟弟挺好,现在一看原来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奔着自产自销去的。 大盖帽这么问,兴许是听说过什么。 江慎怔了一下,大盖帽目光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商暮秋眉骨上那块陈年的伤疤稍微明显了一下,似有不悦,江慎本来想说什么,看到商暮秋蹙眉的表情之后闭嘴了。 他不太敢在商暮秋皱眉的时候造次。 商暮秋再一次开口:“是我弟弟。”声音不大,音调也算平稳,但就是让人听出来他生气了。 说完商暮秋对江慎招招手:“过来。”,江慎就听话地走过来了,大盖帽也皱了皱眉,盯着商暮秋问江慎多大了。 江慎戒备地看他一眼,想去检查一下商暮秋受没受伤,但他的手还被捆着,往商暮秋手上一看,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他这才反应过来那场鸿门宴其实不是空穴来风,商暮秋原来真的是内应。 什么时候开始的,商暮秋没有告诉江慎,江慎不知道。 某个瞬间,江慎觉得商暮秋这个人离他很远。 江慎那年刚满十八,没读过什么书,也不知道量刑还要看罪名,蹲在操场上的时候有点遗憾地做好了吃枪子的准备——遗憾的是不知道商暮秋死在了哪里,担心没有人给他收尸。 但是商暮秋安然无恙地出现,陪他去做笔录。 二中的校长路过操场,忽然看了商暮秋好几眼,警察问他怎么了,校长说看这个人眼熟,问商暮秋是不是他的学生。 彼时商暮秋高中肄业已经八年有余,商暮秋的物理老师从教导主任升成了二中校长,年纪也大了,盯着商暮秋敲着脑门想了半天,想不起来当年那个得意门生的名字。 校长想了半天想不起来,询问商暮秋本人,商暮秋笑笑,说不是。八年时间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他也只是觉得像,对方说不是,他就觉得本该如此,这个场合,除了警察,能是什么善茬? ——可见好苗子常常有,因故夭折的也常常有,遗憾和恨铁不成钢都是常常有,流水的好苗子,好的不好的都过眼一晃,好的就好,不好的,就被坎坷命途淹没,至多剩下一句很快就消失的感慨。 校长追忆当年某个本该前途光明却中途辍学的学生的时候,商暮秋忽然看了一眼江慎。 江慎同岁那些人,念书有出息的那些,应该在享受象牙塔里无忧无虑的生活,差一点的无非也就是上班打工。 江慎是最烂的那种,几个小时前还在嫌疑犯堆里蹲着等待盘问,险些进去组装打火机。 江慎配合着录完口供之后稀里糊涂就被放了,硬说惩罚的话,大概只有大盖帽语重心长的口头教育,说小小年纪做什么都行,就是别走歪路。 大盖帽说的很认真,江慎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也对着商暮秋,甚至主要是对商暮秋说的,那个大盖帽好像不怎么喜欢商暮秋,一直跟商暮秋强调江慎小小年纪,应该走正途。 江慎也商暮秋确实太可惜了,本该意气风发的十年烂在了北滩腐臭的空气里。 要不是因为那个赌鬼爹,商暮秋本来的人生应该很漂亮的。 这么想着,商暮秋要离开的时候他就很释然了。 商暮秋走在马路边,江慎懵了半天的脑瓜子猛地清明,意识到自己跟着商暮秋在北滩那么些年,舞刀弄枪常有,打架斗殴也有,可是商暮秋似乎从来都不喜欢他做这些,也没让他沾上人命。 江慎走不动了,盯着商暮秋的后脑勺,不知在想什么。 商暮秋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也停下了。 一切都结束了,他很轻松地撑着侧腰享受空气中的硝烟味,那是北滩最后一缕痕迹,风一吹就彻底消散了。这个动作显得肌肉结实的后背很宽阔,他没回头:“江慎,上还是下,去哪儿?” 他们在一个陌生路口,谁都没有回头,商暮秋看着前面,江慎看着商暮秋挺阔轻松的后背。 第5章 商暮秋好像在短时间吗变得很陌生,也许北滩那个每天都在跟人搏命的商暮秋本来就是假的。 这话里没有问谁要上还是下,去哪儿——可以是你,可以是我,可以是我们。 商暮秋大他八岁,距离记忆中最初路过他家门口顺手丢给他一个糖、带他去家里吃饭时候的样子已经完全不一样。 事实上温和的商暮秋江慎也见得不多,只有在最开始的榆树巷,他们只是邻居的时候商暮秋才这么对过他几天。 等他跟江翠兰搬进商暮秋家变成继兄弟的时候,商暮秋反而冷漠起来,十天有八天不回家,回来也不会理他。 后来江翠兰跑了,他跟着商暮秋来北滩,见的更多的就是杀伐果决和狠戾的商暮秋,但是带着江慎从二中出来的这一天,商暮秋从内到外都很放松,依稀让江慎看到了当年穿着白色锁蓝边校服,斜挎着书包走进树荫遮蔽的榆树巷的那个人。 那天是他们搬家,商暮秋跟几个小混混站在树下抽烟,江翠兰带着江慎大包小包地搬家,江慎忍不住看树下面的几个小混混,商暮秋一身校服站在里面鹤立鸡群格外突出,抽完烟也没有多的话,挎着包就走进巷子里了。 他和江翠兰走在商暮秋后面,进了同一个院子。 那是一个夏天,很热,商暮秋的后背挺直,步履还带着少年气,这一天的商暮秋后背松弛,仰着头看远处,一身轻松,仿佛在张望将来。 不太像一个人了,但是江慎在那天意识到,他看到商暮秋的第一眼就被吸引,因为彼时的商暮秋让他看到一种触手难及的生活,这一天也是,他意识到商暮秋其实没变,他从没甘心在北滩腐臭的淤泥中跟他们这些人同流合污。 江翠兰跑了的那时候,他不好意思在商暮秋家里赖着,很自觉地收拾好行李去外面餐馆打工端盘子,然后被江翠兰的债主抓到了货船上差点卖去外地,商暮秋把他捡回北滩的住处,也这么在前面走着,也是一个背影,当时商暮秋后背还没这么结实挺阔,有点少年的单薄,他把手抄在兜里踢踏着路上的小石子,语气还是很冷淡,但是不再是漠视,而是仿若无意地告诉他北滩的生存法则: “江慎,北滩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在这儿,没人管你是偷是枪,拿在手里就是本事,有本事就能活着。” 靠着这句话,江慎在北滩学到了一些谋生的功夫,他一直都很感激商暮秋,也相当仰慕商暮秋。 商暮秋说的话江慎总记得很牢,这句尤其,江慎不止铭记在心,更是将其奉为人生法则,也因此拒绝了商暮秋送他回去上学的提议,大言不惭地说他也想在北滩闯一闯。 ——有很多年,江慎试图踩着商暮秋的脚印追上去,但他学得不好,追不上,也学得不像,世上只有一个商暮秋。 但是商暮秋从来没想让江慎变成另一个商暮秋。 其实自从开口问江慎去哪里的时候心情就很微妙,那位张警官话里话外的讽刺他不是听不明白,但是他跟江慎之间的事情外人不明白,甚至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明明保护江慎还有更好的办法,但他偏偏把江慎放在眼前很显眼的地方。 虽然口吻冷淡地告诉江慎人要靠自己的本事活着,但又忍不住遮风挡雨地保护江慎,矛盾地喜欢和讨厌着他捡回来的小孩。 商暮秋居高临下施舍江慎,给他方寸之地的同时又有点说不清的愧疚,所以那天很大度地给了江慎自己选择的权力。 在江慎看来,十八岁的这年,商暮秋又救了他一次。 江慎从小就是话都藏在心里的那种人,一直都没长进,还容易一根筋,心里有了主意就认定了,那天他脑子里只有江慎累赘了商暮秋很多年这个念头。 他缓慢地意识到,商暮秋问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该是你识相点,自己离开的时候了? 江慎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想出来一个地方把带着一身淤泥烂臭气息的自己处理掉:“去南面,找我妈。” 听说江翠兰跟那男人回了老家,日子过得不错。 他一直低着头,于是错过了没人开口的那半分钟里,转过身来的商暮秋脸上复杂的表情。 商暮秋似乎是在江慎回答之后好半天才意识到江慎的意思是要自己离开。 他本以为江慎会跟那年一样,很坚持地说要留在自己身边,所以虽然抛出了问题却一点都没做好听到完全意料之外答案的准备。 在红灯变了好几次之后,江慎听到商暮秋关心似的问他:“一个人?” 江慎点头,闷闷开口,仿佛还是多年前寡言没什么礼貌的小孩:“嗯。” 又一会儿沉默,商暮秋没听到江慎别的话,于是说:“好。” 第二天他们在码头互道保重,江慎终于想起来问商暮秋的打算,商暮秋没说自己要去哪儿:“出去看看吧,北滩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码头风很大,商暮秋手里那支烟很快燃尽,江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商暮秋浑不在意笑了一下,撸了一把江慎后颈的硬发茬,带着笑说:“照顾你这么多年,别恨我……这些事儿都忘了吧,在外面机灵点,别吃亏。” 话说到一半儿江慎就像害怕他继续说什么似的从他手下逃开,商暮秋的手在半空停顿了一下,缓缓放下,江慎低着头抹了下眼角重重一点头,然后逃避似的很快速地踏上甲板又回过身:“哥,你也是……保重。” 第6章 迎着风的眼眶发红,江风很大,江慎很用力挥手,不大爱见人的虎牙露出来,很努力的挤出不太好看的笑容。 商暮秋嗤了一声,笑江慎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酸话,然后点了下头挥手,决定一别泯恩仇:“去吧。” 汽船驶离北滩码头的时候,江慎觉得他和商暮秋这辈子应该不会再见了。 邻居家哥哥还是哥哥,又或者把烟塞进他嘴里让他忍一会儿的商暮秋,应该都不会再见了。 从踏进榆树巷的那一天算起,江慎的十三年在这一天结束了。 商暮秋叫江慎不要恨他,江慎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恨他,想了想,又觉得很难不恨他。 一切都太畸形,家庭、环境,以至于江慎不知道心里极度的失落究竟是什么,最后只能把商暮秋这句话结合起来,决定恨他。 ——商暮秋说有的东西应该就是存在的。 至于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商暮秋在江翠兰不在家的时候给他糖吃,带他回家给他做西红柿鸡蛋面,可能是因为江翠兰抛下他之后没有冷眼看他在外面流浪把他带回北滩,可能是因为商暮秋在北滩护了他这么些年,没让他在懵懂中犯罪,早早去吃牢饭。 可是这些明明都是恩情,为什么要恨他呢? 江慎十八岁的时候没想明白,二十二也想不明白,那种恨过了三年多似乎被时间沉淀了厚度更加浓烈,一见商暮秋就忍不住要逃走,否则就会忍不住更加恨他。 【作者有话说】 海星,乞讨海星,没有海星小江慎就要去要饭了555 第4章 出息了? 只有三年,但是三年又好像很久,久到从前打打杀杀的生活有点模糊,就连跟商暮秋的回忆都有点记不清了。 商暮秋也确实变了很多,穿着斯文风度的衣服,戴着知识分子一样的眼镜,脸上平易近人的笑都是以前很少见到的。 他好像真的彻底离开了北滩黑暗没有未来的生活,变成了江慎很陌生的样子。 江慎站在街上环顾四周,晏城原来也早就不一样了,就连北滩的黑店都换了更加文雅的打劫办法,从前的黑店动不动刀子架在顾客脖子,掏空钱包倒打一耙是家常便饭,现在的黑店笑眯眯说客人打碎的这只上个星期刚出窑……阿不,刚出土的的茶盏是<a href="" target="_blank">西汉的。 原价三百万,看你也不是故意的,随便赔个三五千,就当是交朋友,小店证照齐全可开发票。 商暮秋这个人,从邻居家的哥哥变成家里的哥哥,又变成说不清关系的人最后,最后在江慎的人生中彻底失去音讯。 四面八方,唯一没有变化没有长进的只有一个人。 江慎兜兜转转,在看了江翠兰一眼,发现她生活美满之后,连打扰都没敢,悻悻然离开南边回来晏城,商暮秋不许他回来的地方,做起了商暮秋不喜欢的事。 好消息是不再是赌桌上任人宰割的一块肉,可是被商暮秋蹙着眉心看一眼,他就觉得自己再怎么也凶狠,也不过是一条商暮秋不要之后流落街头的丧家之犬。 有一瞬间,江慎想再看一眼衣冠楚楚的商暮秋,他觉得重新来一次他应该不会还这么没出息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先逃走,但他当时没能爬起来,也没胆量开门,于是只能听着外面的人笑着要商暮秋掏钱,用很亲近的语气说这是地主之谊,主人家该做的。 江慎捂着脸狠揉试图出息一点,眉骨和嘴角的淤青传来轻微的刺痛,他把脑袋埋进臂弯,愈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商暮秋。 徐茂闻说该去逛花圃了,商暮秋毫无停顿说:“好,走。”然后走了。 就好似没有发生偶遇江慎这件事一样。 江慎后知后觉江湖不见的意思,其实也可以不是真的不见,而是见了就像不认识。 故地重游,商暮秋怎么看重建起来的北滩就能怎么看重新出现在北滩的江慎,况且晏城是商暮秋长大的地方,江慎却只是商暮秋没有关系的人罢了。 舌尖重新弥漫血腥味,这次是真的,江慎不小心咬破了舌头。 推开门重新走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买核桃的两个人身影,刘大胡子做了亏心事目光闪躲,好半晌也没听见江慎说什么,探头出大槐树,发现江慎根本没看他。 江慎带上纹身店的门穿过窄巷子往另一条巷子进去,刘大胡子放下心,做作地摸了摸自己的仿真络腮胡,热络地跟下一对情侣顾客开价:“一对只要九十九,买了就能长长久久,要不要?月老庙里开过光的!” 推开同样吱呀呀的老店门,柜台后面懒洋洋抬起一只手晃一晃:“没开门呢,下午三点,先回吧。” 江慎不理会,自己从吧台上摸出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台面上喝了一半的牛栏山,老板不耐烦爬起身:“跟你说了没开门你……哟,江爷?”狐狸眼弯了一下,促狭地叫江慎的外号然后夺过酒瓶,“给钱了吗就上手?” 江慎闷不做声,端着酒杯仰头猛灌,喉结剧烈地滚了一下,大半杯白酒便消失在杯里。 杯子磕在桌上的时候江慎剧烈咳嗽,眼皮脸颊都被辛辣的烈酒呛红了,紧接着是从胸口往上蔓延的大片绯红,一直到耳后脸颊,直到整个人都变了颜色。 江慎有点酒精过敏,喝酒很容易上脸,又随了生母江翠兰长了一张漂亮脸,天生的白皮肤,晒也晒不黑,再加上虎牙就有点太稚气。 第7章 晏城明面上比起以前太平多了,但也仅限于明面上,水路通汇直走远洋的地方多的是说不清的事,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好惹,江慎做了蛮多努力。 比如尽量不笑,不让那颗露出来就会令他威严扫地的虎牙见人。 比如剃了一个很短的寸头,配上不笑的表情看上去能凶一点。 再比如接活的时候涂一层健美比赛才会用的美黑油,好让他看起来经过很多风吹日晒的磨砺,再搭上北滩十多年骨子里沉积的煞气,如此,就确然有了几分神鬼莫近。 最近没工作就没涂油,原本偏白的肤色露出来了,一喝酒,从脖子红到了脸。 簕不安头一次见江慎喝酒,看得惊奇,胳膊撑在柜台上咂嘴,不由好奇:“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痛快了?” 江慎心情不好的时候尤其不爱说话,夺过酒瓶想再倒一杯,被簕不安拦住了。 簕不安打着哈欠起身,随手拖出一件外套:“大清早喝什么酒?吃个饭去!正好有事跟你说。” 江慎满脑子商暮秋那个蹙眉的表情,耳边也一直回放当年商暮秋要他保重别再回来那句话,没听清簕不安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阿叔端了两碗红枣豆浆过来问他们吃点什么,簕不安滔滔不绝骂了新来的黑心开发商几分钟,义愤填膺一拍桌子:“妈的这不是欺负到咱们头上了吗?这你能忍?!” 簕不安说的什么江慎根本没注意,酒劲儿好像才上来,江慎脑子发涨,胃里也火辣辣的一团烧灼,端起豆浆喝了一口,温热的豆浆冲开了高度数的酒精,让他稍微舒服了点,簕不安拍桌子的动作太大,豆浆撒了一桌子,紧接着问江慎:“你说,是不是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江慎根本没听他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茫然问:“什么?” 簕不安:“不是你听没听……诶?那不是……” 他们来的是广明市场外面的早餐店,离江慎给江翠兰租住的地方很近,距离当年江翠兰丢下江慎独自去快活的榆树巷不过两个路口。 簕不安余光瞥见一个人,胳膊肘戳了戳江慎叫他回头,江慎跟着看过去,看到江翠兰一边肩上挎着不知哪里淘来的a货珍珠包,另一只手提着一只菜篮子,打扮得很时髦,跟邻家阿姨说说笑笑往回走。 江慎和江翠兰实打实有血缘,江翠兰也实打实抛下江慎远走高飞。 江翠兰当年在洗脚城当技师的时候怀了江慎,不知道是哪个客人的——不明不白揣了一块肉,显而易见是要债的冤家,本来不想要的,但是她认识的一个妹妹去黑诊所打胎,把人打坏了,流血流了几个星期,最后伤口感染没了。 江翠兰惜命,不情不愿生下这个拖油瓶,连打带骂地将其拉扯了几年,在江慎八岁那年被人骗了一大笔钱,高利贷找上门要债,为了躲债带着江慎搬家搬到了榆树巷,没多久就跟院子里一个鳏夫赌鬼勾搭上了,也就是商暮秋那个赌鬼爹。 江慎跟着江翠兰搬进商暮秋家里的时候,商暮秋从家里搬出去了,为了不见这一家子乌烟瘴气的人——赌棍、暗娼、拖油瓶。 江慎十岁那年,江翠兰抛下偏瘫的赌鬼丈夫和江慎,跟野男人跑了。 十八岁江慎南下去找她,发现她跟新丈夫生活美满,于是没打扰她自己回了晏城,可是没多久,江翠兰跟来了,说她的新男人突发脑溢血没了,现在孤零零一个人,来找儿子,互相照应。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江慎已经这么大了,没什么可依靠母亲的,他长这么大江翠兰出了点力气,但是实在不算很多,八岁之前随意给一口吃的没饿死,八岁之后主要靠好心人——榆树巷里看不下去的邻居和商暮秋这个养了江慎七八年的便宜哥哥。 但是江翠兰自觉生养之恩大过天,江慎给她养老理所当然。 来的时候江翠兰说得轻巧,不求大富大贵,也不图江慎怎么奉养,只要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能有一口热汤饭吃就够了,但是这个女人一贯都是吃了精明人的亏,转眼就来坑害老实人,待江慎给她找了房子安了家,便开始端起母亲的架子,隔三岔五要这要那,同别人家呕心沥血为子女奉献一生的母亲攀比起来,嫌弃江慎不够孝顺,嫌弃江慎三天两头不着家,又贴上寻常慈母的面具,催问江慎什么时候成家,甚至偶尔心血来潮喊江慎过去吃饭,给他张罗着找姑娘相亲。 江慎不知道人家的妈都是怎么样的,但是他的母亲就是这样子的。 江慎有时候不理会,有时候反问江翠兰成什么家。 什么家,什么叫成家? 江翠兰四十多岁了也没告诉清楚给江慎,江慎在她这里见到的只有不负责、抛弃和背叛。 江翠兰没看到江慎,跟老姐妹走远了,簕不安用力在江慎面前挥手要他回神,继续说那个黑心的开发商:“你说东城这一大片那么多人,他们一句话,说搬就搬啊?” 江慎回神了:“哪儿要动迁?” 簕不安端着豆浆喝,含糊答:“好大一片呢,星邦工厂南面那一片荒地到北滩,往西到雾中河,说要开发什么经济区,设计图画的可漂亮了,谁知道最后能鼓捣出个什么玩意儿……” “榆树巷也要拆?”江慎问。 簕不安点点头:“是啊,我听说那些孙子都开始找小混混过去骚扰那边的居民了,不搬走就堵在门口不走,折腾得大家都不得安生。” 第8章 簕不安门路多,打听到了那个集团的老总这两天在晏城考察,喊了几个兄弟拉着江慎找到地方,簕不安环顾四周没见找人,他带来的小弟已经干脆利落砸了车窗。 二人都没反应过来,车子警报吱哇乱叫,司机撒尿回来被一群小混混吓了一跳下意识举起手挡着脸嚷嚷着饶命,簕不安一眼看出来这人不是什么大人物,问他们老板呢,司机还没说话,他们身后的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簕不安鼻孔朝天率先回头:“谁是茂安老总?你这车多少钱,我买了!” 江慎喝了点酒反应慢,刚要回头,直觉背后有一道目光,僵硬地动了动脊椎,听到熟悉的声音: “出息了?” 【作者有话说】 雀带着哑巴小江慎要饭ing… 第5章 躲我干什么? 声音近在咫尺,早上才躲掉的人不过两个小时又遇到了。 江慎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们刚才砸的可能是商暮秋的车。 回头的动作到一半被短短一句话定住,簕不安是第一次干打架斗殴的事情,带来的人也不靠谱,听到保安中气十足的吼声,各个膝盖打颤乱了阵脚,原本指望江慎给点力撑个场面,谁料这人也靠不住,这个时候走神? 簕不安肩膀用力撞了江慎一下让他回神,小声问:“怎么了你?真喝多了?” 他给江慎使眼色,要他好歹说点什么,恐吓这两人一下,徐茂闻刚还在心疼自己的新车,江慎转过来半个侧脸就发现不对了——这个小混混有点眼熟,貌似是早上文玩街见过的那个。 结合商暮秋的话,他托着下巴沉思:“认识?” 簕不安也看出来不对劲了,又撞了江慎一下:“怎么回事儿?” “转过来。”商暮秋说。 江慎脚底发空,捏着两手冷汗慢吞吞转过来,头还是低着,商暮秋又说:“头抬起来。” 江慎这次没动。 空气中传来一丝酒精的味道,来源的方向是江慎——江慎脖子确实有点不正常的红。 喝酒砸车,不是出息了,是太有出息了。 气氛怪异,商暮秋跟这个小混混之间不一般,徐茂闻愈发感兴趣地希望商暮秋给自己介绍一下:“这是?”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江慎抬眼一瞬间,看到商暮秋难辨喜怒的笑,想起来从前自己单枪匹马找人单挑被商暮秋知道的后果,忍不住心虚,紧接着想起自己鼻青脸肿的狼狈样子,很迅速地又低下头,但是商暮秋还是看见了那张脸上的伤。 江慎转念想起他们已经分道扬镳,商暮秋已经不是他家长的时候已经晚了,气势已经低人一等,再抬头也来不及了。 依旧是凉凉的语气,唯独江慎听出来不大对劲的意味,商暮秋呵呵笑着:“江慎,你现在可以的。” 江慎喉结滚动,声带干涩着说不出话,空气中仿佛只剩下几道呼吸声。 眼看着一场轰轰烈烈的约架就这么莫名其妙僵持起来,请来的靠山被对方一个人压得死死的,簕不安抓耳挠腮,自觉应该做点什么,脑子一抽差点说要不去我酒馆坐坐,你有故事我有酒,好在还没说出口,停车场的保安跑过来了,一边跑一边讲对讲机报告这里的情况。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抬腿就跑,总之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很快簕不安带来的人四散而逃,簕不安也跟上了,还不忘带上自己的好兄弟江慎一起。 徐茂闻哎哎两声说钱还没赔,然后胳膊肘捅了商暮秋几下问那人到底是他什么人,商暮秋没答,扬声叫:“江慎!” 江慎头重脚轻,莫名其妙又一次做了临阵脱逃的事,听到有人喊自己,一个趔趄差点摔了,然后俩人就被追上来的保安按住了,商暮秋二人走过来,簕不安连滚带爬坐起来,倒打一耙地问光天化日,他们要干什么。 “跑什么?”商暮秋问。 江慎被按在地上,未战先怯就够丢人,如今被按在地上狼狈的模样简直丢人丢到了姥姥家,更不想面对商暮秋,闻言把脸一埋,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商暮秋简直要气笑了。 徐茂闻调出车子型号给簕不安看,问大放厥词要买了这辆车的簕不安汇款还是现金,报警还是私了,簕不安翻身坐起来,揉着膝盖骂骂咧咧,数清楚页面上的零之后忍着疼干巴巴笑了几声:“啊……那个……出门在外都是朋友,误会,都是误会……维修多少钱,晏城东的汽修厂我熟,能打折!” 簕不安陪着笑,徐茂闻闻言也笑,笑眯眯揪着簕不安的领子起身:“好,现在就走,证件有吗?” 簕不安愣了一下捂紧了自己夹克的内袋:“修车就修车,要我证件干嘛?” 徐茂闻笑眯眯伸手进去摸,果然摸到钱夹:“身份证压我这儿,要不然你跑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证件被绑架,簕不安当场炸毛,拼了命抢夺自己的钱夹,气急败坏道:“你出去打听打听我簕不安,北滩十三巷谁不知道老子的名字?他,江慎,文玩街小江爷!哪个不是响当当的名号?!我会赖你的帐?!” 徐茂闻伸着胳膊躲开簕不安的手,把里面的卡和证件都拿出来,对比了一下眼前狐狸长相的人和证件上稍显青涩的照片,来回看了几次,耻笑道:“小瘪三,长得还挺好。” 簕不安气得跳脚:“滚你妈!你才小瘪三!你爷爷叫簕不安!” 第9章 这边闹哄哄,另一边的二人就有点诡异了,商暮秋蹲下来了:“小江爷?” 簕不安踹了装死的江慎一下要他别装死起来走两步,然而江慎死的更透,王八似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丢了钱夹还丢了脸的簕不安恨铁不成钢,又踩了江慎一下:“你说话啊!” 商暮秋冷笑了一声,有一些微妙的不好的含义,江慎才勾了一下手指头,有点复活的迹象了。 徐茂闻看热闹没够,问商暮秋这到底是什么人,江慎的脸露出来了,偏白的皮肤蹭了一层灰,绷着脸望了商暮秋一眼。 保安问他们到底认不认识,要不要报警,簕不安哼了一声说报警就报警,徐茂闻看着商暮秋,商暮秋看着江慎。 商暮秋:“想去局子里说?” 那还是算了,已经够丢人了,不能再被更多人耻笑。 江慎默不吭声爬起来,休闲外套和水洗发旧的牛仔裤上一层灰,看了商暮秋一眼,带了点淤青的嘴角抿了一下,脑袋又低下去了。 很短很精干的寸头,侧边还流里流气剃秃了两道。 徐茂闻火上浇油:“那我报警?” 江慎嘴皮子一动声音发闷:“滚。” 徐茂闻:“嗯?” 疑心自己听错了,他还以为这个人是个哑巴,看了簕不安一眼,跟对方互相翻了个白眼,又看向商暮秋,指着江慎问:“他刚是不是骂我?” 商暮秋说:“道歉。” 江慎又哑巴了,商暮秋于是代他开口:“没教好,徐总多包涵。” 这种语气,徐茂闻更好奇这两人关系,但是商暮秋就这一句,没下文了,江慎更拽,听了商暮秋的抱歉,若有似无地冷哼了一声。 徐茂闻噎了一下,商暮秋再一次命令江慎:“叫人。” 江慎没动静,商暮秋快没耐心了:“江慎。” 江慎下意识吞了下口水,神经反射先意识一步,一个哥字险些就那么喊出来,涌到嗓子眼儿又强行咽下去了。 没名没份,莫名其妙。 他抬头看了商暮秋一眼,声音不大地回应:“商暮秋。” 商暮秋呵了一声,舔着后槽牙冷笑。 这下撞到手里不能再不管,商暮秋跟徐茂闻说自己恐怕要失陪了,然后对江慎说:“跟我过来。” 徐茂闻摆摆手很大度地说没事,然后圈住簕不安的脖子:“正好,我跟这个哥们去修车,走吧……乐……什么安来着?” 簕不安哪能放心把江慎留下,也不想跟徐茂闻走,修车这种事情叫拖车拖到修理厂不就行了吗?非得他们亲自去? 他拼命够江慎肩膀说我们一起走,徐茂闻劈手分开二人强行拖走簕不安:“走吧你!砸了我的车不得对我负责?剩下的半天你陪我!伺候好我,要不然就赔钱!” 簕不安气得炸毛,直嚷嚷说他不是三陪,徐茂闻好奇:“你还提供这种服务?” 簕不安气疯了:“滚你妈的!说了不是!” 商暮秋走了两步发现江慎没跟上来,站下来等了一下,江慎还站在原地。徐茂闻拖着簕不安已经走远了,江慎说:“干什么?” “干什么?”商暮秋微微深呼吸,平心静气地问:“你说呢?” 当年分开的时候还说的好好的,要重新开始,好好生活,怎么回晏城也就算了,还成了什么小江爷? 江慎别过脑袋,恰好露出来头皮上很社会的两道线:“不知道。” 商暮秋:“呵……” “躲着我干什么?” 江慎心脏咚了一下,想起早上没出息的逃跑,舔了下发干的嘴皮否认:“没。” 商暮秋:“呵。” 对于油盐不进的江慎,耐心本就不佳的商暮秋忍无可忍,拧了他的领口往地库通道口走,江慎忽然扑腾起来有点着急地反拿商暮秋手肘,可惜论起贴身肉搏商暮秋也是行家,很轻易就化解,反倒将人拧成束手就擒的模样更加便利,江慎大怒:“你干嘛!” 商暮秋用手肘绞住江慎脖颈,限制住了江慎的行动:“咱们好好聊聊有没有。” 第6章 不……不抽 商暮秋本意是想找个安静地方叙旧,但是江慎不知道因为怎么,非常抗拒跟商暮秋面对面,也不想叙什么旧,一个劲儿地想走。 无法,又不能光天化日在路上打起来,商暮秋只好随便找了个小店,进去之后跟老板要包间,老板怀疑地看着他们:“我店里可不能打架……” 江慎拗不过商暮秋便对老板叫:“有本事你别接待!” 老板愣了一下,也怒了,指着墙角的大眼睛吼回去:“我这可有监控!你们要闹事都有证据的!” 江慎欲要说话,被商暮秋当头一巴掌,不重,但是江慎被打懵了一下,还想叫嚣,张了张嘴,语不成章了。 最终被商暮秋掐着脖子丢进包厢,商暮秋跟老板说:“没事,你不管他。” 老板见说话这个穿着谈吐都蛮有派头,心想应该是信得过的,但还有点不放心,交待了两句要打出去打,商暮秋笑笑说只是吃个饭,老板依然跟过来:“砸坏了三倍赔偿啊!” 话音未落,被一巴掌拍懵,差点以为他们还在当年,他还是被商暮秋压得死死的江慎反应过来了——商暮秋早都不要他了,凭什么还这么自然地教训自己? 第10章 不甘涌上心头,再加上被抛弃,江慎心里有一口恶气,手被反剪在身后腾不出来,便拧着脖子牛犊似的猛冲过去撞在商暮秋胸口。 坚硬的头骨撞上肋骨闷响了一声,商暮秋正跟老板说话,没有丝毫防备,这一下拼尽全力,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顺着江慎的猛劲儿倒下去,包厢里头人仰马翻,老板刚要走,闻声探头进来,看到两个人仰在墙脚摔成了一团,一个捂着胸口,一个抱着脑袋纷纷疼的吸气。 要说是来砸场子的,也不像,像两个神经病。 老板哎了两声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江慎先缓过来了,坐起来,商暮秋捂着胸口没动,像是还没缓过来。 那一下可能撞得太重了。 江慎后知后觉开始愧疚,然后无地自容——商暮秋又不欠自己什么,自己凭什么埋怨呢? 而且商暮秋这次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反倒是自己一直神经过敏,还砸了他朋友的车,跟他打架,简直不讲道理。 过了会儿,商暮秋也坐起来了,刚才跟老板的话没说完,他还记得老板问他吃什么,他说随便上两个菜,拿两瓶啤酒。 老板将信将疑,确认了好几遍他们真不是刻意来砸场子的,挠着后脑勺炒菜去了。 四目相对,江慎心里刚酝酿出一点愧疚,看到商暮秋的脸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亏心了,又低下去了。 商暮秋胸口还在隐隐作痛,朝天吐了几口浊气平复心情,心说真是太平久了,居然吃了江慎的亏。 缓了缓,问江慎:“不是没躲我吗?刚不是还想跑?” 江慎靠墙上沉默着,商暮秋摸出烟盒打开盖子给江慎,江慎拇指动了动,没接,商暮秋便抽出来一支递过来:“还会不会?” 有一瞬间江慎的呼吸断了,想起来商暮秋掐着燃了半截的劣质香烟戳在自己嘴角,跟他说“忍一忍”。 又想起来那些了。神经末梢失控地抽搐,低垂的眼睛不太敢看商暮秋转过来的烟嘴,扭过头,开口的声音很哑:“不……不抽。” 商暮秋似乎没发现,靠过来跟江慎并排倚着墙,把烟嘴叼在自己嘴里,摸出打火机点了烟,吐着烟圈才有了一些叙旧的气氛,慢悠悠开口:“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商暮秋问他这两年过得怎么样,就像他真的关心一样。醇厚的烟草味散开,江慎头顶还隐隐作痛,甚至还有点头晕。 江慎逼着自己清醒,然后没所谓同时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地回答:“不怎么样。” 烟雾朝天散开,商暮秋夹着烟没再往嘴里送。 江慎语气乍一听冷冰冰,仔细听,有点赌气的意思。 换个角度就是心里有怨气,在撒娇,防备心重的人只有对着亲近的人才会任性和撒娇。所以商暮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在看到江慎抿紧的唇线的时候想伸手摸一摸那颗脑袋,但是江慎忽然又改口了:“……挺好的。” 话一出口江慎就后悔了,商暮秋那话明显就是寒暄,寒暄就是客气,客气就是说你好不好关我毛事,不好也别告诉我。 他还是有点不讲道理,商暮秋没有对他的人生负责的义务。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江慎几乎没有缝隙地改口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小江慎翻出一个破碗,立了一个牌子:给点海星吧老爷们 第7章 一颗糖 母亲去世之后,商暮秋对外界漠不关心,但是偶尔对弱小的生命会产生一点怜悯。 这很正常,商暮秋是蝼蚁,江慎在商暮秋面前也是蝼蚁,人对弱小自己数倍、随意就能支配其生死的生命会本能地产生居高临下的怜悯,会因为自己能够支配对方的生死而产生满足与责任感。 有了第一次的施舍,再一次他路过江慎面前,江慎看向自己的目光就会更加期待,更加小心翼翼,又不敢表现出太多的贪心。 他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糖,或者商暮秋会不会再一次蹲下去跟他说两句话——对江慎而言,这几句话的施舍不亚于一只能甜好半天的棒棒糖。 次数多了,江慎会主动喊他小秋哥哥,目光中带有的希冀也会更明显:今天有糖吗? 今天这个哥哥会跟我说话吗? 会不会问我有没有吃饭,玩的什么? 会不会不理我,就那么走了? 支配他人的喜怒哀乐带给商暮秋隐秘的满足感,当他目不斜视路过江慎面前,在他从欣喜到按捺欣喜再到失落,走过去好几步了再回头抛出今天的糖果,江慎的欣喜会翻倍,商暮秋的成就感亦会。 当年江慎渴求的东西只不过是几颗糖,几句话,几分钟时间,对商暮秋而言无足挂齿,又能够随意收回。 ——起初他并不觉得这会给他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 他还是一样上学、还债,还是一样被北滩的诅咒围困。 还不清债是预料之中,北滩没有王法,签字画押的字据也没用,商暮秋清楚,要想离开,只有一条路。 这条路他没想过跟谁一起走,把江慎养在身边完全是意外,一念之差。 等他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控。 就跟第一颗糖一样,他以为那只是无足轻重的施舍。 第一颗糖是班里同学给的,粉色镭射的糖纸,放在太阳下会有绚丽的颜色,还卷了小纸条,很用心,但是商暮秋没有时间欣赏,那颗糖被他随手丢给了眼巴巴看着门口的江慎。 第11章 第二颗糖就是商暮秋自己买的了,因为发现了江慎跟自己对视之后有点羞赧又有点殷切的目光,本来已经到家了,他又扭头去街口买了两颗糖,给江慎的时候自己也吃了一个。 甚至有一天,商邵华不在,他下面条,看到江慎抱着肚子看大门口,没忍住多下了一把面,隔着窗户敲了敲玻璃问台阶上的人:“吃面吗?” 江翠兰抛下江慎,卷了钱跟人跑了之后,仰人鼻息、十分会看人颜色的江慎自觉碍眼,给商暮秋写了欠条,打包好自己的东西,然后辍学去餐馆端盘子赚钱了。 商暮秋觉得这是应该的,十岁出去讨生活是不太安全,但是生死有命,大家的生活都说不上轻松,他也很早就不得不面对生活胁迫努力奔走了,因此冷漠如一贯,没说好还是不好,任由江慎出去谋生。 晏城敢用童工的地方不多,都在北滩附近,所以没几天他们就再见了,江慎赚钱赚得很努力,他问江慎一个月能赚多少钱,江慎说四百三,老板包吃住,扣五十伙食费,除去日用,他一个月能攒三百六。 江慎给他们这桌加了两个菜,小脸红扑扑全是热出来的汗,笑起来的时候没长齐的虎牙亮出来,显得有点憨,他掏出一把散票子塞进商暮秋手里,说目前就有这些,但是他一定会还清的。 商暮秋算了一下,江翠兰卷走的那些钱江慎只要不吃不喝端上十年盘子,也就还清了。 这么想着,商暮秋后知后觉出一点良知,同时又想,自己貌似没想过让江慎怎么样,也没江慎以为的那么讨厌他,离开榆树巷和打工还债这些事都是江慎自己要做的。 那天跟他一起的还有几个北滩的兄弟,这些人恨不得他有个给人拿捉的把柄,没多久周二爷就要知道他还有个弟弟了。 他不能莫名其妙有个弟弟,江慎也不能有一个陷在北滩脱不了身的哥哥。 为了他们都好,他们最好还是不要见了。 他悄无声息把欠条放在了江慎身上,心想就这么两清了——也谢谢江慎这两年带给他的那点怪异的成就感。 谁料江翠兰债主太多,他们吃完饭前脚刚走,江慎后脚就被麻袋套上了货船。 把江慎从船上带下来的时候,本来是有机会送他离开的,但是江慎又用那种带着希冀的目光看他,明明很害怕,鼻子都哭红了,一见他就抹掉眼泪瘪着嘴忍着不哭,听自己问他住在哪儿的时候更甚。 就好像离了商暮秋,江慎就要活不下去了。 说不清是恻隐之心萌动还是别的什么,他把江慎留下了。 他忍不住给那个没爹没妈的可怜小孩一点一点、越来越多的施舍,商暮秋觉得救他也是救自己,江慎轻松一点,也许其他时空的商暮秋也会轻松一点。 但是后来又是他带着江慎走进北滩,让江慎跟他一样泥潭深陷。他对江慎那点微末的愧疚正是来源于此,于是后来的数年,竭尽所能地保护江慎,希望江慎不要变成另一个商暮秋。 后来虎帮终于倒了,没人再管得了他是走是留,江慎跟在他背后,说要南下去找江翠兰的时候,商暮秋恍惚了一下。 他好半天都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希望江慎跟自己走还是希望江慎离开。 当时没想明白,后来的三年也没想明白,他在别的事情上目标明确,唯独对江慎是说不清楚的。 每一次把江慎捡回来似乎都是临时起意,无论给他一个糖还是给他煮碗面,又或者明明已经装没看见了,又单枪匹马跟那几个人贩子交涉救回江慎,把他带回北滩的纹身店。 江慎跟着江翠兰住到他家的时候他完全是被迫的,他不承认商邵华是他父亲,自然也不会承认江翠兰和江慎跟他有什么关系,因此对江慎开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漠视,江慎以为那是讨厌,其实只是为了划清界限,为了表明他们之间毫无干系。 但要把江慎放生,他好像又不是那么情愿。 ——谁说临时起意就是意外呢?会不会是心里的下意识,是脑子里最希望的那个念头? 老实说,在这儿偶遇江慎他也有点意外——回晏城本来就是意外。 陪徐茂闻逛北滩是不得不,他对这些地方没什么怀念的感觉,早上路过北滩十三巷,原来的十三巷跟现在的北滩十三巷格局都不太一样了,偶尔有几个地方没变,但是放在全新的环境里也有种陌生感。 名义上他是晏城人故地重游,实际上他比徐茂闻这个外地人还要无感,徐茂闻至少还有新奇,他内心只觉得毫无波澜,这些地方变不变,往好了变还是往差了变,其实都跟他没关系。 但是看到江慎从他们以前住的房子里面出来的一瞬间,刀光剑影的十多年忽然就化为实质了,剑雨般朝他飞来,他好像看到小说里描述的那种,人临死前看到的走马灯。 一幕幕看过去,病入膏肓、渐渐失去声息的母亲,涕泗横流、跪地痛哭求他放过的商邵华,腥风血雨的北滩…… 所有腐朽的回忆冲向他,他都可以拍一拍很无所谓地说恩怨已了,都是前尘往事,唯独见到江慎的时候,他才发觉那不是前尘,他还在这辈子。 江慎瞳孔震颤地逃走,他在惊讶之后,终于对这片埋着他痛苦前生的地方有了久别重逢的感觉。 想起当年江慎挡在他面前说谁都不能动商暮秋的样子,心还是会软一下。 第12章 是江慎的话,晏城和北滩似乎也还不是那么无所谓,尤其没见到之前还没什么,不情愿也就是不情愿,见到了,人坐在自己身边了,很短的几分钟里,早上匆匆的一瞥,商暮秋忽然就想通了很多年都没想通的事:江慎是特别的。 其实他明白,三年前不应该江慎说要走他就同意,江慎明显不情愿,在等他多问一句,其实只要他问一句要不要跟我走,江慎就跟来了,是他故意当成没看见,顺水推舟让江慎走了。 江慎说挺好的,商暮秋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顿了一下,吸了一口烟。 所以这一天可能是上天给他们的弥补,兜兜转转,他们都回了晏城,又遇见了。 但是,商暮秋觉得江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不是从前至少面上乖巧听话,很怕自己不高兴的人了。 以前的江慎小心翼翼,害怕一丁点不好就被厌恶,从而遭到抛弃,但是现在,他在跟前立了蛮高的一堵墙,把他们两个砌在了长城两边。 商暮秋想了想,三年确实很久。 榆树巷的四合院里,坐在台阶上眼巴巴盼着不负责的亲妈早点回来的江慎长大了,亦步亦趋跟在商暮秋后面跟着他回纹身店,害怕商暮秋随时改变主意不要他的江慎也终于不用再担心没人收留他了。 江慎已经不是一颗糖一碗面就能哄好小孩了,他没有办法再用一颗糖或者一句“跟我走”轻而易举地把蹲在地上戳蚂蚁窝或者窝在船舱里无家可归的江慎带回家。 江慎现在是威风凛凛的小江爷。 烟灰落了点儿到地上,商暮秋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前七章重新写了,全部替换了一下! 第8章 想我没? “到底好还是不好?”商暮秋收回思绪的时候,已经安静好一会儿了。 江慎手覆在膝盖上,目光盯着手背,听到商暮秋很温情的问题,眼瞳往下垂了点,回答依然是:“蛮好的。” 江慎不再是会被几句关心的话催红眼眶的小孩了,面对商暮秋的关心,压着情绪,声音低沉平稳。 他决心在出师不利两次之后争一回气。 商暮秋问:“你好像对我有很多意见。” 静默片刻,江慎说:“没。” “有。”商暮秋说。 “没有。”江慎否认。 “怎么回晏城了?”商暮秋没再跟他在这个问题上坚持,问道。 有一瞬间,江慎怀疑商暮秋是故意戳他痛处,余光偷扫商暮秋一眼,对方也看过来,江慎觉得他应该不知道江翠兰的事,收回目光嘴硬:“不能回吗?” “能回。”商暮秋笑了一下,“我也回来了。” 太和平了,江慎忽然软了,抱着膝盖埋头进膝盖强调:“我真过得挺好的。” “嗯。”商暮秋语气淡淡:“那怎么被人打成这样了?” 江慎反驳:“我打赢了,他们……” 话说到末尾,忽然没声气儿了,商暮秋掐着烟的手很顺其自然地抬过来捏着江慎的脸左右转了一下。 棱角分明的成年线条在微微用力的指腹下陷进去一点,看着硬朗,捏在手里是软的。 江慎不自觉屏息,心也不跳了。 烟嘴擦着腮边不动了,余光可以看见商暮秋中指的戒指,色彩暗淡的一个素圈,已经跟了商暮秋很多年了。 江慎不自在地别开眼,他嘴角有点淤青,侧脸也有点,商暮秋问:“怎么跟人打架了?” “他们先找我麻烦。”江慎说:“……一点小事。” “回来干嘛?”商暮秋收回手,戴着戒指的手在角落茶几的烟灰缸里按灭烟头,在简短的无言后状若无意地问:“江慎,想我没?” 老板端着菜进来了,江慎被商暮秋拉起来坐到了椅子上,商暮秋给他倒酒,冰箱里拿出来的啤酒,玻璃杯外壁很快结了一层水珠,江慎看着水珠发呆,一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商暮秋。 三年,第一天见面,商暮秋就能毫无芥蒂问这种话。 商暮秋也没让他回答,给他夹菜,问他吃饭了没。 电话响起来了,铃声很大声,江慎摸出裤兜里的手机接通,江翠兰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你早上在广明市场怎么不回来?上个礼拜就喊你回家修水管,磨磨蹭蹭都几天了?我告诉你,人我已经约好了,你今天必须回来吃饭!” 接电话是下意识,面对商暮秋的时候无所适从,所以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暂时从那种怪异的处境中脱离,江慎下意识就做了,等江翠兰连珠炮似的一串话说完,江慎才意识到自己接的是江翠兰的电话。 江慎没吭声,商暮秋没听出电话里的女人是谁,在江慎沉默的空隙问:“是谁” 江翠兰也问:“你跟谁在一起?” “是不是又是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闻言,商暮秋心里有了一个猜测,记忆里的江翠兰自私刻薄,亲儿子也能随便卖了,江慎出现在北滩的纹身店,商暮秋以为他没找到江翠兰或者不欢而散才会自己回晏城。 江慎缓缓开口:“是我……是……”,商暮秋就在他身边,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江翠兰说商暮秋,哥哥已经不是了,商暮秋三个字不想说给江翠兰。 听到他面对母亲的时候犹豫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商暮秋夹起一片牛肉放在了江慎碗里淡淡道:“还没说完吗?” 第13章 江翠兰说:“我已经跟人家媒人说好了,你要是敢不回来就是打你老娘的脸,收拾精神点,不许给我丢人!” 江慎挂了电话,商暮秋搁下了筷子:“你妈?” 江慎:“嗯。” “在晏城?” “……嗯。” “跟你一起回来的?” “不是。” “催你相亲?” “……嗯。” “女孩子?” “……嗯。” 小店的地板应该是松动了,外头有别的客人路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江慎垂着头嗯了几声没去看商暮秋的表情,商暮秋问的平淡他答得也很平淡,好一会儿,隔壁点完菜,门关上了,又开始高谈阔论。 “喜欢女孩儿?”商暮秋没看江慎,语气没什么起伏但是很有压迫感。 江慎说:“我不知道。” 一段铃声适时打断僵滞的气氛,徐茂闻在那边骂娘,“那孙子玩我,把我扔江边跑了!” 商暮秋问他现在在哪儿,徐茂闻说不知道,反正是北滩附近,他说了几个能看到的标志性建筑,江慎说在三号码头附近。 挂了电话,商暮秋问江慎下午有没有别的事儿,太久没回来,北滩变化太大,他可能找不到路。 江慎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走在商暮秋身边的时候依然浑身不自在,到了岔路口就指着一边说走这边,商暮秋跟着抬脚,但是不说话。 商暮秋貌似心情不太好,心情不好的原因江慎貌似明白。 北滩那些传言有真有假,他和商暮秋没有早早就滚在一起,但是确实有一段不清不楚的日子。 男人对自己有过的东西总是有占有欲的,江慎明白。 进了北滩就是接连的巷弄,穿过去就到码头了,江慎带着商暮秋抄近道,两个人很沉默,忽然簕不安提着酒瓶差点跟两人撞上,簕不安走得急,吓了一跳,发现是江慎,立刻圈住江慎肩膀诉苦:“操他妈,那个徐茂闻真他妈是个黑心老板,一辆车就他妈让我给他当小弟!” 江慎问他现在要去干嘛,簕不安说:“还不是那个大爷想在码头喝酒,嫌人家的酒不好,我就回来给他拿洋酒!”说着给江慎看手里的洋酒,还提了一桶冰。 徐茂闻见簕不安没有趁机逃走而是回去拿酒略微尴尬了一下,很快就招呼大家一起坐,午后气温刚好,小四方的桌子一边一个刚好,偶尔几艘船响着汽笛呜呜地开走,徐茂闻追问商暮秋和江慎的关系,簕不安戳了戳收敛到有点拘束的江慎:“这就是那个对你很好的哥哥?” 簕不安压低了声音,但就这么一张桌子,根本避不过人,徐茂闻竖起耳朵精神一振,商暮秋却好似没听到,但是江慎直觉他在听。 簕不安不是晏城人,来北滩开酒馆也就一年半,对北滩以前的事不太了解,江慎有个哥哥的事儿是江慎自己说的,就提过一两次,簕不安说他也有哥,但是他是小三儿生的,所以跟他的哥哥们关系一般,江慎说他哥对他很好。 簕不安问:“我怎么没见过你哥?” 江慎把分道扬镳表述地很简洁:“走了。” 江慎不太喜欢跟人说自己的事儿,言尽于此,但是簕不安喜欢打听,跟街头热带鱼的于老板打听出来江慎跟他那个哥哥有一腿,遂愈发好奇江慎这个哥哥,追问了几次,江慎的嘴上了锁一样撬不开,他都快忘了这个八卦,直到今天回去拿酒,于老板摇着扇子唱小曲儿看着心情很好,簕不安问他怎么了,于老板说有个老熟人回来了。 他们三个喝的都是酒,江慎的纸杯里是半杯矿泉水,也象征性放了几块冰,江慎欲盖弥彰地端起自己的杯子喝水,不慎喝到了一块冰。 簕不安问完,三个人目光都落在他脸上,徐茂闻簕不安一个真不知道一个好奇也就算了,商暮秋也看着他等他说话。 含在嘴里的冰没有去处,抵到口腔一侧,脸颊鼓起来,反倒更明显。 江慎想跟那块冰一样,也找个地方藏起来。 簕不安眼睛里的八卦意味几乎的没有掩饰,徐茂闻看出更多的不对劲,更加殷切地竖起耳朵,江慎把那块半天都没化一点儿的冰从左推到右,从右推到左,最后没忍住,咬在后牙里嚼碎了,嘎嘣嘎嘣,粉末迸了一嘴,很快化了一嘴冰凉。 徐茂闻没忍住主动追问:“你们是兄弟啊?” 商暮秋和江慎不是一个姓,长得也一点都不像,商暮秋五官深邃轮廓硬朗,有很明显的北方男人特质,江慎轮廓柔和一点,忽略寸头和时常绷着脸的不讨喜个性,仔细看有点男生女相。 依然没有回答,江慎仿佛专注于吃冰块,咬到最后已经没有大一点的颗粒了,依然规律地咀嚼,借此回避三人的注视。 过低的温度和水分使得那张嘴紧闭的缝隙中泄露出一点殷红,冰块持续地融化,江慎的喉结一直在滑动,余光一直盯着商暮秋中指的戒指,不小心咬到了舌头,抬起眼睛,商暮秋也看着自己。 对视过后,商暮秋移开目光,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怪异的气氛令两颗燃烧的八卦心求知欲更加旺盛。 桌上两颗好奇心几乎按捺不住,江慎终于出声:“不是,秋哥以前很照顾我,就跟哥哥一样。” 【作者有话说】 私密马赛读者酱!大家久等了!前七章重写过了,也有了一点点存稿,但是最近身体不好毕业的事情又很忙,一边写一边改进度不算快,尽量保持一周五更到六更,周三休息! 第14章 第9章 我那儿…有张床 一瓶酒没够喝,徐茂闻最后还是喝了最开始嫌弃过的啤酒,兴致一上头喝多了,找地方撒尿去了。 江慎去江边接电话,江风很大,这次旁边的人听不太清,但是架不住簕不安不要脸,凑过来听。 江翠兰问江慎什么时候回来,那边隐约有催促出牌的声音,江慎要她别张罗,说自己在忙,江翠兰嗤了一声:“忙什么?我又不傻,别给老娘找借口,快点回来!” 江慎:“……反正我不见,你打牌吧。” 听着就要挂了,江翠兰哎了两声,江慎以为她有什么要紧话,结果江翠兰腾出手推出来几张牌说碰,然后才有时间骂江慎:“能不能出息点?人家姑娘长得可周正,我都看过照片了,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快回来!” 江慎还要说什么,江翠兰已经掐了电话。 簕不安问:“你妈又给你找对象了?” 江慎嗯了一声站起来,簕不安给他出主意:“要不你就告诉她,你其实喜欢男人?” 江慎想了一下江翠兰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之后的几种反应——要么觉得他有毛病在说胡话,要么哭天抢地,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恐怕还是会继续给他找姑娘。 不过,江翠兰这点迟来的母爱暂时可以忽视,重点其实是—— “我不喜欢男人。”江慎说着,瞄了自从江翠兰打完那个电话就开始冷落自己的商暮秋一眼。 “就是……嗯?”簕不安愣了一下,挂在江慎脖子上的手收紧了,声音不自觉有点大:“啊?你不喜欢男人?” 他听说的可不是这样的。 江边小方桌前的人静静坐着,三五米的距离,可能听到簕不安咋呼的话了,但是不动如山,江慎喉结动了动,想让簕不安小声点,但是现在才提醒就有点欲盖弥彰,太刻意。 好在簕不安马上反应过来,偷瞄了商暮秋一眼,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就以为他听不到,压低声音对江慎挤眉弄眼:“那你们俩到底有没有那回事儿?” 唠了一下午嗑就聊了些晏城的事儿,徐茂闻对北滩这块地极其感兴趣,簕不安再怎么博闻强识也是个外地人,江慎全程不说话,要不是商暮秋偶尔搭两句话他都圆不回来,能说的都说完了,最想知道的,他跟徐茂闻再怎么套话也没用,商暮秋最多意味不明笑一下,江慎权当没听见,看上去不是不熟就是闹矛盾了。 簕不安觉得是后者——就那种分手很多年偶遇前任,表面上刀光剑影,其实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江慎拨掉他的手,簕不安又搭上来,江慎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的嘴缝上。” 簕不安抽了口冷气但还是耐不住好奇:“不是,就是好奇……阿不,关心。” 江慎站定问簕不安:“你听谁说的?” 簕不安:“嗯?你想干嘛?” 江慎冷冷道:“把你们的嘴都缝上。” 簕不安:“……” 江慎继续威胁:“你敢跟他胡说八道我的事,我就弄死你。” 簕不安推开江慎:“不是,你能有什么事儿?真他妈没劲!” 酒喝完了,等徐茂闻上厕所回来就能走了。 经过一下午,簕不安已经跟这两个人称兄道弟上了,跟着江慎叫上秋哥,坐回去问商暮秋在哪儿安顿,改天他做东给他们接风洗尘。 商暮秋说暂时还没找。 簕不安当即拍着胸脯说他在北滩有地方,不嫌弃的话住他那儿也行。 商暮秋说恐怕不太方便,太打扰了。 江慎就站在旁边,商暮秋像没看到他似的,跟簕不安继续说晏城这几年的变化。 没一会儿,徐茂闻回来了,朝他们招手说走了,二人起身往前走,江慎跟在后面,徐茂闻说晏城风景不错,簕不安得意洋洋:“用得着你说?” 徐茂闻翻他一个白眼:“你又不是晏城人,人家晏城人还没嘚瑟!” 目光扫到两个晏城出生的人这边,江慎缓缓蹭到了商暮秋身边,慢吞吞开口:“我那儿……有张床。” 江慎差点被人贩子卖掉那天,商暮秋把他救出来,问他在哪儿住,江慎吓坏了,哽咽到抽噎,半天说不出来话,本来要送江慎回去的商暮秋忽然说:“没地方住的话,我那儿有张床。” 然后江慎就跟着商暮秋住进了纹身店。 严格算起来,江慎现在住的还是商暮秋的地盘,床也是商暮秋的床。 徐茂闻问商暮秋晚上几点去,话刚好插在江慎问完商暮秋要不要去他那儿住之后,商暮秋答了徐茂闻的话:“六点吧。” 徐茂闻说:“那我得回去换身衣服,吹了一天风身上全是土,你去不去?” 江慎听出来这两个人有地方住,商暮秋没回答他的话,他清了清发痒的嗓子,商暮秋还是没反应。 回北滩了,簕不安提着空了的冰桶要回酒馆,问江慎去哪,是不是要回家,徐茂闻诧异道:“你有家?” 簕不安切了一声:“什么意思,谁没家啊?人家不止有家,还有对象呢,回去见家长,管得着吗你!” 徐茂闻也切了一声:“我又没问你。” 江慎说要先回纹身店,簕不安对着徐茂闻和商暮秋挥手:“那我们从这边走了,回见,有空来我店里喝酒!” 第15章 徐茂闻:“你先凑钱给我修车吧。” 簕不安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没钱,用得着你提醒?”,然后揽着江慎的肩膀从另一个方向离开,江慎回头看了眼商暮秋,商暮秋双手抄在风衣口袋里站在道路汇合的地方,江慎冲他摆了摆手,准备回去了,商暮秋忽而喊江慎的名字,江慎回头,商暮秋说:“你没给我钥匙。” 江慎愣了一下,商暮秋继续问:“晚上在家吗?” “还是,要回家吃饭?” 左一个家右一个家,徐茂闻疑惑了一声:“他有几个家?” 商暮秋也想知道。 江慎喝了一下午的水,忽然又开始口干舌燥,在裤兜里摸了个来回,最后在上衣口袋里找到钥匙,快步走过来递给商暮秋,商暮秋没抬手,江慎的舌头隐晦地顶着上膛:“……哥,钥匙。” 商暮秋看着江慎的脸,日暮了,房屋的投影落在江慎脸上,把那张一直紧绷的脸分割出明暗两块,日暮光里和阴影中的眼睛直勾勾迎着自己,喉结在明暗交界下勾勒出挺拔的峰峦,微微起伏了一下。 带着某种奇怪的意味。 碍于外人在场,勾引没有明说。 “就一把?”商暮秋问江慎点头:“是。” “晚上回来吗?” 江慎说:“回来吧。” “要是回来早,我还没来,你怎么进去?” 江慎:“可以先去簕不安那儿。” “今晚我要是回不来呢?” 江慎:“没事,我有地方去。” 商暮秋还是不抬手:“那算了,你回去吃饭吧。” 江慎固执地举着钥匙:“你拿着吧。” 簕不安在后面喊江慎:“你走不走啊?” 商暮秋:“要耽误回去吃饭了吧?” 江慎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徐茂闻开始催了:“还有合作商呢,没开车,再磨叽咱们来不及了!” 商暮秋抬脚跟着徐茂闻走了,徐茂闻打着哈欠絮叨:“要陪那几个糟老头子,去晚了又说老子不尊重他们,又不是赶着上头香,去得早就尊重了?” 簕不安又喊了江慎一句,商暮秋和徐茂闻已经走远了,江慎忽而喊:“那我等你!” 商暮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那么消失在路口,簕不安勾着江慎肩膀往回走,喝上头了脚步都有点晃悠,这会儿没外人了才继续套话:“你真不喜欢男人啊?那我之前跟你交朋友的时候还寻思呢。” 江慎冷冷看过来,簕不安眯着狭长的狐狸眼笑眯眯:“我就害怕我这个性格太好,长得又好,万一你要是喜欢上我就坏了!” 江慎一胳膊砸过去,簕不安跳开,哈哈大笑:“咱们都什么关系了,你就跟我说说呗。” 【作者有话说】 哥:噢,有妈了,有别的家了? 江慎:我有床,还能暖床(勾引)(明示) 刀光剑影干柴烈火!下一章还要继续修罗场,啊好开心 第10章 找个人取取经 江慎对自己的取向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并不感兴趣,也不想跟簕不安这个大嘴巴多说。 江翠兰接二连三地催他回去,他索性把电话关机,然后回去打扫卫生。 屋子里的东西跟三年前相比几乎没有动过,外间一张之前给店里客人躺的已经掉漆的沙发床,挨着墙一排铁架子,另一边放着一台很老式的电视,后门出去有个小院子,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商暮秋要是进来看一圈,估计会觉得恍惚,觉得这几年过去的日子是假的,什么都没变过。 江慎把青砖的地板拖了一遍,沙发防尘布和床单被罩全换了,架子上的东西规整了一遍,然后开始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左边放工具那间房子里面都是别人的东西,他不怎么进去,也没动过里面的东西,打扫卫生路过的时候拉开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很整齐,工作台上面码着图册,摆着工具包,落了一层灰。 环视一圈,还是决定不动这边了,江慎把门合上,躺到床上又翻身起来,拉平床单的褶皱之后在地上走了几个来回,开始觉得焦虑:商暮秋会不会来? 他没说来还是不来。 来的话会是几点?怎么来? 他说北滩变化太大了,天黑的话,会不会在北滩走丢? 要是去接他的话,应该去哪条路上接呢? 白坐了一下午,忘了要他的号码了。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有毛病? 会不会自己想错了,商暮秋其实就是随便问了一句是不是喜欢女孩子? 商暮秋问自己有没想他,还在听见将江翠兰给他安排相亲的时候冷脸,问他钥匙,虽然没拿走,但是当时的意思应该是想来的。 商暮秋要是来了的话,会不会真的做那个? 还是只是找个地方落脚? 他应该有落脚的地方。 那如果要做那个的话,他是不是要做点准备? 江慎坐在沙发床上啃手指,站在外间擦得明光锃亮的镜子对面打量自己,图方便头发推得太短,绷着脸看上去不太讨人喜欢。 江慎对着镜子笑了一下,露出八颗牙,左边的虎牙格外显眼,咧着嘴,脸上却还是没什么笑意,反而因为牵动嘴角的淤青更加烦躁。 江慎把嘴合上了。 镜子里那张脸恢复面无表情,盯了半天,江慎把长袖下摆撩起来照,镜子里的人也撩起下摆,因为没有活动,只看起来有点不太夸张的轮廓。 第16章 刻意使了点力气,原本不太清楚的线条稍微明显了一些,腹沟有一道轻微凹陷,人鱼线利落地收进了裤腰里。 上手掐了掐,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早知道就多吃点了。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同时又清楚,江慎的不讨喜不止在这些地方。 江慎努力过,试图变得讨人喜欢一点、有用一点,好让在乎的人不要随便就丢了他,但是天赋有限,徒劳无功。 小的时候江翠兰经常打他,从有记忆开始,因为话多、因为吃得多、因为不听话…… 江翠兰一骂就是几个钟,从江慎不知名的死鬼爹十八辈祖宗骂到江慎将来断子绝孙,还会动手。 其实都是借口,但是当时的江慎不明白,以为是自己太糟糕,他以为自己只要懂事一点不吵不闹,少说点话,少吃一点,多帮江翠兰干家务,江翠兰会逐渐发现他没那么糟糕,就会对他好一点,不会嫌他站在地上挡道,坐在门口碍眼,三番五次地扔了他。 但是根源不是江慎真的不懂事或者不省心,根源是江翠兰不喜欢他,不爱他。 对商暮秋也是,江慎再怎么努力地追随商暮秋,再怎么倾慕地喊他哥,也改变不了商暮秋根本不需要江慎这个事实。 镜子里那张脸忽然有点阴郁,大概连江慎自己也没注意到,垂目的瞬间神情同商暮秋不快的表情如出一辙。 江慎忍不住又走到工具间外面,凭着记忆在那个人的架子上找到几张光盘,封面是很露骨的一男一女。 想了想,又放回去了,男人跟女人可能跟男人跟男人不一样。 之前他跟商暮秋做过一些似是而非的事,但是没做到最后,他也没亲眼见过,只知道一个大概。 江慎沉默又乖戾,本来就不好搞,在某些时刻会出现一些连商暮秋都讶异的疯劲儿,譬如拦着商暮秋非要帮他赌一只手,譬如知道商暮秋只能上男人的时候很果断地把自己扒干净送货上门。 不过商暮秋没要他。 害怕自己做得不好,江慎觉得他得找个有经验的人取取经,毕竟那么小的地方怎么进去东西也是件叫人牙酸的事情。 入夜后的晏城还有一丝春寒,江慎套了件连帽衫出门,趁着夜色进了一家金碧辉煌夜店的后门,徐茂闻搂着一个清纯美人在楼梯边上抽烟,就看到江慎扣着连帽衫闪进一个房间。 徐茂闻顿时来了兴趣,找到商暮秋很兴奋地说:“喂喂喂!你们家那个小虎牙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不开心,生闷气,让佩子自己猜t-t(ps:上一本写得好阴暗这一本想轻松一点,写点快乐的甜的涩情的,虽然涩情的会被佩子ban了但是反正应该不会怎么虐,最多就是你追我我追你这种) 第11章 我数三个数 胡欢喜正在换衣服,被推门进来的江慎吓了一大跳,动作夸张地捂着心口拍了拍,然后继续系他的碎花露腰款衬衫:“我靠你吓死我!怎么不敲门?” 江慎用脚抵上门别上插销,然后从连帽衫里面掏出一堆东西一股脑倒在胡欢喜的小床上:“这些怎么用?” 五颜六色的一堆东西,印度神油和十八禁的小玩具应有尽有。 看清那堆东西之后胡欢喜被江慎的直接噎了一下,很诧异地打量江慎:“不是,你来真的啊?我还以为你逗我玩呢?到底哪个狐狸精把你勾走了?” 说着走过来贴着江慎盯着他审视,江慎被过分夸张的香水味霸凌,堵住鼻子露出嫌弃的表情,然后推开胡欢喜:“说正事。” 胡欢喜哼了一声双手抱胸,故意往江慎身边凑:“这就是你求人办事的态度?” “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啊?你先告诉我是哪个狐狸精!是不是那个什么不安?” 他就知道那个簕不安没安什么好心,才来晏城一年多就把江慎勾搭走了,呸!狐狸精! 江慎打断胡欢喜的联想:“不开玩笑,我真的赶时间。” 胡欢喜白眼一翻,幽怨开口:“好不容易看我一回,还是为了跟别人上-床,我他妈还得给你当老师,我也赶时间,老娘一个钟二百块钱呢!” 面对怨气横生的胡欢喜,江慎静默一瞬,而后道: “我给你钱。” 胡欢喜又噎了一下,捂着胸口内伤半天,报复性拉扯江慎的外套:“钱都花了,要不上-床说?” 江慎推开他抬脚就走,“那我找别人”,胡欢喜连忙抓住他:“哎哎哎!我开玩笑的!” 江慎皱着眉头,怕自己回去晚了,万一商暮秋在等:“不开玩笑,快点!” 这幅模样胡欢喜属实看不明白——上个床而已,屁大点的事情,江慎是怎么搞得这么紧张严肃迫在眉睫的? 这玩意儿他妈不是提枪上就行? 还是说江慎不知道从哪进? 不应该吧,没吃过猪肉也应该见过猪跑,再说了,跟了商暮秋那么久,难不成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但是无论怎么说,胡欢喜这辈子是第一次有给人当老师讲授经验的机会,再加上江慎这莫名其妙的重视,正好最近的客人质量太低,他一身本领无处施展,胡欢喜也决定严肃一点。 ——他决定严谨治学,理论贯通实践,把毕生所学和从业多年的心得全都传授给不耻求问的江慎!…… 徐茂闻打着看热闹的心思拖商暮秋下楼,连美女都不要了,商暮秋听他说“你们家那个小虎牙”的时候蹙了下眉,紧接着听他说江慎在这儿,觉得徐茂闻这个大少爷玩心大起,又开始溜着人玩了。 第17章 江慎这个时间要么在北滩,要么回去跟江翠兰吃饭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商暮秋带了几分怀疑,徐茂闻拖着商暮秋大步冲到房间外指了指里面小声说:“里面有个鸭!你们家小虎牙喜欢男人啊?” 言语间不乏看好戏的意思。 出了晏城,商暮秋的取向没人知道,下午聊天的时候确实是不对劲,但是也没人提这一茬,徐茂闻离开北滩一直在问江慎跟他是什么兄弟,看他的时候为什么带着敌意,明显脑子还没转到那一步,徐茂闻一个直男,没可能无缘无故编这种瞎话。 商暮秋皱了下眉头,看到徐茂闻这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心里信了一大半。 恰此时,里头传来说话声,一道阴柔的声音:“你先告诉我,到底是不是那个谁勾引你!” 听着就像相好的找了别人,在算账。 徐茂闻侧着脑袋,头快趴在门上跟商暮秋描述江慎从后门溜进来时候的模样:“我亲眼看见的,裹得严严实实,地下党似的。” 紧接着,江慎的声音果然出现了:“你别管那么多,告诉我怎么弄就行。” “我靠,都开始了?”徐茂闻回头朝商暮秋勾手指喊他一起趴墙根:“你们家小虎牙不一般啊?” 紧接着里头传来悉悉索索翻东西的声音,江慎问胡欢喜找什么,胡欢喜思考过后觉得干讲不行,不够形象,要图文并茂,说:“这样,我有几张珍藏的盘,正版的,特清晰!咱们找找感觉。” 江慎:“啊?” 徐茂闻丝毫没有听墙角不道德的自觉,相当兴奋地给表情莫测的商暮秋实时转播里头的情况:“哈哈哈哈哈我靠,还要看片找感觉,要十八禁了!” 胡欢喜把自己的珍藏一张张往出来翻,拿着碟面挨个展示给江慎:“这个……日本的,怎么样?”江慎还没说什么,胡欢喜自己先否掉了: “…不行不行太小了……韩国……不行,这对不好看……这个……哎呀这张有点无聊……这个这个!这个好,外国小卷毛!就是说话听不懂,对了你那个长什么样?你跟我说说?我给你找找对应的?” 江慎听胡欢喜煞有介事地给那些碟分类,着急走,有点不耐烦了:“跟这个有关系吗?” 不就演示一下,是两个人就行吧? 胡欢喜白眼不停,打开那张外国小卷毛的光盘盒子放进dvd里,打开开关:“那当然了!风格很不一样好不好!技术很重要的!又不是捣蒜,捣碎了就行!搞太狠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出人命?”江慎其实根本没过心,脑子里只有当年一墙之隔之后翻箱倒柜的激烈声音。 糟糕的回忆堆积在心头的仿佛积雨云压顶,更加重了江慎的焦躁。 胡欢喜只当他是听进去了,很用力地点点头,顺便嘀咕着骂了几个床品不好的,然后继续敲重点:“是啊,所以啊!不能蛮干!你得知道心疼人!” “得循序渐进!然后揣摩一下对方喜欢什么样的!也不能一味地温柔!” “有的人喜欢温柔的,有的人就爱粗鲁的,你要是只顾着自己舒服,不管人家的死活,那不就是人渣吗!” 里头讲的头头是道,徐茂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扯着商暮秋的胳膊:“你快……快来听……哈哈哈哈哈!” 商暮秋没动,里头断断续续出现外语的说话声,江慎问胡欢喜是不是放错了,胡欢喜快进了一点,道:“你能不能耐心一点,哪有上来就干的?人家不得聊一聊亲一亲,沟通一下感情?” 江慎还没说话,胡欢喜指着画面说:“你看,这不是亲起来了吗?你得先撩拨一下对方,把他亲软……” 江慎:“亲软?” 脑子里出现商暮秋亲自己的时候。确实,没亲一会儿就使不上力气喘不上来气浑身发软了。 胡欢喜:“嗯啊,你亲过人吗?不会也没亲过吧?你之前不是跟……” 胡欢喜回头看江慎,江慎凶狠地瞪他一眼,“然后呢?” 胡欢喜翻白眼:“你这么看我干嘛?不让提不提了呗,然后你继续往下看啊!” 画面里的两个人越亲越黏糊,其中一个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蓝色的瓶子倒出来一滩透明的液体,然后开始做前期准备,胡欢喜发现江慎没声音了,回头看江慎,只见江慎烧红着脸皮别开脸,压根没看屏幕。 胡欢喜炸毛了:“不是你几个意思?让我教你还不好好学!” 徐茂闻小声哇了一声看向商暮秋:“不是,看不出来,你家小虎牙还是个处-男?” 转瞬啧了一声,痞气笑着:“不过待会儿可能就不是了。” 江慎:“咳……他……他们……” “不用那什么……就光……光用手吗?” 胡欢喜气不打一处来:“不是,都跟你说了要先温存一下!你得先把人家摸高兴,伺候舒服了再上啊!你他妈直接进去怎么能行?” 徐茂闻疑惑了一下:“这是要开始了?” 商暮秋绕开徐茂闻站在了门口。 江慎还没说话,外面传来敲门声,胡欢喜被江慎的不认真搞得心情糟透了,大吼:“谁啊?忙着呢滚开!” 江慎忍着心里的不适继续快进,遥控器刚拿到手里,耳边钻进来商暮秋的声音:“江慎,开门。” 胡欢喜疑惑看了眼江慎:“找你的?” 第18章 江慎一下子弹起来左右观察,胡欢喜问他干什么,江慎推开窗户估量翻窗逃走的可行性,可是窗户外面是死胡同,江慎焦急地转了两圈,胡欢喜狐疑,紧接着恼了:“你干嘛这么害怕?不会是仇家吧?你不会把人引到我这了吧?” “江慎,我数三声。” 胡欢喜感觉这道声音有点耳熟,但是一时间没能听出来是谁,疑惑着,外头的徐茂闻见商暮秋就这么出声打断人家的好事,惊呆了:“不是……你,你干嘛?”商暮秋? 胡欢喜愣愣看了眼江慎,带着点难以置信:“商……” 江慎无路可逃,动作很迅速地藏床上那堆东西,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藏进被子里,可是床铺被他们坐得乱糟糟,再加上慌张的神色和乱七八糟的衣服,非但没能好一点,反倒更加可疑。 胡欢喜也开始着急了,压低了声音:“我靠,真是商暮秋啊?” 外头的数数到了一,胡欢喜还不肯接受现实,“不是……不是,江慎,不是我知道的那个商暮秋吧?” 江慎没工夫搭理他,心里浮现不妙的预感,果然,下一瞬,门被一脚跺开,地面都震了一下。 徐茂闻目瞪口呆看着可怜的木头门,算是知道江慎踹门是学的谁了。 一旁的电视里传来不合时宜的哼哼唧唧,江慎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藏别的东西,忘记关电视了。 【作者有话说】 糟糕糟糕omg!!干坏事被发现了! 还有,欢喜你是不是教错位置了!亲软这种事情交给秋哥就好! 周三快乐,周四见! 第12章 听我的 商暮秋确实把江慎罩到了成年,但是这个过程并不完全是温情的,甚至应该说,绝大部分都不是温情的。 江慎成年前夕意外收到一份大礼,那件事给江慎心里留下了不小的创伤,至今想起还要寒颤。 受幼年随江翠兰颠沛流离并且被多次抛弃的经历影响,江慎绝大多数时候都很省心,也不会给商暮秋找任何麻烦,最开始到纹身店的时候对北滩不熟悉,不太敢在传闻中会吃人的十三巷乱走,就在店里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忙打扫卫生和打杂,后来逐渐开始往赌场和夜场里面混,他这种小孩在赌场和夜总会也有一些特定工作可以做,也能混几个钱——比餐馆端盘子多得多。 江慎很满足,觉得看到了还清债务的希望。 养了江慎的最开始,商暮秋提过几次让江慎回去上学或者去外面学个能糊口的手艺,每次说完,江慎就沉默地站在门口的墙根低着头看地面,一把就能推出去,但是商暮秋没推过他。 ——江翠兰经常半夜三更把江慎推出门外,让他随便去哪儿,死外面也行,她不要了。乌黑的天幕,江慎站在门口哪儿都不去,安安静静地等天亮或者江翠兰心软,咒骂着把他拖进去,嫌他丢人,江慎又坐在门里面潮湿的地上,过一夜。 但是至少是在家里的一夜,哪怕是地上,也有微末的归属感。 商暮秋见过江慎半夜立在门口的样子,没有跟江翠兰一样把江慎推出去让他滚。 其实他只是提出一个让江慎的将来能稍微好一点的途径,也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从根本上讲,和江翠兰完全不一样。 次数多了,纹身店另一个人看不下去,跛着腿走过来把江慎护在自己背后,叫商暮秋别这么欺负小孩,然后说江慎想的话可以跟他学刺青,也是个生计,然后问江慎要不要跟着他学。 商暮秋沉默了片刻,看似平和地问江慎:“你说呢?” 江慎站在那人身后,盯着自己的脚尖说,好半天,感觉胸口发酸,总是憋着但一直游离在嘴边的有一句话,没忍住在那天说出来了:“你别不要我。” 平时的时候看江慎多努力干活就知道他有多想留下,但是那是江慎头一次说这个话。 另一个人笑了下,说:“你看,别吓小孩儿了,江慎多乖?” 商暮秋却看出江慎的主见,呵了一声。 不过那之后商暮秋没再说过送江慎走的话,只是在那晚又跟江慎说了一次别后悔,这话江慎跟江翠兰搬进他家的时候他也说过,要跟着江翠兰住进商邵华家的江慎别后悔,果然,没多久江翠兰就受不了恶习难除的商邵华,跑了。 江慎躺在上铺听到商暮秋又这么说,觉得自己可能也会有不太好的下场,但是留在北滩最惨无非就是死,以往有很多次,他离这个字都很近,他是害怕死的,但是呆在商暮秋身边,他感到安全,过了会儿,意识到商暮秋在等自己的回答,乖乖嗯了一声,本以为就结束了,但是商暮秋又说:“别跟他学刺青。” 江慎以为他们关系很好,那人的腿听说是因为商暮秋才瘸的。 下铺的人点了支烟,怕烟灰落在床单上,手伸在外面,江慎探出头就看到了戴着戒指的手轻轻掸着烟灰,江慎察觉出商暮秋和那人之间的不简单,安安静静趴在上铺眨巴眼,商暮秋说: “以后别去赌场了。” 江慎没说话,他知道商暮秋不喜欢赌博,大概是因为商邵华,打黑拳来钱也快,但是北滩肯要他这种小孩的地方实在不多。 安静中,商暮秋再次开口:“不许给他跑腿了。” ——告诉江慎北滩生存法则是各凭本事、生死有命的商暮秋没有像他说的那样不过问江慎的死活,反而在得知江慎跑去赌场当托儿的时候罕见地发火——大多数时候,他的不悦只是阴郁含蓄,并不外显。 第19章 家破人亡四个字是为商暮秋量身打造,为了给母亲治病和还债,被巨债困在北滩的商暮秋能从一众穷凶极恶之徒中脱颖而出成为周二爷心腹,打从根上就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偶尔也有一些良善。 对江慎而言,大多数时候都是良善,哪怕眼皮上挂着血、缠好手腕的绷带之后凉凉看着自己,对他说:“过来。” 刀就放在手边,仿佛随时会拿起来剁了江慎的手。 ——没办法,屡教不改。 第一次被发现是江慎不打自招,把他帮人做老千赚的二百块钱塞进商暮秋手里,商暮秋问他钱是哪儿来的,江慎一五一十说了,被商暮秋关起门抽了十几下竹板。 就那种工地脚手架上拆下来的两寸宽的竹板,掂在手里很有分量,落在身上,打一下就能让肉肿起一个相同宽度的笞痕,一般的爹娘收拾小孩,三五下就打服了。 但是江慎倔,咬着牙到打完都一声没吭,全程只有竹板呼呼破空落在屁-股上的声音。 隔壁正在给客人刺青,问商暮秋在干嘛,商暮秋说教小孩儿。 江慎两天没能下床,能下床了也还是一瘸一拐,隔壁那人问他怎么惹商暮秋了,江慎摇摇头,不说商暮秋又要他还钱又不要他赚钱的行为有多变态。 他清楚是为什么,甚至从那一顿鞭子里品出关心——不是江翠兰那种纯粹为了出气泻火教训自己一顿,是确实为自己好,是在关心自己。 商暮秋问他还去不去了,江慎低着忍红的眼眶说他只能赚到这些钱。 而江慎,好了伤疤也没忘了疼,依然会跑去赌场帮人当托赚钱,过了两年,身量长高了点,勉强算个成年人,就开始打黑拳了。 每次,商暮秋问江慎是不是腿不想要了,江慎就沉默站在墙角罚站,疾言厉色没有用,抽一顿也不奏效,被质问也不反驳,打一顿骂一顿之后依然我行我素。 最开始试过卸关节,后来商暮秋卸地越来越顺手,江慎复位也越来越熟练,江慎混迹赌场拳馆屡教不改,商暮秋一度有过废了江慎养他后半辈子的想法。 为了教育江慎,有段时间商暮秋把江慎送到了屠户家,让他学杀猪。 商暮秋一把短刀玩得很潇洒,也是跟着屠户学的,那个屠户听说原来是个医生,后来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到北滩躲仇家,三分钟就可以解完一头猪,当然,也可以解别的东西。但是江慎只在屠户那里学到了怎么杀猪,商暮秋不让屠户教他别的,他的刀是后来跟着商暮秋耳濡目染学会的。 商暮秋从他那儿学来一套相当利索的庖丁解牛刀法,他要是想,轻轻一划就能不见多少血地废了江慎的手。 ——商暮秋对江慎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带着矛盾。 商暮秋极其厌恶赌徒,自己也不太上赌桌,但他的赌技十分出彩,最出名的一次就是周二爷的鸿门宴,五局连胜。 江慎当众说商暮秋是他的人,谁都不许碰商暮秋,还要替商暮秋上赌桌。 他始终记得商暮秋不喜欢赌桌,又恰好在不久前知道商暮秋不碰女人,一时间能想到的维护商暮秋的办法只有这一个,一点没犹豫地喊出来才意识到他这么说商暮秋可能会不高兴。 那天赌场观众很多,周遭议论纷纷——玩男人没什么,别影响找女人,别影响传宗接代,睡多少都无所谓,但是当众说这种话,哪怕不论道德伦理的北滩也是不要脸,非但不要自己的脸,还把商暮秋的脸面放在脚底下踩。 江慎偷觑身后养他长大的哥哥是什么表情,却见商暮秋脸上颜色与往常不同,是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情绪,因为没见过所以描述不出来,只知道那不是生气,也不是高兴,似乎有点怔愣,随后泛开很浓烈的复杂,碍于场合,勉强提起一些笑意,答应了江慎脱口而出的胡言。 “好,不碰。”——为江慎拒绝了周二爷的美人。 江慎愣了一下,心脏重锤,不敢再看那一瞬间商暮秋脸上摄人的笑。 于是又是一片不怀好意的哗然,周二爷看起来却好像挺高兴,笑眯眯说这样吗,要不要办几桌酒。 毫不收敛的私语中,江慎恶狠狠瞪过周遭,仿佛要把每一个张落井下石的脸记住,有人后背渗冷闭了嘴,也有人呵呵冷笑,骂江慎狗仗人势。 商暮秋自己都泥菩萨过江,江慎这条狗能不能竖着走出赌场还未可知。 不要美人就要上赌桌了,江慎想替他,被拒绝了,商暮秋安抚地拍一拍江慎肩膀,让他在旁边看着,看在周围人眼里就是狗男男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调情。 江慎抿着嘴安静站着,提防随时有可能偷袭的四周,周二爷似笑非笑问他防备什么,商暮秋就揽着江慎坐到了怀里,江慎一下就僵硬了。 那天之前,商暮秋只是他异父异母很勉强才能搭上关系的继兄,他们住在一间屋子里,睡上下铺,他对商暮秋感激很重,仰慕很深,商暮秋对他却只是一个最普通哥哥的样子。 商暮秋笑了一下,在他耳边说没事,然后连赢五局,随后对他轻轻笑了一下。 江慎这才知道商暮秋赌技出彩。 该取彩头了,周二爷把手摆在桌上,笑眯眯叫商暮秋自己来砍,他说:“你的刀快,给我个痛快,可别跟我寻私仇。” 后来北滩覆灭,周二爷被一刀毙命,也算是应了当日谶言。 第20章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什么礼物给江慎留下了那么大阴影 第13章 疯长 “您跟我开玩笑。”商暮秋跪下去举着刀过头顶,表忠道:“二爷对我有知遇之恩,赴汤蹈火,无以为报。” 周二爷斜睨着眼似嗔似怒:“话说的好听,我送你个人都不要,跟我见外?” “要是我这个当长辈的什么地方有什么做得不好,你对我有怨言,一定要当面告诉我。” 江慎已经赌过咒,演出一副醋坛子打翻其余人不能染指商暮秋的模样,可是周二爷不是周遭那些听了点荤腥就想大宴的人,他心底不相信江慎的的鬼扯,觉得商暮秋就是心里有鬼才不敢要那两个干女儿,一定要见商暮秋的态度。 江慎还要说话,被两个人彪形壮汉按住了,脸红脖子粗地挣扎,商暮秋把江慎拉过来护在怀里,说江慎在,他不想碰别人。 江慎不动了,跟商暮秋一起跪在地上。 周二爷哈哈一笑:“好,上茶!慎仔以后也喊我干爹。” 然后说时间太晚了,叫人准备房间,安顿两个人在这儿住下,天亮了再走。 给两人的屋子准备在周二爷的套间隔壁,本来是给保镖值夜班休息的屋子,很小,就放得下一张单人床。 江慎进门就被商暮秋摁倒压着亲,他愣了一下,首次真正暴露在浓重占有欲中,抵触且不安,奋力挣扎。 吃饭的时候,商暮秋被看好戏的陪客们劝了好几杯鹿血酒,亲地很凶。 江慎扑腾了两下,商暮秋从不知道哪儿摸出来半截指头粗的麻绳,捆住了他的手。 从亲嘴开始江慎就已经察觉事态脱出掌控,商暮秋把他压倒的时候更意外,他相当恐慌,尤其商暮秋的行为,混乱地喊哥哥,被捂住嘴,叫喊不出。 “你得吃点苦了。”商暮秋低声说。 耳边热气扑簌簌,江慎啊了一声,后知后觉商暮秋的意思,而后心脏坠入无底洞。 出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什么后果都能担得起,无论替商暮秋断一只手还是被大发雷霆的周奇峦拖出去喂狗,可没想到最后居然是面对这种事。 其实没什么,比起断手断脚,被上一次罢了。 但是道理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遑论对象是商暮秋。 ——不是说他对商暮秋有意见不愿意给他上,而是他不知道这么过一晚,明早走出这个房间,他们还算什么。 滚在一起之前,至少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单纯的,滚在一起时候,岂不是变成了那种不伦不类的关系?会不会将来也有一天,商暮秋对新捡来的人说起自己,也是一句“少跟他接触”“别给他跑腿”? 江慎曲着胳膊隔开商暮秋,徒劳无功地拒绝,商暮秋胳膊撑在墙上问江慎:“碰过女人吗?”江慎摇摇头。 “男人呢?” 江慎继续摇头。 商暮秋不喜欢他掺和进那些乌烟瘴气的场合,他一直都听商暮秋的话。 这么些年,江慎只有最开始纠结过怎么还债,后来就不着急了,因为商暮秋是真的拿他当弟弟对待,也是这样,他才会义无反顾站出来给商暮秋挡灾。 这么想着,江慎又放弃挣扎了。 “这么听话?”商暮秋问:“嘴也没亲过?” 江慎依然摇头。 “那摸过人吗?” 商暮秋在笑,但是江慎莫名感到害怕,心脏激跳着摇头。 商暮秋哧地笑出声:“自己也没摸过?” 这次,江慎迟疑着点了点头。 嗯了一声之后,难堪地把脸埋进臂弯,可惜手肘折不回来,挡不住脸上的热气,幸亏黑灯瞎火看不清楚。 然后换了商暮秋沉默。 被江慎那句“他是我的人,谁都不许碰他”激起的疯狂心绪逐渐平息,随后泛开悠长的,漫无止境的某种情绪,很陌生,缓而静地点在平静的湖面,但是在悠悠荡开之后,忽然之间开始疯涨,黑暗中江慎的轮廓缓慢清晰,藤蔓缠紧了疯狂侵占理智的冲动,紧接着是极端的挣扎。 出于捕猎天赋,商暮秋脑子里出现一个念头:不能这么儿戏地对待江慎。 过了半晌,江慎轻轻喊了一声哥,商暮秋拔出刀鞘里开过锋的短刀,一把插进墙面,吓了江慎一跳。 刀尖破开壁纸插进砖缝,声音很大,像在发泄怒气。 商暮秋在江慎面前一向不掩藏情绪,发火就是真生气了。 看到插进墙面的刀,江慎呼吸一滞,紧接着扣子被解开,拉链响了一声。 以为要继续了,江慎又开始挣扎,被商暮秋拿膝盖压住别开:“刚才的话是跟谁学的?” 江慎颤声:“哪……哪句?” 商暮秋:“我是你的人那句。” 江慎嗓子眼儿发痒,嗫嚅着偏过头:“他们都为难你。” 所以就是江慎自己想说的,他想保护自己。刀口舔血十余年,有个人挡在已经被生活磨砺地刀枪穿心也能面不改色拔出来继续拼的商暮秋面前不计后果地想要保护他。 商暮秋拨过来江慎的脑袋,在黑暗中对视,怀着不知怎样的心情:“所以,你就来给我撑腰了?” 江慎鼻孔出气,嘴抿成一条线。 他要是真能给商暮秋撑腰就好了。 江慎觉得自己没用,商暮秋却被麻痒爬满了心脏,被挡在自己面前时候那颗毛茸茸的头顶涨满了胸口。 第21章 他在心里想:好。 【作者有话说】 哥对小慎从看弟弟到看余生() 第14章 教训 商暮秋也护短,这么些年从没让谁把江慎欺负了,但是因为他自我的矛盾,往往前一秒摸着江慎脑袋揉,后一秒又面无表情,在江慎赧然的目光里起身走了。 好在江慎有搜寻温情的天赋,没被商暮秋的喜怒无常推开,反而越来越离不开他,一天天敬仰地盯着他。 对他的维护也早有端倪,看门护院的小狗般维护他们小小的家。 直到这一天好心好意地维护哥哥,却不小心入了商暮秋这个火坑——商暮秋自己是这样想的。 他又开始后悔,对江慎的亏欠更甚。 “你这个月干嘛去了?”江慎没话找话,浑然不知他们此刻的状态不适合闲话家常。 商暮秋低头,超出他们关系范畴,很不寻常地蹭了一下江慎鼻尖,告诉江慎:“话说出来就没有回头路了,明白吗?” ——江慎的话僵在了一半,后知后觉他们现在是抱在一起,做的也是不同以往的事。 江慎语无伦次,然后想跑,商暮秋轻而易举将人拧回来: “不是自己摸过吗?” 江慎支支吾吾:“可是……那是……” 也不经常,只有很少的几次。 商暮秋不想在这种场合跟江慎发生关系,于是准备放过江慎,但是要给江慎一点教训。 动手前想:至少给江慎点好的经历。 与不容拒绝的动作对应的是嘴上很寻常的闲聊,问江慎自己摸的话一般多久。 换个人问这种话,江慎已经几拳砸过去了。 但是且不说目前手被绑着,首先他就不可能对商暮秋动手。 其次,无论商暮秋问什么,再怎么难以启齿他也会下意识老老实实交代。 他在北滩长了很多刺,但是他的刺仅对旁人,商暮秋永远是例外。 所以江慎脸蹭地红了,还没反应过来,舌头已经开始动弹,呆呆道:“二……二三十分钟……” 商暮秋笑了一声,不知真假地夸:“那还挺厉害的。” 说着摸出支烟叼在嘴里点着,然后叫江慎咬住。 江慎听话的咬住了,然后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自己的厉害很迅速地结束了,大约三分钟。 ——商暮秋是故意的,时间紧迫,他不欲将今天的痛苦拖延太久。 对于那天最后的记忆,江慎只记得发苦的过滤嘴被自己咬了个稀碎,对递烟这个动作的恐惧也由来于此。 他应该是哭了,因为商暮秋擦了他的眼角,又凑过来亲了一下,然后才开始整理刀片和缝合用到的镊子针线一类工具。 ——不久前,他的小兄弟失去了一部分衣服,这是商暮秋送给江慎的成年礼物:在赌场逼仄的小隔间里为他纯真鲁莽又勇敢的弟弟进行一场不太有仪式感的割礼。 希望江慎在日后成人的每一天都健康勇敢。 天亮了,商暮秋抱着江慎回纹身店,亡羊补牢地给江慎上麻药,江慎没从剧痛中缓过来,佝偻着腰背过身,商暮秋扒拉他让他翻身,江慎嘴唇发白,脸上也没有血色,安静地过分,不太愿意配合。 商暮秋强行翻开检查。 死里逃生,终于后知后觉浮起来一股恶气,偏偏商暮秋还笑,不说自己心理扭曲,只告诉江慎以后别贸然管闲事。 江慎被多管闲事几个字刺到,愈发愤慨,商暮秋反而一副为你好的模样:“顺手的事,也是为你将来好,就不用谢了。” 江慎咬牙切齿,想问商暮秋最开始他跟自己亲嘴究竟是为什么? 想糊弄人,办法多的是,大不了晃一晚上床脚,为什么要接吻? 还没问出口,门外传来纹身师的声音,问商暮秋有没有见他的箱子,商暮秋拿出一瓶消炎药,然后把箱子拿出去了,那人问商暮秋用药箱干嘛:“是不是受伤了?” 商暮秋说没事,江慎受伤了。 那人应了一声:“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 商暮秋没说话,说一点小伤,不要紧。 不过没过多久那件事就人尽皆知了——说商暮秋在赌场把人折腾了一夜,弄得床单上都是血。 传言绘声绘色,连俩人什么姿势都脑补了,有人来店里刺青,问纹身师这俩人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纹身师也不知道。 想求证也找不到人了,商暮秋去城南办事数日未归,江慎拖着残躯一瘸一拐跑了。 隔了三天商暮秋办完事回来,想问问江慎伤养得怎么样,推门没见找人,他那个纹身师室友背对着门修理工具,商暮秋问:“江慎呢?” 榔头当啷一声掉在旁边,纹身师扭头回来看着商暮秋眼底发沉:“你喜欢他?” 商暮秋敛了笑:“他是我弟弟,我当然要喜欢。” 那人脸上恨意扭曲:“你出去问问,谁家哥哥能把弟弟喜欢到床-上?” 商暮秋面无表情:“不是亲的,再说,就算是亲的,现在说也晚了。” 然后扭身去找江慎,在老文玩街隔了三条巷子的水玉巷找到江慎,江慎躺在胡欢喜的小屋子里养伤,胡欢喜坐在地上嗑瓜子,想方设法套江慎的话,问他是不是真的当众跟周二爷叫板,那个八卦是不是真的。 第22章 江慎厌烦极了,背过身当没听见,胡欢喜又抓了一把瓜子问起商暮秋另一段风流史:“你知不知道你哥跟……” 门外传来脚步声,胡欢喜的话说了一半儿停下了,江慎若有所觉回头,商暮秋出现在门口。 胡欢喜立刻起身离江慎三步远,悻悻喊了句“秋哥”,商暮秋没理他,瞧着江慎:“怎么跑这儿来了?” 江慎把头埋进被子里不说话,商暮秋走过去掀开被子:“伤养好了?”说着就要上手看,江慎忙提紧裤腰,胡欢喜也吓了一跳,捂着眼睛背过去:“我什么都没看见!” 心里想:这两人忒不讲究,他接客也没青天白日就上手,同时又按耐不住好奇,忍不住回头看这俩人要做什么,然后听商暮秋问:“上药了没?” 江慎憋屈极了,极力挣扎,终于将商暮秋惹毛了,沉下脸露出眉弓的伤疤,江慎才不动了。 为了把江慎从人贩子手里带回来,商暮秋这张招蜂引蝶的脸险些毁了,每次看到这道疤,商暮秋对江慎做了多过分的事江慎都能忘了,只能局促地喊一声“哥”,然后跟他回纹身店。 时隔三年,纸醉金迷的夜店里,江慎又跟胡欢喜混在一起,被商暮秋踹开门冷冷审视。 江慎感觉三年时光好像白耗了,他依然在看到商暮秋不虞表情的时候忘了过去的不愉快,忘了三年的抛弃,局促喊了一声“哥”。 电视机里传来不合时宜的哼唧声,金色卷毛小漂亮嘴里哼唧着“daddy”和什么听不清的洋文,徐茂闻探头没看见劲爆的场面,有点失望地咂了咂嘴,胡欢喜捂着心口擦着冷汗喊了句“秋哥”,退几步的动作一如三年前。 各有各的心情与位置,哪怕尴尬与害怕的大气不敢喘也是有理有据的,唯独江慎,叫完那个“哥”之后开始手足无措。 会有人三年过去一点长进都没有吗?会的。 当他在商暮秋身上发现了一点点跟三年前差不多的端倪的时候,江慎又开始忘了自己姓什么,乐颠颠地准备好把自己送上门了。 但是出现了点意外,江慎又不大清楚要不要解释,同时意识到他们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么自然而然的关系,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不能理直气壮地告诉他。 喉结滑了下,声如蝇蚊:“你怎么在这儿?” 是熟人,没在床上。 商暮秋紧蹙的眉心稍微松动一点,但是依然发冷,听到江慎的话淡漠道:“打扰你了?” 第15章 很久不见了 江翠兰消息灵通,没等住江慎,上夜场抓人来了,嘴里骂着踩着坡跟皮鞋气势汹汹冲进来,众人以为是来捉奸老公,一边假模假样帮忙拦人,一边探头探脑张望哪里是不是有抱头鼠窜的猥琐男人。 大老远传来江翠兰依然中气十足的咒骂,江慎听到的一瞬间要冲过去关门,商暮秋高大的身影遮在他面前:“你遇到事情只知道逃避吗?” 仿佛是问江慎不想见人就只会关门,又仿佛问的还有别的事情。 江慎的手僵住,江翠兰一间间地张望,马上要过来了,这次是胡欢喜反应很快地关了电视,徐茂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这又是谁,商暮秋与江慎对峙着无暇解惑,就凑到了胡欢喜身边,还没开口,被艳俗的香味呛了个直通天灵盖。 徐茂闻仰着头擦眼睛,揉了揉揉鼻子被香味熏迷糊了:“那个……那个……我要问什么来着?” 胡欢喜疑惑地看着他问他哭什么,徐茂闻擦着眼泪打喷嚏,断断续续:“不好意思啊……我那个……鼻炎,过敏……阿嚏!” “哦……”胡欢喜一点都没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关心道:“那你要不要吃点什么药?” “没……没事,我就想问问,这又是谁?”说话间,江翠兰的声音更近,估摸着再有三两分钟就过来了。 胡欢喜叹了口气,替江慎露出一个愁容:“江慎他妈。” 徐茂闻:“怎么就说脏话呢?” 胡欢喜白他一眼,一屁股坐在床上,坐出一盒超大号小雨伞,徐茂闻目瞪口呆,胡欢喜习以为常地摸出来收到了床边的柜子里。 接着又从被子里翻出一堆其他东西,全都塞进了抽屉,徐茂闻惊得下巴都合不拢,胡欢喜说:“你没见过这些吗?” 徐茂闻:“……哈?” 胡欢喜狐疑看他:“你都来这种地方玩了,不至于吧。” 徐茂闻清了清嗓子不承认自己见识短浅:“那肯定见过。”说罢,又开始打听这两个人的事:“你知道这两个人什么情况吗?” 胡欢喜偷瞄了商暮秋一眼,小声说:“知道啊,那可太精彩了。” 徐茂闻他们家老爷子特别喜欢商暮秋,把这个人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恨不得商暮秋才是他儿子,徐茂闻没忍住调查了一下,结果大失所望:高中肄业,普通出身,也就是有点脑子再加上运气不错,这几年正是房地产的风口,借着东风起家的比比皆是。 他觉得老爷子可能看花眼了,但是老爷子非让他跟出来好好学,学了三两天也没看出来这人有什么不一般,直到这天找到了晏城的知情人打听,才知道这人跟他以为的差得远。 胡欢喜三言两语几句就交代清楚了这两个人的关系,要不是当事人还在场,徐茂闻简直想鼓掌喝彩大喊一句精彩。 第23章 搅弄风云混社会,摇身一变企业家,还有个亲手养大的情债小冤家,简直精彩极了! 说话的功夫,江翠兰杀到门口了,同时伴随愈发清晰的咒骂。 “杀千刀的小不死,放我鸽子跑这种地方,学什么不好学嫖客!” 江慎手贴在门把手上,商暮秋站在他和门之间,江慎低声喊了句哥,解释说:“我不是来干那个的。”,商暮秋还是没动。 江翠兰看到门里的人,快步冲过来一把拖过江慎,根本没注意门口另一个人是谁,拍了江慎两巴掌咒骂不止,问江慎好端端的姑娘不见跑来这种地方,究竟想做什么。 江翠兰身材高挑,有一米六八,骂起人来气势十足,商暮秋缓缓转身,对方顾着推搡江慎出门,没看他,江慎倒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紧接着顺着江翠兰的推搡往外走,明显不想在这儿闹开。 “江阿姨。”商暮秋出声,止住了二人步伐。 江翠兰最开始似乎没想到这个称呼是在叫她,但还是停下脚往回看了一眼,看到商暮秋的一瞬间并没有想起来这人是谁,带着疑问看了江慎一眼,商暮秋继续说:“很久不见了。” 笑盈盈的脸和数年前冷着脸把亲爹踹出家门,然后端着一盆凉水泼醒对方的少年重合。 霎时间,江翠兰出了一身冷汗,刚才的气势汹汹也消失殆尽,干巴巴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脸上带着十分精彩的颜色。 任江翠兰丢了江慎多少次,回头来找江慎的时候江慎都不会诘问她是不是有错,江翠兰仗着生了江慎在江慎的人生里为非作歹,可是面对商暮秋的时候是十分心虚的。 十多年前就不太敢跟看商暮秋的眼睛,十多年过去,商暮秋从目光摄人的少年变成目光摄入的男人,脸上有一点温和的微笑,可是比从前面无表情更叫人不寒而栗,不由联想他是不是来讨债。