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渡我》 第1章 《明月渡我》作者:莫逢君【cp完结】 简介: 美强不算惨大佬x嘴硬心软玉雕师 明霁x何屿渡 文案: 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浑身是伤的明霁敲开了何屿渡家的门。 “世人最爱看的,是神的坠落。神台坍塌,高墙尽断,高悬明月,跌落泥底,被七情六欲拖进众生的苦里。” 但何屿渡不喜欢这样的戏码。 他喜欢明月高高在上,看他熠熠生光,看他皎洁流芳。 只是何屿渡自己也没想到,望着望着,他会沉沦月光。 —— 少年时期的明霁人如其名,光风霁月,芝兰玉树,是所有老师同学眼里的学校之光,唯独何屿渡,连个眼神都不曾多给过他。 后来他殚精竭虑夺权,众叛亲离,是所有人都畏惧的万彩集团掌权人。 但在那个落魄的雨夜,也唯独何屿渡,伸手拉了他一把。 再后来,明霁想何屿渡一直看他,只看向他。 苦难有时,来日方长,他想和何屿渡一起,朝暮共往。 第0001章 是谁在说谎? “屿渡,你快下来,这太危险了,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 陶然刚哭过,眼眶还红着,他被大家围在中间,被保护着。 而何屿渡站在了天台上,最高处。 七层高楼,抬头是烈日高悬,低头却像是一个黑黢黢的深渊,仿佛下一瞬就会将他吞噬进去。 风吹得他宽大的校服猎猎作响,额发散乱,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和愤怒到发红的眼睛。 他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各种纷杂的声音此起彼伏,那些尖锐的指责声像是一根根针扎进何屿渡的大脑里,他握紧了拳头,手臂上青筋凸起,视线从一张张脸上慢慢掠过。 那些熟悉的、曾经对他有说有笑的同学们,此刻的脸上是愤怒、嘲讽、轻蔑,还有漠不关心和看热闹…… 最后,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陶然身上。 “我说了不是我。” 高一新学期开学,陶然是何屿渡在班上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行舟中学是所小初高一体的综合性学校,所以班上不少的学生都是初中甚至是小学时就互相认识的朋友,大家都有自己熟悉的人,自发地就形成了一些朋友圈子。 新入学、不擅长人际交际,脾气又不怎么好的何屿渡比其他学生更难融入其中。 所以何屿渡很重视他的新朋友。 在陶然跟他分享自己的心事,说起明霁喜欢他的各种表现的时候,何屿渡把他的脸红害羞都看在眼里,认认真真地答应了保密,不会往外多说一句。 他也不曾往外多说一句。 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陶然不知道为什么被班主任叫去了,解散后何屿渡也没看到陶然下来,他就自己去食堂吃了饭,然后还去图书馆看了会儿书。 这是很平常的一天。 可是何屿渡怎么也没想到,一回到教室,他就被一群气势汹汹的同学们拉来了天台,声讨他宣扬“陶然喜欢明霁”、“陶然和明霁在谈恋爱”这些谣言……他也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这个“造谣”的人。 他甚至连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是从同学们的话语里推敲出来的。 谣言传得离谱,惊动了班主任。 大概是因为明霁从小学就凭借年年第一的傲人成绩被称之为行舟之光,他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是每个老师的心头肉,所以错都归咎在了陶然身上。被谈话、被请家长,陶然从办公室出来,哭得眼睛都肿了。 但学生和老师不一样,这个年纪情窦初开,少年爱慕都再正常不过,大家不觉得陶然和明霁有错,他们只觉得何屿渡有错。 如果不是何屿渡把事情传得人尽皆知,就不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谣言,不会惊动老师,陶然不会挨骂、不会被请家长,明霁也不会被谣言困扰……总之都是何屿渡的错。 “不是你是谁,陶然就只告诉了你。”苏闲厉声质问,“难道是陶然自己乱说吗?” “别说了。”陶然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屿渡不是故意的,我们是好朋友,他怎么会故意散布这些话呢……” 他有些紧张,说话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可看到大家为他不平,那些愤怒和刺耳的话语都朝着何屿渡而去,他的心里,又有些忍不住的窃喜。 “陶然你不用管他,他只是装样子而已。” “是他做错了事,陶然你就是太善良了,必须让他道歉,而且要在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你道歉,澄清谣言!” “就是!”有人义愤填膺地附和道,“他得道歉,还得跪下来跟你认错。” “没关系的,我不用他道歉,算了吧。”陶然垂下眼,语气低低地说,“我知道屿渡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可能只是……不小心告诉了其他人,他肯定也没想到会一个传一个,最后传成这样。” 何屿渡握紧拳头,不肯低头:“不是我做的事,我就不会认错。” “你说不是你?”苏闲嗤笑着往前走了一步,“你怎么证明?” “你们污蔑我,难道还要我剖开自己的肚子让你们看看我的清白?”何屿渡怒急反笑,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不如你挖了自己的眼睛让我嚼碎了咽下去,你来看看我有没有撒谎。” 第2章 “你。”苏闲气得抬手指向他,“你难道不是心虚了,想用跳楼来吓唬威胁我们吗?你跳啊,你敢吗?” 何屿渡正要开口,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明霁来了!” 人群回首,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来。 少年身姿挺拔如松柏,温煦的阳光偏爱似的落在他丰神俊朗的面庞上,照得他神采焕然。但他的眼神冷寒,浓密的睫毛和微垂的眼尾似开剪的鸦羽,一开一合,更显凌厉。 身高腿长的少年人几步就走到了何屿渡的眼前来,他都没反应过来,便被握住了手腕,拉了下来。 何屿渡一晃神,没站稳,踉跄一下撞在了明霁的身上,像是多米诺骨牌撞在了一起,两人都猝不及防地跌倒在了地上。 唇瓣贴合的柔软触感让他愣住了。 少年澄亮的眼眸闪过一抹错愕,何屿渡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撑在地上,连忙起身。 心跳剧烈,他甚至还有些腿软,觉得自己不像是踩在平地上,像踩在软绵绵的云上。 看到这一幕的大家,倏然安静了下来。 “明霁!”通知明霁这场闹剧的万殊晚了两步,惊讶又无语地看了何屿渡一眼,然后走上前来拉他,“你没事吧?” “没事。”明霁看了一眼围着何屿渡的同学,拧起眉头,“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他语气淡淡,看起来并未把这个意外的触碰放在心上。 “明霁你不知道。”苏闲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满脸的愤愤不平,“何屿渡跟人乱说陶然喜欢你的事,造谣你和陶然在谈恋爱,我们只是让他和陶然道歉而已。” “就是,他还死不承认。” “我怎么听说的不太一样。”明霁的目光慢慢地扫过其他人,“有人说我喜欢陶然,也有人说陶然喜欢我,还有人说我和陶然在谈恋爱,对吧?” 他今天去参加奥数竞赛了,刚回学校,就听万殊给他讲了这桩荒唐的事。 这种八卦的小道消息真真假假,只要有人开始议论,就像是毛衣断了一根线,只需要一个小线头就撕开一个大口子。 一传十,十传百。 可是在他看来最离谱的不是谣言,而是他的同学们自诩正义地把何屿渡堵在天台,甚至逼得何屿渡要跳楼。 因为知道的人多了,大家就觉得这不算谣传了。 法不责众的心理让他们觉得只有第一个造谣的人才是罪大恶极的,下意识地忽略自己也是谣言的推动者。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偏偏他们不觉得自己是雪花,还要声讨风、声讨雨、声讨一切引起雪崩的原因。 “那么多人都在说。”明霁冷声道,“谣言止于智者,你们止了吗?” 他那副神情,就像是在骂“一群蠢货”。 何屿渡听了,忍不住乐了。 但他心里还没爽过两秒,下一瞬,明霁就看向了他。 “还有你。”明霁看看他,又看看陶然。他心里也有气,莫名其妙被造谣,被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成为同学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被朋友打趣取笑,泥人都有三分气,更何况他。 “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蠢不蠢。”这火气裹挟在话语里,冲着何屿渡而去。 何屿渡拳头硬了。 “那个,何屿渡。”万殊见气氛不对,连忙打了个圆场,“你要是说了,你就跟陶然道个歉……” “我没有!”何屿渡原本因为明霁开学时撞碎了他的玉就对明霁没什么好脸色,现在听了他和万殊的话,哪怕知道他们是在为他解围,可心里还是一股怒气在翻腾。 他在期待什么呢。 明知道不会有人信他。 陶然都不信他,更何况是向来和他不对头的明霁。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明霁不是信他,也不是帮他,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明霁啊,他骨子里的正直就不会允许恃强凌弱的事情发生。 又不是为了他。 “明霁,你看何屿渡领你情吗?”苏闲扬声道,“我看他就是喜欢你,嫉妒陶然,所以才那样造谣的,枉我和陶然之前还把你当朋友。” “我不喜欢明霁。”何屿渡看了他一眼,皱起眉头,之前因为陶然,他和苏闲的关系确实很好,但此刻苏闲言语如刀刃,每一句都锋利地刺向他。 “他是你们的学校之光,是你们从小到大难以望其项背的人。但不代表所有人都得喜欢他吧?”何屿渡说,“你们没有证据就说我造谣,现在又胡乱臆测我喜欢明霁,真的很莫名其妙!” 眉眼俊俏的少年神色坦荡,他站在日光下,脊背挺直,如竹凛然傲气,不肯折腰。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你们才在造谣!” “是你们,该向我道歉。” 明霁看了他一眼。 他在这一瞬间脑海中蓦然想到了开学那天的事。 熟悉的教室里,原本属于他的位置边站着个容貌俊朗的少年,正偏头跟人说笑。 他是想过去和新同学打招呼的,顺便把书包放到自己的抽屉里去,但拿着篮球在玩的万殊朝着墙壁投篮玩——篮球投出去了,“哐当”一声砸在墙上,自己也因为跳跃的动作撞到了课桌,撞歪的课桌撞到了他的腿,然后他撞上了何屿渡。 没有撞伤人,但是撞碎了何屿渡的玉。 第3章 那天他再三和何屿渡道歉,也赔了钱,但何屿渡说话刺人,火气都冲着他撒了,那些话怼得他也有些气恼。 然后何屿渡转手就把他赔的钱全都在学校组织的捐款活动上捐了出去。 从那以后何屿渡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明霁心里觉得,何屿渡虽然性子傲,脾气也不好,但他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 他又看向了自己所熟悉的这些同学们。 所以,到底是谁先开始传八卦的? 【作者有话说】 求求收藏:《尘尽光生》cp1579835不正经酷哥x纯情小少爷,一见钟情直球倒追。 《胜于春朝》cp1627452三十六计开屏的影帝攻x一点就炸新锐导演受,年下钓系追爱。 明霁的名字出自“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祖咏的《终南望余雪》何屿渡的名字本来是叫“何照我”的,大家说不好断句,所以改成了何屿渡。音和“与渡”一样,希望他能“自渡且渡人”。 第0002章 半夜响起的门铃声 “轰隆——” 响彻天际的雷鸣惊得床上的青年身子一颤,梦境戛然而止,但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梦里的少年没有听到一句道歉,他也没有。 何屿渡慢慢睁开眼,又阖眸,然后翻了个身,把怀里软乎乎的小羊玩偶搂得更紧,裹紧被子,头也埋进了被子里。 他讨厌下雨天。 更讨厌打雷的下雨天。 慢慢平复了从梦中惊醒的心悸感,何屿渡松开怀里的玩偶,坐起身,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空了。 他看了眼时间,刚零点过几分,于是他又躺了下来,搂过自己的玩偶和被子,舔了舔发干的唇瓣,食指摩挲了一下,熟练地撕掉一小块干皮。 好久都没梦到过以前的事了,他有片刻的晃神。 其实那天同学们对他的控诉指责比梦境中更加尖锐伤人,但或许是过去太多年了,他自己也不愿意再多去回想,所以这场梦也没头没尾的,模糊得很。 那天的后来,以他和同学们的僵持、老王的到来和一顿批评作为了收尾。 老王是他们的班主任,叫什么名字何屿渡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是个高高胖胖长相和气的物理老师。但老王的性子一点都不和气,大概是多年的教书生涯被学生们磨平了好脾气,所以他抓班风班纪格外严厉,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那天他们所有人都挨了骂,后来老王还上了一节“我和我们”的班会课,让他们玩了“同舟共济”“交付后背”的合作游戏。 但那个年纪的少年人早就学会了藏起自己的叛逆,他们都是聪明人,最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面上大家团结友爱互帮互助,私底下对他的孤立排挤从未停歇。 那段时间他爸妈参加了一个国际珠宝设计大赛,忙得连面都见不上,他性子又倔,同学们孤立他,他更不屑于与之来往,他以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见谁都冷着张脸,浑身上下都写着“莫挨老子”。 何屿渡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会在意,能自己解决好,更不愿意跟家长告状。 但同学们的孤立和排挤是杀人不见血的刀,每一刀都刺痛他。一学期结束,他的成绩因此下滑了一截,引起了何知望的注意,这才被问出了缘由。 何知望气得不行,想找学校要个说法,他却说算了。已经过了事情发生时的愤怒和委屈了,同学们不信任和的孤立排挤也让他觉得没意思透顶,于是他转学去了望舒中学。 自那以后,他和行舟中学的老师、同学,再无任何联系。 梦里的好多人他连名字都不记得了,他以为时间会让他淡忘这些糟糕的经历,但这些年,这件事就跟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心头上,时不时想起来就会痛一下,让他始终难以释怀。 他不知道当年到底是谁开始谣传明霁和陶然的事的。 也没有听到一句对不起。 何屿渡又压着下唇瓣轻轻咬了咬,舌尖舔到一丝铁锈味。 一道惊人的亮光从窗外划过,像是把天空都撕裂了一条口子,痛得天空发出沉闷的怒吼,“轰隆——轰隆隆——”,电闪雷鸣,这种糟糕的天气,又从糟糕的梦境中醒来,何屿渡有些心神不属。明霁。 两个字在心头过了一遭,何屿渡想起了前几天不经意看到的微博上的热搜。 如果不是那张和少年时一样丰神俊朗的脸,何屿渡都无法把这位万彩集团的年轻总裁和他曾经的同学明霁联系起来。 万彩集团最年轻的掌权人,为了争权夺利亲手把自己的亲叔叔送进了监狱。他的那位二婶接受媒体采访,哭诉他心思狠毒、说他从小就不敬长辈,说自己如何尽心竭力地照顾他,如何辛苦地把他养大,没想到养出了个白眼狼。 短暂的一学期同学,他们并没有什么交情,甚至还有过节,所以何屿渡并不知道明霁的身世,也不了解明霁。 倒是在各种营销号里拼拼凑凑,大概吃了个全乎的瓜。 明霁的母亲难产过世,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也因为出了意外过世了,所以他从小就被寄养在二叔明峰的家里。 但前不久明霁亲手揭发了明峰偷税漏税和采用劣质混泥土和钢筋材料导致新开发的楼盘结构不稳定,施工时导致多人死亡和受伤的事,把明峰送进了监狱。 第4章 评论里的网友们大都在骂明霁不择手段、狼心狗肺、心思深沉,说明峰只是万彩集团推出来的替罪羊,说这是农夫与蛇的现实版本。 各种把明霁阴谋化,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他们都是知情者。 未知全貌的事,何屿渡向来不予置评。 但他吃了吃瓜翻了翻评论,心里觉得这件事多半是别有隐情的,而且明峰是自食恶果,这些人纯粹是无话可说了,才拿亲情和养恩对明霁道德绑架。 何屿渡一直都知道,人对人的恶意有些是没有原因的。越是平庸、碌碌无为、生活不如意或是本就性格偏激的人,越是会嫉妒别人,善良、优秀、幸福……一切的美好都可以是原罪。 就像他曾在书上看到的:“世人最爱看的,是神的坠落。神台坍塌,高墙尽断,高悬明月,跌落泥底,被七情六欲拖进众生的苦里。” 他们恨不得把恶毒的文字变成荆棘绳索,拖着明霁坠落深渊。 学生时期那场以明霁和陶然为主角的绯闻,之所以谣言会铺天盖地越传越离谱,不也是因为明霁品学兼优、高山景行,难得有让人议论和贬低的话题吗? 他们仰望明霁、追赶不能,就拼了命地想在明霁身上寻找共同点,或是缺点,议论几句“原来明霁也会早恋”“原来学神也会动凡心”,填补自己心理的不平衡。就很可笑。 何屿渡不喜欢这样的戏码。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开学新生致辞,明霁站在礼堂的致辞台前,是那样的高高在上、熠熠生光。 其实何屿渡转学后也见过一次明霁。 他们曾代表各自的学校,一起参加过一场市里的英语演讲比赛。明霁是第一名,他是第七名。 比赛结束后的大合照,明霁还跟他打了个招呼。 但是他没搭理明霁。 看到明霁,他就会想起自己碎掉的那块从小戴到大的玉,还会想起同学们对他的孤立和排挤。 这些回忆都并不美好。 思绪纷乱,一下子发散得有些远了,何屿渡抛开脑子里的各种念头,闭着眼试着继续睡,却始终没有睡意。他的喉咙有些干痛,舔了舔唇瓣,实在口渴,于是起身下床,拉开房门,往楼下走去。 “轰隆——”,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雷鸣阵阵,从漆黑的夜空中压下来。暴雨如注,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蜿蜒滚落而下。 风吹得树枝左摇右晃,像是个喝醉的醉汉走路跌跌撞撞。电闪着,雷打着,风摇着树枝,雨吹着风,整个天空都成了巨大的音乐厅,只是演奏的音乐不怎么美妙。 何屿渡接了一杯温水,刚喝了一口,便在雨滴到处敲敲打打的声音中,听到了格外清脆的门铃声。 这个点有人按门铃? 他走到门口,按下可视门铃屏幕。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浑身湿透,头发凌乱,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一直往下滴,他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形容狼狈。 何屿渡慢慢喝完杯子里的水,视线盯着屏幕,打量门外的男人。 春寒料峭的暴雨夜,男人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衣,被雨水淋得湿透了。他的站姿有些奇怪,双腿微曲,似乎是一只手撑着门站着,另一只手无力地下垂着。 他看起来是很急切地需要帮助的样子,可他却没有粗暴地敲门,只是按着门铃,等门铃响过,再按。 男人垂着头,半张脸都隐没在暗影里,只露出侧脸的轮廓,在晦暗的夜色里,隔着屏幕,看得并不分明,却叫何屿渡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不过短短几秒,何屿渡的心里就闪过了一堆念头。 他住的地方在扶光山下,这里的一大片都是他爷爷何知望的庄园,中式园林庄园,地方很是清净。 何屿渡住的庭院在庄园的中间,何知望住的是他后面的四合院。除了他和何知望,门口的安保室里24小时都有人值守,旁边一栋庭院里还住着管家、家政阿姨和园丁们……所以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雨夜行凶?入室抢劫?寻仇报复? 好像都不太像。 何屿渡摸出手机,给安保室打了个电话。 “喂。”电话接得很快,今天值班的保安问道,“少爷,请问有什么事吗?” “有人进来了,怎么回事?” “抱歉少爷,我刚才肚子疼去了几趟卫生间。”保安连忙道,“我现在就让秦戈过来看看。” 何屿渡皱起眉头,他正要说话,门口的人抬起头,皱眉头又按了一下门铃。 男人的额头受了伤,血顺着脸颊一路往下淌,雨水沾湿的睫毛黏在一起,看起来形容狼狈。但那张俊朗的脸仍旧不减半分风姿,甚至因为他站得近,何屿渡还看到了他脖颈上突起的青筋,滚动的喉结。 何屿渡的喉结也随之滚动了一下。 他看清了那张脸,也认出了那张脸。 甚至有片刻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现实还是仍在梦境。明霁。 怎么会是明霁? 【作者有话说】 少年时期何屿渡没有喜欢过明霁,还有点小过节,因为明霁弄碎了他从小戴到大的玉,所以何屿渡每次看到明霁都没什么好脸色。 但明霁本人过于优秀,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何屿渡心里是很欣赏他的。 何屿渡是个慕强脑。 第5章 第0003章 苏醒 何屿渡旋转门把,打开了大门。 支撑着门口勉力站着的男人撞进他的眼里,脚下踉跄,像是终于力竭,又像是心神一松,整个人摔倒在了门口,失去了意识。 “让秦戈开车过来。”何屿渡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他蹲了下来,伸手拂开男人额前的头发,雨水冰凉,男人的额头却滚烫。这人在发烧,还受了伤。 何屿渡皱起眉头。 男人的额头在不断地渗出血,下颌也有划伤,也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 他摸了摸男人身上,没有找到手机,也没有找到钱包证件之类的东西。 这人是明霁吧? 何屿渡心想不管是不是,都求救到他门口了,他总不能见死不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继续向电话那端的人吩咐道:“我门口晕倒的人受了伤,你们抬他上车的时候小心些,等我换件衣服下来。” 夜深风寒,何屿渡换了件薄毛衣,从衣柜里随手拿了件黑色外套穿上,再下楼,秦戈他们已经把人抬上了车。 何屿渡坐上后排车座,看到被雨水和血水弄脏的车座,拧了拧眉头:“去锦溪医院。” “少爷。”秦戈开着车,从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这人伤得不轻,监控查到他是从扶光山那边的方向来的,当时陈哥去厕所了……忘了关门,他在保安室敲了门,然后从铁栏杆的侧门进来的。” “知道了。”何屿渡点点头,“专心开车,雨大,别分心。” 秦戈便不再说话,只专心开车。 何屿渡思忖了片刻,点开微博,输了明霁的名字。 搜索出来的内容最热还是明霁的二婶的采访,然后夹杂着一些营销号的内容,何屿渡找到几张明霁的照片,手机拿到男人脸边,反复对照,细细打量。是明霁。 美人在骨不在皮,三高四低的黄金比例,这么优越完美的骨像,他只见过明霁一个。 可明霁怎么会深夜出现在扶光山下,还受了伤? 何屿渡换了关键词,搜了万彩集团,没看到什么关键信息,有些心烦地把手机收了起来。 到了医院,车停进地下车库,秦戈背着明霁进电梯,往急诊科走。 何屿渡跟在后面。 这是家私立医院,隐私性很好,他也不用担心明霁受伤的事闹出去,引得万彩集团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风波又出现什么动荡。 分诊台的护士一看到有昏迷的病人就立刻引导着秦戈把人背进检查室,放在了病床上。 医生给手消了毒,戴上一次性手套,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做一些常规检查。一边检查,一边询问病人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受的伤之类的问题。 何屿渡一问三不知。 医生看了他一眼。 何屿渡和他对视,眼神清澈且坦然:“他晕倒在我家门口,我行善积德送他来医院。” 天知道明霁怎么受的伤又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反正他不知道。 医生问他:“那要不要做详细检查?” “做。”何屿渡说,“费用我先垫着,该怎么检查怎么检查,该怎么治怎么治,需要住院给他开最好的vip病房。” 来这个医院的病人都是些不差钱的主,但医生也很少见这种人傻钱多做好事的活雷锋,也不怕病人负担不起……他深深地看了何屿渡一眼,然后才去开各种检查单子。 各项检查做下来,打石膏、处理外伤,住院、最后挂上吊针输液,何屿渡在病房沙发上坐下,已经是四点多了。 他有些困,还有些累。 决定了,等明霁醒来,不仅要他报销医药费,还要加利息。 连本带利,不能亏一点。 医生把详细的检查报告递给何屿渡看:“病人左手骨折,右腿的小腿骨裂,左腿外伤清创上药,脚踝肿得严重但没伤到骨头。脑震荡,额头的伤缝了8针,还有一些皮外伤、内伤和多处韧带肌肉损伤。” 一连串的伤情听得何屿渡都替明霁疼:“这么严重。” “他这个脑震荡……”何屿渡看看床上躺着,一直未醒的明霁,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会脑子震荡坏吧?” 明霁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这个脑袋了,来的路上他还担心明霁脑袋烧坏,现在更担心他脑袋震荡坏了。 “没那么严重。”医生说,“不过他可能会发生短暂的意识障碍或者近事遗忘,最好赶紧联系上他的家人或者朋友。” 何屿渡想起明霁已经过世的父母,被送进监狱的二叔,在媒体面前控诉他的二婶……沉默了。 他去哪儿找明霁的家人。 至于朋友,他就更找不到了。 何屿渡:“我知道了。” 医生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检查了一下明霁的体温,这才离开。 病房门合上,何屿渡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明霁,揉了揉额头,问秦戈:“你说他是从扶光山的方向来的?” “嗯。”秦戈点点头,“我们监控能拍到的范围,他是从盘山公路的方向来的。” 通往扶光山的盘山公路是一条风景极美的公路,蜿蜒盘旋而上,直至山顶的度假山庄。 但这条路平时,并不热闹。 何屿渡想起来了,扶光山上的万彩温泉度假山庄,是万彩集团的项目。 第6章 这座度假山庄是会员制的,以温泉为招牌,实际上山庄内的娱乐项目极多,游湖、钓鱼、露营、马场、爬山、围炉煮茶,应有尽有。山庄内配套设施更是齐全,茶吧、棋牌室、影音室、台球、ktv,一应俱全。 他闲着没事时也常约着连云舟去度假放松,还加过山庄经理的联系方式。 从微信里翻翻找找,翻出山庄经理的联系方式,何屿渡正打算拨个电话过去,手指点到语音通话上,又顿住。 扶光山是明霁的主场,可深更半夜,明霁却出现在他家门口,身上既没有手机也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还受了伤……再加上前段时间万彩集团的动荡,何屿渡很难不多想。 这位山庄经理值得信任吗? 豪门不都是这样,那些阴谋阳谋的算计,人心隔肚皮,谁都不值得信任。 何屿渡松开手,打消了贸然通知别人的念头。 他想,还是等明霁醒了再说吧。…… 明霁是在一阵疼痛感里醒来的。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他的鼻子有些发堵,似乎还能闻到安全气囊启动时里面喷出来的化学粉尘的味道。 再闻,又变成了消毒水的味道。他闭了闭眼。 下着暴雨的夜晚,杳无人烟的盘山公路,顺着车窗玻璃蜿蜒的雨水纹路,骤然失灵的刹车,轮胎极速摩擦地面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声响……失控撞向栅栏冲出公路的车,破碎的玻璃,在一阵白烟中启动的安全气囊……那些碎片化的画面像是幻灯片一样在他眼前放映着。 “砰——”爆炸声,“轰隆——”雷声,还有噼里啪啦的雨声,尖锐又刺耳。 死里逃生的心悸和战栗让他几乎无法思考,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往前走。 不能回度假山庄。要往山下走。 于是他忍着疼痛,淋着雨,硬撑着,沿着盘山公路,一直走,一直走。 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看到山脚下那片庄园。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穿着宽松睡衣的青年,俊朗的眉眼,清亮的眼眸和神色惊诧的模样。 明霁睁开眼,慢慢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他在医院。 浑身的疼痛,衣服湿粘的冷汗还有混混沌沌的意识,都让他觉得有些无力。 他偏过头,看到陪护病床上躺着一个人。 青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他侧身蜷缩着、紧紧地裹着被子,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仍觉不够,又把被子往怀里裹了裹。 明霁想要起身,身子微微一动,就察觉到了剧烈的痛感,手、腿上还有沉重的束缚感,像是千斤重石压在身上,又沉又痛。 他用右手拉开被子,看到手上、腿上的石膏,眸色微沉。 如果不是他第一时间从车里挣扎着出来,恐怕现在他就不是在医院躺着了。 痛,说明他还活着。 明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下意识地在枕边摸索起手机,没找到。 又看向床头柜,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他的手机…… 明霁的头有些刺痛,他慢慢想起来了,手机落在车上了。手机、车钥匙、电脑、外套……在爆炸的大火里,都烧了个干净。头更痛了。 明霁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环,知道了自己在哪所医院、哪间病房。 他知道这所医院,锦溪医院,在私立医院中以高保密性和医生精湛的医术而著名。 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明霁缓了会儿神,然后摸索到床边的升降按钮,把床头的位置升了起来。 又抬手,去按床头上方的呼叫铃。 护士来得很快,推门进来,正要说话,就看到明霁竖起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护士看到陪护病床上仍旧睡着的人,点了下头。 她走近,压低声音询问:“您好,您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机吗?我需要联系一下我的朋友。”明霁嗓音低哑,头痛和身上的痛都可以忍受,但被动的、脱控的处境是他不能忍受的。 护士的目光落在他俊朗的脸上,对着这样一张脸,很难有人能拒绝他的请求。 她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他。 明霁温和地朝她笑了笑:“谢谢。” 【作者有话说】 半架空,不要太带入地名那些。 何家的老宅就是那种中式园林,有亭台楼阁湖水假山造景那种,何知望住的四合院后面还种了一片小果园。 虽然是中式园林,但是里面的装修是新中式和智能科技结合的那种,尤其何屿渡住的庭院里都是些智能家电,后面有涉及到的描写,不要觉得出戏。 第0004章 他守了他一夜 拨通110的电话,明霁开口道:“你好,报案。” “昨晚大概10点到11点之间,在扶光山的盘山公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明霁压着声音说话,嗓音低哑得像是含了一把沙,“刹车失灵,撞上了栅栏,冲出了公路,然后发生了爆炸。我怀疑是人为,昨晚的雨很大,山火应该是没烧起来的,不知道车辆烧成什么样子了,辛苦你们出警调查一下。” “好的了解。”电话那端的警察询问道,“打这个电话和您联系吗,请问您的名字是?” “明霁。我现在锦溪医院,住院部七楼1208床。” 第7章 明霁挂断电话,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又输入一串数字,按下拨通。 电话接通,明霁言简意赅:“商榷,我是明霁。” 商榷是明霁父亲资助过的学生,毕业后就进入了万彩集团工作。 明霁进入集团后,商榷就一直在他身边帮他,无论是解决问题还是应酬和交际,商榷都游刃有余,明霁也足够信任他。 他交代道:“我需要新的电脑、手机和一些住院的用品,送到锦溪医院住院部七楼1208床。” 此时电话那端的商榷刚刚起床洗漱完,他正准备给自己和妻子煮早餐,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电话,商榷还在想是谁,一接通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就熟悉得叫他瞬间打起了十分精神。 “你受伤了在医院?伤得严重吗?我现在就去办。”商榷拧着眉头关好家里的电源,回房间和妻子交代了两句,然后拿上公文包往外走。 明霁说:“放心,不算严重。就是补办电话卡有点麻烦,身份证件在万彩栖云的保险柜里,你和万殊去拿,他知道密码。” 万殊和明霁从小学、初中到大学,都是同学。 毕业工作,万殊又跟着他进了万彩,说这个名字一听就旺自己。现在万殊在项目部做副经理,他们是多年的知己好友,也是一同并肩作战的工作伙伴。 明霁心里思忖着自己的车祸和度假山庄的人大概也些关系,要细查,如果查出问题来,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万殊调过去,升到经理的位置。 万殊一直说在总部太忙了,想去项目上,能轻松一些。 只是这场车祸到底和度假山庄的项目经理有没有关系,还需要细查。 明霁垂眸,掩下眼里的凌厉神色:“查一查我那辆迈巴赫,昨晚我在扶光山的盘山公路出了车祸,后续的调查处理你来跟进。” “还有,找两家媒体,把我车祸的事透出去,让公关部也发通知,把我的车祸伤情写得严重点,就说我至今重伤昏迷未醒。” 车祸的事绝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商场如战场,明枪打不过,就放暗箭。他应该重伤,最好是像他父亲一样意外身亡,或者变成植物人、半身不遂也好,只有这样,才不会挡着有些人的路。 哪有什么意外。都是人祸。 商榷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好,我明白了。” 明霁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了护士,礼貌地道了声:“谢谢,刚才的谈话内容……” 护士说:“不用谢。您放心,我们对病人的一切信息都是严格保密的。” “医生7点会来查一次房。”她看了眼时间,低声提醒,“早餐8点开始供应,您可以再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再按呼叫铃。” 病房门合上,病房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明霁这才把视线投向陪护床上睡得正熟的青年身上。何屿渡…… 有时候,明霁也会感慨命运和缘分的奇妙。 就像何屿渡转学后,他们又因为参加英语演讲比赛再见。 还有年前他去度假山庄住了几天,又正巧碰上何屿渡和朋友也在山庄玩。 那天他只是远远看到了眉眼觉得熟悉的人,观察了许久,又有些不确定,所以才去看了何屿渡的资料求证。 vip的客户资料很详细,他的记性也很好,过目不忘。 无论是何屿渡的地址、电话还是出生年月,他都能背下来。 倒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昨晚失去意识前那恍惚的一眼,他还在想何屿渡会不会让人把他扔出去。 毕竟当年在比赛后的合照环节,他去跟何屿渡打招呼,何屿渡都是装作不认识他的。 又过了这么多年,何屿渡大概是真不认识他了。 其实当时车辆出事的地方正处在半山,明霁往山上走和往山下走都差不多。但他不信任度假山庄的人了,他宁可向何屿渡求助。 明霁觉得,高中时就会给希望小学捐款的少年,不会是见死不救的人。 望着青年露出的毛茸茸的头顶,明霁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 何屿渡心善得很。 不仅送他来医院治疗,还守了他一夜。 何屿渡,认出他了吧? 明霁这会儿被身上的痛感搅得毫无睡意,思绪清明。他心想,何屿渡也可能没认出来他来。 他昨晚那副狼狈落魄的模样,认不出来也好。 明霁开始闭目养神。 没一会儿医生来查房,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然后温声叮嘱了他一些注意事项。 明霁看了一眼还在睡的何屿渡,突然开口问道:“他昨晚守我到很晚吗?” “你做完检查,处理完身上的伤,办好住院,已经是4点多了。”医生看他现在精神不错,也没有再发烧,想来是人年轻,身体底子好,所以恢复得比较快。 他又叮嘱道:“你需要好好休息,记得饭后要吃药。还有,打了石膏的手和腿千万别再乱动,要是复查恢复得不好,就得动手术打钢钉了。” 明霁点点头,记下了。 早餐是护士送来的,清淡的鸡汤馄饨,煮得很香,送来的两碗明霁吃了一碗,另一碗放在床头,放到冷了,何屿渡都没醒。 这睡眠质量,让明霁有些羡慕。 他很多年都没睡过安稳觉了。 第8章 从他意外地听到二叔和二婶的谈话,知道父亲的过世不是意外,而是二叔蓄意买通工人闹事,把父亲从工地楼上推了下去以后,他一睡着,就经常会陷入梦魇。 有时候是梦到父亲满脸血泪地质问他,为什么不替他报仇。 有时候是他变成了父亲,被工人从楼上推下、坠落…… 有时候又是明棠,把小狗的眼睛挖出来装在礼物盒子里,送给他,还笑嘻嘻地说:“哥哥,小狗的眼睛好漂亮,送给你当生日礼物。” 还有的时候是明峰和单青黛,指责他为什么不让着明棠,为什么因为一点小打小闹就和弟弟动手……为什么。 明霁也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血脉相连的亲人,会心狠手辣到害死自己的亲哥哥。 为什么明棠做什么都是对的,他做什么都是错。 但他又比谁都清楚答案。 因为权力和财富。 因为明棠有父母疼爱,有人兜底。 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只能靠自己。…… 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在耳边似有若无地响起,何屿渡习惯性地把自己的玩偶往怀里捞,却捞了个空。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了眼,没看到自己的小羊,看到了乌泱泱的人头。 1、2、3、4、5……好多人。 何屿渡闭了闭眼,又睁开,这才想起自己在医院。 他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景——他捡到了受伤的明霁,把明霁送来了医院,然后就让秦戈先回去了,自己在医院陪床。 何屿渡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十点多了。难怪觉得饿。 还觉得肩膀和脖子酸痛,这医院的病床睡起来,实在不太舒服。 几个警察刚好做完了笔录,起身道别离开。 而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仍旧在沙发上坐着,一个看着年纪要大些,人很瘦,戴一副金色细边框眼镜,气质看起来很是成熟稳重。 另一个面容英朗,西装外套没扣,衬衣领口也解开了两颗扣子,坐姿随意又闲散,还直勾勾地盯着何屿渡看,眼神里的打量毫不掩饰。 何屿渡看向明霁。 他的余光注意到病房里多了许多东西,最显眼的是一张轮椅,还有放在病床桌上的电脑。 昨晚还高烧不退,打着石膏昏迷不醒的男人,这会儿握着鼠标,神情专注,似乎在看什么资料处理工作。他抬眼看来,那双漆黑沉静的眼睛折出电脑屏幕的亮光,比日光还要明亮。 “不烧了?”何屿渡不紧不慢地起身下床。 “嗯。” 何屿渡问:“脑震荡也没事?” “没事。” 何屿渡站在他眼前,微微俯身:“认得我吗?” 明霁看着他,那双眼睛黑亮幽深,像是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倒映着的晃动的月光:“何屿渡。” 原来认出他了。 何屿渡笑了笑:“还认得啊。” “你不也认出我了。”明霁看着他,视线从他的眉眼,落到他的唇瓣上。 上面有几个深红的印子,像是一颗颗红色的星子,散落在唇上。 他说:“你没怎么变。” 明霁笑着道:“你也没怎么变。”好久不见。 但他们,似乎都没怎么变。 第0005章 友情价八万八 何屿渡穿好搭在被子上的外套,然后给自己接了杯水喝:“你昨晚是怎么回事?” “车祸。”明霁简单解释了一句,“刚才那几个警察是来做笔录了解情况的。” “自家门口出车祸。”何屿渡“啧”了一声,“是太倒霉还是碍着谁了。” “不知道。”明霁的语气风轻云淡,“得等警察的调查结果。” 何屿渡看着他,他是真的很淡然,仿佛自己昨晚经历的不是一场生死一线的车祸,只是一场风雨罢了。 这份气度和沉稳,是他一辈子都养不出来的能耐。 何屿渡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行吧,加个微信。” 明霁拿起手边的新手机,点开微信,加了何屿渡好友。 何屿渡的头像是一张日照金山的照片,发来的好友申请,头像是一轮海上明月,高悬群山之上。 看起来,莫名还挺搭。 何屿渡点开微信支付里昨晚的几笔缴费,截图发给了明霁:“给你交了一周的住院,加上昨晚的各种检查费治疗费,再加上我这一晚上劳心劳力的辛苦费……但是看在曾经也算是同学的份上,给你算个友情价,八万八。” 明霁挑了挑眉头,轻声一笑:“好。” 沙发上坐着的商榷皱了皱眉头,一听就知道何屿渡这友情价有多离谱。 旁边坐着的万殊则是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何屿渡。”万殊想起了当年明霁把攒了几年的奖学金都掏出来赔何屿渡的玉的事,挑眉笑着道,“你这羊毛不能只逮着一只羊薅啊。” 何屿渡闻声看过去,刚才他没太注意,这会儿仔细一看,这人有点眼熟。 哦,也是个熟人。 “万殊?” “好久不见。”万殊站起身,朝他走了过来,“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你胖了。”何屿渡打量了他一眼,摇摇头,“这才毕业多久,就开始横向发展了,你得学学明霁。” 第9章 万殊被他的话一噎:“我哪有胖,我最多是壮了!” 当他每周的健身房是白去的吗! 何屿渡无所谓地点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说完就往卫生间去,放水洗漱。 万殊看向明霁,有些无奈又有些好气:“他这性子还是这么气人。” 旁边坐着的商榷推了推眼镜,算是听明白了。 这三人是同学,认识好些年,所以这敲熟人竹杠的行为纯粹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便没有说什么。 再一想,这人救了明霁,就是多给些感谢费,也是应该的。 那就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明霁本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他还凑了个整,给何屿渡转了10万过去。 何屿渡洗漱了出来,看到转账金额,有点意外。