是真的债主。 好半天没人说话,商暮秋似是体贴地又问了一次:“很多年没见了,江阿姨。” 江翠兰如鲠在喉,好半天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小……是暮秋啊……” 差点叫他小秋,面对这样一个有气势的成年男性,江翠兰没能摆出长辈的派头,识相地改了称呼。 不过商暮秋不太在意,微笑依旧:“是,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翠兰十分亏心,说:“就这两年的事。” 商暮秋点点头:“这两年变化真大啊。” 江翠兰没话接了,看了眼江慎,说:“你也看见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小……暮秋你哪天要是有时间了,来家里坐。”说着就要走,身后商暮秋说:“时间有,就是不知道江阿姨欢不欢迎。” 江慎推开江翠兰让她先回,商暮秋走过来:“你们不是有事吗?不方便的话你们先走。” 江慎别开江翠兰的手看着商暮秋:“哥……” 江翠兰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来的时候这两个人在一起,当着商暮秋的面也没法子再对江慎动手撒泼,可是叫商暮秋去家里做客的话实在说不出来,于是在原地僵着,期待江慎再推她一把,让她能顺势离开。 商暮秋笑笑:“江阿姨不欢迎就算了。” 江翠兰泼辣了半辈子,从没在口舌上吃这种亏,风韵犹存的脸从没笑得这样僵硬:“说什么……怎么会……” 于是徐茂闻坐在胡欢喜的小床上流着眼泪撑着下巴看戏,看了一半,主角转移阵地,走的时候商暮秋还不忘回头招呼他一句今天太晚,先回去休息了,让他也早一点走,徒留徐茂闻擦着鼻涕意犹未尽地叹气,还想听胡欢喜再说说商暮秋还有什么风云事迹。 胡欢喜刚要张嘴,一扭头对着徐茂闻不久前还英俊的脸啊了好几声,徐茂闻抓了抓有点痒的眼皮,等意识到的什么的时候已经肿成了猪头。 【作者有话说】 阴阳怪气杀气拉满,商哥吃一切人的醋233 第16章 这多不好…… 天色昏暗,树影斑斑,坡跟皮鞋踩出噔噔清脆的声音,商暮秋走在江翠兰身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最开始的生疏逐渐熟络。 江翠兰已经过了最开始的心虚和尴尬劲儿,在商暮秋和煦的态度中忘了自己当年干的缺德事,跟商暮秋攀谈起来,问商暮秋现在在哪里上班,恭维他像大老板。 商暮秋轻轻一笑,“没什么大老板,只是一些小生意。” 江翠兰不信,一个劲儿夸他有出息,然后开始骂江慎不争气:“让他进厂子里上班,至少稳定,非要呆在码头跑船,三天两头往外跑,吃了上顿没下顿!” 听起来不知道除了押货,江慎还在北滩给人当爷。 商暮秋不只是嘲弄还是怎么,笑了一声。 江慎跟在二人身后,踢踏着柏油路上的碎石子,有一粒不慎踢到了商暮秋的皮鞋后跟。 三人两前一后在晏城东区狭窄的巷道中穿行,江慎烦躁地听走在前面的商暮秋态度和畅地跟带着明显讨好意味的江翠兰说话,不安是双份的。 他在江翠兰和商暮秋面前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道路越来越熟悉,在还有两个路口就能走到他们以前住的榆树巷的时候,江翠兰带着商暮秋往另一个方向走,然后问商暮秋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早点说一声,她应该收拾收拾家里,请他来做客。 第24章 就这么一小会儿,已经全然建立起一副好长辈的模样。 两个人都像是忘了还有江慎这个人,江翠兰说完,商暮秋回答说刚回来,碰巧遇上江慎。 江翠兰立刻改了语气,恨铁不成钢道:“遇见了也不知道把你哥带回家来坐一坐,自己也十天半个月不见人!”然后对着商暮秋诉苦:“给他找了个对象,区医院的护士,漂漂亮亮的,人也踏实,今天约了人家来家里吃饭,让他早点回家来见一见,硬是请不回来!” 商暮秋笑了,很轻的嗬了一声,像是听到邻居家琐碎的家庭经,正常的捧场反应那样,点点头:“是吗?” 骂起江慎江翠兰就开始没完没了,商暮秋会适时地应和几声,给足了江翠兰长辈的面子,于是江翠兰越骂越起劲,把对方姑娘夸得天上地下,活像个为不懂事儿子呕心沥血对方却不领情的辛苦母亲。 江慎在江翠兰的咒骂中插了句:“人家那么好,我配得上吗?”安静一瞬。 江翠兰停下脚,扭头朝江慎扬起手作势就要打下来,商暮秋也回头,就那么看着江慎不闪不避站在江翠兰的巴掌里,被扇了清脆一耳光。 江翠兰愣了一下,没想到江慎不会躲,有点尴尬,随后推了江慎一把:“胡说什么?” “你当我愿意管你?你要不是我儿子,我会管你?” 江慎被推得倒退了半步,抬头看到树影中商暮秋没有起伏的平静神态。 他很平静地看自己被母亲打骂,隔着江翠兰再度扬起的手看过来,眼中情绪分辨不清。 江翠兰的巴掌胡乱落下来,江慎侧着头躲了一下。 江翠兰又骂了好一会儿,商暮秋终于开口:“回去再说吧。” 江翠兰这才作罢,又推了江慎一把,捂着胸口像是气狠了,继续骂江慎不体谅她的苦心。 江慎看了一眼商暮秋,不慎与他对视,商暮秋面无表情,显然未能看到江翠兰的苦心,也不屑江慎被这样的母亲桎梏。 “要是跟你一样懂事有出息,我得少操多少心?”江翠兰道。 商暮秋嗤笑:“是,养孩子很操心吧?” 江翠兰跟着叹气:“是啊。” 江慎看了商暮秋一眼,商暮秋轻轻勾着嘴角,一点没因为江翠兰很随意就拿走他的这么多年的功劳而表现出不满,而江翠兰好不容易有一个体贴的听众,于是喋喋不休地倾诉,就像是她怎么含辛茹苦过一样。 江翠兰住在一幢筒子楼里,比起当年的大杂院,条件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她那个死了的男人是个好人,但是财运一般,做生意不亏不赚,也就是勉强糊口,两年前筹了一笔钱准备东山再起,谁料天有不测风云,忽然病死了,那笔借来的钱就落到了江翠兰手里。 到了手里的钱江翠兰自然不可能吐出来,于是抛下死鬼老公和债主,带着这笔钱北上来找江慎,江慎虽然不怎么回家,但是会定期给她钱,所以江翠兰的日子过得不错。 进门开了灯先是一张麻将桌,桌上麻将和牌码乱糟糟,再往里一点的四方茶几餐桌两用的矮桌子上还放着没怎么动过的一桌菜,看起来确实招待过人。 江翠兰挂好衣服,问商暮秋吃饭了没,看着像是要露一手。 商暮秋说吃过了,江翠兰就说自己去泡茶,要商暮秋先坐,钻进厨房里之后话音还似连珠炮传来,很热情道:“今天就住下吧,家里地方小,不过江慎房间有地方,你们睡一起好不好?他不怎么回来,床单被套都是新的。” 矮桌靠墙的一面是一条双人沙发,侧边有个单人小沙发,对面是两个矮凳,商暮秋坐进双人沙发之后,江慎坐在了单人沙发里。 听到江翠兰的话,商暮秋问:“方便么?”说话的时候看的是江慎。 江慎脸上又多出来一道指甲的划痕,是回来的路上江翠兰抓上去的。 江翠兰端着茶回来,丝毫没看出这两个人的反常,只当江慎这个闷葫芦蠢惯了,不知道对发达的哥哥热络,替他招呼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要是觉得挤就让他睡沙发。” 商暮秋:“呵……这怎么好意思。” 江慎一直垂着头,在商暮秋意味不明的嘲弄中抬起头,与他静静对视。 【作者有话说】 江妈:我含辛茹苦养儿子啊吧啊吧……哥:呵呵江慎:…… 第17章 你放心,我不是要赖着你 江慎的房间堆着一些杂物,江翠兰热情极为高涨,动作麻利地收拾,使唤江慎帮她抬箱子,然后给没人住过的床换了床单,又找了一套男士睡衣给商暮秋,说:“这是给江慎买的,新的,他没穿过。” 江慎在卫生间洗手,商暮秋问江慎还有没有,江翠兰说有别的,然后问江慎睡哪。 江慎关上水龙头说:“都行,看……我哥。” 喊出这个称呼的同时,江慎不由自主去观察商暮秋的表情,没看到,商暮秋去换衣服了。 江翠兰没听出来不对,商暮秋换好浅灰条纹的睡衣打开门说:“我也都行。” 闹了半天,江翠兰打着哈欠准备回房休息了:“好,看你们怎么安顿,明早吃什么,我给你做。” 商暮秋很有礼貌道:“不麻烦了。” 江翠兰立刻嗔怪道:“那怎么行?好不容易来家里一趟,我起得早,要去跳舞,给你们买油糕?” 第25章 商暮秋说可以,江翠兰方才结束这一番热情,安心地合上了门。江慎站在卫生间门口,隔着几米跟商暮秋对视。 商暮秋静静看着江慎,说:“我要睡了。” 江慎稍微犹豫,走了过去。 房子是他帮江翠兰找的,江翠兰非要租小两室,说他们母子可以一起住,江慎遂了她的愿,回来的日子却屈指可数,基本没在家里过夜,对这间卧室不太熟。 隔着商暮秋和小门的缝隙,江慎看到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衣柜里面也没什么衣服,只有几件江翠兰不穿了又没舍得扔的旧衣服,显眼处扔着一件棉布衬衫,是江翠兰留给江慎的睡衣。 厚此薄彼的原因他们都清楚,江翠兰就是这么一个势利又趋炎附势的人。 商暮秋从这间没有居住痕迹的房间看出来江慎和江翠兰关系其实很一般,于是也很轻易地推断出江翠兰的张牙舞爪纯粹是仗着江慎不会跟她怎么样,是一场单方面的霸凌。 在夜总会看到江慎的时候有点生气,这会儿心情又有点复杂,因为江慎是怎么样的人,他其实很了解。 江慎背对着商暮秋,动作很快地翻着套头长袖拽掉,然后把那件衬衫披在了身上,扣扣子的时候回头了,发现商暮秋在看他,动作顿时顿住,侧过身去继续扣,然后很迅速地把裤子套上,生怕自己动作太慢,然后被看到不够漂亮的身体。 商暮秋问他睡里面还是外面,江慎看了眼只有一个枕头的床,说:“都行。” 然后把插销插上了。 商暮秋明知故问:“锁门干嘛?” 热度攀上耳根,江慎又开始犹豫——刚才的衣服是不是换多余了? 但是现在脱又有点挑战他的底线。 光线忽然暗下去,商暮秋关了床头的灯,紧接着床垫响了一下,他似乎挪了地方坐。 江慎不知道他移向了哪边,潜意识觉得他是到了自己这里。 吞了下唾沫,越来越感到紧张。 他现在脑子全是空的,胡欢喜跟他讲了一堆有的没的,好像都没什么用。 他可能没跟胡欢喜说清楚,他其实不是要问那事怎么做,再怎么说他也不没有蠢到那种地步,但是看了视频又觉得自己确实什么都不太懂,至少确实不知道怎么样对方才是舒服的。 成人用品店的老板推荐的那些东西落在胡欢喜那儿了。 房间里很安静,没人开口。 江慎其实有一肚子话想说,但是每每想要开口就觉得嘴皮子上坠了秤砣他其实早就后悔了,商暮秋带他去吃饭的时候他不应该一个劲儿抵触,也不应该跟商暮秋动手,商暮秋以前对他那么好,好不容易有机会再见一面,他应该好好谢谢商暮秋,不应该跟他对着来,所以想道歉。 但是下午的时候有外人在开不了口,又很意外地在夜总会闹出来一场闹剧。 商暮秋在黑暗里喊:“江慎。” 江慎声音很小,有点哑:“哥。”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江慎看到了漆黑的夜晚中商暮秋硬朗的轮廓,离他只有半步远。 “你过得好吗?”商暮秋又问了一次。 江慎都快数不清是这天第几次听这句话。 心里又翻起酸胀,那些怨气重新涌动起来,想反问我过得好不好你又不在乎,你又不会带我走,干嘛一次次地问? 最后又作罢,他想,三年了,自己不能真的一点长进都没有,商暮秋早就说过自食其力,他怎么能总想着跟着商暮秋走呢? 江慎呼出一口气,忍着鼻酸笑出来:“真挺好的。” 商暮秋问:“是吗?” “是。”江慎说:“我过得还行,出海一天能赚五百块,一两个月出一次,去上十天半个月,生活过得去,赚的钱够糊口,多的时候风平浪静,不用像以前那样刀尖舔血。” “这样就够了吗?”商暮秋声音很轻:“你对生活的要求就这么点?” 江慎回答:“够了,哥。” “我没什么出息,也没什么追求,只要能过成这样就够了。” 商暮秋说:“那是挺不错的。” 他没有在这个时候追究刘大胡子说的“小江爷”是怎么回事。 本来还想问问江慎为什么对江翠兰步步忍让,但其实没有必要,因为江慎就是这样的人。 ——就算没有血缘的商暮秋,江慎也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压下怨恨,很迅速做好投怀送抱的准备。 江慎依然鲁莽,依然善解人意。 商暮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中自嘲地扯了下唇角。 可是,江慎忽然再一次改口,跟前一次一样猝不及防:“但是你问我,我就觉得没那么好了。” 江慎不知道商暮秋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如何变幻,自顾自说:“你问我想你没,想了。” “——我其实很想你。” 江慎嗓子发干,说这些话应该很艰难,但是他没什么停顿,一股脑地往出来倒:“早上我看到你的时候就在想,我是不是在做梦?怎么看见你了,我是不是做梦做傻了,你怎么会回来?” “但是你就是回来了。” “你不知道这三年我想这一天想了多久,我老是幻想有一天你忽然出现,但是没有……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但是我老想,你要是回来就好了……你要是回来接我就好了。” 第26章 “……江慎。”商暮秋语调有点异常。 江慎回应:“哥。” “我其实也老后悔,要是之前跟你走了就好了。” 商暮秋没说话,江慎不知道此时此刻商暮秋心中涌起的万千思绪,也不知道当年商暮秋心里怎样挣扎过,很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但是我知道,你不想带我走。” 商暮秋说:“不是。” 江慎反驳:“是,你想把过去的事情全割舍下。” 所以他很识相地没有跟上去。 商暮秋又叫:“江慎。” 江慎自以为善解人意道:“没事,我都明白,我不怪你。” 隔了会儿,太安静了,仿佛只有他们都太急促的呼吸。 江慎觉得自己也许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吸了下鼻子平复情绪,然后问:“那你还想要我吗?” 怕商暮秋有负担,江慎问完之后补充:“你放心,我不是要赖着你。” 【作者有话说】 哥:那你还是赖着我吧 第18章 他认了 江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干了错事。 掏心窝子之前,他们本来能久别重逢顺理成章地滚在一起。现在不能了。 江慎想了想,解释说:“哥你别多想,我都是胡说的。”然后坐下,准备躺下去:“咱们休息吧。” 商暮秋还是不说话,江慎往回找补:“都过去了,我真没别的意思。” “……哥?” “呵”隔了好久,商暮秋忽然出声,冷笑了一下。 江慎“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天旋地转,骤然间,身上压上来百来斤大山。 江慎头皮一炸,好在还记得这是江翠兰的家里才忍着没出声,但是呼吸一下子乱了。 商暮秋按着他的心脏处问:“你怕什么?” 明明是江慎问的要不要,可是下意识抵抗的也是他,闻言才想起自己的初心,胆颤心惊地否认:“没……我是……” “是什么?”商暮秋低声地逼问,镜片在黑暗中泛着幽光:“怎么,骗我的,吊着我玩?” 明明没有那种意思。 江慎鼻尖沁出冷汗,心慌地解释:“不……不是,我……我妈在隔壁……” 像是为了呼应江慎的话,隔壁的门开了,脚步声响起,江翠兰进了卫生间,隔了会儿又出来,回卧室去了。 随着开关门声,江慎愈发谨慎,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气声搔在商暮秋耳边。 “可是你问我想不想。”商暮秋打断。 “问我要不要去你那住。” 商暮秋撷住江慎的下巴:“你别跟我说,叫我来就是为了叙旧情,然后告诉我你不怪我——叙旧的时间过了。” 江慎感觉自己的的意图被曲解了,同时心里发堵。 明明不是这么回事,他没有故意讨商暮秋可怜,也没想让商暮秋愧疚,他就是…… 单纯想给他睡。 也可以换个话说:想睡商暮秋。他脑子里有止不住的念头。 “真的。”江慎放下隔在他们中间戒备的手。 商暮秋语气冰冷:“勾引我的时候没想过这是哪,现在又有借口了?” 江慎摇头:“我说的是真的。” 他没想跟商暮秋玩心眼,想就是想,想给他睡就是愿意给他睡,只是确实场合不太合适。 商暮秋不由想起他们之间的复杂情愫——多年的依偎,精神的寄托,混乱的关系。 江慎在江滩上直勾勾盯着他、朝他托起钥匙的时候他确实心绪动了——惦念多年的人主动投怀送抱,不动心不可能。 可是江慎说完这么些话,商暮秋又不想了。 床伴多得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没必要心急,反倒弄巧成拙,对江慎,他大概是有耐心的。 可是多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太对,江慎看似委屈良善,可是他思前想后,觉得他的委屈似乎并不完全是自己的错。 商暮秋笑了一声。 下午的时候,徐茂闻仔细打量江慎,说江慎偶尔的时候神态像自己。 亲手教养,像才是应该的,但是人的本性不会变,江慎的优柔寡断敏感多疑可能在很多年前,被江翠兰三番五次厌弃的时候就种下了根,但是商暮秋是狠厉果决的人,从最开始就不是大善人。 他对江慎有不太显露,其实很深的控制欲。 听完江慎的话,他侧过脸问:“都过去了,开玩笑的?” 江慎无言以对。 商暮秋逼问:“哪一句是开玩笑?” “是想我那句,还是想跟我走那句?” 江慎呼吸停滞,思绪空白,商暮秋却咄咄逼人:“所以,现在不想跟我走了?” 紧接着,又是意味不明的笑:“江慎,有这么几个问题。” “其一,你从哪儿看出来的我想上你?” 江慎张了张嘴,短短一瞬间,仿佛被冷水浇透了,胸膛中的悸动也变成很奇怪的酸涩,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会错意了。 然后不由自主开始联系起来三年多以前,虽然亲过抱过甚至做过更越界的事,但是确实没有发生到最后。 从赌场那一晚之后,都是自己会错意了吗? 商暮秋其实根本没有没想过跟他有这种关系? 怪不得,就那么稀里糊涂结束了。 第27章 所以自己一次又一次投怀送抱……三年多没见,见面的第一天又想把他往床上勾引。 江慎被巨大的羞耻和挫败感笼罩,感到极端的无所适从和羞愧。 商暮秋的声音不紧不慢: “难道不是你暗示了我好几次吗?” “还有,我跟你说的不想带你走?” 江慎想说点什么,但是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张了张嘴,听到空洞茫然的一个字:“没。” 商暮秋静了一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继续拷问: “我带你走,现在就走,再也不回来,行吗?” 这次连一个字也没有回答,长久的寂静,只有呼吸声。 江慎脑子发白,根本没转,商暮秋犀利极了:“舍不得吧?” ——至于舍不得什么,有得讨论。 “谁不想走啊,江慎?”商暮秋冷笑:“谁别多想——到底是谁多想了?” “险些让我以为都是我不对了,装这么可怜,你倒是兑现一件给我看看?” 江慎茫然了一瞬间,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解棉布衬衫的扣子。 ——明明商暮秋的意思是他自作多情妄自揣测,可在他的逼问里,他莫名其妙就开始解衣服。 就好像理智说的是:江慎,你完了,他从没想过跟你有养兄弟以外的关系。 身体却认为商暮秋是另一个意思。 手指一点都不听使唤,扣子很小扣眼儿很大,但是还是解不开,扯了一下,最上面两颗崩掉了。 第三颗被压着才幸免于难。 江慎的语言也开始失控:“我可以。” 商暮秋又笑了。 比起江慎鼓足勇气咬着牙给他证明这个,他更在意江慎回避的另一个问题——是不是舍不得晏城的人? 江翠兰回来也就这么点日子,江慎表面上疏远着,可是任由江翠兰撒野撒泼。 是不是只要给他点无论好坏的好,他就彻底忘了当年的苛待? 江慎是他养大的,所以他更明白,江慎看着是块顽石,其实太好渗透。 今天江翠兰能不顾江慎意愿地给江慎介绍女朋友,改天就能压着江慎结婚生子给她养老。 江慎是会跟今天一样躲着江翠兰,还是半推半就地答应? 商暮秋不确定。 更不知道,如果自己没来晏城,如果他没在北滩遇到江慎,是不是就连这一小会儿的交集也不会再有了? 江慎缺爱,谁的爱都缺,谁能陪着江慎,江慎就能死心塌地呆在谁身边,江翠兰也吃住了江慎。 黑暗中传来一点很低的笑声。 江慎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是头皮紧了一下。 “去那种地方关着门看片子,很懂了吧?”商暮秋问。 江慎脑子嗡了一声,热血上涌,明知道是激将法,可是刚才被浇透的冰凉身躯重新滚烫起来,随即又是大面积说不出的激愤,因为商暮秋只言片语就将自己玩弄于股掌。 与重新混乱心跳对应的极其浓重的难受,比早上几杯烈酒下肚还要灼人。 江慎没有谈过感情,但是知道,对于重要的人,没人会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地戏弄。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来纹身店。”江慎说。 “所以?”商暮秋问。 不知道江翠兰睡着没,房间隔音一般。 江慎声音压着声音:“你要是来的话,我想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要用的东西。” “什么?” “落在那边了。”胸腔的重量使得江慎呼吸愈发不畅,江慎声音愈发低沉,情绪掩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自以为很难被发觉。 “所以应该准备好了吧。”商暮秋不知是正话还是反话:“我也觉得在长辈隔壁做这个不好,但是既然你做了这么多准备,盛情难却。” 江慎自我厌弃到了极点,反观如今的进退两难,心一横,心想,反正已经会错意这么多年,索性错到底,成与败去他妈的,随便! 商暮秋愿意要就要,不愿意要,大不了,他们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也就罢了,反正早前挥手一别,本来也没什么余情可言,断干净就断干净吧! 商暮秋几任床伴都是男人,一向没什么耐性怜香惜玉,江慎见识过,早就做好了准备,此刻咬着牙用力扯衣服,抱了大不了被玩废的决心。 但是没能扯动,身上的大山岿然。 商暮秋越来越没有继续的意思,在江慎接连的低落中,连方才话里那几分不动声色的激将也褪去。 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夸下海口却没一点诚意的江慎。 预想中的干柴烈火或者盛怒离开都没有出现,江慎有知觉的时候察觉,商暮秋在咬他锁骨。 江慎绞尽脑汁,想到了两个字:温存。 他挣扎起来,质量一般的松木床发出一点不算细微的摇晃声。 商暮秋的指尖顺着人鱼线,摸到当年的刀口,愈合的很好,不枉他左右端详,慎重下刀。 雕琢江慎,他很小心。 但是江慎似乎忘了,自己除了抛弃他一次、给过他一些痛楚外,也是庇护他的哥哥。 “躲什么?”抚弄伤口的动作游刃有余,商暮秋问。 江慎顾不上想别的,求饶道:“我们还是去外边吧,别在这儿行不行?” 第28章 他总觉得江翠兰随时会出来,害怕两堵墙挡不住他们这些违背常俗的话和喘息,本就关系微妙的哥哥和母亲会就此势同水火,说话声小到几乎只有气声。 漆黑中传来商暮秋怒极却极力克制的话音:“这是我要操心的事?” 眼角渗出水,江慎咬着打磕碜的后牙狠狠抹了一下眼角,用尽全力地掀开商暮秋,起身套衣服:“去外面!我们去外面!” 他又没打算赖账,被弄死他也认了。 还没起身,被掐着脖子吻下来。 第19章 自说自话 凌晨三点,江慎房间发出一声摔门的巨响。 ——接了一个很凶悍的吻,然后商暮秋摔门而去。 跟赌场那晚一样,商暮秋又放过了江慎一次。 上一次决定放过江慎是因为意识到江慎不同于其他人,不能儿戏,这一次放过江慎是因为江慎其实并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 江慎对商暮秋而言是不负责任继母丢下的拖油瓶,也是他养给自己的一丝清醒良知,他对江慎有怜悯,有愧疚,有恻隐之心。 可是商暮秋对江慎而言是什么,江慎没能给商暮秋答案。 血腥味在嘴里蔓延,江慎在空荡的房间呆愣好一会儿。 余光看到桌上的烟和打火机,商暮秋走的突然,只披了大衣,东西落下了。 过了会儿,小灵通吱吱吱地叫起来,江慎接起来,胡欢喜声音放的很低:“睡了吗?” 江慎答:“没,怎么了?” 胡欢喜怕自己半夜打扰人家办事了,又试探:“你一个人?” 四周十分安静,江慎脑子里的想法乱糟糟:“说事。” 江翠兰睡得稀里糊涂被关门声吵醒推门出来看,看到江慎坐在床上接电话,她看了一圈:“人呢?” 胡欢喜听到了江翠兰的话,也问:“你一个人?” 江慎按了电话,也没回答江翠兰,起身套上自己的衣服往外走,江翠兰一头雾水跟上去,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问:“问你话呢,人呢?” “你脖子怎么回事?” 江慎一概不回答,深夜离开江翠兰的家。 隔了几分钟,胡欢喜又打了一通电话,跟江慎借钱,江慎给他汇了一千块钱,回到纹身店,躺到了更窄的床上,合眼睡了过去。 徐茂闻过敏有点严重,住院了,他的三天游览计划不得不搁置,商暮秋礼节性探望了他一次,送了果篮,确认对方没事之后,一个人去招待合作商了。 作为徐茂闻住院的罪魁祸首,胡欢喜全程陪护,极大程度方便了江慎打探消息。 推门进去的时候徐茂闻正在听故事,他好像特别喜欢听人讲故事,胡欢喜已经快把自己半辈子经历说完了。 门把手扭动的时候徐茂闻咬着削好皮的苹果扭头看过来,看到江慎立刻笑起来,相当热情地打招呼:“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就来怎么还……没带东西啊……” 发现江慎两手空空,徐茂闻眯着依然水肿的眼睛吞下商暮秋带来的苹果,丝毫不觉得尴尬,指了指床边的椅子:“坐。” 江慎很直接地问:“我哥呢?” 昨天还是秋哥,今天就成我哥了。 徐茂闻砸吧着嘴边的果汁反问:“你们昨天不是一起走的吗?” 江慎没回答,徐茂闻也正了面色,挑衅地盯着江慎。 江慎说:“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徐茂闻乐了:“我缺你这个人情?” 胡欢喜生怕二人吵起来,连忙打断:“秋哥早上来过一次,好像说有事情谈……” 然后求助地看向徐茂闻。 商暮秋就说让徐茂闻好好休息,他一个人可以搞定,没说地点。 徐茂闻环臂抱胸冷哼一声,江慎说:“只要是晏城的事,能帮的我肯定帮。”口气不小。 徐茂闻装腔作势睨他,“真的?” 江慎:“嗯。” 徐茂闻立刻道:“还真有个事儿得找你帮忙……”话说一半看到江慎脖子上一个淤红,顿时一卡,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胡欢喜顺着看过去,咳了咳,江慎皱眉,他只好主动帮江慎扯了一下领口。 徐茂闻摸着鼻子当没看见,在心里骂商暮秋畜生,居然睡了人玩消失。 一时间觉得出卖商暮秋的自己侠肝义胆,继续说:“我们家丢了一件东西,是件古董,听说你在文玩街说得上话,你要是能帮我打听到下落,报酬少不了你的。” 徐茂闻给了江慎一张船票,登船时间是下午六点。 那艘轮渡江慎知道,在晏城很出名。 入夜的时候,码头停泊的‘晏城壹号’灯火辉煌,仅从灯光就能嗅出纸醉金迷。 江慎穿着前一天商暮秋落在他家、略有点不合身的衣服登船,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找到酒吧,坐了会儿,没看见商暮秋,便起身四处寻找。 最终在二层的赌场看到人。 商暮秋换了一身衣服,深灰色的正装,头发打理地干练整齐,金丝边的眼镜后面眼睛带着点笑,很有风度,跟桌上其他几个发福的中年老总对比强烈。 但是每个人怀里都搂着人,商暮秋也是。 他怀里是一个穿着很短的白色蕾丝裙子的姑娘,长得很干净,齐刘海,头发到腰。 宽厚的手掌轻抚着那截纤细的腰。 第29章 那个姑娘侧头对商暮秋说了什么,商暮秋立刻笑了一下,端着酒杯喝了一口。 有人看到商暮秋只搂着没动,问他是不是不喜欢,要不要换一个,那姑娘有点不情愿地捉着商暮秋的衣襟撒娇。 江慎感觉商暮秋好像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很冷淡地收回目光,把手从姑娘的腰上移到了肩上,偏头过去跟她低语,嘴唇和姑娘白嫩的脸颊离得很近,近乎厮磨。 江慎扭头出去,在甲板上靠了会儿,对着水面摇晃的灯光倒影,想起前一天遇见商暮秋的也是夜总会。 晏城处处都是销金窟,船票在他手里捏出褶皱,江慎不得不思考商暮秋发火之前的话: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我想上你?” “难道不是你暗示了我好几次吗?” “还有,我跟你说的不想带你走?” 是诘问还是敲打还是激将? 之后的接吻呢? 当年那些吻呢? 还是说,嘴对着嘴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 江慎对着江面发了好久的呆。 商暮秋身边一直都不缺人,时过境迁是个好词,以前碰不了女人不代表现在也碰不了女人,商暮秋那么厉害,那些事在他心里估计留不下什么所谓的创伤,所以,所以…… 所以,挺好的。 所以,商暮秋问他是不是喜欢女人了,可能根本就没有多的意思。 砂轮划出轻微的摩擦声,江慎在甲板上点了一支商暮秋落在江翠兰家的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就被苦涩的味道充斥味蕾。 至于带他走的那一句…… 基于很多次被抛弃的经验,江慎觉得,没什么追究的必要。 江翠兰每次要丢了他都不会跟他表明,找回来的时候更不会承认。 他想,没必要计较这些了。 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又是打架又是送上门被拒绝,够了,不能再继续胡闹了。 前一日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念头也散了——其实只是当下的气性,他根本不敢。也不想闹得不欢而散,就算商暮秋只是客套几句寒暄几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那他至少得解释清楚,消了商暮秋的气。 江慎用很短的时间放下了那点固执。 隔了十几分钟,商暮秋出来透气,问侍者刚才站在这儿的寸头呢,服务生说下去了。 商暮秋叫他帮忙看一下在下面哪儿,隔了会儿,对方回来说,已经下船了,然后把江慎留在吧台的打火机交给商暮秋:“那位客人说这个是您的,看您今天在忙就不打扰了,改天等您有时间再来找您。” 商暮秋握着还带点温的打火机摩挲几下,然后放进口袋里,扭头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哥钓鱼失败,江小慎直接一个迎难而退! 第20章 跟我没关系 之后的几天,江慎再没关心商暮秋的动向,专心做自己的事。 江翠兰找见江慎说了好几次,说商暮秋现在出人头地了,江慎应该紧着以前的关系好好维持关系,好歹捞点好处。 “你以前不是老追着人家跑吗?现在怎么了?长大要脸了?” “还是你就想着跟我作对,我一把年纪,想靠着你过几天好日子怎么了?” “……” 江慎听烦了,索性纹身店也不回去了,借宿在簕不安的酒馆躲清静,每天都问一遍卖鱼的最近有没有活儿。 这天,徐茂闻要他帮忙打听的那幅画有消息了,东西确实经过文玩街被买走,来路似乎不干净,不可能是徐茂闻说的家传古董。 刘大胡子说完清了清嗓子,趾高气昂等江慎对他刮目相看,江慎收了那张纸条,很冷淡道:“你的胡子开胶了。” 刘大胡子啊了一声,慌忙按了按他的络腮胡,对着柜台的玻璃照了一下,弄好了,摸着胡子继续得意:“四天就打听到了,花了这个数!” 说着比出一个数,露出来的手上戴着一只碧盈盈的扳指。 新收的,卖这个消息差点被江慎剁了手。 江慎才扫了一眼,刘大胡子就收回手,眼珠子不自在地秃噜了一下准备溜:“那什么,钱记得结,新进了一批货,盘核桃去喽!” “站住。”江慎叫住他,刘大胡子讪讪回头,主动道:“那什么,给你抹个零……” 江慎盯着他。刘大胡子一跺脚怒骂:“我真他妈不知道那些人跟你有过节!他们说是你朋友我才说的!我发誓,我要是故意卖你我不得好死行了吧!” 江慎问:“他们再没找你?” 刘大胡子三指朝天:“绝对没有!就是有我也不可能再跟他们说一个字,你可是我兄弟!” 江慎对他的赌咒没什么信任,闻言只说:“也别说别人的事……跟谁都别说,尤其是……商暮秋回来了的事。” 那些人就是冲着商暮秋来的,商暮秋好不容易脱离晏城,还是别给他找麻烦了。 刘大胡子啊了一声,跟撑着下巴的簕不安对上眼。 就这几天,江慎跟商暮秋的那点破事儿临近的三条街已经传遍了,老于家门口摆着牌桌人来人往,每天碰头就是聊,估计连狗都听熟了,刘大胡子本来不知道商暮秋是谁,那天路过听了一耳朵,没忍住就把这俩人打听了个底朝天,此刻不由就有了点心虚。 ——其实是近几年日子太无聊,好不容易有点波澜,就把当年这两个人本来没那么夸张的事编排地有些离奇,比如把商暮秋传成刀枪不入的神人,比如把这两人其实不那么恨海情天的故事改编成你死我活生死不见的怨偶,还是多角大戏。 第30章 商暮秋这个人不止经历传奇,风流债似乎也不少。 再加上簕不安添油加醋地说这两个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的那一下午:江慎主动邀约、隔了一晚上又失魂落魄消沉了好久,每天问老于有没有活能出门。 是个人都会觉得这是吃了闭门羹灰心丧气了才想着出门散心。 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刘大胡子没见过商暮秋,但是听那些人议论商暮秋,关于商暮秋的人品行事争议颇多,关于商暮秋的脸倒是一致认为那是张蓝颜祸水的脸。 江慎略带犹豫说出商暮秋三个字很难叫人不多想其中的哀怨婉转,紧接着又想去街头打牌听故事。 簕不安眨着眼移开若无其事,刘大胡子干巴巴笑了笑:“是,是,知道了……我走了!” 江慎走去角落提起座机听筒拨电话,簕不安支着耳朵听,结果是打给胡欢喜。 江慎问胡欢喜徐茂闻的电话,挂了又拨过去,那边接的快,徐茂闻接起来喂了一声,江慎说:“是我,你的画有下落了。” 没想到江慎居然真能打听着,徐茂闻翘着的二郎腿放下了,表情也严肃了点:“在哪儿?” 江慎指尖对着纸片上那行字:“你要消息还是要东西?” 徐茂闻沉默了。 旁边商暮秋听到江慎的声音看过来一眼,徐茂闻起身去了窗前,来回踱步,说:“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穿好衣服找钥匙,徐茂闻说走吧,商暮秋起身回了自己房间,徐茂闻愣了一下,跟过去敲门:“你不跟我去?” 商暮秋说:“你的家事,我就不参与了。” 徐茂闻:“嗯?我找你家小虎牙去,你不去看他?” 商暮秋侧首表情淡淡:“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不是,怎么了?”徐茂闻后知后觉这几天的不对劲。 他们来晏城啃的是一块硬骨头,每天陪着那些老头吃喝玩乐之后,他有他的消遣,商暮秋大忙人,有自己的工作,他根本没看出来这俩人闹了矛盾。 徐茂闻往回想了想:“那天小虎牙跟我这儿拿走了船票,他没去找你?” 商暮秋:“你不着急?” 徐茂闻双手环胸靠在桌前一脸的看热闹:“不急啊,反正东西我这会儿也拿不到手里,怎么,闹矛盾了?” 商暮秋:“没有。” 徐茂闻切了一声:“我不信,我可是火眼金睛,你这一看就不高兴,怎么了?” 商暮秋抬眼不说话,徐茂闻搓着下巴推测:“不对啊,不是你始乱终弃吗?所以其实是小虎牙想见你,你躲着人家不见?”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渣男!” 商暮秋挑眉:“我始乱终弃?” 徐茂闻点头:“是啊,我都看到了,给人脖子上咬了一个草莓印,可怜巴巴来医院找你,肯定是找你负责,没找到,我看他可怜才把票给他的。” 商暮秋没能把江慎跟可怜巴巴几个字成功联系起来,但是自然而然想起那晚江慎穿着不合身西装出现在船上的样子。 ——出现了一小会儿,丢下打火机和几句话,很快就溜了,到现在都没出现,下次再拜访像是一句玩笑。 看样子商暮秋是不会去了,徐茂闻啧了一声准备出门,摇头叹气谴责商暮秋,开门的时候摆摆手:“那我走了,我去帮你看看小虎牙是不是被你伤得失魂落魄遍体鳞伤~” 商暮秋颇有些无语,忽然叫了徐茂闻一声,徐茂闻探头回来,商暮秋掏出一张名片给他,徐茂闻拿起名片对着光看了看:“给我这个干嘛?” 商暮秋:“给江慎。” 徐茂闻乐得咧嘴:“不是,你要联系人家?打电话啊,我这儿有号码,给你一个?” 商暮秋又回房间了。 徐茂闻咂了咂嘴,把名片揣进怀里走了。 约在簕不安的酒馆,晚上酒馆里人稍微多了些,怕人多眼杂,江慎带着人上了二楼阁楼,修车钱簕不安还没还上,债主上门就有点不自在,送了瓶酒上来,打了个招呼便溜之大吉。 阁楼只有蒲团和矮桌,徐茂闻跟江慎面对面坐下,江慎把纸条交给徐茂闻,徐茂闻拆开看了眼上面的人,不认识。 “这人是谁?” 江慎说:“晏城人,开着一家拍卖行。” “东西在他手里?” 江慎摇头:“从黑市流走的,经了他手,卖给谁了只有他清楚。” 徐茂闻点头:“那你问我要消息还是要东西?” 他还以为江慎有门路才十万火急赶来,谁知道就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去向? 江慎:“我只是随口一问。” 徐茂闻噎了一下,江慎又说:“是想劝你别找了。” 徐茂闻:“哦?” 江慎解释:“这人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找他销赃几乎万无一失,先不说这人难搞,你找的东西恐怕早在海外了,就算撬开他的嘴也难找回来。” 徐茂闻抓住一个字眼:“销赃?” 江慎眼神澄澈,话却犀利:“不是销赃吗?” 徐茂闻表情不自然了一瞬,过了半天才说:“你得保密。” 江慎微一点头:“那我们两清了。” “……行吧。”徐茂闻心说原来那人没骗他,商暮秋不在,小虎牙真能顶起一片天。 他从怀里摸出商暮秋的名片:“商暮秋让我给你的。” 第31章 江慎起身的动作顿了下,接过名片看了看,表情没什么起伏,说知道了。 商暮秋又等了两天,江慎依然没有上门。 晏城这个地皮谈不下来,徐茂闻每天骂骂咧咧说那些老不死欺负人,商暮秋翻着他们到现在都没用上的企划案说:“还早呢。” “这块肉太大,他们又不是只有我们一个选择。” 徐茂闻:“那也不能溜着我们玩儿啊!哪那么多时间跟他们耗?” 商暮秋心态平稳:“没事,我们给的条件还是可观的……明天我要回去一趟,这几天有事的话,你得先顶着。” 徐茂闻摆摆手:“能有什么事?不是嫖就是赌,晏城这些老不死爱好忒下流!” 商暮秋回去收拾东西了,徐茂闻坐没坐相躺在客厅:“你是不是心情特别不好啊?”没回音。 徐茂闻哟了两声起哄:“我就问你,名片都给出去了,但是人家就是不找你,心里是不是特别不爽?” “哎哟,现在后悔了吧,提裤子走人,结果人家也没当个事儿~” 商暮秋收拾衣服的动作停了一下,紧接着继续卷领带,徐茂闻起身走过来靠在门口:“想不想知道小虎牙这两天在干嘛?” “我听胡欢喜说,他妈给他介绍了一个护士,你说,会不会……” 商暮秋很冷静打断徐茂闻的话:“跟我没什么关系,你要是有时间,可以跟你们公司的那几个经理开个会,完善一下企划案。”没劲。 徐茂闻躺回沙发里唉声叹气:“那我还是想想今晚约钱总去哪儿放松吧……有什么推荐吗?钱总是不是喜欢男的?我上次听他问有没有男公关……” 说着拨通了胡欢喜的电话。 “喂?”胡欢喜接起来。 徐茂闻问:“你那边有没有同事?给我介绍两个。” 胡欢喜:“干嘛?” 徐茂闻:“当然是给你们介绍生意啊!” 胡欢喜因为陪护的事情已经耽误好几天了,闻言立刻说:“那你找我啊!” 挂了电话,徐茂闻问商暮秋今晚去不去,商暮秋说不去了,徐茂闻便自己收拾精神准备出门了,然后一拍脑门:“你说我给他找男的,我自己抱个女的,是不是不太礼貌?” 商暮秋头也不回:“你随意。” 【作者有话说】 哥给出名片:我有空了(明示) 慎仔:收下(但不去) 好能忍的两个人,哥你确定不去嘛! 第21章 跑了 踏进纹身店的一瞬间江慎就察觉不对,放轻脚步没开灯,走了一步,踩中了什么东西,定睛细看,是一块碎玻璃。 临街的窗户黑洞洞漏着风,被砸了;风吹着地面,飞起来几张碎纸,架子上的书被撕了。 又走了两步,确定没人,借着月色环顾,发现屋子里的家具七零八落。 紧接着,外面传来吵嚷: “人呢?” “不在。” “等……刚才是不是有动静?” “嘘……”带头的指着纹身店虚掩的门挥挥手…… 脚步声乱糟糟靠近,江慎动作敏捷从后院翻窗逃走,纹身店里传来一阵咒骂,紧接着一大群人追上来了。…… 胡欢喜上次不知道江慎的求知对象是商暮秋,理所当然觉得江慎是上面那个,知道了之后想了想,觉得江慎估计没那个能耐,要是敢爬到商暮秋头上估计会死得很惨,反思了几天,总记挂着给江慎重新上一次课,修正一下错误。 ——虽然搞不懂传言里早就颠鸾倒凤过的两个人居然才到理论学习这一步,但是第二天江慎脖子上有草莓,人也打蔫。 貌似来不及了。 虽然来不及了,但是出于好奇,还是想采访江慎一下,借着重新开课的由头约江慎见面,江慎说不用了。 “什么也没发生,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胡欢喜听出不对,自认身为这么多年的朋友,有义务给江慎做情感咨询。 ——虽然他对象搞得少,但他男人见得多啊! 但是提出建议又被否决了。 联合前面发生的事情,胡欢喜觉得估计是江慎被拒绝了。 那么细想一下,当年也是江慎跟着商暮秋,所以应该是江慎主动要求,商暮秋不想要? 江慎拧起来一根筋,商暮秋要是拒绝,说不定会生扑,商暮秋再一发火,闹翻是很有可能的。 这么一想,都明白了。 虽然还有一点很奇怪,就是商暮秋居然会拒绝江慎。 胡欢喜苦口婆心,说勾男人不能太直接,开口又觉得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还心疼一分钟两毛的电话费,于是让江慎过来,仔细聊聊,找找原因。 江慎:“没什么原因。” 胡欢喜给江慎打气:“努努力没有钓不到的男人,有我在,你迟早拿下秋哥!” 江慎还是说不用。 “他对我没那个意思。” 胡欢喜一听这兴趣恹恹的话,顿时更加同情江慎,非要把江慎从无边苦海里渡一渡,他给江慎打气:“不行啊,别就这么放弃,所以咱们才要研究一下!努努力勾引啊!” “真的,你信我,我可有经验了!” “我还有好多招呢,到时候肯定把秋哥勾得魂都丢给你!” 江慎无奈:“真的不用。” 第32章 “……他没那个意思就算了。”说到底,女人才是正途。 轻轻巧巧放弃了,倒让胡欢喜费解:“怎么回事啊?你们以前不是在一起过吗?” 赌场的鸿门宴之后所有人都这么以为,但是这不过只是商暮秋的障眼法。 以前他觉得商暮秋厉害,居然骗过了北滩所有人,现在回过神,自己也在“所有人”里面,那些人以为商暮秋喜欢男人,以为商暮秋非江慎不可,江慎有自知之明,也差点沦陷了。 江慎沉默了好半天:“可能……不算。” 眼看着十几分钟,再说就要停机了,胡欢喜只好说有时间再说,刚挂了就接到徐茂闻介绍生意的电话。 想着徐茂闻跟商暮秋走得近,去了说不定还能帮江慎打听点消息,看商暮秋到底是什么意思。 胡欢喜认真打扮,找出一条渔网丝袜,换了一身乖巧的白衬衫咖色马甲配同色的短裤,对着镜子照了照,拿起香水之前犹豫了一下,放下了。 还是那艘“晏城壹号”,胡欢喜按着徐茂闻的指引找到,发现金主是熟人,以前光顾过。 但是胡欢喜凑过去喊钱哥的时候对方明显记不得了。 徐茂闻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男人调情,一时间有些新奇,还有点说不出的别扭,对方看出来了,眯着浑浊的眼问徐茂闻是不是没玩过男人,晚上可以一起。 徐茂闻身边的姑娘不乐意了,蹙眉看了眼娇媚万千的胡欢喜,说她不行。 胡欢喜紧跟着听搂着自己的男人问他可不可以,胡欢喜很大方地点头:“当然了!加钱就行。” 招呼人也是门学问,得让对方玩畅快,不能赢也不能输地太明显。 徐茂闻提前给荷官打了招呼,玩到零点的时候他这边赢小输大,看对方玩得差不多尽兴,便把筹码一推说技不如人,不玩了。 对方哈哈笑,眼珠子贴着荷官被西装掐的很细的腰流连过去,徐茂闻心领神会一笑,给胡欢喜使了个颜色,然后起身送对方上楼去套房。 脱身后去甲板上吹风看河景,游轮正在雾中河中央,忽然岸边乱糟糟,扑通一声之后水波荡漾,有人往河里抛了救生艇,大喊:“有人落水了!” 徐茂闻眯眼往岸边瞧,看不太清楚,只隐约看到岸边一群人气势汹汹挤开围观的路人,然后在河边安保围过来的时候散开。 过了一会儿,忽然船尾惊哗,扭头看见船尾五彩的灯珠扑朔间爬上来一个湿淋淋的人,水珠顺着五官往下流。 看清脸的时候徐茂闻惊了一下——是江慎。 紧接着发现江慎肩膀一个血窟窿,甲板上积起的液体都带着暗红。 急忙忙挤过散开的一圈人,徐茂闻喊了江慎一声,江慎抬头,瞳孔紧缩,往周围看了眼,没看到商暮秋才松了口气。 然后席地坐下,撕了一块衣服给自己止血。 伤在肩膀上,单手不好操作,徐茂闻压根不敢看那血糊糊一片,也帮不上忙,一个劲儿问江慎要不要去医院。 忽然被推开了,刚被金主打发出来的胡欢喜冲过来给江慎裹伤口,问他怎么弄的,江慎缓了缓,说没事。 徐茂闻也强硬起来:“不行,你得去医院!” 江慎依然拒绝,很无所谓道:“不用,小伤。” 徐茂闻不信流那么多血是小伤,掏出电话要叫救护车:“不行,流那么多血,你得去医院看看!” 徐茂闻最终还是没能把人扭到医院,船一靠岸江慎就走了,然后对徐茂闻说别告诉商暮秋。 徐茂闻立刻想起来有人能治江慎,很快把电话拨给商暮秋,说江慎受伤跑了。 商暮秋刚听下属汇报完工作就被徐茂闻事态紧急的“江慎”“受重伤”“血肉模糊”“跑了”等一系列词灌了一脑袋,一看时间已经深夜,问徐茂闻:“跑哪儿去了?” 徐茂闻说:“不知道。” 想了想又说:“胡欢喜跟着。” 商暮秋冷静了一下,稍微剔除了一部分徐茂闻的夸张,找到那天徐茂闻抄出来拿在手里炫耀过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是簕不安的酒馆,问他江慎在哪,簕不安也不知道。 商暮秋又问:“他最近有什么麻烦?” 簕不安喝的稀里糊涂压根没脑子:“啊?麻烦?没吧?” 再打回去给徐茂闻,问他血肉模糊是哪个部位血肉模糊,徐茂闻说是肩膀。 商暮秋问:“那就是还能走路?” 徐茂闻:“是啊……但是我看也费劲。” 商暮秋挂了电话,想了想,去胡欢喜那边守株待兔。 等了一夜也没等来,胡欢喜回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推开门,被自己房间满身阴郁的人吓了一跳。 商暮秋问:“人呢?” 【作者有话说】江慎默念:准则一,听我哥的话,自食其力准则二,不给我哥添麻烦准则三……(抬头看到哥哥)(愣住) 完噜,哥哥怎么生气噜! 第22章 一窝端 胡欢喜磕磕巴巴打哈哈:“谁……谁人呢?” 话说到一半,商暮秋平静的注视下,胡欢喜改口:“回北滩了……” 江慎动作很快,简单收拾了几件东西便离开了,商暮秋站在纹身店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纹身店里家具东倒西歪,地上散着乱七八糟的玻璃碎片和瓶瓶罐罐,架子上的图册杂志全都成了废纸,一罐美黑油洒在纸面,已经褐变了。 第33章 刘大胡子还在槐树下卖核桃,商暮秋问他里头的人去哪了,刘大胡子摆摆手,说不知道。 商暮秋从手上摘下表放在摊位上,刘大胡子摸着胡子偏头凑过来低声道:“躲债去喽!” 商暮秋问:“什么债?” 传言说虎帮老大周奇峦死前得到风声准备退路,留了好几个宝库,可惜没来得及花就栽在了商暮秋手里。 宝库有没有死无对证,商暮秋离开晏城之后不知所踪,有人说他靠着宝库里的钱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也有人说宝库就在晏城,还没被转移走。 周奇峦有个堂侄,打着给伯父报仇的名头集结了一帮四处流窜的恶徒来晏城搜寻宝库和商暮秋的下落,首先找上的就是江慎。 说完,刘大胡子拿起那块沉甸甸的表,袖子蹭了蹭石英镜片,笑眯眯揣进了怀里,补了句:“我看,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商暮秋看了眼纹身店黑洞洞的窗户,说:“他要是回来,让他来找我。” 刘大胡子摆摆手:“好嘞!一定带到!谢您照顾生意!” 商暮秋走了两步,忽而停下:“你来北滩多久?” 刘大胡子又掏出表,正爱不释手欣赏,闻言答:“不久,三年过一点儿。” 商暮秋回身,风度翩翩:“本地人?” 刘大胡子愣了一下,无端觉得后背一阵阴风,打了个哆嗦抖了抖,抬头看了眼天,没有变天的迹象。他扬起个笑:“不是。” “发财。”商暮秋稍一颔首,走了。 刘大胡子挥手送客:“您也发财!” 稍晚些的时候,刘大胡子和江慎碰头了,不是事先约好的。 ——在江边废弃的仓库里,都被捆着成了粽子。 刘大胡子是在收摊路上被套了麻袋,对方是两个高大壮汉,一路一言不发,扛着人丢进仓库地上,关上门就出去了。 刘大胡子被摔得直叫唤,听到关门嚷嚷道:“哪路好汉啊?有话好商量,别动手伤和气啊!要钱好说!” 江慎被蒙着眼绑在柱子上,听到刘大胡子声音的时候有点意外,喊了声:“刘最?” 听到熟人开口刘大胡子顿时找到主心骨似的哀嚎:“我靠江慎?你在哪边?谁啊?你的仇家?绑我干嘛啊?我靠我不会被报复吧?” 刘大胡子咕蛹着从麻袋里钻出来,看到柱子旁边也被五花大绑的江慎之后继续咕蛹,气喘吁吁问:“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跑了吗?怎么给抓到了?不是,他们抓我干嘛啊?” 刘最辛辛苦苦咕蛹半天终于到了江慎跟前,想跟江慎互助着解一下背后的绳子,好半天都没能爬起来,忽然,门又开了。 光线一亮,紧接着,胡欢喜也被塞进来了。 相比起刘最的一头雾水,胡欢喜就明白多了,自觉走到江慎身边,靠着墙乖乖坐下去了。门又关上了。 胡欢喜问:“你在哪被抓住的?” 江慎沉默:“……刚回北滩。” 他收拾了东西做出出门躲麻烦的样子,绕了一圈确信那帮人没跟上之后打算潜回去处理一下后面的事情,刚进胡同就被截了。 刘最的胡子只剩一边滑稽地挂着,他弯腰蹭了蹭,蹭掉胡子露出来那张贼眉油滑的脸:“谁干的啊?” 胡欢喜因为主动配合,只捆了手腕,门关上之后就用活动范围很大的手帮江慎解开了脸上的黑布,江慎首先看到了刘最手上那块眼熟的表。 刘最干咳一声,把手藏在了背后,并且隐约了解自己是被什么人绑架了。 但是他不太懂,白天见商暮秋,那人不还风度翩翩祝他发财吗? 怎么一眨眼就上麻袋了? 相较之下,胡欢喜就是单纯的气愤。 “抓你就算了,抓我干什么?我还有生意呢!昨天本来能开张的,姓徐的本来说要给我翻倍,也黄了!要不是你我早都发财了!” “早知道就不管你了!” “现在怎么办?又耽误一天,你赔我钱!” 江慎:“你还欠我钱。” 胡欢喜安静了。 过了会儿,幽幽开口:“但是我还是很无辜。”他明明马上就改口了,没抓到人只能怪商暮秋去晚了。 江慎也觉得自己是无辜的,但是同时又知道,如果是商暮秋动的手,那他就完了。 胡欢喜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刘最也眼巴巴望着江慎。 江慎摇摇头,烦躁极了。 胡欢喜:“嗯?秋哥怎么说的?” 江慎:“我没见到他。”甚至最开始根本没想过抓自己的人是商暮秋,还以为自己阴沟里翻船,被反将了一军。 所以,商暮秋可能已经知道那伙人的事了。 江慎烦躁地叹了口气。 胡欢喜说:“要是那帮人,不应该上来先卸你一条腿吗?” 江慎没什么心情打趣:“……我以为他们在磨刀。” 结果等来了刘最和胡欢喜。商暮秋把伙同江慎作案的几个人一窝端了。 胡欢喜:“……” 是怎么这么冷静地说出这种话的? 胡欢喜:“你还是别缺胳膊少腿吧,挺吓人的。” 江慎:“我尽量。” 顿了顿,江慎说:“但是我觉得,我哥说不定也会卸了我的腿。” 胡欢喜打了个冷颤咦了一声:“不至于吧,你干嘛了?”不就是跑路没告诉他吗?生死关头,至于吗? 第34章 江慎舔着牙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硬要说的话,可能是我告诉我哥等他空了去找他,结果没去。” 胡欢喜:“嗯?” “你为什么不去啊?” “我糊弄他的。”江慎说:“我没打算再找他。” 胡欢喜:“……好伟大的决定。” 但是也不至于为这个玩绑架吧? 胡欢喜坚信江慎苦恋商暮秋不得,很快在脑子里脑补出一个江慎用兄弟感情威胁商暮秋就范,被商暮秋严词拒绝,然后江慎悲伤之下决定离开商暮秋,商暮秋又舍不得他们兄弟感情,于是决定用这种办法给江慎点教训的狗血剧情,幽幽叹了一口气,为江慎苦巴巴的宿命之恋。 但是就眼下的情况来说,恋不恋可以放一放,还是小命要紧。 胡欢喜笃定道:“那我觉得你得给秋哥赔罪!”至少让商暮秋大发慈悲放了他们这些无辜的人。 至于江慎,打断腿还能接上,苦谁都行,不能苦他胡欢喜。 江慎看他一眼:“帮我解一下绳子。” 胡欢喜:“……” 刘最趴在地上连忙咕蛹:“我也要我也要!” 江慎捂着受伤的肩膀呲了呲牙,三人就着仓库灰尘遍布的地面坐下,开始研究赔罪的事情。 ——主要是胡欢喜和刘最着急回去接客卖核桃。 稍微的冷静之后,从狗血剧情中走出来的胡欢喜从理智的角度解读了一下,觉得这两个人的情况,你爱我我却只把你当弟弟的可能性实在很小,于是重新给出建议:“你要不再试试?” 刘最:“对啊……不是,试试什么?” 胡欢喜推了刘最一把:“不该打听的别打听!”然后跟江慎说:“说不定……有戏呢?” 【作者有话说】 哥:我是老了不是死了!出去大街上打听打听谁才是爷! 第23章 你好像确实…… 江慎强调了很多次他已经放弃了洗干净送上门,但是胡欢喜坚持认为商暮秋绝不是问心无愧,江慎又说问题不在这里,胡欢喜却听不进去,已经从他给商暮秋认错服软徐徐图之之后开始憧憬,甚至计划到了将来怎么给请客办酒席,江慎解释无果,就不再挣扎了。 经过一番多角度的可行性分析,胡欢喜做出总结:只要功夫深,拿下商暮秋只是时间问题。 江慎安静坐着,不时叹口气,任由胡欢喜从鲜花蛋糕告白、黑丝短裙勾引、再到灌醉下药霸王硬上弓,提了不知道多少个馊主意。 说久了,胡欢喜口干舌燥,发现江慎无动于衷。 胡欢喜怒了:“你看,秋哥养了你那么多年,就算没有爱情也该有亲情了,喜欢就要行动啊!你们哥哥弟弟什么的,近水楼台,多方便啊?”说着推搡江慎,希望他给点反馈。 刘最津津有味听了几个钟的“勾引男人秘诀”,听到这句的时候掏了掏耳朵,感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是为了不被这对疯子兄弟莫名其妙的爱恨殃及,还是用力点了点头,一起给江慎灌迷魂汤:“是,近水楼台,多方便啊?” 胡欢喜觉得最后一条可行性最高,道:“我了解男人,就算嘴上说不要,但是你要是硬上,肯定半推半就也就答应了,我那儿还有一箱子珍藏的片儿,都给你看,你好好学,到时候给秋哥……咳咳……好好表现,”胡欢喜清了清嗓子挤眉弄眼,“秋哥又不能真把你怎么着,他食髓知味了,一高兴,你们不就成了吗?” “……”江慎:“他要是一点都不想要呢?” 当然,倒也没有一点都不想要,无论三年前还是那天晚上,他们都越界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有继续下去。 几次三番的主动都没有结果,他捉摸不透商暮秋的想法,也不明白他生气的点在哪里,但是看到商暮秋揽着女人的时候,他把心里那些念头全都压下去了。 ——他如梦方醒,无论最开始下意识躲着商暮秋害怕见他,还是被商暮秋一句是不是喜欢女人挑动心绪决定再续前缘,都是他的一厢情愿的想法。 三年多以前的开始是逢场作戏,他当众维护商暮秋,商暮秋顺势承认,然后北滩的人都认为他们之间有关系。 他们的关系就是在那时候变得暧昧难以分辨,私下里,商暮秋时不时检查他动了刀的地方,私密的空间私密的器官,再加上赌场那晚激烈的接吻,很容易让人迷失。 自己是荷尔蒙冲动的青春期末尾,商暮秋正当壮年血气方刚,检查伤口,难免有鬼迷心窍的越界时候。 也许就是当年那些暧昧不明的往事让他有了错觉,在商暮秋问他是不是喜欢女人的时候先入为主的认为商暮秋因此不快,于是顺着心里那些可耻的想法做了不知廉耻的事情。 但是商暮秋最开始也没有拒绝,甚至差一点就照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下去了,甚至商暮秋摔门离开的第二天他还想着赔罪挽回,直到看到商暮秋在晏城壹号上面跟女人逢场作戏,才当头一棒,叫他想起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 三年前,他恶狠狠在虎狼环伺的北滩撂下狠话,是为了维护商暮秋,然后在懵懂的年纪做了一些迷糊事,三年后呢? 商暮秋似乎不排斥女人了,也没了从前那些危机四伏,无论男女,商暮秋勾勾手就能有许多,他这样败兴不讨喜的人,送上去也会在床上说一些不中听的话,何必凑过去找人不痛快呢? 第35章 招了商暮秋憎恶的人最后是什么下场他见过的,不如做兄弟,疏远了也不至于反目成仇。 胡欢喜不知道江慎心里在想什么,啧了一声:“不可能!你们以前都在一起过了,姓徐的说那天他们回晏城遇见你,秋哥盯着你的时候眼神都带钩子!胶水黏在你身上了一样!” 就是那天他犯糊涂做了蠢事,江慎无力解释三年前的事,只说:“……他可能就是单纯生气。” “生什么气啊?”胡欢喜不信:“你们这么久没见面,好不容易遇见,又不是仇人,他生什么气啊?” 江慎:“……我砸了他的车。” 胡欢喜:“那不是簕不安干的吗?” “……”其实没差别,江慎说:“他不喜欢我在外面惹事。” 胡欢喜:“那不就说明他还在乎你吗?” 似乎是歪理,但是江慎没话反驳。 胡欢喜说:“所以啊,他还在乎你,你就有机会啊!” 江慎沉默好半天,忽而发出一点笑:“他在乎我?” 也许以前是的,但是现在应该不是了,三年之后再见面也是因为偶遇,没有偶遇的话,他们应该不会再见。 胡欢喜翻白眼:“废话,要不然能把我们也连累进来陪你蹲大牢?” 江慎沉默着,显然不认同,他认为商暮秋之所以把他们抓来是因为自己招了麻烦没告诉商暮秋,那些人是冲着商暮秋来的,商暮秋从来都是有担当的人,大概生气自己瞒着他。 胡欢喜猛地一指头戳在江慎脑门:“不是,你是不是哪根筋没搭对?” “你到底从哪儿觉得他对你没意思的?” “之前,三年前,他要走的时候,我问他还回不回来,他说不了。”江慎沉默了半晌才开口:“然后让我也别回来了。” 胡欢喜皱着脸看着江慎,江慎说:“然后我让他保重,他也让我保重,说,以后没人管我了,让我照顾好自己。” “这不就是再也不见的意思吗?” 胡欢喜仰头无语,忍不住爆粗:“这他妈不是道别的时候随口说的话吗?” “而且,照秋哥那个性子,有没有可能,他是在等你说不想走,想留在他身边?” “……”江慎抿着嘴:“会吗?” “但是我觉得我跟他要的东西太多了,我不能总是赖着他。” 胡欢喜白眼翻上天,彻底无语了——要不是他跟江慎这么些年的交情,再加上这次被牵扯进来,他才不想跟傻逼多说话。 “照你这么说,世上那么多痴男怨女,你放下我也放下,大家都立地成佛遁入空门算了呗,八点档狗血也不用拍了,大家谁也别赖着谁好了!” “……”江慎脸上的沉郁变得有点古怪,似乎被胡欢喜说动了,他继续说:“那天,他回晏城,我问他要不要来纹身店,他没来,最后去了你们夜总会,然后后面跟我回家,我衣服都脱了,他忽然就摔门走了,说他不想睡我。” 江慎用比较平静的语气叙述很劲爆的八卦,刘最眨巴着眼,心说直爆粗口。 胡欢喜愣了愣,差点被江慎的无辜蒙骗,稍微思索之后选择相信男人没有好东西这个真理,商暮秋肯定不是柳下惠,都脱衣服了还什么都没发生,肯定有别的原因。 胡欢喜直击要害:“那摔门走之前呢?你说什么干什么让他生气了?” 江慎稍稍思索,把自己那一番真诚至极的承诺重复了一遍,听得胡欢喜再次陷入了沉思。 江慎也知道自己很扫兴,以为风月老手的胡欢喜彻底失望了,虽说早就想好了放弃,可是眉目间依然有一丝阴鸷闪过:“我都这么说了,不让他负一点责他都不要。” 江慎意识到,自己还是有点不甘心。 胡欢喜则觉得江慎没救了。 那些话不是很扫兴,是非常扫兴。 临门一脚的时候跟他说这些,他只想骂对方神经病然后踹下床这辈子都别见面。 “平心而论,要是有人这么跟我说,我第一反应肯定不是他省心。”刘最插嘴道。江慎闻言看过来,刘最摇头晃脑:“我只会觉得这人不喜欢我。”江慎蹙眉。 胡欢喜也这么觉得,但是这还不是最深层的原因。 江慎这个人心态有问题,有大大的问题! 胡欢喜找问题的本事一针见血:“你想给他睡,但是不要他负责,你图什么?” 江慎略微犹豫,蹙眉道:“不图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给他睡?”胡欢喜问。 “……”江慎说:“我以为他想睡我。” 胡欢喜差点一口老血呕出来——以为他想睡所以就给他睡,觉得他不想睡就放弃,这不就是随便都行无所谓吗? 深吸一口气,胡欢喜继续问:“然后他生气走了,你觉得他对你没那个意思,所以准备放弃了?” 江慎眉头紧皱,想了想,不答反问:“我应该图点什么呢?我都……”说到后面,声音暗下去,“都欠他那么多了。” 胡欢喜无语凝噎,刘最也开始叹气。 不能怪江慎轴,人生经历就是这样。 好久的沉默之后,江慎问:“所以是因为这个吗?他觉得我不喜欢他?” 胡欢喜和刘最对视一眼,刘最试探着开口:“我觉得你确实不喜欢他。” 听着是要报恩,肉偿恩情,无关感情的意思。 第36章 江慎抱着膝盖盯着地面,嘴唇缓缓开合:“但是,好早以前我问过他,他那时候还有别人,他说,这种东西没有什么用。” 要问江慎有没有喜欢过商暮秋,江慎大概会在沉思之后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从榆树巷到北滩,他跟在商暮秋背后,看着那副脊背从清瘦到宽厚,眉目从温和到狠戾,对那个背影产生幻想和渴慕其实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是,商暮秋经历过家破人亡亲人死绝一系列事,感情淡漠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江慎可以理解,也完全接受,并没有因为商暮秋说这种话就觉得失望,只是很自觉地掐断了那一丝念头,安心地当起商暮秋没有亲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丢弃的弟弟。 要不是赌场那件事,他应该会一直安然地呆在商暮秋身边,逐渐忘了自己对下铺的人动心过。 【作者有话说】 哥说的是不想睡你吗?!你好好想! 第24章 也负责 有时候太有野心不是好事,当兄弟或者安分守己的情人跟妄想别的东西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结局。 商暮秋身边有过三两个人,江慎问过商暮秋一次有没有喜欢谁——比如裙下臣遍布北滩的西桥头牌小萧阳,或者一墙之隔,正在叮叮当当修理工具的刘质轻。 西桥头牌有张迷乱众生的脸,刘质轻跟商暮秋有过命的交情。 商暮秋正皱着眉头往手肘的伤口上药,闻言瞧了江慎一眼:“思春了?” 江慎手里缠着一圈洁白绷带胡乱地在手上绕,眼睛不知道往哪里落,很拙劣地表演若无其事:“没……” 商暮秋缠好了伤口,无甚在意道:“思春了也别想北滩的人,乱七八糟的也不许带回来。”端着江慎倒好的水喝了一口,忽然又问:“不是,你才多大,毛都没长齐就想女人了?” 江慎再次否认,把问题抛回去:“那你喜欢小萧阳吗?” 商暮秋脸上的不快收起来了,皱眉问:“谁跟你说的?” 商暮秋对女人没兴趣的事儿知道的人很少,小萧阳的事是江慎听说的,刘质轻则是偶然一次,商暮秋回来就被刘质轻喊去隔壁,以为他不在。 江慎把水壶放回原地回来收伤药和绷带,嘀咕道:“那你不管,反正我知道。” 这间纹身店里的三个人关系扭曲,刘质轻总把他和商暮秋定义为江慎的长辈,对外总有种商暮秋内助自居的意思,所以别人也就算了,刘质轻跟他哥是那种关系,他哥在外面找别人,刘质轻不生气吗? 他们的屠户师父跟女主顾多说几句都会被师母拧着耳朵教训,刘质轻当然也是会生气的,但他敲打工具再用力,看商暮秋的眼神再幽怨也没用。 江慎放轻声音,害怕他的问题被隔壁的刘质轻听到,但是商暮秋音量如旧,仿佛并不在意江慎的担心。 他对刘质轻的态度一直很奇怪。 “你思春太早了。”商暮秋面无表情:“我也不会喜欢谁。” 情啊爱啊,在北滩都是没有用的东西,龙潭虎穴,当然是活着要紧。 于是,又一条新的生存法则,写进了江慎的人生座右铭。 那时候江慎正在变声期,青春期步入尾声,四月天还凉,商暮秋外出的晚上,他反复翻身,感到莫名的燥热,贴着冰凉的墙面可以缓解,很快依然被燥意占据神经。 雄性的本能告诉他想要缓解燥热的话可以做点什么,江慎夹着被子滚来滚去,终于没忍住,把手放到了被子里…… 商暮秋回来的时候江慎蹲在后院搓内裤,手冰地发红,脸上头发上也挂着水珠,也被冰地发红。 商暮秋随口问了句怎么这个时间洗衣服,江慎耳根发烫,洗手的时候又往脸上抡了一把水。 “有点热。” 商暮秋没在意,精疲力尽躺倒在床上,手臂遮在眼皮上:“洗完把灯关了。” 江慎含糊答应了一声,麻溜擦手关灯上床,爬到上铺躺下。 很快,他哥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江慎也睡过去——梦里全是隔着墙的喘息。 刘质轻称呼商暮秋是“秋哥”,那天隔着墙,叫的是“哥”。 江慎以为这个称呼只有他叫过。 刘质轻的脸忽然出现在眼前,看上去很难过,问:“为什么不喜欢我?” 江慎一下子惊醒了,然后反应过来梦里刘质轻的话应该是对着他哥问的。 探头往下铺看了一眼,商暮秋已经走了。 所以被这种无所谓的感情占据大脑的人在北滩就失去价值了,要不是商暮秋,刘质轻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弄死在北滩了。 江慎为刘质轻叹了一口气,翻了个身侧躺着,感觉裤子里一片黏糊冰凉。 后院,前一晚洗好的内裤在风里打摆,很快又多了一条。 赌场里商暮秋被周奇峦为难的时候,江慎冲出去的时候其实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有一段时间偷偷喜欢过商暮秋,他目的很单纯,就是要保护商暮秋,根本没想到他们被推进那间小屋子的时候,他哥居然会真的亲他,脱他的/裤/子。 他哥捏他的脸,跟他说对不起:“你得吃点苦。” 冲出去的时候替他哥断条胳膊的可能想过,没想过会发生这个。 当时他脑子里乱糟糟,完全没想到事情发展极其离奇,极其不受控制——没睡,老二被割了。 第37章 还有一些更令人意外的事情:他问他哥会不会死,商暮秋亲他,说只是点小伤,他追问万一死了怎么办,商暮秋很温柔地说:“我给你偿命。” 他一下子就有点恍惚了,商暮秋在外手段狠绝声名狼藉,在他面前则喜怒无常,有时候也会好说话,但没那么温柔过,让他不由自主就想多听几句,于是胡言乱语没话找话: “你还是活着吧。” “万一我死了,你别把我随便一扔就行。” “没棺材就算了,给我卷个草席,埋一下吧。”江慎想起北滩路上那些常年食腐的野狗:“埋深点,别给野狗找到。” “也别把我埋太远。” 安静一瞬,缝合的动作也停了,商暮秋忽然笑了一下:“这种时候就别招我了,后悔了,又他妈不能真弄你。” 江慎不知听没听懂话里的含义,彻底安静。 弄完了,商暮秋抱着他的脑袋,在他额头又亲了一下:“好了,不扔下你,缓一缓回家?” 温柔可亲到离奇。 江慎一下就愣住了,一路都很沉默,商暮秋以为他在忧心余生性福,摸着他的脑袋很自负地承诺:“出事了我负全责。” 江慎问:“没出事呢?” 江慎想着别的,商暮秋以为他在提醒自己他们已经不是单纯的继兄弟关系了,弹了江慎脑门一下:“也负责。” 所以错觉就是这么来的,他也跟刘质轻一样忘乎所以,沉沦在短暂美好的假象中,忘了商暮秋早就告诫过他的话,也忘了离开晏城的时候,商暮秋说以前的事还是都忘了吧。 一见面,他脑子不清不楚,被重逢的情绪冲昏了头脑。 【作者有话说】 此处需要一个胡欢喜 第25章 不给他找麻烦 泡过水的伤口传来持续痛意,江慎感觉后背发冷,可能发热了,意识也有点昏沉,往事讲到最后,声音都开始发喑。 胡欢喜:“所以意思是,你们之前都是假的,你们没在一起?” 江慎摇头:“没有。” 西桥公馆起了一场大火,小萧阳借着火灾逃走,被捉回去了,西桥公馆是刘老大的地盘,刘老大做事阴毒,见自己的场子被烧成这样,无论是不是小萧阳放的火已经不重要了,指挥手下把人推进摇摇欲坠的楼厦和扑闪猩红的余烬中虐杀。 小萧阳相好众多,但都是风月场里寻欢作乐的恩客,下了床就是个不相干的婊子,甚至架起他往断裂横梁下丢的那个也是他的往日相好。 敢逃走就想好了下场,小萧阳灰拜着脸等死,被商暮秋赎回来了。 刘质轻挡在门口问商暮秋为什么什么人都往回捡。 他语气轻蔑:捡回来一个江慎就算了,还捡回来一个婊子。 江慎刚走到路口就听到刘质轻这么问,一抬眼,商暮秋拧着刘质轻的衣领进去了,他跟靠着墙瑟缩的小萧阳对上目光,看到一大块血肉模糊的烧伤。 小萧阳的脸被烧坏了。 门里传来争吵,过了会儿,刘质轻率先出门,杵着拐杖大步离开,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商暮秋也没找过他。 商暮秋给小萧阳治伤,江慎帮他打下手,心里有很多疑问。 ——他哥带他回北滩的时候,明明告诉他在北滩谋生各凭本事,别期望谁会帮着你,他也没什么善心给多余的人。 “我后来仔细想了一下,他好像只跟我说过这种话。” 商暮秋救小萧阳的事情也算轰动,胡欢喜很快就想起来了,那时候江慎还在他那儿养伤,听说商暮秋回来,嘴上说不想回去,过了会儿又说他衣服脏了回去拿衣服。 胡欢喜说:“话是这么说,但是秋哥对你多好啊?你不能凭这么一句话就断定他不喜欢你吧。” 江慎说:“不是。” 胡欢喜:“那是什么?” “他对我是很好,对别人也没嘴上说的那么冷血,他把小萧阳带回来也不是为了干别的,接济了几天就把人送走了。”话说多了,嗓子火烧火燎,说话声逐渐嘶哑,江慎说:“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他最开始没那么喜欢我。” 商暮秋给他划了一条线,告诉他别越界,虽然后来这条线没起作用,但是最开始是存在的。 江慎低低咳嗽了几声,给刘质轻和小萧阳的前车之鉴作总结:“他身边的人,看得清自己的位置不越界的还有情分可以提,一而再再而三地踩线……我不想做那样的事。” 胡欢喜彻底劝不下去了。 刘质轻当年最开始不是纹身师,后来废了一条腿,听说跟商暮秋有关系,所以商暮秋一直罩着他,后来闹翻了,原来还有这么一段。 “而且——”江慎后知后觉自己又陷进不应该的念头里了,闭了闭眼清醒,收拾好心脏处的不适:“我好像一直都是他的麻烦。” 说不出哪里不对,胡欢喜想了想说:“但是毕竟他还是把你养大了不是吗?” “是。”江慎说:“所以我更不应该给他添麻烦。” 他应该跟当年一样,目的单纯一点,单纯为他哥好,他哥金盆洗手斩断过去,他就应该把北滩这些事处理干净,他哥能接受女人了,他就应该别再引他哥往歧路走,而不是脑子一抽犯浑,对他说“我那儿有张床”这种浑话。 兢兢业业劝说江慎大半天的胡欢喜忽然为江慎不值,呸了一句,顿时改了口风:“没事!天下男人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再换!等出去了你想找什么样的我都给你留意!” 第38章 江慎瞥了他一眼,声音沙哑道:“我不喜欢男人。” 刘最没忍住,哧地笑出声:“你哥不算男人?” 江慎脑子发晕眼冒金星,终于扛不住了,一脑门栽下去,被胡欢喜接住了,靠在胡欢喜肩膀上缓了一会儿,忽然威胁刘最:“出去了要是敢胡说,我就弄死你。” 可惜,平日里刘最确实害怕江慎,如今这个对哥哥克制隐忍爱而不得的小江爷却是只没了牙的老虎,根本不值得忌惮,刘最哼哼冷笑:“出去再说吧。” 江慎:“敢告诉别人,我就把你和你的核桃一起丢进雾中河。” 江慎病着,说多了话气虚无力,简直毫无威胁,刘最笑得更大声,故意犯贱:“我就说,我还告诉别人咱们江爷私下里是个害怕被哥哥不要的小可怜,哎哟哟,想送上门还怕哥哥不喜欢~,我去老于门口说!我打一天牌,谁来我就跟谁说!” 江慎猛地扑过去,手肘横在他脖子上阴沉沉威胁:“你敢!” 胡欢喜刚要劝这两个人别闹,忽然门开了,外头下雨了,来的路上有一块荒地刚发出草芽,那人皮鞋沾了泥和草叶,站在门口跺脚。 刘最吓了一跳,江慎被门口高大的身影吸引了视线,收拾人的动作歇了,紧接着浑身失力,被刘最掀开了。 跟着商暮秋进来两个身材高大的保镖,扒拉开江慎之后捡起地上的麻绳往胡欢喜那边走,胡欢喜立刻把心里的义愤填膺和同情抛诸脑后,着急地喊了两声“秋哥”,语无伦次辩白自己是无辜的,刘最反应过来之后也跟着求饶,极力撇清自己跟江慎的关系,求商暮秋高抬贵手放过他。 商暮秋一言不发停在了江慎面前,江慎躺在地上,因为发热眼圈发红,看上去有点可怜,就那么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哥哥。 商暮秋看着地上的人,目不斜视道:“跟这两位讲讲规矩。” 仓库附近以前是个私人渡口,有停船的浮桥,两个人被丢到浮桥下面,捆在了没入水面的栏杆上,只留下一颗脑袋在水面。 外头传来刘最的鬼嚎:“我靠。下雨要涨潮!救命啊!我不想死!秋哥!秋爷!我上有老下有小,老娘重病瘫痪在床女儿还在吃奶!求您高抬贵手!” 江慎说:“跟他们没关系。” “咱们也讲讲规矩。”商暮秋坐在手下拖过来的破旧椅子上,发现江慎手里握着什么东西,轻踢了一下,一只手表露了出来,是刚从刘最手上抢下来的。 商暮秋嗤了一声,然后目光锁定在某处。 江慎衣服里渗出来一点猩红。 有人拿来伤药给江慎处理,江慎躲闪着不给动,被商暮秋踩住了手。 商暮秋下巴微抬:“给他上药。” 那人翻开江慎的衣领给里面划伤的地方敷药,然后往江慎嘴里塞了两颗消炎药,江慎躲了两下,踩在手上的力气变大了,春雨湿漉漉地贴在手背,上完药,那人走开了,江慎终于不动了。 商暮秋说:“我放着一单生意不管,在这陪你。” 江慎又挣了一下,挣开了。 商暮秋收了脚道:“你要按江湖规矩办事,咱们就聊一聊什么叫江湖规矩。” 【作者有话说】 胡刘:有人在意一下配角吗?npc保护协会有吗?!救命啊! 第26章 要不要…… 面对商暮秋这个由来复杂的哥哥,江慎本就缺乏底气,短暂的对视中,江慎率先败下阵。 商暮秋出现以前他劝了自己很久,从很多个方面——安分守己,默默付出,不给他添麻烦,不勾连他继续走歧途。 胡欢喜给他出谋划策,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再试了,咬死了没松口,但是商暮秋出现,一个字都没说,就挑起了他心里最深处的不甘心。 江慎自认世上没有比他更知进退的人了,没有死赖着商暮秋给自己当哥哥,也没有把那句负责当真,追着商暮秋死缠烂打。 偏偏商暮秋还要闹这一出,就好像他真的在乎一样。 可是真的在乎的话,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怎么会说再见就真的再也不见了? 他现在做这些又是为什么?知道自己瞒着他继续跟那些人有干系生气?还是因为自己遇到麻烦没找他? 自己有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去找他呢?还是他的弟弟吗?他会一辈子为弟弟这个身份买单吗?还是也有一天,跟刘质轻一样,耐心与施舍耗尽了,就真的一刀两断,一丝旧情都不剩? 江慎怀着以上的疑惑与愤怒爬起身反问商暮秋:“讲什么?” 对上商暮秋眉弓的一点浅凹,好不容易积攒的气势瞬间化为乌有,声音骤然低下去:“我又……没犯错。” 他已经这么识趣了,见好就收,知难而退,商暮秋还有什么不满意? “没犯错?”商暮秋似乎轻笑了一下,那是一个山雨欲来的表情。 那一瞬间江慎感到巨大的压力,回避他的目光,脑袋垂低。 商暮秋冷嗤:“我没时间听你说废话。” 江慎忍着压迫感抬头:“我能处理。” “怎么处理?” “我……”江慎不敢跟商暮秋对视太久,不太有底气地嗫嚅:“反正我能处理。” “这是我的事。”商暮秋说:“要说的话,跟你有什么关系?”江慎沉默了。 第39章 他想跟商暮秋分个彼此,没想到自己先在彼此上词穷。 他也不能在如今理直气壮地冲出去说商暮秋的事就是我的事,谁敢动商暮秋我就弄死他。 胡欢喜和刘最的求饶远远传来,江慎咬了咬牙欲说什么,又闭嘴了。 他明知道商暮秋故意咄咄逼人,却没办法在这一套逻辑中取胜。 僵持间,商暮秋忽然从怀里抽出一柄刀,出鞘的瞬间发出悚人的嗡鸣,来不及惊讶三年过去商暮秋的刀依然快到令人发指,江慎无已经被提着脖子反压到怀里,后脑勺顶着坚实的胸膛。 刀刃横在脖子上,还有一点距离才挨到皮肉。 仅从寒意就能感觉出这是把开皮剔骨无往不利的刀。 商暮秋来真的。 受伤的肩膀撞到了椅边,皱着脸吸了点冷气,听到商暮秋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要是活腻了,我亲手送你走。” 短刀反握,戒指硌在脖子上,刀锋几乎划破皮肤,江慎又往后仰了仰,几乎等于躺在了商暮秋腿上,也被迫仰面看到了平光镜片后冷然的眼。真生气了。 ——商暮秋真的在乎自己跟他划清界限。 可是这算什么呢?又是施舍吗? 要还是不要呢? 他来了晏城,兴许还要走,这次捡起江慎,将来也还是会丢掉的。 推开的话,实在很难。 江慎忽然就泄了气。 “没活腻。”江慎说:“要是你没抓我,我可能已经走掉了。” 他就是怕现在闹起来动静太大惊扰商暮秋,打算在外面避一避,等商暮秋走了再处理。 商暮秋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要我夸你?” 江慎道歉:“上次是我不对,我不应该……不应该问你那种话,我现在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说着,江慎低低咳嗽,刀锋离远了点。 但是商暮秋脸上本就冰冷的笑也没了。 咳完了,江慎后知后觉自己语气太强硬——露出愤懑乖戾,就不像心无芥蒂了。 这不应该,他不想被看出来在介意以前的事,也不想被看出来自己不舍。 江慎缓了语气:“放了他们吧,他们又没犯什么错,也不是故意帮我瞒着你的,是我说谁也别告诉,我自作主张的,别连累他们。” “……哥。” “哥?”商暮秋重复,似是嘲笑江慎事到如今才想起来这么个人。 江慎:“……” 商暮秋转着刀柄挑着江慎下巴,“那我现在把人扔给周晓强,看看他会不会网开一面?” 江慎愈发沉默。 虽然事实是刘最是个吃不了亏的墙头草,胡欢喜头上有人罩着,周晓强那伙人刚回晏城,消息没那么灵通,暂时还找不到胡欢喜的麻烦。 雨下大了,刘最的嚎叫愈发惨烈,江慎再次恳求:“放了他们吧,怎么处理我都行,跟他们没关系。” “我怎么敢处理你?”商暮秋讥诮道:“你一片好心也是为了省我的麻烦,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江慎依然无言,冷淡的脸越发苍白,商暮秋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表,戴回手上,又从江慎上衣内袋摸到了一张名片,拿出来看了看,撕了。 江慎抬手争夺的动作幅度不小,但是没来得及,商暮秋避开他的手丢了碎纸片,轻飘飘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滚吧,带着你的人一起。” 持刀的手果然毫无阻碍推开了,江慎从他怀里脱身,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外走,回头看到商暮秋就坐在那儿,没有反悔的意思。 他还以为商暮秋这么大张旗鼓,会跟以前知道他又去打黑拳的时候一样,关着他抽一顿,狠狠教训一顿。 江慎大步往外走,走到浮桥上的时候脚步趔趄,晃晃悠悠蹲在石柱边给胡欢喜解绳子,解开了又去捞刘最,两个人扯着栏杆爬上来直打哆嗦,尤其刘最,连打五六个喷嚏。 刘最指了指仓库里面,眼神问江慎怎么回事,胡欢喜抱着胳膊打哆嗦,江慎把自己的夹克给了胡欢喜,说:“走吧。” “完了?”胡欢喜牙齿打颤地问。 江慎没说是与不是,搀着胡欢喜往北滩的方向走,刘最不时回头确定后面没人追,然后问江慎:“你们真是兄弟?” 江慎说:“不是。” 胡欢喜缓过来了,也心有余悸往后看,问:“就这么走了没事?” 江慎说:“他让我走的。” 胡欢喜加快脚步:“那我们快点跑!免得秋哥反悔,太他妈吓人了我靠!” 江慎脚步一顿,又走了几步,等到主路上忽然停脚了。 胡欢喜问他怎么不走了,催促道:“这么大的雨,赶紧回啊!” 说着,天际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江慎放开胡欢喜:“你们先走吧。” 胡欢喜吸了一口气,明白江慎终于下定决心了,又是欣慰又是敬佩地一拱手:“你保重!”,然后扶着刘最跑了。 江慎看着他们离开,捂着肩膀往仓库的方向走去。 刘最看愣了,喊了两声没喊住,问胡欢喜怎么办,胡欢喜摆摆手:“没事,死不了,咱们快跑吧!” ——就顾着劝江慎了,忘了谁才是真瘟神,以后再管江慎跟这人的事他就是狗! 【作者有话说】 江慎:脑子一热决定攻略我哥,祝我好运吧读者酱~(就是说隔空do了是什么鬼!好超前的描述啊给我吓坏了!) 第40章 第27章 暂时是 江慎跑回废弃仓库的时候,商暮秋站在门口看雨。 雨越下越大,落在屋顶汇成水流,顺着屋檐流下来,将内外的空间隔开,也使得江慎无法看清商暮秋的表情。 他脚步慢下来,站在逐渐瓢泼的雨里剧烈喘息,剩下几步,不知怎么就走不过去了。 水也顺着江慎的面颊往下流,他有点睁不开眼,听到很模糊的问话:“回来做什么?” 江慎:“你为什么撕我的东西?” 商暮秋的回答冷漠到没有一丝起伏:“一张废纸,没什么用。” 江慎心说,是有用的。 徐茂闻把名片给他的时候他想过要不要给回一个电话过去,后来没有,但他还是留下了这张名片,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忽然后悔,很想联系商暮秋。 ——在他想好不要再打扰和麻烦商暮秋的时候,他忍不住给自己留了一颗后悔药,哪怕不会吃,和那间纹身店一样,作留念也好。 簕不安跟他亲生父亲关系很差,但是跟家里的某个哥哥关系还不错,簕不安经常在喝醉了之后发酒疯给对方打电话发疯,絮絮叨叨指责他们的父亲是个没有家庭观念没有社会责任的人渣,对方总是沉默听着,等簕不安发完疯,让他少喝点,然后挂断。 江慎不喝酒,江慎也没有商暮秋的电话。 现在他有了,还没来得及打过一次,他们之间好不容易重新有的联系,被商暮秋亲手撕了。 后悔药也过期了。 江慎说:“那是我的。” 商暮秋定定望着江慎,不说话。 “是我的!”江慎固执重复,怕雨太大商暮秋听不清,很大声道:“是我的东西!” 无论江翠兰还是商暮秋,他们总是很随意拿走施舍的东西,从来都是。 “现在不是了。”商暮秋说:“我让你滚。” 地上积起水洼,雨滴砸下来,溅起尺余水花,江慎像是被雨水砸得站不稳般,很难受地退了半步,视线中商暮秋的脸更加模糊。 江慎说:“好,我走。”但是脚下一动不动。 商暮秋的声音隔着雨幕很模糊:“滚吧。” 对视顷刻,江慎忽然拔腿越过雨幕冲进了屋檐下,商暮秋被撞得后退一步,稳住身形的同时捞住踉跄的江慎,江慎从他怀里抽出了短刀,蜿蜒的水顺着江慎的面颊和身躯流到他原本干燥的衣服上,江慎喊:“我欠你的!” 商暮秋叫自己别恨他,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恨商暮秋什么,商暮秋说他们各自欠了彼此,可他能想到的全都是自己欠了商暮秋。 从第一颗糖开始他就知道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饭,他从来没想赖账,可是商暮秋又忽冷忽热,时而要他记着,时而要他滚开。 他感到不平,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申什么冤,按理说人不应该索求无度,但是偶尔他也会想,既然迟早要丢了他,为什么当初还要生他,要捡他? 为什么不让他自生自灭,真的死在外面? 要是从来都没有过也就算了,偏偏对他好过。 肩膀渗着血,短刀搭在了锁骨前,脸上除了冰凉的水还有一些温热的液体,江慎吼:“我欠你一条命!你要不要?” 但是他只有一条,还了商暮秋就不能还江翠兰了。 商暮秋眉眼发寒,语气没有起伏:“好,还我。” 江慎提起刀不带犹豫地往下捅,被一脚踹进雨中,刀也掉在一旁。 他捂着肩膀没能起身,商暮秋走过来蹲下来拧着他领口问:“这是干嘛?威胁我?” 江慎被雨点砸得睁不开眼,赌气似道:“你管我!” “好,我不管你。”商暮秋捡起刀递进他手里:“那你捅,多捅几刀。” 江慎捂着脸,水从指缝流出来,很痛苦地吼回去:“你让我怎么办呢?” 商暮秋提着江慎丢到屋檐下,自己也跟过去蹲下,江慎眼圈红透了,捂着脸靠在门前: “我怎么都做不对,我就想……就想让你顺心一点!” 就想让他顺心点,商暮秋想割舍过去他就自觉离开,这些余下的麻烦他也想收拾干净,让他们别去打扰商暮秋,但是商暮秋居然还是不满意。 “你想让我怎么做呢?”江慎放下手,脸上的液体不知道是雨水还是什么:“你以前会告诉我的,这次你也告诉我行不行?我猜不透你。” “你到底要不要我?” 商暮秋说:“十三分钟。” 江慎没能很快反应过来,商暮秋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反问:“你想怎么样呢?” 江慎说:“我想让你高兴。” “江慎,帐要一笔一笔算。”商暮秋说:“你问我想要什么,你能还我什么?” 江慎说:“我跟你走。” 他不管了,去他妈的理智,去他妈的箴言,去他妈的不想给商暮秋找麻烦,去他妈的早晚有一天。四目相对。 商暮秋的头发也被雨水冲乱,随意的散在额前,脸上有零星的水珠,神情有动,但是江慎未能从那一瞬间的变幻中读出高兴或是不悦,同意还是拒绝。 他只好再次开口:“你那天说要带我走,我可以。” 虽然他不确定那天商暮秋说这种话是为了讽刺他还是带了那么万分之一的真心,但是这一秒他受不了了,受不了再这么猜下去,受不了被商暮秋冷漠地质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第41章 三年没能带走他对商暮秋的渴慕,思念反而在他们重逢之后反噬。 商暮秋轻笑一声,意识到自己在与江翠兰的权衡中幸胜一筹。 但是赢了江翠兰没什么意义,甚至不能说是荣誉——沦落到跟江翠兰比个高低这件事对他而言其实是侮辱。 商暮秋问:“跟我?做什么?”江慎不知道。 他不是商暮秋的弟弟,不是商暮秋的帮手,也没做成床伴,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用。 商暮秋很绝情:“不知道就滚。” 江慎从面上逐渐流干的雨水中品出一星点咸味,随后心中弥漫开大片怪异的酸涩。 嘴唇艰难翻动:“……哥。”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就挑了自己想做的。至于能做多久,他不知道,但是最差也就是再被抛弃一次,他已经习惯了,不再觉得难以接受。 商暮秋擦了江慎眼角一下:“不算蠢。” 江慎欠他的,他欠江慎的,慢慢还吧。 ——江慎回头用了十三分钟,要是再晚两分钟,他会打断江慎的腿。 商暮秋说:“暂时是。” 【作者有话说】 两个人都疯疯的! (555周末去长安两日游了,玩得很开心,然后赶路回来疯狂码字,白天游四方晚上补裤裆了属于是,来晚了给大家鞠躬! 第28章 他太凶,我害怕 徐茂闻在外头鬼混了几天,回来发现家里多了个大活人。 去黎城办事的商暮秋不在,江慎正在阳台接电话。 江翠兰问江慎又跑什么地方去了,怎么这么久没音信,没听说他最近有活,北滩也找不见人。 江慎说:“你没事别往北滩跑。” 江翠兰一听就不乐意了,提高声音问他什么意思:“我是你妈,关心你还有错了?” 江慎正在为另一件事发愁,没有心力跟她多说,无奈解释:“那边最近不太平。” “不太平?有什么不太平的?”江翠兰觉得江慎就是找借口躲着她,“我尽心尽力给你考虑,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给你介绍对象你也不见,叫你回家吃顿饭也请不动!你到底……” “妈!”江慎带着点不耐打断江翠兰,那边安静了一下,江慎放缓口气耐着性子:“你不用操心我的事。” 他们的母子关系有多脆弱江翠兰再明白不过,本身就心里有鬼,生怕江慎计较,所以一点就炸,江翠兰扯着嗓子责难江慎,仿佛谁声音大谁就占理:“你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不用操心?我是你妈,你是我儿子!我不给你操心谁给你操心?你还能指望谁?商暮秋吗?你能巴上也就算了,人家会管你的死活?” “跟他没关系。”江慎皱眉:“反正你最近别去那边,也别找我。” “你现在人在哪儿?”江翠兰不依不饶,非要江慎低头:“我低声下气给你刘阿姨赔罪人家才肯再帮你牵一次线,明天晚上无论如何你也得回来!” 江慎无力极了:“我说了,你不用做这些。” “你到底什么意思!”江翠兰尖利反问:“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江慎没想过跟她计较以前的事,也不想听她反过来指责自己,挂了电话,发现徐茂闻靠在门口偷听了不知道多久。 江慎收起电话,张了张嘴准备解释自己出现在人家家里这件事:“我来……” “我知道。”徐茂闻摆摆手示意江慎不用多解释,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还是被他得手了是吧?” 江慎语塞,徐茂闻指着商暮秋的房间摇头咋舌:“都住一间房了,就别糊弄我了,商暮秋人呢?” “……”江慎说:“还没回来,去黎城了,说谈生意。” 商暮秋去黎城的事情徐茂闻知道,算着日子应该差不多回来了,而且江慎在这儿,他自然以为商暮秋提前回来了。 徐茂闻托着下巴回忆:“不是说一两天就办完了吗?” 原本是这样,临走的时候被江慎绊住脚,耽误了两天,因为江慎受伤了,商暮秋没带他走,叫他安分呆着别惹事。 徐茂闻很快过了这个话题,指着江慎握着没松的电话饶有兴味:“你妈啊?被催婚了?” 江慎点头,徐茂闻就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很感同身受地叹气:“这些老头老太太没什么正事做,成天就想着怎么给人凑成对——我妈也到处给我介绍对象,看见两只眼睛一张嘴的就想塞给我,烦得很。” 江慎没接话,徐茂闻偷觑他一眼,忍不住问:“那……你妈不知道你喜欢的是……男的?” 他这几天在外头逛,觉得晏城人的思想也没先进到什么地步,大多数人还是受不了男人跟男人搞在一起的,最开始一脚踏进同性恋窝,又是继兄弟又是男公关,吓了他一跳,他还以为晏城比黎城开放这么多。 江慎:“不知道。” “哦……”徐茂闻搓着下巴:“那你跟商暮秋的事……” 江慎看过来,没有就着徐茂闻好奇的方向往下说,反问:“这几年,他身边有人吗?” 徐茂闻啧了一声,不快道:“不是,我套你话呢,当然是你先说啊!” 江慎不想回答:“到底有没有?” 徐茂闻拍桌子要江慎遵守先来后到:“你先说!” 江慎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人生大事需不需要征求江翠兰的意见,在他看来,他跟江翠兰能互不亏欠就可以了,江翠兰如今做的那些都是白费功夫,他跟商暮秋之间的事,只跟商暮秋有关系。 第42章 江慎言简意赅:“她不知道。” “那你们俩要一直瞒着她啊?她要是坚持给你介绍对象,非要你结婚生子呢?”徐茂闻不清楚江慎母子之间的恩怨,好奇道。 ——上次见江慎生母就被震慑到了,那个女人彪悍又泼辣,看起来相当不好相与,江慎就这么轻飘飘一句? 江慎皱眉,奇怪道:“我又不是非要听她的。” 徐茂闻没搞懂:“……那我怎么觉得你很怕她?” 江慎沉默了一下。 上次是因为商暮秋在场,要是商暮秋不在,他大概一句话都不会听完就会走,自然不会跟江翠兰拉扯那么久。 “那商暮秋呢?”徐茂闻看起来很为他们操心怎么跟家里出柜,虽然事实上距离他的担忧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他问:“他不会被你妈弄死吧?” 江翠兰跟商暮秋之间就更不是长辈晚辈的关系了,江慎摇头:“她也管不了……我问你的事呢?” 徐茂闻嘶了一声,思索着道:“他身边有没有人……好像还真没听说……”,话音一转,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但是我听过你哥跟一个女老板的绯闻。” 黎城上流圈子也乱,出轨包养扒灰之类的事儿多的是,还有两口子约人约到一家酒店住到隔壁碰到了的。 商暮秋来到黎城的时候身上有一些本钱,但是没什么根基,最开始进了一家房地产公司,没多久就从销售跳进市场部当经理了,然后被公司二把手看中带到了老板面前,再然后就被离异的女老板看上了。 老板精干漂亮,商暮秋年轻俊朗,笑贫不笑娼的社会,吃点软饭就能出人头地,在黎城根本不算什么丢人事。 徐茂闻遮着嘴故弄玄虚问江慎:“知不知道他去黎城跟谁谈生意?” 三言两语,江慎已经能想象对方是怎么风情万种有魅力的女人,抿着嘴沉默,徐茂闻戳了他一下:“怎么?不高兴了?” 江慎沉默不言,显然不快,徐茂闻捧腹大笑:“不是,现在不是没成吗?” “哎,没难过吧?”徐茂闻戳了江慎一下,收了看热闹的表情:“别啊,我开玩笑呢,别这么着,我还有事想拜托你呢……” “我想追他。”江慎打断徐茂闻道。 徐茂闻:“嗯……啊?”追他?这都住一起了,还追什么? 江慎面对着窗外,大面瘫养出来一个小面瘫,说这种话的时候居然也没什么表情——但是照商暮秋来看,面瘫的时候没什么,笑的时候才需要防备。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然后很离奇地,徐茂闻就发现江慎笑了一下。 徐茂闻心中浮现出一点怪异的感觉,紧接着,江慎像是自言自语:“我是不是太有野心了?” 徐茂闻:“……嗯?” 江慎侧过头看着他,似乎是想徐茂闻给点意见。 徐茂闻一头雾水:“啊?……我觉得……还行吧?” 追个人就有野心了?浪迹情场那么多年,自己,还有身边朋友们,追个妞泡个妹,哪个不是手到擒来,从没听谁这么说这件事。 还是说他们男同性恋之间不一样,追人的意思其实是要签生死契,同生共死? 徐茂闻一头雾水打量江慎,江慎幽然道:“但是我又怕他有别人了。” 徐茂闻:“?”他刚不是解释了没有吗? 江慎:“他走了三年,我一点他的消息都不知道,像有女老板看上他这种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徐茂闻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嗯……嗯?”所以呢? 江慎:“要是有人能帮我就好了。” 徐茂闻:“哦……” 话是这么个话,他也能理解,当僚机么…… 而且,江慎似乎貌似大概是委婉又客气的……但他怎么就是有种被威胁了的感觉? 