还挺大方。 他也大方地收了。 摸了摸自己在抗议的五脏六腑,何屿渡开口道:“我看你这儿也有人守着了,那我就先走了。” 何屿渡昨晚是念着当年明霁拉他那一把的情分,才守了明霁一晚,现在明霁醒了,身边有朋友,手里有钱,他也就没必要再在这儿待着了。 他说完就准备走,明霁突然叫了他一声。 “何屿渡。” 何屿渡看向他:“嗯?” “谢谢。”明霁朝他笑了笑。 男人斜飞的英挺剑眉,深邃的眼眸,这一刻像是和多年前的少年眉眼重合了,他总是这样温温然然地朝着人笑,声音压低的笑,像是微风吹过原野,吹得野草摇摇晃晃。 撩拨得人心也跟着摇摇晃晃。 何屿渡觉得自己大概是昨晚没休息好,不然怎么会一下心跳这么剧烈…… “不谢。”他摆了摆手,“你救了我一回,我救你一回,我们算扯平了。” 明霁说:“只是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何屿渡问:“什么?” “如果过几天你看到了什么信息,关于我的,还请你能保密。” 这是小事,何屿渡原本想直接应下,只是倏然又想起了昨晚的梦境,于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让我保守秘密?你不怕我出门就把你住院的事情爆料出去?” “你不会。”明霁语气笃定。 “我怎么不会,嘴长在我身上,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何屿渡说得一本正经,“我可不是什么守口如瓶的人……” 明霁望进他的眼睛,青年的眼睛很漂亮。 笑起来时弯弯的,像只小船在水面摇晃。不笑时就那么清澈地看向你,光在透亮的眼珠里流转,像是飞鸟掠过湖面荡起涟漪。 “高中的那件事,我知道不是你。” 何屿渡有些惊讶,眼睛也睁大了些:“你知道是谁?” 他的心跳更快了,这么多年扎在心里的刺终于松动了一下,让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其实平日里不想起来还好,日子还是照常的过,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昨晚的梦境还犹在眼前,又遇到了明霁,那些糟糕的记忆就像是打开了闸门,气势汹汹地在他的脑海里搅合着,翻天覆地。 就让他觉得很烦躁。心绪难平。 明霁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没有接话。 他心里知道,只是不曾求证过,所以他无法给出何屿渡一个肯定的答案。 何屿渡盯着他看了几秒,有些气闷地磨了磨牙。 “算了。”他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是谁都不重要。”很重要。 不赞同的声音在何屿渡的心里高声反驳。 或许其他人早就忘记了这件事,但他始终记得。 是谁对其他人不重要,但对他而言,这很重要。 何屿渡握紧了拳头,如果让他知道是谁,他非得把人揍得跟猪头一样。…… 雨还在下,只是小了很多。 浓雾暗云黑沉沉地压下来,雨淅淅沥沥地坠下,天地间都变得朦胧起来,像是笼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色细纱。 何屿渡回了家,然后被何老爷子叫去了书房。 何知望已经年近八十了,他是个很儒雅的老头,头发稀疏两鬓斑白,但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前额和眼角的皱纹很重,一层层堆堆叠叠,深陷的眼窝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他很瘦,微微弓起的脊背上仿佛一块块椎节都历历可数。但他又很有精神,一双眼睛深邃又明亮,透着岁月沉淀后的沧桑和沉稳。 何知望是国家级玉雕大师,最擅长雕观音和花鸟、山水作品。 但何知望这几年已经不再动手刻东西了,雕刻是一件费时又费人精气神的事情,而何知望的身体在一年又一年地衰老,他的眼睛看得不够清楚,手也不够稳。 偶尔遇到喜欢的料子,他会画画线稿,然后让何屿渡去雕刻,再指点指点。 但现在他能教何屿渡的东西也几乎没了,他每天就喝喝茶听听书,天气好的日子钓钓鱼,或者去看望老朋友。偶尔会有学生过来看他,偶尔去当个玉雕赛事的评委,日子过得闲散又惬意。 叫来了何屿渡,何知望便问起昨晚的事。 “昨晚那个人,怎么回事?” 他是性子宽容的人,早起听武春林说了昨晚的事情,知道保安只是拉肚子,身体不适才疏忽大意了没有关门,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何屿渡好心救人,何知望却担心他因此惹上什么麻烦。 第10章 他年纪大了,难免想的就多了些。 “他是……我在行舟的同学,昨晚他在盘山公路上出了车祸。”何屿渡打了个喷嚏,“送医院检查治疗,现在没什么事了。” 何知望皱起眉头:“感冒了?” “可能昨晚冷到了。”何屿渡从小身体就不算太好,虽然没有生过什么大病,但他的免疫系统比较废物,换季降温容易感冒,还因为雕刻久坐,年纪轻轻的腰就不太好。 何知望总操心他。 “让小武给你兑冲剂喝,去加件衣服。”何知望顿了顿,又开口道,“见山打电话说收了批好料子,让你有空去挑挑。” 王见山是何知望的徒弟,现在自己在天光墟的玉器城开了家定制的雕刻店,叫玲珑阁。他手里有不少手艺精湛的师傅,玉雕木雕的定制都接,有时候也在群里给其他师兄弟们拉私活。 王见山擅长经营,店铺打出了名气,人脉也就广了,常常能收到好料子,都会让何屿渡先挑。 何屿渡是何知望最小的徒弟,开了拜师宴,拜了师磕了头的那种。小师弟向来是被师兄姐们宠着的,所以何屿渡手里从不缺玉石。 他从小学国画,师从书法和国画大家王以衔先生,雕刻更是何知望亲手教出来的。 何屿渡自己也有天分,他好像天生就是玉石堆砌出来的人物,参加各种书画、雕刻的比赛,在书画和玉雕圈里崭露头角,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自己的光芒已经盖过长辈们加注在他身上的荣耀。 而何家就如同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扎根在玉石行业里,不论是子孙后人,还是徒弟传承,都不断迸发着生命力,支撑着向上的力量和枯荣。 何屿渡又打了个喷嚏:“好,过两天我去玲珑阁看看。” 第0006章 去逛天光墟 何屿渡是真感冒了。 第二天他开始发热,倒不是发烧那种发热,而是整个人的脸烫得不行,像是闷着头睡醒觉的缺氧状态。 晚上睡觉又觉得发冷,头昏昏沉沉的,嗓子也疼,跟刀片在割似的。 他吃了两天药,感冒好些了,接到连云舟的电话叫他一起去逛天光墟玉器城,想起王见山叫他去挑玉料的事,便和连云舟约好了时间,晚上一起吃饭,然后去玉器城挑料子。 何屿渡和连云舟同岁,因为何秉烛、席玉和连云舟的父亲连琚光都是金玉满堂的设计师,父母辈的友情自然而然地就延续到了他们身上。 只是他和连云舟都是性子要强又骄傲的人,一开始受大人影响,连云舟的父母心气高,又爱吹嘘炫耀儿子聪慧,所以他俩几岁就开始比唐诗三百首谁背得更多更好。后来就习惯性互相较起劲来,开始比新学了什么兴趣班,比考试成绩。 何屿渡有时候很烦他,有时候又很喜欢和他一起玩。 他们经常会吵架,就这么吵吵闹闹的,一起长大了。 长到十六七岁的连云舟,像是突然开了窍,或者说进入了大人们嘴里的叛逆期。他不再想当个世俗价值观里的优秀学生,不愿意按照连琚光和林秋雨的计划出国留学。 挣脱了大人们用名为“期望”的剪刀再修剪他的枝叶,连云舟开始自由地生长,蓬勃得像是春风吹又生的野草。 偶尔连琚光和林秋雨来何家做客,会忧愁叹气,向何秉烛诉苦:“云舟这孩子怎么就不能像屿渡那样……” “他真是一点也不让我省心,故意跟我对着干……” 诸如此类的话,何屿渡是不赞同的。 他学画、学雕刻,是因为自己喜欢,不是因为何秉烛和席玉的要求。 他也有叛逆和尖锐的一面,也用过发脾气这样的劣质手段来引起父母的关注,只是何秉烛和席玉忙于工作,对他心有愧疚,也就对他格外纵容。 连琚光和林秋雨则对连云舟期望极高,要求也极高,他们把自己的孩子也当成了一件珠宝来雕琢、设计……都说物极必反,以连云舟的性子,不反才怪。 连云舟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什么物件。 从上大学到现在,连云舟做过不少工作,他对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想尝试,也都学了一些。现在他自己开了个刺青工作室,虽然和父母在同一个城市,但平时几乎不怎么联系,也很少回家,自己一个人倒是过得潇洒又快活。至少没门禁。 不像何屿渡,出门还得和何知望报备。 何屿渡和连云舟约的地方是家地道的江湖菜饭馆,他俩都喜欢吃辣,在点菜口味上倒是默契得很。 点了菜,何屿渡给自己倒了茶,闲聊地问:“连小船,你怎么突然想着逛玉器城了?” “我小姑姑的孩子下个月满十,挑块料子,请你给她家两个孩子刻个玉牌。” 连云舟从小到大也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地学了些玉石的知识,但他早就丢下了,也就懂点浅显的,他自己几斤几两自己知道,买玉料还是得找何屿渡一起。 他听何屿渡说话声音有些不对,问了句:“你感冒了?” “感冒两三天了,快好了。”何屿渡知道连云舟这位小姑姑,是连云舟爷爷再娶时对方带过来的女儿,叫赵蕙,只比连云舟大十二岁。连云舟这位小姑姑年轻的时候遇人不淑,未婚先孕,但她又不肯告诉家里人对方是谁,只自己把孩子生了下来。 第11章 何屿渡去连家玩的时候还见过,是一对很可爱的龙凤胎。 连云舟后来和家里的关系变得很差,倒是赵蕙对他格外亲近和照顾,连云舟也很喜欢赵蕙。 “吃了饭过去估计差不多,我们先随便逛逛,要是挑不到合意的,就去玲珑阁,正好见山师兄说收了一批不错的料子。” “好。”连云舟点点头,“反正你熟门熟路的。今天这顿我请,算小何老师的手工费。” 连云舟让何屿渡刻东西从没给过钱,都是给料子,他和何屿渡从小到大的交情,不需要算得那么分明。 何屿渡如今在业界内也是名人了,他上面有何知望,大家尊称声何老爷子,还有知名的珠宝设计师何秉烛,大家叫何老师,到他这儿,为了和长辈区分开,就成了小何老师。 要是让业界内的人知道小何老师的工费就一顿饭钱,怕是要羡慕嫉妒得眼红。 何屿渡瞥了他一眼:“刻生肖牌、守护神还是菩萨佛像那些?” “刻生肖牌,他俩是属马的,妹妹的小马给她刻得可爱点。”连云舟问起,“老爷子的身体怎么样,好久没去看他了。” 说话间,热腾腾的菜被端上了桌,香气四溢。 “好得很。”何屿渡夹了一块霸王兔肉,“这几天下雨降温,我感冒了,他还生龙活虎的,精神也好,昨天还画了副观雨图。” “是你太弱了,冬天甲流加支原体混合感染发烧一周多就算了,这都过完冬天了,还感冒,你这身体也太娇气了。”连云舟夹了一块排骨。 “要不然你跟我的免疫系统打个商量,让它们争点气?” 连云舟笑笑:“我能有这么大能耐?” 何屿渡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那我有什么办法。” 有说有笑地吃完饭,何屿渡和连云舟这才往天光墟的玉器城去。 “天光墟”的意思是一到天亮就会结束,很久以前的天光墟是在半夜三更热闹起来的“墟市”。 最早这里是些小摊贩聚集摆摊,卖些毛料原石、旧家具、器皿,有些撬开古墓棺椁的盗墓贼倒卖陪葬的器物、有些把家败得败无可败的败家子把自家的古董玉器出售、也有小偷销脏……这里的东西真真假假主打一个靠自己的眼力,现在慢慢管理规范起来,小贩们经营起了一个个小店,政府规划修起了高楼。 如今的天光墟玉器城是一个巨大的翡翠玉石的王国,这里什么都有,珠子、挂坠、手镯、玉佩、雕件、镶嵌成品、毛料裸石……玉石的品质从低到高,甚至是顶级的翡翠,都应有尽有。 而玉器城有早中晚三个时间段,早上和中午的玉器主要都是成品,晚上则是最富有盛名的毛料夜市。 何屿渡和连云舟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玉器城的毛料夜市正是热闹的时候。 他们逛了好几个摊位,连云舟这个外行看了半天热闹,选了好些料子,都被目光挑剔的何屿渡放下了。 从一楼逛到二楼,所有的毛料摊位和门店都快被他们逛完了,何屿渡终于挑到了两块不错的料子。 老板喊价五万,连云舟被他惊到了:“老板,你看我长得像冤大头吗?” “话不能这么说嘛。”老板笑着道,“您二位看我这料子,可都是高货。” 何屿渡打着灯细细照了照,一口砍了个零下来:“便宜点吧,五千。” “便宜点也可以,但便宜不是赔本啊。”老板看他俩年轻,还以为这是两个不懂行的愣头青,可是一看何屿渡照灯的架势,又像是个行家,心里一下有些吃不准。 “我跟你说个实在价,两块料子,你给四万……”老板话音一顿,“左右。” 何屿渡的目光寸量着玉料,心里盘算着这块料子避开裂纹够不够刻两块玉牌:“两块一起,七千。” “我今天都还没开张。”老板笑着说,“这样吧,三万九,我也图个吉利数。” “三万九哪行啊。”何屿渡也笑了起来,“我再给你加一口,我高高加,给您加个更吉利的。” 老板眼角笑纹更深了:“您说价。” “八千八,够不够吉利。” “不行不行,真卖不了。”老板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老板,这块玻璃种,水头确实好,但你看这中间整个贯穿的裂痕,它做不了块大牌,只能勉强出两块小牌子。”何屿渡又拿起另一块料子,“这块虽然肉质细腻种水也好,还是三彩,但是这种俏色料子都很难设计……” “八千八,好,可以可以可以。”老板被他说得额头都出汗了,他忙不迭地应了下来,“我给您装起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哪里是什么愣头青冤大头,分明是个眼光毒辣的行家。 连云舟在旁边笑了笑:“老板,您这实在价,真实在。” “我那是开价,开价。”老板赔着笑脸道,“没有开价的玉是没有灵魂的。” 连云舟付了钱,从那家店铺走出来,才朝何屿渡竖了竖大拇指:“不愧是你。” 何屿渡捻了捻手指,眉眼带笑:“那块三彩的颜色正正好,我看到它,脑子里就有稿件图了。” 俏色巧雕,对别人而言是难以雕刻的特殊料子,却是他最喜欢雕琢的料子。 另一块料子中间虽然有裂,但切掉裂痕,刚好出两块小牌子,给龙凤胎雕两个玉牌。 第12章 今天这趟算是捡到了。 一路逛到了玲珑阁,何屿渡跟前台的销售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何屿渡往王见山的工作台去。 王见山坐在工作台前,背对着他们。 何屿渡轻手轻脚地走近,见他手上没拿刻刀工具,才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师兄!” 王见山握着笔的手一抖,回头看过来:“小渡,你别吓我。” “你在干嘛?”何屿渡看了看他的工作台,一眼发现了一块好料子,“这是什么。” “这是货。”王见山按住桌上的玉料,“这个不行,这是老板的货,我正准备画稿。” 何屿渡的眼神有些可惜。他眼尖得很,一眼看出这是块脂润的白玉,又看到王见山勾的线稿轮廓,语气更可惜了:“这么好的货就出个无事牌?” “老板就只想要个简单的无事牌。” 连云舟凑过来看了看:“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王见山笑了笑,站起身:“走,带你们去选料子。” 【作者有话说】 天光墟玉器城是参照了四会天光墟。 四会市的天光墟主要是中低端的翡翠多,然后翡翠城是最高端的一个翡翠市场,就在天光墟的对面,所以直接把两者综合一起了,变成了“天光墟玉器城”,这里低中高端的翡翠玉石都有卖的。 第0007章 什么是真的? 玲珑阁的仓库很大,木料和玉料各占一边,摆放整齐。何屿渡的视线先被地上堆放的木料吸引了:“嗯?这是小叶紫檀?” “别提了,这也是老板的货,但这单订制有点……不对劲。”王见山顿了顿,才继续道,“一个月前我接了一个单子,有个老板定了一个人像木雕,说是送给自己哥哥的礼物。” 王见山做生意久了,总会遇到一些不按常理出牌的订单,比如菩萨像用自己的脸,定制偶像的玉牌,或者是定制自己的人像的,都不奇怪。 唯独这单,让他从心里就觉得不对劲。 人养玉,玉养人,人养木,木养心。 历经数年风雨洗礼的玉石和木料都因其温润细腻、沉稳内敛而受人喜爱,世人也对玉雕木雕寄予着美好的念想。观音佛像保佑平安,葫芦添福添寿,长命锁长命百岁,瑞禽仁兽,龙凤麒麟,寓意着天下太平,万事如意…… 但木雕,有些不同。 从古至今流传千年的厌胜之术是他们这行最忌讳的。之前王见山就听说过好几起木偶小人诅咒的事,封建迷信不可信,但就是架不住有人信。 只要想到可能有人找他定制人偶是为了往上贴上生辰八字钉钢钉诅咒人,王见山就觉得头皮发麻。 所以他很不喜欢定制真人人像的木雕,当时会接这单子,主要是……老板给的太多了…… “昨天他又给我发信息,说自己哥哥很喜欢杨老师做的木雕,要再定十个一样的木雕……昨天这单子我都在微信上拒了,结果人直接把木料送到了店里,小陈还以为对方跟我谈好了,就把定制单签了。”王见山皱眉叹气,“这玩意儿哪是小叶紫檀啊,是烫手山芋。” “十个一样的人像木雕?”何屿渡想了想十个栩栩如生的人像木雕整整齐齐地摆放陈列的情景…… 是挺不对劲的。 也不嫌瘆得慌。 “他搞批发啊?”连云舟吐槽道,“哪有喜欢就搞这么多同款的,搞点同人不同款也行啊。” 王见山有些欲言又止,他看了看地上堆放的木料,左眼皮都不受控的跳了跳。 “这单子真挺邪门的。”他又沉沉地叹了口气,“那位老板当时给的照片,就他哥哥,人长得太好看,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就好奇上网搜了搜,你猜怎么着?” 连云舟被他的半截话勾起了好奇心:“真是个明星?” 何屿渡也好奇地看向了王见山。 “是万彩集团的新董事长。”王见山语气复杂,“就昨天,那位老板跟我说要再定十个一样的木雕后,我直觉不太对劲,所以搜了一下那位明总。” 何屿渡心头猛地一跳,神色有些怔愣地问了一句:“你说谁?” “万彩集团的明总,明霁。”王见山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心慌,他压了声音,“就看到新闻说他三天前出了车祸,重伤瘫痪,现在还在icu里……” 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王见山想不多想,都不行。 “你说什么?”何屿渡打断了他。 王见山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懂了,但组合在一起,何屿渡就觉得有些没听懂。这些信息像是惊雷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让他猛地睁大了眼睛,声音都因为难以置信而提高了几分。 他还感冒着,说话的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这一声高声质问有些沙哑,像是粗粝的砂石反复打磨着什么的声音。 连云舟吃瓜吃得津津有味,突然被他这一声打断,有些莫名:“你怎么了。” 他看何屿渡神色不对,又问:“何小渡,你认识这个明总?” 王见山被何屿渡盯着,莫名地更心慌了:“……我看到新闻说他三天前出了车祸,重伤瘫痪,现在还在icu里监测治疗。” “照片给我看。”何屿渡伸出手。 王见山连忙去工作台那边拿了自己的ipad,点开相册给他看。 连云舟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第13章 照片上的男人形容清隽,眉目深邃,那双眼睛是漂亮又清透的黑。他穿一件黑色衬衣,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衣袖也挽了起来,深色衬得他气质清绝,他姿态闲散地坐在那里,却仍旧显得清俊挺拔,像是一块磨去了棱角、温润又泛着光泽的玉。是明霁。 何屿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冷静下来想想,那晚是他送明霁去的医院,是他守着明霁做完检查,根本不是新闻报道的那么严重。 可是新闻怎么会说明霁重伤瘫痪? 他拿手机点开浏览器,搜了“明霁车祸”的关键词。 他的目光一寸寸地浏览过那些新闻文字,“肩部粉碎性骨折、脑震荡、脊椎骨折等严重伤情,仍在昏迷中”的字样映入眼帘,他握紧了手机,又松开,都恍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那天晚上,和新闻,到底什么是真的? “怎么回事?”连云舟见他神色怔愣,撞了撞他的手肘。 “是我同学。” “放屁,我们学校哪有这种神颜……”连云舟的话说了半截,反应过来了,“行舟的?” 何屿渡高一下学期转学来了望舒中学,和他成了校友,他还挺高兴。后来知道何屿渡是因为被同学孤立然后才转学过来的,连云舟还气得在行舟的贴吧发了好几个帖子,骂他们,不过都被管理删帖,还被举报封了号。 “嗯,就是把我的玉龙环佩撞碎那个。” “他啊!”连云舟看了眼他的照片,又看看地上那堆木料,“这事儿这么玄吗,定制了的木雕,就出了车祸半身不遂……那他弟弟还有心思给他送木雕啊?” 他小声嘀咕:“还不如拿这钱去找个灵点的庙拜拜,添点香油钱。” 王见山沉默了半晌,才语气复杂地问:“小渡,你同学这事……跟我们店的木雕有关系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何屿渡摇了摇头,“你别想太多。” 要是拿个木雕贴个生辰八字诅咒人都有用,那那么多求神拜菩萨的人,不个个都能心想事成? 王见山心里打鼓:“我还是把单子退了……” 何屿渡问:“这个老板叫什么名字?” “明棠。” 何屿渡又问:“之前那个木雕雕好以后,拍了图存档的吧?” 王见山点头:“拍了的。” “你发给我一下,我问问明霁。” 何屿渡拿手机点开微信,翻到了明霁的微信。 哦……明霁还在重伤昏迷。 他又点开了和王见山的聊天页面,木雕雕得很是精致,和明霁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何屿渡点开图片保存,又在心里感慨一句,明霁这张脸是真好看,眉眼骨相里就刻着贵气和清正,这张脸如果在娱乐圈,那简直就是颜值粉们的盛世欢呼。 他把手机收了起来,跟王见山道:“单子的事你先不急,等我问了再说吧。” “行。”王见山点点头,“去看看料子。” 王见山收的这批料子品相都非常好,何屿渡挑中了三块,直接给王见山转了账。 已经快到11点了,天光墟玉器城仍旧灯火通明,这里有几千个摊位和门店,二十四小时通宵达旦地热闹着,吸引着南来北往的人慕名而来。 何屿渡跟连云舟道了别,拎着玉料上了车。 