果然,下一秒,江慎说:“你想让我跟你去紫竹园拍卖行,但是我哥让我在这儿呆着,我跟你出去要是被他知道,他肯定会生气。” 徐茂闻:“呃……”他还没说呢,江慎就知道自己的目的,看来还是小看了这人在晏城的人脉。 江慎:“他发起火有点吓人,我不敢……” 徐茂闻嘴角抽搐:“……”他可是打听了一圈这兄弟俩以前干的是什么行当,信了这话就有鬼。 徐茂闻打感情牌:“咱们不是朋友吗?” 江慎摇摇头,那张看起来绝不会玩阴谋诡计的脸相当诚恳:“是买卖,上次就两清了。” 不是什么为难事,自己也达到了目的,但是徐茂闻就是憋了一口老血,吸了两口气,勉强维持微笑,咬牙切齿道:“当然了,我肯定帮你。” ——妈的,黑心也学了商暮秋。 【作者有话说】 江慎:从前的江慎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钮祜禄·江慎! 第29章 我不会弄…… 紫竹园拍卖行占地几十亩,说是拍卖行,内里楼台水榭,典雅非常。 徐茂闻费了一番力气也只搞到一张普通会员卡,只能逛一逛外围的珍品阁,进内围的珍宝阁得在外围消费够线,还得有人推荐。 徐茂闻家里有一些家底,也还是为园林里的精巧陈设和珍品阁中某些以假乱真的藏宝咋舌。 就算是行内十几年的老江湖,进了紫竹园也得掂量再三再下手,一不留神就要吃亏。 第43章 徐茂闻把着江慎肩膀好奇:“这么大的园林,老板究竟什么来头?” 江慎拂掉他的手无意解释:“不知道。” 徐茂闻气不打一处来:“不是,咱不是才统一阵营?这就翻脸不认账了?有你这么办事的嘛?”——早先江慎一顿威胁加利诱,硬是把他知道的有关商暮秋的事打听了个遍,细到商暮秋在黎城喂没喂过路边的流浪狗。 周围人多眼杂,江慎软硬不吃,不想在这种地方说不该说的:“我也没怎么来过。” 徐茂闻无语,拉着江慎进了又一栋瓷器珍宝阁,里头人不算多,看柜台的老头倚在柜台后打盹,徐茂闻围着柜台四处浏览,忽而一声脆响,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指着地上的瓷器碎片无助地环顾四周,磕磕巴巴:“这……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老头懒洋洋伸出三个手指,慢悠悠道:“这个数。” 然后就有穿旗袍的姑娘端着锦盒蹲下去收拾瓷片,年轻人读懂那三根手指代表的数字后面容失色:“不是……我还没碰到它就碎了!我没碰它!” 见此,门外走进来两个黑衣保镖,架着年轻人去进门登记处查他的信息。 徐茂闻微微吸气,小声说:“这地方可比你们文玩街黑多了。” 江慎还没说话,老头扭头过来,像是听到了他的嘀咕,徐茂闻若无其事转身,端起一只冰裂瓷装模作样端详,称赞道:“这手艺真不错啊!是不是?” 然后偷瞄外面有没有进来保镖。 江慎没理他,扭头从侧面花窗往外看,结果看到一个像极了商暮秋的人影。 那人走过垂花长廊,身边是一个卷发披肩,穿着干练职业装的漂亮女人,二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助理似的人,江慎几乎立刻想到了徐茂闻说的漂亮女老板。 徐茂闻还没反应过来,江慎没有按捺住几天不见的焦灼,留下一句“你在这儿等一下”就拔腿追出去了。 徐茂闻放下瓷碗跟上去,眼睁睁看着江慎飞檐走壁似的跃过闸口消失在视野中,徐茂闻喊了两声,在第二垂花门被拦住,门卫让他出示会员卡,徐茂闻拿出卡,对方很礼貌地告诉他等级不够,进不去。 徐茂闻指着前面:“他怎么过去的?” 两个穿着唐装的门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扭头回来,很诚实地说:“因为没拦住。”,然后才拿起对讲机给里面的门卫报信。 徐茂闻气死了,想到一闪而逝疑似商暮秋的身影,掏出手机拨电话,期望商暮秋能带他进去见识一下内园的珍宝阁和拍卖会,然而,嘟了几声,无人接听。 江慎在紫竹园南面的拍卖厅外面追上了,没看错,果然是商暮秋,气喘吁吁喊了声“哥”,商暮秋闻声停脚,他身边的女人也看过来,一回头,江慎看得更清楚:跟晏城壹号上清纯漂亮的柔弱美人不一样,是一张明艳干练的脸。 如果要江慎选,他会投眼前很有气场的女人一票,但是他摸不透商暮秋的喜好。 思绪收回,商暮秋蹙眉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要是没记错,他走的时候交代的是不想断腿就安分呆着,结果一转眼人又跑来这种地方。 那女人指着江慎:“你弟弟?没听你说过啊?”那双月牙似的眼睛打量着江慎,试图从江慎脸上找到一点跟商暮秋相似的地方。 商暮秋笑了一声,当没听懂她的疑惑,避重就轻地介绍:“对,之前没带在身边。” “我天!刘总!什么风把您吹到晏城来了!”徐茂闻的声音远远传来,几人同时回头,徐茂闻挥着手大步走过来伸出手想跟刘歆握手,刘歆当没看见那只手,敷衍着客套道:“小徐总也在?” 徐茂闻收回手,热情洋溢地回答:“是啊,听说你也要投晏城新区的项目,我们家也要投!这不,我爹让我出来多跟商总学学呢,现在你也来了,你们可得多指点我!” 刘歆笑一笑,不把徐茂闻这个二世祖的话放在心上,看了眼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 徐茂闻厚着脸皮跟进去蹭了个雅间,甚至插在商暮秋和刘歆中间,一边恭维刘歆打探她来紫竹园做什么,一边给江慎挤眉弄眼,示意他加油。 江慎微不可察清了清嗓子,扯着笨重的红木椅往商暮秋旁边坐了坐。 这动作当然被发现了,商暮秋斜过来一双眼睛,看到江慎散开两颗纽扣的衬衫领,还有外边不合身的西装——没打领带。 原本配好的金棕色领带卷在上衣口袋,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手帕装饰。 ——又穿了他的衣服。 配上那颗栗子头,严肃正式的衣服被江慎穿出来一股子落拓不羁的野味,察觉对方落在口袋的目光,江慎解释:“我不会弄。” ——实情是徐茂闻非常热情地想给江慎打领带,被江慎拒绝了,他不喜欢别人碰自己。 商暮秋看过去一眼,徐茂闻朝这边抛了个媚眼,可惜这边两个没人能接收到,商暮秋收回目光语气淡淡:“谁让你穿我的衣服?” 江慎:“我要出门,没衣服穿。” 商暮秋微不可察挑眉:“谁让你出的门?” 江慎:“他非让我来,”江慎毫无压力地责任推卸给专心骚扰刘歆的徐茂闻,“让我陪他逛一逛。” 商暮秋看出来了,扯了下嘴角,起身去卫生间,江慎立刻起身跟上,商暮秋脚步一顿,落下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江慎紧张地吞咽口水,但是商暮秋没说什么,抬脚继续走了。 第44章 江慎立刻跟出去,中途遇到商暮秋的助理拿着图册回来,跟商暮秋打了个招呼,江慎低头跟在商暮秋背后默不作声,一直跟进紫竹园古色古香、带着屏风的洗手间。 【作者有话说】 江:意外穿了哥哥衣服他不会觉得我勾引他吧……虽然我确实想但是这次真的是意外啊! 第30章 江·小尾巴·慎 江慎被红木雕花的门拍在外面,罪恶的手三番五次想要伸出去开门,最后又收回来了。 ——感觉自己像个变态。 但是那天商暮秋把自己带回家就走了,他有一些话想问,都没来得及。 踱步去屏风边,又走回来,听水声结束了,喊了一声“哥”。 然后,细细簌簌整理衣服的声音。 商暮秋开门出来,江慎门神似的等在门口。 商暮秋去洗手台跟前洗手,江慎又踱步跟到了洗手台边,像个尾巴。 以前,江慎最开始到北滩的时候也是,他在前面扫地,江慎跟在后面拿拖把,他无聊翻杂书,江慎抱着膝盖蹲在旁边发呆,他有事要出门,江慎跟在后面送到门口,犹豫再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江慎对江翠兰也是这样的,在家里勤勤恳恳干家务,生怕被指责没用,江翠兰要出门,跟在后面目送着走,然后蹲在门口等一天,眼巴巴望着人回来。 商暮秋喜欢逗他,问他想不想跟自己出去,江慎点点头,然后被他拍在门里:“在家呆着,回来给你带吃的。”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故意不回头,假装不知道江慎在窗口趴着看。 在外头的时候他会忍不住想,江慎会不会也蹲在纹身店的门口,眼巴巴地望着他回来?是也不是。 江慎确实害怕再被人丢一次,但是商暮秋跟江翠兰又不一样,江翠兰至少是他亲妈,再怎么说也有血缘,肯讲法的话,江翠兰有义务把他抚养到成年,商暮秋却不一样,商邵华和江翠兰连证都没扯,就搭伙过了几天日子——他们其实是没关系的路人。 再说,商暮秋丑话说在前头,叫江慎别指望他,江慎当然不敢把生存大计寄托在商暮秋身上,所以一边胆颤心惊希望商暮秋别突然把他赶出门,一边绞尽脑汁创造价值。 ——也就是一边希望商暮秋快点回来,一边希望他别这么快回来,抓到他又在赌场当托,或者去拳馆打黑拳了。 最开始,商暮秋对江慎去外面谋生的行为,心里觉得不痛快,但是忍着没说,后来忍不下去了,关着门抽了江慎一顿,叫他以后不许再去北滩那些场所,江慎抽巴着问他那他怎么办,不这样的话他还不清钱。 眼泪汪汪的模样招人心疼,手里的竹板瞬间就抽不下去了。 这么些年不见,江慎又开始跟在他屁股后面当尾巴,商暮秋难免记起他们当年打游击战的事,但是江慎已经不是十多岁能被竹板抽哭的小孩儿,二十二岁的江慎肩膀被铁皮划了道大口子也一声不吭,遇到麻烦也不知道找哥哥,被逼到墙角教训一顿才知道凑上来装可爱。 商暮秋觉得江慎过了可爱的年纪,但是忍不住消了气。 “又开始了?”商暮秋说着扭身往外走,江慎又跟上。 商暮秋停下脚看他,江慎也跟着停下。 商暮秋问:“做什么?” 江慎摸了摸鼻尖:“你没生气吧?” “生什么气?”商暮秋问。 江慎略微思索,不说自己阳奉阴违陪着徐茂闻出来,说:“穿你的衣服。” 几天不见,好像长脑子了。商暮秋目光往下,看到江慎敞着两颗扣子的领口和不安分露着的喉结锁骨,道:“扣子扣好。” 江慎轻咂这句命令性的话语,摸到领口,扣了一个——锁骨看不到了,喉结还在外面招摇。 商暮秋下巴抬了一下:“还有一颗。” 江慎往上摸了摸,摸到自己凸起的喉结,解释道:“全系上不舒服……勒得慌。” 那天在河边,商暮秋风衣里就是这么穿的,河边喝酒的时候,风一吹,领口荡起河面似的涟漪,他哥的脖子特别漂亮。 所以他很快就想起以前那些事,接吻的时候他哥偏过头,绷紧的颈侧。 江慎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 忘了系扣子的事,不由自主抬眼往商暮秋脖子上看,他哥的衣领扣地严严实实,领带整整齐齐,从头到脚一丝不苟。 他默默舔牙,在商暮秋略微的挑眉下收回自己也许过于赤裸的目光。 ——商暮秋以前就骂过他色坯,江慎觉得自己可能确实是。 江慎终于想起他应该做什么,默不作声系好最上面一颗扣子,但是商暮秋依然有点不爽。 江慎胸前的口袋忽然一空,是商暮秋掏走了领带,他命令道:“低头。” 江慎听话地低下头,商暮秋打开领带挽好结,把挽好的圈从江慎头顶套进去,翻开衬衫领把扣推上去,修长的手指在江慎锁骨前动作,细致地调整位置。 江慎的目光从虚处移到他哥的手上,看到商暮秋虎口处的一点薄茧,这是时间没能立即带走的东西。 薄茧……手……手指……刀…… 一点轻微的檀香盖过洗手间的熏香钻进鼻尖,可能是雅间里带出来的。 不小心又走神了,下巴被敲了一下,商暮秋说:“别动。” 第45章 热度弥漫到耳后,江慎后知后觉他们现在离得有多近,同时不敢再多看。 那半分钟好像很长,又莫名地短暂,没等他再走神或者发散联想一次就弄好了。 江慎眨眨眼,觉得可惜,刚才他应该说点什么——他有点讨厌不会调情的自己,他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做不好讨好的事。 略略思索了一下,按照胡欢喜教他的勾引男人一百法,他刚才应该顺势把手搭在了对方胸口或者肩上,然后说点下流的话。 他脑子里没有关于此的知识储备,胡欢喜给出的模板也没能立刻套进去,太冒犯了,他在商暮秋面前说不出来那种话。 要是商暮秋一起的那位刘总…… 他不知道,他没见过那样的女人,不知道她追人是怎么样的。 或者那种女人不需要低下姿态去追求谁,勾一勾手指就有人前仆后继了。 而且,异性之间,无论谁主动,肯定要更加水到渠成。 江慎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那双手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帮他整理了一下外面不太合身的西装才说:“好了。” 江慎视线中看到胸前的金棕色领带,抬眼,是商暮秋修饰干净、棱角分明的下颌。 他佩戴的是深青色暗纹的领带,很稳重的颜色。 商暮秋察觉到了江慎的眼神,若无其事离开点,让他照镜子,并说:“外面的扣子也扣上——扣一个。” 江慎听话地扣好,往镜子里看了一眼,依然觉得不伦不类。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心想,会不会是发型的问题? 手指从过短的发茬中滑出,然后提着领带尾端绕在手上端详,镜子里那张脸没有表情,不好看,嘴角咧了一下,镜子里就出现一颗虎牙。 身上那股不服管的劲儿,扣了扣子也没用。 商暮秋又皱了下眉——明明也是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人,衣服也没大那么多,但就是看不顺眼。 稍一思索,明白了——不是因为江慎不好好穿衣服,是不痛快江慎在外招摇。 ——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船上,也是这么穿的,不出挑的款式,硬是被江慎穿出来几分招摇。 江慎提着领带蹙眉沉思,像狗绳。 商暮秋忽然笑了。 江慎不明所以。 商暮秋把自己的领带夹摘下来,把江慎的狗绳夹好,然后扣好自己的扣子,“好了,回去吧。” 商暮秋说着抬脚,江慎跟在后面,稍微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想说点什么,又找不到开口的机会,那些想问的话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于是继续后悔。 ——至少刚才商暮秋给他整理衣服的时候他应该说点什么的。 好在商暮秋说话了:“他让你帮他做什么?” 江慎:“他想找一幅画,让我帮他打听消息。” 这个事情商暮秋知道,“不是被买走了吗?” 江慎不想跟商暮秋聊别的人,截断话头关心商暮秋:“你回黎城还顺利吗?” 其实主要想知道那个看上商暮秋的女老板是不是就是这位刘总。 商暮秋侧目看他,江慎因为那个很有野心的决定一直保持在紧张的状态,表情有点不自然。 商暮秋很知道江慎犯了错或者准备犯错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 ——如果没意会错的话,江慎又在想怎么勾搭人。 他不太熟练,但是很大胆,而且,才这么几天就卷土重来了,令商暮秋很意外。 他还以为短时间内江慎不会再有这个想法。 说不出来这一瞬间的心情,总之心情有微妙的愉悦,商暮秋问:“伤怎么样了?” 江慎摸了摸结痂的肩膀:“好了。” 商暮秋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江慎忽而福至心灵,快步追上,问:“你想看一下吗?”有点太直白。 商暮秋深深看他一眼,不作答,但是江慎觉得自己答对了。 ——原来,“暂时是”真的是这个意思。 稀里糊涂,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徐茂闻也给他出了一些主意,跟胡欢喜的生米煮成熟饭派不同,徐茂闻的建议是循序渐进,送送花,约个会,看看电影,学一学外国人,感情到了自然就成了。 他还没开始研究所谓的罗曼蒂克派就得到了机会,一时间有点庆幸又有点难以置信,江慎开始雀跃,脑子被逆流的血液冲得发懵。 内场的拍卖会开始了,刘歆不太耐烦应付徐茂闻,敷衍了几句就端着雨前龙井慢啄,等商暮秋二人回来,看到的就是徐茂闻跟刘歆楚河汉界各坐一边的场景。 徐茂闻先一步告罪:“刘总被我闹腾烦了,不理人了。” 桌上的图册翻开着一页,页面上是一枚祖母绿的胸针,那是刘歆今天的目标。 除了开场的一套翡翠生肖外,最先的几件东西都没什么吸引力,翘着二郎腿看其他雅间竞价,徐茂闻也安静下来看拍卖。 期间有几副古画,仿制到几乎天衣无缝,徐茂闻连连咂舌:“你们晏城水很深啊。” 商暮秋接道:“有时候也碰运气。” 徐茂闻撇嘴不屑:“你们晏城盛产黑心鬼。”并在心里补充:这里就有两个。 ——江慎看着是色迷心窍,完全忘了他们的交易了,大庭广众地盯着商暮秋发呆。 第46章 其实江慎只是在想要不要把之前的事讲明白,他不想商暮秋误会。 商暮秋在这种直白到灼人的眼神下面不改色,像是没看到一样。 直到刘歆被这方江慎旁若无人的目光吸引,商暮秋也还是面不改色。 甚至,徐茂闻恶劣猜测,觉得这厮可能很享受。 【作者有话说】 好奇哥给慎打领带那几分钟到底在想什么 第31章 只拿了一个 终于到了那枚胸针。 外头竞价很凶,起初刘歆没出手,等到外头竞价声稀疏,几乎没人出价的时候,刘歆叫人举了牌子。 跟了三五轮,对方开始犹豫了。 这东西她势在必得,出价的时候一点不手软,接近八位数的时候,对方不跟了,隔了会儿,拍卖行的人送来单子给刘歆签,江慎看过去,落款处龙飞凤舞落下两个字。 徐茂闻低低说了句真下血本。 从竞价开始,江慎就不再明晃晃偷看商暮秋了,目光频繁落在刘歆身上,是一种很明显的探究。 商暮秋叩着膝面沉思,刘歆目的达到便对其余东西失去兴趣,问他们还有没有什么东西要看,徐茂闻说有,商暮秋说看她。 刘歆大方一笑:“多亏你陪我来,你晚上要是没事,我请你吃个饭。”而后把目光转向江慎,邀请道:“咱们一起?” 江慎迟疑地看向商暮秋征求意见,徐茂闻咂摸出味道,幽幽开口坏江慎的事:“你不是来陪我吗?” 他说看上一只白玉烟斗,想买回去给老爷子玩,极力要求江慎留下来陪他。 紫竹园就一彻头彻尾的黑店,送上门要多收一笔车马费——其实就是保护费,保证东西安全送到你家。 要是不出这笔钱,钱从账户里一扣,东西交到你手上,出了门就跟本店无关了,根本就是强盗规矩。 商暮秋迟迟没说话,徐茂闻扯着江慎的袖子不松,同时不动声色给商暮秋使眼色,商暮秋不知看到没有,说:“那你们等着,我们先走。” 江慎目送着二人带着助理离开,徐茂闻不松手:“你就等等我吧!” 人走远了,徐茂闻按着江慎让他坐,叫他安心:“还有三件就到了,你等等我。” 江慎拨开他的手:“你缺送货的钱?” 比起进内园的会费,送货才要几个钱? “那不一样。”徐茂闻气哼哼:“没听说哪个拍卖行送货还要加钱的,我又不是冤大头。” 江慎不知道听没听,往外看,已经看不到两个人了,徐茂闻挥挥手让他宽心,很自信地说:“你放一百个心,他们俩成不了。” 说这话的时候在心里祈祷上帝原谅,要怪就怪商暮秋。 江慎:“为什么?” 在他看来,其实很搭,刘歆和商暮秋身上有种相似的杀伐果决和不择手段,所以他又开始犹豫。 自己丢点面子没什么,但他不想给商暮秋捣乱。 徐茂闻怕他一怒之下真的走了,扯着他的袖子解释:“我不是跟你说了没成吗?人家现在是合作伙伴,钱是钱,感情是感情,明白吧?”然后悠悠叹气:“同类相食啊,你看这俩人的样子。” “你别看这俩人现在和和气气,之前抢生意的时候根本不手软。” 江慎:“你不是说有个女老板看上过我哥?” 徐茂闻点头:“是啊,就她。” “——不止你哥对人家不来电,人家也不喜欢找个比自己厉害的,都做惯了老大,谁受得了江山共享啊?” 江慎隐约明白了,松了一口气,也把那点自我谴责的忐忑解放了。 随即轻轻叹气,也是困惑:“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呢?” 徐茂闻侧目看了江慎两眼,心说你们一起生活十来年都不知道,我哪儿知道? 商暮秋在黎城私生活简单,他一直以为商暮秋的感情生活如传闻一般干干净净,唯一的绯闻就是跟刘歆,还有头有尾地没成,也就是这次,刘歆好像又有意思了,不过有江慎,谁知道能不能有结果呢? “兴许就是你这样的呢?”徐茂闻说。 听说刘歆最近被个大学生缠上了,小了快十岁,跟在她身边鞍前马后地伺候起居,好像挺烦人的,但是也没断了,刘歆亲自来晏城,说不准就是躲着那小孩呢? 徐茂闻忽而问:“你跟你哥差多少?” 江慎:“八岁,怎么了?” 徐茂闻啧了一声,摇摇头,酸溜溜道:“没什么,挺好。” 那只白玉烟斗被安安全全地带回家安置好,徐茂闻忍不住打开盒子欣赏,觉得自己简直眼光绝顶,一回头发现江慎又要出门,徐茂闻问他干嘛去,江慎说去找胡欢喜拿东西。 徐茂闻本来兴冲冲要跟着一起,听到胡欢喜的名字,不知怎么,表情有点不自在,咳了咳:“哦……那……你去吧,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几点回来?有钥匙吗?”…… 江慎拿了东西就想走,被胡欢喜拉住千叮咛万嘱咐说了一通男男**小技巧,然后让他千万别再跟怨妇一样絮叨有的没的。 江慎皱眉:“怨妇?” 胡欢喜:“可不吗!谁乐意做那种事之前听你卖惨啊?咱们就图个舒坦不行吗?”江慎沉默。 他真的没卖惨,那些话都是真心的。 胡欢喜握拳:“我相信你,快回去吧。” 第47章 “最近要是没什么事就别过来了,咱们电话联系。”胡欢喜又补充了一句,也不嫌电话费贵了。 ——万一江慎和商暮秋没成,他可不想再被牵连一次。 当然,站在朋友的角度,他还是很希望江慎达成所愿的。 不过商暮秋有点太神经病了,胡欢喜斟酌着:“万一没成的话,其实说真的,好男人多的是……” 江慎看他一眼,胡欢喜闭嘴了,改口说:“我还是那个看法,你们哥哥弟弟近水楼台,肯定没问题!”说着比了加油的手势,“我看好你!” 江慎:“嗯。” 胡欢喜心里叹气,但是站在门口,很欣慰地目送江慎离开。 江慎在徐茂闻家门口遇见商暮秋和助理,应该是喝酒了,助理送他回来。 江慎走过去,助理认出来这是老板那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弟弟,礼貌地问候了一声,江慎走过去帮忙,助理连忙推拒:“不用不用,我送老板上去就行。” 商暮秋倒没有烂醉,只是脚步略有沉重,松开助理的胳膊撑到江慎肩膀上:“你下班吧。” 助理诶了两声,走了。 江慎低声喊了一句“哥”,商暮秋嗯了一声,江慎就知道他很清醒了。他扶着商暮秋进门,行动间手肘身体难免撞在一起,兜里的包装纸发出轻微的响动。 手里提的小袋子里还有一些别的乱七八糟。 江慎找话说:“你喝得多吗?” “还行。”商暮秋说:“她酒量不错。” 江慎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 徐茂闻说这两个人没可能,但这只是他单方面的看法,再说,即便不是刘歆,上次见过的那个白裙子女孩呢? 或者小萧阳,刘质轻那样的? 不,不对,刘质轻也不是,商暮秋对刘质轻的态度一直很模糊,而且刘质轻也是经常自作主张的人,是商暮秋不喜欢的那种人。 所以他是喜欢听话的吗? 自己还不算听话吗? 想了想,好像确实不听话,背着商暮秋的时候,他经常去赌场拳馆夜总会,还磨着屠户学刀,商暮秋叫他别回晏城他也没听。 商暮秋停住脚不走了,江慎回神,发现他在看自己,呼吸顿了一下,“哥?” “领带呢?”商暮秋问。 江慎脖子上那两个扣子又解开了,锁骨和喉结又在晚风里招摇。 ——胡欢喜见了江慎西装革履的样子,狠狠嘲笑了他一番猴子戴帽,说他穿着这个衣服更像职业打手了,江慎只好把商暮秋给他打上的领带拆开。 第一次戴也是第一次拆,所以没拆好,把打好的结弄散了,胡欢喜给他打好,摸着领带的料子惊奇:“我靠,真丝的啊?” 江慎把领带拿回来拆开,小心地卷好,装回了口袋里。 他说:“在口袋里。” “为什么拆了?”商暮秋问,然后把手伸进了江慎上衣的口袋。 没摸到领带,摸到了一个塑料小包,边缘的锯齿划在指腹,方方正正。 这个形状,很轻易就能摸明白是什么。 领带在另一边,江慎要出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额头出了冷汗,期望商暮秋没摸出来:“……在这边。” 商暮秋把手缩回去,江慎还没松一口气,发现他的指缝中多了一个正方形小片。 商暮秋举着那东西借着昏暗的天色看了一下,包装上是外文,xl。 只有一个,在口袋里。 “这是什么?”商暮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是江慎觉得自己蛮危险。他摇摇头。 商暮秋:“去哪儿了?” 江慎:“……没。” 很倒霉,每次想干坏事,哪怕只是个念头都会被抓包。 他没想过这个东西会很快用上,单纯是有备无患,所以只拿了一个,再说了,有勇气和害怕是不冲突的两件事。 因为亲着亲着摸出刀片这种事,他对跟商暮秋发生关系这个事情早就心有余悸。 “我看看——”商暮秋伸手作势检查。 “别!”江慎反应很大地拒绝,同时往楼上看了眼,屋檐和绿叶萌发的蔷薇拱门挡着,看不到窗口。 商暮秋眉心蹙地愈紧,江慎只好坦白他又去找了胡欢喜。 商暮秋听完轻嗤:“又去取经了?” 江慎:“……” 商暮秋:“取到什么了?” 江慎自觉龌龊,声如蚊蝇:“不是……落了东西在那……去……拿东西。” “什么东西?”商暮秋夹着指缝的东西在江慎眼前晃:“这个?” 还有别的,但他说不出口。 江慎微弱地点头,越发认可商暮秋骂他色坯的话。 ——追人第一天就拿这个,怎么看都不干净。 他想为自己辩驳,他其实没这么想,这是个意外,但是开口没什么条理,居然说:“我只拿了一个……” 商暮秋没忍住,笑出了声:“一个怎么了?不够用?” 江慎:“……” 本来有点不快的心情在酒精的加持下被江慎的笨拙和莽撞取悦,商暮秋抬着他的下巴看他:“跟谁用的?” “……”江慎说:“你。” 商暮秋捉着他的下巴亲下去,江慎下意识躲了一下,被掐着后颈按回来了。 酒精的刺激早在空气中挥发,剩下的只有些微果香——今晚的饭局除了白酒外,还开了一支年份很好的勃艮第。 第48章 不过江慎不喝酒也不懂酒,只觉得这个吻芬芳甘甜。商暮秋虽然动作强势,但是比起上次,算得上温和,甚至让他回忆起赌场的小隔间里,好像真能止疼一样的轻啄。 【作者有话说】 坏消息:追求计划失败! 好消息:爬*计划大有进展! 江慎你别太傻,甜掉牙了给我! 第32章 家里没人 因为吻接得很好,江慎没那么担心了。 包装的锯齿边划在后颈有点痒,他觉得这个东西今晚用掉也不是不行,反正徐茂闻提出那个什么罗曼蒂克式追人法之前他就是这么打算的——先拐上床,其他的再说。 江慎在这个事情上一直有点犯傻,但是运气又有点太好,第一次横冲直撞在重逢之后,商暮秋思绪万千的那天,第二次,黄昏夜风,再加上恰到好处的酒精,商暮秋暂时忘了江慎是个多棘手多叫人上火的破小孩。 从两次一击即中的勾引中,江慎确定商暮秋对他怀有绝对不良的居心,于是认为万事大吉,一切龃龉都被原谅了,手也敢放肆地抱回去。 连绵的气息之后,商暮秋松开他道:“下次想取经来问我。” 看颜色的话,江慎更像喝了酒的那个,闻言点点头,张了张嘴,又看了眼楼上商暮秋又笑了。 “刘歆也说你像我。”也? 江慎猜想,可能还有徐茂闻。 商暮秋的语气听起来蛮高兴,这种话江慎听了也高兴,弯着眼眸低头,商暮秋把他的头重新扳起来:“笑就笑,藏什么?” 江慎刚藏起的虎牙又露出来一下,然后感觉有点有辱他小江爷的威名,舔了下尖尖的牙,不笑了。 他摸到商暮秋的手,把小方片叠进商暮秋手心,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忐忑地等待商暮秋接受或者拒绝。 商暮秋问:“这回有什么话跟我交代吗?” 江慎想起胡欢喜说自己想怨妇,咬了下嘴唇,摇摇头,顿了顿,又想起这里还有徐茂闻,问:“我们出去吗?” 商暮秋又笑:“我以为你喜欢在别人家。” 江慎顿了顿,发觉商暮秋是故意的,难免萌生怨气,又因为奚落自己的人是商暮秋,只好忍气吞声。 “想去哪儿?”商暮秋问。 江慎的落脚点已经没了,纹身店近期不能回去,簕不安那儿只能供睡个单纯觉,胡欢喜那里人多眼杂乌烟瘴气。 “我们……去开房?”江慎试探着问。 “……呵。” 江慎:“嗯?” 所以行还是不行? 沉默间,被扛起来,三两步上台阶,进门关门抛人上床一气呵成,好在徐茂闻夜生活丰富,江慎担心的场面没有出现。 商暮秋开始脱外套,与江慎仔细解开妥善安置不同,商暮秋扯领带的动作干脆迅速。 江慎栽进浪中浑身僵直,坐起来之后看到商暮秋松了领带看着自己。 意识到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江慎抖着手摸领口,被一只手捏住了。 商暮秋走过来单膝跪上来,遮在脑袋上方的阴影很有压迫性:“我来。” 江慎幅度很小地点头,空白的大脑勉强出现一个念头:得放松点。 但是在商暮秋摸出他口袋里的领带重新给他套回脖子上的时候,江慎没忍住躲了一下。 商暮秋又笑,掐着他的脸看了看,喊:“江慎?” 江慎一下子醉了,眼睑忽闪,圆溜溜的眼睛眨动,很僵硬地“嗯”了一下。 温莎结推到了喉结处,江慎后知后觉领带越过衣领,直接套在了脖子上,这件东西从绅士的配饰到下流的道具原来只有这么一点差别。 打完结的两只手没有离开脖子,推着江慎后仰倒下,商暮秋问完剩余半句:“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很难捉摸透这是不是明知故问,江慎呼吸愈发错乱,摇头,可是明显更紧绷了——像一具僵尸。 ——如果可以僵直度过这一夜的话。 事实上胡欢喜讲了很多知识,最开始以为江慎会在上面,教他怎么让对方舒服,后来得知对象是商暮秋,就很大方的教他怎么样才能舒服、少吃苦。 但是江慎现在脑子很晕,好像被商暮秋灌醉了。 他说:“哥。” 商暮秋目色晦暗,并不回答。 江慎有点想问你会不会特别狠,开口却是:“你来吧。” 他就不信了,还能比断手断脚可怕。…… 徐茂闻一夜未归,第二天是个阴雨蒙蒙的天,很适合睡觉。 商暮秋起的早,洗漱过后开了个会回来,床上依然乱七八糟。 床上的人睡姿也乱七八糟,蒙着被子,床头那边看不到脑袋,床尾被子下面露出一截脚踝。 脚腕内侧有一颗痣,还有一圈捏出来的印子。 听说,脚腕长痣的人一辈子都会很辛苦。 然而商暮秋只觉得那颗浅褐的痣像某种带着下流意味的暗示。 看了一会儿,他走过去给江慎把被子盖好,被子往下一扯,脑袋露出来了,还有肩膀上一道狰狞的疤,发炎了。 泡水了就不太容易好彻底,再加上江慎阳奉阴违根本没按时擦消炎药,离好了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也只有面上看着乖,实际上主意大得很。 第49章 但是昨晚蛮乖的。 ——前一晚其实想做点过火的事情,尤其江慎脑子里想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一直畏畏缩缩,欺负起来应该挺有意思,但是真开始了,江慎配合地要命,他没好意思。 以前花样百出地作弄人纯是为了让他不能出去闹事,还有因为不能真干别的。 商暮秋摸了摸那块疤,又掐了江慎的脸一把,掐的人直皱眉,一副随时要发火的模样。 戴着戒指的手掌蹭过熟睡的脸颊,商暮秋忍不住,用力掐了一把。 睡着的人动弹了几下,很快又安静了,居然没醒。 商暮秋啧了一声,低头亲了江慎一下,说:“醒了再算账。”然后合上门出去。 徐茂闻满身脂粉提着外套从门口回来,见他也在,打了个招呼:“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江慎不在?”他左右看了看,很意外地问:“他昨晚没回来?” 该回来的没回来,不该回来的回来了? 商暮秋说了句什么,徐茂闻只顾着犯困没听清,一屁股倒在沙发上哈欠连天:“困死了,今天的会还开吗?” 商暮秋语气淡淡:“开完了。” 徐茂闻坐起来:“什么?我靠!我爹问没问我?” 商暮秋:“我说你晚上去应酬了。” 徐茂闻拍拍胸口躺回去:“还好,谢了,你真是我的大救星。” 商暮秋无暇听他胡扯,套上大衣说要出去,徐茂闻挥手再见。 江慎梦里全是大浪,比他押货出海遇到的任何一次风暴都要剧烈,他挣扎着想找个地方扶一下,四肢酸到抬不起,耳边还有很熟悉的说话声。 忽然一声巨响,天上打雷了,跟梦里风暴的雷声重合,江慎惊醒了,出了一头冷汗,然后发现自己不在海上,在商暮秋的床上。 胡欢喜说的那些让人舒服的技巧商暮秋似乎知道,但是他本身的爱好就挺变态,很多时候都是故意让自己疼。 但是昨晚比他想象中好一点,虽然也没好多少。 江慎一直都知道表面风度儒雅的商暮秋内里是怎样恶劣的人。 腰酸背痛,他把脸捂在枕头里醒神,很快又昏昏欲睡,差点睡过去,然后脑子里出现商暮秋把锯齿边递在他嘴边让他咬开的画面。 商暮秋说:“以后都听我的行不行?” 是问句,但是实际上没得谈,商暮秋确实容不得身边的人做他的主。 听到外面有人走动,江慎想爬起来,刚要下床,动作一顿。 待身体中的异样过去,他看到自己脚腕的一圈淤青。 商暮秋捏着他的脚腕,特别用力。 把玩着他当年亲手完成的雕刻作品,夸漂亮。 床头烟灰缸里碾着一支烟,商暮秋又在他受不了的时候把抽了一口的烟掐在他嘴边。 江慎在害怕什么,他明明都清楚。 垃圾桶里丢着团成一团沾着未明液体的领带,还有拆开却没用上的橡胶制品。 看到领带的时候,江慎感觉自己的脚腕又开始疼。 第33章 两个坏种! 徐茂闻坐在客厅打游戏,飞机在高空躲避乱石,忽而发现商暮秋房间出来一个人,吓了一跳,屏幕上的飞机撞到障碍物坠毁了。 他放下手柄拍了拍心口:“你在啊?我还以为你不在……”顿了顿,意识到江慎是从商暮秋房间出来。 ——当然了,前几天也是。 但是前几天商暮秋不在。 虽然早知道这对狗男男之间不清不楚,但是徐茂闻在托着下颌打量江慎一番之后,发现江嘴唇发白眼下乌黑,脖子上还有可疑的草莓印,徐茂闻瞬间不平衡了。 虽然他也在外面鬼混了一夜。 江慎发现是徐茂闻在外面就自觉扣好了衣服,神情如常地进厨房去找吃的,徐茂闻砸了好半天嘴,然后开始骂脏话。 江慎找到吃的出来,徐茂闻摇着头痛骂世事无常,质问江慎:“就睡了?” 江慎饿极了,端起豆浆一饮而尽。 徐茂闻痛斥男同性恋们低下的道德观:“你们也太他妈速度了,你不才说要追他吗?这就睡了?!” 江慎掐着红枣糕吞咽,徐茂闻抓着他领口甩:“你说句话啊!你们就这么滚到一起了?” “我他妈还没起作用呢!你不是让我帮忙吗?我还没帮呢!!” “你们男同性恋都这么随便吗?!” 咽下最后一口红枣糕,江慎说:“胡欢喜说,没关系的。” 徐茂闻动作僵硬:“嗯?” 谁?什么?什么没关系? 前一日,胡欢喜问江慎近期有没有见徐茂闻,有的话可以适当关心一下徐茂闻的心理健康,江慎问他怎么了,进而想起徐茂闻说起胡欢喜的时候神情闪避,确实有点不对劲。 胡欢喜说他们‘不小心’睡了。 之所以打引号是因为哪怕是性经验不多的江慎,也要站在一个男人的立场,对不小心这三个字存疑。 胡欢喜解释,某次徐茂闻带他去陪客人,然后那位老总看上了船上发牌的荷官,没要他,过了几天想起来那天的事,跟徐茂闻抱歉,然后重新组了局,还是那四个人——还有船上那个荷官。 后来四个人喝多了,醒来他们就在一张床上了。 酒后乱*的事胡欢喜习以为常,真假根本不在乎,很善解人意道:“然后我看他有点崩溃,可能第一次跟男人睡,有点接受不了吧,你可以适当开导他一下。” 第50章 江慎不会开导人,只会在人伤口上撒盐。 他说:“胡欢喜说了,没什么的,他不在意,就当请你了。” 胡欢喜原话很大度,透过江慎的嘴转达就有点不对味儿了,带了种谴责,好似徐茂闻假借酒醉之名大行龌龊白嫖之事。 徐茂闻猝不及防被“请你了”三个字重锤,蓦然记起当日的情形——他在发现自己也成了个睡男人的变态之后落荒而逃,随后只记得回避,完全忘记了付钱这回事。 这半生风流过纨绔过混账过懂事过,唯独没在言语上吃这么大的亏,且都是字字诛心的事实。 想到这里,徐茂闻顿时绝望到手指颤抖,嘴角抽搐着抽气,啊了好几声,发出一些痛苦的悲鸣。 嫖了男人!还没付钱! 他的一世英名! 一定是晏城风水有问题! 他一来晏城就被男同性恋包围了,问题一定出在这里! 男同性恋可能是种传染病,他应该变态远一点。 徐茂闻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迟迟说不出话,三言两语占据上风,江慎若无其事换了话题:“我哥呢?”啪! “不!知!道!” 徐茂闻摔了手柄,丢下一句怒骂,回去补觉了。狗男男! ——商暮秋不是什么好东西!江慎也是!一肚子坏水! 商暮秋面前小绵羊,商暮秋不在就是小坏种!两个坏种!狗男男! 隔了会儿,门开了,徐茂闻扔出一沓钱:“你帮我给他!” 江慎没来得及反应,被一叠红票子砸到了怀里,徐茂闻吼道:“老子才不白嫖!”,然后逃回房间,门摔得震天响。 江慎掏了掏耳朵,觉得徐茂闻脾气也挺大。 不要紧,无关紧要的人,他只想知道商暮秋去哪儿了。 ——他依然没有商暮秋的号码,腰酸背痛也出不了门,只能眼巴巴在家等,像好久以前在榆树巷望着太阳下山期待江翠兰回来的时候一样。 他觉得自己也应该提点要求,比如再要一张名片。 起床已经是午后了,快到晚饭时间商暮秋才回来,进门就看到江慎躺在沙发上,又睡着了。 走了没几步,高大的身影落在沙发上的时候,江慎醒了,见商暮秋回来,立刻坐起来。 “哥。”睡太久了,江慎声音有点哑。 商暮秋坐下去,沙发还是温热的,他问:“怎么在这儿睡?” 江慎答:“在等你。” 商暮秋:“等我干嘛?” “……”江慎揉了揉压红的半张脸,睫毛在脸上拉出很长的影子,回答商暮秋的明知故问说:“等你回来。” 商暮秋弯了眼角,摸了摸江慎的脸:“啧,这么会说话,干什么?” 江慎明明没带什么目的,硬是被他描述出一种刻意的讨好。 但也不要紧。江慎盯着商暮秋问:“你觉得昨晚怎么样?”很直白地要商暮秋给他打个分。 商暮秋一时没说话,江慎等了会儿,没耐心了,舔着嘴唇问:“不好吗?” 他还以为商暮秋挺满意的。 “不害臊?”商暮秋掐起江慎的脸,江慎被迫仰了点脑袋,嘴唇被左右的力道牵引着露出一道缝,虎牙露出来了。 江慎舔了舔尖牙:“……我其实还学了别的。” 商暮秋:“嗯?” 江慎缓缓说:“还学了怎么在上面,你要是觉得不太满意,我们可以换一下试试。” “学了?”商暮秋脸色转黑。 “看视频。”江慎解释,然后大言不惭:“其实我觉得我在上面可能好一点,虽然我没什么经验,但是昨晚我已经知道怎么做了,我会小心一点的。” “而且,胡欢喜说在下面也挺舒服的。”话里话外的野心几乎藏不住。 “那你觉得舒服吗?”商暮秋问。 “……”江慎流利的话音停顿一瞬,热潮弥漫到耳后,眼皮闪了一下:“舒服。” 下颌的手收紧了,江慎的话中断,商暮秋深深吸气,道:“想在上面,可以。” 江慎眼睛亮了一下,商暮秋脸上的笑意发寒:“下次让你在上面。” 江慎有点不信:“真的吗?” 商暮秋冷笑:“当然是真的。” 徐茂闻房间忽然传来砸东西的声音才打断诡异的对话,商暮秋问怎么了,江慎摇头:“不清楚,可能突然疯了。” 商暮秋又笑了,这次是真情实感。 “吃饭了吗?”他问江慎。 江慎点头又摇头:“中午起来对付了一口。” 一看表,已经七点多了。 商暮秋往厨房走,问江慎想吃什么,江慎跟过来确认:“你要给我做?” 商暮秋重复:“吃什么?” 江慎:“西红柿鸡蛋面。” 商暮秋回过头,江慎趴在门口往里望,四目相对,江慎问:“要我帮忙吗?” “坐着等。”商暮秋说。 好像更像十多年前,榆树巷里发生的对话了。 商暮秋没有钻研厨艺的爱好,开火只为了饱腹,以前住在榆树巷最常下面,做的最多的是西红柿鸡蛋面,第一次把江慎带去自己家做的也是西红柿鸡蛋面。 江慎恍惚了一下,站在门口没动。 商暮秋打鸡蛋的时候徐茂闻气冲冲出来了,白了厨房一眼,问他们能不能去外面打情骂俏。 第51章 江慎看了看门口的自己,看了看厨房里离着自己三米远的哥哥,白了回去。 徐茂闻套上外套,看病毒似的看了眼二人,气哼哼出门了。 商暮秋:“确实应该换个地方住。” 江慎:“好!” 商暮秋看他一眼,江慎觉得自己意图太明显,又敛了笑,只留下嘴角一点微微的弧度,换了不那么雀跃的语气:“好啊。” 商暮秋说:“但是要约法三章。” 江慎彻底收起笑,商暮秋搅动锅里的面,恩威并施:“昨晚那些话还记得吧?” 就算是床上说的话,也不全是调情的玩笑,可是江慎不是能被几句警告吓住的人,哪怕装得像个听话的模样。 商暮秋不想再听谁说江慎在外头有多风生水起,在什么地方靠着歪门邪道混得很开。 江慎正了神色:“知道了。” 商暮秋深深看他一眼:“最好真的知道了。” 假的也没关系,他的人,他知道怎么收拾。 【作者有话说】 徐:被男同病毒传染了!救救我! 江:哥哥~(眨巴眼)(装可爱) 商:呵 第34章 爬窗的八爪鱼 晏城的项目终于有进展了,接下来就是走流程签合同,然后着手安顿老城区搬迁事宜。 商暮秋来之前没想过在晏城常驻,徐茂闻的父亲在这边有房产,又把徐茂闻托付给他,盛情难却,所以就这么住下了,现在要搬家,还真有点仓促。 找房子的事情交给助理,商暮秋忙着跟晏城的老总们谈合作,同时还要应付刘歆,再一个,要看着江慎,叫他没时间去外面胡作非为。 带在身边,还能让他学点正儿八经的东西。 徐茂闻得知商暮秋找房子的事,酸溜溜哟了几声,“有人了就是不一样。” 江慎报之以白眼,商暮秋语气淡淡:“徐总问我你在晏城干得怎么样。” 徐茂闻最近都没经手工作的事,一心论证自己有没有被传染变态病,成日里出入风月场所,害怕被告状,立刻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起身:“那什么,今晚约了人,我去给咱们应酬,开会的事就交给你了哈!”说完立刻溜之大吉。 商暮秋没有帮人教育儿子的爱好,也没为难。 人走了,江慎坐在桌前重新对着几张报表抓耳挠腮,商暮秋问他核算好没有,江慎挠一挠眼皮心虚:“……呃。” “过来。”商暮秋敲了敲桌。 江慎忽而有了种家长检查作业,但他做的一塌糊涂的慌乱感。 拿起草稿纸在原地犹豫,商暮秋微微挑眉耐心不足,他只好拿着纸走过去,商暮秋抬头,江慎把草稿纸铺在了桌面上,露出上面乱七八糟的标注和演算。 商暮秋扫了两眼,发现虽然没算完,但是比预料中好。 江慎上学的时候功课还不错,至少也算中上,他们还在榆树巷住的时候,江慎来找他,问的都是练习册最后的思维拓展题。 可惜的是江慎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小三肄业,所以再有天赋也受小三文凭限制。 “坐过来。”商暮秋叩着身边的位置,江慎坐下等他讲课,商暮秋忽而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 江慎一时之间没转过弯,暗想:所以呢?难道自己一把年纪还要因为功课不合格被打手心? 这是不是有点太轻了? 偷觑到商暮秋淡漠的侧脸,稍微走神。 商暮秋:“还发呆?” 新家还没收拾好,江慎目前住在徐茂闻家的客房,那晚之后,江慎就像是完成了一项必要任务,从此高枕无忧,再也没有了一点进取的意思。 此刻略有点迷惑地看着商暮秋。 商暮秋说:“去把门关了。” 江慎更觉得他要打人——从前抽他竹板的时候也是这样。然而环顾四周,没看到竹板一类的东西。 江慎继续思索:所以没有白吃的午饭是什么意思? 商暮秋在日后的相处中越来越发现,江慎在感情和情趣方面的知识约等于一个白痴。 看出江慎没什么悟性的商暮秋有点无奈,松了松领带,解了一颗扣子,叹了口气,然后低头,专心审阅那几张纸去了。 江慎看着纸面走神,余光跟着商暮秋戴着戒指的指节在纸面移动,后知后觉自己应该交的学费是什么。 很不幸的是,貌似他错过了交学费的时机。江慎稍微侧眼,看到哥哥专注的侧脸,以及下颌锋利的棱角下显眼的喉结。 江慎问:“你想喝水吗?” 商暮秋:“好。” 江慎起身倒了杯水,递到商暮秋手里,与商暮秋接水的手失之交臂。 他看了看自己手心,往过去坐了点,跟商暮秋挨到了一起:“哥,你是不是热?” 商暮秋置若罔闻。 江慎勾了一下商暮秋衣角,又喊:“哥。” 商暮秋:“嗯。” 江慎:“……我算错了么?” 商暮秋不答反问:“你在做什么?”目光下移,江慎的手指挽着他的衣角扯出来一些。 他按住江慎闷声干大事的爪子注视江慎:“现在是白天,工作时间。” 江慎鼻尖出汗,又开始觉得自己龌龊,无力地辩解:“对。”然后收回手,以示自己并没有想入非非。 第52章 商暮秋看他一眼,丢下那几张纸开会去了,江慎很自觉地想跟上去,被关在了休息室。 商暮秋好像心情不好。 这天晚上,江慎挣扎了一会儿,在商暮秋洗澡的时候很迅速地给自己冲了个凉,然后短袖短裤翻进商暮秋房间。 翻窗的时候纠结自己应该坐着等还是钻被子里等,结果,一落地,发现商暮秋也洗完了,正在衣柜前换衣服。 骨节分明的手一颗颗系着睡衣扣子,发现有人跳窗之后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出去。” 干坏事又被抓到,江慎闹了个红脸,垂头丧气往门口走,结果商暮秋还不满意,命令道:“原路回去。” 江慎顿了一下,改道走去窗口,推开刚合上的窗户,回头,商暮秋已经坐到桌前翻开了一本书。 “……我走了。”江慎依依不舍,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把握住时机。 商暮秋:“嗯,帮我把窗户关好。” 江慎:“……嗯。” 江慎:“晚安。” 商暮秋头也不抬:“嗯。” 江慎:“我回去了。” 这次连冷漠的“嗯”也没有,估计不耐烦了。 江慎讪讪回客房,且在翻回隔壁的时候不慎崴了脚。 翻箱倒柜找红花油,边擦药油边给自己的狗头军师打电话,胡欢喜忙着,挂了电话,过了会儿才打回来。 徐茂闻拿着一摞资料找商暮秋问事情,刚推开商暮秋卧室的门,听到隔壁的说话声。 江慎已经说完了自己翻窗被赶回来的壮举,问:“所以你觉得呢?” 那边说了什么有点模糊,隐约听到几个片段:“肯定……骗人的……假正经……你得主动……” 那边:“他赶你就走啊?你不走不就行了吗?” 江慎:“我每次都这样,他会不会觉得我要的有点多?像……欲求不满?” 商暮秋坐在桌前,没听到隔壁动静似的。 得,限制级话题。 徐茂闻不想听男同性恋怎么调情,比了一个大拇哥给商暮秋,然后又朝隔壁的江慎比了比,一副你们真了不得的表情。 商暮秋低声问他干什么,徐茂闻举了下手里的资料:“刚传真过来的材料。” 商暮秋指着书房起身往外走,隔壁还在讨论商暮秋为什么坐怀不乱,徐茂闻哧地笑出声。 江慎听见外面走廊的说话声,安静一下,按着听筒走到阳台去继续说:“这样是不是不好?” 胡欢喜恨不得亲身上阵教江慎怎么勾引男人:“不是,你们拢共就睡了一次,多什么啊?谈恋爱可不就是腻在一起天天睡吗?” 江慎强调:“没谈恋爱。” 他坚守底线,商暮秋说没用的东西就不碰。 胡欢喜:“……”呵呵。 “不是,重点是这个吗?我是说你们刚搞一起,多睡几觉怎么了?人家明明就是钓鱼呢!”胡欢喜怒了。 江慎:“不会吧,他可以直接跟我说啊。” 胡欢喜快气炸了:“不是,你懂不懂什么叫情趣?” 短暂思考之后,江慎选择相信胡欢喜。 徐茂闻问商暮秋有没有拿下刘歆,还给上次自己帮忙拖住江慎还帮他打掩护的事情邀功:“要不是我,你后院早都起火了。” 商暮秋瞥他一眼:“我没有后院。” 徐茂闻嗤之以鼻:“那你们三更半夜孤男寡女酩酊大醉,她肯定没死心——实在不行,你牺牲一下呗。” 真论起来,自己跟刘歆确实有点同病相怜。但是人家的隐私,商暮秋不想跟徐茂闻说。 他盯了徐茂闻几秒,看得徐茂闻后背发毛,然后忽然一笑:“徐公子长得也不差。” 徐茂闻:“啊?” 商暮秋语气淡淡:“你可以试试美男计。” 徐茂闻起了一身鸡皮,打着冷战呸呸呸:“别别别,我可降不住刘歆!” 聊了会儿,决定次日约刘歆开个会,两人散了,路过江慎门口没听到声响,商暮秋以为江慎睡了,然而推开自己房间门,床上鼓着一个小山丘。 当作没看见,掀开被子关灯上床,被一只僵硬的八爪鱼缠上。 一丝不挂的八爪鱼。 商暮秋声音发沉:“我要睡了。” 江慎僵了一下,犹豫着游走,被扣着手腕拽回来。 江慎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于是主动去找哥哥的嘴唇,开始交学费,胡乱亲了几下,被翻身压住了。 “你吻技很烂。”商暮秋说。…… 第二天,江慎又从商暮秋房间出来,挂着两只黑眼圈,嘴角几个小创口。 啧了几声,徐茂闻对着商暮秋酸溜溜说:“别说,身边有人就是不一样哈,赶明我也带一个回来。” 商暮秋不搭茬,江慎也置若罔闻,埋头吃早饭,露出来的手腕一圈红,脚腕也有一圈淤青。 商暮秋把江慎困在身边寸步不离,他每天都很忙,江慎就跟着他一直忙,忙到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个妈。 以前江慎也不会主动联系江翠兰,会定期汇点钱聊表微薄的孝心,一般是江翠兰打电话过来,强硬的对江慎的人生指手画脚一番,自从上次说完要给江慎介绍人之后这么久没动静,有点反常。 江慎在洗手间看到一枚夸张的翡翠戒指,被一把匕首扎在墙缝里。翡翠是假的,江慎很眼熟。 第53章 【作者有话说】 江慎:钓鱼?不会吧…… 第35章 值多少钱? 商暮秋带着徐茂闻连着一星期密集地开会,在他的要求下,江慎也每天抱着一堆过期材料和财务报表挑灯夜读,给那一堆财务企划市场营销等等杂七杂八的材料写总结,苦熬一星期之后,趴在商暮秋临时办公室的茶几上睡着了。 徐茂闻觉得商暮秋压榨江慎有点太狠,问他:“培养人也没你这样的吧?” 这哪是栽培?这是周扒皮。 商暮秋找了条毯子,徐茂闻又吐槽了两句,然后打着哈欠也去补觉了。 商暮秋拿来毯子之后发现江慎跪坐着睡,醒来估计会腿疼,他也有点累,索性把人抱起来,一起去休息室的小床上睡了。 被横抱起来江慎只是轻轻皱了下脸,眼皮开了条缝儿就又睡过去了,脑袋往商暮秋怀里埋了一下。 空气中似乎有一丝烟草味,商暮秋好几个小时没进会议室,据他所知,江慎平时一般不吸烟。 商暮秋也困了,没多想这点不同寻常,关上门合上百叶窗,搂着人睡到了晌午。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商暮秋睁开眼,见江慎也刚睁眼,眼皮睡出来一单一双,睡眼惺忪地揉着脸,看起来有点呆。见商暮秋也醒了,才发出一点鼻音,像是还没睡够。是真熬狠了。 “这么困,昨晚看了多久?”商暮秋回忆茶几上那堆材料,他准备地很超量,别说学到什么,想看完就得个把月。 这么做也不是为了把江慎培养成什么全能型人才,单纯因为他最近忙,没办法时时刻刻盯着江慎,怕一个没看住江慎又回北滩,不得已才会用这种办法。 江慎想了想,报出一个日期,差不多三分之一,是预料中的进度。 商暮秋问:“累不累?” 江慎摇头又点头,耳边传来低沉的笑,商暮秋问:“烦不烦?” 江慎:“嗯?” 商暮秋:“让你看材料,觉不觉得烦?”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江慎睡没了的那边单眼皮。 江慎眨了眨眼,揉了揉不舒服的眼睛,双回去了,商暮秋的目光也终于挪开。 “有点。”江慎说。 说完去看商暮秋的表情,商暮秋果然皱眉,江慎把手指按在商暮秋眉弓上,要他别生气,然后改口:“还好。” 商暮秋又笑了,把江慎的手拉开:“学到什么没有?” 江慎叹气,暮气沉沉,听起来被那堆材料伤地不浅,商暮秋本也没抱什么期望——没人教导,仅凭江慎看材料,没进展理所当然。 他说:“过段日子有时间了,带你回黎城,到时候给你找几个老师。”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江慎才意识到这种日子居然没完,立刻不耐烦地皱着脸,把脸埋进枕头里,不想面对。 商暮秋扣着江慎后颈把人抓出来:“怎么了?不想学?” 不止看材料的事。 江慎问:“去黎城?” 商暮秋:“不想去?” 江慎沉默了几秒,商暮秋说:“晏城的项目做完至少得三五年,这期间我肯定要两地跑,但是主要还是在黎城。” 江慎没敢跟商暮秋对视,一副心里有事的模样,声音发闷:“没有。” “没话跟我说吗?”商暮秋抬江慎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江慎说:“没。” 片刻之后,商暮秋没声响,江慎抬眼看他。 商暮秋气笑了——他也不至于跟江翠兰水火不容,记挂就记挂,有什么不好说的? 商暮秋问:“你妈怎么办?” 江慎眼皮闪了一下,瞬间移开目光,想了想,说:“没事,你不用管她……我是说,她在晏城挺好的。” 事实上,洗手间出现的戒指和他打回去无人接听的电话说明,江翠兰目前下落不明。 江慎表情不太自然,商暮秋以为江慎是担心自己跟江翠兰不对付,没多想,坐起来带人去吃饭。 下午还有一场会,徐茂闻熬不住了没起来,派助理替他去听,商暮秋走的时候莫名想起中午在江慎身上嗅到的一缕违和的烟草味,问了门口保安一句江慎这几天有没有出去,保安摇摇头,说没有。 之前周晓强那伙人找了江慎几次麻烦之后就销声匿迹了,商暮秋早就跟晏城三教九流那些人断了,打听事没有以前那么顺利,稍稍了解了一下,得知对方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江慎那句能处理不是说大话,就先放下心专心做旧城区拆迁的项目了。 但是现在,他莫名有种不好的感觉,尤其想起江慎身上那丝烟味。 能有什么事让江慎忍不住抽烟呢? 会议开始前几分钟,商暮秋联系了上次找过的那两个私人保镖。 徐茂闻睡到下午四点,再去开会也晚了,想起江慎苦守寒窑,打算去关心江慎一下,然而推开商暮秋的办公室,茶几上还是那堆高到能埋人的材料,江慎却不在。 江慎先回了江翠兰的住处,屋子里被打劫过一样,被翻得乱糟糟,衣柜里的衣服铺了一地,抽屉全都拉开着。 跟洗手间的戒指一个风格,桌上扎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几个信封,信封旁边摆着几张存折。 照片上的信封上面有字:[给江慎娶媳妇][搓麻将][救急][棺材本]存折已经不见了,抽屉里真真假假的首饰也被洗劫一空,照片背面写着一个地址。 第54章 江慎跟着照片背面的地址来晏城东郊外的一座废旧厂房,门口几个小混混聚在一起打牌,见有人靠进,喝了两声,问江慎干嘛的。 江慎说:“我找人。” 一个三角眼的瘦高青年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双臂环胸问他找谁。 江慎说:“你们老大。” 那人笑了一声:“我们老大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江慎从腰上拔出一柄短刀,那人瞬间往后退了半步,江慎面无表情:“现在能见吗?” 周晓强过得挺舒服,在工厂小二楼的大办公室里安置了席梦思和真皮沙发,江慎上楼的时候还打发走两个姑娘,见江慎来了,叼着烟懒洋洋起身,招呼江慎随便坐。 屋里充斥污糟的烟酒色气,江慎站在门口没进:“就这么说。” 周晓强啧了一声:“别这么见外——是不是嫌我这地方寒酸?” 江慎皱眉:“我没时间说闲话,你想做什么?” 周晓强笑了:“这是什么话?就想见你一面,这不是请了几次都请不到,没办法吗?最近过得好吗?在哪儿发财?” “她人在哪儿?”江慎往外看,除了这座小二楼就是早被风吹日晒到漏风的厂房。 周晓强走过来给江慎递烟:“放心,还活着。” 顿了顿,继续道:“——但是我还以为这招没用呢,毕竟她这个妈当的,不如没有。” 江慎回头,对上周晓强嘲笑的目光。 江翠兰之所以生下江慎这个野种,是因为一起的小妹在黑诊所堕胎丢了命,否则江慎根本不会有看到蓝天的机会,受精卵的时候就没了。 生下孩子的当天,江慎差点被丢在公共厕所。 扫厕所的大妈追出来,劝她别造孽。 江翠兰又顶着寒风抱着尚在襁褓的江慎去福利院,刚转过街角,保安就盯着这个女人。 那个眼神犀利极了,包含着不屑和同情,好像仅凭一眼就能知道这是一个多么放荡又可怜的女人,现在抱着孩子出现在福利院附近是打了什么主意。 所以就算她丢下孩子就跑,他也不会跟扫厕所的大妈一样追上来,只会骂几句人,然后带着这小狗崽似的野种进去,给这野种找个窝。 但是江翠兰是一个极爱面子的人,受不了那种赤裸的不屑与同情的目光,就好像在说:行了,丢吧,你这样走投无路的婊子多的是,这样的野种里面也多的是。 她感觉浑身烧灼,所以她抱着自己的野种快步地路过福利院,以此证明她不是那种婊子。 然后往北滩去。 那个地方乱,多管闲事的人少,她把这个野种丢在北滩,说不定会有好心人替她把这个麻烦丢进雾中河,或者扔去喂狗。 那样的话,造孽的就不是她了。 但是江翠兰找了好几个地方,街角石榴树下、皮具店的台阶、码头的大石头,那个小小的襁褓有好多次被放下,又抱起来,又换了一个地方放下……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各个凶神恶煞,好多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这个走投无路的年轻女人身上,她怀里那个东西在那些人眼里只是一团碍事的肉,随便就能处理了。 江翠兰抱着自己刚生下来的野种坐在码头嚎啕大哭,眼泪落在面颊上,寒风一吹,像刀割在脸上。 浑浑噩噩,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甚至想抱着江慎一起跳雾中河。但是她不敢。 傍晚了,北滩马上就要变成豺狼虎豹的巢穴,江翠兰抱着江慎匆忙离开,然后走进一家杂货店挑挑选选,最后拿了一包十块钱的奶粉,趁着收银员找零,往襁褓里又揣了一包,还拿了个标价三块五的塑料奶瓶,收银员在零钱盒子里翻了半天才找到十块零钱,找钱的时候又送了几颗糖给这对可怜的母子。 江翠兰抹了抹脸道谢,收银员又把自己值夜班盖的毯子递出来说:“过段日子,天气暖和点就好了。” 凭着不知道哪来的劲儿,江翠兰把江慎养起来了,但是她依旧觉得这是一个拖累,要不是这个拖累,她本来可以趁着年轻漂亮傍个男人,可是有了这个拖油瓶,就没什么男人肯要她了。 ——江慎长大的过程中听了很多这样的话,也听了很多次自己出生那天的事,当然,是隐去大部分事实后的经过。他听了很多次母亲有多么可怜才讨到一口热水,在一户老太太家的柴房里住下,在之后的半年多一边养自己一边伺候老太太赚钱。 他怀着十分之一百的愧疚长大,一点麻烦都不敢添,力所能及地减轻母亲的负担,可其实即便那一时的困难和走投无路过去,江翠兰也还是经常想着处理掉这个麻烦,像后来找了商暮秋这个冤大头接手甚至称得上善心大发。 江慎八岁时,江翠兰又带着江慎去北滩,江慎记得那天妈妈一反常态地好说话,给他买糖葫芦和棉花糖,然后他们在北滩的小巷子里走散了——江翠兰一直坚持是走散,就像她不承认江慎出生那天出现在江边是为了遗弃江慎一样。 江慎四处环顾不敢乱走,生怕自己走远了妈妈找不到自己,然后被一个很高的男人拽着往江边走,那是很绝望的十多分钟,他知道北滩有很多人贩子,但是求助没有用,反抗也没有用,不会有人理会他是不是遇到了坏人。 后来江翠兰找回来了,还指责江慎乱走,江慎明明记得自己跟紧了妈妈却还是跟丢了。 第55章 他以为只是像以前那样,江翠兰忽然不想要他了,过了不久又把他找回去。 直到后来跟着商暮秋来北滩认识了周晓强,忽然的一天,周晓强一拍脑门,说他以前见过江慎。 “你妈拿着你的照片来北滩问这样的小孩儿能卖多少钱——那天秋哥是不是也在?”说着就去求证一旁的商暮秋。 【作者有话说】 跟妈妈的部分本来想一笔带过,不知道怎么回事写了三千多都没写完! 啊啊啊啊啊可怜的江慎宝宝!(也有点心疼妈妈,虽然她做妈妈做得不好做人也很烂对江慎也很差,但是也有那么一点良心未泯的爱…… (爬上来补一句,停更的日子里在修文,给前文感情线描粗,目前就是江以前短暂地喜欢了一下哥然后因为哥说成大事者必要断情绝爱遂水泥封心(bushi),然后纠纠结结口嫌体直地扑……,哥就是从江说完[他是我的人]之后就陷进去了,感情大刀阔斧,剧情没有变动,不想重看的话以上就是全部……) 第36章 买个坛子再埋 江翠兰不止想过遗弃他,也想过把他卖了换点钱。 这事商暮秋也知道——江慎在亲情里有多狼狈,商暮秋一清二楚地知道。 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江慎翻来覆去睡不着,商暮秋在下铺问他是不是在摊煎饼,江慎就不动了。 隔了好久,他以为商暮秋睡着了,动作小心地继续翻了个身,商暮秋忽然开口,“我妈是个好人。” 商暮秋的母亲是跟江翠兰完全不同的那种母亲,辛勤地操持家务,照顾孩子和丈夫的起居,但商邵华是个烂人,结婚没几年就染上了赌瘾,酗酒家暴,没几年就闹得家破人亡,妻子重病不治,儿子离家出走,商邵华倒还在江翠兰跑了之后又苟延残喘了几年才死。 他们有这一番谈话的时候商邵华死了没多久,先前商邵华隆冬喝多了倒在路边中风偏瘫了几年,好不容易能下地的时候又开始打麻将,有一次输多了,被麻将馆的人找到商暮秋这里,要他还钱。 商暮秋很好脾气地问对方欠了多少,商邵华一听儿子这么好说话像是听到亲爹那样,很激动地叫商暮秋救救他。 对方回答说连本带利一万多块钱,商暮秋说好,然后给对方汇了二百五,备注是:买个坛子再埋。 然后没多久,商邵华就死在了大街上,据说是被麻将馆的人追到家里,把家里打砸一空之后又被房东赶出来了,来北滩投奔儿子,根本没见到人,拄着拐杖在街上要了几天饭,最开始还有人施舍,后来被一伙混混盯上了,只要有人施舍就过去捣乱。 好些人都觉得商邵华是被商暮秋弄死的,商暮秋心狠手辣也不是第一天了,不过这种爹,不死就是祸害。 他安静听完商暮秋的话,感觉自己眼角有点湿了,擦了一下,过了会儿,问:“你还想妈妈么?” 下铺有打火机的声音,商暮秋点了支烟说:“我已经快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又是片刻寂静,江慎觉得江翠兰都丢下自己一走了之那么多年了,自己还因为她想过卖了自己这种事难受,有点太没出息,想解释自己没有因为那句话不舒服,于是嘟嘟囔囔说:“我也快忘了。” 下铺的人低低笑了一声,没说什么,江慎欲言又止几次,又觉得自己无论怎么解释都是欲盖弥彰,于是拿被子把头一埋,“我睡了!” 江翠兰是很差劲的那种妈,江慎知道,但是江翠兰又偶尔会有那么一点点未泯的良心,把江慎丢了又捡回来,卖了又后悔,上了年纪找回来,一边打着要儿子养老的主意,一边把自己的积蓄分了几份,惦记着给儿子成个家。 江慎有时候也会想,要是江翠兰跟商邵华一样烂地透彻,自己是不是就会跟商暮秋一样,也汇给周晓强二百五,让他买个坛子再埋。 “你到底想干嘛?”江慎靠在门口皱着眉不耐烦:“你不会真的信了周奇峦有什么宝库吧?有也早被倒干净了。” 周晓强哼笑:“我没亲眼看到有,也没亲眼看到没有,谁知道到底有没有?”说着看向江慎,“听说他回晏城了,还承包了旧城区拆迁的项目,就这么几年,他就混成大老板了,你跟我说他没有独吞,你猜我信吗?” “那你也不应该动我妈。”江慎说:“道上的规矩,祸不及父母。” “我也就是试试看。”周晓强带着笑意说:“你要是不来,我就剐了她,就当是为你出了一口气。” “你要怎么样才放人?”江慎问。 周晓强:“简单,你帮我找到宝库。” 楼梯口站着两个小混混,一人一支烟吞云吐雾,忽然,没看清江慎什么时候动作的,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慎已经出现在席梦思旁边,扣住周晓强的脖子将人制服住了。 那两个马仔立刻大声喊人,周晓强纵情酒色的身体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挣扎,再想动手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抬起手,说出来的话却是威胁:“你……动手你可想清楚,这一块都是我的人,你……你动了我,别说你妈,你也出不去!” 周晓强床下面有刀,但是他没敢往出拿,放江慎进来的时候搜过身了,他根本不担心江慎身上有武器,果然,劫持人也只能赤手空拳,但是这威胁也不小。 江慎收紧手肘,周晓强的脸成了猪肝色,江慎冷冷道:“我还没来跟你算账,你先找我麻烦。” 第56章 外面传来周晓强小弟的声音,说厂区周边有一大群人围过来了,问周晓强怎么办。 周晓强咬牙:“你不管你那个婊子妈了吗?” 脖子上的手肘一紧,周晓强被勒地翻白眼,险些背过气,他连忙求饶,又说:“你……你何必呢?本来是双赢的事,找到了,咱们五五分……”发现江慎的表情不为所动,周晓强立刻改口:“三七!三七!” 江慎说:“放人。” 周晓强静了静说:“别吧,好歹以前是兄弟,就这么闹个鱼死网破,我死了,你也没什么好下场。” 门口围过来一群流里流气头皮刺青的男人,乌沉沉一片都是周晓强的人,不远处是砸门的声音。 说实话,周晓强还是挺佩服江慎单刀赴会的。 他勉强放缓语气:“你……你现在逼我也没用,这事儿,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江慎问:“还有谁?” 周晓强翻着眼珠子看他,没回答,但是语气放软了:“松……松一点?” 江慎:“放人。” 周晓强有点急了:“都说了不在我手里!” “没有什么宝库。”江慎说:“有也早都充公了,当年北滩被翻了个底朝天,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晓强说:“我不知道。” “我们就知道商暮秋一点背景都没有,三年就发达了。”当年的北滩不是现在这副模样,那可都是真金白银的宝贝,哪怕藏起来一两件也够他们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你是他的人。”周晓强笑了一下:“他有什么底细,你去打听肯定比我们容易。” “就算没有,他现在搞着这么大的工程,指头缝里漏一点,嘿嘿……咱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这点交情还没有吗?” 外头的打斗声越发激烈,江慎看着周晓强,面无表情说:“好。” 周晓强疑惑一声,忽然被一拳头挥在脸上,他疼得打滚,江慎抬脚往外走。 “今天晚上,我要见到人。” 回去的路上,江慎收到信说商暮秋在找他,找的人打听到地方,正往过来赶。 江慎想了想,让人截停徐茂闻的车,然后借了辆摩托车抄小路回去,路过广明市场还捡了只黑花小土狗。 回到办公室,翻了十几页材料才听徐茂闻的声音出现,骂骂咧咧说他刚修好的车,又撞坏了。 小土狗认生,窝在地上呜呜地叫,门一开,藏到桌子下面了,江慎像是才发现他们回来了一样,放下笔抬头,露着虎牙喊哥,然后问:“你们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江:哥哥我出去锻炼身体噜!还收养流浪小狗,我是个有爱心的小孩! 哥:带着你的狗和爱心,滚 第37章 给个机会tat 从火灾现场赶回公司,江慎居然真的回来了。 徐茂闻戳一戳商暮秋胳膊:“啧,真被你猜准了?” 转瞬意识到此时一脸无害的江慎就是再一次撞坏自己爱车的罪魁祸首,瞬间又觉得心头梗塞。 商暮秋表情莫测,江慎发现商暮秋手骨有擦伤,伪装出若无其事的笑亦是凝固。 本来也不能稀里糊涂过去,以前也没哪次是稀里糊涂过去的,江慎没觉得他们睡过了就有什么不一样,相反,这次商暮秋可能还要更生气,因为他已经放过自己一次了。 但是肯生气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好事。 见气氛不对,徐茂闻缓和道:“看材料呢?看得怎么样了啊?” 江慎没听见似的,看着商暮秋,商暮秋说:“有点私事。” 因为商暮秋说话的时候盯着江慎,徐茂闻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逐客令,啊了一声,想捞江慎一把,看到江慎面上阴郁表情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就这么几个小时的功夫,江慎雷厉风行端了人家老巢。 ——他们车子被堵在路上,打车赶过去的时候正赶上消防和救护车赶来,担架一抬抬地走,警察来的最慢,拿着一摞通缉令挨个儿比,过大年似的。 挺有意思,前一秒杀人放火,后一秒…… ——毫发无伤满脸无害的江慎。 徐茂闻站在商暮秋的角度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要是自己也有这么个不省心的祖宗……他能更炸。 好在这是商暮秋家的,于是瞬间乐了。 眉目间压不住看热闹,不过还是象征性劝了一句:“少动肝火,你这……日子还长呢。” 商暮秋想要的那种乖孩子,可能这辈子都训不出来。 徐茂闻咂咂嘴,出去了,还贴心地合上了门。 商暮秋走过来,一脚踢开茶几几十公分,小土狗在桌下偷偷观察,被头顶桌子的挪动惊到,发出细碎的声响,商暮秋撇过去一眼,看到一团黑白相间的东西,圆脑袋上一对耳朵耷拉着,眼睛黑漆漆,尾巴灵活地晃着。 “哪来的?”商暮秋问。 “路上捡的。”江慎说,顿了顿,补充:“回来的时候,看到它在路边翻垃圾,觉得很可怜。” 商暮秋:“上哪儿去了?” 江慎不自然地别开眼去茶几下面找外伤药,说:“回了趟家。”拿出喷雾之后想看看商暮秋的手,摸了个空,反而是脸被掐住了。 江慎呜了一声,看到商暮秋阴沉似水的表情的时候安静下来,余光扫了一眼同样被低气压震慑住的小土狗,说:“那边的人说,大狗生了一窝小狗,别的都被抱走了,就这只,长得太丑,没人要,也没人给它吃的,看到了还要赶走。” 第57章 商暮秋:“嗯。” “我觉得挺好看的……”江慎声音低下去,“也没那么丑吧?” 商暮秋一言不发,指腹陷入脸颊的软肉,静静听这张一向寡言的嘴要怎么花言巧语。 “但是,那个人又跟我说,捡回来的野狗脾气不好,喜欢护食,还可能会咬人。” 商暮秋扯了扯嘴角:“是,还养不熟。” 江慎心被扎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垂着眼说:“但是我想养一下试试,它跟回来的时候一直都很乖,没犯错,我给它半个馒头它就吃得很开心了。” “也没有咬人。” “它其实不知道我是不是好人,但是跟回来就想有个家。” 商暮秋说:“我觉得它不想,我看它在外面当野狗挺开心的。” “……你又没问它。”江慎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你问问,它不想走。” 听朋友说商暮秋知道自己跑出去的时候,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要不先别回来,等事情彻底解决了再说,然后脑子里忽然闪过那天暴雨的屋檐下,商暮秋面色平静地说“十三分钟”。 他还是回来了,好不容易才有回到他身边的机会,他不想就这么失去。 江慎低声说:“我挺倒霉的。” “我明明没想再去惹是生非,我想好好待在你身边的,但是没办法……她出事,我不能袖手旁观……我想着动作快一点,解决了就回来,我明明记得你说你今天开会要开到半夜,但是就这么几个小时,我还是被发现了……我真的有点倒霉。” 江慎很坦荡很可怜地为自己的恶劣行径辩白。 “这是做什么?”商暮秋冷冰冰反问:“我还没兴师问罪,你先怪我?” 江慎知道自己是个倒打一耙的坏人,但是这件事本来真的可以悄无声息结束,可是他在晏城的小动作一次一次全都被商暮秋撞破。 “强龙不压地头蛇。”商暮秋说:“这是你让我吃到的教训。” 江慎嘴唇发白,顺着商暮秋松开的力道瘫坐在地,捉着哥哥的手沉默,余光落在那点擦伤上面,脑子里想的明明是给他喷点药,可是莫名其妙,嘴唇落在了商暮秋的指环上。 “可是它真的挺可怜的,今天还有垃圾桶翻,等你们的新楼建起来,就连垃圾桶也没有了。” 手指上的触感温温的,手指屈了一下,商暮秋心软了,语气不由和缓了一点:“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慎抬起头,迷茫了一瞬间,然后说:“你不喜欢她。” 是肯定的陈述句,商暮秋当然不可能喜欢江翠兰。可是—— “你告诉我,我会逼着你袖手旁观,看着她去死,是吗?”江慎摇摇头。 商暮秋说:“既然这样,回来做什么?你回去给她养老吧。” “我不是……”江慎脸色更白。 商暮秋推开他,江慎爬起来,看了看哥哥的手,最终揪住他的裤脚。 “可是我觉得,如果它不听话,犯了错,我也会给它个机会的。” “它跟我回来,肯定也想留下的。” 小土狗叫了两声,但是不敢大声,也不敢真的冲过来。 “……”江慎怀着希望再一次开口:“打断腿也没关系,没有馒头也没关系,他真的很想留下。” 没有花言巧语,就只是想给自己求求情而已。 【作者有话说】 给个机会吧哥哥,给一个吧给一个吧,就一个哇啊啊啊啊tt(明天周三…) 第38章 没有撒娇 “如果它总是咬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再犯呢?”商暮秋说:“我不喜欢做没有结果的事。” 江慎心说,我又不会咬你。 他拽着哥哥的裤脚不愿意松手,捏紧了,咬着嘴唇沉默。 “说话。”指腹蹭开了嘴唇,撬开牙关,商暮秋严厉道。 “你别不要我。”时隔多年,江慎依然只会这一句,“只要你别不要我,怎么都行。” 商暮秋:“怎么都行?” “……”江慎脑袋垂得更低,闷闷道:“其实,你要是真的打断我的腿,那样的话,其实我还挺高兴的。” “到时候你就不能把我丢出去了,我就能一直赖着你。” 商暮秋硬是气笑了。 有那么几秒钟,他在想怎么样才能折断江慎的爪牙,让他变得无害,可是,他又觉得,自己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江慎。 江慎拿着刀,没有做恶,只是在保护在乎的人——江慎不听话,但是江慎仍然仁善。 他也被江慎尚且瘦弱的身躯遮蔽过,无论有没有能力,江慎都会不计后果地保护身边的人。 “我能拿你怎么办呢?”商暮秋摸着江慎的脸颊,有点无奈地说:“你非要这样,我管不了你。” 错的就是错的,好不容易才脱离的生活,江慎又回去了。 “可以的。”江慎很老实:“你皱皱眉头我就害怕,哥,你打我也行,别生气行不行?……也不要把我丢出去。” 商暮秋觉得自己拿江慎没办法——真害怕的话,会这么肆无忌惮? 他拽着人起来,江慎坐到了他怀里,这姿势让江慎不自然地发僵,他不太习惯在这样的气氛下把商暮秋看成有暧昧关系的人,也没能很快切换角色。 发现江慎的抵触之后,商暮秋缓了语气:“有没有受伤?” 第58章 这次脸上干干净净,能看到的地方毫发无伤,看不见的地方只能口头问问。 江慎摇摇头:“我很小心。” 商暮秋欣慰不起来——很明显,很小心也是打着不要被发现的主意。 “那上次怎么回事?”他问。 “……”江慎抿着嘴,不想提起纹身店曾经的另一个居住者,有点生硬道:“你别问了。” 商暮秋蹙眉,江慎极力回避对方的凝视,并且愈发想不起来胡欢喜教的那一套据说无论闯了什么祸都能让男人色令智昏忘记发火的技巧。 ——他们如今的距离,明明只要凑过去接个吻就堵住对方的嘴了,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江慎硬是没有发现,甚至丝毫没有这种意识。 商暮秋也早就发现了,他从黎城回来那天,江慎抱着不单纯的心思主动献身,那次之后就没有然后了,再后来经过‘高人’点拨,知道主动了,可是更多的时候,依然是完成任务,敷衍了事。 甚至商暮秋稍微留心就摸索出了江慎的行事规律:隔三天以没带衣服为理由喊自己去浴室,隔的三天一天传教士,一天后位,一天休息。 早上醒来抱一下,亲一下,脑袋搁在他怀里蹭一蹭。 自以为不明显地揉腰,自认任务完成得很好。 商暮秋最近没时间计较这个,否则,拖住江慎的就不是那些过期材料了。 “江慎,你当我是什么?”商暮秋声音还是平淡的,手臂还在江慎腰上,但是江慎又觉得自己在千里之外了。当他是什么? 胡欢喜觉得他们在谈对象,徐茂闻看他们的眼神是看奸夫狗男男,簕不安眼里他们是踩着道德底线搞在一起的背德关系,甚至江慎跟徐茂闻大言不惭说自己想追商暮秋。 但是江慎没想过,或者刻意没在这个事情上花时间,他嘴上喊着哥,白天跟在商暮秋背后当尾巴,夜里爬哥哥的床,跟哥哥接吻上床,可是心里不给这段关系下定论。 他去城西办事的时候见过小萧阳,他改了名字,整了几次容,脸上的伤好多了,收养了一个孤儿,在城西开着一家水果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还算不错。 有那么几秒钟,江慎想问商暮秋还记不记得这个人,要是遇见的话是会寒暄叙旧几句,还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三年多以前他就想过自己跟小萧阳有什么区别:小萧阳是商暮秋的相好,心悦商暮秋,被商暮秋救过。 当年他跟小萧阳的区别仅仅只有不算商暮秋的相好,如今,似乎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或许将来某一天,他们再一次‘好聚好散’,他也会去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平静生活,然后商暮秋身边又有了新人。 江慎没看商暮秋,自我欺骗道:“当你是哥哥。” 商暮秋静了静:“所以,你会跟自己的哥哥接吻上床,牵着手撒娇?” 江慎很快地抬头又低下去,看到自己坐在人家腿上,立刻想要挣开,但是腰上的手瞬间变成铜箍,挣不开就算了,还越收越紧。 江慎脖子红透了,不知是因为挣扎还是被这句话拨动廉耻心,他脑子里一团浆糊,能反驳的却只有:“我没有撒娇。” 商暮秋说:“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没有弟弟。” 那句“暂时是”终于也过期了。 江慎跟着江翠兰搬进商邵华家里的那天,怯弱地看着商暮秋,发现他往日里温和的目光变得很陌生,有一瞬间,江慎觉得自己背叛什么——那是他从商暮秋眼中读出的含义。 他不敢长久地同商暮秋对视,在江翠兰的安排下很小声地喊商暮秋哥哥,被商暮秋推开:“别这么叫,我没有弟弟。” 然后,商暮秋彻底离开了榆树巷。 他们在名义上成为兄弟的那天,江慎失去了小秋哥哥。 那么,成为床伴之后,失去哥哥,好像也是合理的。 一些江慎不太懂也很怨恨的道理:获得一些看似和商暮秋更加亲密的关系之后,实际上的距离就会变得更远。 江慎眼圈红了:“是。” 商暮秋略有些无奈:“又要这样让我心软?” 然而江慎满脑子乱七八糟,根本没注意到对方口吻分明是要化冰。 他想,万一商暮秋真的让他滚,他就把商暮秋抓起来,关起来,像他关着自己做题一样,把他也关起来写材料总结——反正商暮秋也说了,强龙不压地头蛇。 小江爷才是地头蛇,晏城是他的地盘。 反正他都是这么坏的人了。 还是那句话——真的很倒霉。 北滩那天开始就一直在倒霉,要是他推开门的时候没那么暴躁,要是没有脑子一抽去簕不安那里喝酒,被他拽着去撑什么场子,要是没有遇见商暮秋,当年是被江翠兰卖掉就好了。 江翠兰去北滩问价的时候商暮秋知道,江翠兰带着自己给买主看货的时候商暮秋就在水玉巷,他当时想的是什么?是不是一边看戏一边笑,觉得自己很可怜? 不想要就别要,谁要他心软了? 江慎破罐子破摔:“那要怎么办呢?” 商暮秋不喜欢,那就枪毙他好了,不想心软的话,打死他好了。 “江慎”商暮秋轻飘开口:“有一个问题,你一直没有回答我。”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说,不想带你走?” 第59章 【作者有话说】 江:哥哥~哥哥!(张飞脸笨笨的江,勾引都只有很朴素的三个姿势(? 想要海星……(伸手 第39章 你叫了老公 尽管江慎是一个极度缺乏亲密关系的人,可是对于商暮秋,他又时常表现出与渴望截然相反的洒脱,即便有了兄弟以外的关系,也并没有贪心地奢求很多。 这一切当然是有原因的,不止因为与商暮秋之间没有天然理所当然的羁绊,还因为见过不知餍足的后果。 他一直回避在商暮秋面前提到刘质轻,并不是因为商暮秋和刘质轻的过去。 商暮秋与江慎二人,看似是商暮秋占据上风无动于衷,但江慎才是那个更善于忍耐的人。 ——他很少因为商暮秋身边的人感到嫉妒,因为在很早的时候就明白商暮秋对谁都薄情,于是在情衷萌动的最开始就掐灭幻想,即便是如今,也随时做好着被抛弃之后,如何尽可能不烦人地抽身而退的准备。 商暮秋憎恶博彩,但他第一次踏足北滩是为了在赌桌上赢回母亲的救命钱。 他记性好,数学也学得很好,十多把牌,手边的筹码就翻了十几番,照着赌场的规矩派了红包,剩下的钱刚好够那一次的手术钱,然后想走,被赌场二把手拦在门口,叫他继续赌。 商暮秋和刘质轻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刘质轻的刘不是天生带来的,最开始北滩的几位老大还没分家,刘质轻跟着三当家做干儿子,那天陪着干爹在赌场玩,发现商暮秋刚学明白规则就一路赢,很感兴趣地围观,果然,这个毫无背景的少年不懂规矩遇到麻烦了,他搬出来干爹给商暮秋解围,然后怂恿干爹留下这个人才。 后来商暮秋转投周二爷门下,刘质轻非要跟着走,被干爹打断了一条腿,下了追杀令。 从那以后刘质轻的腿跛了,商暮秋买了那间纹身店给他。 刘质轻自诩救了商暮秋两次,一次是商暮秋第一次踏足北滩,第二次是背叛干爹给商暮秋通风报信,他觉得自己跟商暮秋生死相依过,安然享受商暮秋的照拂,在得知商暮秋取向为男的时候自荐枕席,再后来发展到想跟商暮秋要终生的许诺。 刘质轻听说江慎跟商暮秋的桃色绯闻之后表现出极端的反对,在商暮秋救回小萧阳的时候更加愤怒,但是他再怎么反对也没用,相较于他的尖锐,商暮秋始终平静。 在他绞尽脑汁用难听的话形容他们这段奸情为人不齿的时候,商暮秋一点都不在意,而是说自己在北滩以外的地方另购了一处小店给他,建议他早点从他自以为的关系中脱离,也离开吃人的北滩,另谋生路。 刘质轻愈发歇斯底里,问商暮秋,这么多年,他们到底算什么。 商暮秋很冷淡地说:“该还的,我早就还过了。” 至于其他,也该结束了。 刘质轻目眦欲裂,逼问商暮秋:“我为了你背叛三爷,到现在走投无路了,你跟我说早就还清了?你看看我这条腿,摸着良心说,还的清吗?” 商暮秋依然很平静地打断刘质轻,提醒这么些年,有多少是他自欺欺人:“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 ——他认的恩情只有当年第一次踏足北滩那晚,少年兴趣盎然地要赌场的人别为难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了他一条独木桥。 深渊中的一线生机,换十多年的照拂和一条后路,仁至义尽,至于刘质轻想要的东西,或许根本没有存在过。 商暮秋太清醒,太冷血,慷慨且绝情。 刘质轻在那天恍然大悟,商暮秋眼里,自己跟门外那个卖皮肉的男娼没有差别,甚至商暮秋看那个男娼或许还顺眼一些,因为对方不会挟恩图报,也不会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在商暮秋眼里有什么特别。 他推门而去,路过脸上一片焦烂的男娼的时候目不斜视,在街角看到江慎的时候嘲弄一笑,没有一句话要说。 那个笑,已经表达完全了。 该听的,江慎都听到了——撞吧,这堵南墙。 江慎站在路边一会儿,那段时间里,他在想,要是刘质轻没有表现出对感情的野心,也没有想不应该的东西,他们或许就一直都是相依为命过的好兄弟,永远也不会有决裂的这一天。 刘质轻对江慎而言,不是情敌,也不只是讨厌的人,而是前车之鉴。 分道扬镳那天,江慎觉得哥哥没想过带着自己走的想法也不是空穴来风。 刘质轻没能走出北滩,离了周二爷辖下的四道巷就被捉走了,商暮秋买下的店面也没用上,江慎那时候察觉了一些不对,怀着好奇调查了一下,然后发现商暮秋买了一套小房子,是很早的时候被商邵华赌输掉的。 有钱了,买回长辈的故居,没什么不对,但是那房子买回来,记在江慎的名下。 江慎晕头转向了几天,惴惴不安的心又开始雀跃,很想问商暮秋这是什么意思,但是走了一个刘质轻,又住进了一个小萧阳,等小萧阳伤好了被送走,商暮秋每天都忙,一有时间就玩着各种在江慎看来十分猎奇的手段,江慎十天有八天出不了门,也再没精力求知。 直到原来的北滩消失在大火中,商暮秋说,不想再留在晏城了。 刘质轻与商暮秋的争吵中有很多难听的话,刘质轻称呼小萧阳是那个婊子,叫江慎是那个拖油瓶。 第60章 他在路口问江慎想去哪儿的时候,江慎恍然大悟——商暮秋说着一些绝情的话,可是事实上,已经是十分仁慈的人了,恩人相好拖油瓶,每一个都安排得妥帖恰当,功德簿应该给他另外写一本。 可是,江慎不想再做累赘,也不要再接受商暮秋的恩惠——刘质轻好歹有恩于商暮秋,自己又凭什么一次次接受商暮秋的施予? 趁着商暮秋还没说他买好了一个小家,让他安稳地呆在晏城生活,江慎先说自己想南下。 好歹是个去处,虽然去找生而不养的母亲这个选择实在很烂,更与商暮秋这么多年的教导相悖,他也没有信心找到,但只是为了找了个台阶,好在拒绝施舍的时候,显得自己不那么狼狈而已。 三年之后,商暮秋逼问江慎从何得知他的打算,江慎很害怕,一些看似平静的表面,挑破了,就会崩塌,就像刘质轻自视不清问商暮秋在自己与小萧阳之间选谁一样。 他垂着头沉默,听商暮秋继续冷淡地逼问:“我不记得我说过,如果不是我想,那就是你想。” “你不想跟我走,是吗?” 江慎脑袋垂得更低,像坠了一万斤秤砣,脖子几乎要折断。 承认不被爱还是嘴硬说自己不爱,两个选项,谁比谁更好呢? “说不出来?”商暮秋换了个问题:“昨晚你叫我哥哥,我不喜欢,让你换一个,你最后叫了老公。” “我想问问,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江慎脑子嗡了一声,难以启齿地动了动嘴唇,紧接着有点茫然地抬头。 这只是胡欢喜教他的调情的办法,他是十分无趣的情人,只会照本宣科,这样的称呼有些过于羞耻,他只是被弄得无力承受才口不择言叫出来,但是在这样的场合解释出这么一个原因,显然太滑稽,尤其,看到商暮秋没什么狎昵意味,冷静到有些吓人的表情。 静到可怕的空间,商暮秋把江慎逼到走投无路,必要问出来一个结果。 他们之间有太多问题,三年前开始积攒,重逢后江慎始终回避。 商暮秋本也想再放一放,等工作稍稍告一段落,可是商暮秋觉得,再不讲明白,江慎就要自顾自把自己当一只蜡烛烧完了——虽然是不恰当的比喻,但江慎关于这段关系的不信任与悲观从何而来,他需要弄明白。 “我不知道哪里有管哥哥叫老公的风俗——暂且当你把我当哥哥,虽然我没有乱·伦的爱好。”商暮秋面无表情,“暂时当每天在哥哥的衣柜里挑衣服,勾引哥哥也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的风俗,所以江慎——”商暮秋掐着江慎后颈,“在你眼里,哥哥是什么——这些又算什么?” 【作者有话说】 哥:那些情爱与时光,究竟是错付了!(跑错片场了233 第40章 可以接受吗? 江慎现在有两个选择,坦白或者装死。 坦白意味着他们脆弱的关系可能要崩塌,装死也许也是一样,但可以延迟崩塌的时间。 打破僵局的是小灵通的短信提醒,江慎想借机摆脱凝视,然而在摸电话的途中,被按住手。 余光中出现那只戴着戒指的手。江慎说:“可能是簕不安”顿了顿,继续解释:“我让他帮我接人。” 本来应该自己去接江翠兰,可是商暮秋知道了,二选一的选择,江慎再一次选了商暮秋。 他明白地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开始偏离最开始立下的安全线,正在逐渐沦陷,商暮秋对他也与预想中不同,宽容耐心。但越是这样,江慎就越警惕。 两只手叠在一起,江慎抽不出来,也无法回答商暮秋的问题。 他选择把问题交还:“你想过带我走吗?” “我问过你。”商暮秋仅仅停顿一秒就回忆起那天对话的内容,他说:“我问你去哪儿,你说,要去找她。” 江慎垂着眼:“嗯。” “那今天呢?”商暮秋松开手:“又要去找她了吗?” 失去压力的手轻微地攥了一下,江慎盯着自己空落落的手背,意识到即便自己回避成功,该来的也还是会来。 哪有回避这回事?如果一方执意挑明,误会还是真相,都会水落石出的。 商暮秋抬了抬手,很随意道:“看吧。”仿佛下一句就是:看完就滚吧。 手背上的手明明离开了,可是江慎依然动不了。 他挣了挣,腰也被松开了,离开商暮秋的腿面,他很轻易地站在了地上,捡回来的小狗也爬出来,蹲在他脚边,他们两个排排站着,随时可以被扫地出门。 商暮秋的话对应他此刻的动作,也解释当年不带江慎走的原因,很简单,毫无牵绊:“你想走,我就放你走了。” 可是——放你走了。 就好像那之前,江慎是他的所有物。 江慎隔着布料摸到了口袋里的电话,简讯没有回信,簕不安拨了电话过来。 然而他被一股脑涌上来的情绪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胸口仿佛有一块大石头,越来越重,胸骨都要被压碎了。 答案仅仅是这个吗? 江慎极为艰难地开口:“是因为我想走吗?” 商暮秋:“不是吗?” “不是……你先不想要我的吗?”江慎缓缓抬眼,跟他对视,这次没有回避,也没有妄想,而是带着三年多以来所有的不甘心——他还是变成了刘质轻那样。 第61章 其实这种时候可能有很多次:被江翠兰推出门不要的时候,立在门口不肯走;被江翠兰丢在北滩的时候,看到江翠兰的第一时间依然扑过去;商暮秋想送他走的时候,他厚着脸皮说想留下;还有现在,因为商暮秋不要自己而耿耿于怀。 “你救小萧阳,给刘质轻留后路,也给我留后路。”江慎想尽可能不带情绪地辨明三年前的是非,可是眼眶不自觉红了:“你把老房子买回来,可是你没想过留在晏城生活,你帮我安排好了去处,是吗?” 这次换了商暮秋怔愣。 ——很让人意外的原因。 江慎的电话声越来越急促,商暮秋稍微理了一下思绪,说:“你先接电话。” 江慎要说的都说完了,在他看来不算质问,也无需什么答案,扭过身接起电话,簕不安说:“接到了,人没事,发短信你没回,告诉你一声,这地儿太偏,我先送她回城东。” 江慎嗯了一声。 电话讲完了,屋里静得可怕。 他想,也许就这样了,跟最开始的预想完全不一样,闹得很不体面,也没让商暮秋多舒心几天。 还没开口在商暮秋压根不需要自己的人生中彻底告辞,商暮秋说话了:“还记得之前那位张警官吗?” 江慎抬了抬眼,不解怎么会说到他。商暮秋继续说:“他觉得我有问题,离开晏城之后,我做过几次心理咨询。” 江慎不由自主露出几分关切,商暮秋捏着打火机摩挲着,望着江慎,轻轻笑了一下:“其实还好,没有张警官担心的反社会人格,只是对身边的人有控制欲,还有,性·生活上有一点暴力倾向。” 他抬眼问江慎:“介意吗?” 江慎缓慢眨着眼——以上两点,他早就知道,他以为这是个人癖好,原来是心理健康上的问题。 可是,话题是怎么扭转到这里的? 咔哒一声,打火机冒出一点火星又熄灭,像是催促,也或许可以解读为轻微的焦虑。商暮秋再一次问:“可以接受吗?” “……”苍白的嘴唇轻启,江慎哑声:“可以。” 没必要特意问的,他早就亲历过,癖好也好心理缺陷也好,他根本没把这点事看成阻碍,他只介意商暮秋是不是不想要他。 “作为补偿,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商暮秋又打了一下火,慢条斯理起身,欣长的身影在夕阳余晖中扯出很长的黑影,“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有点可怜你。” 江慎倏地与他对视,没能在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可怜的意思,脸上的表情在犹疑与拒绝间闪烁,然后见商暮秋走到窗前遮上了百叶窗。 屋里只剩下一些磨砂门透进来的走廊里的光线,十分模糊,小土狗呜呜藏回桌下悄悄探头,江慎盯着商暮秋的轮廓:“……什么?” “我确实有一些问题。”这次火苗上方终于出现一支烟,随着火苗消失出现一个猩红的小点,江慎眨着干涩的眼睛盯着那个红点,听到商暮秋继续说:“离开晏城之后,我身边没有别的人。”其实不止离开晏城之后身边再没别人,赌场那晚之后,他跟别的人就都断干净了。 江慎:“……” “原因很多,没有喜欢的对象,也没什么压力需要发泄,只是偶尔会想起你。”商暮秋靠在窗边的墙上,很随意,闲聊一样说自己的三年,“偶尔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做晏城这个项目也是因为想起你,不知道你找没找到她,有没有可能回了晏城,嗬……但是没想过找你。”原本是没什么所谓的遐想,遇没遇见无所谓的,他自认世上没什么亲近的人,也没什么必须要找到的人了——他这么以为,刻意回避江慎的存在,也回避某些尖利的指责。 心理医生推断他的问题不严重,毕竟他看起来是个十分有风度的人,很轻易地放了江慎自由,也没有表现出有控制欲的一面。 直到真的在晏城遇见江慎。 才没什么见了鬼的好放下,也不是江慎看到的那么云淡风轻。 “江慎,跟了我,有觉得耽误了人生吗?”商暮秋靠在墙上,掐着烟却不进嘴,在越来越昏暗的光线中问。江慎摇摇头。 “现在呢,有没有后悔过?” 江慎依然摇头——他从来没这么觉得过。 商暮秋忽然笑了。 “那就好。”他夹着烟垂首,有点无奈地笑了一声:“我只给了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就说要离开我,鬼知道我是怎么鬼迷心窍地答应的。” 那天的心情有点模糊了,他只记得江慎给了他一个十分出乎意料的答案,而他,被某些话绑架着,置气一样,让江慎去撞南墙了。 他心想:好,滚吧,滚远点,离我这个潜在反社会份子远一点,追求你的光明未来去吧。 江慎动了动,想离商暮秋近一点,又在莫名的情绪中僵站着,只是莫名感到鼻酸。 商暮秋说:“那房子是写了你的名字,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买回来一件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之后怀着莫名的心情填了另一个人的名字,而不是江慎以为的,留了条后路给他。 “说了要对你负责,买回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就写了你,后来都快忘了这回事。”商暮秋说:“要是那年你知道真相只是这样,还会走吗?” 江慎想说点什么,但是很多话涌到嘴边,反而挤不出来,相反,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涌出。原来是这样。 第62章 “我给了你一个愿望,江慎。”商暮秋说:“要是还想走,现在就可以,这次我也不会拦你。” 太阳彻底落山了,江慎再也看不清暮色中哥哥的脸,也无从探知他的表情是否真心要自己留下。 可是,真的还要探知吗? 原来错的人是江慎。 他说:“你想带我走。” 商暮秋答:“想让你跟我走。” 唯一一次选择的机会,他希望江慎是自愿的,他问江慎想去哪里,要是江慎有什么心仪的地方,他就带着江慎去安家落户,他故意把那点机会藏进不显眼的话里,其实给得很不情愿。 “江慎,还是跟我吧。”商暮秋忽而改口:“我觉得,你不同意,我也可能会反悔。” 还是不要给他选择的机会了,也别让他有空隙东想西想,江慎是适合被鞭子抽着走的那类人。 也不能让江慎再留在北滩做什么小江爷。 商暮秋犹豫着,要不要给江慎看点更可怕的东西,忽然被一颗炮弹撞进怀里,灼烫的烟灰扑进江慎领口,商暮秋抬着手躲了一下,江慎抱着他的腰,抱得更紧。 紧接着胸口就湿透了。 口袋里的电话疯狂地响动,江慎像没听到那样,扑过来啃噬哥哥的嘴角下巴,把所有的愤懑都发泄出来了。 然后被掐着后颈肉反制,压进了休息室。 【作者有话说】 哥:我可能是个bt哦,想清楚要不要? (啊啊啊好多海星,给我亲亲! 第41章 我的钱 休息室里什么都没发生,江慎只是抱着哥哥不松手,追着问他为什么想自己但是不回来,商暮秋不想多说,江慎就有点失望:“那你为什么不多问一下呢?” 当初,要是商暮秋多问一下,他可能就忍不住,跟着走了。 江慎有点得寸进尺了。 