他今天是自己开车出来的,从天光墟玉器城回家的路,他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可他却鬼使神差地搜出了去锦溪医院的导航,发动了引擎。 把车停进锦溪医院的地下车库,何屿渡在车上坐了几分钟,然后才拉开车门下车。来都来了。去看看。 他往住院部七楼去,电梯门一开,就和万殊打了个照面。 “何屿渡?”万殊神色意外,“你怎么来了,来看明霁?” “他睡了?”何屿渡脚下不动,像是生根在了电梯里,“那我回去,改天再来……” “他没睡。”万殊伸手挡在电梯门边,眼神示意何屿渡先出来。 何屿渡走了出来。 “他向来睡得晚,这会儿还在看文件。”万殊是个自来熟又健谈的性子,再加上何屿渡救了明霁的缘故,他现在已经把学生时期的不愉快忘了个干净,满心只有何屿渡这个老同学真不错,以后可以多来往的想法。 万殊说:“我带你过去。” 他的热情让何屿渡往后退了一小步。 万殊没有注意到,还在自顾自地说着:“门口有保镖,本来打算给他请护工的,他拒绝了,我和商榷,就是那天病房里的另一个人,他是明霁的助理。我俩工作忙得很,尤其是商榷,他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我们都只能下了班抽空过来。” “你要是有空,可以多来看看他,我都怕他一个人闷出毛病来。” 何屿渡听着,心里觉得有些违和。在他印象里的明霁,身边从来都是不缺朋友的,明霁性子温和,成绩优异,再加上那副相貌,一向都是众星拱月的人。 他的朋友多得很,怎么就成了万殊嘴里生病都没人陪护的……小可怜似的。 说话间到了病房门口,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万殊跟他们交代了一句:“这是何先生,他来探病的话不用拦着。” 病房门打开,何屿渡看向病床上的明霁。 他穿着宽松的病号服靠坐在床头,额头上缠着纱布,手臂上打着石膏,另一只手上拿着ipad在看文件,神色专注,眉眼沉静,仿佛外界的纷纷扰扰都和他没关系。 第14章 那些众说纷纭的营销号、评论,那些谩骂、诋毁,都影响不了他分毫,他就那么坐在那里,就有一种运筹帷幄的淡然沉稳。 何屿渡看到他这副模样,哪里还想不明白新闻的事。 必然是明霁示意万殊他们放出的假新闻,放出鱼饵才能钓鱼,明霁稳坐钓鱼台,哪里用得着他操心。 “怎么又回来了。”明霁头也不抬地问,“什么东西落下了?” “是何屿渡来了,我带他过来给解扬和齐崇打个招呼,这就回了。”万殊站在门口,“我明天下班再过来。” 第0008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病房门关上,明霁抬眼对上何屿渡的目光,有些意外,然后笑了起来。 宽松的病号服被他穿得格外好看,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圈蓝色的住院手环,轮廓深邃线条分明的五官,眼里笑意温然,像是风雪初霁,一江春水迤逦,水色波光粼粼。 “你怎么来了?”明霁没有想到何屿渡会来,而且已经这么晚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被风斜斜地吹落在窗户上,窗帘微晃,纱窗透进了几分凉意。 何屿渡走过去把窗户和窗帘拉上:“路过,顺便上来看看。” “感冒了?”明霁听他说话鼻音很重,看他只穿了件薄毛衣,皱了下眉头。 何屿渡在沙发上坐下:“已经快好了。” “我看到了新闻,说你那晚车祸严重,重伤瘫痪,现在还在icu里。”何屿渡慢条斯理地开口,说着话,打量了他一眼,“这新闻和事实严重不符,是怎么发出来的。” 明霁笑了笑:“那天不是跟你说了吗,如果你看到了什么信息,关于我的,还请你能保密。” 何屿渡后知后觉:“原来你指的是车祸的伤情。” 明霁“嗯”了一声。 何屿渡问:“警察不是在调查吗,结果怎么说?” 明霁简单解释了一句:“刹车被人动了手脚,更多的,就查不出来了。” 查不出来他不意外,是谁做的,他心里也有数,所以才会对外放假消息。董事会那些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精,单青黛和明棠以为只要他出事,这万彩集团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他二叔那位情人缪剪秋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明霁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他的这位二叔在外面养了个情人,还有一对儿女,大的叫明涯,刚念大一,小的叫明仪,今年初三。 明峰之前把这位情人和一对儿女保护得很好,就连单青黛都不知道明涯明仪两兄妹的存在。 明峰出事后,缪剪秋比单青黛冷静多了,她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能在明峰那么多情人中成为唯一一个生下孩子还瞒住单青黛多年的。她的一双儿女还没有成年,万彩集团这份蛋糕他们暂时分不到,所以她果断地联系上了明霁,把明峰和另一位董事褚有恒一起伪造投资项目非法集资的证据卖给了他。 缪剪秋知道想从单青黛手里争到财产和万彩集团的股份不容易,所以寻求明霁的帮助。 钱她要,万彩集团的股份她也想要。 以前明峰以明霁未成年的借口,代理着明霁名下的股份,才稳坐集团董事长的位置多年,实际上明峰的股份一共也就百分之二十,单青黛她们再分一分,那就更少了,对他没有威胁,还能让缪剪秋和单青黛互相争斗,所以明霁答应了。 他这次车祸的事,不会是缪剪秋的手笔,他们没有利益冲突,所以只会是单青黛和明棠,或者是褚有恒。 “所以你故意放出重伤瘫痪、昏迷不醒的假消息,想看谁惦记你的位置,谁获益谁主谋?” “惦记我位置的人可多了。”明霁笑笑,“让他们争去吧。” 何屿渡看他这副稳操胜券的模样,挑了挑眉头:“你就不怕在你‘昏迷不醒’期间,万彩被他们搞得一团糟?” “怕什么。”明霁语气淡淡,“我爷爷当年白手起家,大不了,我也从头再来。” 他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和魄力,如果不是万彩集团倾注了他父亲的心血,如果不是他父亲早早就替他打算,立好了遗嘱,把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都留在了他的名下,他也不会这么殚精竭虑地布局谋划。 其实有明老爷子看护着,他的日子并不算是很难过,至少在吃穿用度上,明峰不曾短缺他什么,但单青黛作为家里的女主人,明棠作为比他还小三岁的堂弟,能针对他的地方就太多了。 他寄人篱下,谨小慎微。 知道了父亲过世的真相,他甚至不能告诉明老爷子,因为他没有证据。他只能忍。 为了明老爷子手里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这么多年他不敢松懈一分,他必须是一个完美的继承人,让明老爷子倚重、信任他。太累了。 去年,明老爷子病重,明霁知道他仍旧打算给明峰留百分之五的股份后,在病房里告诉了他父亲明霖去世的真相,也告诉了他明峰这些年在集团做的桩桩件件违法的事情。 哪怕当年明霖的死他拿不出证据,但老爷子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明霁没必要编造这样的谎言。再加上,明峰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老爷子心里其实也有一本账,明峰是他的儿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明老爷子比谁都清楚…… 明老爷子气得咳血,撑着最后的意识,改写了遗嘱。 第15章 股份全都交到了明霁的手里,他也终于完全掌控了万彩集团,这才开始动手收拾明峰,好在一切都还算顺利,除了这场车祸的意外。倒也好。 他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总归只要他活着,他手里的股份就没人能分走,他就是万彩股份最多的董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阴谋诡计都只是徒劳无功。 何屿渡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许久。 明霁好像一点都没变。 学生时期他能自信从容地拿下一项项比赛的第一,现在他掌控万彩集团,甚至轻描淡写地拿集团当作鱼饵钓鱼,他身上始终有一股韧劲,胸中有沟壑。他看得见所有的阴暗和诋毁,但那又怎样,他是凌寒傲立的松柏,经霜更盎然,这些都不能动摇他分毫。 都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但何屿渡觉得,明霁这样的人,是敢安然围墙之下,力挽将倾大厦的。 他又好像变了很多,比学生时期,更成熟了。 如果说学生时期的明霁像烈日,光芒耀眼,自带锋芒。那么现在的明霁就像是成熟而稳定的恒星,他强大又炽热,立于群山之巅俯视着平庸的沟壑,光而不耀。 在这一刻,何屿渡清楚地意识到,其实他从没有讨厌过明霁。 除了当年撞碎玉的小过节。 不论是被同学们误会堵在天台,还是后来被孤立被排挤,这些事都和明霁没有关系。 何屿渡一直回避的,一直不愿意面对的,是明霁见过那么狼狈糟糕的他。他的坏脾气,他身上尖锐的刺,是少年人受伤时自我保护的机制。 可能还有些嫉妒。 因为明霁太过出众和耀眼,他也骄傲,不愿意也不甘心被比下去,所以他情愿孤傲地不与明霁来往。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那是他生命中险峻的大弯道——他错过了一个很优秀的朋友。 何屿渡心情有些复杂。 他垂下了眼,岔开话题:“对了,你有弟弟吗?” “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孩子。”明霁说,“不过我有两个堂弟。” “那你最近有没有收到过什么礼物?” 明霁扫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果篮:“果篮算吗?今天万殊带来的。” 何屿渡的心往下沉了沉:“木雕呢,收到过吗?” “木雕?”明霁摇了摇头,“没有。” 何屿渡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他觉得像是有块石头压在他的心头上,沉甸甸的。 “你和你的堂弟,是不是关系不太好?” 明霁笑了一声:“严谨地说,我们有仇。”血海深仇。 虽然说上一辈的恩怨不该回报在后辈的身上,但他和明棠的恩怨,从小到大要一一细数,也是说不清理不明的。 何屿渡问:“你的堂弟叫明棠?你二叔的儿子?” 明霁有些意外:“你认识他?” 何屿渡拿手机点出木雕的照片,递给他看:“一个月前,他在我师兄的店里定制了这样一个木雕,说是送给自己哥哥的礼物。你刚出了事,昨天,他又在我师兄店里定制了十个一样的木雕。” 木雕雕得栩栩如生,那张脸明霁每天都看得见,怎么会认不出来。 他沉默了一瞬,除了明棠,还有谁能想出这种别出心裁恶心人的“礼物”来。 他毫不意外,情绪甚至都没有任何的波动。 和从小到大他收到过的“礼物”比起来,这种木雕,都不算什么。 “我知道了。” 明霁的反应太过寻常,以至于何屿渡以为自己说得太隐晦了,他没听懂。 “你知不知道木雕可以用来做什么?用木、土或者纸做成仇家的人偶像,贴上生辰八字,用针刺,每天诅咒,压胜术你知不知道。” “不觉得自己的车祸和定制木雕的事情太巧合了一些么?”何屿渡语气复杂,“木雕根本就没有送到你的手里,谁知道他用来做了什么,而且还要定制十个……” 他就差直接说明霁的木雕被用来扎针诅咒了。 明霁没想到木雕可以用来做这些,但也想得到明棠拿他的人像木雕不会做什么好事情,或许和何屿渡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他觉得有些好笑:“诅咒有用的话,我就不会活到这么大了。” 小时候明棠就在玩偶娃娃上贴他的名字,然后把玩偶弄得四分五裂,涂上红色颜料,装在盒子里放在他的床头……这样被单青黛他们定义为的“开玩笑”的恶作剧,明棠不知道做过多少。 “你一点都不忌讳?”何屿渡看着他,眼里像是燃着一簇火,亮得惊人。 “子不语怪力乱神。” 听到明霁和自己的想法一样,何屿渡却并不觉得高兴。他不信鬼神,但敬畏鬼神,对这种邪门歪道的事更是厌恶得不行。 何屿渡气闷:“我让师兄把单子推了。” “不用。”明霁说,“我不忌讳这个。” 明棠的性子本就有些疯,推了单子,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并不想因此让何屿渡的师兄受到针对牵连。 更何况,就算何屿渡的师兄不做,明棠也会找其他人做的。 “你不忌讳,你也不管,就让他拿着你的木雕小像扎针诅咒是吧?”何屿渡被他气笑了。 第0009章 不生气,才怪 明霁看着他。 第16章 青年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眼眸黑亮,像是两颗清洗过的琉璃珠一般,那双眼睛会说话,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里面。 此刻眼里流动着怒气,就更生动鲜活了。 “我现在还在重伤昏迷,怎么管。”明霁轻声笑了笑,“别生气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的语调放得轻,像是在哄人似的。何屿渡却并没有觉得高兴,反而更生气了。 “那你接着重伤昏迷吧。”何屿渡把手机收了起来,“跟我也没关系,走了。” 他咬字都重了几分:“对不起,是我打扰你重伤昏迷了。” 何屿渡阴阳怪气的,说完就走,背影都气冲冲的。 明霁看着敞开的病房大门,穿堂凉风吹得窗帘微微晃动。他有些无奈地把解扬叫了进来。 “给何先生送把伞。”明霁示意他去储物柜里拿,“再拿件外套给他。” 何屿渡在等电梯,盯着跳动的数字,伸手摸了摸下嘴唇,然后咬了咬唇瓣上的死皮。 “何先生。”何屿渡转头。 “明总让我给您送外套和伞。”解扬把外套和伞递过来。 何屿渡愣了一下,冷着声说:“不用。” 解扬为难道:“何先生,您这样我回去跟明总很难交代的……” 何屿渡抿了抿唇,伸手把外套和伞接了过来:“谢谢。” “您注意安全。” 何屿渡走进电梯,按下负一楼的按钮,垂眸看看手里的外套和伞,满腔的气闷蓦地被放了个干净。 地下车库的风冷,他穿上了外套,身体被暖意包裹起来,然后才往停车的位置走去。…… 到家时已经过了凌晨,雨下大了,风也更冷了。 何屿渡一手拎着玉料,一手撑着伞往自己住的庭院走去。 客厅的灯还亮着,从窗户里透出一点暖融融的光来,何屿渡心里打鼓,这个点了,老爷子不会还没睡吧? 按着指纹解锁,何屿渡推开门,看到沙发上搭着薄被睡着的女人,他愣了一下。 她睡得浅,一只手撑在沙发的靠枕上,听到开门的声响,就睁开了眼。 “妈……”何屿渡换了鞋走过去,“你怎么过来了。” 何屿渡意外极了。 席玉和何秉烛住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万柳望园。 那里的房子寸土寸金,大平层里的复式顶楼,整个二楼的空间都给了何屿渡,他的卧室、书房、工作室、画室……但何屿渡却不喜欢那个家。 何秉烛和席玉工作太忙了,天南地北的飞,参加比赛、参加各种珠宝展、和其他设计师交流学习、去采风寻找灵感……小时候,家里总是只有他和家政阿姨,他只能抱着自己的玩偶,一遍一遍地打电话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后来何知望就搬了过来,他读书的时候,就住在万柳望园的房子里,他寒暑假,就跟着何知望回扶光山下的庄园。 现在何屿渡一直跟何知望住,何秉烛和席玉已经不那么忙碌于工作了,但是他们俩的性子好像天生就是闲不下来的,两年前他们在偏远的山区捐助修建了一所小学,这两年他们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山区住着的。 他们一手帮扶着希望小学步入正轨,也会给孩子们上课。何屿渡有时候看到他们朋友圈发的照片,会很羡慕那些被他们牵着、抱着的孩子们。 但何屿渡已经大了,他不再是那个晚上哭闹着要找父母的小孩子了。 “回来了。”席玉看向他,眉宇间有些疲倦,但还是朝他笑了笑。 “爸说你这两天感冒了。”她拿起茶几上的保温壶,倒出一杯温热的姜汤,“怎么出去这么晚才回来,给你熬了姜汤,喝一碗再睡。” 何屿渡把手里的袋子放在茶几上,接过杯子,在席玉身边坐了下来:“和连小舟去逛天光墟了。” “买了料子?” “嗯。”何屿渡说,“买了好几块,你看看。” 他端着姜汤,慢慢地喝着。 里面似乎放了糖,刺鼻的姜味和甜辣的味道裹挟在一起,不太好喝。但何屿渡面不改色地喝完了。 席玉把他买的几块料子拿出来看了看,笑着点了点头:“都是好料子。” 她又问:“还有钱用吗,你爸爸给你的副卡也不见你用过。” “我又不缺钱。”何知望会给他零花钱,何秉烛的副卡在他手里,他现在自己也会接到定制雕刻的单子,工艺费都是几十万为单位,所以何屿渡手里是不缺钱的。 席玉点点头,目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我们家小渡越来越帅气了,倒是少见你穿西装。” 明霁的外套是一件裁剪笔挺的黑色西装,何屿渡穿着,肩膀位置略有些偏大,但这反而把他的肩膀撑得更开阔了些,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显得成熟了。 “是……朋友的外套。”何屿渡说到朋友两个字,顿了顿。 他和明霁,现在算是朋友吧?不太确定。 何屿渡捻了捻手指,岔开话题:“爸没过来吗?” “当然过来了。”席玉笑了笑,“他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差点想开车出去找你。听说前两天扶光山北路出了车祸,晚上又下着雨,他担心你得很。” 何屿渡这才拿出电话看了一眼,开车的时候也没注意,何秉烛给他打了三个电话,他都没接。 第17章 “那爸他人呢?” “在房间里。”席玉低声道,“上回你跟他吵了架,他心里还端着架子等你递台阶呢,你别理他。” 何屿渡上回和何秉烛吵架,原因很简单,因为何秉烛未经他同意,给他安排了一场相亲。 他不愿意去,何秉烛却说是朋友家的儿子,先是好生和他商量,后来他烦了发了脾气,何秉烛的语气也强硬起来,要求他必须去,哪怕是出于礼貌,也必须去。 他们就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这事儿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何屿渡的气早就消了,想想这么晚父母还等着他回家,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叫爸早点休息吧。”何屿渡朝席玉笑了笑,“我也去洗澡睡觉。” 席玉站起身:“好,记得关好窗户。” “知道了。”何屿渡往房间走去,低头看了眼手机。 微信里有新的消息,明霁的头像上,挂着未读信息醒目的红色泡泡。 [明霁:到家了吗?]何屿渡本来想装没看见,但明霁这句关心又让他觉得不回复太没礼貌…… [不生气:到了。][明霁:嗯,早点休息。][不生气:洗个澡就睡了。] “明霁拍了拍不生气的头。” 何屿渡莫名其妙。 他脱了外套挂在房间门口的立式衣物架上,低头发了一串问号过去。 [明霁:不生气。]何屿渡反应过来了,明霁是在说木雕的事。 想想还是有点生气。 气明棠在背后搞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也气明霁不以为意。 他没有再回复明霁,拿了换洗的衣物,洗澡去。 洗完了澡出来,何屿渡躺上床,才看到聊天框里明霁发了张照片过来。 照片上的年轻男人面容清瘦,过长的额发下露出一双有些阴鸷狭长的眼眸,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有些阴郁。 [明霁:帮我也找你师兄定十个木雕,按照这个人像做。][不生气:……][不生气:这是明棠?]何屿渡看了眼时间,还想着明霁应该已经睡了,没想到隔了几秒,微信里弹出了回复。 [明霁:嗯。][不生气:你想干嘛?也扎小人?][不生气:你不是不信这个么?][明霁:不做什么。][明霁:砸着玩儿。][明霁:让你高兴。]何屿渡看着屏幕上的字,咬了咬嘴唇,眼里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来。 [不生气:木头不好砸,砸木头也不好玩。][明霁:那玉的能做吗?][不生气:能。]何屿渡点开王见山的聊天页面,把明棠的照片发了过去,然后发了条语音:“师兄,那个单子你退掉,然后按这个人的人像,刻十个玉雕像,尽快做好,算我账上。” 王见山今天在店里,这个点大概率是没睡的。 果然,没一会儿他就回复了条语音过来,语气听起来忧心忡忡的:“小渡啊,这人是谁?你可不能学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老师要是知道了,非得把我腿打断不可。” 何屿渡回道:“你放心,就只是砸着玩玩。” 王见山:“……”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什么玉?砸点便宜的吧,岫玉?” “行。” 何屿渡点开和明霁的聊天框,低头打字。 [不生气:好了。][不生气:你怎么还不睡觉?][明霁:睡不着。]何屿渡搂紧自己的小羊玩偶,这才慢吞吞地开始打字。 [不生气:聊聊天?][不生气:说说你和明棠什么仇什么怨?][明霁:没什么。]何屿渡看到聊天框里弹出来的冰冷的三个字,喉咙有些发紧。 然后,他自嘲地笑了笑。 何屿渡啊何屿渡。 你怎么会觉得你和明霁是朋友呢。 他把手机放在枕头边,搂紧了被子,阖上了眼眸。…… 安静的病房里,面容清隽的年轻男人盯着久久没有回复的聊天页面,修长的手指思忖着敲出一行字,又删去。 他几乎能想到屏幕那头的青年看到这几个字时皱起眉头的模样。 想再说点什么,但又没什么好说的。 交浅不言深,这个道理明霁很小就懂了。 他见过了太多人性的丑陋,尔虞我诈,习惯了利益交换,心也变得冷漠起来,尽管知道何屿渡问这些只是出于好奇或是关心,但他仍旧没有倾诉的念头。 太多的事情压在他的心头,变成了沉重的枷锁,不足为外人道。 明霁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何秉烛的名字出自《古诗十九首》的“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第0010章 他的心乱了 早春的阳光暖融融地漏过枝叶的缝隙,从大片透明的落地窗铺入,刚好洒落在青年的手肘之下,在工作台上鲜明地割出一条明暗分明的线。 