商暮秋反问:“你为什么不多争取一下呢?” “……”江慎表情呆呆,商暮秋继续问:“现在呢,能告诉我,你当我是什么了吗?” 江慎瞬间僵住,仅有的一盏台灯映出他发红的眼圈。起初江慎擦眼泪的动作发狠,以此维护小江爷的颜面,有光线之后就没再掉眼泪了。 他咬了咬下嘴唇,说不出话,可是,热度迅速攀爬,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白了。 商暮秋又用拇指撬江慎牙关:“会说话吗?” “……我之前还想”江慎紧张地呼吸,“想,怎么追你。” “追我?”商暮秋想到江慎在夜总会学来的那点东西,还有那堆玩具,不由嗤笑:“然后呢?” “然后那次,你喝多了,我们……”江慎顿了顿,“然后……我就想着保持原状。” 对于当时而言,保持原状就够了。 商暮秋叹气:“那以后呢?” “还要随随便便就铤而走险,解决问题都靠拳头吗?” 江慎依然追不上商暮秋的步伐。 这次江慎静了很久,没有很利落地答应,而是在沉默之后说:“我没有做踩红线的事。” 商暮秋很了解这个地方,江慎说的没踩红线是什么意思他也明白,江慎这么说,说明他也没想过一直呆在这里,不正面回答,就是说他暂时脱不了身。 商暮秋刚想说有他在,江慎刚安静了没一会儿的电话又开始叫,簕不安在电话里叫:“你妈刚回家就晕过去了!” 江慎一只手还搂在商暮秋腰上,闻言僵了一下,立刻下地,然后才想起望向商暮秋,准备开口解释一下自己这次真的得回趟家,商暮秋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 江慎犹豫着,商暮秋开了大灯,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吧。” 徐茂闻的车又坏了,江慎倒是有代步工具,他骑上借来的摩托车,商暮秋跟着坐上来,手臂很自然地环在了他腰上,然后说:“好了,走吧。” 江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上的手,打着火往医院赶,到了之后,江翠兰刚被医生掐醒,簕不安蹲在急诊室门口发短信,见江慎来了,站起来指着里面绘声绘色形容:“我靠好吓人,你妈回家的时候还中气十足,结果忽然就晕过去了,吓死我了。” 江慎:“忽然?”下意识跟商暮秋对视一眼,随后想起来那一屋子的兵荒马乱,还有被拿走,只留了一张照片的信封。 江慎猜得不错,江翠兰被劫持都没吓晕过去,在看到自己空空如也小金库的时候晕厥过去,人中都快掐烂了才醒过来,刚醒过来,又开始哭,医生只能救死扶伤,对病人过于激动的情绪束手无策,几句安慰也根本进不了江翠兰的耳朵,只能留下护士开导这个哭得昏天黑地,嘴里只剩下“我的钱”的女人。 直到江慎来了,那小护士才解脱。 江翠兰开始抱着江慎哭,嘴里依然是:“我的钱没了!那些杀千刀的!我的钱。” 江慎觉得,今天即便是自己死了,或者江翠兰本人死了,她也未必能哭得这么伤心。 他沉默地听了一会儿,说:“我帮你要回来。”江翠兰才停下,抹着眼泪问:“能要回来吗?” 江慎点头,江翠兰霎时间萌生出一丝希望:“那你现在就去要!” 江慎抿嘴:“今天不一定。” 江翠兰立刻激动起来:“那明天呢?” 江慎转移话题:“你还有不舒服吗?能回家吗?” 第63章 商暮秋站在病房外看了一会儿。 江慎掺着江翠兰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忘了早前旖旎的心情,抬眼看到商暮秋正看着自己。 江翠兰神情恍惚,走了半截才发现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抬头看到是商暮秋,抹了抹眼睛,眼泪又流了下来,祥林嫂一样,见人就说:“小秋啊,我的钱没了。” 江慎有点无奈,喊了一声妈,想让她歇会儿,江翠兰继续难受:“那里面还有我给江慎攒的老婆本,我每个月都往里放三百五,已经攒了两年了。” 商暮秋看了江慎一眼:“那是不少。” 江翠兰按着胸口愈发难受,好像心口被剜走了一块那样疼,抽着气骂那些入室抢劫的流氓不得好死,看了一眼江慎,眼泪又涌出来了。 送江翠兰回家,江慎简单收拾了一下家里,商暮秋陪着江翠兰,江慎丢完垃圾回来,从门缝里看到江翠兰扯着商暮秋的手,扯着哭到嘶哑的嗓子开口:“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父子,但是江慎……” “我这辈子没积什么德,死了也要下地狱,但是江慎是个好孩子。” 她抹着眼泪:“他现在不愿意跟我多呆,但是我生的我知道,江慎心地不坏,也知道报恩……你也是好孩子,我知道。”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是江慎喊你一声哥,我已经没什么能给他的了……”江翠兰说着又开始哽咽,“你有本事,你有本事……能不能多帮帮他?” 江慎站在门外,听到商暮秋说:“好。” 第42章 可能上火了 天色晚了。 江慎处理好了小两室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客厅二人的水杯里添水,江翠兰终于不再抽搭,商暮秋适时开口,说还有事。 倒不是借口,开工之前会议很多,他走不开。 江慎准备给江翠兰找个新住处,找到之前都要住在这边。 江翠兰挽留了商暮秋两句,让江慎帮着劝劝,江慎往商暮秋那边看了一眼,商暮秋也看过来,江慎移开眼:“我送你。” 又推拉了几句,江翠兰忽然牵着江慎的手,跟商暮秋的叠在一起,叮嘱江慎:“我跟你哥说好了,成家立业的事,让你哥也帮你上着心。” 两只手被江翠兰按在一起,江慎感觉到了手背上戒指的触感,忍不住屈了屈手指,江翠兰希冀地看着二人,手背上那只手收紧了点,江慎有点心虚,不自在地将手腾出来,“你先休息吧。” 从筒子楼里下来,商暮秋走在前面,江慎跟在后面,商暮秋手上的银色戒指泛着清冷的光。 江慎看着那枚戒指,说:“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路边一盏坏了的路灯忽闪了几下要亮不亮,槐树影忽隐忽现。商暮秋站定看着他:“哪些?” “……”江慎面向马路,“要你照顾我之类的。” “我没照顾么?”商暮秋问。 照顾了,没有江翠兰托付的那些年,他跟江慎之间问题还能少一点。 江翠兰跟印象里不太一样了,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送个人不该太久,但是谁都没说再见,商暮秋站在路边点了支烟,江慎忽然也有点想抽烟。他明明没有烟瘾,但是这两天频繁地想抽烟。 忍耐下心理的不舒服,江慎没再避重就轻:“还有,老婆本……成家立业什么的。” 江翠兰那些话,谁听了都会不舒服,商暮秋本来也没什么义务关照自己成家立业的事,何况……他们刚确定关系。 “我不娶老婆。”江慎低着头踢了踢马路牙子,声音发闷:“我没答应过她什么,她给我介绍的那些对象,我也没见过。” 江慎说:“我只想要你。” 商暮秋把只抽了一口的烟碾在垃圾桶中间灭烟的浅槽中。 没回音,江慎只好抬头看过去,槐树影和闪烁的灯光忽然消失在视野,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黑影。 他被推到槐树干上,苦涩的烟草味夹杂着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极具商暮秋风格,掠夺的吻。 附近大片的居民区,虽说天色晚了,可还是有三两的行人经过,树影罩下来,有一些隐匿的效果,可也不多,只要走近一点就能看到两道紧贴的身影。 万一有跟江翠兰相熟也恰好认识江慎的,只要认出来,他们就完了。 “那怎么办呢?”亲完,商暮秋掐着江慎下巴逼他抬头:“她想让你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哥。”江慎攥紧了拳头急喘,抓着商暮秋胳膊,摇了摇头认真承诺:“我不会的。” 江翠兰也许是上了年纪,依然自私爱财,但是自私自利的血液中似乎也开始流淌了一些貌似叫做母性的东西。 十分复杂的情绪在胸腔中四散,商暮秋注视着江慎。 天幕漆黑,江慎看不清商暮秋的表情,只听到他问:“她被抢了多少钱?” 江慎:“嗯?” “晏城最好的地段买一套房……接到黎城也行,给她请最贵的保姆,衣食住行都给她最好的,要多少钱?” 江慎明白过来了,他窒了窒:“不用。” 钱财上,他没有很大需求,江翠兰有,但是他可以供养。 他用了很久才还清江翠兰卷走的钱,他不想商暮秋的钱再以任何方式消费在江翠兰身上。 但是,就像江慎对商暮秋说“打断腿也没关系”,商暮秋也觉得没关系。 第64章 江慎最好欠他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不用吗?”商暮秋低声地问。 “我自己能解决。”江慎依然这样说,犹豫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往上,勾在了商暮秋后背。 今天第二次抱商暮秋,心情十分不同。 第一次的时候十分激动,这次感觉他们中间又出现了隔阂。 他依稀可以猜到商暮秋的想法,舔了一下发烫灼痛的嘴角,舔到一丝腥甜,手臂收紧了几分,稍一分心,觉得哥哥的腰有点好抱。 旋即想起摩托车上,对方圈着自己的腰,似乎有过一个比量的动作。 稍微自卑,但是,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 江慎把脸埋进哥哥胸口,深吸了一口沾了烟草气的木质香:“我没欠她那么多。” 这次换了商暮秋意外。 他一直以为江慎在同江翠兰的关系里犯糊涂。 就这么抱了一会儿,路上有行人路过,江慎不时屏气,害怕被人发现,那盏路灯听够了衷肠,终于心满意足断气,江慎该回去了。 他有点不舍地松手,站直了,没比商暮秋矮很多。 “北滩的事,哥你再给我点时间。” 周晓强那些小弟落网了,幕后指点江山的人还在看戏,商暮秋隐约想到一个人,还没蹙眉,江慎立刻保证:“不会有危险。” “等我找到新房子,弄好了就回去。” 商暮秋嗯了一声,江慎又含糊地说:“……要是有事,你就叫我。” 商暮秋侧目,江慎低下头,耳根发红。 商暮秋:“什么事?” 江慎:“……” 目送商暮秋上车,江慎忽然又开口:“……我没你号码。” 其实江慎早都背下来了,但是终于又拿到了一张崭新的名片。 推门回家,江翠兰翻着药箱找安眠药,回过头看了眼江慎,叮嘱他关好门,江慎嗯了一声,准备回房睡,江翠兰忽然问他嘴角怎么了。 “怎么下去这么久?” 接连的疑问,江慎按着嘴角:“可能上火了……车子坏了,耽误了一会儿。” 江翠兰头痛欲裂,也没心情怀疑,吃了药又喊了一句,叫江慎关好窗户。 她像害了疑心病,总觉得这间房子哪里都不安全。 江慎嗯了一声,然后从怀里掏出名片,看了看,又收回口袋,然后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 摸出小灵通,在不太灵敏的按键上打字:你到了吗? 几秒后,小灵通吱吱几声。商暮秋:嗯。 【作者有话说】 慎:(郑重其事)(对着名片一个一个按下早就偷偷背下的号码)你到了吗? 第43章 谈恋爱 江慎在城东好几个小区中间找房子,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而且不止一拨。 从一个小区看完房子出来,想了想,抬脚往北滩去,进了巷子三拐五绕就甩开了那两个人,绕到后面看了眼,有点眼熟。 是商暮秋找来的保镖。 靠着菩提巷的青砖墙给商暮秋发简讯:你在干什么? 商暮秋刚看到保镖的消息说跟丢了,紧接着江慎也发短信来,立刻就知道怎么了。 忙着开会没有回复,江慎晃着手机等了会儿,收起来往外走,墙角阴影里忽然窜出一个人,出来就朝着江慎要害下手,江慎反应极快,挡住拳头之后立刻反绞住对方咽喉,周晓强被勒地气虚,骂了两句,顶着江慎往墙上撞,嘴里骂着:“你真他娘跟我下死手!” 打了几个来回,周晓强抬手求饶要求住手,江慎跟着停下,皱眉白他一眼:“你干嘛?” 周晓强呸了一下:“我他娘的告诉你在哪儿了,你他娘的转眼放了一把火叫了条子过来,要不是我跑得快,这会儿已经在号子里吃牢饭了!” 江慎不以为然:“没干亏心事,怕什么进局子?” 周晓强咬牙切齿:“你他妈什么时候跟条子勾结起来了?” 江慎不欲回答:“你跟着我干嘛?” 周晓强:“你说呢?” 江慎一个被威胁的,比劫匪还猖狂,那天好端端协商着,本来都说好了,一手消息一手交人,忽然翻脸了,从他手里抢走刀,差点把他结果了,逼问出来江翠兰的下落,然后一个人撂翻了他一群小弟,紧接着就放火烧了旧厂房,把他刚收来的那群小弟挨个送进去拘留了。 其实这都是小事,他也是被逼的,但是江慎明明答应帮他解决紫竹园的麻烦,结果劫走江翠兰之后就没音信了,害得他一下子得罪了两帮人,现在东躲西藏不敢露面。 “我还没跟你算账,”江慎说:“我妈那些钱呢?” 周晓强两手一摊:“花完了。” 江慎提起拳头,周晓强立刻往后闪了闪,捂着脖子威胁道:“你也不想把他们引过来吧?” “还钱。”江慎说:“八万六,一分也不能少。” 周晓强无赖似的冷笑:“说了花完了,有本事,你去跟那老不死的要!” 江慎没工夫跟他闲扯,提脚就走,周晓强忙拉住他:“不是,这事儿你不管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江慎拨掉周晓强的手,厌恶道:“要么还钱,要么滚。” 周晓强急了:“都到这份儿上你不管我了?那不是眼睁睁看着我去送死吗?” 第65章 “江慎!”周晓强看他真的不为所动,急得大吼:“你今天要是不帮我,你跟商暮秋都得玩完!” 江慎终于停脚了,站住回头,周晓强说:“你以为他怎么拿下老城区项目的,晏城那些老东西能把这么一块肥肉拱手让人?” 晏城东形势复杂,没有一块好啃的骨头,之前因为搬迁的事情已经闹出来好多起恶性事件,这才不得不对外招商。 偏偏回来的是商暮秋,紫竹园背后的东家本来就跟商暮秋有一段渊源,再加上传言里周奇峦的宝库里不知数的金条和那批过不了明路的古董,这些事没了结,老城区搬迁的事就没可能安生。 “你以为你把人带走就完了?”周晓强冷哼:“那老不死是个什么东西,你应该比我知道吧?”…… 江慎穿过十三巷,纹身店的窗户依然黑洞洞露着风,又穿了两条巷,簕不安的酒馆暂停营业,他有事回老家了,巷口热带鱼的店里没什么人,老于本人仰在躺椅上打盹,几棵垂柳在风里摆着腰,树下摆了好几桌麻将,劈里啪啦的洗牌码牌声,一派歌舞升平。 商暮秋终于回短信:在开会,上哪儿去了? 没跟住江慎,那两个保镖已经撤了。 江慎在按键上打出几个字,问商暮秋什么时候开完会。 商暮秋:一点半,搬完家了? 江慎:还没找好。 江慎:我的狗怎么样了?有没有喂? 商暮秋:不知道。 路过花圃,想起来徐茂闻之前说追人要送花,一边抬脚进去,一边给徐茂闻发短信,问他上次说的那个罗曼蒂克流派的追人方法除了送花还有什么。 正挑着花,胡欢喜忽然出现:“江慎!” 江慎在老板娘的推荐下正在蝴蝶兰和君子兰之间犹豫,看到胡欢喜,端起两盆花问他哪盆好看。 胡欢喜指着那盆粉色的花斑蝴蝶兰:“这盆……不是,你怎么忽然要养花了?” 江慎说:“送人的。” “送人?”胡欢喜惊讶了一下:“送谁啊?你妈?” 不过,江慎妈看着可不像有闲心养花的人。 江慎转着花盆打量那盆花,说:“我哥。” 胡欢喜:“哦……啊?送花给秋哥?干嘛啊?” 江慎看他一眼,说:“谈恋爱。” “谈……”胡欢喜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道:“你不说没有吗?” “现在有了。”江慎在几盆蝴蝶兰中挑最好看的,胡欢喜低声嘀咕:“人家谈恋爱不是一般送玫瑰什么的吗?谁家送盆栽啊?” 江慎动作一顿:“是吗?” 胡欢喜点点头:“是啊,我看电视剧里人家都是送九十九朵玫瑰花。” 江慎问老板:“有玫瑰花吗?” “玫瑰倒是有,但是九十九朵……”老板娘看向自己养来晒花茶的大马士革玫瑰,胡欢喜也跟着看过去,疑惑道:“这是玫瑰吗?怎么跟我见过的不一样?” 老板娘瞬间明白过来,“哦,那种月季啊,有倒是有,但是九十九朵……” 几人目光看向一丛高低错落的月季,各种品种掺杂着养,颜色不同,花型也不一。不是一个品种,捆在一起未必好看,再一个,老板娘的花每天仔细打理,主要是观赏,舍不得做切花。 江慎只好继续选蝴蝶兰,看来看去,还是第一盆好,徐茂闻回短信太慢,江慎又问胡欢喜谈恋爱还能干嘛。 胡欢喜苦思冥想了半天,发现自己只会仙人跳和杀猪盘。 他说:“谈恋爱我还真不会,不过,秋哥要是不想要你了,我倒是能教你怎么让他负责。” 江慎看了胡欢喜一眼,胡欢喜就退了半步,讪讪一笑:“你们天长地久白头偕老,哈哈,早生贵子……啊不……那什么……短信……” 徐茂闻终于回消息了:追人啊?约会呗,把人约出来,吃饭送花送礼物看电影,情到深处就去开房。 胡欢喜凑过来看江慎屏幕,看到号码,愣了一下,紧接着,徐茂闻又发过来一条:还要追谁啊?你们不都滚一起了?还是终于长眼了,准备抛弃你哥,弃暗投明了? 徐茂闻发完,还故意把电话往商暮秋面前递,小声挑拨:“你们家小虎牙不会有新欢了吧?” 商暮秋瞥他一眼,继续听报告。 江慎没理会第二条,问胡欢喜:“你知道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约会应该去什么地方约呢?徐茂闻说去江边散步,江边有什么好逛的?” 他知道商暮秋办公的地方附近有个百货大楼,里面有个电影院,但是他以前没看过电影,不了解里面有什么。 胡欢喜立刻有点不自然地压了压口袋,里面是一张电影票。 “不……不知道啊。”胡欢喜轻咳两声:“我忙着赚钱,哪有时间看电影,还有事,先走了。”说着摆摆手,跑了。 老板娘听说这花是送对象的,特意给江慎缠了一条粉色的丝带,江慎付了钱,抱着花盆出来,想了想,又去花鸟街找了家宠物店,在里面买了一只狗窝,就这样左手盆栽右手狗窝地去见商暮秋了。 说是一点半,江慎到的时候已经一点四十了,商暮秋却还没回来,江慎去了办公室,把蝴蝶兰放在依然堆满材料的茶几上,找了找,狗不在,只好把狗窝放在地上等人。 两点过了才有脚步声,一群人路过办公室散会,商暮秋推门进来,就看到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的人。 第66章 商暮秋一眼看到了桌上的蝴蝶兰,又看到地上的最普通的圆形狗窝,勾了下嘴角。 “真是来看狗?” 江慎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徐茂闻忽然探头进来,看到江慎果然在,桌上还有一盆盆栽,蝴蝶兰的花葶被卷成拱门的形状,有一种很慈祥的美感。 意识到这就是江慎准备的花,徐茂闻立刻笑喷了,擦着眼泪合上门:“你们继续!继续!”然后甩着新车钥匙走了。 江慎正要继续回答刚才的问题,小灵通急促地叫起来,是江翠兰。 商暮秋抬了抬手示意他接,说:“我换个衣服,待会儿去吃饭。” 江慎刚接起来喂了一声,电话那边,江翠兰立刻打断江慎,尖利地问:“不是说中午就回来吗?两点了,你跟谁在一起?” 江翠兰语气有点不对,江慎问:“出什么事了吗?” “告诉我你在哪儿?是不是跟商暮秋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蝴!蝶!兰!怎!么!了! 也很漂亮好不好!还是花斑的! (明天周三~ 第44章 可以再多一点 商暮秋换好衣服出来,恰好听到这句,跟江慎对视,江慎看到没有西装领带,仅穿了件浅灰色衬衫的商暮秋,眨眨眼,江翠兰敛着脾性在那边说:“我有点不舒服,你现在回来。” 商暮秋走到办公桌前,在抽屉里摸出一把钥匙,说:“住处收拾好了,狗也在那儿。” 钥匙放在面前的时候,江慎挂了电话。 商暮秋语气随意:“饭不吃了?” 江翠兰又打过来了,锲而不舍的样子,一定要把江慎叫回去才罢休。 江慎说:“我回去看看。” 商暮秋点点头,看不出是否有不悦:“好。” 江慎坐着没动。 商暮秋:“还有事?” 江慎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上有花盆蹭到的土。 他拍了拍衣襟的土,说:“老板说,花要三天一浇水,浇水要浇透。” 商暮秋瞥了眼系着蝴蝶结的花盆,看他一眼:“三天?” “狗也三天喂一次吗?” “……”江慎不得不解释:“房子看好了,明后天就能搬完,到时候我养。” 商暮秋:“嗯。” 江慎低头往门口去,推开门,没走,忽然又风似的扑进商暮秋怀里,紧紧搂住商暮秋的腰。 一方面在心里默念抱一下就行了,一方面又松不开手。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染上了瘾,忍不住就想离他近一点,最好没有缝隙。 最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害怕单独相处,对商暮秋注视的目光感到无所适从,只敢在关了灯之后再三酝酿然后再做勾引的事,现在好像越来越管不住自己的野心了。 尤其,商暮秋解释过当年的事情之后,之前每一次都觉得自己不要脸,也不知道商暮秋是怎么看自己的,现在,好像没那么摸不着底了,好像是商暮秋纵容的,可还是怕自己要得太多。 好早以前,商暮秋要出门的时候,看到江慎期期艾艾的目光,有时候会笑一下,但是不挑破,后来养熟了点,就会嘲笑江慎离不开人,江慎就逼着自己不粘人,不放太多心思在商暮秋身上。 他觉得商暮秋可能不喜欢太腻人的,自己这样,显得不知足不讨喜。 “……还是想抱你一下。”江慎把脸埋进去,闻到很浅的烟草味,闷闷解释:“你别生气,安顿好她我就回来。” 说完,又顿了几秒,依依不舍松开手。 商暮秋觉得江慎有进步,但是不太多。 江慎要离开,他反手扣住江慎后背:“只有这么多?” 江慎:“嗯?” 他对上商暮秋的眼睛,想了一下,觉得商暮秋的意思可能是自己的解释太少了。 还没开口,商暮秋已经看出来江慎依然愚钝,掐住江慎下巴,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稍微带点违心说:“不太生气,你可以多要点。” 江慎思绪断了一下,反应过来“可以多要点”是什么意思,然后发现自己的手还搂着商暮秋的腰,再多要点…… 想了想,缓缓凑过去,吻上面前线条凌厉的喉结。 温热的嘴唇贴到皮肤上,商暮秋手臂收紧几分,按着江慎后脑勺,在他粗硬的发茬中摩挲。 比起最开始的刺猬头,江慎头发长长了一些,修理的时候商暮秋就在旁边看着,是他提的要求,发顶蓄起来一些长度,后脑勺比较短。 江慎原本啄了一下就想离开,后脑勺那只手让他多停了会儿,然后羞耻心才开始反应。 之前,床下的时候,他们基本没做过这种亲密举动,他有点不习惯,搂着商暮秋的动作开始发僵。 商暮秋察觉到了。 他掐了掐江慎的后颈肉,“还没习惯吗?” 睡了这么久,江慎还没适应这样的关系。 江慎谨慎地呼吸,害怕鼻息太粗,骚扰到对方,也不说话,脸埋进商暮秋肩膀,装死。 “更多的时候……全部的时候,”商暮秋提醒:“你更应该把我当成一个男人。” 江慎话太少,他只好多说点,江慎迟钝,他就只好多引导。 江慎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想起商暮秋之前说,取经的事可以直接问他。 今天的时机好像不错,他问:“你喜欢看电影吗?” 第67章 “还有……去江边散步,两个人吃饭……什么的。” 安静了一会儿,江慎刚想抬头观察商暮秋的表情,就听到一声闷笑。 商暮秋想起江慎跟徐茂闻问的事了。 送花约会看电影,江慎还是只会照本宣科,也不会揣摩追求对象的喜好,更没有创造惊喜的意识,径直采访本人。 好在商暮秋不是一定要浪漫和花心思才能追到的人,也没计较江慎技巧为零的试探。 “都行。”眼看着江慎眼睛亮起来,商暮秋又很不近人情地说:“但是我很忙。” 江慎自以为不明显地叹了口气,又把脑袋埋回去:“我知道。” 但还是压不住自己刚学到的方法还没用就被宣告无效的失落。 “那你喜欢蝴蝶兰吗?”他说:“北滩买不到玫瑰。” “蝴蝶兰也可以。”商暮秋回答。 江慎这才不那么失望:“那就好。” “9号早上要在外面谈事情,下午有时间,看完电影可以去吃饭。”在江慎逐渐露出虎牙的表情里,商暮秋也笑:“吃完了可以去江边散步。” “……”不知怎么,江慎感觉心口的地方感觉有点奇怪,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记得,这种感觉在商暮秋对他说会负责的时候也出现过。“这些要求,会有点过份吗?” 尺度不太好掌握,情啊爱啊,不应该在商暮秋的生活里占据太多比重。 “很过分吗?”商暮秋盯着江慎,“你说的想要我,只要这么多?” 江慎从中听出一种“你要的太少”的谴责。 “不过分吗?”江慎疑惑。 “想要什么,可以尽管提。”商暮秋说:“我对你没有底线,想要再多也没关系。” 只怕你不够贪心,又开始疑神疑鬼地退缩,或者被别人星点的好意骗走,藕断丝连地抱着二心。 所以,最好索取很多。 江慎顿了顿,皱眉之后跟着学:“那我对你也没有底线。” 商暮秋并不反驳,只是看了眼江慎响声没停的电话,然后松开手。 “真的么?”…… 江慎回家,江翠兰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怎么这么久?” 江慎说:“房子看好了,这两天你看着收拾东西,我找人帮你搬家。” 楼下的汽车声远去,江慎步履缓慢走去洗手间,正要关门,江翠兰看清了江慎不正常的脸色和红地反常的嘴唇,忽然挥手砸了面前的烟灰缸:“我问你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忍着腰疼和身体的异样,江慎合上门,扶着盥洗台弯腰趴下去吸气。 商暮秋说没有生气,但是他带回去的东西第一次派上用场。 【作者有话说】 什么什么?秋你干什么?! 第45章 决裂 江慎站在镜子前洗了半天冷水脸,把烧灼的感觉冲掉,短信提示音响起,在新换的短袖下摆擦干手,是商暮秋。 商暮秋:到了?江慎:到了助理给商暮秋打电话过来,商暮秋接起电话,就再没回短信。 洗手间外,江翠兰故意闹出很大的动静,摔砸桌上的杂物,嘴里骂着白眼狼养不熟、拆白党没有好下场的话。 她应该是知道什么了,也许是她自己看出来的,也可能是有人跟她说了,毕竟是在紫竹园的地盘关着,相安无事这么久,商暮秋回来了,那人怎么可能继续相安无事。 不过江慎觉得江翠兰骂人的本领应该不止这样,不知道是劫后余生没缓过精气神还是刻意收敛,居然只有含沙射影,没有挑破。 江翠兰又喊了一次,接连一些咒骂,江慎靠着墙舒了口气,很快,后背到尾椎的烧灼感卷土重来。 他以为商暮秋比以前好说话,也失去了以前那些恶趣味。 正想着,商暮秋回消息了:好好休息手指屈了屈,江慎回复:好会话好像就此终结了。 想了想,江慎拿起商暮秋给的鸡毛问:我可以提要求吗?商暮秋:说江慎握着电话一字一句地打:下次,能不能,不要用那些了? 他去买东西那次,成人用品店的老板问他跟男人用还是女人用,他说男人,老板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偏好,他说有,大致描述对方手重,老板推荐的东西里就有一堆入体的东西和一柄嫩粉色的皮拍,花朵状的。 那些东西被他带到徐茂闻家之后一次都没用过,后面商暮秋搬家收拾东西,他觉得应该没用,就丢掉了,不知道是怎么出现在办公室的。 江慎的手指按在发送键上面,又返回,一字一句删掉,舌尖抵着犬牙,想了想,又输入回复,点击发送。 然后继续发:我是说,下次可以轻一点吗?发送成功。 又隔了半分钟,江慎继续废话性地解释:我是说,下次能不能慢一点。 江翠兰的骂声低下去,江慎靠着墙举起支着天线的电话等回复,终于响了,他拿在眼前看。商暮秋:好不等江慎意外,商暮秋又说:下来命令式的语气,江慎心脏突了一下,然后想起自己上楼的时候就听到了车子开远的声音。 江慎:你还没走吗? 商暮秋:调头了,下来即便想起来商暮秋已经走了,并且半小时之后又要继续开会,也还是有种想去窗口确认商暮秋是不是去而复返的心惊肉跳。 江慎半信半疑:你在骗我。 第68章 忽然,响起来的不是短促的短信提醒,而是急促的电话铃,江慎吓了一跳,心脏险些跳出嗓子眼儿,手忙脚乱接通,商暮秋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不要怎么样,怎么轻怎么慢,见面可以聊清楚。” 貌似是威胁的话,但是江慎感觉被细微的电流击中,并不为这样的威胁感到恼怒或如何,相反,身体中漾开十分陌生的涟漪,从头到脚。 商暮秋又把方才短信说过的要他好好休息的话重复了一次,碍于门外有自己血缘上的母亲,江慎用嗯啊好回应,说完了,商暮秋最后叮嘱:“紫竹园的事我知道了,你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忙完工程上的事。” “……”不知道这个‘知道’是知道了多少,知道了宝库的事还是知道如今刘质轻是紫竹园二当家,江慎怀着阳奉阴违的心情说:“嗯。” “好了,开会去了,有事情知会我。” 江慎:“……好。” 推开门,江翠兰死盯着自己。 江慎装好手机说:“收拾东西吧,尽早搬。” 江翠兰:“你在跟谁打电话?” 江慎像是没听见,走进那间自己名义上的房间,把柜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有用没用的分门别类,江翠兰跟进来随手拿起一个衣架抽在江慎肩上,“我问你在跟谁打电话!” 江慎后背挨了几下,疼得皱起眉,反手推开江翠兰一下,江翠兰立刻爆发了。 “你出息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吗?” 江慎回头看她,他脖子上那个印子更明显,江翠兰受不了了,赤红着眼睛破口大骂:“光天化日,你们要不要脸?” 早过了饭点,没有油烟炝锅声,左邻右舍应该都在午休,江翠兰的嘶喊在这样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尖利。 江慎避开她的眼睛,垂下眼睑继续叠衣服:“跟你没关系。” 江翠兰猛推了江慎一把:“我是你妈!你搞男人怎么跟我没关系了?” “也可以不是。”江慎很冷淡地说。 江翠兰感觉到莫大的被背叛的感觉,居然有眼泪从眼眶涌出来,声音也发抖:“你……你说什么?” 江慎丢下手里那条毛毯:“我说,也可以不是。” “你很早就说过,没有我,你这辈子会舒服很多,不是吗?”他始终没看江翠兰,语气尽可能无谓。 江慎见过很多次江翠兰骂人,跟商邵华,跟左邻右舍,他知道,自己声音大,江翠兰声音会更大,自己据理力争,江翠兰无理也会力争。 果然,江翠兰很激动:“你……我就那么一说,我不是把你养大了?谁生了你,大冬天抱着你,一口热水都没有,差点冻死在街上?就因为生了你这个祸害!你凭着良心说,我亏待过你吗?” 江翠兰越说越激动,像是忘了他们母子之间有过多少值得计较的龃龉,江慎本来不会跟她撕破脸,现在却不得不提醒她: “是我哥把我养大的,十岁的时候你就不要我了。” 江翠兰张了张嘴,哑然一瞬之后立刻开始计较就算是十岁也有天大的生养恩,待她从江慎出生喝了几包奶粉骂到江慎不听话半夜被推出家门,再到送江慎上学,三天两头地交钱,然后口干舌燥,越说越没话。 她对江慎的付出那么有限,就算颠倒是非也不能支持她信口开河太多。 江慎静静听完,并没有在那些牵强和扭曲的指责中间打断。 母子决裂应该是很悲哀的时刻,他也确实感到悲哀,因为他是那么缺少爱的人。 如果商暮秋没有回来,他们母子可能永远也不会有摊开了清算的这天。 所以,如果江慎稍微心软,被她的恩情绑架,被她那点悔恨打动,他们母子就又能稀里糊涂地‘互相依靠’,然后他又去汲取江翠兰全是杂质的利用中掺杂的,复杂的母性。 要是没有商暮秋,没有江翠兰非要戳破这些事。 江慎还是决定计较清楚。 “八岁的时候,你带我去北滩,你说你看到了一条漂亮的丝巾,让我站着等等你,但是其实你已经跟人谈好价钱了,五千块钱,是吗?” 江翠兰立刻否认:“什么五千块钱!” 江慎继续说:“五岁的时候,债主找上门让你还钱,威胁你,你把我推出去,让他们随便杀。” “四岁的时候,你带着我去了我不认识的巷子,把我丢下走了,我问了很多人才找到回去的路,我回去的时候,你在跟人打麻将。” 江慎还可以继续列举,这种事情太多了,江翠兰有无数次想要通过各种方式处理掉江慎这个拖油瓶,她没想到这些事江慎居然都记得,逐渐没了气势,但还是不愿意承认:“你肯定是记错了,我什么时候干过这些?” 再说了,江慎最后不还是没丢?不还是赖着自己活到了长大成人? “没关系。”江慎说:“你觉得没有就没有,十岁的时候,你丢下我跟人走了总有吧?” 江翠兰终于哑口无言,顿了顿,提着气反问:“那时候……你有地方住,有饭吃,还想怎么样?” 江慎终于偏头过来看她:“是吗?” 商暮秋那时候已经不再回榆树巷,左邻右舍都被江翠兰得罪完,已经没人会施舍江慎,商邵华偏瘫修养了半年多,刚能下地,不把江慎打死就算好的。 江慎说:“你走之后,我也走了,去北滩附近的餐馆打杂。” 第69章 江翠兰立刻打断:“有手有脚,想谁养活你?” 江慎点头并不反驳:“是。” 江翠兰逼问:“那你还想怎么样?你老娘十几岁的时候也开始讨生活了!” 江翠兰是没有抚养是义务这种概念的,商暮秋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后来商暮秋把他带回北滩之后问他要不要回去继续上学,告诉他赚钱是大人的事。 江慎问:“谁告诉你我跟我哥的事的?” “我有眼睛有耳朵,不会看不会听?”一说起这个,江翠兰立刻发起火,商暮秋一回来江慎就开始跟自己对着干,还要跟自己算账,全是因为商暮秋,她就说,老赌棍的种能是什么好东西?江慎肯定是被灌了迷魂汤,她立刻尖叫:“你跟他断了!” 江慎表情冷漠:“我不会。” “你知道你们这叫什么吗?”江翠兰脸上的表情扭曲到狰狞,刻薄到可怕:“两个男人,你们恶不恶心!你就是贱!谁给你点好你就惦记上离不开了!男人的床都爬得上去!” 江慎感觉心口刺了一下,很快就没感觉了,甚至很坦然地承认:“是,他对我好,我才会惦记。” 江翠兰:“……” “你们要不要脸?你跟他乱搞对得起我吗?我……就算我以前对你不好,现在呢?我北上,回晏城,关心你,想让你成家,想让你别当那种神经病,有错吗?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江慎觉得,大概是对得起的。 江翠兰和商暮秋之间二选一的话,好像不需要怎么犹豫,江翠兰对他确实有生养恩,他也确实不能对江翠兰坐视不理,但是自己的命是商暮秋救回来的,没有商暮秋的话,应该也没有江翠兰能对着活人指手画脚破口大骂的今天。 江慎不想再继续这些没有结果的争执,面前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得理不得理都不会饶人,他从最开始就没有寄希望于江翠兰能跟商暮秋和平相处,对江翠兰,他也早就想好恩仇两讫,尽了自己的义务就好。 江慎表现得太冷漠,江翠兰终于意识到江慎的沉默不是逆来顺受,不是束手无策,他心里都清楚,就像他清楚记得十几年前自己偶尔产生恶念的事一样,江慎才不是不计较好欺负,是无动于衷刀枪不入。 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这种无情无义的冷血,江翠兰头晕目眩地抹了一把眼角:“那你说想怎么样?要我给你偿命吗!” 江慎呼出一口气:“我没那种意思。” “你觉得恶心,大不了我不回来,你好好收拾东西,这两天把家搬了,钱我过两天会给你。” 走到门口,后背被什么东西砸中,江翠兰喊:“早知道我就把你淹死的河里了!” 江慎停顿了一下,快步离开,然后把脑子里尖锐的“神经病”“恶心”之类的词清空。 要是旁人嘴里说出这些话,他可以让对方一颗牙都不剩。 商暮秋问他要不要找人帮忙搬家,他回复商暮秋:不用,东西不多,我自己可以 【作者有话说】 慎:转头扑进哥哥怀里(bushi 第46章 我只有你了 如江慎所料,撒泼不成,江翠兰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 江慎离开家,第二天找了搬家的车帮江翠兰搬东西,自己没有露面,江翠兰打了三四个电话,后来座机停机了,就借小货车司机的电话打,然而江慎人间蒸发似的,联系不上。 搬好家,司机同两个兄弟要走了,江翠兰当着他们面喝了半瓶不知什么药水,说是农药。 他们只好紧急联系江慎,然后送江翠兰去医院洗胃,但是江翠兰躺在病床上,精神地不像样。 她还没说什么,江慎扭头就走了,一点不给她发挥的余地。 紧接着,江翠兰又扬言要割腕,但是手腕上只有一道划破油皮,几乎没出血的划痕,但她赖在医院不肯走,要医院帮她联系江慎。 江慎又去了一次,江翠兰拍着病床,中气十足地质问江慎是不是一定要自己去死江慎才满意。 江慎沉默了很久,看到江翠兰手腕的时候,他忽然把话说的很绝。 “别管我们的事情了,我不可能跟他分开。” “万一你真的出事,我会给你选个好点的墓地的,但是也好不到哪去,我没钱。” 江翠兰尖酸质问:“你哥那么有钱,他没给你分一半?” “他的钱是他的钱。”江慎说:“要说起来,你还欠他很多钱。” 江翠兰表情立刻变得很精彩。 “还有,你要继续赖在医院的话,我没钱交住院费。” 江翠兰很多时候看似是个泼妇,其实很要面子,否则不会买一堆假包假珠宝,真被赶出医院,她是受不了的。 但她更受不了之前安静听自己作天作地的江慎变成这样,大骂江慎彻底没有人性无情无义,立刻引来了很多人,江慎就站在门口,听着。 ——那个情形更像是她疯了。 江慎静静开口:“是,我没有人性,以前……” “你不要说了!”江翠兰崩溃地打断,她受不了江慎在这么多人面前审判自己,受不了自己沦落到道德的低点。 ——当着外人,她也是知道自己那些天经地义有点站不住脚。 好在江慎顺从的闭嘴了。 江翠兰终于出院,江慎送她回家,把身上最后的钱留给江翠兰,告诉她她的钱自己会帮她追回,她的安全自己也会保证。 第70章 “你安分地呆着。”江慎说:“我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江翠兰还是很激动:“他是个男人!” “是因为他是男人,还是因为是商暮秋?”江慎身上总是圆钝的棱角忽然有点扎人:“你在害怕什么?” 江翠兰上下牙打了下磕碜色厉内荏:“什……什么!” “你怕我跟他走,就不管你了,是吗?”江慎不知道什么时候明白的,问出来的时候,皱着眉,有几分沉思。 ——也会不明白,世界上的事情应该是将心比心,等价交换的,自己很早之前就懂的道理,江翠兰当年为她的青春、为她所谓因江慎这个拖油瓶而失去的美好生活的时候斤斤计较,怎么到如今,反倒开始一两换三斤了? 江翠兰立刻别开脸,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用心:害怕江慎也如自己一样远走高飞,从此不管她。 江慎有一会儿出神了,江翠兰的担心太应该了,嘴上再怎么理直气壮,她心里也明白自己是个多烂的妈,所以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呢? 可是,她寻死觅活,江慎一点都不动容,不止因为江翠兰的把戏太拙劣,还因为他想到商暮秋。 自己的亲妈贪得无厌,那么商暮秋呢?养自己那么久。 都想把自己留下,也许都是私心和别有所图,但是江慎选择商暮秋,几乎不会犹豫。 肩膀上被衣架抽出来的痕迹还在,他这两天因为要解决江翠兰和周晓强的事,借口搬家没去找商暮秋,但是在这一秒,忽然想抱着他的腰靠一靠。 听说商暮秋那边遇到麻烦了,动迁的事屡屡受挫,明面是是正在跟一伙钉子户僵持,其实有暗中的门道。 江慎心想,动作要快点了。 周晓强手里有钱便忍不住想要挥霍,于是约见江慎的地点就定在了晏城壹号。 为了还人情,江慎答应帮周晓强解决那张欠条,钱要讨回来,账也得清。 紫竹园的东家不愿意经手落人把柄的事,周晓强回晏城是意外路过,被设计着玩牌输了十多万,合法合理地打了欠条,这才被半逼半就着重操旧业,去找江慎与商暮秋的麻烦。 但是紫竹园那边跟江慎关系微妙,一边害人一边保人,商暮秋就更是了,风风光光的大老板,走到哪儿都前呼后拥,根本没机会,更别提找机会问出那什么狗屁的宝库和金条,到头来,被夹在两道中间险些玩脱的就只有周晓强。 周晓强当年能走脱,也不是蠢人,手下小弟该弃就弃了,跟江慎结盟该结就结了,适时反水,让紫竹园和江慎自个儿狗咬狗着玩儿去。 金碧辉煌的轮渡划破水面缓缓驶离岸边,周晓强搂着个姑娘吞云吐雾,问江慎要不要来一支,江慎没接烟,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 本地产的酒,入口辛辣,一口就灼到了胃里,对酒精不耐受的江慎几乎立刻就红了。 但是忍不住,又喝了半杯。 跟江翠兰撂狠话的时候没犹豫,想起来的时候总还是会心烦——就算道理清楚,也该放下了,可是,翻开这些事无异于翻开陈年的伤疤。 你以为好了,其实里头血淋淋,只要动一下就明白,皮肉错位的地方这辈子都是那个烂样子。 事实就是这样,江慎这件垃圾还没出生就被生父抛弃,出生了又被生母抛弃。 还好有商暮秋。 江慎端起酒,又喝了一气。 这点眼力见周晓强还是有的,咂咂嘴状若关心地问:“有烦心事?今天我请,要人要酒随便!” 他这么豪爽,钱的来由却值得寻味。 江慎皱皱眉,放下酒杯:“还钱,四万六。” 周晓强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在怀里的姑娘面前还要强撑面子:“什么钱?” “我妈的钱。”江慎从他面前的烟盒里抽出一支抬在嘴边点了火,周晓强不认账,反驳说没有,江慎就从怀里摸出周晓强亲手签字画押十六万九的借条抹了零:“那就十七万。” 周晓强脸色一变,也顾不上问江慎怎么拿到的,喜笑颜开伸手抢夺,江慎一把躲开了:“还钱。” “还!”周晓强咬牙切齿。 话音未落,江慎忽然碾灭了烟,表情也在某个瞬间从冷酷变成追寻。 再高一层的甲板上,他看到了商暮秋。 已经入夏了,商暮秋只穿着衬衫立在栏杆旁与人说话,江慎才看了一眼,就被发现了。 似也是惊讶江慎居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商暮秋稍微蹙眉,落在江慎身上的目光变得有逼问意味:不是在搬家? 江慎收起欠条,让周晓强快点还钱,然后站起来,摇摇晃晃上去了。 商暮秋身边站着的是谁江慎根本没注意,只在走过去之前被拐杖绊了一下,站稳了就朝着商暮秋倒过去,靠在他肩上之后,江慎带着点委屈地说:“我只有你了。” 【作者有话说】 出去考试了,赶动车回来已经十点多,写完就现在了orz写了一半困得不行了,捉虫什么的明天再说!晚安! 第47章 淹死两次 才想问罪,不成想江慎直直栽进自己怀里,商暮秋愣了一下,紧接着闻到不浅的酒味儿,再看江慎埋进自己怀里那张脸,布满潮红,扎进来就闭了眼,鼻尖轻耸着吸气,像是没少喝。 第71章 水面上暑气散的早,太阳彻底沉在水平线下,酝酿气氛的时候,最底层的酒吧里播着靡靡的慢歌,船上的灯光五光十色亮起来,商暮秋的声音也被映衬出几分温柔:“怎么了?” 江慎终于抱上了想抱的人,缓缓叹着气,把过热的手掌贴在哥哥单薄的衬衫上,搂紧了。 “没怎么,就是很想你。” 怎么跟江翠兰出柜的,怎么跟她闹翻让她别不长眼闹事,怎么安顿之后的事,江慎不想跟商暮秋说,他只是觉得来回于北滩、医院和江翠兰新家的这两天过得好慢,乱七八糟的事情好多,他们还约了9号约会,还有两天就到了,他准备见完周晓强就回去的,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 很突然,烈酒上头,明明是偶遇,但是江慎想到了一个叫做惊喜的词。 平素都很内敛,在外人面前不会跟商暮秋有亲昵的接触,但他真的很想立刻抱一抱他,商暮秋的胸膛可能有魔力,他很想立刻充上电,再加上烈酒上头,他什么都没想就一头扎进去了。 果然很安心,温热宽阔的胸口、从名利场中带出来的烟酒色气、捏着自己后脖颈的手。 烈酒带起的烧灼缓缓地平息,连带着那些不知道是思念还是什么的情感。 商暮秋拍了拍江慎后背,有点好奇究竟是怎么了,他派去的保镖跟不住江慎,他就把人撤了,眼下这样子,他疑心江慎在外面被欺负了。 但是下面那个已经走了,看方才的样子,明明是江慎欺负人,又觉得有意思,在外头张牙舞爪,回来了扎在自己怀里,撒娇似的埋怨。 “喝多了?”商暮秋摸了摸江慎滚烫的侧脸问:“喝了多少?” 江慎终于抬起头,一呼一吸都是浓重的酒精味儿。 “不多。”紧接着,江慎想起自己一股脑灌下去的两半杯白酒,用的是啤酒杯,可能有六两,但他主观上觉得自己是清醒的,只是心里有点空洞。 虽然是他自己做的选择,但他还是觉得空洞,他有的东西烂且少,就这样,还要抛弃一部分,尽管摊开的只是一些早就明了的真相,只是扔掉一只烂掉的苹果,剜掉一块早就生蛆的腐肉,防止这个烂苹果破坏另一只完好的苹果,并不应该为此觉得可惜的。 可就是很空洞,他还是少了东西,因为拥有的很少,所以割掉的这块腐肉再有害再不该留,也显得那个空洞的地方有点太大了。 也就显出商暮秋的唯一。 他向着清醒时候谨记的要注意尺度注意不要太依赖太招人烦的底线越滑越远,直直地滑进了商暮秋怀里。 夜风送来一丝檀香气息,让人想起紫竹园,江慎厌恶地皱眉,偏头看到了拄着拐杖靠在栏杆上的刘质轻。 几乎立刻,江慎晃了晃站直,隔在二人中间,语气不善道:“你怎么在这儿?” 刘质轻安静了半天看他们亲亲我我,重见商暮秋这天,比起江慎的大起大落,他淡然地多,在江慎表现出不欢迎的时候也只是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袖,没什么生气的模样,他撑着拐杖站直,说:“遇见了,就来打个招呼。” 江慎冷哼,不信他黄鼠狼拜年,刘质轻看了眼商暮秋,拐杖点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在一条河里淹死两次。” 江慎听出对方嘲讽的意思,皱了皱眉,他觉得自己心里的不舒服应该是因为刘质轻还是跑来纠缠商暮秋了,而不是因为吃醋。 商暮秋掐着江慎的腰把护卫犬似的人带回来,说:“是只打了个招呼,刚说两句就看到你了。” 好像跟刘质轻一个意思。 江慎更想解释自己绝不是吃醋,他才不是那种把情啊爱啊挂在嘴边填在脑子里的人,然而没找到开口的时机,刘质轻不想在这儿看这两个人你侬我侬,稍微颔首,说自己也约了人,商暮秋嗯了一声,刘质轻说:“回见。” 商暮秋答:“回见。” 人走了,江慎借着商暮秋手上的力气站稳了,锁着眉头不快:“你们能别见吗?” 商暮秋笑了一下:“怎么了?” 江慎:“……” 他真的很想解释自己没有吃醋,只是不喜欢刘质轻,但是感觉说了才是越描越黑,抿着嘴沉默,被商暮秋带到了船舱里的包厢,里头坐着徐茂闻刘歆等人,刘歆夹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斜了门口一眼,吐出的烟雾是爆炸般的甜腻巧克力味。 江慎这才明了他以为商暮秋身上的脂粉气其实是刘歆的烟味,刻意忽视的地方快乐了一点,连带着减轻了一丝见了刘质轻的不快。 刘歆身后还站着个很年轻的男人,正端起水壶给众人添水,第一次见的时候江慎还以为这是刘歆的助理,后来商暮秋说这是刘歆男朋友,比刘歆小十岁。 徐茂闻哟了一声,见江慎喝的脸皮通红,揶揄道:“咱江爷也在?” 江慎皱着脸扫过去一个冷眼,徐茂闻乐呵呵剥瓜子:“还说今天人少不热闹你就来了,但是你们一人一个,我孤家寡人,多难看?” 刘歆偏过脸看了江慎二人一眼,却并不意外的样子,江慎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知道的,顺着商暮秋的力气坐下,接过刘歆男朋友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商暮秋也坐下,徐茂闻问玩什么。 “好不容易消遣一下,最近累死了。”徐茂闻伸着懒腰抱怨,然后征求几人意见:“要点酒,玩牌?” 第72章 “不喝了。”商暮秋说:“你们玩,下个码头我们下船。” “太早了吧?”徐茂闻难以置信:“太阳刚落山,好歹入夜了再走啊。” 江慎跟着徐茂闻的视线看向商暮秋,思绪发钝,也确实不太想跟这群人在一起,他想跟商暮秋单独呆着。 商暮秋则是看出江慎情绪不佳。 徐茂闻又挽留了几句,但是商暮秋执意要走,江慎也没有一点想玩的意思,徐茂闻撇嘴:“真没劲,想谈恋爱下面有disco,想上床二层有房间,回去干嘛?” 江慎只看着商暮秋,明显商暮秋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安排,然后,商暮秋说:“家里有狗,忘记喂了。” 江慎立刻想起自己捡回家的狗。 商暮秋那么忙,自己还丢了条狗在家烦人,不知道饿没饿死。 【作者有话说】 要贴贴噜,秋哥好好挼一挼失落的小狗 第48章 恨他 二人在中途下船,车子在码头等。 江慎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看着有点眼熟的路线,意识到这是去新家的路。 找房子的最后确定了几个备选,商暮秋忙里抽闲带他看了一圈,问他喜欢哪边。 好像只有自己在迷宫里晕头转向,商暮秋不会有过渡和纠结的时候,很明确地就有了方向。 他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中逐渐滋生越来越多的野心,商暮秋也并没有制止。 车速偏快,他有点恶心,商暮秋问他是不是不舒服,江慎摇摇头,脸色却明显不好。 商暮秋说:“喝不了就别喝了。” 江慎闷闷答应,心不在焉,被商暮秋拉到了怀里,江慎顺势又抱住商暮秋的腰,脑袋搁进了商暮秋颈窝,借着喝醉的幌子,大行平日不敢多做的贴近之事。 车上放了香薰,显得商暮秋身上的烟味更明显,除了商暮秋常抽的那种,有一股甜腻腻的巧克力味道。 江慎又皱鼻子。 对于江慎越来越熟练的搂抱动作,商暮秋很受用,面上不显,掐了掐江慎脖子:“遇上什么事了?” 江慎抬头看他一眼,脑袋又埋下去了,依然不想说。 说了,只显得他当断不断,丢人。 回家的时候 彻底入夜了。 进门黑漆漆,江慎摸着找开关开灯,被商暮秋压在了进门的玄关上接吻。 还是一贯的风格,亲起来不给人留后路。 江慎喝了酒,更容易呼吸不畅,仰着脑袋像缺水的鱼:“等会,等一下……”。 才半句话就被打断了,被掐着腰直接提到置物的台面上,两条不短的腿被卡在鞋柜和躯体之间被迫分开,气势汹汹的吻重新落下来,同时,有一只手顺着他脖子往下捏,一路滑过脊背突出的骨骼,到末端时很微妙地停顿。 江慎有点缺氧,想起那天商暮秋打他,问他知不知道错了。 被抓了个正着,他当然要认错,说自己不应该背着哥哥跑出去,又是反复承诺,道自己以后不会了,会跟北滩那些人断干净。 以前也次次都是这样的,阳奉阴违下次还敢,但是以前商暮秋也就给他吃点皮肉苦,现在能玩的花样更多了。 皮拍倒是不如竹板炒肉留痕顽固,到今天好差不多了。 “不想说?”鼻尖抵在一起,另一只手揩了江慎眼角一下,有点水汽。 其实是因为喝多了,不止眼睛湿润,江慎热得快化了。 “跟她的事?”商暮秋问。 江慎说“我只有你了”,又是喝酒又是吸烟,他能想到的就只有江翠兰的事。 要是别的人给他不顺心,肯定打得过就打,打不过最多生个闷气。 江慎不愿意细说,咂着铁锈味的舌头,仰着脖子找商暮秋的嘴角,找到了,亲上去,学商暮秋的样子,把舌·头伸出去试图攻城略地,但是被躲开了。 商暮秋抬头离开,捏开江慎发烫湿润的嘴唇。 他不喜欢让出主导权。 伸了两指进去,江慎往后躲,后脑勺磕到了玄关的雕花。 可惜,太黑了,看不到江慎难为情的样子——从他隐忍的吭·哧和仰着头不愿意口·水流·下的动作可以看出。 他们的交谈总在纹身店漆黑的房间里,关灯对于江慎而言,往往具有这样一个含义:看不到了,可以剥下外壳,讲一讲心里话。 商暮秋没什么需要倾诉的时候,他是无所不能的巨人,一般是江慎讲一些迷惑,他负责开解。 素圈的戒指压着嘴角使坏,江慎酒意上头,索性主动摸到了商暮秋的皮带,又被拍掉了手。 “干什么?”商暮秋问。 江慎清了清嗓子,含糊答:“我。”…… 月上中天,卧室开了盏小灯。 江慎昏昏欲睡,商暮秋吸着未尽的半支烟,逗弄般把被咬出很多圈齿痕的过滤嘴贴在江慎唇边,江慎缩了一下,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告饶:“我不行了。” 酒精反应有点严重,商暮秋给他找了过敏药,但依然晕得不行。 过敏事小,丢人事大。 他清楚记得十四岁第一次喝酒,一口下去他被染成粉色的时候的那些哄笑,商暮秋也混在那些笑里揶揄江慎,让他以后还是别喝酒了。 从那以后,江慎几乎滴酒不沾。 看江慎捂脸躲藏避开光线,商暮秋笑了一下,灭了烟,关灯躺下,将人挖出来。 第73章 接收到休息的信号,江慎放松了点,忽然听商暮秋说:“我很早以前就只有你了。” 很寻常的语气,可是江慎僵硬了一下,他先是反应商暮秋是什么意思,接着就有点无措了。 他下决心决断之后,想着见商暮秋,想抱一抱他,想让他安慰安慰自己,疼一疼自己,还有点很微弱的埋怨,因为是商暮秋让他变成了非他不可的样子。 但是现在,商暮秋说这种话,他又开始愧疚。 虽然孤身漂泊对商暮秋而言或许根本不算什么,他是注定不一般的人,但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能在商暮秋说了这么一句话的时候给商暮秋什么。 商暮秋本也无意要江慎付出什么或者安慰什么,恰恰相反,他说这话依然是为了开解江慎,但是江慎明显不是那种能安然接受他人的好的人,很快就握着商暮秋的手轻声抱歉。 但是,商暮秋的不幸跟江慎有什么关系呢?相反,得到江慎才是商暮秋人生的转机,要是没有江慎,或许他也早就抛掉了初心底线,烂在北滩了。 商暮秋很快笑了一下,说:“是告诉你,没关系。” 但江慎还是道歉:“对不起……” 这次是因为江翠兰,为自己一直的优柔寡断和到如今还借着这事跟商暮秋抱怨。 但是商暮秋依然说没关系。 “可能就是这样,才让我放不下你吧。”商暮秋按着江慎后背,让他贴自己很近,然后颇为违心地说:“我也没让你一定要跟她一刀两断,江慎,善良是好事。” 善良是好事,他也确实希望江慎是个好人,但他不希望江慎的善良付出在江翠兰身上。不过江慎放不下,他不会逼着江慎非要跟江翠兰怎么样。 江慎感觉心口发酸,记起刘质轻说他不会在一条河里淹死两次,于是觉出自己的不同。 商暮秋的意思是,因为这样的不同,这样优柔寡断,这样舍不下过去,他才会放不下自己。 “我会在一条河里淹死两次。”江慎闷闷地说。 要是商暮秋现在又抛下他一次,再过几年出现,他可能还会淹死第三次。 这在刘质轻商暮秋等人的人生准则里大约是死罪,但他吃一堑恐怕也不能长一智。江慎明白过来之后更加难受,酒精好像重新开始烧灼肠胃。 他有点不甘心,反复想起商暮秋那句“别恨我”。 “我不喜欢刘质轻。”得失心反复无常,只好把不快发泄在旁人身上,他真的想说的是“我真的有点恨你。” 不公平,他在亲情和以及跟商暮秋复杂的关系中从来没有站在跟对方对等的位置,江翠兰输了,商暮秋却就这么赢了。 江慎恨他就这么赢了,恨他轻而易举立在不败之地,可是又没办法不选他。 “还撒娇啊?”商暮秋低沉地笑:“不会让你淹死。” “没撒娇。”江慎欲要解释他才不是那种人,商暮秋好歹出去打听打听,小江爷铁骨铮铮,怎么可能撒娇? 但是商暮秋明显不信,发出类似嘲笑的轻嗤,江慎于是沉默了。 他在黑暗中把玩商暮秋戴了戒指那只手。 商暮秋很早失去母亲,自己问起的时候他说母亲长什么样子他已经忘记了,但他一直戴着这个戒指,江慎觉得也许商暮秋心底偶尔也是会想的。 毫无知觉,江慎居然就问了,问完才意识到自己嘴里说了句话,他有点茫然地抬头,听到商暮秋说:“我只是在往前走,不是没有过去。” “我不喜欢提过去的事,因为能想起来的过去都很痛苦。”支离破碎的家,病重的母亲,沉重的债务,要是回忆也能想起来一些,但是那些记忆里,好像天都是灰的。 确实,如他所言,江慎只是在一样烂糟糟的过去里挑出来一些稍微好的,然后把那些当成了重要的东西。 但是实际上,往前看,还会有更好的,无论江翠兰还是北滩那段往事。 【作者有话说】 明天周三! 第49章 ……也不是摆设! 商暮秋在江慎酒醒之后,简单了解了一下事情经过。 对于江慎的选择,商暮秋没什么评价,至于江慎喝多了之后反复强调他只剩下自己,商暮秋表示:“你可以对我有要求。” 他从江慎这里拿走了很多东西,亲情和喜欢,占有和支配,相应的,江慎当然应该得到回报。 彼时他们还没起床。 江慎在这句承诺中迟疑:“那……上次……”说的是回去帮江翠兰搬家那天,电话里的事,那天商暮秋让他下楼见面说,他没敢。 “那个不行。”果然,商暮秋依然拒绝地很干脆。 江慎冷哼一声:“那我要求了,你又不答应。” “呵”商暮秋反问:“这不是你最开始答应我的?你说你可以接受,现在又跟我谈条件,说老实话,我哪次是无缘无故地做什么过分的了?” 是,他是这么答应过,也确实,两次都是自己犯了错在先。 但是江慎觉得自己只是喜欢他,又不是盲目喜欢他,就算当时没反应过来,事后也该反应过来他话里的陷阱。 “你问我的时候,只问我能不能接受这样,我当然……”直面商暮秋审视般的目光,江慎结巴了一下,也没那么理直气壮了,但还是继续说完,“就像,我只要克服这个就行,那我……” 第74章 他彻底败下阵:“我肯定不会拒绝。” 当时商暮秋问他的是能不能接受性生活上的暴力倾向,而不是接不接受他,他本来的预设就没有第二个选择。 但是这种事又不能摊开细说,毕竟商暮秋也没有真的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自己给他上,说到底还是愿者上钩,他自己不争气,商暮秋勾勾手指,都不用下饵,自己就游过来了。 “好,江慎。”商暮秋掐着江慎的脸掐出那颗叛逆的虎牙:“抛开行不行,昨晚,谁让我再重一点?” 江慎:“……” 是自己要求的,但那不还是…… 他暗地磨牙,再一次为自己的不争气扼腕,商暮秋又掐了他的脸一把,然后起床洗漱去了——他还有会要开。 待商暮秋从卫生间出来,江慎很严肃地坐在床头看着卫生间方向,显然酝酿好了什么话。 商暮秋擦着头发走过来:“怎么了?” “咱们扳手腕。”江慎伸出一只手。 商暮秋就围了条浴巾,走到床前的时候,阳光正好从窗外洒进来落了一身,一擦头发水珠四散,像挂历画报上健硕的模特。 江慎伸出手愣了一下,商暮秋闻言蹙眉,没跟他握手,等他下文,江慎别开脸,一字一句要求说:“你答应过我,让我在上面。” 江慎十四岁那年跟商暮秋闹翻过一次,江慎赌气离家出走,让商暮秋别管他,当时商暮秋就跟他扳手腕,说什么时候江慎能赢,自己就不管了。 商暮秋已经这么些年不动手,江慎觉得自己这几年架也不是白打的。 或许觉得还不够叛逆,江慎强调:“我也是个男人!我那个……也不是摆设!” 那个赌约被江慎记着,还用在了这种时候。商暮秋擦头的动作一顿,感觉太阳穴有一根筋轻微地绷了一下——很明显,江慎不是非要在上面,是非要上天。 商暮秋气笑了,摔了擦头的毛巾打掉江慎的手:“好,明天9号,让你在上面。” 江慎狐疑地看过来,商暮秋不跟他多计较,转身去衣柜里找衣服,找出一套深灰套装,穿戴整齐就出门了,出门前叮嘱江慎:“花今天该浇水了,照顾好我的花。” 江慎欲言又止,又觉得自己要是问出来的话显得很没出息。 不能心虚,他敢给自己就敢要,不就是在上面吗?都见了那么多次了,而且怎么让人舒服胡欢喜也教过自己了,没什么难的。 江慎这么想着,底气逐渐有了。起床! 花圃老板娘说江慎很有眼光,蝴蝶兰花期本来就长,江慎挑的这盆状态最好,说不定能持续开完夏天,江慎抱回去的时候小心翼翼,但是很不幸,没有三五个月,那盆花在搬进新家不足一周的时候丧身虎口。啊不,狗口。 江慎洗漱好,去书房的阳台浇花的时候,发现替罪狗吃了他给商暮秋的礼物。 十几个花苞,一个不剩,叶子也被啃得乱七八糟,罪魁祸首在看到他的时候还汪汪地叫。 江慎在认罪和瞒天过海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自首:【狗吃了花】 商暮秋可能在忙,没回,他还得去趟北滩,还要准备明天的约会,于是,没收了罪魁祸首的肉罐头并把它关进笼子,然后给徐茂闻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帮自己个忙。 约会应该穿正式一点的衣服,商暮秋所有的衣服都很正式,他又不能每次都蹭哥哥的衣服穿,所以想徐茂闻帮自己参谋一下。 当然,这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另一件事,事关晏城东的拆迁,他又不想告诉商暮秋,就只好跟徐茂闻说了。 跟徐茂闻约在了北滩,江慎去早了,发现酒馆开门了,推门进去,消失几日的簕不安回来了。 簕不安提着一瓶伏特加猛灌,喝多了之后,提起座机听筒又想给他哥哥打电话,按了几个数字,忽然想起来他们已经彻底恩断义绝了,于是砸了听筒。 江慎抢过他想继续开的酒,把人搀上阁楼,让他休息。 徐茂闻刚来,正好看到江慎扶着簕不安上楼,问:“这是怎么了?” 簕不安醉醺醺回头,看到徐茂闻,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故作无谓说:“不好意思啊,说了要赔你车,但是一时半会儿赔不起了。” 那个对他最好的哥哥把他们不负责任的亲爹搞破产上位了,他爹没受住打击,脑梗了,送医院没抢救回来。 他一个私生子,亲爹没破产之前本来就分不到多少钱,这次回去,也就赶上了上坟,还被拦在墓园外面险些没进去。 徐茂闻坐在吧台,自己找着杯子冰块倒了杯酒慢啄,江慎把簕不安丢上阁楼,拍着手下来。 徐茂闻对他举了举杯,玩笑问:“喊我来干什么?偷情啊?” 江慎蹙眉,要他注意言辞,徐茂闻乐呵呵笑着,跟在江慎身后往巷口去。 时间还早,没什么打牌的人,老于摇着蒲扇在树下乘凉,脚下两只王八缓缓爬着。 小四方的桌前,江慎坐下,然后指了指另一边的小马扎,让徐茂闻也坐。 躺椅上那个皱巴老头没睁眼,江慎开了桌上煨茶的电炉,往搪瓷缸里加了水,说:“有生意。” “嗯?生意?”老于掀了掀眼皮,看见江慎:“哟,回来啦?” 水开了,江慎往茶缸里加茶叶,老于看了看江慎又看了看徐茂闻:“什么生意?买鱼啊?来挑挑!”说着就要引二人进店挑鱼。 第75章 徐茂闻一言不发,笑眯眯看江慎跟他来回,江慎没什么磋磨的耐心,直截了当道:“上次问你的那幅画,仿一副要多少钱?” 老于一双浑浊的眼睛在二人之间来回,眯着眼装糊涂:“什么画?” 江慎看向徐茂闻,徐茂闻刚要报价,江慎示意他稳重点。 徐茂闻轻咳了一声,坐回去,江慎沾着撒在桌上的水珠写了个数,老于定睛一看,立刻换了副嘴脸,压低声音说:“人多眼杂,里面说?” 【作者有话说】 也!不!是!摆!设! 第50章 惊喜 徐茂闻心里有个封顶价,江慎报的价只有三分之一,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成了,他有点意外,老于已经捞起地上的王八丢进浅水缸,带着二人进门细聊。 其实江慎价钱给的也就是个差不多,并不高,但老于乐意给江慎这个人情。 三人相谈甚欢,老于还问江慎什么还回不回船上,江慎说不知道,老于就笑得满脸开花,指着江慎道:“好好好,我就知道。” 从老于那里出来,徐茂闻很高兴,问江慎自己应该怎么谢他。 其实来就客套一句,徐茂闻自认他跟江慎已经算半个兄弟了,这点小忙江慎肯定不会要他报答,谁料江慎一点不客气,很直白地说:“确实有事要你帮忙。” 徐茂闻:“……嗯?” 江慎:“不止一件。” 笑容僵在脸上,徐茂闻心想,自己经常忘了江慎是跟着商暮秋那个天生的奸商长大的,心梗道:“你别趁机宰我!” 江慎看他一眼:“是好事。”徐茂闻不信。 二人边走边说,江慎先跟徐茂闻说了帮自己挑衣服的事,然后才开始问老城区那些钉子户,一说起这个徐茂闻就头疼,二人聊了没几句,被路边一辆纯黑的轿车拦住去路。 后排的车窗降下来,刘质轻寡淡到阴郁的脸出现在二人视野,江慎看见他,立刻沉下脸“怎么是你?” 说了随便找个能管事的就行,这人拖着条断腿怎么四处蹦跶? 刘质轻无视江慎的不欢迎:“是我,有时间谈一谈吗?” 徐茂闻戳一戳江慎,眼神问他:这又是谁? 江慎冷哼一声,却没因为私仇耽误正事:“,紫竹园的二当家。” 晏城东这块不止钉子户多,这些钉子户还格外齐心,开出来的条件开发商接受不了,双方条件谈不到一起,动迁的事屡屡受挫,那些人往地上一躺,又不能跟这些人动粗,旁边就是晏城日报的记者,一来二去,进度就被拖住了。 还是那句话,晏城东动迁是块肥肉,谁都想分一口,紫竹园因为背景不干净,想竞标连门都进不去,只能找这种路子参与进去,江慎给他们做了中间人。 刚才说到钉子户的事,徐茂闻立刻明白了,热情地笑起来,伸出手问候:“哦,原来是……怎么称呼?” 刘质轻也伸出手,答道:“刘质轻。” “原来是刘总!”徐茂闻握紧了刘质轻的手立刻道。 刘质轻抽回手的时候,徐茂闻在他刺了字的手腕多看了几眼,同时眯着眼打量这位二当家。 谈完了,徐茂闻稍微思索,摸着下巴问刘质轻:“这麻烦你说能解决,怎么解决?” 刘质轻笑了一下:“我们当然有我们的法子。” 得,这么说就明白了。 送上门的枕头,徐茂闻却没有贸然答应,而是说:“我得回去跟几个合作商谈谈。” 刘质轻表示理解,撑着拐杖坐回轿车中,走了。 待车子走远,徐茂闻若有所思问:“让我帮你挑约会的衣服也行,但是你得告诉我,这人手上的纹身是什么意思。” 江慎看他一眼:“你打听这个干嘛?” 徐茂闻笑笑:“好奇。” 江慎不信,徐茂闻只好认输:“行吧,胡欢喜身上也有,我是真好奇。” “你们不是很熟吗?”徐茂闻又指了一下扬长而去的车屁股:“我看那位刘总脖子上也有纹身,好像是一串数字,什么意思啊?” “你不是说跟男人恶心,看那么仔细干嘛?”江慎问。 “……”徐茂闻先是哑火了,紧接着开始此地无银:“谁喜欢男人了!我就是好奇!都说了是好奇!” 江慎十分冷漠,丝毫不在意徐茂闻的面子:“你不是喝多了吗?还记得这么清楚?” “……”徐茂闻怒了:“不是,我怎么可能看上个鸭!……你衣服还挑不挑?” 要挑,但是—— “我不能说,你自己去问他。”江慎十分有原则,“你不帮忙的话,我让老于不用找人了。” 徐茂闻:“……” 操,真他妈被拿住了。 商场里,徐茂闻指着墙上画报的模特,让售货员照那个给江慎找。 墙上的模特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一件宽松无袖上衣配一条色彩鲜艳的花裤衩,再加上金属项链和墨镜,放画报上是时髦,穿在身上是二缺。 店员闻言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有人看上模特款,江慎更是黑脸,徐茂闻站在原地催促店员去找,店员懵懵地哦了一声,江慎拦住她,说:“我要西装。” 徐茂闻:“不是,每天看你哥穿那些个黑白灰,你不烦啊?” 江慎原则明确:“我要跟他差不多。” 第76章 徐茂闻:“不是,你听我的,你得让他眼前一亮。” 江慎看上去还是不乐意,店员已经把衣服拿回来了,徐茂闻不住撺掇:“试试呗,你看你,年轻又嫩,再这么一打扮,不得给你哥迷死,要星星不给月亮?” “……”江慎半信半疑:“真的吗?” 徐茂闻强忍着笑把江慎往试衣间里推,心说我特么还治不了你了,也不知道商暮秋受不受得了这个大惊喜:“肯定!你听我的!” 【作者有话说】 慎:为了反攻鬼迷心窍ing(ps:明天有面试要出门,提前更掉。 第51章 约会清单 商暮秋看到江慎说狗吃了花的时候已经下午了,回复言简意赅:【赔】 他忙到很晚,次日一早,发现阳台上居然真的出现第二盆蝴蝶兰,连蝴蝶结都如出一辙,美中不足是江慎去的时候老板娘说花斑的已经没有了,最后一盆是浅粉色。 次卧好像有动静,商暮秋起得早,逗了会儿小土狗,次卧门开了,商暮秋没有第一时间抬头,摸着圆滚滚的狗头问:“取个什么名字呢?” 江慎扯着身上的衣服,总觉得比起西装,这身衣服更加格格不入,闻言看了眼白底黑花的狗,说:“像年糕。” 以前过年的时候他们在江边点篝火,在火堆里烤年糕,年糕在灰烬里滚得灰扑扑,有时候还会烧糊,肚子会爆开,撒上白糖和芝麻,很好吃。 小土狗呜了两声,像是听懂江慎的挤兑,商暮秋笑了下:“挺像的,那就叫年糕吧。”他起身去洗手,随口问:“怎么不住主卧?” “……”江慎沉默,商暮秋便回头,然后看到穿着印花白色无袖t恤配黑色五分裤、一身朝气的江慎。 ——再怎么不信任自己的审美也不至于看不出徐茂闻那肚子坏水,江慎比较保守地拒绝了五彩大裤衩,黑白至少在颜色上跟商暮秋和谐一些。 这一身衣服看着没多少布料,花了他不少钱。 商暮秋想起黎城大学举办经济论坛的时候见过的那些大学生,抱着篮球三五成群走在林荫道上高谈阔论,江慎跟那些学生差不多大,但是经常让人想不起他才就二十二三。 江慎像是在等他评价,商暮秋顿了一下,倒没有江慎预料中的不认可,很自然地夸了句:“衣服不错。” 江慎这才松了口气,然后问:“你穿什么?” 江慎原本做好了转身回去摸商暮秋一套衣服穿的准备,商暮秋看了眼自己:“就这身,可以吗?” 不是套装,是质地很舒服的亚麻衬衫和深色牛仔裤。 此时,徐茂闻正在扼腕,没能劝通江慎拿下那条五彩花裤衩,还有染个潮流的黄毛。 江慎第一次约会,对象又是商暮秋,本来还有点担心,但商暮秋看着挺放松。 “那我不换了。”江慎说。 商暮秋又看他一眼:“我问你为什么不住主卧。” “嗯?”江慎迟疑:“你没回来。” 之前借住徐茂闻家的时候他们就没住一起,以前也没住一张床,没那方面需求的时候,江慎没有他们应该住一起的认识。 “哦。”商暮秋撸狗的手收回来:“今天做什么?” 江慎:“……吃饭,看电影,散步。” 商暮秋斜过来一眼,江慎补充:“……约会。” 商暮秋点头:“跟谁?” “……”江慎:“男朋友。” 商暮秋:“但是分床睡。” 江慎揉了揉有点发热的鼻子,主动低头:“……我搬过来。” 江慎做了一些功课,吃饭选的是晏城东最有档次的商场顶层,电影选了一部外国的爱情片,商暮秋很泰然,江慎不想显得不专心,也正襟危坐看电影,金发女郎和那个高鼻梁的男人互相用很夸张的译制腔告白,周围两两成对都是来约会的男女朋友,两个男人来看电影有点突兀,尤其二人穿着,江慎穿得很显小,说是高中生也有人信,但是二人之间的气氛又有点莫名的正直。 直到有人在电影散场之后撞破楼梯间里的接吻。 电影散场江慎本来要跟着人流一起出去,商暮秋问他:“看电影的部分没有别的安排了吗?” 爆米花买了可乐也喝了,电影其实没什么意思,但是江慎还是耐着性子看完了,江慎迟疑着问:“还有什么?” 然后商暮秋就告诉他了。 江慎的约会清单于是多出一项接吻,差点擦枪走火,但是商暮秋居然拒绝了,还帮江慎打好短裤抽带的蝴蝶结,江慎呼吸还没平复,又被忽然推门的路人吓了一跳。 江慎那颗不开窍的脑子想不通不以上床为目的的接吻有什么意义,不过他的清单有上床这一项,在所有日程结束之后。 原本的安排是电影散场之后去江边散步,急促的铃声打乱了两人的计划,响了三五次,挂断又打过来,江慎不得不从短裤口袋里摸出电话接起。 江翠兰问江慎要钱,说她要去打牌。 船上一面之后,周晓强又联系不上了,欠款也没能追回。 搬家又安顿江翠兰,还买了新衣服和上约会花销,江慎身上已经没什么钱了,江翠兰冷哼着笑:“这么几句话就想打发我?老娘当年也没把你饿死。” 江慎捂着喇叭,不想给商暮秋听到江翠兰的话,但是楼梯间就这么小,甚至有回音。 第77章 “要么你给我钱,要么,我去找商暮秋要,你看着办吧。” 挂了电话,江慎不想打扰商暮秋的兴致,说:“咱们走吧。” 商暮秋嗯了一声。 太阳快落山,江堤上还算清凉,有老大爷翻着背心下襟晾肚皮,也有年轻小情侣牵着手叽叽喳喳玩笑。 两人并肩走着,江慎心烦意乱,体会不到散步的乐趣,走了半段就问商暮秋要不要回家。 不如回去做清单上最后一件事。 总体来说完成度和满意度都很高的一天。 如果不是第二天一早,江慎从商暮秋电话里听到他助理说公司门口来了个女人,自称是他们老板的丈母娘的话。 第52章 妈妈和爸爸 商暮秋的助理出来请她进去喝口水,江翠兰坐在大门外不挪窝,但凡有人路过,就扯着嗓子说这家的老板勾引别人家的孩子,带着人离家出走,教唆他们家孩子不管亲妈。 写字楼外面动迁项目合作商的牌子很显眼,揭幕的时候挂上的彩带都还没清理,路人来来往往,听到江翠兰的话,总会侧目多看几眼,江翠兰便说得更起劲。 江慎很快出现,在江翠兰张嘴咒骂之前强硬地带着人走了,江翠兰一个劲儿挣扎,但是争不过年青力盛的江慎,很快就被揪进了小胡同里。 江翠兰气势汹汹,还要往外走,扯着嗓子说光天化日打人了,江慎拦死了去路,问她究竟想做什么,江翠兰冷笑:“你不是说会给我养老吗?我的钱到现在也没找回来,我一个孤寡老人,想打一圈麻将还得跟人赊账!” 江慎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把所有现金都拿出来塞进江翠兰手里,江翠兰碾了碾就知道没多少,冷嘲着说:“跟了大老板也没什么用嘛,不还是穷得叮当响。” “——你要就给我这么点,可不够给我养老,我还是去跟商暮秋要吧。”说着还要往外闯。 江慎冷着脸:“你敢。” “切”江翠兰不把江慎的威胁放在眼里,把那几张钞票收进包里,轻蔑道:“我有什么不敢?你都不给你老娘留面子,老娘还要给你们一对二椅子留面子?我可还没告诉他们公司的那些人,他跟后妈的儿子搞同性恋呢!” 江慎表情更冷:“你别逼我。” “我别逼你?”江翠兰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就是个没把的也能卖好一笔钱,老娘辛辛苦苦生了你一遭,跟他要点钱怎么了?你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那个房地产公司赚的钱够你们活几辈子,孝敬我一点怎么了?” 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捅出去丢的也不是她的人,就算要不到钱也能恶心一下他们。 江慎盯了江翠兰好一会儿,直到江翠兰脸上肆无忌惮的笑维持不住,江慎才说:“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江翠兰打了个激灵后背发毛,心慌地往后退了一步,磕巴着职责江慎:“你……你什么意思?光天化日,你要杀人啊!” “不会。”江慎眼皮垂下半帘,不等江翠兰松一口气,就继续说:“想让你出不了门,开不了口,用不着杀人。” “什……什么?”江翠兰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慎,不相信这种话是从江慎嘴里说出来的。 江慎语气冷漠,像在说别人的事:“你不是想过把我从北滩卖出去吗?北滩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清楚吧?——你不在的那十年,你以为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想好好过完后半辈子,你最好别动他。”江慎说完要走,江翠兰从后面追出来,扯着嗓子嘶哑地骂江慎鬼迷心窍:“他把你养在北滩,你以为他对你多好!” 她还是不甘心,原本不在意的东西,被人抢走才觉得有价值,况且从前那些年给她的错觉就是江慎这个拖油瓶是她的所属,要与不要都应该是她说了算,她怎么能容忍自己被抛弃? 这话倒是不假,甚至算不上挑拨,但凡真上心,怎么可能把人留在北滩当混混?她抹着眼泪吼:“我才是你亲妈!” 江慎止步,拳头紧攥着。他跟商暮秋之间是没血缘,是有问题,是不平等,但是,“你不配跟他比。” 还是那句话:“你安分地呆着,我保你平安,你要是闹事,我们就好好算算帐。” 江翠兰的咒骂和哽咽自身后传来,江慎走走停停几次,终于忍不住,给刘最打了个电话。 刘大胡子照常在文玩街揉核桃,接完江慎的电话就收摊了。 不多时,北滩最深处的小巷子里,小赌场门被踹开,在一片是不是有条子的惊呼中,一堆赌棍四散而逃,江慎一眼看到人堆里忙着收拢筹码的周晓强,甚至大步冲过来,一把拧住他的衣领的时候,还不忘把桌上的筹码拢在一起带走。 江慎心情差极了,周晓强被五花大绑踹进了纹身店,江慎进门就把腰里别着的短刀插进了地面,刀锋陷进地面寸许闪着摄人的寒光,江慎站在逆光处冷冰冰问:“钱呢?” 周晓强还想笑,在低气压中敛了笑,死猪不怕开水烫道:“说了,花完了。” 江慎周身寒气逼人,说:“我给过你时间了。” 周晓强看了他半天,咧了下嘴,放弃含糊和伪装,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跟商暮秋当年一模一样?” 江慎冷着脸不说话。 周晓强眼角忽然淌下两道滚烫水痕,吼道:“我他妈就那么一个女儿!是他妈我想再趟浑水的吗!是他妈我想吗!你们都他妈要走正道!我不想吗!” 第78章 江慎早就看出来他的破绽,否则从最开始就不会放过他,晏城到处都是吃人的鬼,周晓强心惊胆战很久,生怕自己有了个命根子的事被江慎捅出去,好在没有,江慎也没有跟那些人一样逼着他卖命,但是他没钱,他缺钱,太缺了。 “她才四岁,拉着我的手喊爸爸,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周晓强吸着鼻子:“我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忽而一声闷哼,周晓强被当胸一脚踹翻,在地上灰头土脸滚了一遭,手上的绳子忽然一松,是江慎拔出地上的刀给他割了绳子。 周晓强爬起来没动,江慎说:“滚。” 周晓强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在门口回头:“你……”,顿了顿,哽咽着回了句:“谢了。”然后一拱手,走了。 江慎在角落落了一层灰的椅子上坐了半天,快晌午的时候,商暮秋打电话问他在哪儿,江慎呼出口气,说在外面瞎逛:“我马上就回去了。” “嗯。”商暮秋说:“忘了早上喂没喂狗,逛完了回去看看。” “好。”江慎站起来,从地上捡起刀子擦了擦,往外走,路过老于门口,老于依然摇着蒲扇乘凉,江慎走出去几步,又折回来,问:“最近有活吗?” 老于掀了掀眼皮,江慎说:“时间短的,三五天能回来的。” 老于摇着扇子想了想:“有。” 江慎:“给的多吗?” 老于打了个哈欠:“急用钱?” 江慎没回答,也没说去不去,径直回家去喂狗,发现盆里还有狗粮,还是又往里加了半把肉干,过了没多久,商暮秋回来了,江慎问他吃过饭没有,商暮秋说吃过了。 又问了几句今天忙不忙的话,商暮秋一一回答了,但是江慎心不在焉,好像根本没听,商暮秋也没介意。 江翠兰闹事的事,商暮秋没说什么,但是江慎知道,风言风语在所难免。 商暮秋的身份今非昔比,已经不再是可以随便护在身后划分所属的人,如今名声对他十分要紧,他不能是同性恋,也不能跟继母儿子搞同性恋。 “对不起。”江慎在商暮秋换好衣服之后道歉,解释说:“她以后不会过来了。” 商暮秋看了江慎半天,最后说:“今晚有应酬。” “……嗯。”江慎以为他意思是晚上不回来了,但是商暮秋问他:“想不想一起去?” 四目相对,江慎没回答问题,反而说:“借我笔钱吧,哥。” 商暮秋眉棱上,因为江慎留下的那条浅凹短暂出现。 “好。” 第53章 患得患失 应酬难免逢场作戏,自己也没在商暮秋手下做事,跟出去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万一有认识自己这个不入流玩意儿的,解释起来更麻烦,江慎就拒绝了。 商暮秋看了江慎半天,摸了张卡放在桌上,对江慎招招手:“过来。” 江慎推开年糕走过去,商暮秋坐在沙发里抬手拽了一下,江慎顺着力气跪跌进沙发,商暮秋掐着江慎的脸颊,张口欲言,又停下来。 又盯了江慎一会儿,商暮秋说:“笑一下。” 江慎笑得很勉强,但还是逼着虎牙出门见人。 江慎心情低落的原因他清楚,保镖连江翠兰声嘶力竭那句“你以为他对你多好”也转述了。 别的事就算了,可以疾言厉色教训,偏偏,是他确实做过的亏心事。 他罕见地有点不安。 扯着江慎耳垂捏了捏,看了眼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本来想速战速决,但是商暮秋有点不受控。 可能是因为某些遮羞布被歇斯底里的江翠兰撕破了——上次在江翠兰家里,她抓着自己托孤一样托付江慎的时候他就清楚,江翠兰已经知道了,那些话明面上是江翠兰身为一个母亲幡然醒悟,其实是威胁,江翠兰多精明的人,再怎么良心发现,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变成感天动地的三好母亲。 说实话,那几句隐含的威胁他根本没放在眼里,那些话也没有告诉江慎的必要,攻心离间的把戏他以前谋生的时候用过,但是放在这里没意思,江翠兰那点精明根本没意义,但江慎不傻,他嘴里没话,心里都清楚,做事也干脆。 他以前有想过江慎以后想起他那时候的决定会不会觉得恨,但是江慎好像很平静,心情差也只是因为江翠兰。 江慎没反应,他却不痛快了。 明明,他说了,江慎可以跟他提要求,他又不是有来无回的人,江慎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商暮秋其实知道症结出在哪里,他跟江翠兰的区别就在江翠兰三番五次抛弃江慎,而自己捡到过江慎几次,江翠兰在江慎是累赘的时候想方设法地把江慎处理掉,他没把江慎往外推过。 但他们也有相同点,江翠兰如今抓着江慎不撒手是因为有利可图,而他捡江慎回来,居心也是不良的。 江慎很配合,抬起的脚腕上还有前一天留下的青紫,盯着墙上的挂钟气喘不平地说已经四点半了。还有十分钟。 “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商暮秋最后这么说。 江慎照旧还是答应,但是商暮秋觉得他还是不会说。 做了一次,烦躁的心情非但没缓解,反而有加剧的趋势。 “在家呆着,别乱跑。”商暮秋又说,说完一直盯着江慎。 第79章 江慎套衣服的动作顿了下,含糊说了句“知道了”,脑袋从领口钻出来之后回避着他的目光跛着脚钻进卫生间,明显没准备听话。 商暮秋心情复杂地盯着那扇门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他居然是在患得患失,半晌,短促笑了一声。 他去另一间卫生间里简单冲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出门,走的时候江慎也收拾完了,从卫生间探头出来跟他道别,商暮秋没理他,自顾自出门。 楼下,车子还没修好的徐茂闻反客为主地坐在他的车后排,问他怎么这么慢。 商暮秋说:“没注意时间。” 这种话徐茂闻肯定不会信,但凡有约,商暮秋就没不准时过,他啧了一声刚想说话,就看到商暮秋脖子上一道红色的抓痕,忍不住乐出声,指着那道印儿十分稀奇地说:“就说陷进温柔乡流连忘返了呗,还没注意时间,新婚燕尔干柴烈火,咱又不是不能理解~” 商暮秋整理了一下衣领,说:“四字成语可以留在待会儿。” 商暮秋的敷衍简直毫不掩饰,徐茂闻切了一声,靠在靠背上问:“江慎在家,怎么不带上一起?算起来,还是他给咱们搭的线。” “问了,不来。”商暮秋语气平静:“而且,也未必能谈成。” 徐茂闻挑了下眉:“怎么说?” 商暮秋没解释,徐茂闻很快也过了这个话题,又开始漫无边际瞎扯,商暮秋没功夫搭理他,好在码头很快到了,刘质轻身后跟着四个黑衣保镖,站在码头上等他们。 那之后的几天,商暮秋总出去应酬,早出晚归,是真的忙。 江慎又找了周晓强几次,这次是真的没音信。 江翠兰隔一两天就打电话跟他要钱,要么没钱买衣服,要么手痒想搓麻将,江慎如今他也不必再写材料总结,索性找老于要了个三天能回来的活儿,押镖去了。 临走那晚,商暮秋依旧回来很晚,一身烟味儿酒味儿,还有股浓重的脂粉香——近来几日都是如此,江慎看的再开也有点不舒服,但是又没有发作的立场,毕竟徐茂闻男女混着来,隔三岔五睡在晏城壹号,商暮秋至少每天都回家。 江慎从他助理手里搀着人进门,刚靠上玄关打算给商暮秋找鞋,商暮秋就撷住江慎下巴接吻。 还是很凶,空前地凶,江慎差点没能招架住。 吻毕,江慎哑声喊了声“哥”,犹豫自己应该事前说还是事后说,商暮秋已经松开他,脚步沉稳地往卫生间走去,明显没喝多。 江慎问了句要不要帮忙,商暮秋声音很冷地说:“站着。” 江慎三岁的时候察言观色的本事就炉火纯青,见此,没什么不明白,站在原地没动,安静地等商暮秋从卫生间出来。 门打开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卫生间里涌出一股水汽,混着沐浴露的香气,江慎张嘴刚想说话,商暮秋看也没看他,裹着浴袍去了窗边抽烟。 挂钟指向十二点,商暮秋几乎吸完半包烟,依然没有搭理江慎的意思,江慎不得不挪过去,还没到近前,商暮秋碾灭了烟:“滚回去。” 江慎没动,低着头说:“我明天要出门。” 商暮秋又点了一支烟,落地窗上映着他们二人一站一坐的影子,江慎抬头又低头,“去三天,送东西到垟城。” “通知我?”商暮秋问。 “……”江慎抿着嘴角:“没。” “那是什么?” “……” “他们给多少?” “五千。” 火星闪了闪,商暮秋说:“不少。” “杀人越货来得更快,怎么不去抢?” 江慎又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惨惨 第54章 差劲小孩 他们僵持了好久,久到令人怀疑眼下的争执是不是有意义的。 烟灰缸里别满了烟蒂,商暮秋碾掉最后一支烟,说:“别去了,我养你。” 江慎微微抬眼往身前看,商暮秋望着窗外,没看自己。 他说:“好。” 话音未落,商暮秋就笑了。 “现在是什么意思?”商暮秋问:“有问必答,敷衍我?” 江慎说:“不是。” 商暮秋额角青筋跳了跳,耐着性子问:“那是什么意思?江慎,我不明白,你来给我解释,什么叫没踩过红线,什么叫没做不应该做的事,什么货一趟给五千?” 江慎:“……对不起。” 平静极了,没打算辩驳的样子。 其实本来也骗不了谁,随随便便就把二三十人的混混处理了、动不动大街上撞车拦路,能干净到哪儿?没到商暮秋跟他计较的时候罢了。 “所以现在是什么意思?”商暮秋搭在扶手上的手动了动,再摸到烟盒,已经空了。 江慎低垂着眼看地面,商暮秋的影子落在地毯上,黑压压一片。他有想过挑破的时候要怎么办,没想出来结果,这段关系里被动的永远是他,商暮秋招招手自己就过来,商暮秋不想要了,自己识相点离开就是了。 但是事到临头,他才知道有多难,他在商暮秋的纵容里扎根,很难像口上说的那么轻易抽身。 江慎嘴皮终于动了,却不是回答问题,而是恍惚一句:“我想抱你。” 他已经习惯了没人的时候跟商暮秋抱在一起,接吻上床、随便地开玩笑调情。 第80章 “……” 沉默半晌,商暮秋当没听见这莫名的一句,只是侧目,用很有分量的目光盯着江慎,逼得他不得不回神说话。 “你还是别管我了。”江慎想不出什么给自己开脱的话,事实就是自己跟商暮秋的期望背道而驰,非但在他离开之后回了晏城,还跟老于刘最那些人混在一起,跟紫竹园也有牵扯,赚的钱并不是每一笔都干净。 “……要分手?”商暮秋语调平静地问。 江慎茫然了一瞬间,抬起头,四目相对,才反应过来商暮秋的意思,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地重复:“分手?” 想了一下,分手就是眼下有的这些全都消失,他以后再也不能抱商暮秋,不能趁着夜间温存的时候去搂商暮秋的腰,求他帮自己也纾解一下。 江慎缓慢眨了下眼,缓慢反应那是个问句。 他说:“要……分手吗?能不分吗?” 商暮秋面无表情,江慎忽然蹲下去半跪在商暮秋面前,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头:“……不要分,可以吗?” 商暮秋卡着江慎的后颈把人提起来,江慎顺势像抱他,商暮秋说:“放手。” 环上去的胳膊僵了一下,放下来了。 江慎呼吸紧张,商暮秋尽可能放平心情,逼着江慎跟自己对视,说:“有什么事,能不能都告诉我?” “就算是对我不满意……早就说了,可以跟我提要求,说了,我也只有你,我有的东西,都可以给你。” 江慎:“……” 商暮秋用拇指指腹撬开江慎紧抿的唇角,摸到同样紧闭的齿关,那么多反面案例在前,他自觉是个还不错的家长,在带孩子这件事上还算有天赋,但是江慎是太差劲的小孩,太差劲的情人。 不会接吻没有关系,不会上床也没关系,不会谈恋爱也没什么,呆板的约会日程不算差劲,僵硬的回应他不介意,江慎在努力了,努力的样子有取悦到自己,但是真正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商暮秋想,三年前,大概也是这样的问题。 江慎不信任自己。 他反思了,也改了行事风格,试着给江慎平等的关系,现在似乎走到了死胡同。 “我现在要拿你怎么办?”商暮秋问。“如果你的应对办法就是一直回避,江慎……” 江慎不知道他后半句想说什么,威胁还是放弃,他垂着眼,不知道要做出怎么样的回答。 把那一番终有一日的假设说一遍吗?说了又有什么用?眼下不就是遇到问题,关系岌岌可危了吗? 思索间,商暮秋又说话了:“我换个问法,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后颈的手骤然用力,江慎抬眼,胸膛缓慢却剧烈地起伏,看清商暮秋眼底幽深的颜色,也没改口。 商暮秋问:“出事了怎么办?” 江慎答:“生死有命。” 商暮秋想也没想,扇了江慎一耳光。 三年之后,他鲜少对江慎动手。 江慎愣了半晌,似也是没反应过来,半晌,改口说:“不会出事。” 商暮秋心里有掐死江慎和将江慎掐个半死两个念头。 他勉强维持理智:“所以,答应我的那些话,没一句是真的,对吗?” 也不算是骗人,当时脑子一热觉得脱身很简单,但是有人的地方就复杂,要用心的时候就艰难。 商暮秋要在晏城常驻,他们又不是一走了之再不回来,只要还在晏城,那些人他就断不干净,连刘质轻都能威胁自己,这是其一。 还有,他不能因为商暮秋说可以提要求就真的拔了自己的爪牙,人确实应该自食其力,就算商暮秋愿意罩着自己,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们在外面应酬,挑人陪酒也是要姑娘,上流的那些当官的、大老板,养小的没什么,跟男的谈恋爱就离奇了。 江慎以前大概不会考虑这些,江慎最后只能说:“我长大了……” “我也是男人。”顿了顿,极荒诞地假设:“你要是穷光蛋,我也养你。” 但这是不可能的,江慎都不愿意依附他人过活,遑论商暮秋。 确实是死胡同,商暮秋推开江慎起身回房间,江慎追过去解释自己不会一直做这个,只不过眼下只能这样,商暮秋脚步停了一下,进门前看了一眼沙发前矮桌上的黑色卡片。 里面的钱没动过。 江慎还要追上去,实木的卧室门十分冷酷地关上了。 第二天一早,江慎脸上还顶着巴掌印,他给商暮秋留字条,说自己会按时回家,在卧室门口站了半天,抬手又放下,喂了狗浇了花,终于还是没有打扰商暮秋,出门了。 先去北滩找了件很旧的工装套在身上,习惯性抹了美黑油在脸上,按时到了码头,上线把保险箱钥匙给他,交代了交货地点,汽船呜呜驶离港口的时候,江慎往后看了看,码头上男女老少,行货的人不少。 水上的日子枯燥无聊,好在日程很短,江慎如期抵达垟城把东西交到下线手上,一路上也算风平浪静。 他以为最多也就是惹了商暮秋不痛快,但他确实不能心安理得拿商暮秋的东西,所以一边干着叛逆离家的事,一边诚恳地按着一日三餐的频率发短信问候商暮秋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石沉大海就当商暮秋没消气,但是没分手就有退路,回了晏城再认错就是了。 第81章 但是短短三天,晏城就乱了套。 【作者有话说】 慎:给!我!抱!一!下!怎!么!了!哥:就!不! (明天周三…… 第55章 寸头 快靠岸的时候船上出了点事,好像有人带违禁品被盯上了,说了会按时回家,江慎不想惹麻烦,看到警船靠近就跳船了,最后划水上岸。 正是夏季瓜果飘香的时候,小萧阳那水果店门口果品五颜六色,西瓜堆着小山,江慎拖着湿漉漉的衣服买了几只外地杨桃,小萧阳收养的小孩很懂事地勾身取袋子帮江慎装杨桃,江慎掏出来一张整钞,那小孩就跑进去找小萧阳拿零钱了。 小孩拿着零钱出来的时候,小萧阳也跟在后面,看到江慎愣了一下,笑起来:“是你啊,还给什么钱,拿去吃呗。” 江慎接过零钱,那小孩睁着漆黑的眼睛看了眼江慎,钻到了小萧阳后面,小萧阳摸了摸小孩的脑袋,解释说:“他胆子小,怕生。” 江慎冲他笑了一下,那小孩儿反而缩的更回去。 江慎从零钱里又摸出来一张,放在摊位上,说:“买个雪糕吃。” 小萧阳身后就又露出半个脑袋,半只眼睛秃噜着看江慎,很害羞的样子。 江慎后知后觉自己形象不太好——湿漉漉的旧外套,凶神恶煞的寸头。 但是好像他穿这个才觉得自在。 江慎罕见地跟不熟的人寒暄,说:”你现在也不错。“小萧阳满头雾水,哈哈了两声:”呃……是,不错。“提着杨桃漫无目的地逛,搭着市交车回到城东,走着走着就到了自己给江翠兰租的房子附近。 太阳很大,衣服已经半干了,江慎坐在树荫下啃完了一只没熟透的杨桃,吃到最后舌头发涩。 垟城盛产杨桃,他买了两箱,都落在船上了,不想空手回来,就又买了几只,原来不好吃。 袋子里还有四只。 江慎走到小区门口,在门房放了个信封,告诉门房会有一个姓江的女人来取,然后去了旁边小卖铺给江翠兰打电话,响了很久,终于通了,江翠兰听起来很忙,春风满面地问:“谁啊?什么事?” 江慎说:“在门房留了东西,有时间你去拿。” 以前也是这样的,他一个月往旧家筒子楼附近的小卖部放一笔钱,几乎不跟江翠兰碰面。一般江翠兰会寒暄几句,喊他去家里住几天再走,这次连寒暄也没有,江翠兰似乎忙着抓牌,急急忙忙嗯了几句说知道了,其间还混着听牌糊了之类的惊呼。 江翠兰这几天牌运奇好,逢赌必胜,就这三天得的彩头已经能抵平被偷的那几万块了,她越打越大,正是深陷其中的时候。 江慎放下电话,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晃悠。 三天了,该回家了,但是他有点害怕见商暮秋,上次他们闹矛盾的话题无法解决,自己更是在商暮秋不允许的情况下离家,出门的三天发了三十多条短信,商暮秋一条都没回。 江慎想起纹身店的窗户一直没修,路过五金杂货店裁了块玻璃,簕不安的酒馆关门了,门口挂着铺面转让的条子。他之前好像因为家里的事颓废了挺长一段时间,最后说咽不下这口气,回家去了。 刘最还在树下卖核桃,看见江慎出现打了个招呼,问他顺不顺利。 江慎说还好,钻进纹身店找了个钳子取嵌在金属框里的玻璃碴,刘最问他弄这个干嘛,里面又没什么值钱东西。 “难不成你还回来住啊?” 江慎不答,问他:“周晓强找到了吗?” 刘最说:“没,赌场也没来。” 玻璃换好了,明亮的一格跟其他灰扑扑的格格不入,不过吹几天风沙就好了。 江慎收起钳子,刘最摸过来靠着门口说:“但是有人来找你。” 江慎回头看了他一眼,刘最嘿嘿笑了两声,没卖关子:“那个跛子,今早来的,问你有没有时间去船上坐坐。” “你说,他是不是憋着什么坏啊?”刘最摸着络腮胡摇头晃脑:“以前也没见他三天两头在外头蹦跶,你说,腿断了坐家里数钱不就行了吗?” 话是这么问的,其实原因刘最和江慎都清楚,这三年,一波波的‘余孽’重新拉帮结派互相取暖,有人成了,有人败了,但是总体上的走向,三年前那把火还没烧完,即便有漏网之鱼,迟早都要化成灰。 这道理有人明白,有人抱着侥幸的心,紫竹园背后那位死里逃生一次,对局势把握地十分清楚,恰逢旧城区拆迁这么好的洗白机会,他们要是能搭上船,既是投诚,运气好的话,还能捞一笔,将来事成摇身一变,紫竹园就是清白产业了。 而且,这也不只是紫竹园一厢情愿,最后给几家企业和紫竹园牵线搭桥的有主管拆迁项目的领导,毕竟,有这群地头蛇好办事,所以这其实是一场彼此都心怀鬼胎的合作。 旧城区项目是条大船,船上一船的蚂蚱,成了有多风光江慎不清楚,但要是翻了船,淹死的人不少。 江慎虽然介绍了徐茂闻给刘质轻认识,但私心里,他希望紫竹园被拒绝,商暮秋不要趟这趟浑水。 但是,当他站在甲板上的时候,刘歆徐茂闻商暮秋等人都在。 是紫竹园的私船,没有晏城壹号那么金碧辉煌,更加私密一些。 江慎最后才把目光转向商暮秋,才三天,商暮秋还是那个样子,风度儒雅,意气风发,在人群里很醒目,回头瞧了江慎一眼就开始专心眼前的鱼竿,他背后帮忙看浮标的是个齐腰大卷烟熏浓妆的姑娘,有点眼熟,但是眼妆太夸张,江慎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第82章 刘质轻微笑着让人给江慎搬椅子,他们正在钓鱼。 徐茂闻背后是个油头粉面的小男孩,抽空回头,指着江慎身上洗到褪色的工装外套问他哪买的:“设计款吗?还挺特别……还理头了?不是,之前那个发型不是挺好看的吗——不对,你怎么黑了这么多?” 这模样好看是好看,但就是……徐茂闻不由想起自己见江慎的第一面,气势汹汹不好惹的小江爷。 其实也挺好看,甚至比商暮秋收拾出来那个样子还惹眼,但太有攻击性。 一连串的质问,连刘歆也忍不住回头仔细打量江慎,然后,她的助理提醒她鱼线动了,刘歆收了点线,没有鱼咬钩,助理解释:“可能风吹的。” 刘质轻自己身边也坐了个男生,且还要给江慎找人:“不赶巧,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刘质轻说着拨通电话,让人开船过来送酒,顺便找几个能喝的。 江慎没理他,走到商暮秋身后,犹豫要不要开口的时候,商暮秋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问:“路上顺利吗?” 江慎愣了一下:“顺利。” 想起被自己丢进垃圾桶的杨桃,他心想,其实就算不好吃也应该带过来给商暮秋尝尝。 徐茂闻还在旁边喋喋不休:“怎么晒黑这么多?还有你这头发,亏上次你哥跟我要我造型师的电话呢,给你几推子全毁了!” 江慎不由屏息,他条件本来就差,之前那个发型修饰掉一些锐利,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心,商暮秋应该也喜欢,因为他总喜欢整只手插进发丝,从头顶长的地方摸到后脑勺的硬发茬,然后猛地按着自己低头接吻。 江慎开始后悔,不应该赌那一口气把头剃了,脸还好说,美黑油很快就洗掉了,头发长回来得好久。 在他考虑商暮秋会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和能不能把徐茂闻丢进水里让他闭嘴的时候,他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 江上风很大,那一点滴答声很细微,混在波声里很难察觉,但是江慎很敏感地发现,并且顺着声音的来源扭头。 船尾挂着个麻袋,滴滴答答,淌着腥红的液体,伴随着微弱的挣扎,因为麻袋的颜色和形状,像一颗微弱搏动接近死亡的心脏。 那里面的东西还活着。 这个大小,这样的场面以前有太多,江慎蹙眉:“那是……” 上船半个多小时全身心投入在垂钓中没注意船尾的徐茂闻应声扭头,看到被血污红麻袋的一瞬间尖叫出声,连带着吓到了一旁的刘歆,紧接着,刘歆也发出一声惊叫。 反观商暮秋,目不斜视开始收线,提上来一条目测有四五斤的大鱼才偏头看了船尾一眼,冷静的模样,像是早就发现。 【作者有话说】 慎:我的兄弟,才几天不见,你怎么就东一块西一块了tat 第56章 食髓知味 刘质轻不紧不慢解释:“没什么,一个不长眼的东西,在赌场出老千被抓住了,砍了手和脚。” 徐茂闻愣了一下,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趴到船舷边呕吐,刘歆脸色也不好看,被身后的助理扶着后背拍了拍,其他几个作陪的少爷小姐面色或多或少都有点不自然。 刘质轻微微一笑:“外面是不是太冷了?酒快送来了,要不,里面玩?打牌怎么样?” 徐茂闻没缓过来,语无伦次要下船,根本没听到刘质轻的邀请,刘歆捂着胸口半天,也不扭头往船尾看,但是比徐茂闻好一点,还能问刘质轻:“刘总这是什么意思?” 刘质轻依旧做“请”的手势站在船舱口,徐茂闻扶着身边男孩的也在哆嗦的手臂,求救地扯住商暮秋衣襟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又哕了一下。 徐茂闻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偶尔也欺男霸女,但是没见过这场面,天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天知道他怎么会来这种鬼地方。 商暮秋面无异色,踢开装鱼的桶往门口走去,他身后的姑娘也连忙小跑着跟上,却连直线都走不了,没几步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软绵绵落下,正好靠在商暮秋怀里。 商暮秋被迫捞住那姑娘,往身侧看了一眼,却只见一道残影,江慎掠过去提起刘质轻衣领:“那是谁?” 刘质轻脸憋红了,保镖逼过来,要江慎松手,刘质轻挣扎着说:“也是个老朋友。” 江慎死盯了刘质轻两秒,刘质轻不甘示弱地回看,然后问商暮秋:“你就这么看着吗?” 江慎可以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他没回头,很轻易地捅破了刘质轻藏了四年的秘密:“你是怕他泄密,告诉他,小萧阳逃走的时候,是你告的密。” 江慎说完就松手了,刘质轻的表情却在一瞬间变得灰拜,以至于刚才还气势汹汹要商暮秋管一管江慎,在江慎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没再跟商暮秋对视,反驳的话听起来也没几分底气:“你……你怎么……你别胡说八道!” 末了,伴随一个掩饰不自然的笑。 江慎替他说完戛然而止的半句话:“你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西桥失火的那天,你不在纹身店。” 有追杀令在,刘质轻往常都龟缩在纹身店,那天江慎知道商暮秋要回来,从胡欢喜那里回去,发现纹身店没人,再后来,商暮秋捡了烧坏了脸的小萧阳回来。 刘质轻反驳:“这算什么说法?” 第83章 无凭无据的猜测,刘质轻接过保镖捡起来的拐杖,借力站稳,看着江慎。 麻袋早就不动了,微弱的晃动只是因为江风。 “那你为什么杀他?”江慎说:“没做亏心事,为什么着急灭口?不是因为你去告密的时候,被他看见了吗?” 刘质轻扯了扯嘴角:“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出千剁手,也是天经地义。” 商暮秋看了半天,终于开口:“我管不了他。” 此话一出,江慎气势逼人的肩膀瞬间垮了,强忍着没回头,刘质轻循声看过去,看到商暮秋没有表情但是盯着江慎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 商暮秋把怀里的姑娘安置到一旁,走过来,揽着江慎的腰进了船舱。 江慎根本没反应过来,僵直着身体像一尊雕塑被推进船舱,一时间无法理解商暮秋的意思,也不知道他到底还气不气。 刘歆在小男友助理的搀扶下也走进去,徐茂闻哑着嗓子哀嚎了两声想下船,刘质轻收拾好心情,假惺惺说吓到徐总了,徐茂闻搓了搓手臂,对刘质轻这个人的阴狠程度有了一个认知,同时开始理解为什么商暮秋最开始不想带紫竹园一起玩了。 这么个搞法,项目成了,名声臭了,他可不想跟老鼠屎呆在一锅汤里。 但是商暮秋不知道抽什么风,最开始明明不同意,现在居然松口了。 跟着进了船舱,商暮秋揽着江慎坐在次席说小话,不知道问了什么,江慎自上船就紧绷的脸化开了。 商暮秋问:“怎么弄了这么黑?” 江慎徒自犹疑商暮秋是否笑里藏刀等着秋后算账,但在这样温和的问询中不由别开自己那张棕黑的脸,不自然道:“过两天就好了。” 后面跟进来一群人,江慎不自然地扭腰,想从商暮秋怀里脱身,但是那只手看着松松挽着,实际上挣不开,江慎只好说:“有人。” “都知道。”商暮秋说。 江慎更摸不准商暮秋的意思,还想说什么,商暮秋忽然掐着他下巴,这样的动作,有一瞬间江慎怀疑他会在这里亲自己。甚至,商暮秋没继续的那几秒,他有点想要主动贴上去的冲动。 ——从最开始碰到手看到戒指就忍不住打退堂鼓,现在居然开始食髓知味了。 商暮秋唇边吐出两个字,是什么,江慎没听清,他只在心里唾弃自己渐渐满脑子色yu,一点底线都没有地被淹死了。 商暮秋说的是“听话”,但是看江慎走神没听进去的样子,也就罢了。 江慎不听话,他有他解决问题的方式。 徐茂闻缓过劲儿,谋划着找机会问问商暮秋是不是人在屋檐下的缓兵之计,但是有人看出来商暮秋来真的。 酒来了,牌也打上了,刘质轻脖子被江慎掐红了,中途离场去换衣服,刘歆很直接地说:“你要带紫竹园,我就退出。” 徐茂闻惊了一惊,摸了摸自己还在的下巴,问刘歆:“不是,都这会儿了,你说走就走啊?他怎么可能带……” 话说到一半停了,刘质轻换了一身立领的衣服回来,嘴上报着歉推门而入重新落座,问:“继续打牌吗?还是麻将?赌桌也有,不过要移步楼上……” 船上设施齐全服务周到,要不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麻袋,简直可以说将这几个贵客奉若上宾。 说着环顾四周询问众人意见,见刘歆面色不善,徐茂闻痴痴傻傻,商暮秋依旧搂着臭脸的江慎——臭脸当然是对刘质轻。 刘质轻目光掠过的时候,江慎回他一个冷哧。 刘歆很直接地说自己不舒服,要下船,刘质轻笑了一下:“刘总要不先休息?或者我叫人找医生上来,今天是我做东,怎么好让贵客中途离场?” 刘歆蹙眉,想到麻袋里的东西,没跟刘质轻翻脸,但是有人不惯着,江慎忽而踹了一脚桌子,实木的方桌移动半寸,江慎说:“我送你下船。” 【作者有话说】 虽然请假了,但发现一点点存稿,明天真的没有了,有一个挨骂清单没完成() 第57章 巴掌 刘质轻带的两个保镖拦在门口,商暮秋的手还揽在腰上,刘歆看过来,没起身,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答应。 江慎伸手搭在商暮秋手臂上,意图很明显。 意料中的事没有发生,反而不轻不重的一巴掌落在屁股上。 江慎顿住,商暮秋脸上甚至带着点笑:“去吧。” 江慎表情慌乱一瞬,脸颊滚烫,靠着深肤色遮掩,强自镇定起身往外走,那两个保镖一步不让,江慎一肩膀撞开,朝里面说:“走。” 刘质轻拄着拐先一步堵在门口,看着江慎说:“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江慎原话还回去:“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刘质轻阴狠盯着江慎,江慎扬起下巴像看垃圾。 商暮秋坐在最里面,看着江慎昂首挺胸的样子,忽然笑了一下。 两相争执,徐茂闻弱弱开口:“那个,我有点晕船,我也……下?” 说着左右扭头看商暮秋与刘质轻。 商暮秋颔首:“好。” 江慎将徐茂闻刘歆还有先前晕过去那个姑娘送上小船,联系好接应的人边回去了,回到虚掩的门口,听到里面的争执。 或者说刘质轻单方面的质问:“为什么当众给我难堪?” 第84章 商暮秋很冷淡,说:“腿长在别人身上,没有为难人家的道理。” “你!” 恼火的话未说完,江慎推门进去,商暮秋又笑起来,拍着身边的位置:“过来。” 江慎不太明白,但还是听话过去了。 人都走了,也没了玩的必要,刘质轻气冲冲走了,拍门声极大,同时,商暮秋碾灭了指尖的烟。 “送走了?” “嗯。”江慎应了一声,问:“哥,你跟他……” “吃醋?”商暮秋的手又落在腰上,然后往下挪了挪。 质问的话被一嗓子鸡毛堵住了,当众公然的那一巴掌明明不重,但是好像留了很难消失的感觉。 江慎喉结滑动,否认:“不是。” “哦,不是。”话音伴随着手掌下流的动作,江慎极为不自然地僵直身体:“哥,在外面。”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午。” 江慎心里有奇怪的感觉,商暮秋的态度让他不安。 三年后再见,商暮秋变了很多,强势严肃中带着温柔——这些特质从前也有,但感觉是不一样的,从前他把商暮秋当哥哥,标杆,三年后的商暮秋,称呼上还是哥哥,相处上,叫‘男朋友’,但其实,他们之间很有距离感,以前很熟悉很亲密的关系,现在蒙着厚厚的疏离,他们看彼此,都是水中月雾中花。 商暮秋看似迁就江慎至极,其实是也是因为没办法让他们回到从前,江慎好像顺从至极,但是绝大部分的症结他都没想过解决,他报之以一贯得过且过的态度,等苹果烂无可烂就丢掉。 但他现在完全看不透商暮秋了。 商暮秋咬着他的耳朵问:“知道我现在在后悔什么吗?” 江慎摇摇头,脑袋埋在纯白的枕头中无暇分神,商暮秋却更缱绻:“我在想,要是第一次见你,就把你捡回家就好了。” 江慎好不容易松懈的肩胛耸了一下,想了想第一面是什么时候,他不清楚商暮秋的用意,商暮秋耐心回忆:“或者,带你回北滩的时候,没跟你说过那些话就好了。” 江慎伸手抓住床柱,想往前爬,却被撷住下巴接吻。 他像濒死的鱼,眼角的泪液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听到了这两句话。 ——商暮秋在说什么? 他从前说的话是对的,让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怎么求生,怎么保护自己,到如今也在受用,他能活到今天,全靠商暮秋那番话。 但是商暮秋为什么要推翻? 商暮秋想,要是他年轻的时候没那么偏执就好了,明明最开始就喜欢那个小孩,明明第一次见江翠兰打骂江慎就想把他捡回家。 江慎多像自己?明明他有机会好好养江慎。 “我是第一次当哥哥。”商暮秋说:“我妈走得早,没给我生弟弟,也没教我怎么照顾弟弟。” 他的母亲是个普通平庸至极的妇女,面对酗酒赌博的丈夫只会忍受,事后对年纪不大的儿子抹眼泪诉苦,儿子说:“那就离婚”,她只会摇摇头:“离了婚你怎么办?” 儿子又说:“那就杀了他。” 那妇人会更惶恐,要他千万别走歪路。 愚昧,可怜,早死,除了一缸眼泪和一屁股债,也没给商暮秋留下什么爱人的经验。 商暮秋以为,自己同情和可怜的情绪已经在亲生母亲身上消耗殆尽,应该再也不会理会谁的死活了。 对江慎同情心萌动的时候,他憎恶地觉得江慎碍眼,希望江慎早点明白人应该靠自己的道理,不要再来碍眼。 他陷入两种心情的折磨中,对江慎忽冷忽热,于是变成另一种模样的江翠兰,江慎也变成了矛盾的样子,既舍不得他施予的温情,又不愿意靠过来,随时做好了再一次分道扬镳的准备。 二十二岁,江慎可能定型了,他也想不到怎么弥补年少时的缺欠,只能口头上致歉,希望江慎原谅。 但其实,原谅两个字不贴切。 不原谅也不能如何。 他们重新来过。 “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的我吗?”商暮秋问。 有一瞬间,江慎怀疑自己听错了,商暮秋问的可能是“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的你?” 他干着嗓子,失神地摇头,商暮秋说:“十四岁。” 江慎明明自己都不明确,但在听到这个节点的时候有极大的本能想要逃避,第一反应是否认,但是被按回去了。 他想到自己十四岁,听到有人起商暮秋和刘质轻的哄,让他们亲一个。 亲了没?亲了吧? 他没看,摔上门收拾东西离家出走,理由是商暮秋不让他进拳馆,没收了他攒钱买的护具,还把他的胳膊卸了,关了他一星期。 被抓回去的时候,他愤怒极了,声音很大地反驳,重复想早点还钱,不再赖着商暮秋的气话。 要是以往,商暮秋可能会更狠地收拾他一顿,但那次,商暮秋看了江慎很久,伸出一只手,说:“手腕掰过我就放你走。” 江慎用尽全力,红着眼眶,犯规地用两只手掰,似乎极想快快逃离商暮秋,商暮秋才终于忍无可忍,暴揍江慎一顿。江慎才老实。 深色皮肤遮住了一部分情绪,才让江慎多年后那一丝难堪没被发现。 “那你……”江慎想不到后来商暮秋看到自己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是不是在看一个孺慕之心扭曲成其他的怪物? 第85章 江慎想背过身,没被允许。 过了好半天他才想起来问商暮秋又是什么时候喜欢的自己,商暮秋不说,又拿出那套人得自食其力的话,告诉他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 “……你”江慎犹豫着问:“真要跟紫竹园合作吗?” 他直觉这件事跟自己有关系,想劝商暮秋不要,但是他从来左右不了商暮秋的决定,商暮秋也不再提不让他跟北滩那些人混在一起的事了。 没过几天,徐茂闻找江慎辞行:“以后晏城可能不来了,你帮了我大忙,咱们也算是朋友了,下次来黎城,报我名字,包好用的!” 【作者有话说】 路人:来人啊!哥耍流氓了!(被慎抡倒在地) 慎:(拍拍手)(眨巴眼)(期待地看着哥) 第58章 值得 徐茂闻说:“刘歆也打算回黎城了。” 江慎沉默了好半天,徐茂闻拍拍他肩膀:“没事,不用舍不得我。” 江慎难言地看他一眼,徐茂闻摆摆手:“要不要去喝一杯?” 深夜,商暮秋还没走到门口就嗅到浓烈的酒气,走近一些,就看到江慎有家不回,坐在门口靠着墙,半醉不起。 年糕听到脚步声已经在门内抓地,江慎也察觉到走进的脚步,撑着地想爬起来,脚下打滑,像一块粘牙的年糕,好几次都起来一点就又滑下去了。 江慎一直在努力,直到商暮秋蹲下:“跟谁喝酒去了?” 头疼的要命,因为过敏,江慎浑身滚烫,从头到脚都不舒服,看到商暮秋蓦然放大在眼前的脸,揉了揉昏花的眼睛,喊:“哥。” “嗯。”商暮秋站起来开门,钥匙还没插进门锁,裤脚被扯住了。 江慎仰起剃短了于是显得很圆的脑袋,眼睛里好像有水光:“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了,哥。” 商暮秋看着江慎不言,江慎抓着手里滑手的布料,缓缓地说:“哥,咱们也走吧。” 徐茂闻和刘歆都走了,足可见事情的严重性,江慎没什么时政敏锐度,但他吃着晏城的水长大,对这地方再了解不过。商暮秋又开始在刀尖上走路,而且这次,他玩的不是周二爷之流,旧城动迁牵扯进来一堆牛鬼蛇神,事成事败都是渔翁得利,没有周全的后路给他。 “走到哪儿去?”商暮秋问。 “哪儿都行。”江慎痛苦地哽咽:“你说我能对你有要求,哥,这次我是认真的,咱们走,再也不回这地方了,好吗?” 有低低的啜泣声,商暮秋蹲下去抚摸江慎的脸颊,果然湿漉漉,脖子上血管密集的地方还有一层小疹,密密麻麻,跟江慎某种时刻受不了地战栗的时候的触感类似。 商暮秋摩挲着江慎的脸颊:“还有吗?” “我错了,我不应该跟你、跟你对着干。”江慎伸手摸到商暮秋的腰,抱上去悔恨万分地说:“我不应该任性,我应该听你的话,哥,求你了,咱们走吧。” 那是本来极度不愿显露在任何人面前的无助,哪怕再被商暮秋抛弃一次也不可能,但是江慎太后悔了,他要是没跟商暮秋赌气就好了,比起商暮秋的安危,面子太不值一提,他的怨恨也太不值一提,他本来就不应该对商暮秋有所保留。 “先不走了。”商暮秋说:“没事。” 江慎猛推了商暮秋一下,没有推开,挣扎着想站起来,也没站起来。 他在空荡的楼道里对着两条修长的腿嘶吼:“怎么会没事!” 商暮秋抱起江慎重新开门,年糕围在主人脚下绕圈,尾巴甩成螺旋桨也没等来加餐,卧室的门从里面关上,把它关在了外面,只好回笼子里舔餐盘底。 商暮秋把江慎丢上床,转身去找过敏药,江慎有点发酒疯,咬着商暮秋的手腕不松,也不吃药,一遍遍地要求他离开晏城这个是非之地。 很快,商暮秋耐心耗尽,捏开江慎牙关把苦涩的药片塞进去,然后合上他的嘴,江慎被迫发出呜咽的声音,过后又开始哽咽。 他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办,商暮秋说自己可以提要求,可以提任性一点的要求,他没有提,好像很守本分,但是做了最任性的事,害的商暮秋陷入了更加汹涌的漩涡。 “我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了,我再也不做那种事了,你也别做了,好不好?”江慎痛苦极了,说话都在抖。 刚回晏城那年,离开商暮秋庇护的什么都不是,也没人肯把活派给他,能送到他手上的要么给的太少没人看得上,要么就是卖命的买卖,没人愿意去的那种,为了把货送到,他受过不计其数的伤,最严重的一次折了一条腿,肋骨断了三根,躺了半个多月才好,但是那时候也没觉得有现在这么疼。 那一片药或许是世界上最苦的东西,或许他吞下去的东西是刀片,或许商暮秋不喜欢自己违逆,所以用这种办法惩罚自己。 ——终于给他找到最要害的地方捅了。 江慎猛然挣扎起来,把枕头被褥翻了一地,他像个不听道理的顽劣孩子,把周围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但是即便这样也不能解决他的痛苦。 “你知不知道根本不值得!”吼出这句的时候,他发现商暮秋正用一种十分难懂的表情看着自己。江慎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只是忽然泄了气,眼泪止不住地流,他轰然倒靠在墙上,一拳砸入墙面,颓然地说完后半句:“哥,我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 第86章 商暮秋还没开口,江慎扇了自己两耳光,第三下之所以没有落下,是因为商暮秋抓住了他的手。 江慎抬起头,本就潮红的脸上浮现两个掌印。 “我早点认输就好了,怎么办啊,哥?” “没有关系。”商暮秋还是这么说:“没有关系,江慎,我会好好弥补的。” 养江慎这件事,上一次做得不好,他会重新开始做,任性没关系,犯错也没关系,也不逼江慎改了,带孩子是言传身教的事情,他不是神,他是个凡人,甚至不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所以当然会犯错,但是犯了错也是可以弥补的。 江慎摇头否认:“你没做错。” “错了。”商暮秋从床边抽出湿巾擦拭江慎嘴角的血丝:“要是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就把你放在外面,安全的地方,送你回去上学,学的不好也没事,我有本事让你衣食无忧,让你安稳地长大,也不跟你说那些疏远的话。” 要是能重来,江慎想要什么他就给江慎什么,糖买一车,糖葫芦也买一车,江慎想说话他就一直听着,江慎害怕被抛弃,他就每天陪着江慎,变成永远也不会抛弃江慎的人,最好把江慎惯成娇生惯养离不开哥哥的小孩儿,那他的目的才真的达到了。 “我哪儿想过让你别赖着我?江慎,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深夜了,商暮秋是带着疲惫回家的,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低沉,按着江慎靠过来,摸他发烫的脸,解释自己少不更事的时候为什么犯浑:“我是太喜欢你了,又不太愿意顺着自己的意思,你知道……但是……也不愿意放过你。” 那时候,他理所当然决定自己不应该再有什么拖累,可是又敌不过救赎江慎的本能,因为他私心里想看江慎好好长大,扭曲的心情映射到现实,于是变成了江慎不好不坏的哥哥,于是促成了今天的局面,这是必须要破的局,他一定要直面的心魔。 后悔就不用说了,入穷巷,回头也没有路,但是回看这么些年,他最不后悔的就是捡江慎回家,他想象不到,要是没有江慎,会不会某一次擦完刀上的血,他忽然觉得那样的日子没意思,北滩是小的囚笼,世界是大的囚笼,走出去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于是坐在江边,像好早以前母亲还没生病的时候一样,看了一次无忧无虑的血一样灿烂的残阳,然后就那么无人知晓地结束了。 但是因为有江慎,他知道,纹身店那间小屋子里还有人在等他回去,所以才会看完残阳,拍一拍身上的土往回走。 可是这些江慎不能理解,他不能接受商暮秋涉险,不管因为谁,他还是说:“不值得的。” 商暮秋说:“值得。” 江慎不认可,要是可以结束这场闹剧,他现在可以捅自己一刀,或者先杀了刘质轻之流。 没有实行是因为商暮秋抓着他的手呵斥了一声,江慎才如梦初醒,自己居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江慎说:“他就是个祸害!” 话音难言愤恨,随后想起,或许自己才是最大的祸害。 商暮秋累极了,手指从粗硬的发茬中穿过,压过江慎脑袋接了个吻:“不闹了,明天还要早起。” 江慎先顿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商暮秋早起就是要给报纸上那些老狐狸卖命,于是开始撕扯商暮秋的衣服,商暮秋制止:“真要早起。” 听起来是累了。 江慎思索一秒就说:“那我来。” 【作者有话说】 慎:时刻不忘反攻的事 第59章 抓人的猫 东方既白,熹微的光从江面逐渐升起。 江慎酒醒了大半,仍然埋头在商暮秋颈窝啃咬,在必须见人的地方啃出来很多深刻见血的吻痕,妄想这样商暮秋就不会出门。 商暮秋轻抚江慎后脑勺,一遍遍拨弄触感刺手的发茬,江慎嘴里没轻重,他嘶了一声,掐江慎后脖颈。 一整晚,江慎像一只抓人的猫、咬人的狗,用尽浑身解数地同商暮秋抗衡。 比起之前,商暮秋觉得自己好像更喜欢江慎这样子,任性归任性,但是鲜活,亲近,让人舒服。 “好,不去了。”商暮秋说。 早在凌晨一点他就给助理小许发了消息,让他替自己出面。 江慎闻言,咬了最后一口,落在总是勾引他的喉结处,留了一个深红的牙印,虎牙的红点格外明显。 但他还是不放心,掐着商暮秋手腕,另一只手圈在商暮秋身上才肯闭眼,商暮秋忍不住笑,说:“这是做什么?怕我跑了?” “嗯。”江慎皱着眉答应,面上显露着几分难受,商暮秋抱回去,也合上眼,准备小憩,江慎发出一点痛苦的低音。 手臂压到了小腹,太涨了。 明知道是怎么了,商暮秋恍若未闻,说了句睡觉,甚至手臂处沉了几分,故意听那声忍不住非要强忍的难受。 “感觉怎么样?”随着江慎睁眼,商暮秋慢悠悠补充:“在上面。” 江慎:“……” 不过耍无赖也就只能得逞一次,商暮秋只休息了一天,次日便顶着一脖子牙印出去开会了。 ——是了,都跟紫竹园这种货色勾连了,私生活乱一点算什么? 江慎小心翼翼帮他维护的形象,商暮秋丝毫不在乎,面对刘质轻等人打量的时候,正了正领带,毫无负担地问:“怎么了吗?” 第87章 会议室当然没人追问这个,散会后的饭局,几个领导颇有深意地内涵商暮秋家有悍虎,刘质轻嗤了一声,商暮秋只是笑笑,不着痕迹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江慎坐在狗窝跟前给年糕放狗粮,用配套的量杯加了三杯,不等年糕大快朵颐,江慎就发现才有家不久的年糕不太对劲。肚子好圆。 但它又没有出去厮混的机会,何况—— “你不是公狗吗?” 年糕无措地汪了两声。 江慎皱眉拎起狗量了量,就这么些日子,这条狗重了可能有三五斤。要知道,刚带回来的时候,这狗皮包骨头,现在居然真像个烤年糕一样鼓起来了! 江慎受不了寄人篱下的流浪狗这么没有危机感,收回半杯狗粮,教训道:“你才来几天,怎么能好意思吃这么多呢?” 年糕对着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狗粮稀稀拉拉流口水,眼神里的渴望几乎藏不住,江慎痛心疾首地试图给狗灌输狗不应该贪得无厌的道理,看它实在听不进去,就抓了把狗粮边喂边教育,商暮秋回家,就听到江慎正在吓唬调完了肉干伸脖子向狗盆够的年糕:“你还挑食?将来你没用了,被赶出家门,还得回去翻垃圾桶,抢一口剩饭都得跟别的狗打架!?” 商暮秋挂好衣服走进来,江慎宛如一个严父逼小狗先苦后甜:“吃完这些才能吃盆里的。” “挑就挑,又不是养不起。”商暮秋解救出被江慎禁锢在怀里的年糕,放它去吃眼巴巴的肉干,江慎愈发不快,把手里剩下的半把狗粮丢回盆里,几乎不掩饰善妒的真面目:“你现在又是好人了。” 说要当个好哥哥,也没见有多好,反而溺爱一条烤糊了的年糕。 酸溜溜的话,商暮秋忍不住笑,掐着江慎脑袋逼他把头扭过来:“人的醋都不吃,吃狗的醋?” 江慎一夕之间解放了叛逆心,包天的胆量一点不收敛了,推开商暮秋把自己关回次卧。 商暮秋在门口敲了敲,江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反正我吃谁的醋都没用!” 敲门的手顿了顿,商暮秋回主卧去洗澡了,然后看文件交代工作,直到临睡也并未再找江慎。 江慎翻来覆去,听不到一点商暮秋的声响,半夜溜回主卧,看到商暮秋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盯了半天,依然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 徐茂闻刘歆先后撤资,补进来一个紫竹园也不太够,晏城东动迁项目遇到了一点资金上的困难,进展就慢了一些。 江慎又开始一趟趟地跑北滩,对此,商暮秋没再表现什么不满,江慎私下的小动作他也没在乎,既然江慎觉得翅膀硬了不要他管,他就不管,他们想做的事成不成各凭本事。 临近夏末,消失月余的簕不安出现,坐在昏暗陈旧的柜台后,总弯着带笑的狐狸眼沧桑了许多,人也大变样,消沉而阴郁,坐在柜台后端着一杯伏特加喝。 过了今天这间酒馆就不属于他了。 江慎陪着坐了会儿,簕不安给他倒酒,他只喝了白水。 簕不安说:“我找了紫竹园。” 他看了眼江慎,商暮秋不在场的时候江慎总是很严肃,哪怕面前坐着还不错的朋友。 听到这种话,江慎才有了点表情,蹙眉看着簕不安,簕不安笑了一下,继续说:“我手里有一笔钱,投进旧城项目里了。” 听起来是不小的一笔钱。 江慎说:“你别找死。” 簕不安仰头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又倒了一杯,再说话已经醉了五分,癫狂地大笑,擦着眼角重复某人冷冰冰的话:“死就死吧,成王败寇。” 江慎手里又被塞了一杯酒,簕不安说:“陪我喝一杯吧,这样的机会,以后说不定就没了。” 江慎仰起脖子喝了一口,烈酒的反应格外迅速,红色瞬间开始蔓延。 江慎还有别的事,不能醉,只喝了那一口,簕不安一杯一杯地没停,到最后,在柜台座机上拨出熟悉的号码,对着听筒破口大骂,用词极为不堪。 江慎只听到对方一句“喂”,此后就是簕不安的独角戏,二十分钟后,簕不安丢下听筒,恶狠狠说:“去你妈的!老子迟早弄死你!” 听筒中终于传来嘟嘟声,江慎羡慕对方即便反目也仍然充沛的耐心——成大事者,果然善于蛰伏。 江慎难得苦口婆心:“何必呢?你跟他撞得鱼死网破,也没用了,人都死了。” 最要紧,江慎觉得簕不安的哥哥对簕不安还算不错,弄死的爹反而没什么可计较的,所以,他不明白簕不安的愤恨是为什么。 临近日暮,江慎去到夜总会,见了又很久不联系的胡欢喜。 很稀奇,胡欢喜也大变样,枯瘦许多,缩水的脸皮紧贴在骨头上,连笑一下都很勉强。 他把小瓶子放在江慎手上:“一颗就能放倒一头牛,你要这个干嘛?” 江慎不答反问他怎么了,胡欢喜摇摇头:“减肥呢,腰都细了一圈,怎么样?”说着展示起几乎贴着肋骨下沉的腰线,单薄到几乎没有美感。 “到底怎么了?”江慎严肃打量胡欢喜若无其事的脸:“有人找你麻烦?” 胡欢喜笑了一下:“谁找我麻烦,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这家夜总会是紫竹园旗下产业之一,胡欢喜借着曾经跟大老板的一段情分狐假虎威,也算是有靠山。 第88章 江慎怀疑地审视胡欢喜,胡欢喜撑着脸看回来,习惯性调戏他:“怎么?看上我了?要不是有秋哥,我就继续勾搭你了。” “要不要一起走?”江慎握着手里的小瓶子问。 胡欢喜眼角颤了一下,没想到江慎跟他拿药居然是这个打算:“你……去哪儿?算了!还是别告诉我!” 江慎看着他,胡欢喜咬牙半天,又忍不住问:“……能带我走吗?” 江慎商暮秋这样的人,离了晏城还能有别的法子谋生,胡欢喜很小就被骗去烙了低人一等的烙印,讨客人欢心的时候说过很多次要为对方从良的话,但是当然是开玩笑的,也确实没人当真。 自己将那些人当作钞票讨好,对方也只拿他做个玩物,欢场作乐你情我愿,出了这道门,他就是个谁都看不起的下贱东西。 “能。”江慎说:“今晚三点,码头等我。” 先一步回家,在商暮秋回家之前,江慎主动下厨炖了一条鱼,下足了料,等哥哥回家。 【作者有话说】 风和日丽的一天,善于pua自己也善于pua小狗的江慎决定把不安于室的哥哥打晕带走 第60章 自私 江慎这天主动极了,从商暮秋进门开始就跟在后面找鞋递毛巾,比一个劲儿转尾巴的年糕还上进。 “怎么了?”瓷碗轻轻落在眼前的时候,商暮秋问:“又要出门?” 除此以外,他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让江慎主动。 递勺子的动作一顿,江慎垂着眼皮:“……不是。” 一片安静中,江慎说:“那张卡,我给别人了。” “谁?” “周晓强有个女儿。”江慎慢慢抬眼:“刚过四岁生日,白血病。” 商暮秋面上神情未有动容,江慎继续问:“你是不是知道?” 他想不到周晓强能逃脱当年那场清剿的其他原因,只可能是商暮秋提前透露过消息,周晓强当年给周奇峦出主意办了赌场的鸿门宴,他们两个人不对付。 商暮秋接过汤勺,很平静地说:“知道他有女儿,不知道生病了。” 鱼汤散着热气,覆在镜片上起了一层白雾,商暮秋摘了眼镜,显得可亲了一些,他缓慢搅着鱼汤散热,江慎眼睛追随他的戒指,说:“你是好人。” 商暮秋笑了:“这么突然?” “你是。”江慎很坚持地说。 商暮秋不觉得,他从来都没代表过真理和公义,也没想过审判谁,这些对他而言没有意义,当年的事在他这里只有一个含义,就是报仇,放过周晓强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后来不也眼睁睁看着他死了? “所以,真的就这一件事?”商暮秋依然觉得江慎的行为有点太反常。 鱼汤已经晾成温热,江慎两手搁在桌面,撑着肩膀,很专注地望着商暮秋:“对我也很好。” 是很好的哥哥,很好的男朋友,抚养他这个拖油瓶长大,包容他这个又蠢又没有悟性的差劲男朋友。 “你说应该把我保护在更安全的地方,应该对我好一点,但是,我想跟你呆在一起,也喜欢你……凶我的时候。”江慎迟疑了一下,感觉这么说有点奇怪,又补充说:“你给我的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最好的。” 在江慎诚恳的目光中,商暮秋觉得自己唯一的一点危机感消失了。 他们的矛盾好像很大,但是貌似也没多复杂。 江慎的主动求和结束了近期无声的对峙,商暮秋心情很好——如果不是一睁眼,发现已经半夜,耳边是汹涌的水声和呼啸江风的话。 夏末了,正是汛期,水流很急。 借着晦暗的天光观察了一下周围,倒不是在船上,四周漏风头顶木顶,好像是码头边暂时休息的凉棚。 旁边有人焦虑地踱步,嘀咕着说:“怎么还不回来?” 商暮秋回忆了一下昏迷前的事:自己很欣慰地喝了鱼汤,很快感觉到反常的困意,闯荡过北滩,他明白这是什么感觉,第一时间仍然不相信是江慎干的,紧接着就看到江慎害怕药量不够,又掰了半片药。 想起那个画面,商暮秋几乎气笑了。 胡欢喜似乎听到一声笑,瑟缩一下,四处张望,害怕闹鬼,可是,紧接着,一道黑影在地上拉长,他意识到,有比鬼还可怕的人醒了。 商暮秋坐起来:“人呢?” 胡欢喜吓了一跳,往后退了点,磕磕巴巴:“秋……秋哥……我……跟我没关系!” 远处出现一个黑色轮廓,江慎回来了,胡欢喜喜出望外,商暮秋也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没回头,被干脆利落的一个手刀再次劈晕。 胡欢喜看愣了,指指商暮秋又指指江慎语无伦次难以置信大为震惊:“你……你就……就这么打晕了?不是,你不怕他醒来跟你算账啊?!” “小点声。”江慎沉着脸扛起商暮秋:“快走。”船已经到了。 胡欢喜跟在后面,心慌慌的,左顾右盼害怕他们被发现:“你什么时候做的打算?那个药居然是给秋哥用的?你把他带走了,他的公司怎么办?” 江慎:“闭嘴。”胡欢喜闭嘴。 上了船,安顿好了,胡欢喜继续追问:“咱们去哪儿?你总不能一直给他吃药吧?” “不会,太伤身体了。”江慎回答地很沉稳,但实际上,他心里也没底,他不知道商暮秋醒来之后自己要面对什么。 第89章 船已经开了,胡欢喜看了眼江慎跟商暮秋拷在一起的手,忽然开始后悔自己脑子一热跟着江慎出走的决定。 他抱着自己的行李,很惜命地说:“我睡隔壁。” 手刀的有效期比药还短,江慎本来就睡得轻,手被牵扯了轻轻一下就感觉到了,几乎立刻睁开眼,于是在清晨第一缕曙光之前最黑暗的时候跟身旁的人对上目光。 没有暴怒,十分平静,但是比暴怒更难捉摸。 黑暗的环境,是江慎十分熟悉的接受审判的时刻。 江慎说:“哥,你醒了。” 船舱很简陋,床也很简陋,但是很牢固地跟船舱焊在一起,手铐穿过焊在地面的钢制床架把他们连在一起,所以被迫离得很近。 “我们去哪儿?”商暮秋问。 船上只有他们三个加一个舵手,目的地江慎只告诉了那个说不了话的年迈舵手。 江慎说:“不知道。” 商暮秋看着狭小的窗户外黑漆漆的水面,小型客船顺着水流开得很快。 江慎心头积着很沉重的阴云,但是商暮秋没什么爆发的意思。 生气当然是有的,但他在慢慢消化。 “哥,要是生气,我给你解开,你打我。”江慎说着就在自己那边摸到了手铐钥匙,找钥匙孔的时候却对了几次都对不上。 除了回头,什么要求他都能答应商暮秋。 “你有想过,我就这么走了,晏城那些人要怎么办吗?” “我管他们怎么办。”江慎低声答:“都死光了才好。” 太黑了,钥匙孔找不到,他们只能继续保持肩膀靠在一起的距离。 “除了那些人,我手下还有几百号人等着开工资,工地有成千号人等着开工养家糊口,规划的片区,已经谈好的动迁的补偿,那些人都在等。”商暮秋声音平稳:“都死光才好吗?” 江慎迟迟说不出话。 “你明明说,你只有我。”好半晌,他才想起这么一个能谈及的理由,但是太任性,连说的人也知道这话放在此刻太不值一提,可是,明明是商暮秋先说的,他是为自己回晏城来的。“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送命吗?” “我不可能让你回去。”江慎坚决地说。 商暮秋说他不是好人却一直戴着那个戒指,却捡自己回家,却记挂他的责任,他有仁慈心,虽然不承认,但是江慎明白,他的哥哥一直都有未泯的善良,反而自己,冥顽不灵难以教化,有什么得到的东西就一点都不愿意失去。 “我是很自私的人,哥,我说的只有你,就真的只有你了,我不想管那些人的死活,我就只要你好好的……就算你要骂我,打我,弄死我……不要我。”江慎白着嘴唇说最严重的后果:“我不管,你不能回去。”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 第61章 打架 江慎要说的说完了,商暮秋再要骂、要打,他也没办法,反正他不可能让商暮秋回去。他把钥匙放在远离商暮秋的一侧,压在了屁股下面。 预料中,他们会吵很大的一架。 但是没有骂也没有打,更没想过放弃江慎,商暮秋只是有点叹息:“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江慎很小地疑惑了一声,商暮秋甚至用可以活动的那只手摸了摸江慎的脑门,用一种也许是哄的语气说: “但是真的要回去,这不是能一走了之的事,别任性。” 胸腔中升腾起怪异的感觉,江慎有点害怕那种心脏中长东西的感觉,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下意识想逃出去客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起身却被手铐拽回来。 他们还拷在一起。 手铐和床架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也打断了江慎的心乱如麻,惯性作用下他半趴在了商暮秋身上,很近的距离,近到可闻的心跳,很乱。 不对,很沉稳,乱的是自己的心跳。 “不行。”江慎回答。 没有关系,他来做恶人,那些无辜的人固然是无辜的,但是什么都没有商暮秋的安全重要,他是个混混,不害怕报应。 船身忽然剧烈晃动,江慎下意识扶稳,于是贴的更紧,心脏之间只隔着两层皮肉的距离。 商暮秋说:“明早在荻城靠岸。” 江慎恍若未闻:“我们还得坐三天船。” 商暮秋用可以活动的那只手压着江慎后背:“我好不容易要改了,别逼我改回去。” “都可以,哥。”江慎几乎没有缝隙地回答:“反正,我不会让你回晏城的。” 商暮秋还没侧目,江慎就把自己方才放在另一边的钥匙踢到了地上,这下他们都够不到了。 风浪过去了,漆黑的水天交接处蒙上了一层隐约的雾光,那是破晓的前兆。 船舱中,江慎漆黑的眼睛也蒙上雾光,固执地盯着商暮秋。 胡欢喜被那一阵大浪晃醒,紧接着就听到隔壁隐约砸东西的声音,很激烈。 明白大概是吵起来了,自觉捂住耳朵继续睡,直到天光大亮,哑巴舵手下来送东西,敲开他的门放下三人份的干粮。 胡欢喜指着隔壁:“我去送?” 老舵手点点头,比划着手势嗯啊,胡欢喜摇头摆手连连拒绝:“别别别,你去。” 老舵手指着上面,意思自己还有事要做,把面包塞进胡欢喜怀里,推了他一把,然后就走了。 第90章 胡欢喜吃完自己那份,屏息听隔壁有没有声音,听了半天,什么声音都没有,拿起面包和水犹豫了会儿,站在门口又听,还是没声音。 他做了点心理建设,然后敲门,同时在心里祈祷,自己推开门看到的别是什么血腥画面,他还记得当年江慎一裤裆血敲自己门的模样,怪瘆人的。 一秒,两秒…… “谁?” 商暮秋的声音。胡欢喜忙应话:“我,秋哥,来给你们送吃的。” 商暮秋:“进来。” 胡欢喜深吸气:“那我进来了啊?” 然后才慢慢推门,小心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只见两人还拷在一起,床柱上磕掉了一大块漆,商暮秋在左边靠着墙面坐着,江慎在另一边,一样坐着,侧对门口的半边脸,嘴角的地方有很明显的伤口,地上丢着几块破布,仔细辨认就能看出那是江慎上船的时候穿的衣服。 江慎现在身上穿得是客舱床上浅蓝格子床单。 胡欢喜装没看见,很快速地放下东西准备溜之大吉,但是被叫住了。 商暮秋说:“劳烦,帮我捡一下钥匙。” 顺着目光的方向,胡欢喜看到地上亮晶晶的钥匙,下意识就要过去,雕塑似的江慎也开口了:“不许捡。” 一开口,声音哑的要命。 胡欢喜脚步一顿:“那……我……” 真他妈要命,他应该听谁的? 商暮秋偏头,只看到江慎死也不改的后脑勺。 “行,不捡了。”商暮秋说。 他说话的时候没看胡欢喜,胡欢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逐客令,于是很迅速地退出去,顺手拉上门。 然后不自然地擦了擦脑门,打了个冷颤,顺便帮江慎默哀。 紧接着就又有规律的金属相撞的声音了。 那间客舱的门从此再没开过,胡欢喜吃饱了没事做,坐在船头钓鱼,浪太大,船开得又急,什么都钓不到。 就这么走了大半天,船开得慢了,老舵手来找江慎,好像是中途补给要靠岸。 胡欢喜指了指那扇门,说:“不方便开。” 老舵手站在门口敲门,发出嗯啊的声音,提醒江慎是自己。 里头的金属撞击声忽然停了一下,然后又一声似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之后是短暂的打斗声,猜测是办事办着办着打起来了,胡欢喜撂下手里的鱼竿,也走过来,没一会儿,门开了。 商暮秋找了身衣服给江慎穿好才开的门,江慎打架输了,手铐另一端落在了床柱上,正试图够地上的一截金属丝,商暮秋就是用那个开的手铐。 看到舵手下来,江慎知道要靠岸了,他不够铁丝了,扯着嗓子很困难地发声:“不许靠岸!” 老舵手愣了下,还没点头,就被商暮秋一掌劈晕,关到了隔壁客舱。 做完这些,商暮秋去了操控间,江慎着急地扯着手铐:“钥匙给我!” 胡欢喜还没答应,就被商暮秋冷冷的一眼定在原地。 商暮秋把钥匙和金属丝都拿走了。 胡欢喜到处找能开手铐的东西,最后在一张坏椅子腿上拆下来半截细铁丝,江慎得救后迅速冲进操作间,但是此时已经能看到荻城码头了。 两个人在狭窄的操作间争夺起操作台的手柄,没几下江慎就落了下风,眼看着争不过,还被挟制在门口狭窄的角落动弹不得,他开始后悔,不应该任人宰割,害得自己眼下体力不济。 江慎索性不再争夺,很迅速地推开门冲出去站在甲板护栏边威胁:“你要是回去,我就从这跳下去!” 商暮秋分神了一瞬间,反应很快地离开了操作台:“好,不回了,回来。” 这一秒,他们对彼此没有一丝信任,江慎跨出去一步,似乎摇摇欲坠,商暮秋又离开操作台一点,对跟过来的胡欢喜说:“你去把人弄过来。” 然后再一次跟江慎说:“过来。” 风太大了,江慎身上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来,江慎说:“我不信。” 老舵手捂着酸疼脖子回来了,看到操作间内外的对峙立刻变了脸色,摇着手嘤嘤啊啊阻止江慎,生怕自己的船上出人命。 江慎看到商暮秋眉弓上的凹陷很明显地出现,眼里酝酿着激烈的风暴。 没有人明白商暮秋说喜欢的意义,可是江慎明白,不止因为商暮秋年少时对爱情嗤之以鼻的那些话,远不只是爱情,也远不止爱江慎。 商暮秋在有一天亲口说出“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你”这种话,这意味着不能逆转的时间,不可抵抗的命运,不可能的事在变得可能,意味着他开始面对沉寂已久的内心,意味着人生的颠覆。 从“只是不想让自己顺心”到从心地接受他对江慎其实不止占有欲支配欲作祟,商暮秋花了十几年,江慎期盼这一天到来也有近十年。 无论是多年前走在前面的挺拔冷漠的背影,还是多年后,纹身店的门打开,他们分别愕然的对视,商暮秋承认那都是喜欢,已经拿到手的东西,江慎死也不会松手。 死也不会让商暮秋出事。 依然是四目相对,江慎知道是什么结果了,他松开手轻巧地翻身,头朝下栽进了水里,一个急浪打过来,顷刻间就看不到人影了。 胡欢喜尖叫一声趴过去,哑巴舵手也吓坏了,张大的嘴巴里几乎能看到声带,商暮秋则反应很快地跟着扎进巨浪中。 第91章 汛期水流很急,水也不清澈,视线受阻,在接连的浪里能自保就很不容易了,商暮秋找不到江慎的影子,浮上水面,船上的人在喊什么听不清楚,好半天也没看到有人上来。 江慎是来真的。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看评论!今天想到的,哥和慎掉进不做就不能出去的房间,哥很不纠结该做就做,慎:能不能做了也不出去(两个选项明明都是奖励! 第62章 分开吧 商暮秋重新扎进水里找人,期间浮上水面换了好几次气都没看到江慎,直到胡欢喜指着一个方向浮起的一片衣角激动地直跳,商暮秋游过去,却只捞起来一件衣服。 忽然,水下传来一股拉力,抓着商暮秋的身体把他拖进了水里,紧接着,两片冰凉的嘴唇贴上来,药片从那张嘴里抵过来,商暮秋想推开江慎,长时间潜水,江慎额角憋出来青筋,但是克制着本能,一点不挣扎地向着更深的水里陷下去。 以前不知道,江慎这么有恃宠而骄的天赋。 胡欢喜眼睁睁看着商暮秋被拉进水里,一个浪翻过来,很快就看不到人了。他有点担心,同时又觉得江慎应该不会在水里出事,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 过了很久,岸边的浅水处终于出现二人身影,一上岸,商暮秋就把什么东西抛进了水里,隔着老远,胡欢喜看出来那是他给江慎的药瓶。 船缓缓靠岸,哑巴去找人加油了,岸上两个人仍然扭打在一起,出于惜命的心理,胡欢喜只在船上远远地看。 主要是江慎,手脚并用盘在商暮秋身上,想把他拖回船上,很快,他们身上就沾满了沙子,离开水江慎又不占优势了,在他还要继续闹的时候,忽然挨了一耳光,很重的一巴掌,终于中断了不体面的打闹。 江慎松手了,摊开手躺在沙滩上,商暮秋要把他拉起来,江慎挣开他的手,胸膛起伏着,偏头对着刺眼的阳光微微眯眼,赌气一样:“你回去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商暮秋忍了又忍,到了以死相逼这一步,再好的脾气也要爆了。“你不要以为我现在拿你没办法了。” 江慎把脑袋偏回来,脸上有很清晰的巴掌印,他说:“那你弄死我。” “——要么就跟我走。” 真是无法无天了。 打也没用,骂也没用,江慎果真是是锤不烂砸不扁,铁骨铮铮一颗铜豌豆。要是下得去手就好了,商暮秋心想。 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商暮秋箍着江慎胳膊将他从地上拖起来,让他不要当着这么多人撒泼,哑巴加好油了,在远处手舞足蹈给他们打手势,催他们上船。 江慎猛地甩开商暮秋的手,退开一步,扭身朝船上走去,看上去是不打算再纠缠了,商暮秋跟上去拉住江慎的手,开口难免带着压迫:“好了!” 江慎如梦初醒自己在大庭广众做什么,站定之后看到商暮秋冷峻的脸,觉得自己大概确实带不走商暮秋了。确实,没人做得了商暮秋的主。 闹到现在,商暮秋生气是应该的,他用尽浑身解数也只把人带到了几百公里之外,是他本事不够,怪不了别人。 江慎放弃了,决定另觅他法:“我不闹了,你回去吧。” 静了几秒,商暮秋问:“什么意思?是要分开吗?” 江慎看着他们扯在一起的手,放在半年以前,要是有人告诉他,商暮秋会回晏城,还会跟他旧情复燃,他是不会相信的。 甚至说他们有旧情,他都要迟疑一会儿,否认说:“应该不算吧。” 但是现在,他觉得,商暮秋不如别回来。 “分开吧,哥。”江慎挣开商暮秋的手,本来觉得会肝肠寸断的一天,这句说出来的时候却只是有点空旷,心里和耳朵里都空空的,但是好像也还好,因为有一块糖,他知道很甜,垂涎了许多年,终于吃到了,果然很甜。 悲怆于这块糖终有吃完的一天,同时又觉得还好,至少不是商暮秋提的结束。他说:“你要是因为我出了事,杀了我都来不及。” “那你呢,你要去哪儿?”商暮秋问。 江慎见他就这么冷静地接受了分开的提议,说不出心里的酸,扯了下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敷衍着说:“我去哪儿都行,我先送胡欢喜走,过段时间再回去看看。” 其实他心里有了别的打算,解决不了商暮秋,他就去解决商暮秋的麻烦。 “好。”商暮秋静静看着江慎。 江慎动了动嘴唇,好半天,才发出一点声音,也是一个字:“好。” 他们就那么站在原地没人动,哑巴着急地招手,江慎说:“那我……走了。” 商暮秋:“嗯,保重。” 江慎怔了一下,缓慢点头,抬脚往水边走,商暮秋看着江慎的背影在心里默数,一步、两步…… 江慎走了两步回头,见商暮秋仍在原地站着。 他挥了挥手,想起来很多年前,商暮秋在晏城码头送自己,自己也对他挥手,道别,做好了再也不见的准备。 这次,要是能活着回来,说不定还有再见的机会,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商暮秋还想不想见自己。 江慎依然扯了下嘴角,露出来虎牙,相比上次的道别寄语,这次不置一言,因为舌根处太苦,他没想到商暮秋居然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分开的事。 第92章 江慎自以为脸上的表情洒脱毫无破绽,满怀壮志大义凌然地抬脚向前走,什么姿势拿刀、怎么剐人都想好了。 走了没两步,就被掐着脖子按摔在地上,在一圈路人注视下,商暮秋很利落地脱了自己的上衣当绳索捆了江慎。 哑巴着急了,跑过来围着商暮秋转圈,比划着什么,江慎奋力挣扎,着急到口不择言:“你放开我!哥!商暮秋!放开我!商暮秋!” 商暮秋充耳不闻,要哑巴找纸笔写卡号,哑巴随身带着纸笔,在纸上写了一串卡号,商暮秋接过笔,在旁边写了个数,说:“钱给你汇卡里,该去哪去哪儿。” 船费结清了,卖江慎还得了个好价钱,哑巴心满意足点点头,朝商暮秋笑笑,然后对着江慎耸肩,做无奈状,拍了拍江慎肩膀,叹了一口气,要他保重,走了。 开船了,胡欢喜在船上遥望着这边,大概明白了什么结果,遥遥挥手,依依不舍地跟江慎道别,然后去跟哑巴打听商暮秋给了多少,哑巴比出四根手指,胡欢喜张大了嘴吃惊,忽然开始捶胸口。 “早知道,上次我也要了!” 哑巴愣了一下,把悲痛欲绝的胡欢喜推出门,让他不要打扰自己开船。 这边,江慎愤慨极了,一个劲儿挣扎,但他怎么可能在商暮秋眼皮子底下脱身? 商暮秋冷着脸,制着江慎去路边找电话亭,江慎难过又焦急:“不是说了要分开吗?” “你现在最好乖一点。”商暮秋说:“别逼我真的跟你计较。” 一边说,一边找路人借硬币打电话。 可惜的是附近的路人大都看到了刚才这两个人在江滩上不顾形象地打斗,以为这是喝多了斗殴闹事的有害分子,害怕惹上麻烦,都远远地绕着走。 【作者有话说】 哥:准黎城首富,和弟弟流落在外没钱回家,求好心人资助五毛钱打电话联系助理送钱过来,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第63章 不听话就…… 商暮秋身无分文地被迷晕,江慎的东西都落在了船上,得益于江慎鲁莽的劫持,他们现在是实打实两个穷光蛋。 商暮秋废了很大一番功夫才联系上助理,然后在派出所办身份证明、找银行取汇款。 进银行的时候,他穿着一件又脏又皱巴、撕破了好几个口的衬衫,江慎则赤裸上身,一身的沙土。因此,保安怀疑他们是伺机抢劫的流浪汉,大老远就提着警棍厉声驱逐。 商暮秋解释说他来取钱,保安看看他又看看后面一身乱七八糟淤青、蔫头耷脑的江慎,又开始怀疑这是一起社会案件的可能。 好在这次江慎没有火上浇油要对方报警,在商暮秋解释他们是兄弟的时候偏着头看向了外面,焦躁地踢了踢地面不平的地砖。 商暮秋在柜前签字的时候,保安探头看收汇款双方姓名,大概还在考虑这到底是不是绑架勒索——只是绑匪也太嚣张,光天化日带着肉票来取赃款。 他再一次跟江慎确认:“你们真是兄弟?他真没有绑架你?” 江慎心情极差,不太想说话,但是这个保安实在太古道热肠,看他这样,就以为他是被威胁了,挡在二人中间,大声说:“这可是法治社会,出门三百米就是派出所,按了警报马上就来人,你别害怕!” 商暮秋签好字,跟柜员确认了款项,回头看了一眼防备自己的保安,说:“我们刚从那边出来。” 然后看向不想弄脏人家座椅于是靠着柱子颓然发呆的江慎。 这么安静,应该是闹过劲儿,认清现实,蔫了。 他走过去,江慎顺从地站直身,在保安的注视下跟在他后面走出银行。 他带着江慎进了最近的一家商场买衣服,因为他们的形象,许多家店铺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们,大多数店铺选择不予接待。 他们最后在商场背面的小巷子的地摊上买了五十块钱两件的t恤,商暮秋自己套了一件,另一件,江慎自觉接过,三两下套在身上。 因为都没心情挑选,所以是两件一模一样的白色t恤,印着盗版的名牌商标。 坐在路边树荫下的长椅上穿好衣服,商暮秋拧开买衣服的时候顺手买的水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江慎,江慎舔了舔起刺的嘴唇,接过喝了一口。 然后就陷入长久的安静。 江慎猜测,商暮秋应该有很多年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他说:“刚要是这么进去的,那人可能就不会怀疑了吧。” 他想到的其实是别的,他问徐茂闻谈恋爱除了花还能送什么的时候,徐茂闻说可以送衣服,买一样的,穿情侣装。 他觉得穿一模一样的衣服在外面太招摇,对商暮秋不好,再者,商暮秋多数时候都穿得很商务,自己跟那些衣服格格不入,也买不起,所以就没打算过送衣服的事。 商暮秋问:“年糕怎么办?” “放走了。”江慎看着地面很冷漠地说:“本来就是流浪狗,过几天好日子就够了。” 这些话……商暮秋立刻想起自己某天回家听见江慎训狗,讲由奢入俭难,要求年糕不许骄奢。 所以有用的时候把人家带回来帮自己撒娇装可怜,没用了就放回街上,任由年糕从地狱到天堂,然后再次回到地狱。 商暮秋一气喝完了瓶装水,把瓶子丢进垃圾桶,问:“你没觉得自己有错吗?” 第93章 “丢了年糕还是给你下药把你带走?”江慎似乎已经无所谓了,很平静地说欠揍的话:“你不也做过这种事吗?” “……”深呼吸数次,明知道江慎是故意激怒自己的,商暮秋忍着没发火:“我不是解释过,道过歉了?” “是。”江慎垂着眼:“你不如把我丢了,别找回来。” 说不通教不会,无可救药了。 原本打算当天返回晏城,商暮秋改主意了,他给助理打电话,让他再辛苦一段时间,然后买了两张去黎城的票,将人关到了自己在黎城的家。 江慎想象中,商暮秋在黎城的住所可能金碧辉煌,商暮秋在黎城的生活或许纸醉金迷,但是跟预想中不一样,很简单的两室,简约到冷淡的装修,甚至不如晏城新买的那处房产有烟火气。 商暮秋也没有过骄奢淫逸或者精英的生活,这次回黎城,他们只做了一件事。 北滩重逢那天,江慎有点害怕商暮秋递烟过来的手。 商暮秋抽烟应该很早,江慎在榆树巷见他第一面,他就在大榆树下面跟一群小混混抽烟。 但他不喜欢江慎学坏,包括抽烟这样小的恶习,但是后来某种场景,他会把自己吸了一半的烟凑在江慎嘴角,教他通过吸取尼古丁忍耐。 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变质的时候,商暮秋管教江慎的手段还算正派,骂一顿、抽一顿、送去杀猪、或是关起来冷落一段时间,他从来不在江慎面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不让自己身边那些人带坏江慎,甚至脏话都很少说。 自从赌场那件事之后,他们之间关系不一样了,商暮秋不再板着脸责问江慎,而是微笑着,让江慎把门关好,然后把某些恶劣的手段用在江慎不听话的时候——从此在江慎心目中的形象从正派严苛的哥哥变成心理扭曲的衣冠禽兽。 比起烟雾充斥胸腔的感觉,江慎对烟草被唾液濡湿后的苦涩更加了解,他不记得自己咬碎过多少支香烟,那样深刻的记忆,在重逢后逐渐模糊,因为商暮秋的变化——戾气消失了,也不再如从前一样处处限制自己这也不准那也不行,反而给他无限温和宽容,以至于再一次陷入从前处境的江慎开始有时光错乱的感觉。 这次更可怕,聊以缓解的香烟没有了,没有征兆,所以一切动静,脚步声、开门声、接水声、撕开塑料……一丁点声响都显得很可怕。 住进商暮秋家里的不知道第几天,江慎感觉自己要坏了。 商暮秋在他耳边湿·吻,喊他名字,道:“认错。” 只有很短的停顿,江慎立刻从善如流:“我错了。” 小命面前,小江爷的骨气被揉成一团方扁随意的面团。 商暮秋:“错在哪里?” 江慎感觉自己无法集中注意力,可是,想起床下箱子里用不完的计生用品,不把检讨背完全要面临的惩罚太难捱,他只好尽可能理清思绪,重复连日来商暮秋逼他复盘出的数宗罪: “不应该见了你就跑……不应该……不应该酗酒,不应该不听你的话,不应该给你……下药,不应该……跟你赌气……不应该……” 商暮秋:“不应该?” 江慎:“……不应该丢了年糕。” 商暮秋:“还有呢?” “不应该……不应该……”江慎尽力调动脑细胞,只是稍微有点久,商暮秋就失去了耐心。 脖子上的领带被收紧了点,耳畔的吻也停止了。 “……” 好久之后,江慎想起了下一条。 “不应该赌气说分手。” 但是已经太晚了,商暮秋轻嗤:“分就分吧,你不想要,我也不能硬给,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不麻烦我,我也不打扰你了,好么?” 江慎捂着脸挡住眼角迸出的眼泪,倒不是被这话伤到,他根本听不全,只是从商暮秋微凉的语调中听出反嘲,单纯心疼遭了殃的自己。 情急之下,他彻底想起了检讨的后半部分,于是试图用诚恳的态度背完,才交代了两条,就不得不中断了。 商暮秋捂住那张一贯阳奉阴违的嘴:“还是闭嘴吧,没几个字诚心。” 徐茂闻出门吃饭,进了餐厅看到两个有点眼熟的人影,先是愣了一下,在确定真是商暮秋和江慎之后,很高兴地走过来打招呼。 日夜颠倒的五天像是五年,终于见到天空,江慎甚至感觉到有点不适应自然光的晕眩,反应都有点慢,听到徐茂闻的声音之后左右看,精神恍惚地说:“哥,我好像幻听了。” 商暮秋正在看菜单,闻言瞥了眼右前方,江慎才反应过来真的有人在叫自己。 徐茂闻走过来把住江慎肩膀,很热情道:“怎么来了黎城也不找我?什么时候来的?……我靠你怎么了!” 凭心而论,这五天在吃穿上……在吃上,商暮秋没有亏待江慎,但是,坐在位置上的江慎眼神呆滞眼下发青瘦了一圈,活活一副被吸干精气的骷髅模样,再一看,果然——衬衫只能遮到脖子一半,露出来的一半惨不忍睹,连耳朵后面都是草莓。 徐茂闻心说看不出来,商暮秋居然是这种风格的禽兽,看看江慎又看看商暮秋,想起这是个高档餐厅,不宜出言粗俗,磕巴着措辞:“你……你们……你吸人阳气啊?” 商暮秋不说话,在菜单上划了几个,徐茂闻坐下来:“你们怎么回来了?晏城不忙?” 第94章 “还好。”商暮秋说。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江慎听不清楚,一副闭着眼就能睡过去的模样,徐茂闻连连指责商暮秋虐待江慎:“你不给人吃饭睡觉啊?我走的时候那么活蹦乱跳一个小江爷,给你玩成这样了?” “玩”字太敏感,江慎立刻睁开眼,发现他们是在公共场合之后才松了口气,发现商暮秋轻飘飘扫过的目光后瑟缩一下,清了清嗓子低头喝水,决心回晏城后跟商暮秋分居。 喜欢是一回事,无福消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或许需要一两年来摆脱阴影。 徐茂闻邀请二人参加他们家老寿星的寿宴,勾着江慎肩膀道谢:“你帮我搞的东西送到了,时间刚好,我还没谢你呢。”然后挤眉弄眼坏笑着,“我们家有厨子,正好把狐狸精吸走的精气给你补补?” 狐狸精本人表情无波,刚才说不太忙,此刻插嘴打断徐茂闻的戏谑:“明天就回晏城了,赶不及。” 倒也不是借口,要不是明天离开黎城,今天也不会带江慎出门吃饭。 徐茂闻遗憾叹气,而后对江慎发出单独邀请:“你又没有几个亿的大工程,吃了寿宴再走?” 江慎:“……好啊” 商暮秋:“他也没时间。” 江慎瞥商暮秋一眼,品出对方并没有解气,于是更加坚决了回晏城分居的决心。 餐后水果是一个拼盘,蜜瓜葡萄杨桃,侍者一一介绍成员们的产地,黎城垟城距离五百公里,不算近也不太远,这只杨桃奔波五百公里出现在他们的餐桌上,被所有人忽视。 江慎尝了一片,侍者介绍地天花乱坠,说他们挑选了最顶级的品质,但在蜜瓜衬托下,依然是酸的。 吃好了,商暮秋率先起身,徐茂闻在不远处的一桌向他们招手作别,江慎首次有点舍不得跟徐茂闻再见,踟蹰着走得很慢,商暮秋走了两步,刻意停下来等他,江慎叹了口气,只好跟上去。 回家了,走到门口,江慎忽然对门口墙砖的花纹感兴趣,盯着那里不愿意前进,商暮秋开了门,站在门口等江慎数完砖缝。 过了会儿,江慎似乎数不清,挪了一步,商暮秋一把提住伺机想跑的江慎,掐着江慎后脖颈提进门按在门后,掐着脖子亲下去,继续过完黎城的最后一夜。 【作者有话说】 哥: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是开车)(对手指) (看似教育叛逆小孩,其实解放禽兽天性 第64章 半身不遂·慎 江慎很努力地在密集的接吻中找到开口的缝隙,躲避着商暮秋的动作求饶:“真不行了,哥。” 刚偏开一点的脑袋被勾着下巴扭回去,江慎平视只能看到兄长鼻梁,他眨了眨眼,缓慢平复喘息,不动声色隔开贴近的身体,垂下眼睑说:“你还不如抽我竹板。” 抽竹板再疼,至少还有养伤的时候,哪像…… 商暮秋听出江慎话里的怨念,笑了一下:“所以呢,有用吗?” “……”江慎抿着嘴,在嘴上服个软和吵一架之间犹豫,才要开口:“我……” “呵,真是没法管了。”商暮秋掐着江慎窄瘦的腰,这样的动作,下一步要发生什么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出现在江慎脑子里,他摇摇头,恳切道:“有用,我听话。” 听话就有鬼了。 商暮秋勾着江慎下巴在江慎紧抿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浅尝辄止:“恐怕憋了一肚子气,借着机会要报复回来吧?下过药了,下次准备玩什么?” 江慎确实后悔当时没有把药量翻倍,只是现在不能说。 他摇头,看起来很老实:“不会了。” 商暮秋差点就信了。 “好了,没功夫跟你绕弯子,回了晏城要是还犯,就没这么好说了。” “……”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江慎说:“那你也别管我了。” 商暮秋险些被一口气噎死。 他用力掐江慎的脸:“这么不记打?还没回去又来?” “……不是。”江慎盯着眼前的胸膛,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听话地环了上去,但是话说得难听:“你不要我管你的事,你也不要管我的事。” “好啊。”商暮秋咬着牙,脸上似乎是笑但是很冷:“你都说要分开了,我当然不会再管你了。” “我……”江慎无可奈何,额头抵进商暮秋胸膛,闷闷道:“我不想分开……我说的是气话。” “但是,你也明白,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扯进晏城那些事里。”江慎搂紧商暮秋的腰,“哥,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被压到床上的时候,江慎相当绝望,象征性挣扎了两下,犹豫着:“要不……还是分开吧。” “我当然要好好的。”商暮秋表情语气很沉稳,一点都不像接下来要做什么不好的事:“答应你的事,都会做到。” “对我连这么一点信任都没有吗?” 江慎:“……” 不是不信任商暮秋,只是…… “我真的不行了。”江慎愁眉苦脸,哀求道。 他准备好投怀送抱那天在夜总会附近成人用品店里已经见了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了,但是不及这五天认识的多,他对商暮秋变态的程度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话音未落,被捂住嘴。 第95章 商暮秋有点不悦地蹙眉:“你要不重新找个老师吧。” 江慎:“嗯?” 商暮秋:“知道这种时候怎么说才有用吗?” 江慎是真的想知道,很迫切地望着商暮秋:“怎么样?” “……”沉默片刻,商暮秋不想说了:“自己想。” 江慎心里谋划着好些计划,他以为回了晏城最多继续被关在家里——到了晏城就没有能关住他的地方了,就算不出门也有的是办法办事,但,好言相劝和黎城五天只是手段之一。 商暮秋和江慎消失六天,再出现的时候,商暮秋还是那个温和儒雅的样子,江慎却坐在轮椅上。 江慎手脚都打着石膏行动不便,衣食住行都需要人照顾,但凡见了江慎的都要关心一句怎么伤成了这样。 商暮秋像一个宠溺弟弟过度的哥哥那样把半身不遂的江慎带在身边亲力亲为地照顾,每逢有人关心江慎出了什么事,就摇摇头,像个真正的家长那样叹气,冠冕堂皇地谴责江慎:“不听话,在外面鬼混,出车祸了,自己吃苦就算了,还要耽误我的时间。” 对方要么跟着商暮秋嗔怪几句江慎不听话,要么唉声叹气,叮嘱江慎好好修养,不要胡闹,要听哥哥的话。 商暮秋听着这些一边倒的苦口良言摇头叹气,江慎哑口无言,郁闷至极——他又不能在外人面前反驳是商暮秋控制欲发作把他关在石膏壳子里。 商暮秋乐在其中,把江慎当牙牙学语的婴儿照顾,喂水喂食,但是江慎是个有羞耻心的成年人,除了被剥夺的自由和无法实行的计划,更痛苦的是有手有脚却被迫行动不便,想看看窗外的风景都要求人帮忙推轮椅,更遑论必须解决的三急。 上厕所被哥哥亲自扶着老二,解完手还帮忙抖两下。 江慎白皙的面皮红得好似八月底的石榴,从此下定决心下次就是憋死、从楼上跳下去,也绝不会再对商暮秋面前说一次尿急! 可是商暮秋会开到一半都还记得给他喂水,他不喝,商暮秋就说:“我喂你。” 说着仰头喝了一口杯子里温热的茶水,喉结跟着仰头的动作滑动,江慎差点就鬼迷心窍地拿嘴去接了。 好在他还有那么点理智,记得这是在公司,百叶窗开着,随便一个人路过都能看见他们嘴对嘴喂水。 江慎破罐子破摔:“你真是疯了。” 商暮秋挑眉,吞了嘴里的水:“怎么了?” 坦然的表情,很难令人相信半分钟前他还想在人来人往的公司给对外宣称是弟弟的江慎嘴对嘴喂水。 江慎甚至想象了一下被人撞破之后,自己跟人解释商暮秋只是好心,怕自己渴死,在给自己喂水。 他想:那样的话,所有人都要知道衣冠楚楚的商总其实是个跟名义上是弟弟的男人乱搞的神经病了。 他只好配合地喝了两大杯水,然后在半小时后憋得坐立难安的时候,不得不再一次求助商暮秋。 忙的时候还好,商暮秋扶着他进出洗手间,脱·裤子放水洗手一套流程很快就结束了,要是不忙,甚至会把玩一会儿,在江慎起反应的时候又开始道貌岸然,点评自己缝合技术:“就说,缝的不错。” 江慎不堪受辱,趁着没人的时候翻到地上,试图摔裂石膏,但是只摔了一道小裂,并且,巨大的动静吸引来商暮秋请来的保镖,当天晚上,石膏又被加固了一层。 认错伏小和痛斥商暮秋神经病都试过了,商暮秋听了前者,笑一笑,很温和地说:“知道错了就好。”听了后者,则江慎屁股遭殃,吃一顿竹板——商暮秋从不知道哪儿捡回来一条竹板,跟以前收拾江慎那条一样。 以上这些其实都还好,如果风平浪静,江慎可以忍耐,商暮秋总有对他放心、彻底解气的一天。只是,傍晚回家的时候,司机从停车场开出来,商暮秋推着江慎下楼,大晴天,写字楼大门前的地面湿漉漉,还有一些残留的红色油漆没有冲干净。 玻璃旋转门前也有两个保洁,拿着清洗剂和铲子清理干在玻璃上的鲜红大字。 车子驶过旧城区边缘,江慎看到几波人站在“拆”字跟前神情激动,应该是在骂人。 江慎心急火燎地想知道外面怎么了,可是商暮秋软硬不吃,也不告诉他外面到了什么地步。 回到家,年糕依然守在门口等晚饭——他们从黎城回来的时候年糕已经找到了,商暮秋的助理说年糕没有跑远,就在楼下,楼下还有好心人放的狗粮。 冰箱里有备好的半成品菜蔬和面条,商暮秋挽起袖子洗手准备做晚饭,年糕吃饱了,攀着江慎的石膏腿站起来摇尾巴。 前几天还有心情逗狗,但是今天,江慎心情很差,年糕逗了江慎一会儿没有反馈,灰溜溜回狗窝趴着去了。 【作者有话说】 狗好人坏!(两个都坏! (哥有点……em…… 第65章 齿痕 “怎么了,不好吃?” 菜送在嘴边,江慎明显心不在焉。 商暮秋:“江慎?” 江慎回神,不知道商暮秋刚问了什么,于是嗯了一声。 商暮秋:“……” 江慎在他沉默的表情中看出什么。 顿了顿,商暮秋放下接油的小碟,很好脾气地说:“想吃什么,我重新做。” 第96章 江慎实在没心情哄商暮秋,他垂下眼:“我想自己吃。” 年糕正在狗盆里舔水喝,忽然身旁落下一个盘子,它愣了下,喝水的动作都慢下来。 商暮秋放了个浅口盘在地上,跟年糕的饭盆并排,汤面和菜一股脑倒进去,起身走了。 意思很明显:吃吧。 没手没脚的江慎想自己吃确实只能效仿年糕。 江慎恼怒至极,可他没办法起身跟商暮秋理论,甚至年糕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舔了一口盘子里的饭。 江慎差点气炸。 过了会儿,浴缸里的水放好了,计时器响起来,到了洗澡的时间。 方才冷着脸回房间的人走出来,推着轮椅进浴室,江慎很叛逆地说:“我不想洗。” 商暮秋像是没听到,帮行动不便的江慎脱衣服,搬弄江慎裹着石膏的四肢,给他擦洗身体,洗得很仔细。 照顾江慎的日子大概类似于小孩子摆弄自己的布娃娃,也满足了商暮秋没有好好养江慎一次的遗憾。 前天洗澡的时候擦枪走火了,江慎身上的痕迹还在,江慎的胸口处、腹部,身体多处有明显的齿痕。 逼迫江慎退化、不得不依赖自己的同时,商暮秋也觉醒了一些年青幼稚者才有的口欲期恶习,痴迷于啃咬动作。 齿痕见血了,现在是褐色的硬痂,洗完这个澡,明天或许就会变成粉色的新皮肤,再过两天就完全看不见了。 商暮秋轻抚那个不连贯的椭圆,无视江慎抗拒的神情,很从容地说:“刺个纹身吧。” 用鸽子血,应该可以永久保存新鲜的齿痕。 江慎刚才说他不想洗澡,被无视了。 听到商暮秋的建议,江慎说:“你以前不让我刺青。” 确实有过这种事,刘质轻早年说要教江慎刺青,还想送江慎一个小图案,两个提议都被商暮秋禁止。 江慎说:“我不要。” 他鲜少这样明确地拒绝商暮秋。 或者说,江慎几乎没有拒绝过商暮秋。 商暮秋笑了一下:“不喜欢吗?” “所以,那些事是我不能做,还是我不能跟除你以外的人一起做?”江慎问。 打架、刺青、混社会、谈感情…… 被禁止的事情有很多,但是可以跟商暮秋在一起打破。 “不可以吗?”商暮秋还是问:“可是,你不是答应我了,怎么样都可以。” 甚至原话都还能重复:“我问你能不能接受,介不介意,你说可以接受,不介意。” “你只是不舒服,在找茬。”商暮秋下了结论,并且很宽容道:“哥哥会原谅你。” 江慎哑口无言。 是这样的,一个字都没错。 他一点都不是商暮秋的对手,这样全盘的掌控下,他没有一点可挣扎的余地,连激怒对方都做不到。 江慎没有办法挑别的刺了,哑声说:“我看到了,大字报和红油漆。” “放心。”商暮秋捞出泡了半天的毛巾,拧干给江慎擦身体,勾着江慎的下巴接吻:“不会有事。” 商暮秋是行动派,当晚,江慎胸口就有了一个精巧又涩情的齿痕刺青。 且不说商暮秋亲自动手刺在微妙的位置时难以启齿的过程,刚刺完,皮肤红肿的样子活像刚脱身于齿下——江慎被动回忆起被咬时的场景。 江慎不忿,也在商暮秋脖子上咬了一口,因为虎牙的存在,不如自己胸口那个虚线圈对称。 江慎咬完就后悔了:“你明天找个什么贴一下吧。” “不贴了。”商暮秋撬开江慎的嘴观察那颗杀伤力最强的虎牙,看了摸了,说:“我不在意。” “……不好听。”江慎说:“没听说哪个大老板养男情人。” 商暮秋居高临下看了江慎半天,很中肯地评价:“也没谁会养你这样的情人。” 江慎抿嘴不言,商暮秋说:“也就我了——要不是我,还有谁敢接你这个烫手山芋?” 他起身去洗手,江慎被沉重的四肢禁锢在床上动弹不得,声音却在商暮秋身后响起来。 “也就只有我了。”江慎偏头过来,盯着兄长宽阔的后背:“你这样的人,也不会有人对你有真心的。” 事到如今,他们都没有伪装的必要。 但江慎只是撂狠话——单凭脸,商暮秋也会有一众拥趸,他只是不甘心这么多年以后自己仍然一败涂地。 但是商暮秋偏头回来,很不在意地说:“没关系,有你就够了。” 那一秒,江慎觉得无所谓了。 商暮秋说不在意就是真的不在意,江慎在外时刻记得保持距离,哪怕有的人已经知道,也掩耳盗铃地避嫌,可是,商暮秋却在视察会之后,坐着几个白胡子老头的饭桌上跟江慎耳鬓厮磨。 老一辈,又是领导,嫖赌出轨习以为常,偏偏受不了堂堂正正搞男人,当场就黑了脸,拂袖而去。 第66章 舔水 江慎其实很抗拒,从商暮秋想带他出门之前就在反对,最开始是斩钉截铁的“不要”,到后面不得不好声好气跟商暮秋商量:“你要应酬,我又不耐烦听你们那些弯弯绕绕,我这个样子,你带我也不方便,哥,你还是自己去吧,我在家等你好了。” 无论是拒绝还是绥靖,商暮秋一概听不到,自顾自给江慎挑了一身浅色舒适的休闲装,把他的石膏娃娃装扮好,带出门了。 第97章 其实商暮秋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在吃饭的时候侧身低头问江慎想吃哪个菜,然后伸手夹了几筷子菜给江慎喂。 说话的时候,商暮秋几乎贴着江慎耳畔,喂饭就不用说了,照顾不能自理的小孩子一样,仔仔细细地把鱼刺剃干净才喂给江慎。 江慎不想张嘴,商暮秋手里的筷子却能撬开他的牙,他又不好在外人面前跟商暮秋争执,只能默默吞咽,以求不要引起诸君注意。 但是怎么可能。 商暮秋带着江慎赴宴就已经惹了众人不满,更不用说本该接受奉承的饭局却被忽视,这两个人旁若无人表演贴心哥哥和听话弟弟。 ——这些话,骗骗别人就算了,在场的,谁不知道商暮秋底细? 能跟刘质轻商暮秋吃饭的倒没什么大人物,但是项目交接中最常接触、最能找麻烦的那一批,发火走了有点麻烦。 门扇几乎是砸着合上,刘质轻坐在商暮秋另一侧,斜眼扫了眼二人。 商暮秋自己吃了一口西芹山药,觉得还不错,夹起来给江慎,江慎说:“我饱了。” “才吃了几口?”商暮秋搁下筷子换了杯子在手里,给江慎喂水,刘质轻直扶额头,好半天,忍无可忍,问:“你把人气走了,这些人给咱们小鞋怎么办?” 商暮秋:“还有你摆不平的事?” 刘质轻深吸一口气:“你什么意思?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要这个态度……” “是啊,一条船上的蚂蚱。”商暮秋语气淡淡:“紫竹园在晏城只手遮天,这点麻烦算什么?” 商暮秋说话的时候,水杯停在江慎嘴边,刘质轻气得不轻,呼哧呼哧喘着气,江慎本来不渴,低头咬着杯沿嘬了浅褐色的茶汤一口。 商暮秋配合着微倾茶杯,江慎忽然伸出舌头,像年糕喝水那样舔了舔温热的茶水。 刘质轻忽而扇飞面前骨碟,怒气冲冲走了,商暮秋目光移回来,落在江慎脸上,江慎若无其事,继续喝水。杯子收走了。 商暮秋:“吃好了?” 江慎:“嗯。” “亲我一下。”商暮秋忽而道。 江慎愣住了,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没听错,但是不太明白,商暮秋鲜少有这种要求——想亲他自己来就好了,干嘛开口要? 江慎不解,但是很配合地倾身去够商暮秋的嘴唇,在即将碰到的前一秒,商暮秋往后仰了仰。 江慎目光中透露出更深的疑惑,商暮秋靠在椅背上,微笑着俯视没办法起身的江慎。 江慎明白了,商暮秋就是纯坏。 他咬了咬牙,愤恨地别开脸。 “生气了?”商暮秋心情仿佛更好了,甚至伸手过来触摸江慎胸口:“疼不疼了?” 江慎抬起石膏腿顶着桌腿用力,轮椅受力退后了一些,躲开了商暮秋的手,他哼了一声。 “怎么了?不给摸?”商暮秋笑意更深:“敢跟我发脾气,我惯着你了是吗?” 江慎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商暮秋——现在要是能动,他一定要把商暮秋压在地上,狠狠地报复回来! 磨牙声太用力,商暮秋都听到了,他捏着江慎的牙关:“不酸啊?别气死了,我可就这么一个宝贝。” 江慎耳朵蹭的红了,但还是愤怒:“谁会把宝贝浇在石膏里!” “我啊。”商暮秋捏着江慎的脸颊揉:“谁让你太不听话,你要是听话就好了。” 江慎又开始惆怅:“我要是听话,你就没这么喜欢了。” 商暮秋也思索了片刻,他觉得:“你要是听话,我应该也还是喜欢的。” 江慎又燥了,冷着脸,压不住烦躁:“那你更喜欢听话的还是不听话的?” 这次思索的时间要久一些,商暮秋自己也不太确定自己喜欢听话的还是不听话的,最终摩挲着江慎的耳垂:“应该都喜欢……”然后笑了下,“反正只有一个,我又没得挑。” 江慎高兴又失落,满足又焦虑。 商暮秋似乎越来越沉迷在养成游戏里,自己不会永远困在石膏壳里吧? “真的不能放了我吗?”江慎问。 依然没有回答。 江慎垂眸半天,低声说:“……摸吧。” 商暮秋盯了面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半天,摸出打火机点了支烟,江慎余光看到他戴着戒指的手夹着香烟起落,偶有火星飘落。 半晌,商暮秋呼出一口长气,苦涩的烟雾在他们周边散开,商暮秋把江慎抱起来放在了腿上,江慎被钢板石膏固定的腿只能滑稽地翘起,商暮秋给他捏腿,帮他活动经络,问:“这样也不恨我吗?” “……”江慎把石膏手搭在商暮秋肩上,两只手臂也硬邦邦翘着,不能像以前一样很紧地圈在商暮秋腰上,他沉着脸,语气不情愿,又无奈:“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 要是有机会把商暮秋浇在石膏里做一只漂亮娃娃,他也会做的。 商暮秋看他表情冷酷又厌倦,以为他会说“谁让我就是喜欢你,离不开你”这样的话,印象里,江慎可能说过。 出乎意料,江慎说:“谁让你喜欢我呢?” 商暮秋愣了一下,被烟灰灼了手才反应过来江慎说了什么有恃无恐的话。 半晌,他笑起来,碾了烟,抬起江慎的下巴,叫他看自己。 第98章 江慎没有配合,依然低垂着眼,看得出来,坐牢的日子把他的坏脾气全都磋磨出来了。 “亲我。”商暮秋掐着江慎的下巴,命令道。 “……” 一个很轻的吻落在商暮秋下颌,轻飘的呼吸喷在脖子里,然后是软热的舌头,像年糕喝水和讨好主人的时候那样,缓缓舔了几下。 第67章 宽容家长和坏脾气小孩 簕不安有很长时间没有见江慎,上一次见面还是他回晏城处理酒馆转让那次,江慎劝他不要掺和进旧城拆迁的事里。 再之后,听刘大胡子在老于门前盘着一串小叶紫檀八卦,说江慎带着夜总会的相好私奔了。 胡欢喜确实消失了,不过,私奔肯定是刘最胡言乱语瞎说的,簕不安没信,果然,没多久就听说商暮秋带着他捡来的弟弟贴身不离地照顾,然后就有了一些暧昧不清的绯闻,再之后,晏城东拆迁项目里最大的老板混过北滩帮派的事也被提起了,往日风云真真假假沸沸扬扬,一群被强拆的居民聚起来,说要上访。 当年的事情仿佛重演,商暮秋这个人又成了漩涡中心。 再见江慎是在晏城壹号上面遥遥的一眼,簕不安看到轮椅上的木乃伊都愣住了,甚至忘了手边吵着要喝西瓜汁的小姑娘。簕不安大步走过去问江慎:“你这是怎么了?私奔被打断腿了?” 说着看向江慎身后正风度翩翩跟人寒暄的商暮秋。 最近他也听了好多传闻,发现商暮秋扫了自己一眼,哪怕那目光并不骇人,甚至大体上来看是友善的,也还是忍不住干笑了两声怵了一下,解释说:“那个……我开玩笑的。” 春天到秋天,也就半年,当初一冲动拉着江慎去砸车的簕不安变了样,瘦了,深沉了,原先冲动率真江湖义气的那个酒馆老板彻底消失了。 商暮秋朝他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然后耐着性子,继续听面前这个口齿不清,第一次见面就热情十分的投机分子奉承自己。 簕不安蹲下来,敲了敲江慎的石膏腿:“你这,到底是怎么弄的啊?出事故了?没听刘最老于说起啊?” 手脚都裹成这样,得是粉碎性骨折了吧? “说起来,前天去广明市场吃饭,那边也要拆了,还看见你妈了,打牌赢了,春风得意着呢。”簕不安状似无意提了江翠兰一嘴,然后,被簕不安遗忘在人堆里的小姑娘挤过人群,扯着簕不安的衣领靠在了簕不安身上,拿肩膀撞着簕不安,黑漆漆的眼睛安静地打量轮椅上的江慎。 江慎:“这是?” 簕不安笑了一下,脸上有了十分真心的欢快,跟江慎介绍道:“我妹妹,亲的,我妈生的——我那个烂爹临死还戴了顶绿帽子,哈哈哈!” 他正笑着,跟人谈话的商暮秋话说到一半停下来,江慎也蹙眉,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商暮秋:“别在小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江慎:“闭嘴。” 簕不安:“啊?啊……” 他愣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扭头看身边的小姑娘,歪着头,靠着自己,依然打量江慎,像是根本没听懂。 商暮秋说完又回去跟人谈话,江慎还是那张仿佛全世界都欠了他钱的臭脸。 簕不安笑了下,无所谓道:“没事,她听不懂。” 江慎发现了,簕不安妹妹好像不会说话,但他还是说:“听得懂,别乱说话。” 簕不安摸了摸小姑娘的脸,没怎么收敛:“最开始听说我妈又回去跟那老不死的再续前缘,我还以为她有毛病,结果这次回去,我……簕权让我把她领走,我才知道……呵,老头子突然脑溢血,估计有她一半功劳。” 闲话说够了,簕不安也有应酬,得走了,抱着犯困的簕小音起身,说改天再聊。 江慎嗯了一声,簕不安又站住:“对了,老于有事想找你来着,你知不知道?” 商暮秋跟人说话的时候,手一直搭在江慎轮椅的靠背上,江慎闻言,还没回头看商暮秋表情,那只手就落在了他后背,很顺手地捏在了后颈,是一个压制的手势。 簕不安像没发现一样,继续说:“好像是哪个船厂办不下去了,想转让给他,估计是为这个。” 簕不安说完就走了,那只手还在后颈处搭着,江慎安静下来,听商暮秋跟那条一嘴拖鞋口音的杂鱼打太极。 又过了会儿,终于把人打发走了,商暮秋问江慎想玩点什么——今天没应酬,难得空闲一天,他带刚闹了矛盾的江慎出门消遣,被刚才那人耽误了半天。 矛盾的原因就是江慎耐性早八百年就被磨干净了,每天想法设法地脱困,今天摔下床,明天撞桌腿,要么就在商暮秋洗澡的那十分钟里爬去杂物间,试图用下巴把架子上的工具箱拨下来,砸裂石膏。 越狱次次都失败,最开始商暮秋还生个气抽江慎几下,后来就懒得计较了,发现了也就是把江慎抱回轮椅上,甚至有时候会欣赏地摸摸江慎的脑袋,夸赞说:“今天爬得挺快。” 脱困失败就算了,还要被嘲笑,江慎身心都受到极大打击,挫败之下,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 他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对商暮秋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开始冷脸不理人,要么就在商暮秋悉心的照料里挑刺找茬。 江慎越来越坏脾气,商暮秋却并不发火,总是很好脾气地哄他,江慎甚至在狼狈爬到杂物间门口,被抱回轮椅上的时候开始恍惚觉得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第99章 ——他们的相处模式越来越像任性的孩子和无度纵容顽劣孩子的家长。 商暮秋带江慎上了顶层的观景位,问他要不要玩点什么。 因为是两个男人出行,所以不时有人过来搭讪,甚至半身不遂的江慎也被盯上了,他们正说着话,就有一只柔弱无骨的胳膊搭上来,红唇贴在耳边,娇媚地问:“老板要不要人?” 江慎抬眼,商暮秋目光从菜单上移开,很快地抬了下眼,没什么生气的样子。 这种场面江慎应付得不多,但并不是不会,他冷着脸:“不要。” “不要钱。”贴着肩膀的手涂着鲜红的指甲油,轻轻挠着江慎锁骨。 江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脸上表情愈发厌恶,商暮秋低着头专心看菜单,似乎笑了一声,好像很乐于看到江慎这样子的表情。 江慎更冷酷地拒绝:“滚开。” “好了,我们想单独坐会儿。”商暮秋翻着手上的菜单,淡淡道。 那女人只好走了。 江慎调整了好一会儿才把骨子里那种不适驱走,而后又开始生商暮秋的气:“你为什么看我笑话?” 商暮秋:“有吗?” “怎么没有?”江慎气得耳朵都红了:“看我被人捉弄,你很高兴吗?” 商暮秋合上菜单,看了江慎一会儿,然后扭头看向对面某个位置。商暮秋说:“你呢?也是看笑话?” 江慎跟着看过去,想起来商暮秋刚回晏城的时候,自己想还他东西,在这艘船上看到过他抱着一个姑娘。 “那时候,我们还没关系。”江慎说:“而且,你又不是被迫的。” 商暮秋笑意微敛:“别的呢?吃醋也没有吗?” 江慎别开脸,拒绝回答。 好一会儿,他反问:“那你看她跟我动手动脚,没有吃醋吗?” “……”商暮秋又翻开菜单看,随意道:“还好。” 江慎:“……” 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江慎说不出来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就是不得劲,很想跟商暮秋吵一架,又没找到什么借口。 商暮秋看了半天,最后只点了两杯果汁,江慎那杯叫海滩夏日的,杯沿上装饰着一片杨桃。 在晏城壹号喝果汁太格格不入,江慎也没心情看夜景,但商暮秋一副不着急走的样子,江慎只好不断俯身咬着吸管喝果汁,尽管控制着不大口喝,也还是在二十分钟后感到膀胱内的憋胀。 还堵着一口气,现在开口太伤自尊,他不想开口求助,想找点事情做转移注意力,但是眼下能够自主完成的只有俯身喝水,不喝的话,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快要忍不住的尿意。 简直是酷刑,江慎逐渐开始分神放空,忽然听到商暮秋说:“船厂的事,可以考虑一下。” 晏城水路发达,先天有地域优势,有钱有人脉的话,这门生意想做起来不算难,他最开始也想过这个,只是江慎太能闯祸,今天簕不安提起来,倒算是歪打正着,。 江慎怀疑地看向商暮秋,商暮秋考虑着其他细节,缓缓补充:“缺钱缺人我来解决,做什么决定先问我,联系人必须我在场,要是敢趁机跑,我就真打断你的腿。” 江慎咬着嘴唇面露难色,商暮秋以为江慎对以上条件有意见,还没蹙眉,就见江慎弓着腰,痛苦道:“我想上厕所……” 商暮秋:“……” 江慎面前的果汁早就喝完了,甚至杯沿装饰的水果也吃被掉,一旁白开水的杯子下去了一半。 商暮秋笑起来,推着江慎去洗手间,眼看着几步的路程马上就到终点了,忽然杀出来一只拦路虎,刘质轻拄着拐杖从拐角处出现。 【作者有话说】 慎:救…… 第68章 圆肚茶壶 刘质轻有事找商暮秋谈,好像是为了建材招标。 有点耳熟,刚才下面那个嘴里卡拖鞋的矬子貌似也是为了这个来找商暮秋攀关系的。 刘质轻腿脚不方便,走路不紧不慢,开口也不慌不忙,甚至想找个没人的包厢跟商暮秋细说。 江慎忍不下去了,还要在刘质轻面前维持冷酷,喊了声“哥”,商暮秋明知道他怎么了,偏偏拍着江慎肩膀,责怪他不懂事一样:“等会儿,先说正事。” 刘质轻本来一心说事没注意商暮秋最近不离身的这条尾巴,这会儿感觉到了江慎的不对劲,越过商暮秋打量江慎,看他额头出汗嘴唇发白,以为江慎不舒服。倒是稀奇。 自从这两个人失踪一星期,江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坐轮椅之后,商暮秋就把江慎从头发丝照顾到脚趾甲,这么大的人了,断手断脚也不至于让人那么照顾,或者找个保姆也行,但是商暮秋偏不,恨不得把江慎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看得人无语。 所以,怎么这么明显的不舒服,还不带着江慎走? “他不舒服?”刘质轻问。 江慎不爱搭理刘质轻,偏过头不说话,商暮秋警告般捏着江慎后颈,神色无常说:“没有吧?” 刘质轻皱着眉看江慎,又看表情平淡的商暮秋,并不急着今天说事,只是听说商暮秋在船上,才想着顺便,他说:“有事就明天再说。” “不着急。”商暮秋说:“说完。”然后不轻不重捏了江慎后颈一下。 江慎忍不住了,不得不服软:“哥,我……真不行了。” 第100章 刘质轻终于看出来江慎是哪方面不舒服,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喂水喂饭和穿衣打扮就当是情趣了,但他不太懂不让人撒尿的情趣,让开一步让出去洗手间的路,商暮秋却推着江慎往电梯方向去:“好,那就改天再说,我们先回家了。” 江慎抬着石膏手想扣住路过的一根柱子,不断求饶:“哥,我憋不住了,你让我上厕所,求你了,哥!商暮秋!我不行了!” “回家。”商暮秋无视江慎龟裂的表情,步伐不紧不慢:“或者,尿裤子也行。” 江慎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他了,石膏手敲着轮椅扶手抗议,最开始还好声好气,后来直呼其名,几乎要翻过天地喊:“商暮秋!” 商暮秋丝毫不受影响,江慎眼睁睁看着厕所离自己越来越远……被带到一楼,全世界好像只有他着急,远处接驳的小船打着灯慢悠悠划过来,接他们上岸,然后上车…… 江慎感觉自己是一只装满水马上就要溢出来的水壶,为了不真的做出尿裤子的事,不得不放弃抗议,把力气花在控制尿意上。 回去的路上,江慎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商暮秋怎么忽然作弄人,好不容易到家了,开门进门,商暮秋推着江慎进洗手间,扶着他起身,给他解休闲裤的抽带。 眼看着解脱就在眼前,壶嘴被捏住了。 江慎发出痛苦的声音:“你干什么?” “忽然觉得不舒服。”商暮秋说:“你重新问。” “问什么?”江慎满脑子倒干净壶里的水,要是腿能动,估计早开始原地蹦跶,眼下不得不求人放过:“哥,求你了,有什么话,我撒完尿再说,好吗?” 往日也有这种时候,商暮秋喜好怪异,有时候趁机挤兑人,或者借故揩油,江慎本来已经从不理解到了逐渐品味出商暮秋的乐趣所在,但是之前没有哪次像今天这么急,从船上到家,路上花了四十分钟,他已经忍耐到极点,再忍下去就要炸了。 商暮秋提醒江慎:“船上问我的话,你重新问。” 江慎听出来自己一定得给商暮秋个答案才行,不得不绞尽脑汁拼尽全力回忆,终于想起来点果汁之前,那女人走之后,他们那段对话。 江慎眯着眼仰头克制即将崩盘的念头,重新问:“你……你不吃醋吗?” “吃什么醋?”商暮秋反问:“你也没吃醋,我吃什么醋?” 戒指带着他手掌的温度,并不冰凉,江慎感到除外力之外的另一种阻力,欲哭无泪,好在知道商暮秋在发什么疯了。 他从善如流:“我说的是假话,我吃醋了。” “哦。”商暮秋答应了一声,恍然大悟:“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很心胸宽广,一点都不吃醋呢。” 江慎其实都快忘了那个女人的脸,唯一记得的就是商暮秋看到自己的时候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就若无其事移开脸。 当时确实是有点不舒服才会落荒而逃,但是比起那个女人,还是看到刘质轻的时候更不爽。 他说:“我吃醋,你就不见了吗?” 商暮秋不知道听没听出来江慎的影射,笑了一下,在江慎身后低下头,缓缓啃咬江慎的脖子,然后一直摸到他给江慎刺的牙印。 指甲描摹刺青的形状,刺青的位置有轻微的起伏感,仔细触摸就能摸出来,揉了几秒,在江慎发出情难自抑的闷哼时,才仿佛是大发慈悲地说:“好了,尿吧。” “……” 若非这人是商暮秋,若非自己此时任人宰割,江慎恐怕会亮出尖牙咬死身后的人。半晌,他咬牙切齿,又不得不放低姿态:“我……出不来……” “呵”衣料扑簌,江慎听到金属扣弹开的声音,然后,商暮秋说:“你求我,我就帮你。” 江慎:“……” 其实,他觉得,商暮秋别摸了就是帮他。 但是,商暮秋打定的主意,说了也没用。……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商暮秋已经洗过澡,也帮江慎擦洗了。 江慎闭着眼睛装死,商暮秋把他放在床上,摸出打火机点了支烟,补事后烟。 商暮秋叼着烟点着吸了一口,然后把过滤嘴放在了江慎嘴角,江慎偏开脑袋做合格的尸体,商暮秋便独自享受完了事后惬意的几分钟。 关了灯,商暮秋似乎准备睡了,这下换了江慎坐不住,酝酿许久,哑声叫:“哥——” 商暮秋好像真的困了,拖着鼻音嗯了一声。 “……”江慎:“你是不是要给我拆石膏了?” 半晌没动静,江慎忍不住,又叫了一句:“哥?” 商暮秋:“我什么时候说了?” 恼怒商暮秋故意吊人胃口,可是受制于人,江慎不得不压下不快,提醒商暮秋:“……你说了,船厂可以考虑。” 【作者有话说】 慎:我擦……擦擦灰雀:我擦……我也擦擦灰(迅速跑走 第69章 多甜? 江慎抱着一口吃成个大胖子的幻想,很期待商暮秋说是的没错你自由了,哪怕紧随其后的是几句威胁警告也没关系。他都快习惯当残障人士了,再这么下去,他手脚可能要废了。 商暮秋下手真挺狠的,自己输就输在下手不够黑,商暮秋却没有顾忌。 “拆石膏干嘛?”商暮秋说:“要干什么,找人替你去。” 第101章 江慎愣了半天,不相信道:“你……开玩笑的吧?” 商暮秋:“开什么玩笑?现在这样不好吗?你不是说想跟我在一起哪也不去,现在不就是?” “……”最开始商暮秋说他有毛病的时候江慎嗤之以鼻,现在后背发凉,他说:“你……你要不,再看看医生?” “呵”一只手摸过来掐了掐江慎的脸:“怕了?” 江慎摸不准这是生气了还是没有,拿脸蹭着商暮秋的手,换了个努力方向:“哥,放了我吧。” “放哪儿去?”