青年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璨若星辰的眼眸,他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上的玉料,画图、勾线、出胚,他的手稳稳地握着玉牌,用三角钉慢慢磨平玉料多余的部分,薄勾钉细致勾勒出小马的鬃毛。 何秉烛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熟练又细致地雕琢着玉牌,清水冲洗,抛光打磨,眼里满是欣慰的笑意。 坐得有些久了,刻完两个玉牌,何屿渡脖子有些酸痛,他左右转动着活动了一下头,然后把两个玉牌装进精致的铺着丝绒软布的木盒里,拿手机拍了张照,发给了连云舟。 第18章 起身,这才发现何秉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这几天何秉烛和席玉都住在老宅,吃饭见面,何屿渡都一如往常地和他闲聊家常,因为相亲事情闹出来的那点不愉快早就翻了篇。 何屿渡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无奈:“爸……” 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偷偷看他雕刻,站在身后不出声的毛病啊。 “怕打扰你。”何秉烛笑了笑,“我和你妈妈明天要去个拍卖会,你要不要一起去?” 何屿渡兴致缺缺:“不去。” 何秉烛又问:“那要不要去度假山庄玩两天,叫上云舟一起。” 何屿渡更无奈了。 他知道何秉烛的意思,这几天看他闲在家里,担心他无聊。 但其实这才是何屿渡的日常。 他和何秉烛、席玉最不像的就是这点,他喜欢沉下心来画画、雕琢,喜欢和朋友出去玩,也喜欢在家陪着何知望。 他爱热闹,也爱冷清,就像方才,他一个人坐在工作台前,眼里心里都只有雕琢玉牌,他什么也不想,便觉得享受又自由。 “你和妈妈如果觉得在家里无聊,就出去旅游,或者去樾山看看孩子们。”何屿渡说,“不用一定在家陪着我。” “我们没有觉得无聊……”何秉烛的神色有些落寞,“就是……” “就是想多陪陪我。”何屿渡接上他的话,低声道,“爸,我今年二十五,不是五岁。” 他已经不需要父母的陪伴了,甚至会觉得这是甜蜜的负担。 何秉烛顿时失了言语。是啊。 他的儿子已经二十五岁了,他和席玉缺失了太多何屿渡成长的时刻,在他们不知道的时间和地方,他们的儿子成长得如此地迅速和优秀…… 何秉烛许久没有说话,何屿渡看着他,主动开口道:“爸,你和妈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吧,多陪陪爷爷。” 何知望虽然身子骨还算硬朗,但他毕竟年纪大了,何屿渡想多陪着他。 何秉烛道:“原本就打算今年都在家里的。” “那你就更得习惯你儿子是个富贵闲人了。”何屿渡笑笑。 何秉烛闻言,也笑了起来:“好,知道了。” 他看着何屿渡:“对了,七月的金错刀大赛开始报名了,你要参加吗?” 何屿渡点点头:“昨晚就报了。” 金错刀玉雕大赛是国内含金量极高的玉雕比赛,只有一场比赛,初赛即决赛,但是只有省级、市级的玉雕大师才有报名资格。 何秉烛道:“那你好好准备。” 从工作室里出来,何屿渡低头看了看手机,连云舟约他明天去度假山庄玩,顺便拿玉牌,倒是和何秉烛的提议不谋而合。 何屿渡跟何秉烛说了一声:“云舟约我去度假山庄玩,明天。” “那你们去。”何秉烛笑着道,“玩得开心。” 何屿渡低头敲出个“行”字,回复过去,然后点开了自己的朋友圈。 他的习惯,会在朋友圈记录毛料和成品,动态一发,瞬间就刷出了好多点赞和评论。 “设计细节和手法,师弟啊,把你的手分我一只吧。” “料子漂亮,雕工精湛,什么都好,唯独不是我的,这非常不好。” “压力给到了,这就去狠狠磨石头!” “看到括号里的定制了,死心了。” “这毛料真不错,哪里捡的,这么透的玻璃种。” “小何老师什么时候出个雕件啊!” “属马人狠狠心动了!小何老师看看我,两个呢,留个给我啊!” 何屿渡每次发成品,都会标注“定制”或者“玩儿”,但他微信里好多老板总是选择对“定制”两个字视而不见,或者是催他多出些雕件的。 何屿渡也会选择对他们的评论视而不见。 回复了师姐一句:“天光墟玉器城,还在见山师兄那里捡了几块更漂亮的。” 再刷新,下面弹出了一条新的评论和点赞。 明霁:“很漂亮。” 何屿渡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没回,把手机收了起来。……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 早春的扶光山青山如黛,一条山涧,蜿蜒曲折地向远方流去,草木蔓发,被昨夜的一场雨滋养得更加蓬勃盎然。 何屿渡懒洋洋地趴在温泉汤池边,连云舟倏然开口叫他:“何小渡!” 何屿渡抬眼看过去,连云舟拿着手机对着他拍了张照。 背景是连绵起伏满山蓊郁的群山,青年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慵懒散漫地趴在温泉汤池边,漂亮的背脊线条露出一小截,引人遐想地没入雾气氤氲的汤池。 连云舟“啧”了一声:“真好看,回去就画个美人出浴图。” 何屿渡抬手朝他泼了一捧水:“想挨揍?” 连云舟笑着把照片发给了他,然后把手机放在旁边,顺手从果盘里拿了颗青枣吃。 脆生生,甜滋滋的。 他走到何屿渡身边坐着:“何小渡,你说你以后会谈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同性婚姻和异性婚姻一样普遍的如今,何屿渡喜欢男人算不得什么出格的事。 何老爷子都接受良好,也不觉得何家三代单传断送在何屿渡身上是什么扼腕遗憾的事情。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向来通透。 第19章 但连琚光和林秋雨就不这么觉得了。 他们知道连云舟高中早恋,还喜欢男人的时候,愤怒又失望,无休止的争吵,吵得父子离心,家也不像家了。 连云舟不仅高中早恋,大学也谈了两段,但都以他主动追求,最后被绿、冷暴力被分手告终。 或许那时候太年轻,他的眼光实在太差,又过于离经叛道,所以接触到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人,才会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甜蜜美好后,就暴露出那么多难堪又丑陋的东西。 但连云舟始终相信爱情,也渴望有人能至死不渝真诚热烈地爱他。 何屿渡跟他不一样。 他这个发小爱憎分明得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何屿渡的感情字典里似乎就没有勉强将就这种词汇,以至于单身二十多年,初吻都还在。 大学时有个学长追求了何屿渡三年,最后也铩羽而归。 有时候连云舟都会想,就何屿渡的挑剔程度,除了自己给自己雕个完美情人,还有谁能入他的法眼。 谈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其实这个问题何屿渡自己也想过。 他慕强,喜欢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闪闪发光的人。但这个人不仅要足够优秀,还要向下兼容,要明亮不刺眼,自信又懂收敛。优秀谦逊,不卑不亢,冷静自持,这些品质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何屿渡的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了明霁的脸。 他从汤池里站起身,披上浴袍,往房间里走去:“饿了,吃东西去。” 连云舟直觉他反应不对,起身跟了上去:“何小渡你不对劲,你老实说,是不是有心动男嘉宾了。” 何屿渡关上门:“没有。” 他换好衣服,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怕不是泡温泉泡久了,泡昏了头……怎么会想到明霁。明霁。 两个字在心头过了一遭,何屿渡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他拉开房门走了出去,连云舟也换好了衣服出来,还好奇地追问:“真没有?” “真没有。”何屿渡语气淡淡,岔开话题,“吃海鲜自助还是烤肉?” 连云舟:“海鲜自助。” 两人往海鲜自助餐厅走去,连云舟搭着他的肩膀,又把话题绕了回来:“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怎么,你改行当红娘了?” 何屿渡视线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不远处被女人挽着手臂,有说有笑的一对男女时,脚步一顿。 “没有。”连云舟叹了口气,“就是最近有点想不通,想谈恋爱了。” 连云舟顺着何屿渡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对男女走进海鲜自助餐厅的背影:“那谁啊?感觉有点眼熟。” 何屿渡:“好像是连叔叔。” 但那个女人看起来又不像连云舟的母亲…… “我爸?”连云舟挑了挑眉,有些奇怪,连琚光怎么会在这儿。 何屿渡摇了摇头:“应该是认错了。” 说话间他们走进了海鲜自助餐厅,连云舟的目光往里搜寻,正巧看到巧笑嫣然的女人挨着中年男人落座。她倚在男人肩头,侧身在看男人的手机屏幕,两人姿态亲密,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连云舟瞳孔剧缩,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脸上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那女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有些不高兴地坐去了旁边,男人连忙放了手机去哄她,还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把一条漂亮的宝石手链戴在了她的手腕上,又亲吻她的指尖。 霎时间,连云舟的心像是灌满了冷铅,沉沉地坠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 ——秦观《好事近·梦中作》君君:双更福利结束,等周四的榜单出来,我再告诉大家下周的更新kpi,谢谢大家!祈求一点海星和评论,爱你们。 第0011章 他的死对头 那是他的父亲和他的小姑姑。 连云舟的脑子像是被棉花裹起来的鼓槌敲动的鼓,模糊又沉闷地响着,一声叠一声,又沉又痛。 他想不出一个圆满的遮羞方式,来解释他的父亲和他的小姑姑为什么如此的亲密无间。 “连小船。”何屿渡也愣住了,他反应过来后便一把握住了连云舟的手腕,“你别冲动。” 连云舟的眼神变得狠厉起来,熊熊燃烧的怒火把他的理智全烧光了。他甩开何屿渡的手,咬着牙握紧拳头,大步走向前去,猛地朝男人脸上打去。 “连琚光!” 拳头砸上脸的闷响,女人的惊呼,旁边客人的惊诧,撞落的碗筷哐啷作响…… 连云舟什么也听不到,他已经被怒火烧得失去了理智,用力拽着男人的衣领,对上男人愤怒惊恐的眼睛,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你们他妈的在干什么!” 连琚光原本莫名其妙被人打了,心头正是怒火中烧,但看到连云舟愤怒得发红的眼睛,他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变得惊诧又复杂起来。 他眼神闪躲,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云舟,你先放开连哥。”赵蕙眼里瞬间盈满了泪水,她连忙拉住了连云舟的手腕,“云舟!” “你滚开!” 连云舟一把撞开了她。 赵蕙被撞开,整个人都摔倒在了地上,头发也散落开来,连琚光见状,又气又怒地踹了连云舟一脚。 第20章 何屿渡上前把连云舟扶了起来:“没事吧?” 连琚光怒目圆睁,起身拿起旁边桌上的红酒瓶,便朝着连云舟砸去。 何屿渡眼疾手快地拉了连云舟一把,“砰——”。 预想中的疼痛感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何屿渡抬眼看去,万殊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温热的血瞬间顺着他英俊的脸颊流淌而下。 “万殊!”何屿渡惊诧极了,眼眸瞪大,心跳剧烈。 餐厅里瞬间乱成了一团,看热闹拿手机录像的,拉架的,都围拢了过来。 服务生们迅速地过来把他们分隔开。 “万经理,您没事吧?” “万经理!” “先生您还好吗?” “这位女士您还好吧?” “你们冷静一下,有什么问题好好说……” “我跟他没话说!”连云舟像一头愤怒的牛犊,看到有人被酒瓶砸破了头,那抹血红色让他心中怒火翻涌,他用尽全力推开服务生,握着拳头又要冲上去。 然后一头栽进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拳头砸到男人的肩头,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 万殊闷哼了一声,额头上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咬紧了牙:“这位先生,请你冷静一点。” “我他妈冷静个屁!”连云舟怒目圆睁的嘶吼着,“连琚光你怎么敢,你今天不打死我,我一定弄死你。” “连云舟。”何屿渡过来,用力地拉住了他,“万殊受伤了,先送他去医院。” 就算要动手,也不该是在这种情形下动手,连云舟占不到便宜,还会惹出麻烦来。 他的声音把连云舟的理智抓回来了一些,连云舟眉毛皱得都打结了:“何小渡……” 万殊头疼得像是千万根针在扎他,太阳穴鼓鼓胀胀地疼,他喉结滚动着,吩咐身边的餐厅经理:“安抚好客人们,全都免单,损坏的东西先记我账上,拍照录视频的,绝对不允许流传出去。” 万殊有条不紊地做完安排,又问何屿渡:“你们是不是都认识?需不需要报警处理?” 连琚光:“不用。” “报!”连云舟胸膛起伏着,眼里像燃着一簇火,“所有的损失让他赔偿。” “不用报警。”连琚光脊背微微佝偻着,“这是我儿子和他朋友,就是点误会……” “我没有你这样的爸。”连云舟梗着脖子,这就要摸手机出来。 何屿渡按住了连云舟的手,皱眉道:“连小船,别给万殊添麻烦了……先去医院。” 连云舟看向替他挡了酒瓶的万殊,又看看地上碎了一地的餐具,抿了抿唇:“对不起,我……” “哎,没事。”万殊今天才过来这个项目做总经理,别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是新官上任开门红,心里也挺气闷的。 但连云舟是何屿渡的朋友,这种家庭纠纷,他便想着私了和解算了。 警察来了也只能调解,最多因为打架斗殴把人拘留起来教育教育,但一旦报警,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起来,万殊觉得头更疼了。 好在何屿渡劝住了连云舟,他们一同往医院去,连琚光和赵蕙则留在了海鲜自助餐厅,处理赔偿的事。 万殊坐在副驾驶,一边给明霁发信息,一边听连云舟像个小炮仗一样火气冲天地骂连琚光,也听明白了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他认可地附和道:“你爸真不是个东西。他和你小姑姑,这不是乱|伦吗?” “道德层面是,血缘关系上不是。”连云舟气闷地说,“我爷爷再婚,小姑姑是后来的婆婆带来的女儿。” 他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竟然把赵蕙当做亲近的家人,就觉得说不出的恶心。 连云舟这会儿冷静多了,也发泄够了,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问:“何小渡……你说我怎么跟我妈说?” 他妈妈那么要强的性子,怎么能接受连琚光出轨,对象还是自己当做妹妹多年的人。 何屿渡也不知道,他没处理过这么犯难的事情。 连琚光出轨赵蕙的事让他大受震惊,甚至思绪跑偏到了何秉烛身上。 何秉烛不会也在外面乱来吧?不会的。 在何秉烛心里,工作第一,席玉就是第二,何知望和他都得往后排。 何屿渡想了想,才开口道:“你回家再说吧,叫上你爷爷他们。” 他提醒了一句:“那对龙凤胎,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要问清楚。” 连云舟这才想起龙凤胎,如果龙凤胎是连琚光的子女……十年了……他喉咙发紧,拳头握紧青筋凸起,胸膛起伏着,手都在不受控地发颤。 “我也只是猜测,可能不是。”何屿渡握住他的手,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啊。 连云舟闭了闭眼,泄了气地靠坐在了座椅上。 到了医院,万殊去处理伤口。 医院的走廊,远处有人推着轮椅走过来。轮椅上的男人腿上搭着一条薄毯,他容颜出众,俊朗的眉眼蕴着深沉的暗色,像是一抹荒野月色,皎洁又寒冷。 何屿渡对上他的视线,抿了抿唇,然后故作冷淡地移开了眼。 就像那年他们还是同学,在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也能故意装没看见。 明霁已经从餐厅经理那里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了,特意过来一趟,是因为万殊给他发信息,说闹事的客人是何屿渡的朋友,并且何屿渡也在。 第21章 他总要过来看看。 一看何屿渡的脸色,明霁就知道他还在生气。他有些无奈,主动开了口:“何屿渡。” 男人的声音清清朗朗的,如玉石相击,很好听。 眉清目朗,相貌生得好,气质也出众。 连云舟这会儿冷静多了,脑子里暂时把连琚光和赵蕙的事儿撇开,多看了男人两眼,觉得有点眼熟,但是一时又有些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这号人物。 不应该啊,这种黄金比例建模脸,他见过就绝不会忘记。 明霁问何屿渡:“万殊怎么样?” 何屿渡抬了抬眼,言简意赅:“在缝针。” 明霁微微皱眉:“你没事吧?” 何屿渡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他看向明霁。 蓦地想起以前读过一首诗,写“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眼下何屿渡却觉得,这诗在明霁身上,应该反过来,眉峰聚如远山,眼波横如春水。 对着这样一张脸,他突然有点气不起来了。 “……我没事。” 连云舟盯着明霁看了半天,拿手臂撞撞何屿渡,低声问:“哎,他是不是那个……明霁?是叫这个名字吧?” 连云舟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他的双腿,神色有些可惜。 何屿渡“嗯”了一声,又说:“帮你挡了一下酒瓶那个,叫万殊,也是行舟的同学。” “那行舟的人还挺仗义啊。”连云舟跟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当年能做出孤立你的事儿来。” “和他们没关系。”何屿渡低声跟他说,“今天在医院见到明霁的事,别往外说。” 他们说话的声音放得轻,但医院长廊很安静,何屿渡压低的声音一字不落地落进了明霁的耳朵里。 他轻轻挑眉一笑,眉眼舒展,仿佛春风拂过湖面,眼里荡漾开层层涟漪。 “你跟你朋友提过我?” 不然何屿渡的朋友,怎么会认得他。 明霁又觉得何屿渡实在有些可爱。 之前还说自己不是守口如瓶的人,现在却这么认真地叮嘱朋友不要把他的事往外说。 口是心非得可爱。 “是提过。”何屿渡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是看他笑得晃人眼,心里就有些烦。他口不对心地说:“高中撞碎了我的玉,提一次骂一次,没说你什么好话。” 明霁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低笑出声:“哦,那都说了我什么坏话?” “他说你成绩好,门门功课第一,有次考试他总分就差你2分,气得他好几天吃不好饭睡不好觉。”连云舟撞了撞何屿渡的肩膀,“是他吧,你的死对头?” 何屿渡喉结滚动了一下,脸莫名有些发热:“连云舟,你闭嘴。” 他压着声音,气恼道:“你到底跟谁一头的!” “那当然跟你一头的。”连云舟闭嘴了。 【作者有话说】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王观《卜算子·送鲍浩然之浙东》君君:不提倡暴力行为。 第0012章 他们是朋友 明霁看着何屿渡,眼里笑意更深了:“死对头?” 少年时的何屿渡对他总是冷着个脸,碰面也当做没看见,明霁一直以为只是因为他撞碎了何屿渡的玉,惹他恼了。 没曾想过何屿渡还暗自在心里和他较着劲,因为考试总被他压一头,所以对他没个好脸色。 何屿渡抿了抿唇,语气生硬地道:“不然呢,难道是朋友吗?” 他和明霁……从来都不是朋友。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明霁看着他,眼里笑意温然,语气也含着笑,“就算以前不是,现在也是了。” 只有朋友才会在那样一个雨夜,在他孤立无援的境遇下,拉他一把。 只有朋友,才会送他来医院,在他高烧不退的时候为他守夜。 才会因为看了新闻报道而担心,深夜来医院探病。 才会因为别人拿他的照片刻木雕,不知作何用途,而愤然生气。 他自幼失怙,又被明峰和单青黛漠视、被疯子一样的明棠各种针对和欺压,被明老爷子要求忍耐……连血脉至亲都不可信。 所以明霁从不轻易信任别人。 但何屿渡似乎和他见过的那些人都不同。 出身社会后的很多人际交往都是带有目的性的,远不如学生时期的纯粹和简单,所以那些人可以成为人脉关系,却不能成为朋友。 可是何屿渡不一样。无论是学生时期的何屿渡,还是现在的何屿渡,与他来往,都不曾有过任何目的。 何屿渡的性子还是像以前那么傲气,脾气也不太好,说话也总是很刺人,但他也和从前一样,正直善良。