商暮秋问。 “哪儿也不去,还在你身边呆着。”江慎很认真地说,怕商暮秋不信,承诺道:“真的,也不给你找麻烦。” 要不是石膏手太重,甚至想拍胸口保证。 “哪次不是这么说的?”商暮秋劝江慎歇了心:“再信你一次,这些年白活了。” “哥——”江慎拖长音调,重重叹气,试图坐起来,挣扎了好几下,用石膏手撑着坐起来了,他在黑暗中盯着商暮秋,诚恳的语气不需要酝酿:“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改造这么久,……坐牢都能放出来了,你信我一次,我再也不干那种混账事了,下次要是我还犯,你就把我赶出去,再也不要我了。行不行?” 商暮秋哑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是针对谁的报应。 “想得挺美。”商暮秋扯着江慎躺下,江慎控制不了自己的平衡,顺着商暮秋的力气砰地一声砸在商暮秋胸口,砸得商暮秋闷哼一声。 江慎慌了,他目前是四只铁芯石膏柱子上插着一个人的状况,就算只有上半身的重量也非同一般,他胸口也闷痛一下,听到商暮秋的痛哼连忙关心:“没事吧?哥?砸哪儿了?” 商暮秋吸着冷气:“可能骨折了。” 江慎:“啊?” “……”看江慎真情实感地担心,商暮秋搂着江慎压下来,江慎撑住身体不敢往上压,问:“真的骨折了吗?” “嗯,折了。”商暮秋抱着江慎,又问了一次:“现在这样,不好?” 沉默了一下,江慎说:“你也让我有点用处吧……你要是坚持要把水搅浑,我不给你添乱了,但是,至少别让我干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你要是……要是真喜欢这样,等将来,没事了,我还给你关着。” “哥,你……你给我个机会,我给你当靠山,行不行?” 江慎十分诚恳,商暮秋终于心软了。 同时发觉他们终于跨过了最开始那道隔阂——江慎都敢这么敞开心扉了,还敢不犹豫地说“因为你喜欢我”这种话。 他有点欣慰,觉得自己这一番心思没白花,同时还有点失望——商暮秋状似好商量地问:“你这么说,我还怎么好意思锁你呢?……是不是故意的,发现硬的不行,来软的了?” 江慎:“那有用吗?” 商暮秋觉得是有用的,只是发现江慎没想歪之后,感叹江慎悟性太差之余…… 商暮秋:“怎么还是硬的?” 猝不及防被偷袭,江慎缺手缺脚没法反抗,面皮爆红,张口结舌,石化片刻之后滚回旁边去躺着了,商暮秋侧身躺过来,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 扑簌的呼吸落在耳边,江慎结巴半天:“没……没事。” 说着正事突然来这么一下,他有点不习惯。 “没事?”商暮秋把人转回来:“那你脸红什么?” 他这么一说,江慎身上的逆反劲儿一上来,更不愿意承认自己跟童子鸡一样受不了调戏,嘴硬道:“没有。” 商暮秋抬手去开灯,江慎炸毛了,声音都高两度:“真没有!” “我看看……”商暮秋一定要开灯,江慎有限的活动幅度根本阻止不了,于是愤怒极了:“你!” 商暮秋开灯的动作顿在一半:“我?” 江慎憋了一肚子脏话,最后把脑袋一摔砸在枕头里,决定择日再谈。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不要脸……”嘟囔似的一句话,江慎以为自己声音不大,但是清清楚楚传到了商暮秋耳朵里。 他说:“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以前不知道而已。” 江慎还是总摆不对他们的位置,商暮秋说:“我应该给你加个早课,每天早起,先念一百遍‘商暮秋是我男朋友’。” “……”江慎提了一口气想说什么,最后冷哼一声,不做理会。 他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嘲笑,但是一只手落在耳朵上捏了捏,发现确实更烫手了,于是,江慎听到更愉悦的笑。 忍来忍去,江慎越来越憋屈,想爆发,可是,这一个多月的经验告诉他,他在商暮秋手里讨不到一点好处,最终只得忍气吞声作罢,暗暗在心里落下誓言:下次打架绝不手软,一定要把商暮秋按在地上揍翻,然后把这一个多月吃的苦都讨回来。 ——虽然眼下的境况是只要商暮秋挑一挑眉他就会忍不住哆嗦,但是江慎坚信,挫折只是一时的,他还年轻,将来总有机会反攻。 深呼吸几次,江慎把自己劝好了。 商暮秋发觉手中的耳垂缓慢退热,有点可惜江慎不抗争,说实话,他今天有点手痒。 怀着惋惜的心情躺下,正在思索怎么让江慎竖一下刺,就听江慎说:“我嘴再甜点,能放了我吗?” “嗯。”商暮秋不大在意:“多甜?” 第102章 还没开口,江慎已经感觉刚才散掉的热度卷土重来,但是,为了达到目的,偶尔,骨气和尊严也是可以不要的,所以尽管现在他们躺在一起睡着清清白白的觉,没有趁火打劫逼他说一些突破底线的话,尽管羞耻心作用下,江慎感到十分难以启齿,但为了自由,一些在商暮秋面前早都碎到拼不起来的面子尊严节操都暂时不要了,江慎心里默念都是梦话,小声飞快地说:“商暮秋是我老公。” “……” 好半天没声音,江慎以为商暮秋没听清,但是,这话这会儿说不出来第二遍了,于是放缓呼吸装无事发生,只是莫名其妙给商暮秋拖到了怀里,江慎懵懵问怎么了。 商暮秋:“要睡觉?” 江慎:“嗯……” “看你不想睡。” 即便江慎努力表现了一下,商暮秋也还是很有底线地表明暂时还不能给江慎完全的自由,江慎必须先联系老于问清楚船厂规模和收购方案,还有将来经营的方案,发展的方向,等这些都过了他的眼,他觉得可以了,才算立项。 还有,江慎说要当他的靠山,就不能只是扔了笔钱进去入股,江慎必须有大部分的话语权。 “你是认真的,我也是认真的。”商暮秋坐在江慎对面:“我给你这个机会,你把握住,别给我丢人,等你计划好了,再来跟我谈自由的事。” 商暮秋又笑了:“万一我成穷光蛋了,真得你养我了。” 好像是开玩笑的话,但江慎很认真:“你放心,我肯定不给你丢人。” 【作者有话说】 慎:哥哥求拼客,超甜 第70章 还有更坏的 再见江慎是在商暮秋家里。 江慎还在轮椅上,两条裹着石膏的腿平搭在椅子上,簕不安觉得有点眼熟,想了想,像铁臂阿童木。 围着江慎转了两圈,把江慎的胳膊抬起来又放下,“你手没事啊?” “腿也没事?”他把目光放在江慎腿上:“那你这是……” “差点。”江慎看了眼书房的方向,无心复述自己被浇进石膏里的前因后果,抽出自己的胳膊,问:“你带她来干什么?” 簕小音明显瑟缩一下,显然被江慎不欢迎的话吓到了,江慎放轻了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簕不安耸肩:“就这么大点人,我可没钱找保姆,再出点什么事,扔家更不安全。” “告诉叔叔你叫什么?”簕不安把妹妹抓出来:“跟他要见面礼。” 簕小音跟在簕不安后面怯生生地探头,好像很怕生,看了江慎一眼就飞快缩回去了。 簕不安笑骂了句小哑巴,江慎看到簕小音瘪了下嘴。 他把自己的石膏腿搬下椅子,太久没用手,总觉得像借来的,他又对簕小音招了招手:“过来,给你摸狗。” 簕不安闻言左右找:“狗?哪呢?” 江慎也弯腰看,嘴里叫:“年糕?” 阳台跑出来一只黑漆漆的小狗,圆脑壳大眼睛,吐着舌头,很讨喜的样子,朝江慎跑过来。 簕小音眼睛亮了一下,江慎却发火了:“你又偷吃什么了?” 他一眼就看见年糕嘴边的花瓣残肢。 年糕脚步顿住,尾巴都不摇了,左顾右盼没看到商暮秋,仗着江慎追不上,逃回狗窝去打盹了。 但他忘了,江慎现在能自己转轮椅了,于是还没趴舒服,笼子就罩了下来。 年糕吃惊地叫了两声,江慎说:“你自己好好反思,什么时候知道错了,我再放你出来。” 簕不安总觉得这话由江慎来说有一点格格不入,挠了挠脸,“你什么时候养狗了?” 江慎转着轮椅,很灵巧地转向,从柜子里拿出来一罐五彩缤纷的水果糖:“来,给你吃糖。” 簕不安更奇怪了,这家里两个男人,怎么又养狗又有糖的? 他往卧室里看:“你们家哪来的这个?不会你们谁有私生子吧?” 江慎无语:“哪来的那么多私生子?” “哼”簕不安冷笑,抱着簕小音给她剥糖,道:“我们家有一堆。” “喏,还有这样的。” 簕小音张嘴吃了那颗橘子味的水果糖,安静地坐在簕不安怀里,好像听不懂这种话一样。 江慎看了一会儿,觉得她应该听得懂,同时想到自己当年听见江翠兰那些嫌弃咒骂时候的心情,说:“别跟小孩子说这种话。” “凭什么呀?”簕不安给自己也剥了一个糖,丢进嘴里说:“我也听着这些长大的,不还是坚强地活着吗?你要心疼,你把她带走。” 江慎说:“可以。” 簕不安立刻翻脸了:“去你妈的,这我妹妹!你搞男人生不出来,别惦记我的!” 簕小音也抓紧了簕不安的衣襟。 老于不愿意离开北滩,也不想来商暮秋地盘,于是簕不安就做了中间人,江慎把自己的意思跟簕不安简单说了一下,没几分钟,簕小音就吃了三颗糖。 簕不安要给她剥第四个的时候,江慎问:“她能吃这么多糖吗?” 簕不安毫不在意道:“她想吃就给她吃呗,反正牙坏了掉完了也不是我变丑,是不是?”说着又把矛头对准江慎:“怎么了?吃你几个糖,你舍不得?” 簕小音原本盯着簕不安手里粉色草莓味的糖,闻言眨巴着眼睛,闭上了嘴。簕不安笑了。 第103章 半小时后,商暮秋从书房出来,簕不安已经走了,江慎正转着轮椅在客厅里绕圈,享受自己转轮椅的快乐。 商暮秋看了几分钟,江慎根本没发现,商暮秋说:“再转。” 江慎动作一顿,控制着轮椅转身,看到商暮秋靠在门口,立刻笑了一下,有点谄媚,恶人先告状说:“年糕又吃了蝴蝶兰。” 商暮秋还是那个字:“赔。” 江慎的钱买药包船砸了个一干二净,这次是真的一穷二白,闻言苦下脸,“我出去卖身葬父行吗?” 商暮秋:“葬父?” “听说也是个赌鬼,七八年前染上毒,死了。”江慎划着轮椅往商暮秋跟前走:“扒也扒不出来,那还是先欠着吧,等有钱了再赔你。” 江慎心情明显不错,都知道开玩笑了。 商暮秋问江慎说得怎么样,江慎摇头:“不清楚行不行,簕不安说他暂时没钱,不一定能参股,老于也未必会冒这么大风险,他应该就想赚点小钱。” 商暮秋给他的建议是野心大一点,晏城从古至今就是水运重镇,出于种种原因,到现在都还是乱糟糟没有成规模的老大,但是这种情况维持不了多久了,所以别只盘那个小船厂,想想办法把晏城东那几个小中型船运厂都收来手里。 “他们要是都不参股,那我们……”江慎有点发愁,商暮秋这边大部分资金投进了旧城动迁里,能支持自己的就更少了,何况,他不能同时投两个高风险项目。 ——旧城动迁本来是稳赚不赔的,现在很难说了。 “你这边呢,怎么样?”江慎问。 最近建材招标,商暮秋又开始跟晏城东那些领导还有另外几个开发商开会,刘质轻好像很中意其中一家,明里暗里跟商暮秋提了很多次。 商暮秋说:“还行吧。” 江慎不知道他这个“还行吧”说得是项目还行还是搅混水还行。 本心里,他依然认为自己的哥哥是个好人,但是他貌似要牺牲很多人的利益,江慎因此有点失望,但这事的起因又跟自己有关,所以他不能为了这个指责商暮秋什么。 而且,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沉默了会儿,江慎转移话题:“我觉得,簕不安带孩子很有意思。” 商暮秋问:“怎么了?” 江慎说了簕不安一个劲给簕小音吃糖的事,指着糖罐子说:“我第一次见这种的,明明他一颗一颗给人家吃糖,又恐吓人家,他怎么能这么坏?” 商暮秋看了江慎一眼,道:“这已经算好的了。” 江慎:“嗯?” 商暮秋掐了掐江慎的脸,说:“笑一下。” 不明所以,江慎也还是裂开嘴露着虎牙笑了一下。 商暮秋也笑,说:“更坏的,像我这样,打你骂你,非法拘禁。” 江慎说:“我是自愿的。” 商暮秋说:“还让你说,你是自愿的。” “……”江慎感觉自己好像吃了点亏,但是又觉得商暮秋好像是罕见地良心作痛,咬着嘴唇想了想,说:“这说明你很有本事。” “……”看了江慎一会儿,商暮秋忍不住,又笑了,说:“你要这样,我应该夸你乖,还是应该得意自己有本事?” 江慎觉得也许不是因为商暮秋有本事,而是因为自己喜欢商暮秋,但是,这好像也是因为商暮秋有本事。 他望着商暮秋:“哥,你喜欢我。” “……”商暮秋摩挲着江慎的脸颊,比起上次听到这句话时候的些微不悦,这次很容易就说:“嗯,我喜欢你。” 江慎呼出一口气,把不安压下去,握着商暮秋的手,又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是放在自己脸上,还是亲一下? 犹豫间,就都做了,他把商暮秋的手拢在自己脸上,然后侧过脸亲了一下,正好落在银质戒指上,然后觉得这一番动作有点太清淡,至少无法对等商暮秋总是激烈的索取。 他觉得自己至少应该给商暮秋一个激烈漫长、至少尝到血腥的吻,但是商暮秋俯身,很轻的抱了自己一下,手臂圈在自己肩膀,一个吻很轻地落在额头。 江慎脑子里关于是否要索取一个带着痛意的吻的念头安静下来,很奇异地空前有悟性,仰头把嘴唇贴到了商暮秋嘴唇上。 十一月初,雾中河一个旧码头拆迁,清理杂物的时候,从垃圾里挖出来一具尸体,手脚都断了,面目全非难以辨认,施工队挖出来之后丢在旁边继续施工,还是路过的居民报的警,紧接着,旧码头就被围起来了。 同时,晏城东一百多家原居民打着横幅围在市政府门口状告晏城东强拆民居。 第71章 这次要一起走了 上访的事还没闹出水花就被压下去了。 天气转凉,商暮秋最常的穿着从单衬衫逐渐变成整套的正装,每天几乎是差不多的样子,能变化的只有很小的颜色差、领带袖扣还有手表之类,即便换也看不太出来的装饰品。 江慎有点好奇商暮秋有多少条棕色领带,点完了家里的,发现商暮秋办公室也放着备用的领带。 他来找商暮秋汇报自己的进展,解救自己最后一条腿,历时两个多月的残疾生活,他已经能转着轮椅在平整地面飙车,办公室没见到,商暮秋的助理告诉他商暮秋在会议室,江慎便自觉划着轮子找会议室。 第104章 走到门口,听到里面刘质轻和商暮秋在说话,说的正是上访那件事的最终结果。 刘质轻说:“不知道有没有人煽动,但是不是什么大事,已经解决了,不会影响咱们项目的进度。” 商暮秋说:“那就好。” 江慎推开门进去,刘质轻看了眼江慎还封在石膏里的右腿,收回目光,拄着拐杖起身,保镖跟在刘质轻身后护送他出去,商暮秋招招手:“来这么早?” 虽然上访的那些人被刘质轻的手下按住了,但是堵在市政府门口影响太坏,相关部门和他们这些开发商被喊去开了两天大会,主要是挨骂,商暮秋连着两天很早出门,到今天才有时间处理积压的工作,所以很早出门。 江慎在家里会完客,马上就来了。 “嗯。”江慎答应了一声,然后若有似无地嘀咕:“我也得盯着你才行。” 商暮秋听到了,揉着江慎的脑袋,谴责似的问:“盯我做什么?害怕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江慎:“谁知道呢,你们抬头不见低头见。” “就胡思乱想吧。”商暮秋笑骂了一句,又把自己弄乱的头发拨回去了,自那次剃了寸头之后,江慎的脑袋再没动过,如今又长了,前额的刘海垂下来,几乎能遮住眼睛,江慎从前极力掩藏的那种秀气就藏不住了。 笑起来的时候,乖巧的占比也更多,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风里来雨里去的打手。 江慎跟商暮秋简要汇报了一下他们当前的进度,老于年纪大了,也就赚个养老钱,不大想冒太大风险,只愿意出百分之十,簕不安的钱压在了晏城东的项目里,几乎确定要血本无归,卖了他爹留给他的一些不动产,勉勉强强也就百分之五,商暮秋能给的只有他的个人资产,他不打算让自己的公司跟江慎的船厂之间有干系,总之就是差的还远。 江慎说:“你之前给我的那套房子也要拆了,能赔点钱,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到手里。” 语气难掩怨怼。 刘质轻估计没想到他那些手下胃口有多大,派一群混混去打砸强拆就算了,居然还伪造补偿协议。 旧码头挖出来的尸体身份还在确认,江慎趴在茶几上给商暮秋打欠条,想起来这件事,对商暮秋说:“周晓强女儿康复了。” 商暮秋正在给文件签字,闻言头也没抬:“见过了?” “没。”江慎说:“听说的,刘最……就是那个卖核桃的,今天是他来家里,跟我说的。” “嗯。”商暮秋答应了一声,没下文了。 江慎拿着欠条走过去,放在商暮秋面前的桌上:“我没问你,那张卡里有多少钱,也没跟你打欠条。” 商暮秋回忆了一下,说:“二十万。” 然后就要接过江慎写好的欠条,拉了一下,没拉动,抬眼扫江慎,江慎说:“我还以为……” 商暮秋挑眉,江慎轻车熟路从旁边抽出一张白纸,很痛快地重新打了一张欠条,只是递出去的动作不太痛快:“我跟你说借钱,你怎么给我那么多?” 他当时也没想借周晓强多少,三五万差不多了,没想到商暮秋一下子给了这么多。 商暮秋抽走那张纸,抬手在江慎脑袋上敲了一下,说:“房子还我。” 江慎愣了一下:“什么房子……那个,也不是给我的吗?” 他是真的懵了,商暮秋不是说过,没什么原因,就是想给吗?现在是什么意思?就那么一间小破房子也舍不得了? 江慎眼神逐渐变得严峻,商暮秋折好欠条放在了胸前口袋里,反问:“无缘无故,我干嘛给你房子?” “但是……”江慎想找点理由出来,卡了半天,发现没有,确实,商暮秋为什么无缘无故给自己房子?可是……,“可是,你都给了……” 他说得没什么底气,商暮秋想要回去,他肯定没理由留下。 江慎抿着嘴,没话说了。 “你有没有听过传闻,说我藏起来了周奇峦的宝库?”商暮秋问。 虽然不知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江慎依然点点头,然后确认地问:“所以有吗?” 商暮秋看了江慎一会儿,说:“知道,离开晏城之后,我的第一笔钱是怎么赚来的吗?” 这个问题有问题。当年北滩乱,脏钱多,但也有不脏的,当年的文玩街还不是如今这样仿品横行的样子,那时候有好东西,淘货纯靠眼力和赌运气,老于至今不乐意见商暮秋也有这样一段渊源。 商暮秋走的时候被查了个底朝天,不管是来路不明的钱还是什么宝库,没道理就那么给他带走。 江慎印象里,商暮秋走的时候是有钱的,一笔不算少的钱。 “没有。”商暮秋说。 答案不出所料,只是,江慎不明白,商暮秋为什么忽然用一种很认真的眼神看自己,他放在桌面的手忍不住地动了动,像是感知到商暮秋眼中的情绪,心脏处忽然有点难受。 商暮秋出神了一瞬间,想起来自己刚离开晏城被追杀的大半年,东躲西藏,朝不保夕。 所有人都觉得北滩的火是他放的,北滩残党骂他忘恩负义,正义之士嫌弃他心狠手辣,江慎埋怨自己没有坚持再问一句,丢下他独自离开。 单单一句他那些年的所作所为对江慎无益不足以令他丢下江慎,他要是知道悔改,早就改了,只是因为更加必要的原因,不得不放任江慎离开。他们的嫌隙因此而来。 第105章 “旧厂区的火,是你放的吗?”商暮秋问。 江慎沉默了会儿。 当初紫竹园跟周晓强合谋劫持江翠兰,跟他要商暮秋和宝库的下落,周晓强说他跟看守江翠兰的几个人交代了,但凡废弃厂房那边有异动,或者江慎报警,就撕票。 后面救出江翠兰,江翠兰又打又骂地崩溃,用尽难听的话咒他们恶心,应该不止因为受不了自己跟商暮秋搞在一起,是借着这茬泻火吧——撕票未必是真的,现如今处理尸体可不如当年方便,周晓强就是例子,但是听在江翠兰这个人质耳朵里呢? 再加上他们母子从前的嫌隙,江翠兰翻天覆地地闹一场简直是意料之中的事。 离间他们母子其实没什么好处,纯粹就是恶心人而已。 江慎说:“我没想让她死。” 当然,商暮秋早就猜到了,逻辑上根本说不通,江翠兰被绑架,江慎是受害者,报警就算了,根本没有纵火的理由,就跟当年一样,一切都对自己有利,他何必逞一时意气杀周奇峦、纵火烧了北滩,留下一个独吞宝库的嫌疑给自己找麻烦? 商暮秋又问:“是周晓强放的火吗?”江慎摇头。 “我这次没扔下你。”商暮秋没头没尾地说:“这次,我们要一起走。” 很奇怪,明明是告知的话,江慎却听出来一种害怕被松开的意思。 他有点怀疑,仔细观察商暮秋的表情,没看出脆弱或是什么,感觉是错觉,但依然凭那一秒的直觉握住商暮秋的手,重重点头:“你不能扔下我了。” 商暮秋看着江慎,目光与四年前听到江慎说要南下的那一秒重合,其中复杂难以言表。 他低头,看到江慎把手塞进自己手心,突然之间才想起来,其实是江慎先不要的自己,然后又委屈,倒打一耙。 商暮秋在心里说,你别扔下我才对。 他说:“宝库有,也确实有藏宝图,不过,都不在我这里。” 所以一切脉络都理顺了,紫竹园背后的人窃夺周奇峦的宝库拔地而起,借着那场大火毁尸灭迹,三年之后,商暮秋出现,于是乎,这些人再一次出演贼喊捉贼的戏码,然后又想借商暮秋的东风彻底洗白。 第72章 求证 江慎有点难受,他的疑惑在胡欢喜处得到解答。 老哑巴按照江慎计划的路线,一路开到了晏城千里之外的小县城,胡欢喜在那里下船,待了没几天就呆不住了。 习惯了晏城的灯红酒绿,小县城的生活平静到有点太枯燥,他现在又在大都市了,在酒吧推销酒,他长得好,会说话,玩的开,没多久就在新城市风生水起了。 生活逐渐安定下来,终于想起来联系江慎报个平安,顺便问问江慎活着没。 当时在荻城,江慎几乎是被商暮秋劫走,胡欢喜没敢触霉头直接联系商暮秋,而是比较婉转地联系簕不安,当初江慎用酒馆的座机给他打过电话,但是打过去,对方说:“店是刚盘下来的,上一任老板没留联系方式。” 胡欢喜辗转要到老于的号码,然后才从老于那里知道江慎的近况——在轮椅上过了两个月。 老于给了胡欢喜商暮秋家里的座机号码,胡欢喜问:“我什么时候给他打比较安全?” 老于不屑地摇着扇子:“又不会吃了你,倒霉也是江慎倒霉,你怕什么?” 胡欢喜觉得也是,于是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往商暮秋家里打了电话,很幸运,接电话的是江慎。 江慎拄着一根从老于手里顺来的拐棍提起听筒:“喂?” 胡欢喜松了口气,立刻装模作样哀嚎起来:“天哪!我的天!终于联系上你了,我的心肝,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没有你的消息我有多难过,简直食不下咽!”情到深处,胡欢喜从擦着没有眼泪的眼角,捏着自己胖了一圈的腰:“我想你想得都瘦了!” “……”江慎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合着门的书房,说:“你有病吗?” 胡欢喜哀伤道:“是啊,相思病,想你想的。” 江慎:“……没事挂了。” “别!”胡欢喜怒了:“这可是长途电话!老娘花钱问候你,你就这么冷漠!” 江慎:“没事,还活着。” 胡欢喜听出来了,心说两个月轮椅还是轻了,他哼了一声:“秋哥没打死你?” 江慎:“挂了。” 胡欢喜:“除了挂了你还会说什么?”他冷哼着嘀咕:“活该你被收拾。” “行了,给你打电话就是问问,没事就算了,谁乐意搭理你!” 说着就要挂,却又被阻止。 江慎抱起座机,捂着听筒,单脚跳去阳台:“有点事想问你。” 胡欢喜的策略在商暮秋面前几次失利,并且胡欢喜教他的那些所谓的“无往不利的勾引技巧”也并没有让商暮秋刮目相看,反而次次露怯,但是在谈恋爱的事情上面江慎没有别的军师可以求助了。 他挑着没搞明白的几个疑点对胡欢喜说了,问:“为什么他都送我了,又要要回去?那房子又不值钱。” 胡欢喜本来数着秒催江慎讲快点,闻言却沉默了组组八秒钟,待江慎耐不住性子喂了一声,胡欢喜有点无语地说:“你觉得呢?” 江慎思路很简单:“上次他说没有理由就是想给,那现在要回去,就是不想给了。” 第106章 胡欢喜感觉自己吃了一块在沙漠里风干了十年的馒头,被噎得说不出话,还记恨江慎接了电话对自己的冷漠,说:“对,没错,他就是这个意思。” “……”江慎顿了顿,想在胡欢喜处得到慰藉的希望落空了,他比较平静地嗯了一声,准备挂电话。 胡欢喜放大声音:“你是不是脑残啊!别的时候不是挺灵光的吗!你想想,什么情况下一个男的会给别人送房子!” “你小点声。”江慎第一反应是别被商暮秋听到,然后才花了点时间消化胡欢喜的话。 没消化出什么:“什么时候?” “你想啊!一个男的,一辈子,从出生到下葬,什么时候会给人送房子!” 胡欢喜的话有点难听,江慎皱眉,片刻后:“什么时候?” 不是想不到,只是因为他没能把自己放在那个位置上,因为胡欢喜崩溃地捶胸口,说“当然是结婚准备彩礼的时候啊!”的时候,江慎说:“可是,我也是男的。” 抛出最大的原因否认之后,继续分析:“而且当时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胡欢喜:“当时什么都没发生?” 那那些传言算什么? 他问出压在心里多年的疑惑:“那为什么说你们在赌场搞了一整夜?还有,为什么我听人说你从我这儿走了之后,回去遇见秋哥带着小萧阳回家,然后你,刘质轻,秋哥,小萧阳四个人,在纹身店大闹一场,然后刘质轻失意离开,剩下你跟小萧阳,秋哥坐享齐人之福。” 江慎从没听过这些流言。 他很冷静地问:“你听谁说的?” 胡欢喜丝毫没有察觉江慎话里的杀意:“好多人,但是我不信你这么没出息。” 没等江慎感谢他的信任,胡欢喜就继续说:“所以我跟人说,你肯定宁死不从,跟小萧阳有我没他,之所以没跑,是被秋哥打断腿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胡欢喜说:“我听见什么东西嘎嘣了一声?” 江慎:“没有。” 胡欢喜:“所以呢?你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那那天你裤子上的血是怎么回事?我要看你又不给我看,我还以为你被秋哥玩废了呢。” 有那么一会儿,江慎想冲到胡欢喜在的城市,把胡欢喜这张嘴缝上,但是他现在走不开,并且有事求助,勉强心平气和,说:“硬说的话,亲过,抱过……互相摸过。” “哦。”胡欢喜翻着白眼:“这叫什么都没发生?” 江慎:“不叫吗?” 胡欢喜冷笑:“这不是就差他把那玩意*你**里了吗?” 太露骨的话,江慎又蹙眉。 江慎说:“不说这个,当时我们也没说确定关系的事,他怎么会准备……彩礼?”他不习惯说这个词,把自己跟商暮秋代入在嫁娶的角色里让他觉得别扭。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情趣?”胡欢喜解释不通,也敲不到江慎的榆木脑袋,重重叹气:“好,不说当年,那说现在,秋哥要跟你把房子要回去,你可以不还啊!你都说了房子不值钱,他现在这么有钱,肯定是逗你啊!” 书房门响了一声,江慎压着声音说:“不说了,挂了。” 他藏着电话跳出阳台,正巧年糕也偷吃完从厨房叼走的排骨藏在桌下舔嘴,商暮秋于是看到江慎和年糕脸上如出一辙的心虚。 年糕犯了什么错显而易见,他把狗关回笼子里,问江慎:“谁的电话?” 还没来得及把电话放回原位的江慎僵了一下,放好电话,整理电话线,有点心虚地说:“老于……说船厂的事。” “老于?去阳台接?”商暮秋笑了一下,拿起裂了条缝的听筒按了回拨。 这边,正心疼自己长途话费的胡欢喜被猝然响起的铃声吓了一跳,看清号码接起来,打定主意要让江慎也花十几块长途话费,说:“不是说挂了吗?怎么又打过来?是不是良心发现终于想起来问一问我过得好不好了?告诉你,我现在过得可好了!” 接通后商暮秋就按了免提,江慎有点无辜地眨了眨眼,还没解释自己为什么要隐瞒通话对象,就听胡欢喜继续口无遮拦道:“早知道就应该跟你睡一个,你就是不明白男人的好才会不开窍……” 江慎脑门出了冷汗,抬手要挂电话,商暮秋开口说:“好,有机会见了面,你们开开窍。” 胡欢喜剩下半截话断在喉咙里,也出了一脑门汗,等反应过来按住自己激灵乱跳的心脏,电话已经挂断了。 胡欢喜咽了口唾沫,双手合十对着天空鞠了一躬,祝江慎幸运。 江慎擦掉鼻尖的冷汗,说:“他胡说的……” 商暮秋把座机推进去一点,看了眼江慎:“不然呢?” 感觉到压迫感的同时,江慎松了一口气,愤而骂了胡欢喜几句,说:“他以前就喜欢胡说八道。” 商暮秋没给江慎多一点眼神,倒了杯水,又回书房了。 江慎当时否决了胡欢喜的猜想,但在书房门关上的时候又忍不住去多想。 他坐在狗笼子前发了很久呆,晚饭的时候跛着脚给商暮秋打下手,一会儿蹦跶着开冰箱,一会儿去水槽前冲盘子,比起帮助,更多的是障碍物。 商暮秋说:“有点多余。” 江慎以为自己多余了,加上对商暮秋讨回房子的不满,叉腰挺胸正欲发泄,就听商暮秋说:“给你一条腿都多余。” 第107章 江慎蔫了,悻悻然蹦跶出厨房,回客厅继续发呆。 吃饭的时候,江慎发现商暮秋的眼神时不时落在自己操筷子的右手上,他忍不住有点发毛。 吃完饭,商暮秋去洗碗,江慎看到闲置了不过两天的轮椅,双手解放的这两个星期他都是自己吃饭,昨天拆了左腿的石膏,洗澡上厕所都是自己蹦跶着去的。 厨房的水声停下来了,江慎很自觉地坐到了轮椅上,推着轮椅到厨房门口,堵在商暮秋的必经之路上。 商暮秋出来差点撞上轮椅,看到江慎仰着头看自己,问:“做什么?” 江慎说:“我洗不了澡。” 江慎以为自己够自觉够主动,但没想到太殷勤也有错,显得他非常别有所图。 洗澡的时候,他像往常一样,单只手臂勾着商暮秋脖子,很敬业地演绎半身不遂,然后在热气熏腾满浴室、香氛开始朦胧的时候侧过脸找寻商暮秋的嘴唇,用自以为颇有建树的技巧挑逗,却在浅尝之后被掐着脸退开。 商暮秋把他压在冰凉的墙壁上:“干了什么亏心事?” “没有!”江慎否认道:“我就是想要!”商暮秋不信。 江慎在感情相关的事情上面一向迟钝到令人发指,也不太会享受做*这件事,再加上某些不妙的回忆,很多时候都把快乐误认为折磨,最喜欢的估计也就是抱一下亲一亲,不躲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主动? 略略思索一番,商暮秋觉得江慎大概是学会了先发制人,怕自己计较胡欢喜那通电话。 主动投案,商暮秋觉得可以适当给予嘉奖,捉着江慎下巴奖励了一个亲吻,说:“好,想怎么要?今天听你的。” 江慎一下子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也忘了横在心头关于彩礼的事,飘飘然问:“都听我的?” “除了要在上面。”商暮秋说。不知道江慎哪来的执念,一定要在上面一次。 “……哦。”江慎有点失望,但还好,反攻的事不急于一时。 他两只手钩住商暮秋的脖子,额头抵过去索吻,手掌不老实地握住哥哥的腰,肆无忌惮地摸。 很眼馋,大家都是一样的男人,吃着一样的饭,溜着一样的狗。 肯定是因为被浇在石膏里太久不动弹。 隔着衣服,江慎垂涎地抚·摸那一块块线条分明的肌肉,把手掌卡进商暮秋戴着戒指的五指中,换着角度,企图让两只手严丝合缝,总之迟迟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一如当年,总盯着商暮秋发呆:盯脸,盯脖子,盯胸口,盯手,但就是不动作。 当年确实是没想法跟江慎怎么样,但是如今,商暮秋没有当年的定力高,他几乎对江慎几乎没耐心了,又忍不住想知道,江慎什么时候才会有下一步行动。 令人惋惜的是,无论当年还是眼下,江慎的色心都只停在垂涎,垂涎之后就没有下文了,倒惹得商暮秋心动难耐。 他掐住江慎后颈,骂:“色坯。” 江慎动作僵住,后知后觉自己的痴态,有点颓丧地松开商暮秋的手,但是被抓起来,放在了最为垂涎却没好意思上手的胸口,商暮秋有点无奈地说:“摸吧。” 唯一万幸的是,江慎色令智昏到最后没忘了他的疑惑,他问:“你当时把房子给我,是想给我彩礼吗?” 彩礼两个字让商暮秋也愣了一下。 江慎也不自在,他把被子捂在脸上想在床板上打个洞离开,就听商暮秋纠正说:“应该叫下聘吧。” 虽然是一个意思,但是貌似比彩礼好听很多。 怔愣过后,江慎从被子里钻出来:“所以,真的是?” 他都做好准备接受商暮秋当年喜欢,现在没那么喜欢自己的可能了。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不觉写长了……于是又迟到了 第73章 他做了一个很有志向的决定 商暮秋再三告诉他可以有意见,可以有要求,江慎也没好意思把眼下情浓时候嘴上的应承当真,更不要说当年那段含糊的时候,但商暮秋说是,江慎丝毫不觉得突兀。 他一向对商暮秋抱着低期待,他的觊觎是痴心妄想,商暮秋想要就是理所应当,并且,还要想想怎么回报。 在江翠兰与商暮秋手中流通的过程导致他潜意识里一定要做一个知恩图报、有用的人。 让他纠结的问题得到解答,江慎开始思考商暮秋说“要一起走”这句话的含义,琢磨当时那一瞬间他没能明白的,商暮秋眼中复杂的情绪。 很奇怪,在他心目中,商暮秋身形高大、脊背坚挺、顶天立地,商暮秋似乎是无所不能的人,可是那一小会儿,商暮秋好像怀着期望的心情看自己。 江慎绞尽脑汁地回忆,商暮秋在什么时候对什么人或什么事抱有期望、用那样的眼神看谁了吗? 应该是没有的,商暮秋信奉的只有自身,以及,江慎对商暮秋能有什么用呢? 从榆树巷到北滩,江慎一直觉得自己是没有用的人,是累赘是拖油瓶,是谁接手都要嫌弃的多余物品,所以,他期待多余的自己为他带来什么价值呢? 江慎把自己从“多余物品”这一栏拿出来,放在商暮秋喜欢的人的位置上,开始想,商暮秋喜欢的人可以为商暮秋带来什么价值? 因此,在后半夜夜深人寂、月亮都打盹的时候,江慎忽然出声:“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抛下你。” 第108章 吓了熟睡的商暮秋一跳,以为江慎说梦话了,清醒之后,伸手摸了摸江慎额头。 “说什么胡话?”他问。 江慎暗地里生了一秒的气,转瞬换上惆怅的语气:“所以,房子能还给我吗?” 这个请求很顺利地就被拒绝了。 商暮秋非但没有把房子还回来,还赏了江慎两个巴掌,因为江慎思考人生大事的时候把石膏腿翘出床边耷拉在地上,踩在了商暮秋的西装裤上。 江慎于是开始怀疑商暮秋顺势应承下来说那是下聘是不是又只是床上好听但没用的甜言蜜语,就像胡欢喜那些相好的,精虫上脑的时候什么恶心的话都说得出来,但也就那三分钟。 那些见色起意毫无节操意志力的嫖客尚且只上头三分钟,何况商暮秋这种老早就对感情不抱期待的人呢? 江慎决定不能再跟商暮秋乞讨,商暮秋偶尔有点吝啬。 他做了一个很有志向的决定,决定把船厂赚到的第一笔钱拿来下聘,娶商暮秋。 娶商暮秋,好像更别扭了,但是商暮秋本来就说了,等他变成穷光蛋就让自己养他,他都说这种话了,四舍五入,一个意思。 这么说显得他江慎很有气势,很有担当,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受石膏腿的拖累,江慎只能趴着挨扇,两巴掌之后,他挣扎着要起来,石膏腿还没在商暮秋膝盖下腾出来,撇着嘴不屑地说:“那我不要了,等我赚钱了,我就来娶你。” 石膏腿没抽出来,江慎做好了再挨两巴掌的准备,但是没有,那一巴掌落在后脑勺,不重。 商暮秋好一会儿没说出来话,最后说:“无法无天。” 可惜时间与人都是一秒一秒缓慢变化的,否则江慎一定要讶异在不知哪天起,商暮秋对待他的口吻会这样无奈、夹杂很多的宠溺,看他的眼神会这样温和。好奇怪。 江慎发现自己对商暮秋喜欢自己这件一开始没报什么期待的事逐渐有把握了。 他侧身滚回商暮秋身边,顺着商暮秋伸下来的手借力起身,又伸手圈着商暮秋的脖子把他坠倒,鼻尖撞在一起,他后知后觉地有了一种情窦初开的羞赧。 他把脸埋进商暮秋胸口,凑近去嗅闻,像年糕高兴的时候那样,在商暮秋怀里拱,把商暮秋的睡衣蹭起一层层褶皱。 他问:“哥,我抱你,你觉得烦吗?” 商暮秋说:“不烦。” 江慎又问:“那你觉得喜欢吗?” 商暮秋说:“喜欢。” 他好像不会在这件事上否认一点。 江慎后来在书里看到一句话,说天气寒冷的时候,人们就应该肆意拥抱,他一下就想到了那个深夜,他怎么也抱不够商暮秋,恨不能骨血相融,合二为一。 江慎想赚钱的心情达到顶峰,开始拖着条石膏腿在码头北滩之间蹦跶,簕不安很费解地问他怎么不自己把石膏敲掉,江慎托着下巴盯着水文图沉思,随口答:“锻炼身体。” 簕不安无语至极,搬着小马扎坐在老于的大鱼缸跟前,抱着簕小音放在膝盖上,教她钓鱼,老于出来了,看到簕不安又在祸害自己的热带鱼,气得脱了鞋要打人,簕不安丢下簕小音就跑,被老于追得东躲西藏。 鸡飞狗跳间,簕小音手里的电话响起来,簕不安忙里抽闲叫簕小音接电话,簕小音接起来,按了公放,一道沉稳的男声从电话里传来:“喂。” 簕不安逃窜的脚步停下,被拖鞋砸了个正着,他哎哟一声,捂着脸说:“挂了。” 簕小音还没动作,那边,电话里的男人听到声音,继续说道:“下周二我订婚,回来么?” 挂了电话,簕不安也不逃了,接过簕小音递回来的电话揣在兜里,阴着脸呸了一口:“谁稀罕,是吧?” 簕小音不会说话,扯着簕不安裤脚拽了拽,让他别生气,簕不安揉了揉簕小音的脑袋,说:“我就不去,活该他孤家寡人。” 老于捡回拖鞋穿在脚上,冷哼一声去门口乘凉,簕不安探头看江慎在地图上标出来的几条航线,问:“就开这两条线,真赚得到钱?” 由于资金问题,他们暂时没办法开太多线路,也没能把最开始谋划的几家船厂全都吞并,商暮秋给了很多意见,同样不建议他们在起步之初跨太大,不如先跑固定的一两条线,根基打稳再扩张。 江慎收起地图借老于的座机给商暮秋打电话,告诉他自己想去一趟码头,还得一会儿才能回去。 商暮秋在那边脾气很好地说知道了,然后说:“去买个新手机,回来找我报销。” 江慎笑起来:“知道了,哥……嗯,那你忙,我挂了。” 簕不安又是摇头叹气,说:“你已经完了。” 江慎问:“什么完了?” 簕不安叹气:“这辈子完了!” 江慎更加不解,簕不安手指戳着江慎脑门:“知不知道,你现在跟那些怕老婆的窝囊男人一模一样!你忘了当初说的要带我闯荡江湖的誓言了吗!” 江慎先听到“怕老婆”三个字,当然,重点只在“老婆”两个字,心中被一股得意充斥,紧接着听到簕不安胡言乱语,他一脸莫名其妙地反驳:“我什么时候说过?” 虽然事实是他刚来晏城的时候听说江慎算一条小大腿,所以刻意地接近过几次,然后撒酒疯非让江慎罩着自己。簕不安捶胸顿足:“我靠,你居然是这种见色忘义的人!有哥果然他妈的了不起!” 第109章 江慎没空陪他胡言乱语,记好选好的几条航线,准备带回去给商暮秋汇报,路过电信大楼的时候买了部手机,然后去了广明市场附近的一条小胡同,刚走进去就听到一排小房间里稀里哗啦的洗牌声。 走到一间低矮民房改造的麻将馆跟前,听到里面尖利的女声,张扬又得意地数自己赢了多少彩。 透过窗户细微的缝隙,江慎看到里面的女人穿着件看上去很难打理的浅色皮草,耳朵上挂着夸张的珍珠,手上戴满了不知真假的戒指,只顾着数记筹的纸牌,显然沉迷其中,根本无暇注意街上的路人。 江慎转身走了,没走多远,就看到一群小混混堵在一条小巷子门口不让住户回家,巷口已经围了十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提着板凳听戏回来的老大爷、买菜回家的老太太,出门打酱油的小孩。 刘质轻在临街的茶楼上对江慎招手,江慎想当没看见,刘质轻就派人下来堵他。 江慎拖着条石膏腿不方便打架,也不想挂着彩回家,被‘请’上楼,很不耐烦地问刘质轻干嘛,刘质轻哼笑一声,说:“好歹也那么多年交情,上来坐坐都不行?着急走?怎么,商暮秋在等你?” 江慎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私事是没什么关系了。”刘质轻一伸手,手下递给他一支烟,他掐着烟放在嘴边,那人又掏出打火机打着火给刘质轻点烟。 刘质轻在对面沉醉地吞云吐雾,江慎微微皱眉,开了点窗,刘质轻见状嗤笑,继续说:“但是现在,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不关心我,总得关心他吧?” 江慎厌恶地看着刘质轻:“那我最应该弄死你。” 刘质轻又笑了一声:“早几年还行,现在,弄死个人,代价大着呢。” 周晓强的案子结案了,送了个手下进去以命抵命。 “说实话,你干嘛老针对我?”刘质轻不解地问:“我记得以前对你还行啊?” “要是因为我跟你哥的事,说实话,就一段过去的事,他不在乎我也不在乎。”烟抽了一半,刘质轻眼神都开始迷离:“你要是气不过,咱们也可以,不就抵平了吗?”说着,他拽了身后的保镖过来接吻,江慎皱眉看向窗外,可是耳边水渍声依然不绝于耳。 发现江慎没再看,刘质轻挽起袖口,露出来小臂一半的纹身,推开了身前的人。 江慎说:“你要是真的念旧情,就别害人。” 像是觉得这句话好笑,刘质轻忍不住笑出声:“别害人?我害谁了?” 江慎脑袋转回来:“周晓强,我哥,还有东城这些人。” “谁跟你说这个了?”刘质轻打断江慎,道:“胡欢喜是被你弄走的吧?” 江慎不耐烦回答他的问题,只说:“别找他麻烦。” 刘质轻不屑道:“我要真想干什么,他早死了——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们俩也好过。” 这个江慎确实不知道,他只知道胡欢喜跟刘质轻不对付,毕竟有过同一个干爹。 在江慎略微不解的目光中,刘质轻说:“你真不像在北滩长大的。” 明明商暮秋也是个烂人,居然能把江慎这颗树扶正。 他按灭燃到头的香烟,问:“凭什么?” 江慎:“什么凭什么?” 刘质轻冷笑了一声:“没什么,觉得你哥不是个东西。” 江慎白了他一眼,起身走了,刘质轻没再拦,目送江慎拄着拐杖离开视野,才问身后的人:“凭什么他们能走?” 那人张开嘴,却只有含糊的哼哈几声,细看,原来那人嘴唇中没有舌头存在。 刘质轻捏着太阳穴缓了会儿,保镖拍了拍刘质轻肩膀,刘质轻起身:“知道了,这就回去。” 江慎刚买好电话办好卡就给商暮秋发过短信了,下楼的时候商暮秋刚好打电话过来,问他忙完了没。 江慎整理好语气,很轻快地说:“弄完了,我马上就回来。” “先别着急回来。”商暮秋说:“你的好兄弟送来一点小麻烦,你先去趟超市。” 【作者有话说】 簕不安:妹妹借你玩几天,缓解一下你们男同生不出来的遗憾 第74章 委屈吗? 江慎在家门口的十字路口出了车祸,肇事的是一辆无牌黑车,在江慎过马路的时候冲出来,撞完就跑了。 江慎反应快,余光里看到车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不对劲,退回去了,但是他只有一条腿,走路不灵活,所以还是被擦到撞倒,摔在了路边的冬青丛里。 家里,簕小音和年糕一人一狗整整齐齐趴在窗口看外面,年糕应该是单纯想出去玩,簕小音估计是在等簕不安回来接她。 跟所有糊弄小孩的家长一样,在簕小音扯着簕不安的袖子眼巴巴望着他的时候,簕不安安抚簕小音说自己很快就回来,马上就来接她。 商暮秋四点钟到家,四点一刻告诉江慎电话,叫他买簕小音做客要用的东西,等到五点半,大约该到家的时候,没见人,又等了二十分钟,家门才被推开。 超市购物袋被树枝划了很多破口,江慎身上的厚外套也脏兮兮。 江慎在外面缓了很久,尽量把自己整理好了才回来,借口也想好了,就说不小心摔了,都怪那条石膏腿,他酝酿好了开门的第一句抱怨:“刚有点倒霉,在家门口摔了一跤……” 第110章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对上商暮秋洞悉一切的目光。 “遇见谁了?”商暮秋问。 江慎扭头,看到客厅窗前的小姑娘和年糕,很快就明白过来问题出在哪里。 去广明市场是临时起意,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江翠兰的消息了,有点奇怪,好奇江翠兰怎么会这么安分。 没想到簕不安这个变数会把簕小音寄养给商暮秋,忘记串供了。 江慎站在门口,犹豫自己应该道歉还是解释,就见商暮秋招招手,招狗那样:“过来。” 江慎没有石膏的那条腿摔伤了,拄着拐杖拖着另一条完好却打着沉重石膏的腿一瘸一拐走过去,到近前,商暮秋脚尖点了点身前的空地。 蹲下去的时候,后背摔到的地方传来一阵痛意,他轻轻吸气,调整着姿势跪坐在商暮秋面前。 商暮秋抬手,他下意识闭眼,但是没有耳光,商暮秋只是捡走了他头发里没有抖干净的冬青叶,然后起身,很平静地去给年糕倒狗粮了。 拨出冬青叶的时候,一缕头发被弄散掉了下来,遮在了眼前,江慎一动不动,那一缕头发就一直在江慎眼前晃动。 簕小音缩在角落观察着严肃的一幕,商暮秋说:“可以自己住吗?那边是客房。” 江慎决定商暮秋语气有点严肃,想提点意见,但是商暮秋只飘过来一个眼神,他就闭嘴了。 簕小音显然被这样的场面吓到了,作为被提出簕家的皮球,她也很会察言观色,所以很快速地跑进商暮秋指过的客房,关门前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偷看商暮秋和江慎。 随后,商暮秋去准备晚餐,簕小音那份商暮秋给她放去了房间,江慎的商暮秋亲自喂。 吃饭之前,商暮秋洗了毛巾,很细致地给江慎擦脸和手,就像江慎还没得到自由,衣食住行都必须依赖他那段日子一样。 江慎好几次要张嘴,都被商暮秋竖起的手指堵回去,他噤声,双腿从酸麻逐渐失去知觉。 晚饭有油煎黄花鱼,剔鱼刺很费事,商暮秋做得很耐心,江慎安静地垂眸看着商暮秋剔鱼刺的动作。 商暮秋是最近才开始精研厨艺,他想做的事都能做得很好,那口鱼喂到嘴里,本来应该很好吃的,但是江慎没吃出来味道。 等给江慎喂完饭,商暮秋把餐具收回厨房,找了剪刀和医药箱出来,剪开江慎后背的衣服,检查完,确定只有淤青没有伤口之后便拿了红花油出来。 揉开淤血需要很用力,江慎咬着牙忍着,但是没办法在商暮秋给他揉药油的时候保持直立,往前倾了一下,没有命令,江慎没动。 商暮秋终于说话:“扶好。”,江慎才伸手撑住面前的茶几。 商暮秋继续给他揉药油,直到那一大片淤青被皮肤深处浮起的深红覆盖,商暮秋才用酒精棉擦干净手,然后把江慎抱起来,放在沙发上。 跪了太久,血液不通,腿被摆正的时候,整条腿过电的感觉直冲天灵盖,江慎牙根都是酸的,裤腿剪开后,露出的小腿肌肉不规律地痉挛着。 膝盖破了,还跪了这么半天,伤口和裤子有点粘连,因为腿麻的原因,江慎没怎么感觉到疼,但是手掌抚到小腿肚的时候,被钻心的电流折磨地差点原地翻滚。 掌起江慎小腿活动了几下,确认没有伤到骨头,商暮秋给伤口做了消毒包扎,然后收拾好用过的棉球纱布和药油,准备把医药箱放回原位,但是茶几上留了一包医用酒精棉球。 处理伤口让江慎额头出了一层冷汗,见状心越悬越高,忍不住喊:“哥。” 商暮秋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片刻后,出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只小箱子,上次给江慎刺青的时候用过,在江慎不解的目光中,他把江慎上半身已经被剪开的上衣掀开,露出那个牙印刺青。 商暮秋拆了一双一次性医用手套戴在手上,然后拆开棉球,在早就过了恢复期的刺青上消毒。 酒精挥发带来微微的凉意,江慎知道他要做什么,有点难为情地偏开脑袋,但是被掰回来了。 “看着。”做完消毒,商暮秋开了纹身笔的开关,等机械运作平稳,道:“没有麻药,能忍吗?” 处理伤口出的汗早就风干了,闻言,江慎头皮一紧,又出汗了。 不是因为怕疼,而是因为这句话。貌似不是询问,而是警告。 没有第二个选择,但是商暮秋耐心地等江慎嗯了一声才用左手撑平那处皮肤,开始在刺青上刺第二次。 纹身笔一下一下刺穿皮肤,除了机械本身的嗡嗡声之外,还有一种只有当事人才能听到的锐器刺穿血肉的可怕声音,尤其,商暮秋刻意提醒没有麻药,让江慎不得不全神贯注地盯着针尖接受惩罚,那种声音就在脑海中无限放大。 针尖很迅速地在血肉中弹刺,江慎发现,自己的胸膛在起伏。 江慎意识到,距离针尖不远、大概不足两寸的地方,是自己的心脏。 因为是第二次刺,商暮秋熟练了很多,再加上只是按着原有的轮廓刺,所以很快就刺完了。 新的血孔覆盖了旧的刺青,被血珠覆盖,就像给陈旧的牙印翻新了一次。 “是不是还不够?”商暮秋问:“应该在这下面再刺点什么——刺我的名字,或者,我也给你打一个编号,你就知道,你是谁的所有物了。” 第111章 也。胡欢喜和刘质轻身上都有编号,在之前北滩的娼馆,这种刺在身上的数字等同于古时候把犯人发配奴籍烙上奴字,说明这个人是娼馆里最低一等的东西,不是人而是东西,可以用作买卖赠予,不能赎身和逃走。 刘质轻运气好一点,刺了编号的第一天就被大佬看上带走了。 很暧昧的刺青,很暧昧的位置,比起上次半是强迫半是亲昵,这次商暮秋声音很冷,没有一点狎呢的意思。 江慎摇头,抓住机会解释说:“不是的,我就是去看一眼,我只是想知道……”商暮秋冷静的目光中,他声音低下去,“她现在怎么样。” “……没想做什么。” “……出车祸也是意外。” “我知道。”商暮秋说:“我的问题,明知道你是什么东西,给你的自由太多了。” 就这样被否决,江慎心脏抽了一下,想解释,发现出自商暮秋之口的决议不可推翻。 商暮秋轻抚着刺青边缘,说:“那就刺一个吧。” 江慎小小地反抗了一下,因呼吸急促,鼻翼剧烈煽动,眼眶也红了。 商暮秋觉得奇怪,问:“很疼吗?” “还是觉得委屈?” 怪就怪在江慎不是吃不住疼的人,也不是矫情的人。 江慎咬着起皮的嘴唇,小心翼翼捉商暮秋的手,没被甩开,才放心地握实了。 他说:“没有,但是,你要怎么才能消气?” 【作者有话说】 慎:委屈!!!!!!! 这几天又很忙,好奇怪,每次分到大榜就遇上三次元琐事爆炸!!! 还在写,待会儿还会更,但是可能很晚,别等,明早再看! 第75章 求摸摸 “没有生气。”商暮秋很平静,然后把关掉的纹身笔重新打开,不容置喙道:“挑一个数吧。” “……”江慎问:“我挑了,你能不生气了吗?” 三月二十三,黄历上写着宜嫁娶、乔迁、开业、动土、祭祀,是个好日子。 当然,这天最好的一点就是,他刚打完几场架,因为在周晓强以及他那些小弟嘴里听了太多次‘商暮秋’而不爽,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知道商暮秋的去向而暴躁,因为商暮秋三个字越来越多地重新出现在身边而郁闷,一开门,发现商暮秋出现在了眼前。 那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刘最吆喝核桃的声音和街上杂乱的声音都是做梦,视线中那个熟悉又有点不敢相认的身影也是做梦,可能是听了太多次被迫梦见了,又或许,他早就想见了,只是终于被周遭人影响,按捺不住心里的呐喊了。 但是,不是做梦。商暮秋确实回来了。 怔愣的片刻,江慎脑子里响起那些从他人口中一声盖过一声,接连不断、此起彼伏的商暮秋三个字,最后,他发现不是别人叫的,是他心里的嘈杂。 所以那是很好的一天,江慎选了那一天做他的编号,如果要对谁毫无保留地付出一切,应该只能是商暮秋吧。 商暮秋喜欢的话,可以把江慎刺满字。 四个数字完成起来也不困难,刺完,商暮秋把工具重新收进小箱子,擦了一下江慎鼻尖的汗,然后找了件宽松的睡袍给江慎套上,才说:“今晚睡沙发。” 洗过手,商暮秋敲开簕小音的客房,问她还有没有什么需要。 簕不安说他妹妹很好养,给口吃的给张床就行。 果然,簕小音摇摇头。 江慎从沙发上爬起来,目光追随商暮秋,从客卧到书房,门合上了,江慎捡起桌下的拐杖,尽可能走在铺了地毯的地面,放轻脚步,一瘸一拐到了书房门口罚站。 里头是规律的翻阅纸张声,按照往常,商暮秋可能会看到十点半左右,然后洗澡睡觉。 江慎没事干,在心里默数商暮秋翻了多少次纸。……107……108……109停了。 “进来。”商暮秋说。 江慎犹豫了一下,推开门:“……你怎么知道。” “去休息。”商暮秋看了眼江慎微曲的膝盖。 捡拐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江慎低着头:“你没吃饭。” 商暮秋:“没胃口。” “对不起。”江慎道歉说:“我没想到……以后不会了。” “……”商暮秋静静盯着江慎,终于问:“看完之后呢?” 江慎抿着嘴,不说话。 商暮秋合上手里那本包着书皮很厚的心理学书籍,随手插进书架上顺手的书立中,“没什么话就出去。” 江慎说:“你找人给她喂饵了。” 以前只是消遣,江翠兰现在沉迷在麻将桌上了,大赢小输,大输大赢,再打一圈就收手的念头套着江翠兰废寝忘食地离不开那排小房子,那边玩的大,等商暮秋没心思陪下去,江翠兰很快就能倾家荡产。 现在要是有人说拿出一大笔钱吊着江翠兰的人是刘质轻,哪怕谁都知道这说法很蠢,江慎也愿意相信一下。 商暮秋没回答,基本就是默认,江慎若有似无地呢喃:“我以为不是你。” 商暮秋站起来,在书架上找新的书:“你以为?” “江慎,在你心里,我是什么好人吗?” 江慎说:“是。” 商暮秋找书的手停下,侧过脸来笑了:“我不是。” 第112章 江慎低下头,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然后慢慢走回沙发前,却没有躺下,而是坐在了地面。 商暮秋原本不想理会,找到自己想要的书坐下了,又没看进去,最终还是起身出来,把江慎抱起来放进了卧室。 要不是江慎在家门口出了意外,他原本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慎说:“我没洗澡。” 商暮秋未曾理会,关上门回了书房。 事实就是这样,他不是江慎以为的那样无所不能,自然也不是他眼中所谓的好人,不用多解释的事实。 意识到这事大约要这样冷处理,江慎又爬起来,拐杖留在外面了,他就只能像电视里的太空人一样,一条腿一条腿地挪动。 他身残志坚地再一次出现在书房门口,门没关,江慎还是叩了门,商暮秋早就听到了石膏腿在地上滑动的声音,此刻抬头,看到江慎很认真地说:“哥,我们不能这样。” 很微妙,以往都是商暮秋告诉江慎:可以这么做,不能这么做。 他没说话,看着江慎,想知道江慎准备怎么处理这事。 ——已经被定性为江慎不服管教暗度陈仓,判了,处理了,现在要改,岂不是为了推翻自己的权威? 商暮秋静静看着江慎,无形的压力罩在江慎身上。 江慎又往前太空漫了两步,说:“我们至少应该说清楚。” 商暮秋微微眯眼,江慎并没有被胁迫到,他说:“我没说过,你这么做不好。” 太牵强了,商暮秋自己都忍不住发笑,这种话放在法庭上给犯人脱罪可能会被当成捣乱分子赶出去。 江慎并未被这声哂笑影响,他挪到了商暮秋的书桌前,扶着桌面,看到商暮秋面前翻开的书籍中密密麻麻的方块字,倒着看书有点难,江慎盯着那行字,说:“我选了你就是选了你,我不会因为她跟你闹矛盾,也不想你因为她,对我有看法,我们的事应该只跟我们有关系……对不对?” 江慎关于二人关系的看法似乎开始萌芽,并有了一些独到的见解,倒让商暮秋刮目相看。 他问:“嗯,所以呢?” 江慎抬手摸到自己胸口,睡袍和防水膜之间摩擦力很小,手掌按上胸口,有轻微的刺痛。 “哥,你让我不要提前想猜你的想法,你是不是也不应该猜我怎么想?”江慎说:“我去看她,只是为了看她一眼,知道她的死活,我没想因为看完的结果跟你怎么样,你不应该这么对我。” 有进步,进步不小。只是—— “什么叫不应该?”后半本精装书籍很有分量地拍到前半本,商暮秋合上书,问:“我不能因为她这么对你,那我应该因为什么才能这么对你?”江慎哑然。 他有承诺过,商暮秋要怎么样都可以,不需要理由。 “而且。”商暮秋明明坐着,需要仰头看江慎,但气势却并不低:“我有告诉你,是因为她吗?” 江慎:“不是吗?” “不是。”商暮秋很明确地说:“是你不应该把自己放到危险的处境里。” “现在,还有,因为,你不应该对我提出质疑。”商暮秋语气变得很冷:“出去。” 江慎忽然感到膝盖处传来难以承受的痛,他怀疑是因为商暮秋语气太果断,分辨是非的时候太过不近人情。 他思索了一下自己最开始的计划——提出质疑,软化态度,缓和矛盾。 说完那番话,他本来准备学年糕闯祸之后的样子,做点不要脸的事。 现在好了,抱着争一争的念头打上门,彻底沦为道理和情理的最低点。 江慎不愿意接受现实,手掌还压着刺青的位置,他说:“那你就不能关心我一下吗?” “明明,我才是被欺负的。” 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江慎指责商暮秋:“我被人撞了,你不关心我就算了,还要冷落我。” “……”未曾料到江慎说不过就开始无理取闹,商暮秋顿了一下,脸上的冷漠有一瞬间出现裂隙,他蹙眉:“我不关心你?” 江慎:“……” 后背膝盖都隐隐作痛,他在卖惨和服软中间权衡了一下,想起来服软得到过的好处,江慎再一次把小江爷的颜面揉吧起来践踏,目光飘到一边,说:“我错了。” “但是……” 商暮秋:“但是?” 江慎愤然:“但是,你……上次给我刺青还会摸一摸,今天没摸就算了,还让我睡沙发。” 【作者有话说】 慎:我知道错了嘛!!(气势汹汹)虽然我有错,但是,凭心而论,你难道就没有错吗!都刺那种地方了,摸一摸怎么了!!! (晚安 第76章 三缺一 刘质轻约商暮秋打牌,特意说了,让商暮秋把江慎也带着。 紫竹园里有待客的独立庭院,保镖在前面引路,江慎坐在轮椅上,有一个保镖要过来接替商暮秋推江慎,商暮秋说:“不用。” 刘质轻提前煮茶,看到江慎之后很惊讶地问他伤怎么又严重了。 江慎朝天翻白眼,他又看向商暮秋,商暮秋却没有继续跟他虚与委蛇,当没听到这话,推着江慎落座。 被二人无视,刘质轻笑笑,回到桌前坐下斟茶,有人提来了一口藤竹编的小箱子,打开,取出来一副很精致的象牙麻将,看起来很有年头了,应该是古董。 第113章 三缺一,刘质轻说:“我再找个人吧。” 商暮秋没有发表意见,在果盘里摸出两个开好缝的核桃剥,刘质轻看着商暮秋剥核桃,果然,剥出来的核桃仁落在了江慎嘴里。 一个核桃四块仁,商暮秋的手刚送上去,江慎就很自觉地低头,从商暮秋指缝叼走核桃仁。 一来一回,说实话,有点无聊,刘质轻好奇他们私下里在家是不是也是这种相处模式。 微微出神,他说:“你们还记得以前吗?” 商暮秋没听到似的,江慎撇了他一眼。 刘质轻笑了一下,说:“我还记得江慎刚来的时候,那时候多大?八岁还是十岁?——反正很小。” 刘质轻也摸了一只核桃,没剥,在手里把玩,他回忆着很久以前的事,他以为自己早都忘完了,但是想说好像也能想起来。 其实很多都说不具体了,最先想起来的还是最刻骨的那些。 在赌场第一次见商暮秋,他看出来商暮秋是第一次来这地方,搬出干爹刘三爷叫停赌场那些人为难商暮秋,与其说是识才,更多的应该是恶劣。他知道商暮秋会同意自己的提议,也知道他还会再来赌场,走投无路的人都是一样的,命是最后的筹码,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会赌到底,商暮秋后来不沾赌,但他一直都是最穷凶极恶的赌徒,敢在北滩图谋自由。 第一次听商暮秋问“你想不想离开北滩?”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左顾右盼,生怕被这句话连累到。 那时候,商暮秋母亲刚去世,没了牵挂,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可是,刘质轻没见过谁能从北滩离开。 可是直到今天,刘质轻还能清楚地想起来商暮秋还青涩的面孔上的坚毅——事实证明,他确实能离开。 有那么几年,他疯狂迷恋商暮秋,不惜背叛三爷,缩进北滩深处小小的纹身店苟且偷生,断了一条腿也甘之如饴,将那条腿当作他对商暮秋爱的献祭。 商暮秋身后出现一个干瘦小孩的时候,他有点不高兴,觉得他们的二人生活之中出现了阻碍。 那时候商暮秋还没开始碰男人,也不碰女人,原因出在商暮秋来北滩的第一年,娼馆里来了一批新货,里面有几个不听话的,一进来就闹事,正好遇见三爷在,三爷下令,让人把那几个刺头收拾了。 那种场面他见过很多次,他就是从娼馆出去的,进娼馆的第一天他就见过活人被玩成死人,但是商暮秋是第一次见。他从最开始就发现了商暮秋的不适,那也是商暮秋首次对三爷低头,说他不行。 他怀着看笑话的心态,觉得很快乐,因为商暮秋总是一副无所不能的模样,实际上却因为少年时候见过的血腥场面失去对女人的能力。 后来陷入对商暮秋的迷恋,他开始有意无意试探商暮秋尝试男人。 与江慎的迟钝不同,商暮秋很敏锐,很早就发现他的意图,并且表达过拒绝。 那时候商暮秋多大?十五还是十六? 幼狼逐渐生长出爪牙,养狼的人就要考虑怎么控制狼了,他的暗示没用,周二爷却是实实在在掌握生杀权柄的人,笑里藏刀地玩笑几句,商暮秋就得走进不愿踏足的娼馆,跟里面的男女逢场作戏。 刘质轻笑盈盈看着商暮秋,说:“我后来有想过,我们后来决裂,是不是因为我做错了那件事。” 那是江慎不清楚的一段故事,他看向商暮秋,发现商暮秋脸上的笑逐渐消失。明知道刘质轻和商暮秋之间有纠葛,江慎很早的时候以为自己不在乎,但是,当刘质轻说的这么含糊,商暮秋却很快就露出这种不悦表情的时候,江慎发现,自己不痛快。 他扶着轮子转了方向,说:“我出去透透气。”准备给二人腾地方。 商暮秋还没阻止,倒是刘质轻开口:“没关系吧?”他看着商暮秋,话却说给江慎,“反正,现在是你们有了结果,我们那些都是陈年往事了,我也就是想起来了,随便说说。” 江慎看着商暮秋,等他给自己指令,留下还是出去。 商暮秋对刘质轻说:“既然现在是我们有结果,那些也是陈年往事,没什么可聊的,就不聊了。” 刘质轻笑了一下,不受影响地继续说:“要真是那时候开始你对我有意见的,那我们离心也太早了。” 他也不是没后悔过,所以就算到了今天说起来,也还是难免带着几分恨:“你是从我给你下药开始,就没想过要跟我有结果了吧?” 江慎闻言,表情顿时变得很臭,阴沉地看着刘质轻,但是,他还没发作,商暮秋就打断刘质轻的哀怨,很果断地说:“就算你没有给我下药,我也没想过要跟你有结果。” “……”刘质轻一噎,核桃发出轻微的碎裂声。这么多年过去,他不是全无长进,商暮秋这番话,他当然明白。 要是他当年没有给商暮秋下药,就算他们不会有结果,但是至少,应该也不会有决裂那回事。 后悔就在这里,怨恨也在这里。一步走错,就再也回不去了。 刘质轻说:“我当时还很年轻,想不明白,连萧阳那种人都行,我又差在哪里?” 商暮秋不说话,刘质轻自嘲一笑:“所以,错到最后,连他都比不过去了。” “咱们的情分是被我自己耗完的,对吗?”他问。 第114章 江慎厌恶刘质轻的惺惺作态,也不想听他回忆他们当年有多深刻的羁绊,不顾商暮秋按在轮椅上的一只手,推着轮椅往后退,只是还没退多远就被一只手勾回去了。 商暮秋说:“说了,以前的事情不用再提了。” 刘质轻自嘲重复商暮秋每次用来挡自己的话:“是,我们现在只是合作对象。” 商暮秋说:“江慎听了也会不舒服。” 忽然被提到的江慎:“……?” 来不及把脸上的不爽换成无所谓,江慎眉心打结,心情很复杂地白了刘质轻一眼。 刘质轻扫过江慎一眼,说:“如果你没把他带回纹身店,咱们也会不一样,是吗?” 江慎顿时怒极,骂道:“放屁!” 奇怪的是,商暮秋却没在第一时间反驳。 江慎后知后觉看过去,见商暮秋若有所思跟刘质轻对视,刘质轻眼中有点挑衅的意思。 在这句话里解读出很多意思,江慎舌根泛起苦涩,他想,可能是核桃吃多了。 短暂的沉默后,刘质轻笑得更加放肆:“江慎很好。” 刘质轻意有所指,说他看穿了商暮秋——什么意志坚定才成大事,要不是江慎这条尾巴,你恐怕早就跟我一样,烂在北滩了吧? 还有,你这个弱点有点太明显了。 然而,站在江慎的角度,有了前面那段怀缅,这种评价,就像先驱者站在终点肯定后来者。 江慎不快至极,恨不得揍翻刘质轻,把他那张挑事的嘴撕烂,可是,顾忌着商暮秋在,别说动手,动嘴都施展不开。 他死盯着刘质轻,意图用眼睛剜下刘质轻一块肉。 商暮秋也重复:“是,江慎很好。” “而且,我已经带他回来,当然也会平安地带他走,谁都动不了他。” 这大概算是警告,车祸是谁的手笔他们都清楚,只是威胁不到刘质轻。他长叹一口气,仿佛很释然地说:“好了,以前这些事都过去了,你们现在这样……”刘质轻勾唇,意味深长,“也挺好的。” 一股冷风吹进厅堂,刘质轻烟瘾犯了,招手叫来保镖给自己剪雪茄,问:“找的人呢,怎么还没来?” 保镖低声汇报,说在路上了。 刘质轻:“快点,茶都凉了。” 接过雪茄,刘质轻吸了一口,然后示意保镖给对面的商暮秋江慎也点上,商暮秋拒绝了,江慎根本不搭理抬起的那只手。 “说起来,那天,在广明市场那边见了江慎。”刘质轻拿开雪茄缓缓吐着烟丝:“他跟你说了吗?” “开了点玩笑,没介意吧?”刘质轻问江慎:“所以今天也算是给你赔罪。” 夹着雪茄的手端起茶杯比了比,刘质轻说:“都是玩笑,他没跟你生气吧?” “我其实已经好几年没跟男有过什么了,跟他说那些只是开玩笑。”刘质轻对商暮秋说:“我对你以外的男人没兴趣,你应该知道吧?” 商暮秋没回答,好像没介意,但是刘质轻和江慎都很了解他,已然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看出情绪变化。 因为那天贸然跑去广明市场还在被冷待的江慎忍无可忍,骂刘质轻:“你有病吧?” 说话间,等的人终于到了。 江翠兰第一次来紫竹园,忍不住打量庭院内的陈设,问:“不是搓麻将吗?怎么来这儿了?” 刘质轻指着门口的方向,很贴心地说:“听说你们闹矛盾了,那天去广明市场是找她吧?我特意把她请来了,你们借这个机会好好聊聊,冰释前嫌?” 江翠兰看到商暮秋江慎的第一时间愣在门口。太久没见江慎,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至于商暮秋,只要见了就莫名胆寒,更不用说上座那个心狠手辣,绑架过自己一次的瘸子。 这三个人在一起,怕不是商量怎么弄死自己。 她刚赢了钱,还没来得及挥霍,怎么能在栽在这儿? 跑是跑不了,道路蜿蜒的小小庭院,单保镖就有十几个。 江翠兰犹豫着,忽然,门内传来一阵混乱的声响。 原来是江慎忽然站起来,把桌上的东西一扫,象牙麻将、干鲜果盘、红泥小炉、烧红的木炭,顿时砸了一地,大部分扬向刘质轻那边,少有的几粒炭火溅向商暮秋,保镖反应快,很快速的把刘质轻扑到另一个方向,商暮秋身上被火星溅到,衣服烧出几个小点。 江慎抓着手边两枚麻将砸下去,被保镖打落,紧接着就要对江慎动手,江慎一点不怕,扬起拳头砸过去,被旁边一只手握住了。 江慎偏头,看到商暮秋正盯着自己。 江慎:“哥你别拦我!” 外面的保镖闻声全都围过来,没人盯着江翠兰,江翠兰见状,眼珠子骨碌了两下,就乘乱溜了。 刘质轻眼皮被碎溅起的茶杯碎片划伤,出现一条细长的血痕,保镖搀扶着他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把拐杖递给他,刘质轻接过,擦了下脸上灼痛的地方,问:“怎么忽然生气了?我也是一片好心。” 商暮秋扣紧江慎肩膀,把他按回轮椅上,说:“腿还没好,别胡闹。”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商暮秋问刘质轻:“来之前说是私人聚会,顺便说一说工程的事,我来了,你又做这些。” “下次要谈正事,麻烦来我公司,要是私事,就不用找了。”他拍了拍江慎,示意他冷静,然后推着江慎准备走。 第115章 门口的保镖没得到命令,不会给他们放行,商暮秋停在门口。 “晏城明天再多出现两具尸体又如何呢?”刘质轻坐回摆好的椅子中,勉强平静地说:“既然没有旧情,我也没必要给你面子,对吗?” “好啊。”商暮秋说:“你可以试试看。” 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走进庭院进来厅内,对刘质轻说:“三爷找您。” 拥有足够筹码的商暮秋没有看刘质轻崩裂的表情,推着江慎继续出门,果然没人再拦了。 刘质轻在厅内歇斯底里地喊:“杀了他们!你们给我动手!杀了他们!” 其他时候对他唯命是从的保镖像听不到这些,不为所动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从庭院出紫竹园还有一段路,江慎眼睛充血,愤怒的心情很久都不能平复,商暮秋的助理在门口等,看到二人出来,很快下车绕到后面打开后备箱,商暮秋扶着江慎站起来,助理把轮椅收进后备箱,然后来开车门。 商暮秋要抱着江慎上车,江慎欲言又止,最后勾住商暮秋脖子,顺着商暮秋的搂抱钻进后坐。 车子开过紫竹园后的小巷子,透过车窗,江慎看到江翠兰鬼鬼祟祟从后门溜了出来。 那道身影逐渐模糊消失,江慎问商暮秋:“万一他真的发疯动手呢?” 商暮秋:“是你先动的手。” “……”江慎理亏,重复:“万一。” 商暮秋:“那就拜托他,把我们埋在一起,最好埋深一点,别被野狗找到,也别分尸,让你缺胳膊少腿。” 江慎觉得这话有点耳熟,莫名不太郁闷了。 【作者有话说】 努力挑事但一无所成的刘:? 第77章 你的生日 再一次接到江慎电话的胡欢喜本来很高兴,“我的天你居然还活着,秋哥没为难你吧?” 江慎:“……他不吃人。” 胡欢喜呵呵一笑,完全不觉得:“是是是,不吃人。” “……”江慎听出他的嘲笑,说:“我现在有点奇怪。” 看了眼时间,都凌晨两点了,胡欢喜打着哈欠敷衍地嗯了一声:“又怎么了?” 江慎说:“我感觉他有点太惯着我了。” “……”有点无语。胡欢喜翻身爬起来,出租屋很小,不用下床就能够到窗台的烟,他点了一支,很鄙视地说:“追不到的时候你发愁,追到了还抱怨,你是不是有病?” 江慎:“白天刘质轻喊他去打牌,他也带我去了,我本来觉得他对刘质轻有点太好说话了,有点不爽,但他好像是去给我找场子的。”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他就被一种奇怪的情绪充满了,所以即便半夜三更也想找胡欢喜咨询一下。能听他说废话的人不多,再者这个点,能接电话的只有胡欢喜。 “找场子?”胡欢喜发现重点:“他找你麻烦了?” “嗯。”江慎说得很简单:“前两天,他找人撞我。” “我操!”胡欢喜骂了句脏话:“他怎么忽然跟你动手?你惹他了?” 亲耳听了商暮秋干脆利落地处理他跟刘质轻之间的事,江慎心情很轻松,不太想提那些乱七八糟的晦气事和那些故意恶心人的话,就说:“他就是条疯狗,想咬人没理由。” “——我给你打电话不是为了说他。” “哦。”胡欢喜懒洋洋弹着烟灰,“我也没听出来你想让我干嘛,大半夜,跟我炫耀秋哥太惯着你,想听我说什么?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白首偕老?” “……”江慎沉默一下,说:“我就是没事干。” “没事干?”胡欢喜好奇江慎大半夜不睡觉有什么情况:“你在干嘛?” 江慎:“在罚站。” “哈?”胡欢喜以为自己听错了:“罚站?” 江慎:“嗯。” 胡欢喜掏了掏耳朵:“谁啊?秋哥?” 但是说不通啊,江慎前脚不还说商暮秋太惯着他吗? 可是,除了商暮秋,还有谁会让江慎罚站?凌晨两点? 剧烈的好奇心之后,胡欢喜听到江慎说:“是。” “不是!”胡欢喜一下子清醒了,坐起来,很费解地问:“你没发烧吧?” 江慎:“没有啊。” 胡欢喜沉默好半天,问:“大半夜不让你睡觉罚站,这就是惯着你?” 江慎叹气:“是我先骗他。” 胡欢喜:“哦,他没骗过你?你也会让他罚站?” 江慎沉默了。那种场面这辈子都不可能发生。 胡欢喜啧啧道:“宝贝儿,你们可能真的有点毛病。” 江慎试图解释:“我是说他帮我找场子的事,那天我被车撞了,他让我跪着,好几天没理我,我还以为他很生气。” “……”胡欢喜简直要气笑了:“这还不叫生气?你都出车祸了他还让你跪着!再生气也得先关心你的死活吧!” 那点小伤江慎根本不放在眼里,罚跪什么的都是小事,反正已经哄好了,虽然现在又开始了。 他说:“……嗯,是很生气,但他跟刘质轻划清界限,让刘质轻以后别找他说私事,还威胁回去了。” “哈哈哈……”胡欢喜皮笑肉不笑:“是啊,他好爱你。” 江慎噎了一下,后背起了一层细小颗粒:“……你别说这种话。” 第116章 只是随口挖苦,根本没觉得这种话有什么不妥的胡欢喜呵呵冷笑着:“怎么了,大半夜跟我说这个不就是给我耍花枪吗?” “……不全是。”江慎说:“我就是觉得不真实,踩在半空中一样,他怎么好像突然没底线了。” “嗯?”胡欢喜确信自己不太懂这两个人,关起来不给跑不给、跳罚跪罚站叫惯着,跟相好表达一下划清界限就叫太惯着,他说:“没什么底线了?不是,秋哥以前有什么底线?” “话说,你们不是在谈对象吗?上次不还说他老早就想给你房子?搞对象又不是别的,干这些不是应该的吗?但凡你多看点偶像剧也不至于感动成这样。” 江慎:“他还问我生日想要什么。” 除了商暮秋,根本没人关心过他的生日。 虽然想要右腿拆石膏的愿望被拒绝了。 胡欢喜无语:“……有没有可能,这也是应该的?” 跟这些人说不通。江慎气闷地说:“算了,挂了。” “别啊……”胡欢喜看着电话上的时间从10分51秒跳成11分03秒,才很轻快地说:“好,挂了吧。” 江慎:“……” 十五分钟前刚去认错,被赶出来了。挂了电话,江慎百无聊赖,打开窗户透气,冷风灌进来,江慎开始思索还能要个什么东西当生日礼物。 想来想去也没什么思绪,江慎拄着拐杖跳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没人让他进,但他他厚着脸皮推开门:“哥?” 商暮秋还在看书,他这段时间工作稍微少了点,有空就抱着那些高深莫测的心理学研究——在江慎看来,那些东西跟路边摆摊的瞎半仙一样,都是装神弄鬼糊弄人的。 清了清嗓子,江慎解释:“我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他就是故意的,说那些话让咱们吵架。” 江慎停顿了一下,准备好了再一次被赶出去,但是商暮秋居然抬了下眼,示意他过去。 江慎很迅速地跛着脚过去,商暮秋拍了拍膝盖,说:“坐下。” 像训年糕那样。 江慎很快地放下拐杖,跪坐在地上,下巴搁在了商暮秋膝盖上,学年糕歪着头看人。 商暮秋:“舌头伸出来。” 江慎把舌头伸出来,手臂也搁在商暮秋腿面,很乖地跪着。 商暮秋伸手夹住江慎的舌头,问:“这是什么?” “河头……”江慎说不清楚话,也管不住唾液腺持续分泌的涎水,想收回来,可是被夹住了。 商暮秋再问:“做什么用的?” 江慎:“……嗦话……呜。” 舌头本来就伸地很出去,又被拽出去很长,几乎拉拽变形。 商暮秋说:“话呢?” “……”江慎有苦说不出,商暮秋从桌面盒子里拿出一枚长尾夹夹在江慎舌头上,江慎感觉舌尖疼了一下,然后开始失去知觉。 他讨好地看着商暮秋,手臂圈上商暮秋的腰,怎么求饶日渐熟练。 他把舌尖挑起来给商暮秋看,让他看充血发红的舌尖,但是商暮秋并没有接受他的讨好,而是食指中指并拢,探进了那张该说话时候不张的嘴,在咽喉中翻找,问:“藏在这儿了?” 江慎摇摇头,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但还是尽可能不反抗。 “知道为什么吗?”商暮秋问。 江慎还是摇头,并且即便知道,也不方便说话。 商暮秋说:“不是因为他对你说了调情或者挑衅的话你没告诉我,而是,他说的话让你觉得不舒服的时候,你应该告诉我。” 江慎眼睛红透了,闻言,眼尾有点耷拉下去。 不用他来说,商暮秋已经明白他想的是最开始自己决定把紫竹园带进项目的时候。 他说:“我说的是感情上,江慎,并不只有你选定了我,我也选定了你,在感情上,我们应该是平等的,我早就说过,你可以对我有要求,就是这些地方。” “……你可以要求我从一而终、偏袒你、维护你,这些都是应该的,明白吗?” 这番话很奇妙地跟不久胡欢喜的话对应起来,他们都说,这是应该的。 商暮秋说:“你如果介意我以前的事,就应该来问我,让我解释也好,给你个说法也好,而不是一味沉默。” 商暮秋的手收了回去,江慎舌尖还滑稽地夹着一只长尾夹,他垂下眼,含糊发音:“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候,我们没有现在的关系。” 刚抽出一张纸擦手的商暮秋动作停下,撷住江慎下巴,直视江慎明亮但迷茫的眼神——江慎在感情里找不到合适的尺度。 “你要是能把闯祸的胆子用在谈恋爱上就好了。”商暮秋揪着那只夹子,叹着气扯:“还没听懂吗?我说,在感情里,你可以不讲道理地胡闹。” 就像上次,气冲冲跑来书房说:你不应该这么对我! 商暮秋说:“是我把你养成这样的,算是我的过失。” 江慎更加不解,商暮秋已经解开衬衫领口,翻开衣领,颈侧露出来四个数字,恢复程度跟他胸口的数字刺青差不多。 瞳孔经历失焦后又聚焦,江慎呆呆地问:“这是什么?” 商暮秋:“你的生日。” “……”江慎:“我不要。”第一反应不是惊喜也不是高兴,而是生气:“……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就弄这种东西?” 第117章 才刚告诉江慎可以胡闹的商暮秋拉长了江慎的舌头逼他闭嘴:“我做什么,要征求你的意见?” 江慎气闷极了,推开商暮秋想要起身,但是舌头被牵着,他被迫直起身,见江慎不喜欢,商暮秋俯下身,把那四个数字凑近,命令江慎:“亲一下。” 【作者有话说】 慎:抓狂 第78章 新娘那栏写我 簕不安回家大闹一场,听说又是撕户口本又是砸婚礼现场,硬是把婚礼搅和得不得不延期,然后才扬眉吐气回晏城接走了簕小音。 晏城冬天来得早,早早就下起了雪。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商暮秋又穿起了春天再见面时候的长风衣。 雾中河往年十二月就会结冰,十一月赶着出港的货物多,船厂刚起步,老于是甩手掌柜,江慎只了解水上的事,统筹规划还有用人各方面都不成熟,扎扎实实忙了一个多月,反倒商暮秋,晚出早归不关心项目,一切能推的工作都不过问,公司外面被红色油漆喷的“黑心老板,血债血偿”之后,他干脆公司也不去了,昏君一样留在家里操持家务。 江慎盯着厂里那群人装好货物,交代好下水时间,想起来早上商暮秋特意交代自己早点回家,一看时间,已经七点,连忙冒雪飙车赶回家,结果,刚碰上商暮秋提着一个盒子要进门,挺阔的风衣上沾满雪花。 江慎停下车,脚撑在地面,看那道高挺身影逐渐靠近,“哥,你拿什么了?” 一进门,江慎闻到饭香,桌上排骨冒着热气,桌边摆着一碗面,商暮秋挂好衣服,从提回来的盒子里取出蛋糕。 看向门口的日历,又看向商暮秋扣子系到最上面的领口,江慎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商暮秋叫他过去坐,江慎坐下,在商暮秋的示意下挑起长寿面,进嘴前,问:“能咬断吗?” “你随便。”商暮秋说得随意,江慎却没敢造次,一根面吸溜到底,吞下去,才说:“我记得以前生日的时候,我妈给我吃碎面。” 又好久没见江翠兰了,听簕不安说,江翠兰现在不止打麻将,骰子轮盘也玩,还有人带她炒股,钱全都套进去了。 说起这个人,商暮秋没有反应,夹了块排骨给江慎,怀着卖惨收点好处想法的江慎没有得到预期的可怜,闷头啃排骨,商暮秋问:“有什么愿望吗?” 江慎啃完排骨说:“你也长命百岁……千岁吧。” 商暮秋:“你想要的。” “这就是。”江慎说。 “又不是王八。”商暮秋敲江慎一个暴栗:“想个别的。” 江慎放下筷子撑着脸思考,盯了商暮秋一会儿,发现自己好像真想不起来还能要什么了。 眼下的日子就挺好,有商暮秋,有生意。 他说:“要是下个月河面不结冰,我就能还清你的钱了。” 商暮秋:“嗯。” 江慎回味着糖醋排骨在嘴里留下的甜味:“上星期去乡下收了一批货,有个阿姨问我孩子多大了,我说我还没结婚,她问我多大了,我说马上二十四,她马上就问我:‘24还不结婚,是不是没人要啊?’。” 江慎看着商暮秋带了些微笑但是不应话的样子,没出息红了脸,感觉到自己埋话技巧的拙劣,立刻就想中断胡言乱语避开商暮秋洞悉一切的眼睛,但是这事蛮要紧,所以他强撑着直视商暮秋含笑的眼,继续说:“……马上就还清了,明天开春,应该就能攒点钱了,兴许能在你们新建的楼盘里买间房。” 商暮秋好像笑了一下,江慎又开口:“算了……要不买在别的地方。” “……黎城也行。” 商暮秋好奇:“船厂这么赚吗?” 江慎:“旁边镇上探出矿了,刚建了冶金厂……”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商暮秋还是感叹:“运气真好。” 但凡早点探出铁矿,那几个厂也不会这么轻易把船和人转给江慎。 “……”江慎清了下嗓子,坐直了,说:“我要许愿了。” 商暮秋微笑,杀机暗藏:“许。” 江慎后脑勺凉了一下。 他说:“我要娶你!”说完立刻闪开,果然飞过来一双筷子。 商暮秋:“反了天了?” 江慎觉得还好,明明商暮秋说过自己能提点过分的要求。 他钻进厨房拿了双新的出来给商暮秋,然后苦口婆心道:“哥,你名声已经坏了,现在谁都知道你跟男人搅在一起,也没人……要你了吧?”江慎试探着打量商暮秋,见商暮秋挑眉,马上改口:“我也没人要了……上星期我送一个船员去医院,遇见之前我妈想给我介绍的那个护士,她一听是我,翻着白眼就走了,连伤员都不看了。” 商暮秋:“哦?认识人家?见过面?” “呃……”江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解释说:“不是,我不认识,另一个护士跟我说的。” 商暮秋指了指长寿面:“多吃点。”然后夹了一筷子蚝油生菜给江慎。 江慎不放弃:“翻过年,你就三十二了,也老大不小了。” “……”商暮秋微微吸气,勉强心平气和,反问:“咱们谁能给谁生一个?” 江慎:“……” 年糕:“汪!” 二人视线被吸引,同时扭头,然后又转回来。 第118章 沉默片刻,江慎只得承认:“不行。” 商暮秋:“还是能扯证?” 江慎泄气:“……不能。” 商暮秋夹了菜放进自己碗里:“那就别说胡话。” 话是这么讲,道理也是这样的,但是,别人都是从谈恋爱走到结婚,他厂里有个船员,才十八,还不到扯证的年龄,每天掐着日子算什么时候才能把媳妇娶回家,可是他们不一样,两个男人,办不了结婚证,还会被人当变态。 是商暮秋非要问他有没有什么愿望,他们现在都这么好了,要是能结婚就更好了。 他可能是被惯坏了,但凡再早几个月,这种话别说讲出来,就是想都会忍不住扇自己两巴掌,让自己别白日做梦。 虽然现在好像也还是白日做梦,但是为什么不行呢?就这么巧,离不开的人是个男的。江慎说:“我妈要是跟商邵华结过婚就好了。” 好多年没想起商邵华这个人了,商暮秋险些没想起这人是谁,抬眼扫江慎,江慎嘀咕:“我们俩就在一个本上了。” “……要不,我找人给咱们做一个吧。”江慎提议:“我认识几个办证的,做的特别真!” 商暮秋无语极了,这人才安分了没几天,刚不打架斗殴做混混,又要找人办假证了。 见商暮秋不说话,江慎再一次问:“所以,真的不能娶你吗?” “……你娶我也行,我可以穿裙子。” “请柬……新娘那栏写我。” “……少请几个人就行。”就算不能扯证,不能生孩子,收不到祝福也没关系,反正他们没什么亲朋好友,也没人在乎别人怎么看。 商暮秋静了好一会儿,最终没忍住,拍筷子警告江慎:“好日子,别逼我弄你。” “……”江慎:“哦。” 十二月,雾中河果然上冻了。 往年这时候,船厂大半的人都年休,但是今年接了大单子,船不敢停,人手不够,又有一船开采器械必须运回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最后,江慎不得不做起老本行,亲自押送。 听说江慎要出海,商暮秋问了一嘴这个时候出海安不安全,江慎说:“结冰就一小段,到出海口就好了,我们船大,冰结的不实,不会出事的。” 话虽如此,商暮秋依然翻了原来那几个船厂的记录,发现确实有结冰走船的先例,叮嘱了江慎几句小心为上,簕不安在旁边搭话:“不放心干脆跟着一起去好了。” 江慎还没拒绝,商暮秋稍一思索,说:“也可以。” 第79章 行的 对商暮秋决定跟自己一起上船这件事,江慎持反对意见到底。 商暮秋问他:“既然是安全的,我为什么不能去?” 江慎:“船上条件差,生活不好,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商暮秋:“你能去我就能去,生活再差还能饿死人?” 江慎解释:“不只是生活差,水上的事全看天意,没有什么万无一失,万一出事就完了。” 商暮秋便沉静地看着他,很平静地问:“这跟我在不在船上有关系吗?” 江慎被那一眼摄走心魂,钉在原地好久,然后沉默离开。 他在事后找人确认:“他是要跟我同生共死的意思吗?” 来晏城访友的徐茂闻在老于店里晃着杯子里簕不安拿来赔罪的xo,细品了一口:“你从哪儿听出来的?” 江慎一拍桌子:“反正我不可能让他跟我一起去!绑也要绑在晏城!” 簕不安抱着睡着的簕小音安抚地拍了拍,骂道:“小点声!” 江慎放低了声音:“他又没有跑过船,万一晕船,万一天气不好,我下了水还能游,他怎么办?” 徐茂闻啧了一声,叹道:“几天不见,刮目相看啊?我还记得当初你们砸我车,你哥一声站住,你就趴在地上不起来了,现在都敢做他的决定了?” 簕不安尴尬地搓了搓鼻尖,解释:“我当时听错风声了,谁让你们公司跟之前强拆宴西那家取个差不多的名字?我还以为……” “得了吧!”徐茂闻打断簕不安,很直白道:“现在干这种缺德事的是你们!” “……”簕不安不说话了,抱起簕小音回卧室。 江慎瞪了徐茂闻一眼,说:“是,所以呢?” 徐茂闻耸耸肩:“你说了算就算你牛呗,又不是我非要推着你们上船,有本事你也别去。” 那也不行,那船机器的价值比船厂高。 江慎越想越觉得商暮秋在胡闹,夺过徐茂闻手边的酒猛仰头,喝了一大口之后气冲冲起身:“反正我不可能带他上船!” 徐茂闻呵了一声,还没泼凉水,另一位事主也到了。 天已经黑了,外头冷风呼呼地吹,老于的院子里挂着的是几站旧宫灯改的电灯笼,泛出一圈圈昏黄光晕的路灯下,拉长的人影剧烈晃动着靠近客厅,商暮秋掀开门帘进门的时候屋里猛地昏暗了一下,徐茂闻与江慎同时回头,见是商暮秋,徐茂闻“哟”了一声,招呼商暮秋过来坐,吐槽道:“我的车他们到现在也没给我赔,就送我一瓶酒,来尝尝?” 江慎则绷着脸扭头向另一边,拧出了脖子上的美人筋,显得很犟。 商暮秋问:“几点了,还不回家,在外面喝酒?” 江慎冷哼一声:“就喝了一口!” 第119章 说话间,绯红正从胸口向耳后蔓延,可见确实是一口,并且是在片刻前下肚。 商暮秋:“……” 商暮秋:“吵架就吵架,不回家谁教的?” 江慎站起来,冷着脸道:“你不来我也马上就回了!” 簕不安安顿好妹妹出来,见商暮秋来了,打了个招呼,然后打量起前厅这个场面:江慎站在桌前表情愤怒,听刚才的音量,貌似在吵架。但是徐茂闻笑得直抱肚子,商暮秋则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徐茂闻笑得直抹眼泪,道:“我听你员工说,你现在在家做全职煮夫照顾弟弟,我还不信,哈哈哈哈,商总怎么真成家庭煮夫了?” 说起这个,江慎更生气。 上次过生日,他提议结个婚,商暮秋左一句生不了,右一句领不了,全都拒绝了,还偏要自己许个愿。 当初商暮秋刚回晏城的时候话说得漂亮,什么“我也只有你了”“其实一直都放不下”“想要什么都行”,可是现在呢?他们的关系已经被迫摆在明处,谁都知道了,可是这样的关系讲出去实在难听,商暮秋又不肯做点修饰的事,结个婚无非也就是被笑话几天,总好过这么不明不白地厮混在一起,一直被那些长舌鬼喊‘那对狗男男’吧? 江慎暗想,迟早要学一学牛舌怎么烩。 当然,眼下的事是阻止商暮秋脑子一热跟自己上船! 簕不安没看明白,稀里糊涂正准备劝劝架,江慎就从桌前绕出去,扯着商暮秋往外走:“我们回家说!” 簕不安哎了两声,追出去说:“不是,你们别打架啊!别打脸!” 徐茂闻又倒了一杯酒慢品,悠然道:“别管他们了,来陪我喝点。” 簕不安忧心忡忡:“江慎现在可是船厂的台柱子,他要是被打坏了,就没人管事了。” 徐茂闻嗤了一声:“你投钱了吗?操这种心。” 簕不安:“……” 徐茂闻乘胜追击:“赚到钱了吗?什么时候赔我修车钱?” 簕不安站起来打了个哈欠:“突然有点困,要不你自己坐,我先失陪?” 徐茂闻笑眯眯:“没事,车的事先放一放,我也喝你这么多好酒了,怎么说也算是个朋友了吧。” 簕不安坐回去,眯着狐狸眼笑:“是啊,对了忘了问了,你多大来着?我是不是得叫你哥?” 徐茂闻哈哈笑,很受用簕不安这副模样,拍了拍簕不安后背,夸道:“很有悟性嘛,跟你打听个事?” 簕不安拍胸脯:“你说,保证知无不言!” 另一边,江慎拽着商暮秋气冲冲往外走,穿过狭小的十三巷,露出平整宽阔的柏油马路,不知道什么时候,雪下大了,他们就变成了牵手并排走的姿势。 江慎想了想,他们好像没这么走过路,或者说,在外面的时候一般最多就是并排走了,就好久以前约过一次会,那天在楼梯间亲了个嘴,也牵了手。 脚步不自觉放慢,江慎侧头,发现商暮秋也在看自己。 他感觉有雪花落在了自己眉毛上,抬眼,看到商暮秋额前被风吹散的发丝上也沾着雪花。 他问:“你冷不冷?” 商暮秋说:“还好。” 江慎也觉得还好,刚吞下去的酒在肚子里燃烧,但是他又觉得该做点什么了。 “抱一下吧,哥。”江慎说着,胳膊已经从商暮秋臂弯穿进去,很自我地行动,在风衣里、西装外搂上了商暮秋。 商暮秋有定期锻炼,再加上早年累积,腰身紧窄而有力,只抱一下就让人安心。 江慎说:“我听说,旧城那边好多个小区在写联名信,准备上访。” 商暮秋淡淡嗯了一声。 江慎把脑袋埋进商暮秋颈侧,深吸一口,问:“你会有事吗?” 商暮秋说:“不会。” 江慎顿了顿,侧过脑袋,隔着衣服就找准了那四个数字,轻轻啃了一下:“我不信。” 商暮秋说:“可能会破产吧。” 意味着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意味着东山不一定还能再起。 江慎说:“没事,我养你!” 商暮秋很坦然地笑了一下,掐起江慎下巴,俯首啄了一下,说:“好。” 好像被哄到了,还是因为那一口酒?江慎心说自己只是过敏,酒量应该还好? 他清了清嗓子,再拒绝就不太坚定了:“……你还是别去了,我自己去,水上的事我了解,出不了什么事,你得留在晏城盯着这边。” “没事。”商暮秋说:“好几个片区的建材出问题了,已经停工了,最近没什么事。” 江慎:“……”他就知道。 长长叹气,咬牙切实,想骂人,脏话脱口前,商暮秋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把,说:“你再找借口,我就真把你腿打断,你也别去了。” 江慎怒极,脑袋在商暮秋颈窝撞了两下,垂死挣扎着拒绝:“不行!” “行的。”商暮秋口吻温和,但是毋庸置疑,罢了,还不忘给江慎顺顺毛:“上了船就靠你了。” 就算江慎被惯坏了,逐渐长出来熊心豹子胆,也只限于商暮秋首肯的时候,所以,出海的事还是按照商暮秋的意思定下了。 江慎本来不怎么紧张,这下不得不提起十二万分的心,督促检修工仔细检查船上的仪表盘和硬件,每天查天气预报看云图,确保没有意外,但还是上火,每天都揉跳得很厉害的眼皮。 第120章 商暮秋需要考虑的事情只有另一位家庭成员——该到簕不安还人情了,年糕被连狗带狗窝丢去北滩。 簕不安不太靠谱,好在有已经跟年糕处成朋友的簕小音在,吃饭睡觉遛弯,时时刻刻记挂着她的小狗朋友。 第80章 徐茂闻打着回晏城拜访老朋友的名号,实际上却神出鬼没好几天不见人。 江慎本来不关心他在做什么,只是晚上回家的时候闻见家里一股甜腻的烟味,还在茶几上发现了一只红色镶钻的打火机。 某个瞬间心里一闪而逝的念头是当作没看见,不要追问,眼睛都移开了,想起了自己有过问的权利。 江慎没有过捉奸的经验,也不太会质问商暮秋,他看了那只打火机一会儿,伸手拿过,沉郁开口:“哥,这是什么?” 商暮秋坐在餐桌前给年糕撕水煮鸡胸肉,闻言瞥来一眼,答:“徐茂闻的,他今天来家里了。” 所以那娘们兮兮的烟味也是徐茂闻的。 次日,江慎在北滩偶遇簕不安,问他徐茂闻最近在忙什么,簕不安耸肩摊手:“不知道啊,我也没见,可能在找人?” 簕不安本性难改,抓住机会就跟江慎八卦:“对了,胡欢喜现在在哪儿啊?上次徐茂闻跟我打听他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他看着还挺失望的,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江慎只知道那段露水情缘,闻言也没放在心上,打算下次联系胡欢喜的时候顺便说给他听。 他开始专心准备出发事宜,忙起来就把对徐茂闻动向的好奇抛在脑后了。 临近出发的时候,簕不安给他打电话,说有人来北滩找他。 听着挺要紧,江慎问谁找,簕不安不说:“你来就知道了。” 原本说了七点回家,看了眼时间,六点钟,来得及。 江慎骑着摩托车赶到北滩,在老于的客厅看到一个意料外的人,江翠兰。 江翠兰脖子上挂着金灿灿的项链,手上又多出几个夸张的戒指,脸被厚重的脂粉覆盖,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抹了很艳的口红,看起来精神不错。 江慎站在门口就没继续进去,冷冷问:“你怎么来了?” 江翠兰站起来,说:“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了?”江慎站在门口:“我们现在还有什么能说的?” 自那次绑架事件之后,再加上出柜这个导火索,他们母子大概已经算恩断义绝了。 江翠兰伸手摸了摸新烫的卷发,戴了碧绿翡翠的手指缓缓落下,她笑了一下,说:“我是你亲妈,想看看你,还得有理由吗?” 江慎面无表情,江翠兰坐下,端着杯子喝了口水,说:“我得病了。” 她根本不信什么善恶有报,得了绝症也只当自己运气不好,丝毫不觉得是遭了报应。 江慎没从这几个冷静的字眼里听出严重性,稍微蹙眉:“怎么了?” “癌症。”江翠兰哼笑一声:“你现在是不是在心里偷笑,我这个人渣终于遭报应了?” 江慎愣了一下,仔细打量江翠兰的脸,看不出病容。 江翠兰坐在桌前,神色忽然有几分哀戚:“等我死了,你是不是纸钱也不会给我烧?” “……”江慎走过去,坐在江翠兰对面,依然不太相信的口气:“人死了有没有地府还不一定,阳间的钱花了还不够?” 江翠兰冷笑:“这都是我应得的。” ——于某些人而言,根本没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回事。 江慎说:“哪有什么应得的?他只是不愿意下狠手,花钱买个清净。” 江翠兰不以为然:“也就只有你这么蠢,你当这是什么?”她看着江慎,一字一句:“是你的卖身钱。” “……” 这话很难听,但是没有跟她计较的必要。 “你真的生病了?”江慎问。 “谁好端端咒自己死?”江翠兰叹着气,“赢了那么多钱,还巴上那么有出息的大款,我恨不得再活百八十年。” “那你找我做什么?”江慎说:“你要是真的死了,我给你安葬送终。” 江翠兰盯着江慎看了会儿,忽然红了眼眶,骂道:“你这个冤家!孽障!” 江慎抿嘴,沉默过后没有反驳。 比起从小听到大的那些,这两个词简直毫无杀伤力。 也或者,他终于不再渴望从江翠兰这里获得认同了。 江翠兰又伸手过来推搡江慎,抹着眼泪骂:“我好歹没害死过你!我被绑架了,你报警!在那种狼虎窝也不管我!你想害死我!” 江慎想解释,话到嘴边,发觉没什么必要。 他们之间的误会不止这一星半点,算不清,也没必要算,该还的,他已经还过了。 江慎问:“大夫怎么说?” 江翠兰哽咽,哑声回答:“最多半年。” “……” 长久的沉默后,江慎说:“别打牌了,多休息,听大夫的,能治就治。” 江翠兰:“大夫说,想干什么就早点干。” “……那你”江慎发现,江翠兰喜欢什么他好像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她自私成性,爱财如命。钱的话,商暮秋已经给了很多了。最终,江慎说:“那你好好休息。” “我就你这么一个孩子。”江翠兰拍着桌面,恨恨道:“偏偏你不像我的种,一点都不知道给自己打算!” 第121章 她不知道从哪听来的风声,压低声音说:“我听说了,旧城这个项目要出事了,搅和在里头的开发商一个都跑不掉,商暮秋迟早要出事。” 江慎蹙眉,江翠兰无视他的不适,继续道:“你得趁早给自己打算点东西,你们两个男人,将来他出事了,你什么都留不下!还不趁早给自己打算!” 江慎说:“你胡说什么?” “谁胡说了!”江翠兰厉声道:“你没看现在旧城区在干嘛!好几栋楼塌了!工地上都闹出人命了!都说那几个老板要进去了!” 这事江慎还没听说,心神不宁地回家,发现家里没人,说好了七点钟开饭的商暮秋不在。 打电话过去,是商暮秋助理接的,他对江慎说:“市里临时开会,把老板喊过去了。” 江慎问在哪儿开,助理说了地点,江慎正准备出门,撞上突然出现的徐茂闻。 门开了,还没看清是谁,徐茂闻就说:“我找人帮你问了,明年前半年的酒店已经订满了!我这也是人生头一回了啊!都是为你们我才……” 发现开门的是江慎,剩下的半截话戛然而止。 江慎问:“什么酒店?” “呃……”徐茂闻挠着鼻尖准备转身,江慎眼疾手快夺过他腋下的一沓宣传册,发现是婚庆公司的策划模板。 第81章 不是你们的问题? 赶到地方后,江慎发现自己做不了什么。 冬天入夜早,天早就暗下,他站在楼下看到二楼大会议室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什么人在作报告。 保安问他干什么的,江慎说:“等人。” 天色昏暗,保安也没仔细看,闻言以为是哪个领导的司机,摆了摆手道:“听说出大事了,还早呢!你要不找个地方再等等。” 说着从抽屉里摸了烟,隔着窗户招呼江慎过去:“里头暖和,来坐坐吧,今晚通宵也说不定。” 江慎进去了,保安才诶哟了一声,问:“你不是司机吧?” 太年轻,长得也不像。 江慎说:“我是。” 凌晨三点,保安已经靠着墙打了两小时盹儿,楼上才开始人影交错着起身。 江慎掀开厚重的门帘出去,在一群人里一眼看到身形挺拔的商暮秋,旁边还有几个眼熟的人,其中有一个,貌似在晏城壹号上面见过,他半身不遂那段时间,商暮秋带他去船上散心,这个人凑过来找商暮秋问过建材招标,然后后面刘质轻带着这人又见了商暮秋一次。 眼下,这人脸色灰白嘴唇青紫地走在商暮秋后面,旁边是刘质轻手下一个经理,低声对那人说着什么。 商暮秋也很快看到保安室门口的人,冷淡的脸上绽开点笑意,脱离疲惫的人群向这边走来,问:“你怎么来了?” 江慎说:“在家等你吃饭,等不到。” “临时的事。”商暮秋走过来,无视身后异样的目光,很自然地捧起江慎的手摸了摸,“没在外面等吧?这么冷。” 江慎:“没,在里面等的。” 商暮秋看了眼保安室里,见保安醒了,朝保安颔首致谢,然后说:“好了,回家了。” 一转身,那五短身材贼眉鼠眼的建材老总怔怔站在原地,对着商暮秋张张嘴,求助般:“商总……” 商暮秋圈住江慎肩膀,秉持一贯不理朝事的态度没有搭话,而是跟其他人道别:“很晚了,我们先走了。” 然后带着江慎去停车场找车。 江慎回头,看到那人万念俱灰的表情,问:“他怎么了?” 商暮秋左手搭在江慎肩上,右手也伸过来,握住江慎垂下的右手:“不知道。” 江慎犹豫了一下,想到徐茂闻手里那一叠策划书,其中有一家画了效果图,玫瑰花拱门下面是两个穿白西装的男人。 他抖落肩上那只手,学着效果图上携手并肩的姿势挽上商暮秋的臂弯,说:“之前周晓强那个案子,听说他花了二十万找了个手下顶罪。” 商暮秋不说话,江慎只确认一件事:“……是建材上出的问题,所以,跟你没关系吧?” 商暮秋:“咱们是什么时候出发来着?” 江慎放下心:“下周二。”还有六天。 旧城区出事的那几个片区都停工了,上面成立了调查组明察暗访,建材也全都送去检测机构,但是,调查工作才开了个头,旧城项目最大的建材供应商老总就跳楼自杀了,警察在他办公室找到了他以次充好侵吞公款的认罪书,根据认罪书里的线索顺藤摸瓜,查封了几个生产劣质标件的建材厂,这事就这么仓促结束了。 公告发布那天,刘质轻在船上请客,有市政的领导和参与旧城项目的几个老板。 为了商暮秋的清誉,江慎对跟商暮秋外出应酬这件事一向持回避态度,但一听是刘质轻请客,就一定要跟着了。 商暮秋当然不会拒绝,站在衣柜前找衣服,江慎凑过来,在放领带的格子里选了会儿,拿出来一条很普通的深灰色塞进商暮秋手里:“这条丑,戴这个。” 商暮秋笑了一下,反手就把领带套在江慎脖子上,故意勒得很紧:“什么意思?害怕我拈花惹草?” 其实刘质轻多次表示过对商暮秋早就没意思了,上次见面闹成那样,更不可能有什么,他们现在的关系别说旧情,能不互砍都算他们是体面人,但江慎还是不喜欢刘质轻。 第122章 “我可能有点蠢。”江慎说:“我现在才开始吃醋,是不是太奇怪了?” 其实以前也会不爽,但江慎善于忍耐不爽。 “不奇怪。”商暮秋把那条被评价为丑的领带安在江慎脖子上,说:“以前是麸皮,现在才酿出陈醋。” 江慎不接受这个说法:“以前也很重要,但是我不敢跟你要。” “有什么不敢呢?”商暮秋不厌其烦纠正江慎的观念:“我根本没你想得那么遥不可及,江慎,我是一个活人,两个眼睛一张嘴,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会生老病死……” “哥。”江慎打断他:“你最近别跟我说这种话,我有点不舒服。” 他揉着又开始不安分的右眼皮,抱上去,额头擦过商暮秋耳畔:“不会出事吧?” 晏城壹号被包场也只是闲杂人少一些,船上依然灯红酒绿,声色犬马,刘质轻作为东道主,招呼众人吃好玩好,话音落地就有一众年轻漂亮的外围从侧门进来,极其懂事地围着圆桌上的客人陪坐下。 商暮秋拒绝那个年轻姑娘顺便拉过江慎手的时候,江慎已经很习惯了,面对四周轻蔑的嗤笑,也能很熟练地白眼回去。 那姑娘被拒绝,有点尴尬地坐在原地,向刘质轻投去目光,发现他没看,准备找机会溜出去,却被门口保安拦住,将她按回江慎与商暮秋之间。这两个人旁若无人,但是刘质轻非要留她膈应人,她只好独自煎熬。 不知道是谁,喝得满脸发红,借着酒意站起来敬商暮秋,问他:“商总怎么不要人?看不起我们?” 商暮秋端起酒喝了,说:“不是看不起,只是有家室了。” 那人看了江慎一眼,故意说:“商总不是单身吗?什么时候结的婚,怎么我们都不知道?” 此话引来一众嘲笑,早有看不惯商暮秋带着个男人招摇过市的,冷哧着跟左右交头接耳,对这边指指点点。 那人见此满意一笑,继续说:“再说了,在场的,有几个没有家室?怎么我们都能玩,就你找借口推辞?”他拍着桌子逼问:“你就说!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说完,他偏激地盯着商暮秋,似乎一定要商暮秋给他一个说法。商暮秋也看着他,脸上笑意早就消失无踪,在几秒的对视中,交头接耳声渐渐低下去,所有人都看着商暮秋。 就连刚才热火朝天追捧客人的外围们也安静下来,场面僵滞,刘质轻身后站着的保镖换人了,他轻轻推了刘质轻一下,大约是要他缓和一下局面的意思,但是刘质轻一言不发,平静看着这场闹剧。 他想看看,今时今日的商暮秋能说出什么话。 江慎看了眼商暮秋捏着酒杯的手,中指上依然是那枚素银的指环。 忽然,那只手落下桌面,在众目睽睽下捏了江慎手掌一下,好像是安抚的意思,但是明明江慎从头到尾没表现出不适——只是用一种想弄死在场所有人好让世界清净的表情看了四周一眼。 江慎愣住了,察觉商暮秋终于要说话,目光从桌下移动到商暮秋的脸上,还以为商暮秋会说点别的,缓和气氛也好,再一次拒绝也好,但是浅淡的弧度重新出现在商暮秋嘴角,他笑吟吟反问:“难道,这不是你们的问题吗?” 哪有浪荡理直气壮苛刻忠贞的道理? 众人哗然,尤其主位那个穿深色夹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面色铁青将酒杯拍在桌上。 主位左右噤若寒蝉,有点想说好话,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偏商暮秋慢吞吞,好像很讲道理地继续说:“对我不满,饭局可以不叫我,工作上有意见,可以投钱进来,把我踢出去,但是应该没有理由管我的私事吧?” 说着他环顾一圈,像是挨个询问有没有人愿意大笔的钱砸进来接手已经从香饽饽变成烂摊子的晏城东。 开玩笑,又不是一年前了,现在留在桌上这些不过是想趁乱摸鱼捞点好处,跑还来不及,谁要砸钱进来找死? 前面那么多撂挑子烂尾的例子,账上破产也不影响人家继续当老板逍遥,商暮秋要是不乐意了,也玩这一出,大股东就剩下紫竹园,指不定下次跳楼的就是自己了? 所以现在商暮秋才是大爷,捧着哄着才对,怎么能触他霉头? 忙有几个人拉着质问商暮秋那人,打圆场说他喝多了,其他人也帮腔,但是主客坐了没一会儿就受不了这份气,拂袖而去,经此波折,也没人找商暮秋不痛快了,饭局于是不欢而散。 送走众人,刘质轻披着大衣站在船头看雪,雪花落在黑漆漆的水面看不清了,商暮秋和江慎也要下船了,刘质轻说:“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逢场作戏也好,假戏真做也罢,商暮秋以前明明没有这么做过。 刘质轻认为自己了解商暮秋,所以,江慎对他来说是重要过其他一切的存在,对吧? 没人理他,他回头想找保镖说说话,但是,回过头发现已经不是之前熟悉的哑巴了。 新来的保镖非但没有理解安慰的表情,还很冷淡地提醒刘质轻办事不力:“三爷交待的事您没办。” 次日,刘质轻再一次提出邀约,说二次招标找了个新的建材商,想跟商暮秋吃个饭。 商暮秋拒绝了,告诉刘质轻他随意,然后挂了电话。 江慎正在清点船上要用的东西,尤其保暖的衣服。 第123章 商暮秋看着那口大箱子,问:“你以前也带这么多东西?” “当然没有。”江慎对着自己带的东西在清单上一个个打勾,说。 商暮秋当然知道没有,眼看反问没有奏效,也不多说什么,坐到江慎旁边松了松领口,江慎立刻警觉,离开一点,说:“今晚就走,昨晚已经……现在不行!” “我没说要干什么。”商暮秋彻底解开最上面那颗纽扣,很不解地说:“你不觉得家里很热吗?” 江慎半信半疑,逐渐疑心是自己思想不端正,于是主动揽过替年糕收拾行李的工作赎罪,并通知簕不安上门接狗。 出发是空船,事情少一些,也不用太盯着,于是确认好随行船员,江慎就去船舱里找商暮秋、关心他住的舒不舒服了。 第82章 要个名分这么难? 船舱太小了,空气也不流通,就算里面的用具全都换过,环境也实在还是很差,江慎找炭生了一盆火,跟商暮秋去船尾甲板上避风的地方烧鱼干吃。 米和肉的香味从另一边传来,船上一共十来个人,互相招呼着换班吃饭,也有人招呼江慎吃饭。 是一个阴天,冬季太阳遥远的光晕在乌云后缓慢下沉,一个黑壮青年端着焖好的饭过来,顺手从江慎手里换走几串鱼,问商暮秋:“怎么称呼?听老大说,你是他哥,我们也喊你哥?” 商暮秋看了眼江慎,说:“都好。” 黑壮青年笑了一下:“我叫丁三石,他们都喊我石头。” 另一边扎堆吃饭的人时不时往这边看,窃窃私语,看商暮秋的目光十分好奇,不断给石头使眼色要他多问几句,但是石头也不是健谈的人,随便问了几句就词穷了,尴尬地杵在原地,还是商暮秋说:“不回去吃饭吗?船上风大,待会儿就冷了。” 石头连忙走开了,江慎从烤好的鱼干里挑出来一条完全没糊的给商暮秋,船上吃得一向随便,这已经算讲究了,他目睹商暮秋吃了之后问:“怎么样?” “好吃。”商暮秋说:“没看出来,你还会烤鱼。” 江慎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翻着鱼干说:“等回去了,我也可以学做饭。” 商暮秋做的那些他都能学着做,做饭做家务、照顾狗、养家糊口。 “有人会做就行了。”商暮秋并不以主持内务为耻,他反而比较在意—— “江爷,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跟你的兄弟们介绍我的?” 江慎噎了一下,回头,那些人连忙眼珠子错乱地扭开脑袋,当作无事发生。 江慎冷哼一声,扭回头,然后回答:“就说你是我哥。”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没底气。 商暮秋:“他们信了?” 江慎再一次回头,发现那些人还在偷看。 ——很显然,是没有的。 不清楚江慎跟这些兄弟是心照不宣还是掩耳盗铃。商暮秋说:“我出去应酬,可是正儿八经地介绍你。” 江慎知道,商暮秋说他有家室了,而且,还找徐茂闻帮忙参谋结婚的酒店和婚礼流程。 据徐茂闻透露,由于两个男人结婚实在太稀奇,以至于好几个婚庆公司一听就拒绝了,剩下的几个愿意听徐茂闻细说来龙去脉的也不是很理解两个男人结什么婚,害怕是恶作剧不敢接,最后还是在金钱作用下,才有两家婚庆公司肯做草案。 商暮秋目前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他们将要结婚的事,江慎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揉了揉不自然变红的耳朵。 这辈子总得有一次在商暮秋面前藏住事吧? 而没有得到回答的商暮秋则有轻微不悦,啧了一声,好像有点不满意:“在你这里要名分,这么难吗?” 江慎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走神忘记接话了,解释说:“不是。” “不是?”商暮秋挑眉:“你什么时候大大方方跟人说过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好像确实是没有的。 商暮秋说:“以前挡在我跟前的勇气呢?还是……没以前那么喜欢我了?” “什么?才没有!”江慎当即就要否认,只觉得商暮秋是在歪曲事实,磕巴了一下,商暮秋笑了,才明白他又在逗自己,冷哼一声,低下头不说话了。 吃完饭灭了火,众人都散了该干嘛干嘛,江慎上船头查了一遍设备和值班的人,然后回来,商暮秋披着件军大衣在甲板上等他。 走到商暮秋身边,没人开口,他们很自然地并肩回房间,进了船舱,江慎又很自觉地勾到了商暮秋的手,两只温热的手掌扣在一起亲密无间,江慎觉得这样也不错。 万一商暮秋真的一无所有了,他们就这样讨生活,就算餐风饮露会很辛苦也没关系,他们都吃过苦,这样的日子应该还好。 当然,只是一点幻想,船厂运营步入正轨,明年多招点人手,他很快就赚到钱了,然后就能养得起商暮秋。 江慎说:“我一直都喜欢你,现在比以前还喜欢,你不要那么说,你知道,我不会说话。” 商暮秋笑:“这不是很会说?” 江慎:“……”应该算是误打误撞,但是,商暮秋高兴就好。 “再说了。”话锋一转,商暮秋说:“我记得,你之前还说你不喜欢我,只是感激我,要报恩。” 江慎表情僵硬:“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第124章 商暮秋笑而不答:“还有,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 “……”江慎知道是哪个大嘴巴说的了,咬牙切齿:“是簕不安告诉你的?” “不是。”商暮秋说:“我自己听到的。” 江慎于是记起商暮秋来晏城第一天,码头上,他们当时的距离。 先是惊诧商暮秋听力好的离奇,紧接着,他想起很多次,自己在距离商暮秋不远或者一墙之隔的地方跟别人讨论某些不可见人的东西或者算计商暮秋的事,商暮秋不会全都听到了吧? 应该……江慎僵硬转头,没在商暮秋脸上看到奇怪的表情,安慰自己:应该不会。 家里的隔音应该不会那么差,商暮秋要是听到了,应该不会一直不提。 见江慎迟迟不开门,商暮秋提醒他:“开门。” “……哦。”江慎拧开门把手,然后想脱开握在一起的手脱外套,然而没能脱开,商暮秋压着他抵到门口,合上门,问:“所以跟自己哥哥住一间房没关系吗?” “……”早都滚在一起了,但是在这个设定的情景中,江慎心慌脸热。清了清嗓子,他尽可能正常地解释:“都是双人间。” “但是,别人的双人间,床不会并在一起。”商暮秋说。 越过商暮秋肩膀,江慎看到两张一米的单人床肩并肩排在一起,变成一张两米的大床。 好像理所应当,但是怎么又感觉这两张床并在一起的画面过于……想到一些不好的词,江慎轻咳一声。 “别人应该也不会进门就搂在一起。”商暮秋单手捏着大衣内的衬衫领口,解开最上面那枚扣子:“想接吻吗?” 江慎条件反射般遵从指引凑上去,差点就亲到那几个数字,但是商暮秋后仰了一些,躲开了,笑着问:“我是在问你话——别人也会做这些吗?” 江慎舔着虎牙,品味出商暮秋的坏,选择了上一个问题:“想。” “白天的时候你说要上船,不行。”商暮秋有点惋惜地叹气:“现在更不方便了吧?船舱隔音也不好。” “……嗯?”江慎被冠冕堂皇的理由为难到,随即想起片刻前商暮秋的问题,懊恼自己居然被带着想入非非,再一次钻进圈套之后,他决心做一个在诱惑面前也能保持冷静的人,于是回避商暮秋的注视:“不是只接吻吗?” 商暮秋有一秒钟怀疑自己是不是年老色衰。 顷刻的僵持之后,圈着江慎的手动了动,商暮秋换了方法,忽略了前一刻的对话,拧着江慎背过身,亲他的耳朵,很直白道:“那你小声点。” 然后捂住了江慎欲要拒绝的嘴。 一路顺风,一来一回半个月的行程,等一行人带着机械回来,晏城街上已经张灯挂彩,准备起迎接新年。 江慎在码头盯着卸货交接,商暮秋在旁边陪着,石头见状,催促江慎回家:“这儿有我们兄弟几个看着就行,下雪了冷得很,老大你跟秋哥回家吧!” 江慎拒绝了,说:“我看着你们卸完。” 石头佯装生气:“运都运回来了!就这么点事你还不放心我们?” 一来一回纠缠了几句,商暮秋海上半月没有信号的电话响起来,助理问他到哪了,说出大事了。 电话有点漏音,石头和江慎都听到了,石头立刻说:“秋哥有事,正好你们先走!” 然后不由分说将二人推到路边打车。 车上,江慎听到电话那边商暮秋的助理着急地汇报这半个月旧城的动荡,上访信终于递上去了,圈地赶人、强拆民居、拨下来的拆迁款也没分到住户手里,数亿款项竟是凭空消失。 【作者有话说】 哥:以前很好钓的,现在怎么不咬钩了?不管,掰开嘴挂上去! 第83章 那我怎么办? 江慎去北滩接年糕回家,簕不安不在,老于和年糕在炉子旁边烤火,在炉火上煮茶煨年糕。 江慎一掀门帘,年糕从火炉旁起身扭头,发现来的是他,立刻吐着舌头激动地冲过来转着圈摇尾巴,跟最开始懒洋洋打盹的样子判若两狗,老于不由得呸了一声,骂说:“养不熟的狗玩意儿!” 江慎很高兴,摸了摸狗头,忽然间明白了自己回家蹭到商暮秋跟前的时候商暮秋为什么愉悦,他说:“原来是这种心情。” 老于掀了下眼皮,问:“这趟顺利吗?” 江慎嗯了一声,要走了,老于喊住了江慎,在江慎抬头的时候对他招了招手,然后站起身,带路去后屋。 老于在抽屉里拿出一张纸,白纸,签着商暮秋的名。 江慎见过商暮秋的签名,纸上这个,他看不出差别。 “哪来的?”问出口的时候,脑子里几乎已经有了答案,江慎沉着脸,问:“他们拿这个干嘛了?” 老于叹了口气。 江慎转身阔步往外走,老于连忙跟上去阻止,但是到底上年纪了,眼看着江慎越走越远,再怎么喊也没用,终于不得不联系商暮秋,告诉他江慎可能去紫竹园找人麻烦了。 刘质轻就在商暮秋对面坐着,商暮秋闻言起身,去走廊里接电话,问:“怎么回事?” 老于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告诉江慎跟告诉商暮秋也没差别了,便简要说了自己一个行内熟人奉命仿了他签名的事。 商暮秋刚回来,刘质轻就登门,为的是那封上访信翻出来的丑闻。 第125章 那次私下聚会,刘质轻表现出很明显的玉石俱焚的想法,后来应该是被敲打过,不得不收敛了,听说现在刘质轻彻底没了话语权,在外面走动也只有传话的作用,所有的决策应该都是幕后那人做。 商暮秋对电话里说:“好,我知道了。” 老于哼了一声:“我也是为了自己好,可不是帮你!” 商暮秋笑:“知道了,承你的情。” 商暮秋吩咐自己的人在紫竹园附近蹲守,看到江慎就把他押回家,然后回到室内。 刘质轻问他是谁,商暮秋不作答,继续方才的话题,问:“你们觉得这次的事还能压下来?” 极大数额的贪污,再加上之前积累的恶性事件、问题建材、工程上几次三番闹出伤亡,这次直接上了新闻,各界都在关注,不是花点钱找个替罪羊或者逼死一个建材商就能糊弄过去的,他们居然还在想办法压下来。 “你想办法。”刘质轻说:“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出事了,谁都跑不了。” “这怎么一样?”商暮秋说:“我只是什么都不清楚的投资商,我的钱全都放进了晏城的项目里,我十分信任晏城的政府和你们这些合作伙伴,我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赔到血本无归。” 刘质轻看了商暮秋半天,没在他平淡的表情里看出什么,他问:“你就是在等这一天,是吗?” 商暮秋:“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值得吗?”刘质轻皱着眉,似乎是真的不解:“赌上这么多,倾家荡产也无所谓,就只为了扳倒这些人?” 商暮秋说:“人都会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 刘质轻认为这话是嘲讽他们这些余孽早就该接受正义的制裁,不屑地笑了一下,然后带着深意反问:“你确定自己的手上真的就干净吗?” 他没有立即道出紫竹园找了人伪造签名公章的事,准备在之后送商暮秋一个大惊喜。 事到如今,谁都别想跑。 手机传来短信提醒,商暮秋以为江慎抓到了,拿起来看了一眼,是运营商。 有点奇怪,看时间,江慎应该到了才对。 思索间,后窗玻璃哗啦一声碎了一地,一道黑影很迅速地翻身过来,手持短刀直逼刘质轻要害,速度之快,就连刘质轻身后一步的保镖都没反应过来。 刀锋已经刺穿皮肤,在保镖反应过来上前制止之前,是商暮秋一脚踹开刀柄,扯着江慎分开。 鲜血缓慢地从指缝渗出,刘质轻捂着脖子余悸未了,江慎不断挣扎,还想扑过去补一刀,双方互相戒备着,商暮秋呵斥一声,江慎扭过头:“你知道他干嘛了吗?” “他找人仿了你的签名还有你们公司的印章,换了之前那批问题建材的合同!” 篓子捅大了没法收场了,可是,还能找几个垫背的,伪造几份合同拖着商暮秋一起下水对晏城这些人来说太简单了。 刘质轻闻言笑出声,溅了血的脸上浮现扭曲的快意,说:“谁走漏的消息?我还准备给你们一个惊喜呢!” 江慎气红了眼,抬脚踹翻实木的茶桌,差点就砸在刘质轻身上,可惜被保镖挡住了。 “你怎么还拦我!”江慎怒极,用力挣开商暮秋的钳制,可是又被抱着,商暮秋拍了拍他后背,说:“没事。” “怎么没事!”江慎气急败坏:“你说了多少次没事?我每次都听了!我又不傻!” “但是已经发生了。”商暮秋说:“杀人没用。” 江慎听不进去,杀人对解决事情或许没用,但是能一解心头之恨——早知道有今天,他应该早一点杀了这个祸害,大不了就是以命抵命! “江慎!”商暮秋险些制服不住江慎,为免江慎犯下大错,他拖着江慎离开,江慎拼了命去捡刀,甚至跟他动手,好不容易出了庭院,江慎挣开了,立刻折返——还要回去弄死刘质轻。 商暮秋再一次说:“杀人没用。” 江慎咬牙切齿:“你先让我杀了再说!” “……”好像说不听,商暮秋无奈道:“到时候你给他偿命吗?” 江慎:“我给他偿命!” 商暮秋:“那我怎么办?” 江慎安静下来了,顿了顿,眼睛更红:“那我要怎么办!” 商暮秋出事了,他又要怎么办?还不如先弄死刘质轻解个气。 “没事。”商暮秋尽量把事情说得轻松:“我们先找律师,想办法搜集证据,既然是假的,就一定有漏洞。” 江慎不愿意多想地相信了,立刻有了主心骨,抓起商暮秋的手恨不得立刻给他洗清冤屈:“我们去北滩,谁仿的我一定给你揪出来!” 大概率已经晚了,不过商暮秋还是说:“好。” 江慎很着急,但商暮秋在去北滩之前,先带着江慎绕路去了一家满是洋文的店铺。 挂满布料样衣的店铺里,店里的师傅给江慎量了尺寸。 【作者有话说】 慎:你当寡夫(bushi明天周三!(其实已经周三了orz 第84章 你别受伤 商暮秋打电话交代助理通知公司高层开会,然后联系律师,江慎则给石头发短信:看着点船厂,别出事车子还没开到北滩,路边冲出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司机吓了一跳,连忙刹车,那人抱着脸,看清车上几人后激动扑过来拍车门,是刘最。 第126章 车窗降下,刘最披头散发气喘吁吁道:“出事了出事了!北滩来了一伙人,见人就打!老于的店被砸了!人也不见了!” 江慎下意识扭头,正好和商暮秋目光对上,同时从彼此眼里看出点不同寻常。 老于下落不明,鱼店被打砸一空,往日热闹的十三巷家家户户店门紧闭,花圃也关了,江慎本来订了一盆蝴蝶兰,约好了这两天来取。 江慎给胡欢喜打电话,忙音好久之后才接通,胡欢喜周围很安静,喂了一声之后,放低声音问江慎怎么了。 江慎怀疑胡欢喜出事了,嘴上说:“你最近注意点,没事最好别出门。” 那边顿了顿,胡欢喜说:“好,我知道了,你也注意点。” 电话挂断,商暮秋正看着自己,问询的眼神。江慎说:“也出事了。” 商暮秋点头,表示知道了:“先走。” 回家已经不安全了,徐茂闻还没走,要乱起来了,得把他们都送走,但是也不好去他那边。 一群人最后在商暮秋的老房子里碰面。 簕不安抱着熟睡的簕小音,问:“这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地下党接头似的?” 江慎问商暮秋:“你公司那边怎么样了?” “出什么事了?”徐茂闻闻言精神起来,问商暮秋。 商暮秋开着手提电脑正在忙,没有立刻回答徐茂闻,期间接了助理的电话,交代了几句。徐茂闻很敏锐地问:“我听见什么股权?终于出事了?” 江慎闻言侧目看来,商暮秋嗯了一声,徐茂闻凑过去:“所以怎么了?你被连累了?到底怎么了?” “有点棘手。”商暮秋语气凝重。 当初中标之后他们在晏城成立了子公司,子公司的股权经历多次变动,最开始刘歆和徐茂闻参股,紫竹园加进来之后又退股,最后一次他用了个人名义和紫竹园分别加投资金,又在不久后把总部的大部分股份转让出去,所以目前他已经尽可能把总部在晏城东的项目里分割出去,就是防着这边玩脏的,把总部受到影响的可能降到了最小。 当时徐茂闻和刘歆要撤资,商暮秋把总部的股份转给了刘歆和徐茂闻手里换了钱才填平缺口,当时徐茂闻还感慨,说商暮秋单刀赴会凶多吉少,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听完假合同的事,徐茂闻很不解:“这是说造假就能造假的?这些东西一式三份,他们不按时间线仔细归档?那么多签名公章,他们都能搞到?!” 在江慎和商暮秋的沉默中,徐茂闻骂了句脏话。 江慎说:“现在开车坐飞机都不安全,明早有趟船,我的人,你们能走的先走。” 刘最烦躁地抓一抓脑袋,很沮丧地说:“我还得回去一趟,我有东西落在北滩了。” 江慎知道他家的事,说:“那你快去快回。” 刘最拍拍屁股站起来:“好,咱们几点在哪儿汇合?” 江慎说完时间地点刘最就走了,风声鹤唳,徐茂闻苦中作乐,说:“还挺新奇,我前半辈子还没想过自己会被黑社会追杀。” 簕不安:“我也是第一次。” 话毕,借着月光看到地上反光的圆形物事,拿起来看了看,哇了一声:“天,不愧是大老板,破产了还有值钱货!这块表就够修你的车了吧?”说着递给身边的徐茂闻,徐茂闻看了一眼,觉得眼熟,问商暮秋:“真是你的表啊?” “嗯,是。”商暮秋说:“……所以,你们还不不快点逃命?” 他在屏幕后抬头,眼镜折射出薄薄的紫色光。 徐茂闻疑惑:“不是明早才走吗?” 东西还回来,人情也清了,他有家人软肋在刘三手上,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算忠义两全。 江慎探身收走了徐茂闻手里的表,说:“他要出卖我们。” 簕不安和徐茂闻异口同声:“谁?” 商暮秋合上手提电脑起身:“他出去找个电话亭打完电话,追兵找回来大概只要三十分钟。” 徐茂闻:“……” 簕不安:“……” “那你们还他妈不着急!”徐茂闻上火地跳起来:“小命不保了,你们还玩这一套!” 寂静空间忽然响起电话铃声,是江慎的,他接起来,石头说:“老大,真有人来咱们船厂放火,人抓住了,怎么办?” 江慎把徐茂闻簕不安送到码头,亲眼看着两大一小上船,挥了挥手要他们保重:“船先送你们去荻城,到时候你们自己想办法回家。” 徐茂闻拍着因疾驰而动荡的胸口扬扬手:“你们也保重,等过年来黎城!” “钱没赚到就算了,还要灰溜溜逃命。”簕不安唉声叹气,然后对江慎说:“留着好酒给你们,小心点。” “到了报个平安。”江慎说。 送走三人,江慎回了船厂,石头带着几个兄弟看着来放火的几个人,等江慎决断。 要是商暮秋不在,江慎估计会打断他们手脚再扔去地下室关着,但是商暮秋在,所以,江慎比较纯良地说:“先关起来吧。”回头再断。 他扭头,发现商暮秋眼里有点笑意,好像是看穿了。 江慎有点别扭地清了清嗓子,又问了两句紫竹园有没有动静,石头说有人看着,暂时没有。 他们顺着江滩回北滩纹身店,江滩上风很大,吹得他们衣襟翻飞,江慎把商暮秋的手臂挽紧一些,说:“我不小心看到你让徐茂闻帮忙找的婚庆公司宣传册了。” 第127章 商暮秋:“嗯。多久了?” 江慎:“好久了,咱们出海之前就知道了。” 商暮秋侧目看他:“所以呢,怎么现在才问?” “……就”江慎好奇:“所以,一回来就带我去量尺寸,是要做西装吗?” 危在旦夕的时候,江慎挽着自己的手臂,商暮秋荒谬地感觉到前半生从未有过的宁静。 江慎问:“过生日那天,我说想结婚,你没同意,其实放在心上了,是吗?” 江慎感觉眼睛有点酸,明明那天商暮秋还说他是在胡说八道,连婚庆公司都觉得两个男人的婚礼荒唐而无从下手,但是商暮秋不止记在心里,还想办法去做了。 “应该放在心上的,也不是很难的事。”商暮秋掏出自己的手臂,反过来挽住江慎的手,说:“你很少跟我要什么,答应了说有什么愿望都尽量满足你。” 雾中河上风声呜呜作响,以前的老人说是有水鬼在嚎。 风声凄厉,确实像鬼。 江慎低头抹了下眼角,“那咱们什么时候办?” 很想说点好听的,明天就办后天就办,马上满足江慎的愿望,但是这次真的有点脱轨,早在决定要跟江慎重新开始的时候,他就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了。 商暮秋说:“等事情过去。” “好!”江慎一口答应,好像害怕商暮秋忽然反悔。其实他应该问商暮秋事情什么时候可以结束的,他之前一直在向商暮秋确定会不会出事,商暮秋每次都给很正向的回答。 这次,江慎自己说:“不会有事的。” 是肯定句,不知道在安慰谁,但商暮秋这次沉默了。 江慎接着说:“你喜欢我。” “……”商暮秋擦了一下江慎湿润的眼角,说:“是,我喜欢你。” 江慎心想,这就很够了。商暮秋说自己跟他要的东西很少,其实有很多,就凭这句喜欢,他可以为商暮秋赴汤蹈火。 商暮秋不知道江慎的内心活动,他轻轻抱了江慎一下,再一次重复:“是,我喜欢你。” 他已经看过了,江慎有自立的本事,有自己风声水起的江湖,办事很让人放心。 顿了顿,商暮秋改口,轻声说:“我爱你。”江慎愣住了。 他才彻底明白什么叫喜欢,才知道人要为喜欢付出什么惨痛的代价,商暮秋又说出一个让他陌生的字眼。 喜欢就要赴汤蹈火,爱要怎么办呢? 商暮秋把手上的戒指褪下来,戴在江慎左手,幸而是活扣戒指,大小可以调节。江慎大概不明白每个手指分别的含义,商暮秋稍一犹豫,选了中指套上去。 江慎盯着忽然落在自己手上的银戒指,好半天都想不起应该说点什么。 他感觉商暮秋好像在等什么,他应该回应同一句话给商暮秋,按理说,他们都承诺了才算数,可是他说不出来,舌尖好像坠着铅块,这句话有千斤重,他没办法在这一秒钟说出口。 他好像还没吃懂这句话,所以重复不出来,也可能已经开始畏惧即将到来的坎坷。 过了会,商暮秋说:“所以,照顾好自己,别出事,等等我。” 江慎捂着脸,袖子胡乱擦了一下,回避地问:“西装多久能做好?” “不知道。”商暮秋说:“看师傅排的工期吧。” 江慎执拗地问:“总有个时间,对吧?” 商暮秋:“总会做好……留了你的电话。” 为了不让江慎知道细节,商暮秋选择和律师邮件联系,但其实江慎看到了,律师说情况不乐观,看这个情况,取证很困难。 他们站在纹身店门口,春天被砸烂的窗户江慎夏天修好了,如今已经隆冬,玻璃经过风霜洗礼,已经积下一层灰,灰蒙蒙罩在玻璃上。 江慎已经二十四岁,这是他在北滩的第十六年。 和商暮秋的第十六年。 徐茂闻说他们这种有过去羁绊的关系,想要增进感情就应该故地重游,可惜一直都没机会,今天本来有,可是还没推门进去坐坐,近处远处有轻重不一的脚步。 江慎口袋里急促的电话铃响起,在危机四伏的深夜像某种预告。 他接起来,石头兴奋地说:“老大,捞到了!他们准备在南边走,刚下水就被我们把船底凿漏了!” 江慎放下心,挂了电话。 商暮秋说:“待会儿在家里见,年糕还在家等我们。” 江慎点点头,在商暮秋叮嘱自己别受伤之前率先开口:“你别受伤。” 商暮秋笑了一下,有点无奈:“知道了,你也是。” 【作者有话说】 应该快要完结了新文给簕不安插个队,年上骨科,叫【不安分】,已经发了第一章 ,欢迎收藏试阅,然后我去为慎言哭一会儿 第85章 听话 二人在纹身店门口兵分两路。 经过一番缠斗,江慎终于脱身,却没有像最开始约好的那样径直回家,而是趁夜色赶到南边码头,准备在商暮秋之前处理刘质轻和刘三。 却没想到有人更快。 夜幕中,高耸的船只大半浸在水中,随疾风摇摆,疾风掩盖着船舱中的笃笃声。 不远处避风处的小屋亮着灯。 小屋门口守着两个人,不像自己人,江慎绕到后方谨慎靠近,听到刘质轻求饶的话音。 第128章 他说:“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你放我走,看在咱们以前的面子上,给我条生路!” “——你也不想罪名再多一项吧?” 少倾,也许发现自己语气太硬,转了语气晓之以情:“我也是被逼无奈,你知道,当年咱们闹翻,我刚走就被抓住了,我只能听他的。” 里面沉默了会儿,江慎放轻脚步走到跟前,透过木板没有合紧的缝隙看到一个黑衣保镖给刘质轻松绑。 本该在家等自己的商暮秋坐在长凳上,拿着纱布裹手掌。 没看到刘三爷踪影,不知道是不是叫那老狐狸跑了。 刘质轻被松开了,他往门口走了两步,没人拦他。 江慎下意识咬牙,虎牙刺破了舌尖,血腥味霎时充满口腔,握紧拳头,他感觉到左手手指异样的感觉。 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他更上火。 都说了那种话,差不多等于海誓山盟了,可是刘质轻三言两语,商暮秋居然就妥协了? 刘质轻现在嘴上说得好听,可是不久前,紫竹园才对他们下了死手,要不是他们够警惕,可能明早晏城新闻就是“黑心开发商横尸街头”,就一句以前的交情,这些他都忘了吗?! 江慎气不过,也没注意小木屋里商暮秋看过来的目光,在夜幕掩护下很快速潜过去,在门口保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扣紧刘质轻的脖子,连拖带拽往河里带。 刘质轻惊呼一声就开始挣扎,可惜他腿脚不方便,被丢进水里勉强抓住浮漂才没沉下去,紧接着就被跳下水的江慎按进水里。 反应过来是谁,刘质轻手脚并用缠住江慎,带着他往水下沉,江慎不怕,深吸一口气就准备跟他斗到底,然而,岸上传来一声:“上来,别感冒了。” 江慎顿了一下,当没听见,拽着失力的刘质轻游向沉了一半的船,靠近船只的时候,听到石头的惊呼:“老大?” 江慎浮出水面,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石头提着凿子,解释说:“秋哥让我们把裂缝撬大点。” 江慎回头,商暮秋站在岸边,太远了 看不清他的表情。 刘质轻昏迷过去,被挂在船底随着水波浮动,石头带着人去控制舱开船,等船开向深水区然后缓缓沉没之后,划着小艇折返,带江慎上岸。 商暮秋等在岸边,没有预想中的责备,只是脱了外衣给江慎。 江慎垂着头思索自己现在是应该认错还是道歉,最后觉得大概都没用,商暮秋应该也早就明白自己就是这么一个教不好的坏种,所以教训都懒得说了。 “穿上。”见江慎不抬手,商暮秋重复了一遍。 之后的事有人善后,不用他们管了。 两个相约家里见的人巧合偶遇后相携回家,车上很安静,江慎裹着商暮秋的衣服幅度很小地寒颤一下,商暮秋就对司机说:“温度高一点。” 回到家,距离天亮还有四小时。 年糕扑过来,又被二人身上的寒意吓退。 江慎想去给年糕加狗粮,商暮秋说:“先换衣服,洗个澡。” 江慎想说自己没那么娇气,顿了顿,发觉不洗澡就要面对商暮秋,就要面对讨论之后的事,于是又咽下去了,乖乖钻进浴室处理自己,没等泡热就裹着浴袍出来了,也顾不上不久前还下定决心一整晚都不想主动跟商暮秋交流,他问:“刘三呢?” 商暮秋在沙发前逗狗,闻声看了他一眼,没提那具被干儿子丢进垃圾堆的干瘪尸体,说:“过来。” 江慎走过去,商暮秋伸手给他系好腰带,说:“下不为例。” “……”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江慎沉默了一下,说:“那你还……” 他想问,既然不想自己做这种事,他明明知道自己也去了,为什么还要放刘质轻出来,给自己机会? “你是下不去手吗?”江慎问。 商暮秋颇为无语,掐着江慎脸颊:“你哪只眼睛看见?” “……那你”江慎理直气壮起来:“说好的回家,你怎么去码头了?” “好了。”时间不多,商暮秋不想把时间花在不必要的争执上,他摸了摸江慎的脸,很明显早都做好决定了:“睡一会儿,明早回北滩住,最近先别回来。” 大部分的危险已经解决了,剩下的麻烦不像紫竹园那对干爹干儿子这么丧心病狂,会追着人砍,江慎现在应该跟自己保持距离。 江慎盯着商暮秋,商暮秋继续交代:“年糕也带走。” “我不想。”江慎说。 “听话。”商暮秋摸摸江慎脑袋,平稳地解释:“要把损失降到最小,你看好船厂的事,等我这边麻烦过去。” “住在一起也没什么吧。”江慎不想在这种时候离开商暮秋,他太懂孤立无援和被抛弃是什么滋味,不想商暮秋也尝到。 可是,稍微的思索,他就明白,商暮秋有很多年都是孤立无援的。 他更不想,手掌扣上商暮秋的手,低头看着转移到自己手上的指环,说:“我想跟你在一起。” “不行。”商暮秋语气温和,态度却很坚决,说:“你要清清白白,我们两个人总要留一个照顾家里。” “江慎,等等我,乖乖的。” 第86章 一锅粥 老实说,江慎不想听话。 第129章 他记得商暮秋说自己可以胡闹,可以无理取闹,可以有不讲道理的要求。 所以,他现在应该行使自己的权力,对商暮秋大吼:我不,我就要跟你在一起,去你妈的理智,老子就想跟你在一起! 他呼吸变得急促,眼底很红,盯着商暮秋看。 这么久了,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还算听话——自黎城回来,他再也没有阻止商暮秋以身犯险,他选择无视其他,听信商暮秋说的不会出事,最多损失钱财。 很努力地经营船厂,很努力地奔跑,拼了命地赚钱,但是没能接住商暮秋。 后脑勺那只手一直缓缓摩挲,很温柔,江慎眼睛越来越红,良久,平复着一肚子的拒绝,说:“好。” 他终于成长了。 商暮秋说的话,他依然全都记在心里,他也要让商暮秋清清白白,让威胁过商暮秋的那些人全都付出代价。 “乖。”商暮秋勾起一点笑,江慎就撞进他怀里,忽然又改口了:“不行,我走了,万一你被欺负了怎么办?” 恶狠狠的语气,和当年挡在商暮秋面前的时候如出一辙。 “欺负我的人,你不是帮我处理了吗?”商暮秋很耐心地说。 剩下的四个小时,江慎不想睡觉,他抱来医药箱给商暮秋重新包扎,拆开纱布,面对一块血肉模糊的掌心,他问:“谁干的?” 商暮秋答非所问:“我现在打架不如你了。” 江慎垂首轻轻吹了吹,低头的时候,商暮秋感觉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了伤口上。 江慎闭着眼缓了很久才把眼眶里剩余的泪水挤回去,但是忍不住哽咽的声音。 商暮秋明白那是什么,另一只手摸过来,蹭了蹭江慎脸颊:“怎么了,忽然就生离死别一样……只是调查,我又不会就这么认了……不会有事的。” 他的手上有戒指压出来的痕迹,戴了很多年,留下的痕迹大概要很久才会消失,看上去就像另一个摘不下来的戒指。 江慎抬起头:“等多久?” 商暮秋:“嗯?” “……我觉得,有一次三年就已经很久了。”当时觉得这辈子就要这么稀里糊涂下去,再也见不到商暮秋了,遗憾但是也只能这样了,日子一天天,无所谓久不久,也就那么过去了。 现在回过头去再想那三年没有商暮秋的日子,竟然那么漫长。 “……不会的。”短暂的沉默后,商暮秋承诺:“不会那么久。” 可是,上一次是道别,没想过再见,只要想着临别的珍重,就无所谓时间快慢,因为无论时间快慢、人生长短,抱着他们不会再见的念头,因为没有可能,就无所谓期望。 可是这一次,他们约定了还要再见面,那么,即将分开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江慎离开他们住了半年的新家,没有行李,随行的只有年糕,商暮秋的号码他已经烂熟于心,但是他带走了一张名片。 黎明时分,晏城静悄悄,簕不安发来消息:“在荻城接到了胡欢喜,我们安全抵达荻城,保重!勿念!” 江慎打扫了一遍纹身店,生了火。 八点钟的时候,码头有兄弟在水里捞出来一只烟斗,确定了,是老于的。 八点半,下游捞起来老于的尸首。 八点四十五,石头说昨晚他们落脚的那个拆迁小区失火了,因为之前紫竹园派人骚扰驱赶,里头的住户已经搬空了,所以没什么人员财产损失,只是火势很大,险些殃及其他小区。 江慎摸着年糕的脑袋,心想,商暮秋送自己的东西又少了一件。 去城郊选墓地已经轻车熟路,选好墓地,江翠兰拨来电话,幸灾乐祸地说:“你看,我就说要出事吧?现在满意啦?商暮秋都进局子了,还不回家来娶妻生子?” 江慎不答,问:“你身体怎么样?” 江翠兰蔑然切了一声,忽而又叹气,说:“吗啡真是好东西,怪不得那些人吸了就不想戒。”她运气不好,也算运气好,发现就是晚期,前面没吃苦,现在索性也不必化疗,疼了就在医院合法吸毒。 江慎:“我很忙,有需要你就说。” “没什么需要。”江翠兰刻薄笑着,很豁达地说:“就是告诉你一声,我没养你,你也不用养我了,也不用给我养老送终,你送了我一块墓地,我们就算扯平了。” 她现在不缺钱,花着从商暮秋手里套出来的钱请着护工住着高档疗养院,手头的钱够她挥霍到死,甚至还能给江慎留一笔,虽然江慎未必要。 等江慎从城郊回来,晏城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旧城拆迁项目涉及的十几个企业法人和主要领导都被带走接受调查,然而轮到紫竹园的时候,大东家刘三横尸荒郊死状凄惨,紫竹园二当家半夜行船,结果溺死在雾中河。 据调查,应该是畏罪潜逃中途反目,刘质轻杀了刘三,至于刘质轻,大概是意外身亡。 ——没人愿意花太多精力在调查两个死人的死因上,更多的人只是恼火这一老一小留下的烂摊子。 江慎记得商暮秋电脑上那串数字,在网吧开了台电脑给那人发邮件,问他有没有时间见个面,对方给他一个律所地址,江慎按时赶到,花了一大笔钱,将商暮秋前一天问过的问题全问了一遍。 聊了没几句,律师就听出一种熟悉感,他怀疑起江慎的动机,为了保护委托人的权益,旁敲侧击问他来自哪方势力。 第130章 江慎于是不再废话,直言问:“如果找到证人,他是不是就能早点脱罪?” 第87章 该说的都说了 律师说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子公司所有已经归档留存的合同都被替换,刘质轻的栽赃手段粗暴又天衣无缝,从时间线和资金往来上查都没有问题,出问题的乙方建材商已经跳楼了,死无对证,帮刘质轻调换合同的每个关节都不可能承认他们收受贿赂假公济私,只会咬定这就是原本的合同,找到造假师傅作证是最有胜算的切入点。 江慎只恨让刘质轻死的太轻易,没把他碎尸万段。 他翻出老于藏在竹席下面的小册子挨个排除是谁帮着刘质轻做了假合同,小册子上记着每位师傅擅长的方向,江慎着重标记擅长临摹书法字画笔迹的那些。 可惜,签名造假在对于在晏城谋生的那些造假师傅而言小事一桩,眼下紫竹园群龙无首,从前依附紫竹园的‘手艺人’们失去庇护四散而逃,哪怕排除到最后只剩三五个人,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找到这五个人也是大海捞针。 他脑子太乱,看着坐满标记的小册子想不出结果,想起船厂刚开始运营的时候,一有想不懂的东西就找商暮秋,于是拿出电话,对着名片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拨号,拨通后,忙音响了很久,最后有一个女音开始说话,告诉他无人接听。 江慎骑着摩托车回家,看到他们的家楼下围着警戒线,门上贴着封条。 这天之后,每天对着名片拨一次电话已经是江慎日常的一部分,提示音已经从最开始的无人接听变成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江慎有时候就坐在警署拘留所外打电话,调查期间不给探视,高高的围墙看不到里面。 有一天,警署走出一个有点眼熟的中年警察,盯着江慎看了会儿,问:“你是不是商暮秋那个弟弟?” 江慎认出他就是当年那个姓张的警官,答应了一声,问:“你见过我哥吗?” 张警官笑了一下:“见过,他还问我能不能见你一面,我说我最近有点忙,而且我又不负责他们那一块的案子,私下见嫌疑人亲属不太好,他就说那算了,没想到这么巧遇见了。” “见我一面?”江慎提起神:“他怎么样?他说什么了吗?” 张警官笑着摇头:“没,我也问他要不要给你带什么话,他说没什么话要带。” 那天江慎在围墙对面的路边坐了很久,逼着自己想,为什么商暮秋没什么话带给自己。 天快黑了,他下意识转着手指上的戒指,最后终于想明白——该说的话,商暮秋已经说过了。 天黑了,想起年糕独自呆在在纹身店,又回去,又开始对着那本小册子研究,江慎好像不知道时间流逝,不时找人打电话打听他怀疑的人的下落,有时候是半夜,忙音很久也没人接,总之年糕都安静陪着他。 有一天,取暖的火炉烟囱堵了,屋里聚满浓烟,年糕咬着江慎衣角提醒,他才反应过来开门开窗。 江慎被狗拽出纹身店,过了好久才回神。 深夜了,他修好烟囱,揉了揉红透的眼睛继续看,看到最后头晕眼花,电话铃急促响起来。 刚得知老于死讯的簕不安难以接受朝夕相对的人一夜之间化成灰,在电话那边不断确认,迟迟得不到江慎确定的回答,簕不安抱着一丝希望问:“老于没事对不对?” 江慎想了想,说:“老于已经下葬了,我找人给他算的墓地方位,是个风水宝地。” “……”簕不安沉默好半天,哽声问:“谁干的?刘质轻吗?” 本来还算平静地送走了老于,他过过很久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面对。 可是和以前每一次都不一样。 从前那些兄弟死了,他会想办法报仇,然后就过去了,老于死了之后,他偶尔会想起老于坐在巷口打盹儿喂鱼,想起他到处找他的王八,想起老于悄声跟自己透露刘质轻找人仿商暮秋签名那天时候的神情,胸口时常发闷。 江慎意识到自己和从前不一样了,是商暮秋把从前那些教过他一次的东西全都推翻,然后在他心里种了什么东西。 他感觉到窒息,太阳穴一阵要裂开似的痛,捂着额头勉强撑住脑袋,终于开始明白商暮秋说的重新开始是什么意思。 不只是他们的关系重新开始,他居然有耐心改造一个二十多岁的人。 江慎说:“刘质轻已经死了,晏城还是不太平,有些居民到处报复之前的开发商,小股东也是股东,你最好还是别回晏城。” 簕不安沉默了会儿,说:“可是,我都没送送他。” 好一会儿之后,簕不安想起来问问江慎和商暮秋怎么样,却在问出口之后得到了更加持久的沉默。 江慎正在接电话,那么就是商暮秋出事了。 簕不安问:“你哥呢?” 大半夜,江慎接电话,居然没人有意见。 江慎偏过头,跟安静端坐的年糕对视上,年糕的眼睛黑漆漆亮晶晶,很专注地看着他。 他想起自己遗弃过年糕一次。为了逃避指责,他把在外流浪的年糕带回家,意图乞得商暮秋的恻隐之心,把年糕养成了家犬,因为想带商暮秋离开晏城,匆忙之下带不走年糕,于是把它带到楼下,给它留了一些食物就离开了。 第131章 年糕好像不会记仇,依然对自己吐舌头摇尾巴,不知道它有没有意识到那个傍晚自己做的事。 要是自己也像年糕一样不记仇,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 江慎心里堵了太多的话,其实应该在早一点的时候和商暮秋讲,可是他太小气,又有太多顾忌,嘴上说着没有赌气,只是因为看不到将来所以决定不交付真心,其实心里,就是在恨商暮秋当年的抛弃。 所以失去了好多坦白机会,可是在这个深夜,他和商暮秋相隔两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的深夜,商暮秋不知道在面对什么为难,他感觉那一肚子话再不说就要撑破喉咙胸膛,他很后悔。 商暮秋会在应该的时候讲出该讲的所有话,自己却不懂这个道理,硬生生让商暮秋不得不走到破釜沉舟。 ——江慎前所未有地看清,商暮秋的爱要比自己以为的多得多。 江慎说:“他被抓了。” 簕不安讶异一声,随后觉得其实也并不意外。 他想说点什么话宽慰江慎。 江慎抱着年糕,压抑地哽咽,对着电话另一边并不能感同身受他的悔恨的人坦白:“最开始他回来,我一直说我没有怪他,但是不肯跟他好好说话,我推开他,又凑上去。” “……” 挂断电话,江慎再一次拿出那张名片,对着上面的数字拨号出去,漫长的忙音之后,依然是关机无人接听的提醒。 冬天很快就要过去,雾中河要化冰,船厂运货的订单多了起来,商暮秋叮嘱了了要他打理好船厂,江慎就很努力地经营船厂,抽空研究小册子上那些人。 他已经找到了其中两个人,经过盘问,都不是。 刘歆来晏城公办,请他吃饭,说起当年商暮秋刚到黎城时候的事,说他当年被一群不知道什么人追杀:“当时还好奇,不知道他得罪了什么人,原来……害……” 直到刘歆离开晏城后又过了几天,江慎才敢细想这句话代表了什么,意识到当年商暮秋就那么离开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并不是因为张警官那番话,决定放自己自由,而是那时候他还处在危险中,他不是放弃了自己,而是为了不带自己去涉险。 所以那个所谓的下落不明的宝库,其实是落在了刘三和刘质轻手里,所以之后刘三才能建起紫竹园。 江慎忽然想起有一次商暮秋问是不是自己放火烧了旧厂房。 想激周晓强撕票害死江翠兰的不是自己,所以,北滩的火也不是商暮秋放的,而是急于抹除证据把危险都甩给商暮秋的刘三。 二月份,商暮秋的律师终于可以申请进入警署和委托人沟通,这次商暮秋终于有话带给江慎,他说:“好好吃饭,别太担心。” 但是,除了这句话,如同最开始预料的那样,律师带来不太好的消息。 第88章 见面 三月底,又到了晏城忽风忽雨的季节,船厂的生意蒸蒸日上,新买了两艘大货轮,石头在码头指挥新船下水,硬拉着江慎给龙头挂彩。 庆祝仪式结束,石头说:“找到刘最了。” 自那晚之后刘最带着家人下落不明,三个多月过去才终于被找到。 江慎戴着商暮秋那块表去见的刘最,刘最被绑在椅子上,关在码头边的旧仓库里。 为什么要出卖他们这种事其实没什么好问的,人各有志,选择不同罢了。江慎只想知道是谁帮着刘质轻做的假合同。 谈话出奇的顺利,也许是因为刘质轻等人都死了,刘最不怕被谁报复,所以毫无负担告诉江慎,是吴撇子。 江慎靠在墙边,问:“就这么说了,不怕我弄死你?” “呵……”刘最满不在乎笑了一下:“你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江慎正眼打量刘最,刘最今天没戴胡子,那张油滑的脸全露着,斜着脑袋看自己,带着点挑衅。 江慎忽然从腰上抽出一把刀,一步步靠近刘最,看那架势是要片人,刘最眼皮抖了一下,顿时软下来,叫喊着饶命,但那刀仍然直直朝着面门刺来,刘最吓得闭上眼,耳边一道凉风,刀尖插进了墙壁。 刘最哆嗦了一下睁开眼,心有余悸:“我靠,你来真的……” “放过你不是我心善,也不是因为我们还有交情。”江慎说:“是因为商暮秋让我清清白白地等着他。” 他拔出刀,一脚踹翻椅子,刘最哎哟一声倒在地上,蠕虫一样咕蛹了两下,眼睁睁看着江慎走了。 他喊:“你别!你先放了我啊!” “给我松绑了再走啊!” “江慎!……小江爷!” 江慎开始到处打听吴撇子的下落,船厂生意越来越忙,他还要兼顾生意上的事,徐茂闻来晏城了一次,见到江慎之后惊呆了。 “我天,你怎么成这样了?” 他明明记得一年前初见江慎,江慎还是个身上带着点江湖气儿的少年,对着商暮秋的时候有点沉默寡言,别的时候一点就炸,怎么才一年之间,江慎就好像脱胎换骨,彻底不一样了? 他在江慎眼前晃了晃手:“不是,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江慎正在看文件,闻言抬起头:“能,怎么了?” “……”徐茂闻深吸一口气,好奇问:“你多久没笑过了?” 江慎微微拧眉,徐茂闻叹着气:“你这苦大仇深的样子,不还没判吗?才要开始辩护呢,还早着呢,放轻松。” 第132章 快到中午了,徐茂闻准备请江慎吃个饭,顺便关心一下商暮秋的事,听说江慎刚见过律师,但是还没走,江翠兰就来了。 江翠兰挎着皮包,瘦得皮包骨头了,起初徐茂闻没认出走进门这个细地像竹节的女人是谁。江翠兰烫了头化着妆,就显得气色还不错,她进门就熟门熟路坐下,问江慎:“你真不去见见小杨吗?人家姑娘可好了,知心又漂亮,还顾家,找个姑娘结婚,不比你现在搞男人打光棍好啊?” 江慎不搭话,徐茂闻认出这是谁,心里嘀咕了几句,面上扬起笑:“这是江阿姨吧?” 江翠兰终于发现另一边油头粉面的徐茂闻,因为吃过小白脸的苦,所以对这种人没什么好脸,立刻换了张脸尖酸道:“这又是哪来的相好?我还以为你要给商暮秋守活寡呢,这么快就谈了新的?” 话太难听,徐茂闻被噎了一下,江慎却已经习惯了江翠兰前脚说不会再打扰他,后脚就找个姑娘给自己认识,他低着头看材料,一边很冷淡道:“我不见,你精神头好就去打牌,不舒服就去医院。” 江翠兰“嗬”了一声,讽刺道:“才来就赶我走?我可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人家今天中午有空,你要是想通了,我给你约人。” 江慎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江翠兰瘦到凹陷的面孔,又低下头,说:“你别操这个心了,也别想着让人家跳火坑。” 江翠兰立刻不干了:“什么叫跳火坑?你现在也是当老板的人了,年轻有为,什么叫火坑!” “我喜欢男人。”江慎打断江翠兰。 徐茂闻先是啧啧,想当年江慎说的可是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紧接着又唏嘘。 短短一年,物是人非。 江翠兰冷哼:“也不耽误你传宗接代。” “我连自己是谁的种都知道地不清楚。”江慎贬低起自己也不留情面:“哪有什么宗族?没什么好传宗接代的。” 江翠兰终于走了,徐茂闻指着对方气呼呼离开的背影:“你妈怎么瘦成这样了?” 江慎很平淡:“听说得绝症了。” “啊?”徐茂闻目瞪口呆,想想刚才江翠兰中气十足要给江慎介绍对象的样子,讪讪问:“不像吧?” 看着起码还能再活五十年。 江慎现在还是见不到商暮秋,但是律师可以帮他们送信,他也能送一些生活用品进去,上次律师要去见商暮秋,提前一天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对商暮秋说。 可惜江慎依然不太明白浪漫,也写不出来见字如面这样文绉绉的问候,想了一晚上,感觉有很多话想说,又觉得托付给别人说不清楚。 最后,他只告诉商暮秋:我和年糕都很好,外面一切都好,船厂也很好。 ——都是不用说商暮秋也会自己问的话。 徐茂闻第二天又来船厂找江慎,没在办公室找到,有人说在码头帮忙点货,徐茂闻找过去,发现江慎不止在点货,还帮忙扛。 有人提醒江慎徐茂闻来了,江慎停了手上的活走过来,顺手套上了衣服。 ——干活的时候穿着上衣不方便,大多数工人都要么裸着上身要么穿着背心,江慎也脱了上衣,露着精壮的上半身。 徐茂闻看到江慎胸口的四个数字。 徐茂闻指着江慎穿上了衣服的上身问:“你怎么也有这个?” 江慎从簕不安那听说了一点徐茂闻和胡欢喜的事,之前胡欢喜在外地也被刘质轻的人找上了,好在外地不是晏城,刘质轻的人没什么根基,胡欢喜又在晏城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所以很快就脱身了,然后搭船去了荻城跟簕不安徐茂闻汇合。 听说这两个人又滚在一起了。 胡欢喜已经不做皮肉生意了,但也没有要安定下来的意思,还是混迹夜场流连花丛,和徐茂闻估计只是露水情缘,徐茂闻却有点不对劲。 上次被问,江慎没回答,这次,江慎看了眼徐茂闻,引着他去旁边凉棚坐,喝了口水,跟他讲了胡欢喜以前的事。 胡欢喜小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喜欢男的,他从小父母双亡,寄住在亲戚家,他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取向不敢给亲戚知道,后来亲戚家搬去外地,他就辍学开始混社会了,然后被一个富二代骗了。 床上了,钱被骗走了,还被卖到了北滩的夜总会,在大腿根刺了一个代表归属权属于夜总会的编号。 江慎只是很简练地说完了胡欢喜以前的事,徐茂闻听完,安静了很久。 江慎觉得,胡欢喜拒绝与回避的选择是正确的。他在感情上迟钝,但是善于揣度某些特定的情绪。自己跟商暮秋之间至少没有家人的阻力,而徐茂闻,即便他不介意胡欢喜的过去,他们家人能接受吗?并且,江慎并没有看出徐茂闻不介意。 “我讲这些,你别问他。”在徐茂闻叮嘱江慎相同的话之前,江慎率先开口:“也别同情他,这种人,北滩以前很多。” 徐茂闻沉默地走了。 除了找寻吴撇子的下落,江慎也在别的地方动了动脑筋。 旧城项目一直停工,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消失的款项还没追回来,也没新的开发商肯接手这个烂尾工程,四月中旬的时候,晏城东又开始发文件,找新的公司投资,因为是找人接盘,条件开得十分诱人。 这次换了江慎坐在招标会现场,然后坐在了商暮秋坐过的会议室,开会的时候,他抬头环顾一圈,有些没见过,也有之前跟着商暮秋见过面熟的,四目相对的时候,江慎总是锐利地跟对方对视,等对方先低头。 第133章 四月底,江慎抓到了一个哑巴,是原来刘质轻的保镖,不知道因为什么,被打断了腿,紫竹园倒了之后窝在棚户区苟延残喘,江慎从他那知道了吴撇子的下落。 五月初,江慎有了一个见商暮秋的机会。 他提前一天挑衣服,在纹身店狭小的衣柜里翻来找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柜子里被衬衫和西装占满了。 他拿出一套深色西装穿上,打了一条深棕色领带,站在镜子前看自己,想起一年前,准备找商暮秋上床那晚,也是一样的位置,他站在这里照镜子,很颓丧地认为自己一无是处,商暮秋不会喜欢。 他已经能够熟练地佩戴领带,已经学会了像商暮秋那样沉着脸看人,他看着镜子里那个人露出熟悉的面无表情的神色,忽然背过身,不敢再看。 最后从不知道哪里的犄角旮旯翻出一条做工很一般的白t恤,配了条牛仔裤去见商暮秋。 自从商暮秋进去,他一直都没理发,如今头发已经能在脑后扎一个小揪。 站在警署前,江慎预备了一个拥抱作为见面的礼物。 ——他终于有了一些长进。 江慎跟着带路的警察走进探视间,桌子很长,商暮秋坐在长桌最那边,另一把椅子在长桌的这边。 有第三人在场,江慎准备好的拥抱就没能送出去,他看着商暮秋,准备好的话全都说不出来了。 商暮秋好像憔悴了一些,没休息好的样子,也可能没有,是自己眼睛不太舒服,看不清商暮秋的样子。 江慎只好凭嘴巴的自主意识吐出一句话:“哥,你瘦了。” 确实瘦了好多,脖颈的线条都凌冽了。商暮秋可能没吃好,也可能没睡好,还可能被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江慎回忆着自己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冤假错案,想象商暮秋被各种刑讯逼供的样子。 他们离得有点远,江慎不确定商暮秋听没听到自己说话了,清了清嗓子,还想再说一遍,就听到商暮秋叹气。 以前江慎的两颊有一些软肉,和年糕一样,笑起来的时候鼓囊囊,他总喜欢揉一揉,但是现在,正面就能看到下颌连到耳后硬朗的线条,从前那种要靠深肤色藏起来的清秀完全消失,江慎变成了肩膀宽阔、棱角分明的男人,和他想养成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他忽然有点心疼。 “怎么瘦成这样了?” 第89章 前句 玉兰花圃转让,江慎想把花圃买下来,出门的时候,年糕很活泼地想要跟着一起。 路过老槐树,树下的摊位落了一层灰,地上的石砖缝里还卡着两个核桃。 十三巷的店铺又换了一批,这一次,深处那些黑赌场被彻底查封,连广明市场附近那些麻将馆也被牵连整改了。不知道这次能安分多久,会不会又有什么人冒头,接过刘三的摊子继续当山大王。 热带鱼被一间爬宠店替代,从前养着王八的水缸搬走了,店里的大鱼缸被搬到门口,放了一堆枯枝烂叶破石头就摇身一变成了造景箱,江慎路过的时候和里面的大蜥蜴对视了好久。 老板娘一早就在等,江慎来了,她就开始交代那些花要怎么照料,哪个喜阴,哪个要长晒太阳,江慎眼花缭乱,所有的花都说完了,老板娘才把他带到摆着几盆蝴蝶兰的角落。 “蝴蝶兰不好养,温度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浇水不能太勤,不能太阳直晒,要悉心照顾,花才能开得好。” 江慎听了,说:“这么难伺候吗?” 怪不得家里养死了好几盆。 老板娘扶了下有点散开的头巾,笑了:“有的金贵,有的随便养也能活,但是用了心和不用心,开的花肯定不一样嘛,老话怎么讲的来着?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喽。” 这话说的有道理,江慎相信——喜欢也是一样,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付出得多,得到的也理所当然要多。 得到灌溉和照料的人,也理所应当要涌泉相报。 老板娘把花圃的钥匙交给了江慎,然后从后面拿出来几口行李箱,江慎好奇她要搬去哪里,老板娘指了指门外,一辆小汽车停在巷口。她很自豪地说:“我女儿,要接我去外地养老。” 王律师又要去见商暮秋,照例问江慎有没有东西要带进去,江慎拿起园艺剪对着一盆开得正好的白色蝴蝶兰脆弱的根茎比划,问:“能送花吗?” 王律师:“什么?” 江慎:“没什么……前几天,我去看过他了,先不用了。” 他放下剪刀,放过那盆被人仔细照料所以开得繁盛漂亮的花,他觉得自己可能养不好这么多花,可能得先雇个人。 回船厂,石头刚盯着卸完几船货,擦着一脑门的汗蹲下来逗狗,年糕很亲人,很欢快地对着石头摇尾巴,逗了会儿,石头开始说正事。 “有下落了,但是在境外,滑得跟泥鳅似的,不好动手。” 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派去的人语言不通,又没见过吴撇子本人,三打听两打听,根本没机会摸到吴撇子的衣角,还让他起了戒心。 吴撇子为人狡猾,都是违法乱纪的事,可是,他帮刘质轻造完假合同就感觉到事情不对,他觉得这跟以往仿个字画的性质不一样,甚至没等老东家验货给他尾款就连夜跑了。 果然,没多久,出事了。 第134章 树倒猢狲散,他们这些人帮着紫竹园行骗多年,被牵扯出来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他脑子又没坏,无论怎么看,在境外逍遥都比回晏城吃牢饭强。 所以,就算知道江慎派去的人不是寻仇只是要他作个证也没用,给钱给承诺也没可能,吴撇子压根不准备再跟晏城的人有交集。 但是,江慎是一定要抓到他的。 晚些时候,王律师给江慎打电话,依然是不容乐观。 江慎在纹身店坐了半夜,他抱着年糕,雕塑一样大半夜都没动。 那天去探视,有第三人在场,他们只说了几句家常,主要就是关心对方身体和起居,非常普通,就像一般的朋友那样。 但是江慎记得,商暮秋一直看着自己,时不时笑一下,很温柔,没一点焦躁负面的情绪。 就算到了这种地步,他还在想方设法安抚自己。 他记得商暮秋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他脾气说不上差,但也绝不好,会很严肃地教训自己,会忽冷忽热,会刻意跟自己保持距离。 ——自己十四岁的时候,他就看出自己喜欢他。 他在寂静无人的黑夜里自言自语:“他早就知道了,但是跟我保持距离,是故意的……他现在又变成这样,也是因为我。” “他到现在都没告诉我,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但是,他说他喜欢我……他说爱我。” 江慎低下头,捂着脸,深深地叹气,用力地揉眼睛。 他感到自己被商暮秋的温柔包围,又感觉肩上负担着很重的东西,那是商暮秋的喜欢,很重要。 江慎对外支撑起的堡垒看似坚固冰冷坚不可摧,内里其实拼凑得一塌糊涂,一碰就溃不成军。 他终于忍不住抹了下眼泪,年糕凑过来舔他的脸,翻出肚皮给他摸。 “年糕,爱是什么东西?”他问。 人都不懂,年糕就更不可能懂,退一万步,就算懂,也说不出来人话。 年糕呜呜低吠了两声,状似安慰,江慎抱着狗:“对不起,我也做了自己讨厌的那种事——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了。” 年糕又低吠,江慎摸着年糕毛茸茸的后背,说:“没什么人爱过我,所以我还是不太会,做的也很差,但是,再穷的人也得有志气,至少得知恩图报,他怎么对我的,我就得怎么对他,是吧?” 他又开始明白冬天的时候商暮秋为什么非要跟自己出海,除了那些摆在明面的关心,他是不是那时候就察觉到危险了?然后了却心愿似的,要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长大、能独当一面了? 他在感情上迟钝又后知后觉,在谈恋爱这种事情上毫无天赋,那些少到堪称匮乏的技巧是从周围的人口中和行动上生搬硬套,学来的时候就只有六十分,由自己这节榆木疙瘩做出来,就只剩三十了。 可是,商暮秋不会指责,也没有嫌弃过。他在别的地方严厉,在这件事上非常包容。 江慎明白自己做得不好,但还是想尽可能做的好一点,他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要让商暮秋失望,商暮秋怎么对自己,自己就怎么回报他,这是他一贯的办法。 第二天,江慎开始安排船厂的事,花圃也找到了一个工人。 石头听说他要出海,当时就不答应了:“于叔已经走了,老大你这一走,万一出了乱子,我们听谁的?再说了,还有旧城项目那边的事!” “小事你决定,拿不准的发消息。”江慎说:“出了大事,我在也没用。” 总而言之就是非走不可,没得商量。 “我不在这段日子,帮我照顾一下年糕。”他摸着年糕的脑袋。 六月初的一个晴天,江慎从一号码头踏上远洋客轮。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了 第90章 上岛 汽船呜呜地驶离港口,又在三天四夜之后缓缓靠岸。 上岛之后,江慎没有急着找吴撇子,而是先找了家金店,大粗链子大金表,给自己挂了一身,提着一手提袋现金,走进了岛上最大的赌场。 江慎一进门就被盯上了,门童很热情地给他引路,带他去单独的包厢,用蹩脚的汉语问他玩什么。 江打量了一圈包厢内饰,佯装不满地问:“只有这种房间了吗?” 立刻有穿着西装的经理拿着刷卡机进来介绍会员等级,问江慎打算充多少,江慎把手提袋一甩,露出里面大捆的钞票:“先这些吧。” 十分钟后,江慎被带到了三楼的贵宾区,入目便是香槟美人。 一连三天,江慎都住在赌场豪华的贵宾房,兴致来了就下楼赌牌。 商暮秋不轻易上赌桌但是赌技出众,江慎师从他门下,虽然没他玩得好,但是,赢得起也输得起的才是赌场最喜欢的客人,江慎想在这里出头简直轻而易举。 不过三天,江慎成了岛上的名人,这天上牌桌的时候,围观的人很多。 今天江慎手气一般,手边的筹码越来越少。玩到第六把,江慎眼前亮着一张草花6,庄家面前是红心k,江慎把手边筹码往前一推,不是很在乎输赢的样子:“累了,最后一把。” 庄家也跟着全下,而后荷官依次发牌,庄家翻出底牌,jqk,很大的同花顺。 江慎精神不佳,随手翻开自己的底牌,是豹子。 第135章 满堂喝彩,但他垂着眼起身,很冷淡地穿过人群回房间,毫不在意轻而易举获得的巨额财富。 回到房间,江慎坐在窗前看海,他面对的方向走上三天四夜就到晏城了,岛上现在是傍晚,太阳正在缓缓靠近海平线,晏城可能正要入夜。 他例行地掏出商暮秋的名片,用新换的卡一个数一个数拨号,等两声忙音后的关机提醒。 国际长途先是当地通用语,而后是英文,江慎本来不会,听了三天,已经可以在心里分别跟读。 女音还没说完,门铃声响起,赌场经理站在门口,很礼貌的问客人是否有空,他们的老板来赌场巡视,想见见这位客人。 江慎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经理立刻关心地问候客人哪里不适,要不要找医生。 江慎礼貌拒绝,并表示自己需要安静呆一会儿。 要是放在以前,江慎觉得自己应该会立刻答应,或者,根本不会有耐心下套,肯定简单粗暴找到吴撇子,一把刀横在他脖子上问他行不行,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这半年,跟晏城东那些老油条周旋,江慎觉得自己的耐性有了很大提升。 他坐回窗边,继续想商暮秋。 过了会儿,他拿出口袋里的名片,又打了一个,听完无法接通的提醒才满意。 又三天,这位贵客似乎玩腻了,经理听到他问一个懂汉语的工作人员岛上还有什么地方好消遣。 经理忙使眼色给那个年轻男侍应,男侍应接收到信号,给贵客推荐了岛上临近海边的休闲会所,并贴心地给贵客叫了车。 会所服务人员推荐当地特色的海盐浴,等待的时候,服务人员端来柠檬汁,紧接着,小茶几隔壁的椅子上坐下一个气质出众的当地人。 江慎找的人送上门了。 江慎装作不在意,闭目养神,等对方主动搭讪。 因为江慎的不主动,杜文反而表现得很热切,在自我介绍,说他是岛上众多企业的幕后老板之后,很热情地打听江慎的来头。 就江慎在赌场的表现,杜文推断他身价不菲,江慎听到自己是岛上首富也不为所动更加证实这一点。 杜文一心劝说江慎投资自己的产业,并扬言,这个岛在未来二十年会是旅游度假圣地。 海盐浴结束,江慎步行回赌场,下楼的时候,经理很惊讶地迎上来,问他:“请问,客人要离岛了吗?” 江慎:“对。” 经理扬起微笑:“那么请问客人对我们的服务满意吗?” “不。”江慎面无表情:“我对你们赌场还有岛上的治安问题抱有怀疑。” 江慎被很客气地请到顶楼,杜文很诚恳地解释岛上治安很好,赌场也绝对没有安全问题。 再三的保证下,江慎终于表现出一丝被打动的神情,然后,有点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杜文是一个很容易感伤的人,一下子就被这一声叹气触动,连忙问江慎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 是了,带着大笔的财富独自来到异国他乡挥金如土,一看就是有故事的异乡人。 江慎垂眸,开始讲自己的故事。 江慎为自己编造的身份是喜欢古董艺术品的有钱人家的公子,为了追求理想隐姓埋名体验生活,然后意外邂逅爱情,然后被心上人辜负、最后发现是误会,可是已经晚了,他们阴阳相隔——无论何时何地,狗血波折的感情故事总是最容易引起共鸣。 杜文的情绪也随江慎的讲述跌宕,听到最后他们阴阳相隔,忍不住擦着眼泪安慰这个可怜的异乡人,江慎就这样获取了当地首富的信任。 面对杜文的哽咽,江慎觉得这个岛能让这种人当首富,平均智力应该不高。 在合适的时机,江慎更加低沉地叹气,年轻的面孔忧郁地看向东方:“我们最后的纪念品也坏了。” 杜文连忙问:“是什么?” 江慎面上浮现出淡淡的伤感:“是一副古画,那天,我们约好见面,我没等到他,下了雨……” “严重吗?”杜文立刻想到不久前逃来岛上请求庇护的字画修复大师:“我有一个朋友,很擅长修复艺术品,尤其是书画。” 江慎有点怀疑:“真的吗?” 杜文已经拜倒在江慎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中,虽然还没见到那副所谓的定情古画,为了安慰江慎,便信誓旦旦保证:“一定可以的!” 顺着杜文坚定的神情,江慎灰暗的眼中逐渐升起与这段时日不同的神采,同时还有点不可置信,见此,杜文立刻抓起他的胳膊:“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大师!” 【作者有话说】 慎演技大有进展! 啊啊啊啊快要完结了卡卡的!这周任务不多只有一万字,让我磨一磨,再修一修前面错别字什么的,未必能按约定更orz 第91章 月色真美 吴撇子戒心很重,就算是杜文带过去的人也不愿意见。 不过听说是为了修复古画,答应了能看看东西。 杜文说完,问江慎画在哪里。 江慎表现出犹豫:“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杜文表示理解,他再三表示那位大师真的很厉害,自己可以为他担保,江慎才勉为其难拿出一副泡过水的古画。 杜文打包票,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其所能地帮助江慎修复这幅意义重大的纪念品,为了表示对这幅画的重视,杜文说自己可以亲自送过去。 第136章 江慎不胜感激,主动提出如果可以修好,自己将会联系家里给这座小岛一笔不菲的回报。然后扶着额头,说自己最近思念成疾,有点不舒服。 杜文再一次为他们曲折的感情动容,然后带着画离开了,江慎从窗口看到杜文的司机下车开门,载着杜文离开。 他从三楼窗口翻出去,很迅速地跟了上去,七拐八绕到了目的地,是一处很隐蔽的田园小居。 他原路返回,在经理敲门告知老板已经将他的珍宝如约送达的时候表达了感谢。 经理关心了两句江慎的身体,然后走了。 入夜之后,江慎再次从三楼翻出去,很顺利地找到吴撇子的藏身之地,在看似松散的居所周围发现了很多处暗哨。 一连几日,江慎都表现得很焦虑,关心自己的画有没有修好。 杜文从中传话,得到答复:泡水太严重了,想修到完好如初,需要一段日子。 杜文安慰江慎稍安勿躁:“大师这么说,就一定能修好。”说完开始带着江慎参观自己的藏宝室,说自己有很多宝贝都是从江慎家乡那边购买的,他和那位大师就是通过这些宝物认识的。 ——江慎在确实藏宝室看到了不少北滩流出来的赃物。 连着踩了几天点,江慎摸清了暗哨的位置和轮换空档,找准时机药晕了吴撇子,岛上开始戒严搜查的时候,江慎已经把人藏在了自己在赌场房间的柜子里。 杜文来找江慎的时候,江慎正对着手机里的一条消息出神。 石头:老大,秋哥出来了,跟我问你呢。 到了往常拨电话的时候,江慎拿着名片正在犹豫,忽然,电话响起来,从没接通过的号码跳跃在屏幕上,江慎心脏险些跳出来。 他没办法跟商暮秋交代自己跑来法外之地铤而走险的事,等响铃结束,他给石头回消息:他问我的话,你就说我有急事出差了,马上回去。 交代好了也没敢回电话,他在商暮秋面前根本说不了瞎话,没三句就露馅。 想了想,他给商暮秋的律师发短信,问他商暮秋放出来是不是意味着情况有好转。 然而,律师告诉江慎:不是,是申请了保外就医一句话,让江慎瞬间担忧起来,本能就想问商暮秋怎么了。 杜文敲门:“我能进来吗?” 在杜文表示大师临时有事,那幅画还要再等几天的时候,江慎收起心底的焦虑决定速战速决,他表现得很失望,再一次怀疑地问:“不会修坏吧?” 杜文本来有点怀疑江慎,一看江慎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放下心了,眼前的年轻人看上去实在不像能绑走吴大师的样子。 他再一次向江慎拍胸脯保证,一定会把那幅画完璧归赵。 人走了,江慎听到柜子里传来细碎的响声。人醒了。 他走过去打开柜子,吴撇子的眼神从愤怒到惊恐不过一瞬间,之前有人在岛上打听自己的事,他还以为是紫竹园,原来是江慎。 他被塞着嘴说不出话,一双精明的老鼠眼骨碌碌打转,带着恳求的意味让江慎放过自己。 江慎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水,在吴撇子人中一晃,吴撇子就晕过去了。 已经耽误了太久,江慎没想过讲道理感化这种人,吴撇子贪生怕死,只要把他带回晏城,没有撬不开嘴的道理。 岛上开始入夜,江慎联系好的黑船在小岛东南面悄悄靠岸,江慎把吴撇子丢上船,又把那一小瓶高纯度蒙汗药交给石头派来接应的人,交代了不要让吴撇子中途醒过来:“尽快回去。” 那人一愣:“老大,你不走?” “我也走的话目标太大了。”江慎说:“你们先走,我过两天再走。” 他原路返回,走到一从茂密的苏铁旁,终于没忍住,给商暮秋打电话。 没有用名片,那串数字几乎成了肌肉记忆。 他准备响一声就挂,装作自己回电话但没有打通的样子,可是忙音才一声,商暮秋就接起来了。 “去哪儿了?”商暮秋问。 江慎滞了一下,说:“有一批高级仪器,特别贵,我不放心交给别人,出来看看。” “哦。”商暮秋说:“这么不巧。” 沉默了一下,江慎没忍住,问:“哥你怎么了?” “谁告诉你了?”商暮秋笑了一下:“有眼线?” 江慎却没心情开玩笑:“到底怎么了?” 他脑子里闪过很多种念头,想到江翠兰来找自己,很平淡地说她得了癌症那天。 那天江慎意外了一下,恍惚了一下,他一向不是落井下石的人,何况江翠兰也不是烂到底的妈妈,所以有一点伤感,只是很淡,他和江翠兰之间的联系本来也很淡。 可是商暮秋,江慎想不出来,要是他也对自己说那种话…… 他想不出来自己会怎样,心脏已经先一步裂开似的疼起来。 好在不是这种无力回天的话,商暮秋语气还算轻松:“有人坐不住了,买通里面的人对我下手,受了点伤。” “谁?”江慎立刻问:“严重吗?” 很核心的两个问题,问出口的时候江慎已经想好了怎么弄死那个敢动商暮秋的龟孙子。 商暮秋又笑了:“还行,小伤。” 江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脑子转过来:“小伤怎么会进医院?” 第137章 “骗不过你。”商暮秋扯着腰上染着血的绷带,稍微动一下就疼。 他叹气,心想,早知道江慎不在晏城,就不挨这一刀了。 最近没听说江慎的消息,他有点心慌。 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居然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又不免觉得好笑。 他似真似假地说:“差点就见不到你了,结果没看到你,怎么办啊?” 江慎恨不得立刻出现在晏城看一眼商暮秋到底伤成什么样了,捏着电话在路边焦虑地踱步,商暮秋听出他周围空旷寂静,问:“在外面?” “哥,我马上就回去!”江慎允诺道。 “没事,不急。”商暮秋说:“你做你的正事,伤不严重,我骗你的。” “……真的吗?”江慎依然迟疑。 印象中,商暮秋确实不怎么骗自己,只是,就算是小伤,敢动商暮秋也是死罪。 “真的。”商暮秋低低咳嗽两声,扯到了腹部伤口,疼痛让这个夜变得清晰起来,他索性走到窗前,结果看到了即将圆满的月亮。 “江慎,在外面的话,看到月亮了吗?”他问。 江慎抬头,看到海面上悬挂的一轮月。 商暮秋:“……年糕瘦了,石头说它经常想你想得吃不下饭。” 江慎依然是听不懂话中深意的榆木脑袋,闻言只觉得心里发酸,但是不明白只一句年糕瘦了自己怎么就难过了。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久没见商暮秋,没听他说话,才会忽然之间多愁善感。于是依然回答:“我很快就回去。” “我也吃不下饭。”商暮秋稍微叹息:“江慎,我说我想你了。” “……”江慎一下子失言,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很好听的话了。 他再一次痛恨自己情商低劣。 半晌,他磕磕绊绊回答:“我也……我也很想你。” “知道。”商暮秋笑:“电话都被你打爆了。” 【作者有话说】 哥:今晚的月色真美慎:那你多看一会(bushi 第92章 再见的约定 商暮秋那边时间不多,江慎归心似箭,但为了不引起怀疑,还要敷衍一下杜文再脱身。 杜文几乎把岛上翻了个遍,但是一无所获,他把目光放在上岛的可疑人员身上,查来查去也没有结果,反而弄得人心惶惶。 江慎表现得比他还焦躁,质问杜文那个所谓的大师是不是见财起意,带着自己的画跑了。 江慎整个人精神都很差,看起来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杜文彻底打消疑虑,终于跟江慎交代了实话,说大师现在下落不明,江慎的画也跟着失踪了。 他诚恳道歉,让江慎再给他一点时间。 “没关系,附近的岛上都有我的人,靠岸也要经过我叔叔把控的关口,他跑不远的!”杜文说:“我一定会把人抓到,帮你把画找出来!” 江慎闭门谢客了。 从他上岛开始,他一直都表现得很孤僻,又遇上这种事,并没有引起怀疑。 他独自在房间呆了几天,经理每天都来关心他的起居,杜文倒是没好意思多来打扰,一心追查吴撇子的下落。 江慎把房间里的绳子和蒙汗药全都处理掉,柜子也清理了一下。 这天,江慎正在跟商暮秋打电话,说了两句年糕的坏话。忽然,门开了。 杜文推开门,看到江慎脸上浅浅的笑,愣了一下:“有什么好事吗?” 江慎敛起笑,对商暮秋说:“我有事。” 挂了电话,杜文关心地问:“是谁?你的朋友吗?” “你那位大师找到了吗?”江慎不答反问。 “这……”杜文抓耳挠腮,最后十分不好意思地问:“你的画估价多少?不行的话……”对着江慎郁结的表情,她问不下去了。 杜文话音一转:“我知道,那画对你很重要,可是……” 江慎忧郁地看向海边,杜文只觉十分惭愧。 他准备离开,江慎说:“我准备回家了。” “这怎么行?”杜文变了脸色:“我还没有尽地主之谊,你……你再玩一段时间,都算我的!” “没关系,也是我的命吧。”江慎叹着气,很消沉道:“本来也是没有结果的事,就当是我们没有缘分吧。”“家里有事,我先回去。” “这……”杜文不大会劝了,只好关心:“是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江慎摇摇头:“不用,我哥哥结婚,我回去参加婚礼。” 杜文表现得更加理解:“你什么时候走?我派人送你。” “明天吧。”江慎看着海岸线说。 结婚的事不是假话,年前定做的衣服快做好了,店里催他们过去试衣服,不合适了就再改。当时留的是自己地电话,所以商暮秋还不知道。 还没到商暮秋承诺的事情完全解决的日期,但是西装做好了,江慎觉得他们应该有结果了。 这次他决定多争取徐茂闻的意见,花钱买格调的事他最擅长。 谁再敢说两个男人伤风败俗有悖伦理,他就撕烂对方的嘴。 杜文没多想,只惋惜地问:“那你还会再来吗?” 本想交个朋友,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江慎不回答,杜文也没再打扰,合上门出去,又开始找那些没用的手下发火了。 第138章 送江慎离岛的船在次日一早靠岸。 怀着愧疚的心,杜文给江慎送了张赌场的金卡,诚恳地邀请他参加完婚礼再来,到时候一定好好补偿江慎。 江慎依然郁郁寡欢,靠在船舱里发呆,等船走起来,才给石头发短信交代:“找几个人,保护好他。” “他”指的是商暮秋,商暮秋的伤情稳定,马上要被移送回去,晏城的人从上到下都靠不住,他得保护好商暮秋。 石头说他知道了,问江慎什么时候回来。 江慎回:就这三四天。 不必为了躲避搜查而专门绕远,江慎预计将与运送吴撇子的船一起到晏城。 离岛之后靠岸补给,然后陆陆续续上来乘客,再次出发后不久,船速忽然下降。 察觉到不对,江慎反应很快地躲到后厨。 果然,很快有人上船,拿着自己的照片四处搜查。 江慎仔细回想自己有什么地方露出破绽,没结果,就不想了,先脱身。 去底舱的途中,江慎打晕了一个追踪自己的人,抢了照片,发现背景是老于的店头。 估摸着是查吴撇子的时候带出来的,那就是纯倒霉。 最近的线不能走了,他从船尾入水,辨认了一下北极星的方向之后很快到了岸边,这边都是杜文家族的势力范围,假身份也不能用了。 江慎简单乔装了一下,换了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贴了胡子,把脸涂黑了,装作偷渡客的模样,在码头附近的黑店买了南下的船票。 客轮离港时,江慎收到消息,带吴撇子回去的兄弟提前到了。 江慎彻底放下心,告诉商暮秋自己马上就回家了。 商暮秋:好,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客轮离港,手机信号逐渐消失,江慎想着商暮秋在晏城等自己回家,挠了挠眼皮,逐字输入:回去了就想见你。 他还要在圣诞岛中途下船,再走远洋航线,回晏城可能要半个月,应该会错过见商暮秋,但是没关系,吴撇子已经抓到了,再加上商暮秋在出事之前收集到的证据,不会太久的。 一路风平浪静。 江慎抵达圣诞岛,换了最近一趟船,踏上回家的路。 回程之前给商暮秋打电话,以为又变成冷冰冰的无人接听,但接电话的是商暮秋之前的助理,他一直都很礼貌,称呼江慎为:江先生。 他说:“老板说了,要是您打电话,就让我告诉您一切都好。” 江慎深呼一口气:“他呢,还好吗?” 助理说:“开庭了,目前一切顺利,您找的证人帮了大忙。” “那就好。”江慎又问:“还有人捣乱吗?” 有,之前商暮秋也埋了条长线,买通了项目领导的秘书,那人收集了一些受贿证据,在开庭之前拿了出来。所以现在不但要保证商暮秋不被暗杀,还要保护证人和证据,眼下晏城的安保公司也信不过,好在有江慎的人。 但他交代了别告诉江慎让他担心,所以,助理说:“没有,有您的人在,没出事。” 八月初,圣诞岛开往晏城的客轮飘在太平洋上,平稳行驶一天一夜之后,客舱响起双语广播,称前方出现风暴,将会在距离最近的岸口避风,有必要的话可能原路折返。 广播响起之后,乘客全都回到房间,江慎也从甲板上回到舱内,他回头看了眼乌压压的天,空气闷热没有一丝风。 也许真的要折返,这样的话,回晏城的时间就又要推迟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船底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撞击感,紧接着警报灯亮起。 江慎水路走多了,见此,心里立刻浮现不好的预感,果然,有人探头出房间询问情况,外面很快传来恐慌的哭嚎 江慎打开门,叽哩哇啦的英文中夹杂着几句中国话,有人说雷达失灵,船体触礁了。 海上触礁加上暴风雨。 有基督徒开始流着泪祷告,船上数百名乘客只能绝望地看着黑色的风暴靠近。 慢慢地,狂风逼近,船身开始剧烈摇晃,客舱内的物品东倒西歪胡乱落地,船舱也开始进水。 几分钟后,广播里传来船长的致歉,称本客轮无法安全返航。 茫茫无际的海面,一步步逼近的乌云,这艘船等不到风暴结束就会沉船,不知多久才能到达的救援队也许只能找到船体残骸。 豆大的雨滴砸在船舱外传来闷响,随着一声惊雷,江慎听到最近的房间里,一道男声放声大哭。 江慎记得隔壁是一个年轻男人,新婚不久就背井离乡,听说妻子怀孕了,他要回去探亲。 海水逐渐渗入客舱,咸腥的味道实在令人不喜。 船长在广播里建议乘客给亲人朋友们留遗言。 江慎记得自己刚回到晏城那时候也遇到暴风雨,那是一艘货船,船上人很少,那次也是九死一生,好在风暴来临的时候,他们已经近岸了,他被巨浪推上沙滩才得以活命。 那一次,带他的大哥也让他写遗言,那时候江翠兰也还没回晏城,他不知道写给谁。 这次没那么好的运气,他们不在近海,水下是地形复杂的礁群,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知道自己的遗书可以写给谁。 江慎扯下内衫,在抽屉里找笔,找到了一只钢笔,但是也许很久没人用过,里头的墨水全干了,写不出来字。 第139章 他四处翻找,一无所获。 船体剧烈摇晃起来,左右客舱里的哭声越来越大。 江慎觉得他们有点烦,但是他眼眶也有点发烫。 本来约好了回晏城就见面,商暮秋要洗脱冤情了,衣服已经做好了,宾客名单也拟好了,甚至,江翠兰说,自己管她一个月的进口药,她就来坐主桌,给他们当家长。 没她也不影响这个婚礼,但是本身就够荒诞了,如果有长辈这个摆件在现场,或许会好一点。 好不容易找到半瓶墨水,还没拿到手里,就被剧烈的摇晃着,掉在地上。 江慎用手指去蘸被海水稀释的墨水,蘸了一下,发现已经没有颜色了。 房间里,桌子和床都已经浮起来。 江慎不信邪,又蘸了一下,这次有颜色了,鲜红的。 他起身,把衣服平铺在墙上,思考应该写什么。 他有点想知道,隔壁那个年轻男人给他的妻子写了什么。 如果是最后一面的话,还有什么话要给商暮秋说呢? 江慎大脑发空,低头的时候,眼前有一瞬间模糊,好像在这一秒,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再也见不到商暮秋了是什么意思。 没有最后一面,只有最后一句话,也未必能真的被他看到。 他想不出自己能对商暮秋说什么,抱歉还是感谢,抱歉的话,对不起,当初那么不懂事,对不起,没能完成见面的约定。 感谢的话,谢什么? 谢他喜欢自己,谢他没有嫌弃过自己累赘愚钝,每一次都肯好好对自己?都不好。江慎不想说。 商暮秋说,什么时候自己觉得这些是应该的就好了。 他好像是江慎的专科医生,什么毛病都能检查出来。 那就当这些都是应该的。 他换了一个角度,想:如果是最后一面,商暮秋会对自己说什么? 江慎想起,商暮秋是说过的。 被刘质轻追杀那晚,商暮秋是不是也是报着死志把戒指褪给自己? 商暮秋说: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年糕,我爱你。 每次分别,他说的话都差不多。 江慎觉得自己说不出这么大义无私的话,自己是那么狭隘的人,商暮秋丢了自己一次都要耿耿于怀,怎么可能临死前说这种让他宽心的话? 他恨不得商暮秋这辈子都放不下自己。 他举起手指,准备在衣服上写:你要继续喜欢我,继续爱我,不要忘了我。 继续装可怜,装无辜,继续让商暮秋施舍他的爱给江慎,就算江慎死了也永远都不要放下江慎。 他才不要临死前告白,让商暮秋心愿了却。 但是写出来,发现是血淋淋的我爱你。 他低下头,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发现自己有点喘不上气。 他这样本来无家可归的人,比起生死,没有最后一面可见,好像更难受。 他还没有学会怎么谈恋爱,还没有学会怎么爱人,没能毫无犹豫地对商暮秋说“我爱你”。 早知道,那晚应该回应一句。 关于商暮秋,他总做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 他一直都傻,就那晚聪明了一下,知道商暮秋想听什么,却刻意回避,想留点话后面再说。而现在,就算写满这件衣服,好像也补不齐遗憾。 江慎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只有一格电了,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声音有点抖。 不好听,还是算了。不要真被商暮秋听到,发现最后的时刻,自己在哭。 江慎说:“再见。”但是没有打开录音键。 还是不要道别了,抱着与那晚同样的心情,他关上手机。 海水淹到了膝盖,空气逐渐稀薄,时间不多了。 江慎很迅速地在衣服上留了一句话,伤口愈合了,他就又咬了一下,然后把戒指摘下来,和手机一起裹在衣服里绑在了壁上固定的灯柱上,然后推开门,趟水向外走去。 留在房间里,搜救队来的时候应该能找到尸体,但是那样太难看,比起准确无误的死讯,下落不明可能好接受一点,至少听起来不那么残酷。 江慎决绝地走向露天的甲板,闪电映亮了半边天,狂风大作中,他看到舱内有个穿制服的人在对他招手。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一张名片,曾经代表商暮秋含蓄的求和。 要是有下次,他就一点都不犹豫了。 狂风作用下,船体似乎再次触礁,剧烈晃动之后,巨大的船身从中间断裂,桌子床柜,一些内舱的家具掉落,飘在了波涛汹涌的漆黑海面。 江慎遗憾极了,果然,最后一句话也没机会说。 第93章 至亲 正值酷暑,受风暴影响,晏城下了一星期暴雨,往日热闹的码头空荡荡,再加上一大批高官富商突然失踪,家属也被控制了,因为什么大家心知肚明,晏城参与过没参与过旧城拆迁项目的人人自危,天气原因,再加上时局阴云,平时人来人往的水陆贯通之地安静地像一座死城。 远洋客轮遇到风暴失联的新闻根本没能在当地引起注意,除了知情的石头外也没人知道江慎回来时遇到的麻烦和曲折的路线,只有商暮秋,自从变天就开始心神不宁。 他试过联系江慎,无一例外都不在服务区,问石头江慎去哪里出差,石头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第140章 直到吴撇子出现在庭审的证人席,他感觉出不对劲,得知江慎冒险出境去抓人,他恨不得亲自去把江慎找回来,但是先不说这个天气根本不可能出海,其次,虽然目前拿到的证据证词都利于自己,但是案件牵涉甚广,影响又很大,走起流程就格外慢,所以即便洗脱嫌疑,他依然在取保候审期间,不能离开晏城。 这下每天打电话的人变成了商暮秋,可是不止江慎联系不上,受风暴影响,沿海一代几乎所以地区的通讯都受到了影响,商暮秋尝试过联系包庇吴撇子的那个叫杜文的小国贵族,也失败了。 等暴雨过去,商暮秋依然在受限期。 他又拨了一次电话,要是还打不通,就要想办法脱身去找江慎了。 而就是这天,石头在船厂阻止船工清点仓库,终于在过期数日的报纸上看到一艘从圣诞岛驶出的客轮发生海难的新闻,干这行的,明明扫一眼就能记住客轮编号,但是石头没敢信,重新盯对了一遍,然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他神情恍惚,年糕本来无精打采,听到一道脚步声,忽然就很激动地冲出去,石头心里涌起狂喜,跟着奔出去,又在看到商暮秋的时候,脸上出现茫然。 商暮秋看着石头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心口刺了一下,他问:“怎么了?” 石头愣愣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他举起报纸又看了一眼,报纸上写,客轮上一共有船员十三人,其中五人遇难两人重伤六人下落不明,乘客一百零二人,其中三十八人遇难,三人重伤一人轻伤,其余乘客下落不明。 正文解释了幸存的船员和乘客是上了救生艇被海浪送到近海,然后被渔民救起的,正文下方配有医疗队给幸存者体检还有救援队在海面打捞的照片。 石头认真看了照片,在担架和帐篷外数出六个人头,没看到江慎。 一般这种报道,遇难就是尸体已经找到了,下落不明就是尸体还没捞起来。海难发生的时间是在十天前,获救乘客是在第二天被捞起来的,还没找到的估计很难再找到了。 报道最下面附有一行小字,称在沉船位置找到了部分乘客的遗物,请家属看到新闻后与救援队联系,最后面留了救援队的联系方式。 石头干巴巴咽了下口水,还是有点愣,那份报纸已经被抽走了。 商暮秋垂下眼看完那篇报道,语气好像没有起伏:“他在船上?” 好像很冷静,石头想点头,又觉得商暮秋声音在发抖。 江慎和商暮秋的关系在码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石头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心里那些不好好的感觉原来不是错觉。卷起那份报纸,商暮秋往外走去,年糕好像也察觉到什么,跟了两步,有点无措地呜咽了两声。 商暮秋像是没听到,每一步仿佛都很平稳,但石头觉得那道背影摇摇欲坠。 船厂大门口,商暮秋跟很久不见的江翠兰撞了个满怀,江翠兰刚要骂人,看到商暮秋,便低哼一声,因为消瘦更显得刻薄的脸高仰着,抹得艳红的干枯嘴唇一张一合地反客为主:“这就等不及了?” 商暮秋没看到这个大活人一样绕开她,继续往前走,江翠兰气不过,翻着白眼低声啐了两句:“呸,牢里出来还当自己是大爷呢!”然后扭身往里走,一边嘀咕:“赔钱货,要是个姑娘,肚子都被搞大了吧?” 老远看到石头,江翠兰问:“江慎呢?回来了吗?说好要给我交医药费,小兔崽子可别赖账!” 