少年时会给贫困的山区学生捐款,长大了,会对遇到危险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 他的善良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温良。 何屿渡的情绪也很好懂,都写在了眼睛里,那双漂亮的眼睛澄澈透亮,像是一块不曾被人踏足的圣地。 望向这样一双眼睛,就像是站在茫茫深山的葳蕤树林里,抬眼望进漫天明亮的星空中。 星星会指引在黑夜中迷惘前路的人。 何屿渡问他和明棠的恩怨那个晚上,明霁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没牙仔。 没牙仔是他很多年前捡到的一只小狗,一只可怜的没有家的小狗。和他一样。 第22章 明霁捡到小狗的时候,小狗瘦骨嶙峋,浑身都脏兮兮的,像是从泥坑里爬出来的似的,一绺一绺的毛全都粘在了一起,身上还有很多咬伤,牙齿也掉了两颗,所以他才给小狗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他很喜欢没牙仔,拿着自己的零花钱送它去宠物医院治伤,给它接种疫苗、洗澡,把它从瘦瘦小小的模样养得胖乎乎的,那段时间,是他童年时期难得快乐的回忆。 明霁以为,没牙仔会陪他长大,可是一切却在他十二岁生日那天戛然而止。 他到现在都记得,明棠笑着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他,说“哥哥,生日快乐”的情形。记得那个盒子打开,里面是血淋淋的一双眼睛,不知道是血还是泪,那些鲜红的液体包裹着那双黑亮的眼睛。 就那么望着他,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捡到了它,却不保护好它。 明棠还在笑,小孩子天真无邪的声音却像是恶魔的低语,他说:“哥哥,小狗的眼睛好漂亮,送给你当礼物呀!” 那是没牙仔的眼睛。 旁边还放着他给没牙仔定制的名牌。 他当时就打了明棠几拳,问他没牙仔在哪里。 后来,他在明棠的房间看到了满浴池的血,全是红色,好像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刺眼的红色。 那天的饭桌上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 带着血泪的眼睛、血红的水和汤的热气熏出来的白雾,成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这么恶劣的一件事,明峰和单青黛最后却以“小孩子不懂事”拍棺定论。 明霁去找明老爷子,却也只得到一声叹息,让他“原谅弟弟”。 从那时候明霁开始慢慢懂了,有的人的坏不是一般的坏,他们的坏是从骨子里就烂掉的,他们是一坨腐肉,是披着人皮的可怖的怪物,他们的身体里流着的也不是热血,而是令人作呕的腐水。就像明棠。 梦醒以后,明霁心里怅然若失。 那一刻他很想找人说些什么,他点开了和何屿渡的聊天页面,甚至在聊天框里敲下了没牙仔的名字…… 他的心已经动摇地为何屿渡打开了一扇门。他们是朋友。 只有朋友,才会让他短暂地卸下防备和利益算计。 只有朋友,才会让他有想倾诉的念头。 但他最后又把那些文字都删掉了。 生命中那些悲痛欲绝的记忆就像是不会痊愈的伤口,时间会让伤口结痂,但每提及一次,就会再次撕裂,鲜血淋漓。 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何屿渡没想到明霁会这么说,他怔愣了好一会儿,难得没有故意说反话:“……你说是,那就是吧。” 而连云舟认识何屿渡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何屿渡的别扭性子,他看看何屿渡,又看看明霁,笑了一下。 “认识一下,我叫连云舟,何小渡的发小。” “你好。”明霁颔首,“我叫明霁。” 等万殊缝完针包扎完出来,看到的就是明霁和连云舟相谈甚欢的模样。 谈话内容么,万殊听了两句,是明霁在给连云舟出谋划策。 看到他出来,明霁止住了话头,问他:“伤口怎么样?” “缝了10针。”万殊对上连云舟满眼歉意的眼眸,朝他安慰地笑了笑,“没事,医生说用的美容线,封得细密,后期恢复了看不出来。” 就算留疤也没什么,都被头发挡了。再说他一个男人,也无所谓留不留疤的事。 只是现在头上剃光了一块头发,包着纱布,看着有些丑。 连云舟有些欲言又止。 万殊的伤口处理好了,他们该走了,但……明霁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本来是想着今晚就把事情告诉林秋雨的,拖拖拉拉不是他的作风,当下就想要快刀斩乱麻解决好这件事。 可是明霁的话又奇异地按下了他的冲动。 他什么都不知道,龙凤胎是谁的孩子,连琚光和赵蕙在一起多久了,对于这件事其他人知情还是不知情,连老爷子他们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林秋雨知道后又会有什么打算……他都不知道。 他想连琚光和赵蕙身败名裂,想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但是这不是靠拳头逞意气之勇就能做到的。 明霁看了连云舟一眼,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主动道:“去我病房吧。” 解扬早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被明霁叫回病房去了,何屿渡便推着他的轮椅往病房走去。 看到走在身边的万殊,何屿渡这才想起问了一句:“万殊什么时候去温泉度假山庄当经理了?” 他记得以前的经理是姓钱的。 明霁说:“他今天刚过去就职。” 何屿渡:“……” 就职第一天就遇到客人闹事,万殊也是不容易。 何屿渡把声音压低了些:“度假山庄的人是不是和你的车祸有关系?” 明霁眸色微沉:“嗯。” 何屿渡便不再问了。只是心想,幸好自己那晚没有联系度假山庄的人,不然就不是救了明霁,而是害了明霁…… 进了病房,明霁继续和连云舟说方才没说完的话。 怎么做亲子鉴定,怎么收集连琚光出轨的证据,怎么找营销号在网上曝光他,他甚至连律师都帮连云舟找好了。 只看连云舟想让连琚光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第23章 何屿渡在旁边听着明霁风轻云淡地给连云舟出谋划策,让他先跟自己母亲商量好,拿到龙凤胎的头发或者是别的能验dna的东西,验了dna,再看能不能查连琚光的手机或电脑,找到亲密的聊天记录和照片。 他一下就想到了今天的事:“自助餐厅是不是有监控可以查?” 或许不只今天,连琚光如果出轨赵蕙多年,或许也不是第一次去度假山庄了。 明霁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让万殊帮你们查,可能还能查到开房记录。” 在外人眼里,明霁是温文尔雅、进退有度、人人称赞的君子,他似乎永远都是那副不温不愠的模样。 实际上这人浑身上下都是心眼,走一步就能想十步,连云舟这点事在他眼里就跟个小浪花似的,根本掀不起风浪波澜。 万殊盯着明霁看了几眼,心里打鼓。 这家伙心里打什么算盘啊,响得他心慌。 互相加上了微信,万殊看到连云舟的微信id,挑了挑眉头。 “你俩一个不生气,一个没头脑,情侣id?” 明霁看向了连云舟。 听到这种误会,连云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个叫《没头脑和不高兴》,不是没头脑和不生气。” “听起来都差不多。”万殊看看何屿渡,挤眉弄眼的,“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呢,今天帮人挡酒瓶的架势,首当其冲的。” 何屿渡无语:“我十个前男友,追求者都得排队拿号码牌,轮得到他上位?” 明霁的手指在轮椅上轻轻敲了敲,心里莫名有些不悦,他垂眸,掩去了眼里的情绪。 万殊也没注意到,只是跟连云舟继续说话:“明天我给你查监控,到时候微信发给你。” 连云舟点点头:“谢谢,等这件事有了结果,请你们吃饭。” “那可有得等。”万殊把轮椅推到病床边上,伸手把病床上的被子掀开,“明霁还得住半个多月的院。” 明峰和褚有恒伪造投资项目非法集资的证据他们已经递交上去了,等到四月底,明峰的二审结果出来,很多事也就尘埃落定了。 那时候明霁的“伤”也该好了。 何屿渡看出来他这是要扶明霁上床,于是伸手扶住了明霁没有受伤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让他借力起身,上床。 靠得近了,何屿渡闻到了一股冷清干净的雪松木质香气。 温热的呼吸洒落在明霁的脖颈,手腕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像是凭空生出的细细软软的藤蔓,顺着手臂攀爬至肩膀,又缠至心间,缠得他的心跳不受控地乱了。 烦闷复杂的情绪似乎也如藤蔓一般,缠至了他的心脏。 明霁听到耳侧传来男人清朗的嗓音:“明霁,你都怎么洗澡啊?” 【作者有话说】 君君:明棠是天生坏种,从骨子里烂透了的人。第一次写这种反派,真刺激。 明霁:家人们谁懂啊,我们老婆想帮我洗澡。 何屿渡:??? 第0013章 正中他的心脏 万殊把床头升起,又把被子搭在明霁腿上,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浴室里有凳子,用那种沐浴防水套,穿戴在腿上洗,防水效果很好。” 明霁望向何屿渡,他的目光清澈,似乎并没有觉得这种私密的问题有多冒犯,就是纯粹的好奇。 他的心跳慢慢平复,淡淡地“嗯”了一声做回应。 “诶?新闻不是说他半身不遂……他这腿……”连云舟这才发现明霁的腿没事,只是右腿打着石膏,行动有些不便。 何屿渡撞了一下他的手臂:“你脑子里装的是水还是浆糊?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抱歉。”连云舟神色讪讪,“咳……今天的事给你们添麻烦了,真对不起。也很谢谢你们帮我,真的,以后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们只管说一声。” 明霁没应连云舟的话,而是目光含笑地看向了何屿渡,不紧不慢地问:“之前你说我救了你一回,你救我一回,我们算扯平。那这次怎么算?”来了来了。 万殊一下来了精神,他就知道明霁心里算计着呢。听听,这响亮的算盘珠子声。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何屿渡倒是没多想,今天明霁和万殊确实帮了连云舟大忙,也等同于帮了他大忙。 就这一句话,便如同一阵春风,吹散了明霁心头缠绕的烦闷情绪。他弯了弯唇角,语气意味深长:“我可记着了。” 人情债,向来是不好还的。 等何屿渡和连云舟道别离开,万殊才打量着明霁,问他:“你要干嘛?” 把自己的律师团大方地借出去了不说,还把公关部也借了出去。万彩集团公关部那群键盘成精的人,个个都养着好几个营销号,玩舆论操纵,一个比一个厉害。在他们面前,连琚光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只是好心帮忙而已。”明霁眉眼带笑,语气温然,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好心情,“你想多了。” “信不了一点。”万殊“啧”了一声,“你要何屿渡欠你人情干什么,奇奇怪怪的。” 明霁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这不对劲,很不对劲。但万殊也说不上来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 明霁笑着没说话。 他确实没想做什么,只是想何屿渡欠他人情。 第24章 那天听着何屿渡语气不甚在意地说“扯平”,他的心里就不太爽快。 为什么不爽快他也说不清楚。 这些年,他很少有什么事能顺心而为,所以现在,他想由着自己的心,任性一次。…… 到了周日,王见山把刻好的玉雕给何屿渡送来了,他还给何知望带了些上好的茶叶,陪着何知望下了会儿棋,又被留了饭。 饭桌上闲话家常,吃过饭以后,何屿渡和他一起穿过水榭长廊往外走,王见山才问起明霁的事。 “小渡,你老实跟我说,你朋友那边是不是找了什么厉害的大师?怎么我这玉雕一做好,新闻就说他醒过来了,这事儿也太赶巧了。” 王见山一直觉得自己接的木雕单子有问题,所以他格外关注明霁的事,昨晚他检查好了玉雕装进盒子,然后就刷到了营销号说明霁从昏迷中清醒了,并且车祸的事警察也有了进一步的调查结果,是有人破坏了车辆的abs系统。 王见山就觉得这件事更扑朔迷离了,昨晚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就在琢磨这件事呢。 今早出门,他甚至还特意给关二爷上了柱香。 “真是巧合。”何屿渡面不改色地扯着谎,“这玉雕也不是明霁要的,是我要的。要来砸着玩儿,给我朋友去晦气。” 王见山还想再问,何屿渡岔开话题:“师兄,七月份的金错刀大赛你参不参加?” “参加啊。”王见山看他不想多说,只能压下了心里的好奇,“那天群里我不是说了吗,你没看群消息?不过这一届的金错刀大赛就我和你参加,其他几个师兄弟有的家里有事,有的觉得自己火候不到,有的不想和你同届比赛,就都没报名。” “我没太注意。”何屿渡摸了摸鼻子。 他这两天忙着陪连云舟处理家里的事,微信都在和明霁聊天,根本没点开群聊看过。 王见山笑了起来:“你可得好好准备,到时候我们赛场上见,我们可不会放水。” “谁要你放水。”何屿渡的语气自信极了,尾音微微上扬,“师兄,你还是冲着玉雕放水吧,能抛光打磨得漂亮些。” 王见山回家,何屿渡则带着一大盒子玉雕去了医院,还带上了明霁的外套和伞。 病房里,商榷和万殊都在。 病床上支着桌板,明霁穿着衬衣西装,对着电脑,正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工作:“销售额,当期有息负债指标在1.16,这个指标没问题,但灵犀市那边这个季度的报表数据不对,安排人去核查一下万彩城实际的商场入驻情况,还有几个小区的实际入住情况。” “结对帮扶、精准脱贫的地区资料我都看完了,樾山最合适,如果董事会没其他建议,我们就和樾山村结对,然后派人再去实地考察,把乡村振兴的帮扶策划详细地写出来。” 何屿渡没想到明霁在开会,正准备退出去,明霁就抬眼朝他看了过来。 工作中的男人眼神极为凌厉,像是盯住了猎物的猎手,带着强大的气场,掌控地压制性地拉弓瞄准。 那一眼,如箭脱弦,正中他的心脏。 何屿渡心跳剧烈,有些慌乱地关上了病房的门退了出来。 解扬和齐崇奇怪地朝他看过来。 之前给他送外套和伞的解扬眼神疑惑:“何先生,怎么不进去?” “你们明总在开会!”何屿渡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你们怎么也不拦着我。” 解扬和齐崇对视了一眼,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 “明总没跟我们说……” 能进病房的除了医生护士,也就商榷、万殊和何屿渡了。明霁没有特意交代,他们自然就不会拦着。 何屿渡在病房门外几步远的座椅上坐下,他的心跳仍旧剧烈,像是一声声的擂鼓,敲得他心慌意乱。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再深吸气,吐出……以此平复着自己紊乱又剧烈的心跳。 过了半个多小时,病房门终于打开,万殊和商榷从病房里走出来,万殊看向座椅这边,叫了何屿渡一声:“何屿渡,进去吧,会开完了。” 何屿渡起身走过去:“你们要走了?” “得加班。”万殊叹气,“明霁养病有多清闲,我和商榷就有多忙。” 何屿渡在心里同情了他几秒,嘴上却说:“我看他也不清闲。” 万殊笑了一下:“那是你不认识之前的明霁,几乎全年无休,集团劳模非他莫属。” 何屿渡惊讶道:“当总裁这么忙的吗?” 万殊说:“他是明霁。” 何屿渡听懂了。他是明霁。 凡事都力求做得完美的明霁。 何屿渡推开病房大门,把伞放在门后的伞架上,往里走两步,倏然愣在了原地。 明霁在换衣服。 电脑和桌面都收了起来,他手臂上的固定支架也已经取了,西装外套被他搭在了床边,修长的手指正一颗颗解开衬衣的扣子。 何屿渡的耳根有些发烫,他眼神飘忽地移开,又有些不受控地落在男人的腰腹上。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男人身上的肌肉很匀称,线条紧实又漂亮。 再加上那张脸,简直是美术人的梦中缪斯。 何屿渡怔愣了好几秒,才走过去沙发边,把装着玉雕的木盒子放在茶几上,外套用衣架挂起来,放进衣柜里。 第25章 又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总之就是忙着做这做那,不看明霁。 明霁本来是没觉得有什么的,但瞥见何屿渡发红的耳根,眼神就有些微妙。 病号服的扣子扣到胸膛,顿了顿,明霁松开手指,叫了他一声:“何屿渡,请你帮个忙。” 何屿渡朝他看过去。 明霁领口的两颗扣子没有扣,衣领松松地散开,半隐半现地露出了一截锁骨。 如同一副留白的水墨画,引人遐想。 何屿渡慢吞吞地走过去,目光从他的衣领移开:“干嘛?” “帮我挂一下衣服可以吗,挂到旁边的衣帽架上。” 明霁注意到他的视线,弯唇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长了一副多么出众的好相貌,但他没想到何屿渡吃这套。 何屿渡拿起他刚穿过的衬衣和西装外套,一股冷清的淡香就弥漫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冷冷清清的浅淡香气,像是皑皑白雪覆盖下的雪松林,冷冽,不张扬。 何屿渡把衣服挂好,然后抱着一匣子玉像,坐到了明霁身边去。 清冽的浅香在空气中浮动着。 “玉像,刻好了。”何屿渡把盒子打开,软布隔层,一个个精致的玉像安静地躺在盒子里,那眉眼雕刻得太过栩栩如生,看得明霁笑意收敛。 真的是,令人厌恶的一张脸啊。 他拿起一个玉像,握在了手里:“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岫玉便宜。”何屿渡说,“手工费……师兄也没收我钱,叫我接单子抵债,回头我帮他接个单子就是了。” 玲珑阁的手工费贵,但他的手工费更贵,帮王见山接一个单子就抵了。 动作间,何屿渡瞥见了他衣领下的一块皮肤,颜色看起来比旁边的肤色略浅一些,细细的褶皱像是花朵绽放开的细长花瓣,又像鸟类羽翼上细细长长的纹路,这样的疤痕让何屿渡迟缓地眨了眨眼。 “你的肩膀?” “这个啊。”明霁把衣领往旁边拉开了些,露出肩头的瘢痕,“十岁那年,明棠送我的‘礼物’。” 何屿渡睁大了眼,语气惊诧:“他故意的?那时候他才多大?” “七岁。”明霁说,“他比我小三岁。” 微信上不想谈及的话题,又被重新提起来,望着何屿渡浮现出的怒气的双眸,明霁的心绪有些复杂。 他心头的层层枷锁像是被塞进了一把钥匙,沉沉地、缓慢地拧开了锁,发出“吱呀”一声响。那扇沉重的心门也被轻轻地推开,灿漫的阳光照进去,千丝万缕的情绪都被这束光照得缭乱起来。 明霁开口道:“当时我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然后睡着了。” 他慢条斯理地把衣领整理好,扣好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往我身上浇开水……原因是,叫不醒我。” 【作者有话说】 何屿渡:气死我了!明棠是什么傻比玩意儿啊! 明霁:(暗爽)老婆心疼我了。 第0014章 碎碎平安 或许是已经过去太久了,明霁几乎都记不清当时灼烧一般滚烫的痛感了,只记得明棠见他醒了,眉开眼笑地把热水壶往地上一扔,然后便大哭起来。 前一秒脸上还挂着笑,瞬间就哭出大颗大颗的眼泪,似乎他才是个受害者一样。 明棠那会儿有些婴儿肥,脸蛋圆乎乎的,看起来是个挺可爱的小孩,他哭得满脸眼泪,嗓子哭哑了,肩膀都随之抽动着,把闻声赶过来的单青黛心疼得不行。 明棠说:“我怎么也叫不醒哥哥,我以为,以为哥哥和奶奶一样,睡着了就不会醒过来了。” “他怎么可以这样!”何屿渡的声音把明霁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青年漂亮的面容满是愤怒,那双眼睛像是掀起了一场无声的海啸,海浪翻涌,浪花铺天盖地砸下来。 能洗涤干净一切的肮脏。 “他怎么这么坏。” 何屿渡已经在心里认定,明棠就是故意的。七岁的年纪,怎么可能不懂开水会烫伤人这样的生活常识。 病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响起有些低哑的男声:“明棠送了我太多‘礼物’。” “染红的破碎的玩偶,颠倒黑白的告状,藏在我床下的被虐杀的小猫尸体,摔碎的奖杯,折断翅膀拔光羽毛的小鸟……”明霁闭了闭眼。“还有,小狗的眼睛。” 那时候他还太小,明峰掌控着万彩集团,明老爷子希望家和万事兴,心里的天平总是倾向明峰和明棠的,所以他只能忍受。 “嘭——”一个玉像被怒气翻涌的何屿渡砸在了地上,发出清脆又响亮的声音。 他喉结滚动着,开口道:“明霁碎碎平安。” “嘭——”何屿渡又砸了一个。 玉石碎落满地的声响里,青年的声音如晚风穿过空谷,清泉泠泠:“明霁吉祥止止。” “嘭——”又是一声清脆的响。 “明霁万事胜意。”明霁看着他。 何屿渡是真动了气,第一个玉像砸得狠,碎玉满地,好几块粉碎的玉石甚至飞溅滚到了茶几边去。 砸了几个玉像,何屿渡心里畅快些了,他朝明霁看过来,眼神明澈,耀目得压过了玻璃窗透进来的春日阳光。 “你不砸么?” 第26章 被撕开的伤口没有预想中的鲜血淋漓,它似乎是在岁月中悄然痊愈了,又似乎,是被何屿渡的一声声纯粹的祝福给治愈了。 明霁失笑:“拿明棠的玉像许愿,能如愿吗?” “才不是拿它的玉像许愿。”何屿渡认真道,“这就是放鞭炮,我们放玉炮,越响越好,响声能趋吉避凶,驱邪去晦。” 他说着,又砸了一个。 “明霁,要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明霁拿起一个玉像,往地上砸去。 何屿渡也砸了一个。 接连响起的碎玉撞击声,听起来真有些像放鞭炮,噼里啪啦的。 “明霁长风万里,直上青云。” 明霁看向他,笑意从眼角漫上眉梢:“何屿渡平安喜乐。” 何屿渡看了一眼满地碎玉,然后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把玉像塞到明霁手里,触碰到的指尖温热:“祝我好,那你多砸几个。” 明霁目光含笑,又砸了一个玉像:“何屿渡,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碎玉清脆作响,明霁的声音清朗相和:“身如琉璃,内外明澈。” 盒子里还剩下最后一个玉像,明霁把它握在手中,心头是说不出的畅快。 像是登高凌绝顶,入目是万重青绿,山岚浮翠,而他的心如山野间自在的清风一般畅快,如流水一般清明。 他把最后一个玉像砸下,听着清清脆脆的响声,看着满地碎落的碧玉,他慢慢笑起来。 “如花似叶,年年岁岁,共占春风。”他眼里笑意温然,嗓音低缓,“祝我们。” 何屿渡听得莫名耳热,脸颊也有些发烫。 他不太自在地垂下了眸子,抿抿唇压下嘴角情不自禁的笑意,小声说:“怎么毕业这么多年了,你还能背这么多诗句。” 说的祝词一句比一句好听,尤其是最后一句。 何屿渡不知道出处,但也能听明白意思,他却故作不懂,问道:“最后一句,什么意思……听不懂。” 明霁看着他乌黑鬓发边露出的一截发红的耳朵,像一块通透的红翡,轻笑了一声:“明天要不要我借两个保镖给你,去给连云舟撑场子?” 他在故意岔开话题。 何屿渡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个干净。 他瞥了明霁一眼:“要,送上门的保镖,不要白不要。” 连云舟这几天都在处理家里的事。 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龙凤胎确实是连琚光的孩子。林秋雨也知道了连琚光编织的长达十年的荒唐谎言,这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她的脸上。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和崩溃,到冷静下来,她决定要和连琚光离婚。 何屿渡和连云舟对林秋雨的这个决定都不意外,林秋雨那么要强的性子,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更何况是丈夫出轨,还有一对私生女呢? 连老爷子他们也觉得这件事太过荒谬,但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养女,陪伴他这些年的妻子苦苦哀求,他也不想家丑外扬,于是许出了诸多条件,做出了各种承诺,希望林秋雨能原谅连琚光他们。 林秋雨仍旧态度坚决地要离婚。 知道了林秋雨的态度,连云舟便无所顾忌了。 连老爷子他们不想家丑外扬,他偏要闹得人尽皆知。他借了万彩集团公关部的那些营销号的手,对连琚光口伐笔诛,还给这本就吸人眼球的|伦|理八卦、出轨新闻买了个热搜。 如今连琚光已经被金玉满堂辞退,他再也没有以前那般风光和得意,从前他对连云舟的诸多要求和苛责,现在也显得格外讽刺。 连琚光婚内出轨十年,这十年支出的夫妻共同财产难以清算,他又一直谨慎隐瞒,所以很多证据都找不到了。但龙凤胎的存在,就是最大的证据。 经过律师谈判,还有舆论施压,连琚光净身出户,明天就去办离婚手续。 明霁看过不少“男子当街杀妻,因为妻子掌握了他重婚的证据”、“准备协议离婚却被丈夫持刀杀害”诸如此类的新闻,他从不低估人性的恶和卑劣。 有些人到了穷途末路,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撕下人皮变成魔鬼。 何屿渡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担心连云舟和连琚光碰头,又发生矛盾冲突,连云舟脾气一上来,动起手来,他劝不住。 所以带上保镖也好。 明霁问他:“我出人又出力,你打算怎么谢我?” “出的人是你手下的人,出力,脑力?”何屿渡问,“给你买点核桃补补?” 明霁笑了笑:“也行。” “行,明天给你买。” 明霁叫解扬进来收拾了一地的碎玉,装进盒子里。 “微信给你发了个地址,送过去。”明霁说,“放在门卫,跟他说,是给明棠的礼物。” 这么一大盒玉像,总不能就只听个响吧。 何屿渡眼神一亮,目光满是赞许。就该这样。 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晚上何屿渡心情愉悦地回到家,刚走过长廊,就听到了一阵欢快的小狗叫声。 他走进庭院里,一只胖乎乎的小狗迎面跑过来,尾巴摇摇摆摆的,径直撞到了他的腿上。 “嗯?哪来的小狗?”何屿渡看它毛茸茸的一团瘫在地上,一副碰瓷的模样,蹲下来,捏了捏它的耳朵。 第27章 小狗的耳朵动了动。 软乎乎的,手感还挺好。 对上小狗黑亮圆润的眼睛,何屿渡挑了挑眉头,伸手把它捞进了怀里,然后看到了它脖子上挂的狗牌。 一块香气清幽带有凉意的沉香木牌,方方正正的,四角刻了古朴大气的祥云,中间两个字蚕头燕尾,是方折劲直的隶书“和田”,下面还有两串数字,一个是何知望的电话号码,一个是他的。 谁家狗狗把十几万的沉香戴脖子上啊。 何屿渡笑了起来:“这是和田啊?” 二月初的时候何知望去朋友家喝茶,探望老友。 老友家的白德牧元旦那会儿生了一窝幼崽,一个月的幼崽正是软乎乎最可爱的时候。何知望一眼就相中了一窝幼崽里一只毛色纯白蓬松的小狗,和老友约定好过两个月去接小狗,他回家就翻出了自己珍藏好些年的沉香木,亲自动手给小狗雕了个木牌。 小狗的名字就叫和田,因为它浑身雪白,就像是一块细腻温润的白玉。 何知望以前也养狗,但是以前养的那只叫“墨玉”的黑背老死以后,这几年何知望就没再起过养狗的念头。 直到遇到和田。 合了眼缘,越看越喜欢。 看着和田亲近何屿渡的模样,何知望的心情更好了,眼角皱纹泛着慈祥的笑意:“是,小和田,下午的时候,你张爷爷家的儿子送来的。” 何屿渡拿起和田脖子上的沉香狗牌,看向何秉烛,语气打趣:“爸,你当年有这待遇吗?” “当然有。”何秉烛笑了笑,“何家的孩子新生,长辈都会刻一块玉,是祝福,也是保佑。” 何秉烛当年出生的时候,何知望给他雕了一块圆形的梅花佩。 到何屿渡出生,何秉烛也为他刻了一块玉龙环佩,只是在何屿渡高一时,玉佩被不小心撞碎了,然后何知望就亲自给何屿渡刻了一块凤凰玉佩。 温润细腻的洒金红翡,像是涅槃后的凤凰,振翅欲飞。 何知望希望他把那半学期的孤立排挤当成一场火,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其羽更丰,其音更清。 何知望希望他不耽于过往,而是往前走,成为更好的自己。 玉石,向来寄托着人们美好的祝愿。 何屿渡把和田往何秉烛面前一举:“爸,那和田的名字是爷爷取的,名字牌是爷爷刻的,和田是不是算和你一辈的,是你弟弟啊?” “浑说什么。”何秉烛被他的话一噎,这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其实何家的辈分本就有些捋不清,何屿渡是何知望的孙子,却也是何知望的徒弟,小时候他和何秉烛犯浑,生气的时候连“爸”都不喊,故意喊“师兄”,何秉烛也拿他没办法。 何屿渡开完玩笑,自己也摇摇头:“不行不行,那和田不就比我高一辈了,要不算我儿子吧?” 他说:“反正我也不能让爸你抱上孙子,就让你抱抱和田,咱们也算四世同堂了。” 何秉烛摇头失笑。 何知望看看他俩,双目含笑地开了口:“你自己问何田。” 【作者有话说】 “如花似叶,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晏殊《诉衷情·海棠珠缀一重重》意思是:只愿我与你的情谊似这海棠花叶,年年岁岁共春风。 君君:私设没有离婚冷静期,那些杀妻新闻是真的,好多都是离婚冷静期被杀。什么东西啊冷静期,和出轨的渣滓拜拜不需要冷静。 第0015章 他的儿子和田 何屿渡凑近,抵住和田的小脑袋。 小狗应该是才洗了澡,白色的毛发蓬蓬松松的,身上还带着股沐浴露的香气,和沉香的香气裹挟在一起,如同一阵清新的山风,纯净又悠远,沁人心脾,让人感到宁静而松弛。 “小和田,你当我的崽崽怎么样?当我的崽崽顿顿都有肉吃。” 小和田偏了偏头,然后在他的脖颈处蹭了蹭,又“汪汪”叫了两声,像是同意了他的话。 何屿渡“哈哈”笑起来:“爸,来,抱抱你的孙子。” 何秉烛:“……” 何知望笑得开怀,伸手把和田从何屿渡的怀里抱了过来。 他的双手摸过太多玉石的料子,都是硬的,如今抱着小小的和田,软软的一团,都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度。满是褶皱的粗粝的手指抚过小和田的脑袋,何知望语气感慨:“我第一次抱秉烛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小小的一团。” “第一次抱你,你也是小小的,哭声都细细弱弱的。”何知望笑着摇摇头,“一转眼都大了。”他也老了。 “爷爷,小时候我多让您费心啊。”何屿渡看出他眼里的伤怀,故意逗趣道,“现在您儿孙满堂,天伦之乐,万事不操心,多好。” “不操心?”何知望问他,“你最近三天两头地往外跑,忙什么呢?” “就是云舟家的事……”何屿渡看了何秉烛一眼,“爸,你没告诉爷爷啊?” “说了的。”说起连琚光做的糊涂事,何秉烛叹了口气。 何知望那双锐意洞察的眼睛看向何屿渡,笑了笑:“就只是忙这个?” 和田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何知望俯身,把和田放在地上,任由它自己玩儿去。 “……还去医院探病了。” “你那个同学还没出院?”何知望问道,“这都半个多月了吧。” 第28章 何屿渡说:“他腿伤了,家里也没人照顾他,所以就一直在医院修养。” “那你多看顾着些。” 何屿渡“嗯”了一声,然后跟何秉烛说起了另一件事:“爸,我朋友给樾山希望小学捐了十万块。” 钱是从医院出来以后汇过去的,他爸肯定会知道,所以他先主动说。 “钱走的我的账户,但是钱是他捐的,你记得不要搞错。” “好。”何秉烛点点头,“你朋友怎么捐这么多?” “他不是生病嘛。”何屿渡随口说道,“做慈善给自己积点福气。” 他想给明霁,积点福气。 何秉烛笑了笑:“你朋友信这个?”明霁才不信。 他那个人,只相信人定胜天,才不信求神拜佛能得到保佑和庇护。 何屿渡没有应声,和田又跑到了他的脚边,两只前脚高高举起,想顺着他的腿往上攀爬似的。 “和田是真喜欢你。”何知望笑了起来。 何屿渡又把和田抱了起来,然后看向何秉烛,把话题岔开了去:“爸,帮我拍个照啊。” 年轻男人眉眼带笑,那双明亮的眼睛如春水,似寒星,像是养在清水里的两颗黑色宝石。 而他怀里的小狗,黑亮的眼睛像极了他的双眸,圆润澄澈。 [不生气:介绍一下我儿子,和田。图片.jpg]…… 林秋雨和连琚光的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上午过户分割不动产,下午办离婚手续,何屿渡跟着忙碌了一天,解扬和齐崇就开车当司机,跟着撑场面。 晚上他们一起吃饭,林秋雨朝何屿渡端起了酒杯,里面装着醇香的红酒。 “小渡,阿姨要敬你一杯。”林秋雨这几天都休息得不好,厚重的妆容遮去了她眼下的青黑,却遮不住她脸上的疲惫神色。 “这几天谢谢你,今天也多亏了你和这两位朋友,事情才能解决得这么顺利。” “一起喝一个吧。”连云舟朝着对面坐着的解扬他们举杯,“今天辛苦了。” 他们俩以茶代酒,和连云舟碰了一下杯。 “不辛苦,分内的事。” 明霁让他们今天跟着何屿渡,那他们今天的任务就是一直跟着何屿渡,听何屿渡的差遣,除了开车、跟着跑手续,他俩今天也没做什么,还被邀请着一起吃饭,这哪算得上辛苦。 “阿姨你别这样说,跟我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何屿渡端起手边的酒,和林秋雨碰杯,然后仰头喝了。 连云舟夹了一筷子菜,问何屿渡:“你什么时候养狗了?” 他刚才等菜的时候无聊刷了下朋友圈,这才看到何屿渡昨天发的动态,那只小狗一身雪白的毛,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就可爱。 “老爷子养的。”何屿渡想到和田,眼里露出一抹笑来,“我总不能让它当我小叔吧,我爸同意我也不能同意啊,所以它就成了我儿子。” “男朋友都没有一个,白捡一儿子,真行。” 何屿渡习惯性反驳:“……谁说我没有。” 说完一顿,脑子里莫名又浮出了明霁的脸,让他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嘶……”真疼。 “你说你那一屋子的石头?”连云舟笑他。 何屿渡有好多珍藏的玉料。 他每次买到心头好的料子,也会发朋友圈,配文常用“一见钟情”“梦中情玉”“我又可以了”之类的,所以有时候连云舟会打趣他“个个都是前男友”,笑他喜新厌旧。 何屿渡给他夹了一块鱼肉:“你闭嘴。” 倒是正巧说起了玉,何屿渡也想起来了,问了一句:“那两块玉牌,你怎么处理的?” “砸了。” 何屿渡:“……” 猜也是,他就多余这一问。 吃完晚饭,何屿渡和林秋水他们道别。 连云舟把打包好装在保温袋里的药膳乳鸽汤递给他:“帮忙带给明霁,替我谢谢他,等他出院,再请他和万殊吃饭。” “好。”何屿渡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不太会安慰人,本来还担心连云舟今天和连琚光起冲突,但大概是经历了这样的一场变故,连云舟整个人都变得沉稳了许多,嘴上当然是不饶人的,把连琚光怼得哑口无言,但没有脾气上头到跟连琚光动手。 何屿渡心里是有些感慨的。 “没事就不能打了?”连云舟反问他。 “能。”何屿渡笑了笑,“二十四小时任你打。” “行了,我懂你意思。”连云舟勾了勾唇角,“改天得空,我去看你儿子。” 何屿渡提醒他:“记得带见面礼。” “知道了。” 连云舟看着他上车,朝他挥了挥手。 解扬的车开得稳,何屿渡坐在后座,突然想起来了,他开口道:“路过商圈或者超市停一下,我得去给你们明总买核桃。” 他今晚喝了酒,但喝得不多,这儿也不觉得醉,就是情绪比平时要高一些。心情还不错。 解扬和齐崇都非常有职业素养,尽管和何屿渡一起吃了晚饭,但也没有在开车的时候多聊什么,他沉稳地应了声“好”,专注地开着车。 路过万彩城,解扬在地下车库停好了车,何屿渡下车往超市去,买核桃。 原本是只打算买核桃的,但他看到那些透明瓶子装着的一罐罐坚果,看着就好吃,忍不住就每样都拿了一罐。 第29章 何屿渡伸手去拿货架最上排的开心果,和一个人的手撞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说】 这周在标签页,好冷的榜单,呜呜呜,需要海星和评论温暖温暖我的心。 周日和周二会再更的。 猜猜何小渡遇到的这个人是谁? 第0016章 祸不单行 那个人先把开心果拿到了手,是货架上的最后一罐。 何屿渡抬眼看去,对上一双藏在无框眼镜后的桃花眼。 男人戴着口罩,偏长的头发扎起了一半,另一半在脑后微微翘起,穿一件宽松的卫衣,抬起的手腕上露出一圈银色的手链。 他的穿着很简单,却让人觉得身上没有一样东西是多余的,搭配得很亮眼。 至少何屿渡就忍不住盯着他多看了两眼。 还闻到了一股柑橘和柠檬混合薄荷的香气,无法贴切的形容出来,但就莫名让人觉得,方才初春,却仿若身处夏日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眼睛莫名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男人也在看他,眼里露出了几分沉思,然后瞳孔微微放大,语气惊讶地开口:“你是……何屿渡吗?” 突然被叫出名字,何屿渡怔愣了一瞬。 果然是认识的人。 但他认不出来了,这就有点尴尬。 是装不认识,还是打个招呼? 何屿渡纠结了一瞬,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万能寒暄开口。 男人看了看四周,他们站的地方是超市靠里的货架,这个点超市的人也并不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个角落。 他把口罩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清瘦又俊俏的脸。 眼镜也被他取了下来。 “没认出我吧?”陶然对自己的伪装还是有些自信的,他弯了弯唇,露出一抹笑,“我是陶然。” 何屿渡有一瞬间的惊诧。 陶然看起来变了很多。 那张脸比以前精致了很多,鼻梁高挺得有些不自然。何屿渡看着他完美又耀眼的笑容,也觉得有些假。 无论是他的笑,还是他这张脸。 何屿渡脸上的笑淡了:“确实。” 他语气有些冷淡:“网上说你整容,看来是真的?” 整得他都不认识了。 陶然现在是个明星,何屿渡是知道的。 倒不是刻意关注着陶然,也不是陶然出名,而是陶然的剧太多了,再加上何屿渡喜欢刷微博,平日里吃得最多的瓜就来自娱乐圈这个大瓜田。 何屿渡刷到过陶然相关的热搜,吐槽陶然演技的,说陶然整容的,说他靠资本上位的,也不知道真假,但何屿渡偶尔会点个赞。 知道陶然过得不怎么好,他挺高兴的。 但偶遇到陶然,他就有点不高兴了。 陶然被他这话一噎,脸上的笑凝滞住,显得表情更僵硬了。 “我没有,网上那些营销号的造谣,怎么能信。” 他把口罩重新戴好,眼镜也戴上了,然后把最后那罐开心果递了过来:“你要这个开心果吗?” “不要。” 陶然只好把开心果放进自己的购物车里,他看了何屿渡一眼,语气有些失落:“屿渡,当年的事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何屿渡有时候是会自我反思的。 他会跟自己说,同学们的孤立和排挤其实不关陶然的事,陶然也是饱受着流言困扰的一方,甚至后来陶然偶尔还会主动跟他说话…… 可是每一次,陶然找他说话后,都会换来同学们更刻意的针对,何屿渡觉得很累,也很烦。 有时候控制不住脾气,何屿渡就会和苏闲他们吵起来,他心里的愧疚在一次次刻意的针对和嘲讽里被磨平,他们的关系就更紧张和恶劣了。 何屿渡有时候也会想,陶然喜欢明霁的事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那么到底是陶然自己告诉了其他人,还是其他人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然后谣传了出去?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没有想明白。 时隔多年,何屿渡看到陶然还是会从心里就觉得排斥和讨厌。 他皱皱眉头,语气更冷漠了:“什么事?是你们污蔑我的事,还是你们排挤孤立我的事?” 陶然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何屿手下微微一用力,推着购物车换了个方向,转身走了。 何屿渡心情不怎么好,他结了账,面无表情地拎着一大袋坚果从超市里出来,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还没走近,就看到解扬他们在车位前站着,围着一个年轻女人。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围着一个个子娇小的女人,看起来就像是在欺负人似的。 “怎么了?”何屿渡走了过去,脸上的神情有些冷。 齐崇解释道:“何先生,这位小姐停车的时候撞到了你的车。” 他们都没想明白,车规规矩矩地停在停车位里,这位小姐是怎么在倒车入库的时候撞上来的。 “我看看。”何屿渡看向车头,撞得倒是不严重,就是有一道很是显眼的剐蹭在左边车头靠近车灯的位置。 撞他车的女人双手交握着,又松开,神情很是紧张:“对不起,我刚考的驾照,倒车不太熟练……你们要不要现在联系4s店,看看需要多少赔偿。” 何屿渡看了眼她停了一半的车,坦克300,女士开这样的车倒是比较少见。他遇到陶然心情不好,但也不至于把气撒到别人身上,只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倒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第30章 “不用了,一点小剐蹭。”何屿渡一副不高兴的神色,说的话却和他的神情截然相反,“解扬,你帮她倒一下车。” 神色紧张的女人心头一松:“谢谢,太谢谢你了。” 解扬帮她停好了车,女人一直朝他们道谢:“谢谢你们,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还是要赔偿的,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吧。” “真不用。”何屿渡摆了摆手,“我的车有保险,不用你赔。” 耽误了这么一通,车辆再次启动,继续往医院去。 路上有些堵车,何屿渡有些无聊地刷着微博,刷到了一个新闻。 他随意地扫了几眼,是万彩栖云别墅区昨夜失火的新闻,不过主人不在,所以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而且物业和消防人员救火还算及时,房子烧得严重的也就外观和一楼。 倒是起火原因耐人寻味,因为新闻里出现了“疑似人为纵火,警方已介入调查”的字样。 何屿渡截图发给了明霁。 [不生气:你们集团的楼盘,什么情况?] 第0017章 好烫,好痛 微信里一直没有回复,也不知道明霁是在忙什么。 到医院的地下车库停好车,已经是十点多了,何屿渡看了眼微信,明霁还是没回复。他一手拎着一纸袋核桃,一手拎着乳鸽汤,往电梯走去。 “叮——”电梯到了七楼,门打开,走出来一个带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何屿渡没怎么注意,径直和解扬他们出了电梯。 朝着明霁的病房走去,不知道为什么,何屿渡的心头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心跳的频率有些快。 抬眼看过去,走廊空空荡荡,天花板上的灯光惨白地照亮着长廊,走近些了,他看到病房门透出了一股忽隐忽现的浓烟,空气中也传来了呛人的烧焦的气味。 何屿渡心头猛地一跳,手里的东西“哐当”全掉在了地上,他快步跑过去,旋转门把,入手滚烫。他忍着灼热的热度,猛地一下拉开了门,直呛鼻喉的烟雾扑面而来,何屿渡猛地咳嗽起来。 “明霁!” “齐崇,去通知其他病人,喊医生过来。” “解扬,找消防栓,快点。” 满眼都是白色,而跳动的火焰围着病床燃烧成一片红色,诡异得像是一副献祭的场景。 何屿渡看得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 火势蔓延得极快,仿佛下一秒就要舔舐上床单,吞噬病床上的人,而明霁却还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何屿渡心头狂跳,感觉身体都有种要燃烧起来的灼热感,他来不及思考,拿起陪护病床上的被子就朝火焰砸去,然后踩着被子闯进火圈。好烫。好痛。 