石头心里闷闷的,他跟着江慎干了一年多,江慎这个老大没得说,他都做好一辈子跟着江慎干的准备了。 江翠兰哟了一声:“大老爷们,眼睛怎么红了?” “老大他……”石头哽咽着:“出事了……在海上。” 江翠兰初听不信:“哪的水能淹死他啊?他不会是想赖账吧?我跟你说,他要是赖账,我可要闹翻他们的婚礼的!” 但是石头的表情没有一点反转,反而更加崩裂。 江翠兰不得不信,看了看来的方向,大门外看不到商暮秋背影,她想了想商暮秋走的时候那样子,丢了魂一样,原来是江慎死了。 又看了看石头,一下子,也说不出来心里的感觉了。 早的时候想过处理掉这个拖油瓶,但后来也一把屎一把尿养活了,要说多爱可能没有,但是,她这辈子干的为数不多对自己有害无利的事就是养活了江慎。 她喃喃:“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医生断言活不过半年的自己还这么将就活着,反而商暮秋回来一下子翻了天的江慎突然就出事了。 江翠兰一直挺直的脊背也佝偻了一点,空地上有船工来来往往,她忽然也有点茫然,然后,脸上就湿了。 强撑着骂了两句小鬼佬、讨债鬼,眼泪却擦不完。 她还留了笔钱准备随礼,虽然不多,也没有结婚亲妈随礼的,但是他们母子本来就疏远,再怎么也是一份心意,就当是积德了,谁知道…… 商暮秋来到码头的时候还在打电话,他很有条理地跟负责监管自己的警员说明情况,警员让他回来登记说明离开事由,商暮秋说:“抱歉,我有点急。” 商暮秋的问题基本解决了,所以对方态度还算好:“什么事,这么点时间都挤不出来?” 第141章 “要去……”卡顿了一下,商暮秋罕见地没有办法很快组织出语言交代一件事。 收尸的话,只是失踪,找人的话,大海茫茫。 只是一线希望,或者说,只有一线绝望。 他说:“前几天海难,有很重要的人在船上。” 对方静了一下,有点同情地问:“亲人吗?” “……至亲。” 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商暮秋习惯性握拳摩挲指背,很久没做这个动作,摸完才发现手上早就空荡荡了,戒指不在,江慎也不在。 他觉得比起爱人,江慎可能会喜欢这两个字。 【作者有话说】 不哭不哭,下章就回来啦!!! 第94章 彩头 海难发生地很突然,雷达失灵和客轮触礁只在几分钟内,很短的时间内,船上一百多人走到了绝境,经过数次尝试,客轮并未脱离危险,反而发生二次撞击,进一步将他们推入绝境,海上沉船伴随着风暴,即便有应急救生艇,但是数量不足,也几乎没人能在狂风和巨浪中乘着救生艇逃生,船长十分沉痛地在广播中致歉,提醒乘客们向亲人告别,面对突然到来的死神。 最后的时刻,有几名船员征求愿意乘坐救生艇脱离客轮尝试求生的乘客,比起坐以待毙,就算生还的希望仍然很小也还是有的,尽管几乎没有。 最后有三十六名乘客乘坐救生艇下水,送这些乘客离开的船员看到船头的江慎,想起江慎有驾船经验,问他能不能上救生艇帮忙划船。 江慎清楚这样的天气,上救生艇和跳海除了死的早一会儿玩一会儿外没什么区别,但还是答应了。 救生艇上的八名乘客都在广播开始的时候在船长提醒下穿了救生衣,江慎没有,那名船员迎着巨风丢过来一件,然后去内舱阻止下一船乘客了。 不出所料,狂风中,救生艇前进了没多少就被巨浪掀翻了,江慎拼命划水,试图把救生艇翻回来,有两个会水的乘客想来帮他,但是还没靠近,又一个巨浪袭来,他们被拍散,江慎大喊:“离近一点!过来!”,然而,呛了好几口水,再一次浮出水面的时候,救生艇和其他人全都消失了。 浪太大,雨也很大,很难控制身形,视线也受阻,江慎没看到周边有陆地,连客轮也看不到了,他被巨浪带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在救生衣的作用下,他浮在海面上,江慎思考了一会儿要不要脱掉,穿着这个可能会被打捞到尸体,淹死的人都很难看,但他又有点不甘心。 他抬起手,摘下戒指的地方有一圈浅色的痕迹,雨水从指缝落下来,苍白的嘴唇吻上那圈痕迹,滋味咸腥。 然后,江慎恶狠狠咬了自己一口。 他想活下来!见商暮秋! 在海上漂了两天三夜之后,江慎体力透支严重缺水,昏迷过去,然后,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他被杜文的人找到了。 杜文出身贵族,家里的长辈和哥哥姐姐们把握着他们这个小国的财政和政权,所以,他在家一直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说受骗,他见过的人哪个不是恭恭敬敬? 只有这个化名簕横真名叫江慎的人敢骗他。他不想一直靠哥哥姐姐们的资源,他也想为家里做贡献,最开始只是看中江慎气质出众出手不凡,想从他这里拉点投资才会主动示好,后来相信了江慎的鬼话,被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蒙骗。 丢了大师就算了,杜文从没被人这么戏弄过,想到自己被他骗了到处搜查吴大师,杜文就觉得这简直是他人生的奇耻大辱! 一听说江慎抓到了,杜文就怒气冲冲地命令手下狠狠教训江慎,一定要打到他求饶道歉。 然而,他的手下表现得很为难,说:“狠狠教训没问题,可是求饶道歉……” 杜文生气极了:“怎么?还没打就告诉我不行?他骨头很硬吗?” 手下:“不是的大人,只是,他还在昏迷,可能……还没道歉就打死了。” 杜文愣住了,这才记起关心手下是怎么抓到的江慎,根据调查到的消息,听说这人很厉害,他还以为抓不到了,已经生了很久气了。 于是手下说了他们在海面看到橙红色救生衣准备救人,结果很不凑巧捞上来自家老大仇家的事。 杜文恼怒至极,本想把江慎丢回海里,但是因为挂念着还没把江慎打到求饶道歉,便十分不情愿地把江慎送去医院,然后命人看好江慎,这人一醒就关起来,听候自己处置。 江慎昏迷了两天,他飘回小岛的第三天,风眼向东迁移,小岛天气放晴,他也醒了。 先是眼前耳边一片模糊,然后知觉回归,四肢传来酸痛。 缓慢地,他意识到一件事:自己还活着。 他真的活下来了。 举起沉重的左手,戒指的痕迹已经消失了。 可是,他明明记得,那次去监狱探视,商暮秋的手上痕迹还在。 二十年和一年是不一样的,要是那枚戒指在自己手上戴二十年,或许自己也久有了一个持久漫长的戒圈痕迹。 江慎用左手捂着脸,静听了几分钟自己的心跳,他爬起来,想立刻就回去见商暮秋,还没走几布,几个有点眼熟的保镖走进来,驾着他往外走。 听说江慎醒了,因为天气好转心情也好转的杜文的怒气卷土重来。 第142章 在江慎被推进房间的第一时间,杜文快步冲过来,怒气冲冲推了江慎一把:“你这个骗子!” 江慎被推得撞在墙上,仰着头闷咳几声,杜文围着他指责:“你根本没什么死去的爱人!也没有什么定情信物!也不是什么爱好艺术的收藏家!也不叫簕横!你是个混蛋混混!” “我必须要你向我道歉!”杜文十分气愤地大叫。 江慎捂着胸口:“对不起。” 杜文:“你这个骗子!你休想再骗我……什么?”他怀疑地看着江慎。 据悉,那位‘小江爷’吃软不吃硬,宁折不屈,是晏城码头的大刺头。 但是江慎早就改过自新了,他现在已经能在晏城东旧城项目开大会的时候带着笑听完那些人放屁,虽然私下里很多人都说江总开会的时候皮笑肉不笑看得人后背发凉,但江慎不这么认为,他自认自己应该学到了一点商暮秋在商场的不动声色。 杜文能把自己送到医院,估计做不出来杀人泄愤的事,道个歉而已,江慎一点不觉得憋屈。 但是杜文并不觉得解气,反而因为道歉太轻易,他认为江慎又在耍他的鬼心眼。 杜文气得跺脚,大喊:“你给我好好道歉!” 江慎:“……”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还是很虚弱:“对不起,我不应该冒充别人骗你,不应该编造莫须有的爱人。” 然而杜文更加生气,叉着腰来回踱步,保镖在旁边提醒杜文他最开始的打算:“大人,要不要打一顿?” 杜文斜眼看江慎,江慎戒备起来,他现在身体机能没有恢复,打起来肯定不占优势,但是也不想挨打,万一破相了,没办法跟商暮秋交代。 他说:“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但是我真的有要紧事,要立刻回晏城。” 杜文一下子抓住了江慎的把柄:“哈?想回去?不可能!你们,把他给我关起来!不许给他饭吃,别给我看跑了!” 江慎心说这折磨方式有点低劣。但主人公是自己,他也确实很着急回去。 万一自己人还没到,遗物先到了。 避开保镖扭过来的手,江慎好声好气跟杜文商量:“骗你是我不对,我愿意道歉,也愿意做出补偿,你们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谈。” “已经晚了!”杜文冷哼。 江慎再不是听不出话外之音的人,再一次隔开保镖的手,他说:“投资的事可以谈,我可以再加两个点,作为欺骗你的补偿。” 杜文迟疑了一下,江慎紧接着解释:“虽然定情信物和死去的恋人是假的,但我确实有很重要的人要救,我就是为了他才会来这里。” 杜文抬起手:“打住!我不会再相信一句你的话!” 江慎咳了一声,从贴着胸口的内袋中取出被海水泡得看不出字迹的小卡片,他刚醒来就找这个,衣服已经换过了,好在还没丢,就在医院病床的床头柜里。 他说:“是真的,他被冤枉了,有可能要坐牢,我找吴柳就是因为他是很重要的证人,能帮我救他。” 杜文半信半疑,但是看到江慎垂着眼眸的时候,沉郁的脸上有一些思念的情绪。他怀疑地问:“……真的吗?” 差点就被江慎再一次打动,但是杜文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能上两次当,于是拒绝了江慎离开的请求,把江慎关在赌场的客房,苦思冥想要怎么报复这个骗子。 然而江慎翻墙已经熟门熟路,差点就走到岛上的码头了才被抓回来,杜文气冲冲命人把他关到顶层八楼,但是江慎照翻不误。 杜文又让人把江慎绑在房间里,但是江慎依然很快脱困。 就算不能逃走,江慎想着至少打电话报个平安,但是这个请求也被拒绝了。 虽然真相是通信还没修复,杜文却不愿意实话说,非要说他不可能轻易放过江慎。 就在杜文头疼要怎么报复江慎的时候,有人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 上岛两个小时他就弄清了来龙去脉,在杜文愤而拍桌复述此人可恶的时候,杜理淡淡说:“会骗人就把舌头拔掉,会逃跑就把手脚砍断。” 杜文一噎,底气不足说:“这样吗?” 来的人是杜文的双胞胎弟弟杜理,和杜文的乐天派不同,杜理以行事狠辣出名。 杜文有点害怕这个雷厉风行的弟弟。 说做就做,杜理叫人请来江慎,然后取来两副骰子和骰盅,很斯文地说:“听说你们晏城玩色子多,所以今天也算是主随客便,我们干脆一点好了,赢了放你走,输了,手脚留下。” 这场面太熟悉,江慎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当年的北滩。 踮起骰子晃了晃,没问题。 江慎语气平淡,某个瞬间,眉眼平稳地像养他大的那个人。他说:“玩这个,我就不让着你们了。” 杜文皱眉:“你口气也太大了,他很厉害。” 杜理笑一笑,并不说话。 江慎问:“几局?” 杜理说:“五局三胜。” 江慎:“好。” 挥手就把骰子收进骰盅,他发觉自己好像还记得商暮秋手把手教自己怎么摇骰子的时候。 他不太玩骰子,之前在杜文的赌场也是玩牌居多,但是商暮秋玩的很好。 那天的彩头也是手,商暮秋连赢五局,要不是彩头是周二爷一只手,恐怕会有满堂彩。 第143章 后来回纹身店,因为那晚模棱两可的承诺,他尾巴差点翘上天,追着商暮秋问他在哪儿学的骰子,非要学。 商暮秋不喜欢赌博,也不想江慎沾上,但还是教了,就当哄吃了苦的小孩高兴几天。 单手晃骰盅,说几是几,潇洒自如的样子,江慎仰慕极了,商暮秋离开的三年,偶尔晚上,他会翻出陈旧的骰盅,低声叫:“一”,然后摇出一盅一给自己看。 他说:“我也会赢五把。” 杜文有点无语,觉得江慎太能说大话——江慎的赌技他早有耳闻,最多也就算个中上。 杜理玩得很好,但是江慎说了自己要赢五把,就一步不让地连赢五局,杜文最开始在心里为江慎捏了一把汗,心想要不狮子大开口让江慎多加点钱算了,手脚就不要了,后面又觉得江慎有点太不给他们这两个主人面子,忍不住在旁边嘀咕。 胜负已定,两个人却都没有动,甚至杜理的保镖慢步走近江慎,颇有种翻脸不认账的感觉。 江慎镇定自若,说:“答应的投资,现在就可以拟合同,回去就可以拨。” 杜理勾了一下嘴唇,起身,说:“作客愉快。” “很感谢款待。”江慎:“但是,我要尽快回家。” 杜理回头:“恐怕不行。” 江慎以为他还是要撕破脸,但是,停顿了一下,在杜理的示意下,杜文不情不愿说:“你家那边还在下暴雨,船过不去。” 江慎还要说什么,杜文立刻补充:“通信也坏了,电话打不过去,你别想了。” 【作者有话说】 哦莫没见成……这次应该真的还有两章吧() 第95章 等他的命运降临 商暮秋按照报纸上救援队的联系方式给对方打电话,对方跟他一项一项确定信息,然后找到了江慎留在船上的衣服。 “只有衣服吗?” “是的先生,目前只找到衣服,遗体还没……” 商暮秋挂断电话,过了两分钟才又拨回去,跟对方确认打捞地点。 海上情况不明,最早也要后天才能有船出海,但是商暮秋等不及,他花高价包了一艘船,准备尽快出海,是生是死他都要亲眼见到。 好不容易有人愿意豁出命赚这笔钱,船找到了,商暮秋却在码头被扣住了,之前的警员很同情他的遭遇,表示愿意给他行个方便办手续,但是申请被驳回了,原因是商暮秋身上的案子还没结束,就算职务侵占和采购劣质建材的事跟他没关系,他还欠着项目钱,其余股东死的死跑的跑,接盘的江慎也下落不明,万一这个也跑了,谁来赔钱? 没人负的起责任。 来的人不由分说就要给商暮秋上手铐,石头带着一群人涌过来,双方人马推搡起来,眼看着要打起来,那两个警察大叫着问他们是不是要袭警,石头黑着脸骂回去:“我还说你以公谋私呢!秋哥案子都快结了,你们凭什么上手铐!” 有人给商暮秋使眼色,让他带人先走,几个警察发现了,立刻要挤过来控制住商暮秋,一时间场面更加混乱,顾不上纠缠,在一个警察高声叫喊“你现在走可是脱逃罪!”中,商暮秋快步向码头走去,口袋里的电话震动起来,商暮秋顺手就想挂断,在看到号码前缀的时候动作顿住。 心里快速闪过很多念头,心理有点迟疑,很明白很可能要听到江慎的下落了,几乎没有可能是好消息,内心里很回避,甚至觉得应该先别接,亲自过去再相信,但是动作没有迟疑,很快接起来了。 他心想,没关系,什么结果他都能接受,就算是天人永隔,无论如何,他需要尽快知道。 很奇怪对面没有声音,杜文喂了一声,商暮秋呼出一口气:“喂。” 江慎离开已经两天了,通信其实昨天就恢复了,他差点忘了江慎的嘱托:等电话能打通的时候给我哥打个电话。 “你好,是……江慎的哥哥吗?”杜文不太确定地问。 单单找船就过去了半天,夕阳映在水面,晃得人头晕。商暮秋觉得天旋地转,闭了闭眼:“我是。” 他做好了听到任何消息的准备,脚下没有停顿地向船上走去——无论如何,都要接江慎回家。 但是,下一句,杜文说:“江慎让我告诉你,他没事。” 脚下一顿,险些踩空。 石头带来的人已经拦了那几个警察半天,看商暮秋走着走着不走了,有点奇怪,石头喊了一声:“秋哥!” 江慎走的时候交代杜文别告诉商暮秋自己在海难那艘船上,就说他当时因为天气没走成,留在他们岛上,这段日子因为天气通讯受阻,才会没有音讯。 杜文很认真地把这些糊弄人的话复述了一遍,商暮秋仰着头看了看湛蓝的天,又看向太阳落下的方向,水面传来暴雨之后久久没有散尽的腥味。 他心神不定,但也没到昏聩的程度,这些话没有一句是真的,除了江慎还活着。 死人不可能还想着骗人。 “好。”他问:“他人呢?” 杜文哎了一声,叹气说:“着急回家,已经走了,我就说再等两天吧,万一再出什么事。” “什么时候走的?”商暮秋再一次问。 杜文说:“前天就走了,可能快到了。” 挂了电话也还是没有实感,无论江慎的死讯还是他活着的事实,商暮秋觉得这一天从他踏进船厂看到那份报纸的时候就像做梦。 第144章 得知江慎没事,失去江慎的心悸才后知后觉冲击灵魂。 要是江慎出事,他是束手无策的。 江慎眼里的自己好像无所不能,但那都是江慎的错觉,江慎也在后来逐渐明白商暮秋没有那么无所不能,也会受伤也会被害,因此萌生保护商暮秋的想法,并试图替商暮秋遮风挡雨。 而他从来都不是自负的人,比江慎还要早地明白自己孤立无援的处境,每次直面只不过是因为无路可退,可是,比起此前那些可以一搏的风浪,这要更可怕。 ——生死面前,谁都一样,他们都是很渺小的生灵,疾病和灾难很轻易就能把他们带走,这种事他早就经历过了。 他坐下,有一瞬间感觉天旋地转,声带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挤压着,他靠着浮桥的台阶大口喘息,缓慢感受心脏无法平复的撕裂震颤感,疼痛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进而推断刚才的电话不是幻觉。他慢慢地开始庆幸江慎劫后余生,天边浮起一朵云都要担心,害怕又有一场暴雨。 杜文说江慎应该快到了,可是快有多块没人知道,可能一个小时,可能十个小时。 商暮秋想起来,很多年前,母亲去世之后,他在北滩做事还钱,曾经在心里暗自下决心,不会让谁再占据自己心里的重要位置了,因为爱和被爱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母亲不是为了自己,就不会遭遇人生后半段的折磨,如果自己不是要回报母亲的生养之恩,就不会困在北滩这种腌臜的地方。 在北滩的那些日子,他的善良早就泯灭,他和那些化在泥土里腐朽的豺狼一样,早就忘了最开始怎样下定决心不会沦陷。 但是,每一次看到江慎,他就会想起,自己不应该过那样的日子,江慎是翻版的商暮秋,是坠入深渊之前遇到一点希望的自己,养江慎就是养自己,救江慎就是救自己,江慎还没变,商暮秋就有救。 所以怎么会不喜欢呢?那些年,江慎以为自己不喜欢他的时候。 要是不喜欢,第一块糖就不会有。 只是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觉得憎恶,也曾有过恍惚,觉得江慎太累赘——很多时候,同流合污才是更简单的事。 想过了结自己,也是坐在江边,看着夕阳。一想到自己死了,江慎可能很快就变成下一个商暮秋,就擦干净刀站起来回家,去看江慎有没有闯祸。 什么时候起,把江慎从招人疼惜的弟弟变成放在心上的人的? 江慎问过,商暮秋没有答过,江慎后来就不问了,偶尔认为也许商暮秋日行一善,看江慎可怜,有什么都愿意施舍江慎。 但商暮秋是施舍什么都不可能施舍爱给谁的人,并不是把爱看得很高尚,而是觉得这个字太害人,但他又不得不把挡在自己面前说“商暮秋是我的人,谁都不许动他一根手指”那个少年摆在心尖很重要的位置。 商暮秋是害怕爱人的人,同样也是害怕被爱的人,他觉得自己被这个字害得不轻,终生被其所困,要是没有这个东西,要是母亲没那么爱自己,也像商邵华那样,他就会冷漠地离开家,像旁观商邵华苟延残喘然后死去那样旁观母亲的生命消亡。 他的母亲为他呕心沥血操劳,忍受家暴和不公,被病痛折磨。对商暮秋而言,爱和爱人,本来是这辈子缄口不言、弃若敝履的东西。 他的母亲临死前还在抱歉,觉得自己给孩子造成太多不幸,商暮秋同样抱歉,因为他没能挽救母亲的生命。母亲却说:“当妈的生来就要给孩子操劳,这是我的命。” 命这个字,就是说,是生来注定。当然,商暮秋原本是不信的。 讲求公平的话,江慎要还商暮秋多年照料养育,商暮秋则该感谢江慎数年不离不弃的陪伴。 现在他不得不信,如果一个人的命运是生来注定的,那么爱上江慎,应该就是生来注定的,也感谢注定好的命运安全送还他的江慎。 商暮秋看着夕阳西沉,在夜幕降临中,等他的命运归来。 【作者有话说】 大家有无番外要点! 第96章 贝壳 由于不清楚商暮秋现在在干什么,官司解决没有,有没有收到不该收到的东西,江慎在船上度过了十分煎熬的两天两夜。 第三天的凌晨,客轮在晏城靠岸,等不及排队下船,他第一个翻过护栏从两米高的甲板一跃而下平稳落地,然后准备先去船厂找石头打听清楚。 越过下船通道处的一排排木制围栏,他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心里想的是不予理会,眼睛却没忍住朝着视线所在处看回去。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周围也不安静,水面哗哗作响,还有下船的乘客高声交谈,但是有那么一会儿,江慎什么都没听清。 鬼使神差,他就是知道,不远处浮桥上站着的黑影是谁。 没由来地,江慎觉得商暮秋在这儿站了很久了。 说不出是惊喜更多还是担心更多,改变方向翻越围栏跳过去,还没有确认感觉对不对,那人已经张开了一点手臂,江慎本来只想站到他跟前,莫名其妙就被按到怀里了。 客舱条件很差,船舱里潮湿闷热,淋浴还是坏的,他两天没洗澡,衣服也没换,不能这么见商暮秋。 原本想挣扎一下,但是肩膀才拧了一下,发现商暮秋抱自己抱的很紧。 第145章 江慎抱回去:“哥,你怎么在这儿?” 商暮秋说:“在等你。” 当然了,没别的可能。 想想,可能是杜文的电话打通了,那么杜文应该替自己报过平安了,就是不知道海难的事有没有传回来——石头应该没告诉商暮秋自己在船上吧?千万别告诉,这段最好烂在海底。 商暮秋感觉自己抱了一把骨头,怀里的人好像用点力就能勒断,江慎胸前的肋骨好像硌到了他的胸口,他感觉很疼。 “怎么瘦成这样了?”还是这句话,上次在局子里见面就觉得江慎瘦得厉害,这次干脆皮包骨了。商暮秋问:“吃了很多苦吗?” “……”迟疑着,觉得商暮秋可能知道海难的事了,又觉得他要是知道了,应该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可能会发火。按下心里的疑惑,江慎说:“没有,还好,可能最近太热了,出汗多。” 商暮秋摸到江慎脸颊,没有捏到软的脸颊肉。 江慎不知道他怎么不动了,学着年糕的样子拿脸蹭了下商暮秋掌心:“哥?” 凌厉的线条像锋利的刀,剐着不知名的地方血淋淋,一抽一抽地疼。 “晒黑了?”明明看不清,商暮秋却很笃定。 江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黑了一点。” “江慎。” “……怎么了?” 江慎觉得商暮秋有点太严肃,不由得正色起来,搂着商暮秋的胳膊也僵了。 一只手穿过刺手的短寸,商暮秋很轻声地说:“回来了就好。” 其他的什么都没问,商暮秋牵着江慎回北滩的纹身店,一路上都很安静,只有交握的十指之间彷佛有干燥温暖的摩擦声,路过玉兰花圃,里面传来一阵阵幽香。 江慎很在意身上的味道,一进纹身店就钻进后院去冲澡,商暮秋在水房丝毫不隔音的木板门外问他毛巾在哪里。 “忘了,你在衣柜里看看。”江慎用力揉搓脸颊,在水流中大声回答道。熟悉的环境、热水、还有商暮秋的存在都让他感到放松,渐渐地,有了一切终于结束、自己也没有丧命海底的实感。 没一会儿,掉漆的木板门吱呀一声开了,江慎下意识钻进半透明的防水帘里探出一颗湿淋淋的脑袋,瘦了一圈的脸上眼睛格外大,有点慌:“哥你怎么进来了?” 商暮秋拿着毛巾站在门口,抬了下手,江慎伸手来接,但他们的手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 商暮秋没再往前走,江慎只好努力勾手,同时尽可能藏在帘子后面。 马上就勾到了,商暮秋的手落了下去。 江慎抬眼看他,以为商暮秋想做那个,但好像没有,他眼里没有杂色。 “给我看看。”商暮秋说。 “……”有点不敢,江慎避开商暮秋的注视:“不好看。” 商暮秋:“出来。” 身上的伤肯定瞒不住,江慎慢慢走出来,垂着眼站在灯下,肩膀、小腹和小腿上分布着几块大面积的淤青,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流,锁骨肋骨的走向清晰可见。 江慎准备好了说辞:“是抓吴撇子的时候不小心……” 商暮秋打断江慎的借口:“转身。” 江慎听话地转身,果然,后腰也有一大块玫瑰色的淤青。 ——所有的淤青都已经恢复到了后期。 “洗完了吗?”商暮秋问。 “……嗯。”江慎答。 商暮秋帮江慎擦水,动作出奇的轻,没一点刑讯逼供的意思,倒让江慎悬着心,偷看商暮秋表情,发现他只是专注地擦水。 察觉江慎小动作,商暮秋问:“我以前给你洗过澡吗?” 认真思考后,江慎给出答案:“洗过,你把我弄在石膏里的时候。” “以前。”商暮秋重复:“在这里,有过吗?” 江慎摇了摇头。 “……要是第一次见你就问你想不想跟我走,你会答应吗?” 江慎思考了一下,也没能违背良心给出肯定答案,商暮秋则不用思考就知道不会。 旁人都觉得他们两个人当中是商暮秋更难搞,觉得江慎应该吃了不少苦才抱得哥哥归,殊不知,江慎才是那只难撬开的贝壳,严防死守藏着里面的柔软脆弱的要害,一见钟情是没可能的事,日久生情也不容易。 要是在榆树巷第一次见面自己这么问,依江慎谨慎多思的性格,可能会觉得自己是人贩子,从此不再接受自己的糖果。 但是,商暮秋觉得,自己有些时候跟人贩子没差别。 “撬开了,里面会有珍珠吗?”商暮秋问。 江慎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疑惑了一声,毛巾就被盖在了脸上。 商暮秋问:“现在够了吗?” 江慎拿开毛巾,愈发不解:“什么够了吗?” 商暮秋则觉得自己已经把心肝都掏给江慎,牵肠挂肚还不够,还要肝肠寸断一次,但江慎还是榆木一块。 他为自己不甘,又实在没办法责怪江慎,因为当初是自己信誓旦旦发誓,要重新来过,把江慎这块榆木雕一雕。 “还没有学会吗?”商暮秋用毛巾缠住江慎的脖子:“还没学会,我就要掐死你了。”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毛巾都没贴到肉——这下是连一点重手都不敢下了,怪不得江慎越来越有恃无恐。 第146章 江慎终于明白商暮秋再说什么,沉船前充斥大脑那些念头卷土重来,下意识寻找左手的戒指,一无所有。 心脏重重地跳,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了,当面的机会来了,面对商暮秋眼底不见底的深潭,又觉得声带喉舌全都消失了。 他痛恨自己不争气,痛恨自己没有办法说出泰山一样沉重的那三个字,眼眶发热。 生死相随了,刀山火海了,一句话,怎么这么难呢? 江慎把脸埋进商暮秋膝盖:“……对不起,哥。” 商暮秋只好作罢,捧起江慎的脸:“以后不要离开了。” 江慎重重点头,然后补充:“你也不要离开我。” 相视良久,没舍得多动江慎一下,最后也只有落在他发顶的一个吻。 他对江慎的底线就是这样的,只要回来了,就能原谅。 【作者有话说】 喜报!完结失败!(?) 以及,有一些点梗好难播出来tat,夫夫日常可以写,试图反攻但是失败还被压可以写,但是小江第一次告白是什么时候?怎么记得挑破都是秋哥说:你喜欢我 第97章 是必须得到的人 江慎记得自己当年有那么一两次跟商暮秋躺在一起过,说了什么忘了,就记得当年这张床好像没这么小,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躺下两个人不说宽敞至少也有回转的空间,现在怎么会这么挤。 江慎刚想说要不我去上面睡,但是,面前一大片阴影罩下来的时候,就说不出来了。 吻落下来的时候,江慎就清楚今天是一场硬仗。手臂攀着床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眼里也露出点退缩,被商暮秋两只手掐着细窄的腰拖回来。 咽了下口水,江慎干巴巴说:“这边没……安·全·套。” 商暮秋:“要用吗?” 很有分量的注视下,江慎不安定的心落回肚子里,他吐出一口气,不再遮掩腹部淤青:“不用。” 老实说,久别再加上生死一遭,差点就见不着了,他也想要,只是—— “能不能……轻点……” 看了江慎几秒,商暮秋说:“好。” 顿了顿,江慎改口:“还是……重一点吧。” 商暮秋答应的太轻易,他觉得不踏实。 “好。”…… 回来就半夜了,还没来得及睡觉天就亮了,江慎听到鸡打鸣,脸闷在商暮秋怀里哑着嗓子征求意见:“我去洗澡。” 说好要先接年糕回来,江慎也惦记着问石头事情,商暮秋什么都不问,总这么悬着心不是个事,是死是活总得有个准信。 他刚要爬起来,被一条胳膊拦腰压住:“一起吧。” 江慎耳根猛地烫起来,还没拒绝,商暮秋说着已经坐起来,单薄的毯子从他身上掉下去,露出健硕的胸膛,晦暗的晨光中,江慎看见一条略微不平整的疤。 昨晚就摸到了,当时没顾得上疑惑,现在看到了,江慎凑过去细看,然后皱着脸看过来:“谁干的?” 江慎眼里一闪过的阴鸷商暮秋看得一清二楚,他不说话,按着江慎消瘦的脸在伤口贴了一下,然后说:“起床了。” 江慎磨了磨牙,记在心里的事又多了一件。 等收拾完,天已经大亮,江慎头发短干得快,坐在旧到看不出颜色的沙发里等商暮秋吹好头发,商暮秋背对着他,他想看商暮秋正脸就得侧点脑袋从镜子里看,同时看到了自己。 晒黑了点,脸颊有点凹,下颌两颊的线条都太明显,终于显得有点凶了。 他想起最开始的那一天,自己站在这面镜子前,左看右看都不满意,那才是一年多以前的事,谁能知道,一年之后,他们两能站在这面镜子前一起照呢? 商暮秋看到江慎盯着自己发呆,吹好头转身:“在看什么?” 就一个眼神,江慎已经很自觉地走过去,商暮秋还没勾手,他已经微微扬起下巴献上一个吻,从嘴角亲到对方颈侧的数字。 商暮秋心想:可喜可贺,江慎终于有成长了。 终于要出门,没走几步,商暮秋接了一个电话,然后说接年糕的事得晚一点,有重要的事情。 江慎不太明白,商暮秋现在无事一身轻,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然后,江慎发现商暮秋带他去的地方路线有点熟悉。 西装店的门口站着两个假人模特,墙上的海报已经不是冬天第一次来的那张了,接待他们的经理去后面仓库拿衣服,侍应生端来两杯茶放在桌上。 是衣服做好了,店里请他们来试衣服,如果不合适,还要微调。 江慎:“我没接到电话啊。”之前说做好了,那时候商暮秋还关在里面,他就告诉店里有时间他们会过来,到时候提前告诉他们。 商暮秋投来一个眼神,江慎便想起自己的电话或许已经沉在海底。他沉默了。 经理拿了衣服回来,让他们去试衣间换,门打开的时候,店里有小小的惊呼,不是因为这两个人好看,而是因为两套都是白色的。 老店员去年接订的时候就八卦过了,当着客户的面没表现出异样,发出不适当声音的是今年新来的店员,刚才听经理说结婚礼服,还以为一个是新郎一个是伴郎,结果俩都是白的。 不过,她很快就自洽了,因为听到其中一个喊另一个“哥”——所以是兄弟俩一起结婚? 第147章 但是,怎么没见新娘? 一个老店员走到新店员身边掐了她一把,眼神示意她别多嘴,然后拽着她去后面说小话了。经理笑着迎上来,先夸了商暮秋两句,然后准备夸江慎,然后在看到江慎脖子上东西的时候闭了嘴。 今年穿西装的次数多了点,但江慎还有点不自在,走到镜子跟前整理领口,然后懊恼不该把头发理回寸头,好打理是好打理,但是穿西装有点不搭。 然后在镜子里看到商暮秋在看自己。 江慎回头,脖子上传来清脆的叮铃声,他脖子上的领结下挂着一颗铃铛,比起正装配饰,更像情趣用品。 老实说,在西装里看到这东西的时候,江慎也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想着毕竟是在正式场合穿,但是随后就接受了——既然出现了,那就是商暮秋的意思,那……穿就穿吧。 商暮秋走过来,伸手拨弄江慎脖子上的铃铛,江慎没好意思跟他对视,低下头问:“你喜欢这个吗……” “哎呀找到了!”经理擦着一脑门的汗,从试衣间里拿出一套大小和款式都有点奇怪的白色缀蕾丝的西装,还有一个没有铃铛的领结。 江慎先是困惑,然后明白过来,抬起头,下意识抓住铃铛,结果抓住了商暮秋的手。 一夜过去,江慎终于从商暮秋脸上看到笑意。 商暮秋声音带笑:“是年糕的。” “……”感觉被捉弄了,但铃铛是自己戴上的,江慎伸手去脖子后面想解开,商暮秋快他一步,晃了晃,评价说:“还挺可爱。” 扭头,看到经理移开眼,一副此地无银我绝没看的样子,江慎暗地磨牙,又觉得商暮秋肯笑,被嘲笑一下也没什么。 意料之中,江慎的尺寸和去年年底不一样了,衣服要改。 经理问:“二位对工期有要求吗?最近单子多,正常排期得下个月中。” 因为是江慎的衣服,她首先看向江慎,然后跟着江慎,看向商暮秋。商暮秋说:“帮我们加急吧。” 江慎于是收回目光,在发现经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之后,很冷淡地嗯了一声。 试完了,没什么事了,经理准备送两位贵宾离开,商暮秋忽然说:“另外两套,我是不是可以先带走?” 按理说同一个订单的衣服都是同时交付,但也不是无理的要求,经理愣了一下,反应很快地说可以,然后掏出小笔记本询问衣服的送货地址。 很平常的小事,但是,因为穿错衣服的事,江慎从中嗅到不对劲。 去接年糕的路上,江慎先检讨:“我是不是要留点头发,到时候好做造型?” 商暮秋一改从前的专横做派:“现在也很好。” 江慎又有点担心:“我消失这么久,年糕会不会不认识我了?” 商暮秋答:“不会,我也消失了很久。” “……会不会觉得我不要它了?” 商暮秋说:“不会的。” 得到确定答复,江慎嗯了一声:“我走的时候叮嘱年糕好好吃饭,不许闹脾气,不许咬人,我说我会快点回来。” 事实上年糕不挑食也不咬人,是很乖的小狗。 到了船厂门口,商暮秋忽然站定下来,说:“没想过不要你,也没说过会不要你的话。” 江慎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关于年糕的那番话被发散了,刚想解释说自己没那个意思,就听商暮秋继续说:“但我应该有其他问题,我应该告诉你,你很乖,很讨人喜欢,我很喜欢你,我没想过不要你,很想你留下来给我做伴儿,我从最开始就喜欢你,我很爱你。” 很难得听到商暮秋说这种话,何况还是关于以前。江慎愣住,不知道该回答点什么。 关于商暮秋并不是无所不能这件事,他们早都各自明白,但是,关于商暮秋竟然会觉得孤独、竟然会希望有人留下来给他做伴儿这件事,江慎方才知道。 还有……自己很乖,很讨人喜欢? 不清楚那个人是不是自己,江慎把重点放到了最后一句。 “……你喜欢我。” 还是这句话,江慎为了这句话几乎丧命,但是商暮秋听出不一样的东西。 上一次,他觉得江慎学会了恃宠而骄,仗着这句话为非作歹,这次,他发觉,江慎总这么说的原因,是因为他把商暮秋的意见摆在主要位置,而把自己放在不重要的角落。 商暮秋喜欢,江慎就也喜欢,商暮秋爱,江慎就也…… 江慎回神,接道:“我也……” 话说一半,被商暮秋捂住嘴,江慎于是停下说了半截的话,看着商暮秋。 商暮秋说:“你不说也没关系。” 对他来说,看穿江慎的心思是很简单的事情,何况,江慎在感情上面开窍很晚,同样的,也就不知道怎么掩藏那些他压根没意识到的东西。他能在江慎情窦初开、他自己都懵懂的时候发现江慎对自己怀有异样的感情,当然也能在江慎数次泛红的眼眶和坚韧固执的表情里看到江慎炽烈到能把人融化的感情。 对江慎来说,商暮秋只是很重要的人,对商暮秋来说,江慎是不能失去,必须得到的人。 【作者有话说】 结芬!结芬!写到结芬就完结叭! 第98章 哭坟 江慎回来了,年糕很高兴,大老远就开始叫,冲出来蹭着江慎小腿摇尾巴,江慎蹲下去摸狗,年糕后腿站立,扑上来,在他脸上舔出几条口水印,然后来回嗅闻,江慎仰起头,看到商暮秋低着头,很专注地看着自己和年糕。 第148章 商暮秋说因为自己对年糕很好,年糕知道它不会被抛弃,所以见面的时候不会生气,只会觉得高兴。 很多时候商暮秋说年糕,江慎都能从里面听到他们的影子。 石头跟着小跑出来,看到江慎就开始激动,在他说出不该说的话之前,江慎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闭嘴。 可惜石头没有领会到,快步走过来,看上去一副要哭的样子:“老大你终于回来了!你都不知道,兄弟们差点就分家了!” “分个屁!”江慎锤了石头一拳头,重重咳嗽,余光偷瞄商暮秋,见他表情没有变化,于是知道,商暮秋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石头捂着胸口呲牙咧嘴,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秋哥也担心死你了,那天看见报纸,秋哥失魂落魄往外走,吓得我一直跟着,生怕秋哥想不开,跟着老大你一起去了。” “……”江慎呼吸一滞,心里吐血,不太敢看商暮秋表情了,一把手捂住石头的嘴,拖着人回办公室,关上门,伸腿就踹,石头不明所以,四处躲藏,问:“老大!你打我干嘛!” “谁让你告诉他的!”江慎气急,踹了一脚桌腿:“说了别告诉他,等我回来!” 石头也委屈:“我没说啊!但是报纸上那么说,我那天拿着报纸,秋哥一看就问我你是不是在船上,我……都那种时候了,还怎么瞒么!” 江慎不敢想当时的情况,商暮秋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忽然间拿到一份报纸,得知自己在船上。 石头说商暮秋失魂落魄去码头,江慎问:“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昨天……”石头气势弱弱:“早上的时候,他来看狗。” 所以他应该真的在码头等了一天,然后接到了杜文的电话,一天之内大起大落。 年糕在外面扒拉门,江慎开门出去,商暮秋还站在最开始的地方,他走出去,走到商暮秋面前,低着头,很认真地认错:“对不起,哥,我不应该瞒着你。” “对不起。”商暮秋看上去很平静,好像是陈述,好像是指责,好像是无可奈何:“但是永远都不改。” 江慎:“……” “下次不会了。” 商暮秋:“下次也会这么说。” 好像是的,每次都这么保证,每次都会再犯。 江慎说:“再有下次,你就把我腿打断,把我关起来。”他扯了扯商暮秋的袖子,“反正……你以前也这么干过,我……这次我肯定不反抗。” 石头挨了顿揍,见江慎低声下气认错,自觉不是自己该呆的地方,于是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而门外又冲进来一个不速之客,得知江慎死讯的徐茂闻连夜赶路,差点撞到门口船运公司的牌匾,进门了就嚷嚷:“江慎真出事了?好端端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胡欢喜在后面进来,眼睛肿得核桃似的,结果,两个人四只眼,直直对上光天化日之下活生生会眨眼的江慎,徐茂闻往后跳了一步,胡欢喜也趔趄了一下。 徐茂闻捂着胸口:“我靠,我怎么好像看见鬼了。” 胡欢喜擦了擦眼睛:“你妈的,你没死啊?” 江慎不想搭理这两个人,这种时候多说一个字都是火上浇油,扯了扯商暮秋袖子:“我们走吧,我有点累了。” 商暮秋抽出自己的袖子:“不叙叙旧吗?” 江慎察觉自己做错了,早知道就应该悄悄来问石头,就算商暮秋知道了,没挑破的时候总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闹得这么难看,这么多大嘴巴围着他们呱呱叫,你一句我一句,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吗? 年糕凶巴巴地叫,好像不满这两个人胡言乱语,江慎更恼火,这两个人不是来奔丧,是来挑事儿的。 徐茂闻围着江慎转了两圈才敢靠近:“你不是遇上海难死了吗?欺骗我们感情?” 胡欢喜抹干净眼泪:“我就说,你怎么能淹死在水里,吓死了!害得我觉也没睡,跑来给你哭丧……” “哥……我有点头晕……”江慎扶着脑袋往商暮秋身上倚,这也是当初胡欢喜给他教的兵法之一,叫投怀送抱,胡欢喜说男人大多数受不了装可怜这一套,果然,商暮秋没有铁石心肠到底,伸手扶住了自己。 江慎掀起一片眼皮,原本是装的,忽然间,天旋地转,真有点晕了。他心说坏了,刚要解释一句自己没事,嘴皮子还没动,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商暮秋眼睁睁看着江慎心怀鬼胎地靠过来,然后软绵绵砸向地面,感觉到江慎身体失控的一瞬间,商暮秋脑子一空,忙伸手捞人,嘴里叫着江慎的名字,抱起江慎晃了晃,江慎浑身发软,脖子连着脑袋晃。 小楼前面四个人一条狗都吓到了,商暮秋尤其,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晕过去的是江慎,要死的人却像是他。 这辈子好像再也没办法跟江慎分开了,一眨眼都不能。 手忙脚乱把人送到医院,等医生检查完,说这是营养不良,没休息好,累的。 徐茂闻好些年没见过营养不良的人了,心放回肚子里才开始挖苦人:“你怎么虐待人家了?怎么给人弄成营养不良了?” 然后想起来商暮秋才从牢里出来,更疑惑:“按理说也应该是你营养不良啊,这怎么吃牢饭的没事,在外面当老板的反而饿晕了?” 第149章 商暮秋给江慎掖好被子,摸了下江慎瘦得过分的脸:“这半年他太辛苦了。” 当初怎么想的,怎么没给江慎留好后路呢?想着要好好照顾他,结果把人照顾成了这样。 其实并不能怪他,他也没想到江慎能一个人干这么多事。 徐茂闻看了会儿,叹了口气:“确实。” 过了会儿,骂了句脏话:“你运气真他妈好,什么好事都能给你摊上,这种弟弟上哪能捡到啊?我也捡一个去!” 商暮秋说:“捡到也不是江慎。” 哪那么多江慎,哪那么多好运气?就一个江慎,就一次好运气。 商暮秋越发明白江慎总把那句“你喜欢我”挂在嘴上的意义,能为喜欢的人做点有用的事,让他过得安宁幸福、不那么辛苦,是让人满足的事。 胡欢喜买了一兜水果回来,放在床边的小桌上,问江慎什么时候能醒,商暮秋说:“既然来了,就喝完喜酒再走吧。” 胡欢喜:“好,大夫说香蕉补充糖分快……啊?” 他愣了下,回头看徐茂闻,徐茂闻也愣了一下,然后想起来自己年前帮这两个人订过婚庆公司和酒楼。 “不是……这么突然?”有那么几秒钟,他觉得商暮秋在开玩笑,但是看这两人的样子,再看看这么一个场合,实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问:“真要办啊?” 他们现在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悄没声过也就算了,旁人就当他们是兄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俩男的办婚礼这个事真的太前卫,好些人还拿同性恋当神经病看呢,还办婚礼,私下不得戳着他们脊梁骨骂? “办吧。”商暮秋叹着气。江慎的手在输液,露在被子外面,自己亲手给他戴上的戒指不见了。 江慎要求过的事情不多,就这么点,也没有很为难,名声这种东西,他没在意过。 “就定在月底,请的人不多,我们两个没亲戚,朋友也少,你们都来吧。” 原本苦口婆心的话吞下去了,商暮秋语气平平,徐茂闻却一下子想到这两个人没爹没妈相依为命九死一生的前半生,瞬间被自诩为二人生死之交的责任感击中,拍着胸口保证:“你放心,我拿你们当兄弟,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别人不说,我肯定去!” 胡欢喜不甘示弱:“我跟江慎也是过命的交情,我也去!我给你们随大礼!” 商暮秋:“谢了。” 晚点的时候,江慎悠悠转醒,四肢百骸还很沉重,其实还能再睡一觉,但是床前又有人来哭坟,嗡嗡嗡,吵得他头疼。 簕不安一把鼻涕一把泪:“妈的,小音还想跟年糕玩呢,天天问我什么时候来晏城,我还没来你他妈的就死了,骗得我紧赶慢赶给你奔丧……你他妈又活了……” 江慎有点烦,想骂人,但是簕不安哭得太惨,他没好意思直接骂,勉强抬起脚踹了簕不安一下,开口虚弱,讨人厌的劲儿却不减: “滚!” 第99章 大夫说江慎输完葡萄糖就能走了,送走哭坟哭早了的几个损友,江慎靠在病房的床上等商暮秋回来。 因为突如其来的低血糖,他暂时逃过一劫,但是,被哭了好几场坟,江慎又有点好奇,商暮秋哭过没有? 他不好意思直接问,这么多年了,他从没见过商暮秋掉眼泪,在他眼里,商暮秋铜墙铁壁一样,流血流汗,没什么事能让他掉眼泪。 门外传来脚步声,江慎先闭上眼,又睁开,睁开的一瞬间,刚好和商暮秋四目相对,这一幕,就像他刚醒。 商暮秋当作没看到江慎眼底的心虚,走进来问:“感觉怎么样了?” “没事吧……应该……”江慎故意说得不确定,想把这根鸡毛令箭用久一点,扶着额头:“还有一点点晕。” “嗯,大夫说了,你劳累过度,要好好休息。”商暮秋依然不戳穿。 “呃……”感觉不太对,江慎先一步心虚,扶着墙下床,嘴皮子动了动,低声说:“也没那么严重吧……” “江慎。”商暮秋叫他。 心虚不敢看商暮秋的江慎清了清嗓子,才敢抬头。 商暮秋说:“别害怕了,暂时不吃人。”暂时。 就是说,会的。 江慎:“那……你本来准备什么时候问我?” “问你什么?”商暮秋问。 “就……”江慎一字一顿:“我……差点出事的事……” “差点?” “……”不是差点,是确切的死讯。 徐茂闻看见自己的第一反应是诈尸了。 江慎说:“我很想再见你……在船上的时候,触礁了,要沉船,附近没有岛,雨很大,海水里人活不了太久……但是真的很想见你。” 短短的一句话,当时是什么情形商暮秋想象不到,只是看到江慎眼眶红了,应该是回忆到了绝境前的心情。 “水上漂了这么多年,我觉得回不来了,但是,没再见你一面,就是死也不甘心。”江慎一字一句承认,把当时的心情说给商暮秋听:“后来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回来见你。” “见我一面就死的甘心了?”商暮秋掐着江慎的脸:“那我怎么甘心呢?” 他们都在赶路,很难走,很荆棘的路,但他们像走康庄大道那样向前狂奔,因为终点是对方,支撑他们继续走的念头就是彼此,要是对方忽然在终点消失,那么走这段路还有什么意义呢? 第150章 “那……要是,我真的没回来。”江慎缓缓抬眼,在商暮秋眼里看到黑沉沉的乌云。 “会带你回家的。”商暮秋说。 “没事,我回来了。”江慎放松语气说:“我运气还不错。” “但是,我不小心,把你给我的戒指丢了。”江慎有点遗憾,那个戒指商暮秋戴了很多年,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早知道自己能活着回来,就不把戒指丢在船上了。 “没事。”商暮秋暂时对江慎无限包容,况且,该记得的人一辈子也不会忘,寄托缅怀的物件已经送出去,又不是故意不珍惜,丢了就丢了:“只是戒指,人回来了就好。” 回来了就好,短短两天,江慎听了好多遍,也一点点品味出商暮秋害怕失去自己的心情。 他点点头,像出门的时候那样,和商暮秋相携回纹身店,他们很早以前的家。 年糕先一步到家了,很兴奋地在后面的小院子里冲来冲去,插着一束蝴蝶兰的玻璃瓶倒在地上,清水漫出来,淌了一地,江慎一进门就火了:“你又弄我的花!” 年糕跑出来,听江慎语气就知道自己犯错了,蹲在地上,无辜地摆着尾巴。 商暮秋欠身扶起花瓶,可惜开的最好的几朵已经掉了。 粉白相间的一束蝴蝶兰,试完西装江慎悄悄联系花圃工人要的,工人说今天开的好的刚好能凑一束,就这么一束,就这么毁了! 商暮秋把花摆到了高处,安慰江慎:“没事,还能看。” 江慎气得眼前发黑,还没说话,就听商暮秋又说:“反正已经欠了很多了,债多不愁。” 江慎咬牙,又不好当着商暮秋的面跟年糕打架,只不过,因为小别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父爱一扫而空,在晚上喂狗的时候克扣了年糕的肉罐头。 徐茂闻等人留在晏城等着喝喜酒,按理说,喝喜酒之前应该办几场单身派对聚一聚,但是无论如何都约不出来人,一问就说江慎身体不好在养身体,实际上,江慎苦不堪言。 按理说两大摊子生意,江慎回来了,再怎么说也应该有点老板的样子,至少每天去点个卯,但是商暮秋以江慎劳累过度为由不放人,压着人养身体。 ——也不是很真心给他养身体的样子。 大夫特意叮嘱江慎这个情况应该按时吃饭营养均衡,避免剧烈运动,否则可能还会有低血糖晕过去的情况,前一项商暮秋执行了,后一项,怀着钻研的心态,商暮秋试图验证剧烈运动能不能让江慎晕过去。 最开始,秉着不服输的人生态度,江慎嘴硬说不可能,但是事实证明人单有一张嘴硬是没用的,他身体确实有点垮了,连着三五天被弄晕在床上,不得不服软,但是不大有用,床上的时候商暮秋格外铁石心肠,掐人中喂葡萄糖的手法日渐熟练…… 江慎觉得他有病,壮着胆子骂出来,商暮秋不以为意:“才知道么?” 是,并不是才知道。可是——江慎十分后悔,避开喝吐了的葡萄糖主动恳请商暮秋给自己一支烟,遭到了拒绝。商暮秋说:“我要戒烟了。” 江慎疲惫不已,反应都慢半拍:“嗯?……怎么突然戒烟?” 商暮秋:“早该戒了,你不喜欢,不是吗?” 是有点讨厌,但那是对别人,商暮秋当然是无所谓的。 “而且——”商暮秋慢悠悠问:“现在不怕了?” 江慎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当年被一支烟吓到的不争气样子,磨得虎牙嘎吱响:“你就是故意的!” “不然呢?”商暮秋没一点回避的意思,很坦然承认自己确实知道江慎怵什么。 想到以前的事,刚说要戒烟,忽然瘾就上来了。 商暮秋决定抽最后一支,过了今天就过去了。打火机轻响一声,烟雾袅袅散开,江慎睁开眼,烟嘴递到了嘴边。 就着商暮秋的手咬住烟嘴,他扭过头看朦胧烟雾后商暮秋的脸,因为烟雾,商暮秋的脸和眼神都有点模糊,就显得很温柔。 但是是错觉,商暮秋说:“当我很喜欢你抽烟?” 除了这种时候。 江慎咬着过滤嘴吸了一口,放松地吐出烟雾:“但我现在不怕了。” 以前也没什么好怕的,他是见了黄河就死心的那种人,怕的不是商暮秋,也不是商暮秋会对自己做什么,怕的是介于得到和得不到的那一瞬间,吊在头顶的刀,他怕商暮秋吊着自己不给个准信。 江慎打算继续吸提个神,被商暮秋把着手按灭才抽了一口的烟。 “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真的上瘾了。”商暮秋说。 江慎偏过头,确实快晕了,大脑有点迷离,纹身店的小隔间里陈设十年如一日,他有点分不清这是十年后还是十年前,仰着头咬上去,很快就重新纠缠起来。 好像这才是上瘾的东西。 江翠兰是最后知道二人婚讯的人,江慎回来没几天她也知道了,那几天她住院了,觉得江慎死里逃生未必乐意见自己,就没上门来。 后来听说这两个人月底就要办酒席,地方选好了,请柬也开始发了,就是不见自己的,有从前的牌搭子问她江慎近况,江翠兰一边啐,说不知道,一边在心里骂江慎这个讨债鬼不知道问一问自己这个妈。 虽然当初江慎问她能不能在婚礼上当长辈的时候她骂了江慎一顿,但是都这样了,他们真要搞一起,她一个马上就死的老太婆,还能怎么棒打鸳鸯? 第151章 说到底,她又没什么香火要继承,江慎的后爱绝不绝,商暮秋能绝后最好! 这天,江慎在门前训狗,江翠兰找上门来了,打着问罪的名号。 一见面,食指就恨不得戳上江慎脑门,吐沫星子乱飞:“你现在不得了了啊?回来了不知道报个平安?你老娘病得快死了,也不知道来看看!” 江慎避开戳过来的手,看到江翠兰憔悴不成人形的脸,依然涂脂抹粉,擦了很艳的口红,精气神还不错的样子,但是,江慎心里有很明白的一个念头:江翠兰快死了。 他没说话,有一瞬间感觉心脏处空落,回过头,商暮秋从家里出来,站在离自己三五步的地方。 再转头回来看江翠兰的时候,空落的感觉逐渐被搭在肩膀上那只手抚落了。那只手轻轻拍了拍江慎,是商暮秋来了他身边。 第100章 不死心 婚期将至,徐茂闻和簕不安在晏城呆得太无聊,两相合计,觉得必须得把商暮秋和江慎弄出来灌一顿酒。 心里想着,机会就送上门了。 趁着商暮秋替自己上班的机会,迫不得已,江慎又找到胡欢喜这个狗头军师,他有一些问题需要讨教。 徐茂闻和胡欢喜老早就闹翻了,要不是听说江慎出事了,压根不可能同时出现在晏城,但是,簕不安不知道,他还停在这两个人有一腿的时候,跟徐茂闻商量着去北滩掳人,就想着带胡欢喜一起,徐茂闻拒绝了半天,碍于面子,不乐意说自己活了半辈子被个鸭拒绝的事,于是被生拉硬拽到了胡欢喜处,结果,要抓的人也在。 胡欢喜还住在从前在夜总会工作时候的房子里,簕不安一手拖着一直想走的徐茂闻,另一只手框框敲门:“有人吗!” 胡欢喜打开门的一瞬间,徐茂闻立刻背过脸,装作看远处的样子,胡欢喜也当没看见他,问:“什么事儿啊?” 簕不安抓着徐茂闻想进屋,一边说:“没几天那俩人就结婚了,你准备随多少钱啊?” 胡欢喜对钱一向很敏感,尤其听说簕不安做生意裤裆都赔掉了,现在一穷二白是个穷光蛋,欠徐茂闻的修车钱至今没还,于是立刻警觉起来,并且挡住二人想要进门的步伐,不太欢迎二人的样子:“你问这个干嘛?” “紧张什么?我又不借你钱,就随口一问!”对胡欢喜的防备,簕不安表示很伤心,然后道明来意:“是这个,都这时候了,按理说,这俩人结婚,咱们是不是得给他们办个单身派对什么的?” 胡欢喜:“嗯?所以呢?办呗。” 簕不安:“我最近每次给江慎打电话都是商暮秋接,每次都说江慎身体不好,不方便出门,我真服了,就一个低血糖,又不是林妹妹下凡,这么久了,至于吗?” “不过,你们俩怎么回事?”簕不安好奇地问:“怎么不说话?” 胡欢喜表现得很无所谓,徐茂闻梗着脖子就是不看人。 簕不安又问了一次,还是没人理他。 成,他看出来了,不对劲。 有点想看热闹,但是今天有别的事,簕不安继续说:“我是这么想的,咱们今天去北滩,拉也把那俩人拉出来,非得给他们灌醉一次!单身酒,再不喝可就没机会了!” “我吗?”江慎忽然出声,吓了簕不安一跳。 背后算计人被抓个正着,簕不安一点不觉得尴尬,很惊奇地闯过胡欢喜身边问江慎:“哟,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哥怎么舍得把你放出来了?” 江慎无语:“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舍得放出来?自己又没坐牢!不就是出不来门嘛!等商暮秋气消了不就好了! 簕不安摇头晃脑:“哟哟哟,这就维护上了?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被人关在轮椅上跟什么似的。” 江慎拳头有点痒,想打人。 玉兰花圃的蝴蝶兰又凑出一束,商暮秋回家的时候路过,进去取花,花圃工人刚打包好,递到商暮秋手里,商暮秋单手抱着花往外走,然后接到了徐茂闻的电话。 徐茂闻开口就是经典语录:“江慎在我们手里。” 商暮秋关注到的重点是:“你们?” 徐茂闻:“对,我们。” 江慎想说话,被胡欢喜捂住嘴,胡欢喜小声说:“你要的机会来了!”,江慎于是安静下来,选择暂时加入敌方阵营。 商暮秋问:“你们在哪?” 徐茂闻报出夜总会的名字,说:“这地咱们都熟,我们打算给江慎办个party,今天不醉不归!” “他喝不了酒。”商暮秋说:“别让他喝酒。” “哼哼,那我们可不管。”徐茂闻笑得很得意:“约你约不到,我们就只能灌江慎了。” 明知道是阳谋,商暮秋问:“江慎人呢?喝酒了吗?” “马上!”簕不安挤过来说:“我们还准备点几个妞……啊不,点几个少爷!” 这就有点过分了!江慎不愿意顶这种锅,挣开胡欢喜就要解释,徐茂闻眼疾手快挂了电话。 商暮秋很快就到了,簕不安等人坐在江慎左右摆足了架势,把江慎护在沙发最那边,商暮秋清楚这帮人的德性,坐在另一边,江慎想站起来去找商暮秋,被胡欢喜一把按住:“不许去!” 江慎望着商暮秋,商暮秋弯了下眼:“坐着吧。”说着放下手里简单包扎过的花。徐茂闻凑过来看,嘴里说:“就是嘛!这才是懂事的人!你说说你们,马上要结婚的人了,天天腻在一起,像什么样子?”然后明知故问:“这花是送谁的?怎么不送玫瑰啊?这什么花,还挺好看!” 第152章 簕不安搭腔:“就是,人家以前的新郎新娘结婚前一个月都不让见面!” 胡欢喜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明明是冲着打趣商暮秋去的,提出反对的却是江慎:“我们一起住十几年了,各回各家也是进一扇门!” 话音未落,一阵怪叫,徐茂闻啧啧个不停,簕不安捂着耳朵说听不了。 江慎说的时候理直气壮,说完又觉得自己有点不要脸,瞄了商暮秋一眼,看见他笑了一下。 发现江慎的眼神,商暮秋招招手,江慎立刻窜过去了,胡欢喜抓都没抓住,于是又是一阵嚎叫。 太刺耳,江慎有点受不了,但现在骂人有点破坏气氛,就只好忍着。 受不了这两个人坐在一起就旁若无人贴紧的样子,簕不安提着酒瓶往桌上一摆,打定主意要这两个人好看。 江慎其实觉得自己能喝一点,但是还没拿酒杯就被挪开了,商暮秋侧着脑袋在他耳边问:“还想进医院?” “少喝点没事。”江慎象征性反驳了一句,然后很自觉地端了杯白开水,跟世间纷扰隔绝了。 徐茂闻立刻说:“江慎不喝,那你可得喝两份!” 江慎一听不干了,险些拍桌而起,胡欢喜眼睛都快抽筋了,江慎才想起原定计划,愤然闭嘴。 胡欢喜说酒后吐真言。 四个人里应外合想灌倒商暮秋,最后结果却是簕不安早早退场,一头栽倒在沙发里不省人事,徐茂闻和胡欢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抱在一起啃,徐茂闻左一句“漂亮”,又一句“可爱”,胡欢喜也十分有职业道德,满口“哥哥”“老板”,简直不堪入目。 喝到这里,商暮秋只是眼神有点浑沌,人还是清醒的。 江慎也是头一次见识商暮秋的酒量,目瞪口呆之外还有点担心。为着气氛,途中他也象征性喝了两杯啤酒,这会儿已经有点晕了,看人有点重影,看看旁若无人的徐茂闻胡欢喜,再看看面前的商暮秋,不由竖起拇指:“哥你……你好厉害!” 相比起来,他更像是醉了。 商暮秋好像在笑:“这就厉害了?” 没能灌醉商暮秋,江慎有点遗憾地往后仰入沙发:“咱们回家吗?” 商暮秋:“就这么回?” 江慎困惑:“还有事吗?他们都醉了。” 商暮秋:“你没事了吗?——我看你像是有事。” 江慎摇摇头,否认。 商暮秋没醉,那就不好当面问,显得他小气。 但是发现商暮秋酒量这么好之后,他有别的问题:“那之前,你和刘歆吃饭,喝成那样……” “没醉。”商暮秋说:“就是有点累,脑子很清楚。” 江慎没话说了。他一直以为那天那么顺利是因为商暮秋喝醉了。 “所以……”话没说完,身子一斜,被迫倒在了商暮秋腿上,是被胡欢喜拉着。 胡欢喜醉醺醺:“江……江慎!你……你们,得好好的啊!” 江慎一抬眼就看到胡欢喜眼睛红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单身派对,他哭什么。 胡欢喜重重叹气:“其实我觉得吧,就这么点小事,不问也没什么,感情的事哪有明明白白的呢?不都是稀里糊涂过得?你看,秋哥现在对你这么好,反正他现在喜欢你,你管他什么时候想跟你上床的呢!” “还有啊!就……床上不和谐,你得跟他说啊!你得……掌握主动权啊!你得……翻身……啊!我那么多盘精品,二十多盘!白给你看了……啊?!” 现在捂胡欢喜的嘴已经来不及了,江慎缓缓收回眼,看到商暮秋一副人证物证具、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表情,颇为无语地捂着脸闭眼,试图狡辩两句,张了张嘴,发现确实没什么解释的余地,于是—— “哥……我好像……可能……有点晕。” 商暮秋看似很配合:“应该是喝醉了。” 只是一点点酒精江慎也有反应,原本脸上脖子的颜色是浅粉,然后,在商暮秋看似助纣为虐的粉饰实际上毫不留情面戳穿的话语之后,缓慢转变为深红。 商暮秋自己开车来的,喝了酒,当然是回不去了,不过本来就是奔着谁都别走的目的,徐茂闻有先见之明,在楼上订了房,给商暮秋江慎的特别叮嘱了要情趣房,原话是:“要最情趣的!” 于是,江慎搀着商暮秋,装模作样扶着脑袋进门,就被入目艳俗暧昧的灯光刺到眼睛,正对门口的墙上着几张露骨的画,地上摆着八爪鱼一样的按摩椅,大圆床上垂着粉色的纱帘,床边架子上内容就更丰富了。 徐茂闻说有惊喜,江慎并不觉得这叫惊喜。 江慎一下子清醒了:“哥你听我解释……” 商暮秋:“好,解释吧。” 江慎:“呃……” 没什么好解释的,房间是徐茂闻订的,问题是眼下。 江慎:“哥你困不困,要不要上个厕所洗个澡?” 商暮秋:“还好。” 江慎:“那我去上个厕所洗个澡。”说着就往卫生间走,然后被提着后领揪回来。 “我有点好奇,二十多盘的内容。”商暮秋搂着江慎靠在玄关上,单手松着领带。 江慎眼神飘忽地解释:“只是普通的爱情电影。” 商暮秋:“嗯,普通的爱情电影,和胡欢喜一起,看二十多部?” 第153章 “……”好像确实不对劲,不过,片也不能和胡欢喜一起看二十多部吧?江慎不得不承认:“其实就看了两盘,他给我了,我没看。” 商暮秋:“嗯,然后呢?” 江慎:“不好看。” 商暮秋:“哦?哪里不好看?” 江慎从中嗅到危险的气息,略一思考就明白了,他解释:“两盘也没仔细看,就扫了一眼,长得不好看,就关上了。” 他凑过去献吻,身体贿赂完了,忽地灵光一现,脑子才转过弯:“我觉得那些都没你好看。” 商暮秋不由感叹世风日下,连江慎都学会花言巧语了。 但是,怎么说呢?明知道是投其所好,但真的被投中了,尤其江慎这样脑子不好使的老榆木,说甜言蜜语就让人格外受用。 “看那些也正常,但是……什么叫床上不和谐?”商暮秋板着脸:“还有,什么叫拿回主动权?还想怎么?翻身做主?——还不死心啊?” 江慎打了个激灵,摇了摇头,但是心里像有小猫抓一样。 怎么说呢?确实不死心。 丛林法则里,谁打赢了谁就是老大,江慎稍微纠结了一下就决定打一架,输了大不了被睡,赢了可是一辈子的高光! 可是,眼珠子还没秃噜完,商暮秋就看出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于是,江慎用着巧劲儿扑下来想把商暮秋压倒的时候,还没落地,被压的人又变成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反攻但失败! 今天很长,明天就不更啦! 第101章 奸夫and遗物 江慎努力了一晚上也没能成功一次,反而扭伤了胳膊,他十点钟有会,八点半洗完澡的时候已经困极了,低声嘀咕说:“要不你去算了。” 晏城东那个项目,自从江慎回来,商暮秋已经替他开了三次会了。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数多了,商暮秋不同意了,捏着江慎脸颊拍了拍:“别睡,醒醒。” 江慎咕哝了一声什么,商暮秋凑过去听,江慎闭嘴了,没听全,但是有半句,商暮秋听到了,是骂人的话:“……群秃顶老不死” 江慎睁了一只眼,说:“我干不来这种事,你帮帮我吧。” 商暮秋似笑非笑:“嗯,凭什么啊?凭什么给你打白工?” 他大概明白江慎的心理,应该是觉得他做得不好,尤其害怕在自己面前做不好。 江慎做得很好,不只是能力,在责任和担当上全都远超自己预料。 没想到商暮秋会说这种绝情的话,江慎吃了一惊,语结,然后不认可:“怎么是打白工?你……你……” 商暮秋哦了一声,隔着浴袍捏到江慎的痒痒肉,在江慎被迫弓腰逃开的时候将人钳住:“这也算?” 江慎深知这种时候脸皮是最不要紧的东西。忍着羞耻答应:“怎么不算?” “我觉得不算。”商暮秋表情十分正经,好像他们正在讨论什么正事:“又不是我强迫你,你情我愿,我爽了,你不是也爽到了,怎么能算报酬呢?” “——还是说,你觉得不爽?” “……”江慎感觉自己被说服了,他蒙着被子想转到另一边,翻身的动作被按住了,商暮秋凑得很近,他们的眼睛中间只有三五公分的距离,商暮秋眼里忽然绽开笑意,江慎一怔,就听到他说:“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反应吗?……知不知道,你特别听不了这种话?” 刚喝过水的嗓子又开始发干,江慎哑声道:“什么……话?” “夸你的话。”恶劣心起来,商暮秋含笑低声逗江慎:“在里面的时候,只要夸你一句真乖、漂亮,你马上就紧张起来了,要是在那时候说这些,你……” 心脏乱跳,就不该鬼迷心窍地问!江慎忍不住出声打断,遮住眼睛逃避。 热气拂在耳畔,耳朵本来只是薄红,这下烧透了。 与其说羞,不如说恼,没想到商暮秋能面不改色说这种话! 商暮秋继续说:“替你开会可以啊,说点我爱听的,我考虑一下。” 与这句话同时发生的是江慎感觉自己脑子被抽干了,舌头也离家出走了。 他没那么厚的脸皮,讲不出来,就只能自己上阵去应付那一堆秃顶老不死。 他不甘心,在协商失败不得不争分夺秒眯一会儿然后去开会的时候,终于想到不公平的一点:“我是爽了,但是你在上面,我又不知道上面是不是更爽!” 逃避工作和获得上位权他总得得到一样吧? 到时候他也试试进去很深的时候讲那些! 商暮秋不清楚江慎哪来这么强的执念,江慎找到论据,瞪着眼睛跟自己叫嚣,彷佛不给他上一次不行。 啧了一声,商暮秋说:“不骗你,就是更爽。” 江慎一愣,然后气炸了,又扑上来,手脚并用、毫无章法地想要欺身而上,但是,四肢健全的时候也没能赢,更别说扭伤了一只手臂的现在。 商暮秋别着江慎没事的那只手把人夹到腋下,挥手就是几巴掌,江慎愣了一下,开始拼命挣扎,他憋着气,面红耳赤说不出一句整话。 ——该有多少年没挨过屁股上的巴掌了? 到坐在会议室皮质办公椅上,挨过巴掌的地方还在火辣辣地疼,江慎心情差极了,脸色也臭。 江慎是临时出家的野路子,特别不待见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刚接手这个烂摊子的时候,项目里好些人,想讨好的、想捞点好处的,干了不少媚眼抛给瞎子看的事,结果都吃了亏,江慎要么没注意他们的暗示,要么听懂了但是不喜欢直接翻脸,跟江慎打迷糊眼不如直说,行与不行好歹有个准话,玩心眼,没听懂就算了,惹了这位爷不乐意,管你是谁,堵在办公室就是一通拳脚。 第154章 ——谁不知道江慎是码头流氓出身,那些人成天就是打打杀杀,行事野蛮目无法纪,商暮秋也是一样的,谁知道之前项目里出的那些事跟这俩人有没有关系呢?这俩人穿一条裤子,说不定就是一个杀人一个放火,进去一个留下一个接着干呢? 商暮秋捅了那么大篓子得罪那么多人还能无罪释放,刚出来就接过手又开始跟进项目,更印证了他们觉得这两个人不简单的猜测。 还是那句话,掏钱的是大爷,上面层层施压,下了死命令说这个项目必须做完,所以就算再难顶,也得把这两尊财神爷哄好,让他们心甘情愿掏钱出来,把窟窿补上。 会开了一半中途休息,商暮秋推门进来了,手里提着一家定制西装的包装袋。 本以为财神爷奸夫来了,财神爷脸色能好点,谁知道更差了,但是不敢对着奸夫黑脸,只把凶煞的脸对着与会众人。 奸夫坐到了江慎身后,对江慎说了句什么,江慎最开始没听见似的目不斜视,后来可能没能坚持住冷脸,好像嗯了一声。 商暮秋说:“衣服拿回来了,还要多久?” 江慎:“……哼。” 令人怀疑,这对奸夫是不是分赃不均,要反目了。 但是没有,散会的时候,有人隔着磨砂玻璃看见办公室里,财神爷在试衣服,奸夫坐在一旁沙发上看。 偷瞄者感觉隔着磨砂玻璃的身影不对劲,仔细看了一下,看出来了:西装是白色的! 白西装!大新闻!狗男男私下搞不够,这是要大张旗鼓了! 西装改好了,江慎试穿了一下,这次刚好。 江慎有点怀疑,他对着玻璃打量几眼,说:“不应该啊……” 因为真被做晕了几次,他卯足了劲儿养身体,饭没少吃,经常加餐,医院开的难喝的微量元素和维生素补剂也按时喝完了,照镜子的时候感觉凸起来的肋骨埋回肌肉里了,怎么衣服还是刚好呢? 江慎起了疑心,皱着脸打量尺寸正好的衣服,对店里提供了数据的人故作不知地问:“怎么,还想再改?没时间了,还是又不想结了?” 倒也不是不想结,就是不知道肉长哪儿了,感觉饭白吃了。 终于能回去补觉了,簕不安出现在楼下拦住二人去路:“你们见徐茂闻了吗,他怎么失踪了?” 江慎和商暮秋对视一眼,江慎说:“没跟胡欢喜在一起吗?” “没啊。”簕不安担心的就是这个:“我最先找了胡欢喜那,也不在,我问他徐茂闻人呢,他说死了。” “他不会一气之下把人弄死杀人抛尸了吧?”簕不安的担心不像假的:“你们晏城人干这个熟门熟路。” 江慎觉得胡欢喜做不出来这种事,但是簕不安非要他们跟自己去找找:“你们不知道,那俩人好像闹翻过,万一因爱生恨呢?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撮合他们了!” 杀人抛尸熟门熟路的晏城人跟着簕不安再次来到胡欢喜住所,敲开门,胡欢喜躺在沙发上打盹儿,他躺着可能不舒服,一直调整胸口的衣服。 簕不安关心了胡欢喜一句:“你胸口怎么了?心脏不舒服?” 胡欢喜瞥他一眼,说:“挺舒服的,就是差点被狗啃成平胸了。” 跟在簕不安后面进门的二人脚步一顿,这个形容让江慎某个不好说的地方也疼了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提醒胡欢喜注意言辞。 看到商暮秋和江慎,胡欢喜也只是捂着胸口翻身:“你们干嘛都来我这?” “你老实说,徐茂闻人呢?”簕不安很严肃地坐在胡欢喜对面:“说真的,虽然你们晏城乱,但是现在也到了法治社会了,才刚肃清了一次社会风纪,你别把自己也害了。” 胡欢喜有点无语,坐起来砸了个抱枕出去:“去你妈的害了我自己!徐茂闻那个孙子睡了人不给钱就算了,我怎么知道他躲哪个老鼠洞去了?二十好几的人了,又不是自己没腿,睡一觉我还得负责他的人身安全啊?” “倒也不是……”簕不安砸了咂嘴:“但是他确实不见了啊!” 簕不安当着众人的面打电话给消失半天的徐茂闻,本来一直关着机,这次居然通了,簕不安连忙问徐茂闻去哪儿了,一个大活人忽然消失,他们担心死了。 徐茂闻说自己回黎城了。 簕不安:“回黎城?为什么啊?咱们不是说好喝完喜酒一起走吗?” 徐茂闻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直到胡欢喜插话进来:“行了你就别问了,他就是说好了这辈子不可能再上我的床,结果又跟我睡了,估计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 本来以为就簕不安一个人的徐茂闻在听到胡欢喜的声音之后立刻挂了电话,明明隔着电话,但是簕不安眼前浮现一个词:落荒而逃。 胡欢喜冷哼:“行了,还活着,你放心了吧?” 簕不安无言以对,末了,放下一句:“真孙子。” 这次需要感情咨询的人变成了胡欢喜。 婚礼前一天,徐茂闻还没出现,胡欢喜提着一扎果汁找到江慎,在纹身店的长凳上一坐就开始开果汁。 酒店布置要用真花,婚庆公司来人搬花,商暮秋去玉兰花圃了,不在。胡欢喜拉着江慎跟自己一起坐下,首先关心江慎目前的生活:“你反攻成功了吗?” 第155章 不说还好,一说就是一肚子气。 江慎沉着脸:“没,他说等我什么时候打赢了他就给我上!” 毕竟是手把手教出来的,胡欢喜咂咂嘴安慰江慎:“没事,正常,你这个心愿确实有难度。” “我迟早能!”江慎仰头猛灌一气苹果汁,气愤的另有其事:“等我打赢了,那不本来就应该我在上面吗?轮得到他让我?!” “呃……”胡欢喜沉默了,感觉自己还是想浅了。他拍了拍江慎,在发现商暮秋回来了的时候坏心应和:“你说得对,迟早的事。” 商暮秋停下脚,站在门口继续听,江慎把苹果汁喝出烈酒的气势:“他还故意气我,说在上面特别爽!” “——我也是男人,爽不爽我能不知道吗?我不就想试一次吗?我又不能跟别人试……你以前老跟我说那些二五不着的话,我也没跟你上床啊……” 胡欢喜:“呃……嗯……” 察觉到不对,江慎回头,发现商暮秋倚在门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架子上的电话响了,江慎还没起身,商暮秋已经先一步拿起接通。 是石头,接通之后没问是谁,直接说:“老大,有你的包裹,一家船运公司的,说是你的遗物……好像是你之前落在那条船上的东西。” 本来没什么,遗物就遗物,人已经活生生站在面前了,但是江慎反应有点大,引起了商暮秋的兴趣。 刚听到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商暮秋很顺手地从架子后面的挂勾上摸出来一只手铐挂在江慎伸过来想抢电话的手上,另一边挂在置物架上,然后说:“我去拿,你有半个小时时间想怎么跟我解释,两件事。” 江慎用力挣了两下,嘴硬说:“没什么东西!什么都没有!就两件穿过的衣服!不要了,丢了就行了!” 商暮秋已经走到门口了,闻言回首一笑:“好,那就一件。” 江慎:“那就不去了!哥!商暮秋!你回来!我跟你解释之前的事!” 眼睁睁看着商暮秋走远,江慎着急跳脚,胡欢喜弱弱开口:“那个,要帮忙吗?” 江慎收起那副着急的模样:“不用,电话给我用一下。” 胡欢喜掏出电话递过来,江慎拨通,本想告诉石头那些东西销毁就行,戒指在的话把戒指拿过来就好,话到嘴边,又觉得舍不得。 虽然不好见人,但是又舍不得就这么把生死关头才恍然大悟的信物付之一炬。 他说:“帮我拿过来,小心点别被我哥抓住。” 看出来明显不是说话的时候,不过说老实话,也没什么好说的,江慎找自己的时候是有困扰,解开就没事了,自己那不叫困扰,明明白白没结果的事情。 既然如此,不说了! 胡欢喜决定喝完喜酒就走,晏城不待了,黎城也不会再去了,天大地大,换个地方逍遥! 胡欢喜走后,江慎提着一口气等石头送东西来,石头走小路过来估计用二十分钟,不过先回来的是商暮秋。 江慎表情僵硬,商暮秋看了眼表:“应该还要两分钟?”死心了。 江慎闭眼,听到商暮秋说:“要不你先自己跟我说有什么?” 江慎别过脸,誓死不屈:“不可能!” 然后是敲窗户声。石头压低声音自以为隐蔽:“老大,我帮你扔进来吗?” 商暮秋推开门走出去,很和蔼地说:“不用了,给我吧。” 【作者有话说】 哦吼! 第102章 镜子里 东西装在一个牛皮纸袋里,隔着门,石头看到自家老大被拷在墙边,瞪着眼睛给他使眼色让他走。 一看就明白是什么情况,手里的东西顿时变得烫手,石头往回缩了缩:“那个……秋哥……你们在忙啊?我……还有点别的事,改天……改天再来打扰你们。” ——愣是把口齿流利的大小伙子逼成了结巴。 商暮秋伸出手,笑得和善:“辛苦你专门跑一趟。” 石头下意识就把藏在身后的东西交出去了,然后,不敢再看江慎几乎要冒火的眼睛,一溜烟跑了。 商暮秋提着袋子合上门,一步步地走进来,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好了,现在说说,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看的。” 江慎:“……” 眼看着商暮秋要拆里面的东西了,江慎急地破音:“哥!” 商暮秋动作一顿,抬眼:“嗯?”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江慎放软语气,可怜巴巴望着商暮秋:“求你了,别看。” “为什么?”商暮秋想不通,于是更加好奇,他提起那个袋子在眼前来回打量,就是不打开:“能有什么呢?” 江慎:“……” “不想让我看,应该是跟我有关系?”看江慎那惊悚的眼神,商暮秋就知道自己推测的八九不离十。 他放下袋子,继续猜测:“当时那么危险,肯定有什么话想留给我?……现在没事了,不愿意给我看,能是什么话?……所以现在是,难为情?”绝望了。 江慎不再挣扎,一转身,很自闭地面朝墙壁,额头轻点着墙,不说话。商暮秋反倒放下东西,走过来给他打开了一只手铐,然后很熟练地挡住江慎逃窜的动作,扭着江慎的胳膊把他抱回镜前的单人沙发上,让他坐在自己腿面上。 第156章 江慎立刻想溜,他好像格外抗拒这种显得他弱势于商暮秋的姿势,但是一只手还在手铐里套着,胳膊被反剪在身后不好使力。 “能是什么话呢?”商暮秋掰过江慎的脸,强迫他转头看自己,推测:“是交代了什么事?”顿了顿,又自己推翻,“……应该不是,那时候你已经抓到吴撇子送回来了,是不是已经从石头那知道吴撇子上岸了?” 通过江慎眼皮细微的抖动和旋即心虚忽闪的眼神,商暮秋知道自己猜对了,同时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冷笑了一下:“嗯,那所以,当时应该了无牵挂,没什么要交代的?那就是……告白?” 商暮秋其实也不太确定,留出几秒钟观察江慎的微表情,发现江慎牙关咬得很紧,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强迫他做什么了。 “表白的话,能是什么话呢?”要只是留了不好意思当面说的话,应该不至于?这下是真的被勾起好奇心了,商暮秋正要继续盘问,江慎最终决定自己交代了,商暮秋讲了那么久的坦诚,自己多少应该进步一点。 “我想……跟你道个歉……我觉得自己一直都有问题。”江慎舔了舔发白的嘴皮,清了清干涩的嗓子:“我……我当时特别后悔,觉得自己又蠢还喜欢自作聪明……你……你其实从来没想过把我丢了,那时候是迫不得已的是不是?” 商暮秋把江慎的脑袋压进颈侧,叹气。 “我的错。”他说。 “不,是我的错。”江慎抢着道歉:“我就是有点后悔,最开始要是没跟你赌气,可能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了。” 商暮秋看江慎表情那么认真,有点心疼。江慎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捏了捏江慎后颈:“不会的,早晚都会出这些事的,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不会放过我,迟早都要拼出一个你死我活。” 江慎点头,说:“但是,你要是不回来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江慎低着头,感觉胸腔中自己的心脏一下下突突地跳。 因为始终觉得自己不重要,所以会不断做出这个预设:商暮秋要是没回来,后来这些事就都不会发生。 可是,说着那个预设,心里却有另外的期待,他的心跳早都出卖了他。 一只宽厚的手掌按在胸口突突的地方,心脏紧缩一下,那只手掌捏紧,好像真的攥住了肌肉骨骼下的心脏。江慎感觉浑身过电,他听到商暮秋说:“但我怎么可能不回来呢?” “……我是专门为你回来的。”专门,为你。 江慎反复琢磨了这两个词。 “……能接吻吗,江慎?”商暮秋问。 “可以。”江慎吞咽下梗在嗓子眼的不知名情绪,偏头,把嘴唇送到商暮秋嘴角,软的嘴唇贴在一起,应该用来吐露心声的舌头卷在一起,把该说的话交出去,没说过的话统统都交了出去。 衔住江慎不知道坦白的舌头,商暮秋咬了一下,江慎疼的吸气,然后不服输地追上去亲。 “还要说多少遍,你很重要?”商暮秋在吻毕之后问。 江慎这次回复很快,连喘息都还没平复就急着讲他差点死掉的时候悟透的事:“我知道,所以我回来了。” 也不止是上天给他的奇迹,他觉得商暮秋的原因居多,如果商暮秋没有一次次重复他重如泰山的喜欢,自己早就放弃了。 商暮秋带着点心疼触摸江慎的脸颊。再怎么努力,时间不会真的倒流,也不会真的再有一个十岁的江慎给自己重新养,他们没可能有再一个从无到有的十年,再怎么重新开始,都一定是要磕绊的,江慎被推着催着长大,爱和被爱时的畏缩都太让他心碎。 时常觉得亏欠江慎,怎么弥补都觉得不够,现在看来,最难弥补的反而是自己心里的沟壑,江慎缺爱,商暮秋也没有富裕过,这样双份的缺憾只会让缺口更大,怎么爱江慎都不够。 时至今日,江慎还是商暮秋的镜子,十年前,他在镜子里看自己的良知,十年后,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被爱。 商暮秋对江慎的爱重要,江慎对商暮秋的爱只会更重要。 第103章 婚礼 “可以赌气。”商暮秋语气放缓:“早就说过了,耍脾气也行,没带你走有原因,但这是客观的事实,是我对你做了那些不清不楚的事又没跟你说透,让你患得患失,让你误会,你要闹都是应该的,更何况,你已经这么乖了,已经是好孩子了,对不对?” 江慎愣了一下,听出一种哄小孩的意味,沉默了一下:“那都是后来了……”江慎忽然咬牙切齿:“你就是吃到嘴里咬到骨头渣了才想起讲这些鬼话骗人,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怎么一样?以前是以前,以前没想过跟你上床。”指腹蹭着江慎嘴角的破口,眼里的笑意味不明:“教弟弟和对男朋友当然不一样。” 教育弟弟得让他成材,对男朋友,他底线就低得多了。 但其实拿江慎当弟弟的时候也没想让他成什么材,虽然教了点自保防身的东西,更多的时候还是希望自己能保护好他。 “那你……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拿我当男朋友看的?”江慎困惑已久。 打太极的事商暮秋轻车熟路:“拿你当男朋友?当然是你答应我的时候才当的。” 第157章 江慎开始思索自己什么时候答应的,最后发现根本没这回事——当时很直接,第一次问商暮秋要不要做,第二次抱着有备无患的心态,揣了个安全套就去徐茂闻家了。 很明显,商暮秋想跟自己搞不正当关系要比这个早。 他换了个直接的问法:“那你是什么时候想跟我上床的?” 商暮秋:“什么时候你自己不清楚?你什么时候勾引的我,我就什么时候想的跟你上床。” “……!”江慎欠身欲夺牛皮纸袋,被商暮秋单手制服,另一只手还没抢回纸袋,手铐干脆利落落在手腕,伴随着制服动作的是一声轻啧:“乖不了一点。” 江慎被压着脖子趴在商暮秋腿上,商暮秋威胁道:“既然不想好好说,我就自己拆了?” 坦白归坦白,江慎死也不想自己临死前写下的东西出现在商暮秋面前,太中二,他要脸。可是,拼命挣扎之间,商暮秋已经拆开了。 首先入目的就是一件破破烂烂的衬衫。 “!”江慎奋起挣扎,猛地掀翻商暮秋,把衣服压在身下,商暮秋只看到被海水泡的有点泛黄的衣服上有褐色的痕迹,应该是血迹。 “给我。”商暮秋沉下声:“别逼我现在跟你动手。” “别……别看了。”江慎把那件衣服压得死死的,跟商暮秋打商量:“我现在人也回来了,现在看这些,晦气。”……见商暮秋不为所动,江慎咬了咬牙,“求你了,哥。” 商暮秋:“给我个理由。” “……”江慎把衣服又往屁股下面坐了点,脑子拼命转,最终选择说实话:“我……有点丢人。” 商暮秋于是放过那件衣服,拿出纸袋里另一只塑封袋,里面是戒指和泡了水的电话。 看到戒指没丢,江慎松了一口气。 那支电话无人在意,被商暮秋顺手收在了抽屉里。 至于那件被江慎看得很紧的衬衫,商暮秋给江慎开了手铐,江慎抱着衬衫就团紧塞进垃圾桶,丝毫没注意身后商暮秋若有所思的目光。 ——猜测彻底得到证实。 他以为戒指是江慎不小心丢了,原来是刻意留在船上了。 晚上睡觉,江慎翻来覆去睡不着,很明显有点焦虑,连年糕都有点受不了江慎失眠搞出来的动静,叼着垫子去外间睡了。 被子下面伸过来一只手,商暮秋压住江慎手腕:“怎么了?” “咱们是不是应该听徐茂闻的?两个男的结婚,好像是有点奇怪。”他那时候是鬼迷了什么心窍才会提这种要求?商暮秋为什么要答应这种事? “我们朋友本来也不多,其实就算要办也不用太正式,坐一起吃顿饭就行了,是不是?” 又开始杞人忧天了。而且—— “是真心话吗?”商暮秋问:“还是又在等我哄你?” “……”江慎语结,带着点难以言表的心虚否认:“我没有……” 他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尽管出去打听好了,小江爷出了名的铁骨铮铮,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江慎正要解释自己是出于为他们好的角度担心,商暮秋敲了他脑门一下,像以前教训不听话的小孩那样,说出口的话却不太对味,好像是夸奖:“不错,在撒娇。” “……啊?”江慎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但是又仿佛无从反驳。 江慎心想:你完了,江慎。真被看得透透的了。 过了好半晌,江慎把脸埋进商暮秋胸前,闷声说:“我其实挺坏的,是吧?” “挺好的。”商暮秋笑起来:“这算什么坏?” 撒娇是为了听好听的话,是为了得寸进尺,是因为不知足。嘴里说不要了,心里想的其实是:再问我一次,骂我两句只是想被爱得多一点坚定一点而已,本能而已,有什么所谓呢?何况,这正是他想给江慎的。 婚礼是完全的西式风格,粉白的蝴蝶兰和月季簇在一起围出一道道拱门。因为主角是两位新郎,江翠兰因为种种复杂的原因最终没有出现在婚礼现场,所以也不用考虑长辈将一方交付给另一方的仪式,索性省略一部分流程,两位新郎是相携着同时入场。 宾客不多,但是气氛很好,徐茂闻和簕不安站在最前面喷彩带,石头带着船厂的兄弟们鼓掌喝彩,稍微抹平了一点江慎的愧疚。 神父捧着视同性恋为堕落与罪的圣经,为他们宣读婚礼誓词,询问他们是否无论如何贫穷或富有、疾病或健康,都会始终如一地爱和陪伴着对方。 因为没有新娘用以区分两位主人公,神父犹豫了一下用来措辞,然后问江慎:“左边这位新郎,你愿意吗?” 不知道是谁,好像是徐茂闻,听到这里没憋住笑了一下,然后被簕不安拍了一巴掌,让他安静。 江慎心脏突突跳,他抬头,看着商暮秋,他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江慎重重点头:“会的……不是,我愿意。” 神父转向商暮秋:“右边的这位新郎,你愿意吗?” 商暮秋:“我愿意。” 神父宣布:“好的,两位新郎可以交换戒指了。” 负责运送戒指的是两位新郎的犬子年糕,本该及时出现的年糕被拱门上的蝴蝶兰吸引,仰着脑袋埋进拱门的花丛里啃啃啃,负责指引的礼仪小姐急坏了,蹲下去跟狗打商量:“年糕,好狗,该去送戒指了!……好年糕,求你了!” 第158章 年糕听不见似的,埋头苦吃,直到舞台上传来江慎怒气冲冲的吼声:“你又吃花!” 江慎预备扣掉未来半年内年糕的所有零食。 年糕精神一振,连忙记起自己的职责,带着一嘴的花瓣渣滓,晃着脖子上的铃铛,屁颠屁颠跑过去送结婚戒指,听到满堂哄笑,还以为自己任务完成,在舞台上快乐地追起尾巴,差点撞倒主持婚礼的神父。 总之,婚礼上的笑料被徐茂闻记了很久,每次见面都要挑拣一点来奚落二人,然后在北滩的纹身店里痛饮半宿,喝醉了就开始唉声叹气,然后酩酊大醉,留宿在隔壁本来属于刘质轻、现在空置的房间,又在第二天什么都不记得地离开。 徐茂闻之所以失魂落魄的原因,纹身店的两位主人心知肚明,但是徐茂闻没有主动问过,他们也没有主动说过。 ——婚礼过后,胡欢喜离开晏城,说打算重新开始、认真地去过他的新生活,没给任何人留联系方式。 簕不安留在北滩给徐茂闻抵债的酒快被徐茂闻喝完了,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问小桌对面的两个人:“为什么呢?我都没瞧不起他,他有什么看不上我的?” 哪怕江慎这种觉得自己在感情上给不出什么有用的意见的人也听出不对,他说:“你能说这种话,就已经在瞧不起他了。” 徐茂闻愣了一会儿,嘲弄笑了一声:“那怎么了,我又没有欠他的。” 江慎说:“他也没有欠你的。” 不亏不欠的露水情缘,更没有纠缠的必要了。 徐茂闻呆住,眼睛通红,捂着胸口,露出痛苦的表情:“不亏不欠,我干嘛这么难受?” 嘴皮子动了动,江慎本想直白一点,说你可能是犯贱,又在商暮秋拍了拍他手背的时候发了善心,没往下说。 徐茂闻忽然捂着脸趴在桌上哭:“我他妈明明什么都没干!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但是,说到底,胡欢喜也没怎么对不起他,只是因为早早看明白没结果、不应该,所以在你情我愿的时候洒脱地玩乐,交易结束之后果断地抽身。 最终,徐茂闻咬牙切齿:“不愧是风月场出来的!确实他妈的手段高!” 最可气就在,人家根本没用什么手段,甚至多的时候主动躲着。 第104章 end 不出意外,又是一晚上鬼哭狼嚎,第二天一问三不知。 一大早,徐茂闻站在水房门口擦着脸,问江慎和商暮秋:“你们这么大两个老板,成天窝在这种地方算什么?说出去也不怕磕碜。” 商暮秋在做早饭,正在喂狗的江慎闻言甩了徐茂闻一个白眼:“能住住,不能住滚。” 徐茂闻砸了咂嘴:“不是,我好心关心你们,嘴怎么这么毒呢?——你这就让我想起来咱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了,我记得那次,你……” “闭嘴!”江慎打断他,“以后少来我们家。” “哟,”徐茂闻后牙酸了一下:“我们家~” 门口搭了小桌小凳,蹭了顿商暮秋亲手煮的粥,徐茂闻舒舒服服躺在躺椅上晃悠,再一次问:“你们以后什么打算啊?不能就真的窝在这种地方隐居了吧?——就算要隐居,至少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啊!” 因为开采煤矿,晏城的空气越来越差,码头旁边又要建工厂。 徐茂闻说:“至少换套别墅啊?不行把我那套转给你们,晏城的房子现在可涨价了,反正我也不住了,不多要,你们就按原价给我就行。” 商暮秋对徐茂闻的抠搜表示谴责:“怎么不直接送我们?” 江慎嗤了一声,白他一眼:“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不是疑神疑鬼,徐茂闻觉得江慎对自己的意见真的很大,他哎了一声:“也不是我非要打扰你们,簕不安走了,我在晏城也没别的朋友,就只能找你们了。” 江慎说:“黎城朋友多,你怎么不回家?” “我……”徐茂闻语结,说不清在放不下什么,转而对着商暮秋:“不是,你管管他,有这么赶人走的吗?” 告状的同时递了支烟出去,被商暮秋推回来:“不抽了……我可管不了,我现在一穷二白,吃江慎的,穿江慎的,住哪走哪都得听江慎的。” 徐茂闻猝不及防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无语地白了商暮秋一眼,轮到江慎的时候,发现江慎耳朵红了,紧接着抱起桌上的碗筷钻进纹身店里,去后面洗碗了。 商暮秋也跟着站起来:“放着我洗,一家之主怎么能干这种事?” 江慎耳朵更红,在商暮秋站到他身后,手伸进水池帮他洗碗的时候,清了清嗓子,说:“那……要不,咱们换个地方住吧。” 身为金主,怎么能让商暮秋跟自己过这种日子? 商暮秋发现江慎有的时候有点大男子主义,比如眼下。 晚上的时候,商暮秋发现江慎在研究黎城的房子。 他从江慎手里抽走那堆地图和户型设计图:“怎么,要去黎城了?” “别的地方我不了解,黎城你应该熟悉一点吧。”江慎伸手讨要商暮秋拿走的文件:“哥你给我,有两个我看着挺不错的,我做个记号。” 商暮秋把文件放到旁边,“我是问,怎么不想留在晏城了?” 江慎回避着商暮秋审视的目光,拿着签字笔在两份文件上画了个星号,然后说:“现在看好,等收拾完,可能就开春了,过两天我们可以先住回之前的房子里,我已经找人收拾好了……等回黎城,也先住在你那边,新房子收拾好了再搬,可以吗?” 第159章 商暮秋看着江慎,忽然说:“这么换来换去太折腾,明天就回黎城。” “明天……”江慎垂眼,顾左右而言他:“明天太赶了,我还有工作没交代明白。” 商暮秋:“可以再回来,不太重要的话,打电话说也一样。” 江慎:“……那……月底吧。” 商暮秋:“为什么要月底?” 江慎:“……因为……” 江翠兰病危,医院说,就这几天了。 沉默良久,江慎说:“我没想别的,就是……送送她,再走。” 婚礼之前,江慎问他,他们结婚要不要长辈到场,他说都可以。 江慎应该犹豫了很久,他以为江慎希望江翠兰能来。毕竟那是江慎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存在血缘关系的亲人,所以他看江慎纠结,就说:那就请吧,我无所谓。 他这么说,江慎反倒更加纠结,愁到失眠,最后提出备用方案:要不,我找两个演员,假装是咱们的爹妈,让他们来? 商暮秋这才明白,江慎不是希望江翠兰能出席,是希望他们结婚这个事情在仪式上能完整一些。 困扰江慎那么久的问题居然是这个,他顿觉无语,很认真地对江慎解释:没有关系,有没有长辈我不在乎,婚礼上有江慎就行,其他的都看你。 所以,希望她在的话,就邀请吧,他无所谓。 这个事情事情变得很单纯,江慎反而纠结到上火,更加难以抉择。 于是最后,商暮秋亲自去送了请柬。 江翠兰问怎么不是江慎来送,他就说了江慎的纠结——他又不是什么好人,没理由说假话粉饰他们四面漏风的亲情,让不喜欢的人安心。 江翠兰于是知道了江慎犹犹豫豫、既想又不想的事。最终,她选择不出席。 她也想明白了,她们母子这辈子注定互相亏欠,没可能母慈子孝,演戏也没必要,江慎缺的不是婚礼上那点仪式,江慎也不缺那三瓜俩枣的母爱,他早过了对母亲抱有期待的年纪,现在有别的心疼他的人。 旁人讲不清楚的纠葛,她心里一清二楚,于是,原本打算交给江慎的红包也没送,转眼给自己买了一个雕花的骨灰盒。 比起江慎,还是她干脆一点,既然生前的事计较不清楚,死后的事就不计较了,自己没给江慎什么,江慎也不必给自己送终、逢年过节烧纸钱了。 江翠兰径自给自己联系好了殡仪馆和墓地,提前给自己打点明白了。 这天,医院通知江慎说江翠兰不行了,江慎去看她,江翠兰躺在病床上,终于不再是涂抹得煞白的脸和艳红的嘴唇。顶着蜡黄枯瘦的病容,她笑了一下:“以后别来了,还好我是得了病,不是等老了动弹不了了、硬生生耗死的,有个明白的死期……虽然是我亏欠你,但是好歹我也生了你一趟,给了你这条命,咱娘俩到这儿就当是算明白了这辈子的糊涂账,我去投胎,你也别怨我,将来再去下面告我的状,害得我下辈子还不安生。” 江慎走出病房,商暮秋叼着支没点着的烟站在楼道里等他,见他出来了,问:“难受吗?” 江慎好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后慢慢摇头。 商暮秋看了他一会儿,把烟收起来,说:“那回家吧。” 江慎点头:“好。” 火化那天,晏城的天上很应景地飘着点小雨,江慎没去送江翠兰,只沉默地关上窗户,开始收拢他在北滩十余年的生活痕迹。 榆树巷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高楼大厦,从前的街坊有回迁的,也有拿了赔款搬去别的地方的,北滩也要重建了,他们得尽快搬走。 陈年的山核桃,喝到一半的洋酒,老于那里顺来装了杂物的鱼缸,还有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搜出的半截竹条…… 收拾到最后,尽是一些一些零碎又破烂的东西——其实没有一点带走的必要。 看着箱子里那些零碎,他意识到,自己在晏城熟识的人与物,还有过往,似乎也都远去。 商暮秋就在旁边看着,在江慎收拾好两个纸箱子又想抱出去扔掉的时候按住了江慎,说:“出去走走吧。” 秋末细雨冷得刺骨,商暮秋把江慎的手握在手心,跟他穿过十三巷,在新城区平坦的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 路上偶尔有车,没什么人,街边的店面也空置了很多,故地换新颜,还没开始繁华,有点萧条。 走着走着拐进一条还没拆的小胡同,里头的住户已经空了大半,剩下的几家大张着门,也在搬东西。 有一家水果店,门前还摞着几个框子,门上挂着牌子:店面搬迁,暂时歇业。 以前偶尔路过这里,江慎会忍不住站住看一会儿,萧阳干活的时候经常笑着,他收养的那个小孩儿很懂事,经常在门口一边写作业一边看摊子、进出找钱。 “我在这儿买过杨桃。”江慎指着歇业的水果店:“晏城不产杨桃,我以为那么漂亮的水果会很好吃。” 商暮秋嗯了一声:“然后呢?” “不好吃。”江慎说。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在他眼里就像一只伪装失败的杨桃,他以为是迷惑人心智但其实酸涩难以下咽的东西。商暮秋不在那几年,每次路过这个巷口看到小萧阳,他就想起一次商暮秋,然后被当头一棒,包括刘质轻对他说那种企图动摇他心理的话的时候,他其实早就认为那是一只酸涩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