他甚至分不清是身体哪个部分传来的痛感。 下一瞬,门外响起了火警的报警声,响彻大楼。 何屿渡看到明霁手里拿着一块像是什么雕像的木头,他也顾不上多看,把明霁从床上拉了起来,背在背上,但火烧得太快了,瞬间烧透了被子,燃得愈发高涨,还发出了“啪吱——啪吱——”的声响。 黑色的浓烟刺鼻,何屿渡透过火焰看向不远处的病房门,正想咬咬牙硬闯出去,下一瞬,解扬拿着灭火器冲进来,高声喊道:“闭眼!捂住口鼻!” 何屿渡捂住口鼻,闭眼前的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白色烟雾朝他涌出,瞬间和火焰交缠在了一起。 灼人的热度退了下去,何屿渡把明霁背了起来。他腿有些软,手也在发颤,他强迫自己冷静,稳住心神,趁着火势被压下去的瞬间,迅速地背着明霁跑到了病房外。 整层楼的医生和护士都在疏散、安抚病人,经过短暂的慌乱后,医院内部的消防人员迅速赶来,拿着灭火器扑灭了病房内的火。 “医生。”何屿渡在楼层护士台的座椅上把明霁放下,“看看我朋友,他昏迷不醒,怎么回事。” 医生还算镇定,撩开明霁的眼皮检查瞳孔,听诊器听了心跳,检查完口鼻,又仔细地检查了他身上有没有注射针孔,然后皱起眉头:“他要么是吸入了过多烟雾导致的昏迷,要么是吸入了麻醉类的药物,导致了昏迷。” “送到安全的病房去,他需要吸氧。”医生跟旁边的护士交代,“给他建立静脉通道。” 医生又说了一些药品的名字,何屿渡听不懂那些专业的名词,跟着医生和护士到最靠近电梯的病房,看着他们对明霁进行救治,有些烦躁地走出病房,给万殊打电话。 “喂?”万殊还在一边加班一边看表格,头疼得不行,接到电话,语气都没精打采的。 “明霁出事了。”何屿渡摸了摸嘴唇,撕下一块死皮来,他更烦了,“我和解扬他们一来,就看到他住的病房不知道为什么起火了,火只围着他的病床一圈燃,邪门得很。现在火灭了,但明霁一直昏迷不醒。” “又他妈放火!”万殊太阳穴一胀一胀地痛,他猛地起身,关了电脑,拿上车钥匙就往外走,“没完没了了是吧。” “什么叫又?”何屿渡敏锐地听出了问题。 “昨晚明霁家被烧了。”万殊顿了顿,“他爸妈都不在了……你知道的吧,就是他爸妈以前住的那栋别墅,在万彩栖云,他上大学以后就一直住那里。” 万殊咬牙切齿地说:“昨晚被烧了,今天警察还来了医院做笔录。” 第31章 “是谁?”何屿渡握紧了拳头,脑海中倏然想起他出电梯时和他擦肩而过的医生。 那双眼睛,眼眸狭长,眼神阴郁。 “明棠。”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的,何屿渡猛地一拳砸在了墙壁上,“是明棠。”难怪。 难怪明霁病房里的火烧得这么古怪,如果是明棠,似乎就不难理解了。 他就是个疯子。 他根本不想烧死明霁,在这样的时间堂而皇之地放火,明棠是想让明霁活着,痛苦地活着,饱受折磨地活着。 何屿渡胸膛猛烈地起伏着:“这个王八蛋!混账东西!” “我现在过来。”万殊说,“你先守着明霁。” 何屿渡挂断电话,方才忙着救火的解扬和齐崇走了过来,解扬手里还拎着装着坚果的纸袋。 “刚才掉地上了,乳鸽汤被人踩到了,洒了一地,我就扔了。”解扬把明霁的手机递给他,“手机没烧到,病房里也没太大的损失,床边浇了一圈酒精,火都是烧酒精起来的。” 齐崇往病房里看了一眼,问道:“明总怎么样……” “他还在昏迷。”何屿渡在病房外坐下,卸了力般地往椅背一靠,“我今天不该让你们跟着我的。” 如果解扬他们在医院,明霁的病房有人守着,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解扬和齐崇都沉默了下来,没有接话。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解扬的视线注意到,何屿渡的手背皮肤颜色有些不自然的发红。 “何先生,你的手受伤了。” 何屿渡抬起手看了一眼,不甚在意:“一点小烫伤,没事。” 方才没发现还好,现在注意到了,他才觉得手背上火燎火燎的痛。 “我去给你买药。” 解扬去给他买了支烫伤膏,何屿渡擦了药,手背上冰冰凉凉的,舒服了很多。 过了不知道多久,里面的护士喊了一声:“病人醒了。” 何屿渡猛地起身,却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地一晃。解扬连忙扶住他:“没事吧?” “没事。”何屿渡缓了两秒,然后拎着坚果往病房里走去。 明霁靠坐在病床上,面无血色,唇瓣的颜色都显得极其浅淡。但他看向何屿渡,却露出了一抹浅笑。 这一笑,犹如神笔马良的笔落下了最重要的一笔,那张脸丰神俊朗,恍若天人。 【作者有话说】 明棠真的很疯,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摩他。 为什么明霁没有及时按呼叫铃,因为他也没想到明棠会疯到在医院放火。 不过明棠真的没有想烧死明霁,他就是想让明霁痛苦(他喜欢折磨明霁),所以火是成一个比较大的包围圈,把病床围起来烧那种,烧到病床的时间完全够医院发现。 第0018章 住你家多少钱? 看得何屿渡微微失神。 那晚他见到的明霁也是这样。 分明是很狼狈的模样,可他身上却没有落魄的姿态,反而更显得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还好吗?”何屿渡把手机递给他,装着坚果的纸袋放在床头柜上,问道,“这火是怎么回事?明棠做的?” “还好。”明霁开口,嗓音低哑。 他有些不适地咳嗽了两声:“咳咳……明棠拿着木雕来的。和你猜想的一样,那个木雕被划得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全是横七竖八的刀痕、刻痕。” 何屿渡想起了明霁手里那块木头,方才救人的时候时间紧急,也不知道是落到哪里去了。 或许被烧了也不一定…… 明霁继续道:“一开始他只是在跟我说话,不知道他拿什么药给我闻了,我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就是现在。 他都是从医生的嘴里才知道,自己住的病房起了火,是何屿渡把他救了出来。 昏迷前的一瞬间他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如果何屿渡在,看到那个被划得面目全非,只能隐约看出个人性轮廓的木雕像时,肯定会气得揍明棠一顿。 如果何屿渡在……就好了。 或许真的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听到了他的祈求,心生垂怜。 何屿渡真的来了。 明霁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情绪,像那晚他拖着伤痛的腿走了好远好远的路,淋了好久的雨,终于看到眼前出现一座庄园。 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竹边台榭水边亭,有枝头新绿一重重,暮色四合,雨珠顺着屋檐一颗颗连成线,长廊脚边的感应灯却随着他走过的一步步,接连亮起。 像是在告诉他,这条路是对的。 向光而行,走下去。活下去。 他的视线落在何屿渡的手背上,那里皮肤的颜色有些发红。 “你的手受伤了?” “没事,已经上了药了。”何屿渡把手往后藏了一下。 明霁皱眉,语气不容拒绝:“给我看看。” 何屿渡只好把手伸过去。 那是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指节上有一些细细的瘢痕,因为常年握笔,中指上厚厚的茧微微突出,指腹也有一层薄茧,再加上此时手背上发红的皮肤,这只手看起来实在不算好看。 何屿渡抿了抿唇。 那点烧烫伤其实不算严重,没有起水泡,只是看起来发红得有些严重。 第32章 明霁的视线落在他虎口处一个像心形的瘢痕上,手指也抚摸了上去。 他无意识的行为却让何屿渡心头一颤。 何屿渡不自在地缩回了手,只觉得那点肌肤的触碰比火还要灼热,让他的心都跟着发烫了。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他们谁也没说话。 许久,明霁才开口道:“何屿渡,你又救了我一回。” 他说:“现在,是我欠你人情了。” 明霁的情绪是真稳定,遇到这样惊险的火灾,醒来却仍旧谈笑自若。 何屿渡却没有他这样的好脾气。 “什么人情不人情的。”何屿渡甚至被他气笑了,“你非得跟我算这么清楚是不是。” 他指指床头柜上的坚果:“是不是除了核桃,其他东西你还得算钱折给我啊?” “那我每次来看你,油钱是不是也得算上?” 明霁说一句,他能回好几句。 “咳咳……”明霁咳嗽着,眼里笑意却更深了,“是你一开始要跟我算得清清楚楚,要跟我扯平的。” 何屿渡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收了明霁十万块转账后说的话。 “从一开始就没有扯平。”他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捻了捻手指,“那十万块,我捐给希望小学了,以你的名义。” 明霁愣了一下,又听到何屿渡说:“所以你还欠我一笔住院费,是不是也得算上?” 明霁不接话,他看向了床头柜上的纸袋:“你给我买了什么?” “核桃、腰果、碧根果、夏威夷果、榛子还有巴旦木。”何屿渡一一细数,拿手机点开支付信息看了一眼,“承惠250。” “骂我呢?” 何屿渡面无表情,心里非常不爽:“你要这么觉得,我也没有办法。” 明霁是真拿他没办法。他点开手机微信,给何屿渡赚了一笔钱过去。 何屿渡点开聊天窗口一看,520。这个特殊的数字让他一下失了言语。 他的耳根有些发烫,像是还能感受到空气中的灼烧感似的,脸也发烫。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你家被烧了的事,怎么都不跟我说?” “你今天在忙。” 房子是昨晚烧的,火势得到控制以后,明霁才接到消息,然后就是让商榷和万殊去处理这件事,配合警察做笔录……就算跟何屿渡说了,也无法改变房子被烧了的既定的事实。 明霁神色冷然,眼神沉沉。 只是他没想到明棠会这么疯,会跟着警察找到他的医院来,会在医院纵火…… “医院已经不安全了。”何屿渡看着他,皱起眉头,“你家也被烧了,你……” 他迟疑了一瞬,才慢吞吞地问道:“你要不要去我家养病?” 明霁其实已经可以出院了,他手上的固定支具已经拆了,腿上也换成了固定用的穿戴支具,穿脱都很方便。 只是他之前对外宣称“半身不遂”“昏迷不醒”,要靠医院帮忙隐瞒,医院也清净,所以他就一直在医院修养。 现在出了火灾的事,明棠也知道了他的住院信息,他确实不适合再在医院养伤了。 但明霁,只有万彩栖云那一个家,却不止那一栋房子。 他想了想自己名下那些空置着几乎没怎么住过的没有人气的房子,然后想了想那天晚上看到的园林,那座大隐隐于市,仿若桃花源一般的宅子。 明霁真的很心动。 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怦然加快的心跳声。 明霁看向何屿渡:“住你家,一天要多少钱?” “你还来劲了是不是。”何屿渡磨了磨牙,“天价,住不住?” “住。”明霁笑了起来,他觉得逗何屿渡是真的好玩,何屿渡生气的时候那双眼睛总是格外的明亮、生动。 他眼角的笑意像是一阵春风吹过湖面,涟漪荡漾,风不停,便止不住。 第0019章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何屿渡瞥了他一眼,不搭理他了。 他叫解扬和齐崇帮明霁去之前的病房收拾东西,自己则一边跟何秉烛打电话,说了明霁要来家里住段时间的事儿,让武春林安排人去打扫布置一下客房,一边去给明霁办出院手续。 私立医院就是这点好,各部门二十四小时都有值班的工作人员,哪怕发生了小范围的火灾,灭了火报了警,也能有条不紊地安抚好病人们,坚守岗位继续自己的工作。 但是因为这场火灾,好几个家属都来办出院了。 警察来得也很快,跟明霁做笔录,解扬他们就收拾东西,何屿渡给万殊又打了个电话,问他人到哪儿了,要是离医院还远,就直接去他家。 明霁要去何家养伤。 万殊心里一阵盘算,这样倒也好,有何屿渡照看着,总好过明霁一个人住在那些冷冷清清的房子里。 万殊离医院只有几公里了,自然是去医院的。他到医院的时候,警察他们刚走没一会儿。 看着眼前坐在轮椅上,穿着明霁的衣服,戴着口罩的齐崇,万殊有些疑惑地问:“这是做什么?” “明霁说,明棠可能还没走。”何屿渡解释道,“虽然警察下去排查了,但是以防万一吧,让齐崇他们一辆车,我和明霁一辆车。” 听到这个可能的时候,何屿渡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冲到地下停车场,或者是医院门口,把像老鼠一样躲藏在阴暗里窥探着他们明棠揪出来。 第33章 是明霁拉住了他。 明霁说:“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处理吧。” 何屿渡还是很气,明霁就捏了捏他的手指。那种安抚的力度从他的指尖,一点点攀爬到他的手臂,叫他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好一会儿,他才不自然地撇开明霁的手,去给秦戈打电话,叫秦戈来接他们。 齐崇他们先走,他和明霁在医院多待会儿,等秦戈开车过来,正好。 “那我跟谁?”万殊看到明霁没事,悬了一路的心稍稍放下来了些。 “你跟解扬他们。”明霁看了他一眼,“明棠认识你,你不能跟着我。” 万殊:“……” 他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有何屿渡在,他跑这一趟是为什么什么? 他开了四十多公里的车,终究是错付了。 万殊像个没感情的工具人似的,点点头:“行吧,那我们走?” 解扬便推着齐崇,往电梯走去,万殊跟在他们身后,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 何屿渡正偏头跟明霁说着什么,他看着明霁腿上的薄毯没有搭好,很顺手地伸手帮他理平整。 万殊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怎么觉得,何屿渡和明霁两个人,看着有点暧昧呢? 万殊和明霁认识这么多年,明霁身边的男男女女那么多人对他表达好感,都没见明霁对谁另眼相待过。 虽然明霁没说过,但他隐约觉得,明霁这人是有感情洁癖的,而他又见过了太多丑陋的恶劣的人性,见过了太多虚情假意的算计,所以太难有人能走进他的心了。何屿渡…… 万殊有些不确定地想,明霁对何屿渡的这份不同,到底是因为何屿渡救了他,还是因为何屿渡这个人…… 万殊思绪发散开,然后又想起来一件事。 他点开微信,给明霁发了条信息。 [万殊:杜若又问起你了。][万殊:哎,她性子也倔。][万殊:你还是找个时间,约她出来说清楚吧。]何屿渡在跟明霁说自己家里的情况。 “扶光山下面的庄园是我爷爷的,也算我们家的老宅。平时就我和爷爷住,还有家里的管家、家政阿姨、园丁和保安。” “最近我爸妈也在老宅住着。”何屿渡说,“家里庭院很多,我爷爷喜欢清净,自己住了一个四合院,那个院子有他的书房、工作室和收藏室。” “我爸妈现在和我住在一个庭院,我让武叔收拾的客房也在我的院子里。”何屿渡说到这里,顿了顿,“你要是觉得会碰见我爸妈不自在,我明天就让人给你换个院子住。” “不用那么麻烦。”明霁说,“就住你的院子里,挺好的。” “对了,我家还有一只白德牧。”何屿渡说起和田,眼里露出了一抹笑意,“是我的儿子!” “但它住在爷爷的院子里。” 明霁听到何屿渡家养了只狗,有片刻的怔愣。 狗这种小动物,与他而言,意义格外不同。 “它叫什么名字?” “叫和田。”何屿渡本来想拿手机给他看照片,但想了想明霁到家就能看到和田了,便压下了这个念头,“它特别可爱。” 明霁看着他,可爱两个字在心头过了一遭。 他想,何屿渡自己一定不知道,此时此刻的他,眼眸黑亮盛满笑意,语气骄傲又炫耀的模样,有多可爱。…… 凌晨的绕城高速路面开阔,秦戈踩着限速跑,何屿渡有些困了,闭着眼睛往车窗边上靠,迷迷糊糊地小睡了一会儿。 梦里那些尖锐的指责和厌恶的神情让他猛地惊醒,车窗外的景色变得熟悉起来,已经是快要到家了。 何屿渡看了眼手机手机,凌晨1点。 他闭了闭眼,平复着梦境初醒的心悸。 明霁看向他:“做噩梦了?” 何屿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眼睛闭着,让他那张清俊的脸显得有些冷淡和懒散。 “嗯。”他低声放得低,语速也放得很慢,“梦到高中的事了。” 那天他去食堂吃饭,打了饭,正准备找地方坐的时候,苏闲迎面走过来撞了他一下。他们俩的饭菜都撒了,他的羽绒服胸口全是饭菜和湿腻的油汤,苏闲的衣服却只沾到了一点。 周围的同学瞬间站了起来为苏闲打抱不平,指责他,阴阳怪气他。 那天刚出了月考成绩,他考得不好,心情也很不好,就和他们吵了起来。 何屿渡看了明霁一眼。 最后是明霁出面,才止住了他们的争吵。 但他也没领情,冷着张脸,还说明霁“多管闲事”。 现在回想起来,何屿渡觉得自己挺不识好歹的。 何屿渡开口道:“我今天在超市遇到陶然了。” 明霁问:“然后呢?” “陶然现在是个小明星,你知道吗?”何屿渡盯着他,把他脸上的神情都看在眼里。 明霁的神情没什么变化:“看到过有关他的新闻。” 其实陶然还联系过他。 前不久陶然有一部剧开拍,投资人突然撤资,整个剧组都被叫停,陶然给他打过电话。 和他叙旧,但话里话外看似不动声色的诉苦,都透露出想让他投资的意思。明霁拒绝了。 那部剧在他看来毫无值得投资的地方,更何况万彩集团的领域根本就不在娱乐圈,无利可图的事,他为什么要做呢? 第34章 何屿渡眨了眨眼,突然往他身边坐近了些,压低声音问:“明霁,说实话,你当年有没有喜欢过陶然啊?” “没有。”明霁语气淡淡。 何屿渡莫名有点高兴:“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第0020章 需要帮忙吗? “问这个做什么?”明霁看着他,何屿渡的眼神不自然闪躲了一下,然后才与他对视。 “好奇啊。”何屿渡顿了顿,找补了一句,“连云舟就经常问我这个,朋友之间问这个不是很正常吗?” 秦戈把车稳稳当当地停进了车库里,明霁伸手,打开了车门。 他说:“没有。” 何屿渡也下了车。他去后备箱把明霁的轮椅拿了出来,又绕过来车门这边扶明霁下车,坐上轮椅:“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明霁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道:“我也不知道。”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什么人,也不敢喜欢上什么人。 喜欢这样的情绪会成为他的软肋和弱点,也会成为他的桎梏,他不需要喜欢谁。 但明霁想过用自己的婚姻去交换更有价值的东西,这是当初他做的最坏的打算——如果他拿不到明老爷子手里的股份,他就会和杜家联姻。 杜家是万彩集团除了明家以外股份最多的董事,和杜家联姻,他才有足够的资本和明峰打擂台。 所以一开始,他主动和杜若相亲接触过。那是个工作能力相当出色的女人,性格也很落落大方。 杜若对他也有好感。 从各方面来说,杜若都是一个非常适合他的联姻对象。 不过明霁拿到明老爷子手里的股份后,就没再和杜若接触了,在揭发明峰的罪行之前,他向杜若说清楚了自己最初的打算,也表达了以后只作为朋友往来的意思。 原先是他有意联姻,才配合着相亲,如今明峰和褚有恒都已经被绳之以法,明棠也跑不掉,那他便不需要用自己的婚姻去做什么利益交换了。 只是在他“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杜若还是给他发了许多信息……他没有回复。 方才在车上,明霁也看到了万殊的信息。 万殊说杜若问起了他的病情。 他回复了万殊一句“告诉她我没事,其他的不要多说”,只是心里想着——杜若的心里,大抵是不甘心的。 他想,回集团以后,还是得找个时间请杜若吃顿饭,和杜若当面把话再说清楚些。 不远处,橘黄色的灯光下,有一小团毛茸茸的东西快速地跑动着,转眼间就跑到了他们的眼前。 那是一只毛发雪白的小狗,被橘色的灯光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暖色,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温暖的气息。 它停下脚步,似乎有些疑惑地朝明霁看来,然后“汪汪”叫了几声,接着便绕过明霁,欢快地朝着何屿渡的腿边攀爬起来。 何屿渡笑着叫了声“小和田”,然后俯身把它抱了起来,揉了揉它的脑袋。 “这就是和田。”何屿渡把和田递给明霁,“你抱一下?” 温软的一团小狗落在他的怀里,明霁整个人都愣住了,低头,对上和田那双黑润的眼睛,他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和田。”他试探地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脑袋。 小狗性子很温驯,并不抗拒他的靠近,反而亲切地用头顶了顶他的手心,鼻尖湿湿的、凉凉的,在他的手心蹭蹭,又伸出舌头来舔他的手掌。 那么乖,又那么软的一团,好像没牙仔。 “它还挺喜欢你。” 何屿渡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往下问,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问什么,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这段时间他隐隐察觉到了,自己对明霁似乎有些太过在意。这种心情很微妙,像是一颗名为“喜欢”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埋在了他的心里,悄悄发了嫩,探出两片叶子来,晃得他的心痒痒的。 想拔掉,这株小嫩芽就迅速地把自己缩进土里,藏了起来,等他不注意了,又偷偷钻出来,像是在和他捉迷藏似的,叫他无可奈何。 何屿渡的目光落在明霁身上。 他好像……有一点喜欢明霁。 但到底是欣赏的喜欢,是想谈恋爱的喜欢,还是想共度余生的喜欢,他自己也还没弄明白。 何屿渡思绪纷乱地推着明霁走进院子,进了门,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何秉烛和席玉。 电视开着,在放一部关于博物馆的纪录片。 “爸,妈……”何屿渡语气无奈,“不是让你们先睡吗?” “你妈妈睡不着。”何秉烛看向轮椅上坐着的明霁,友好地朝他笑了笑。 “这是我朋友,明霁。” “叔叔阿姨好。”明霁朝他们笑笑。 “你好。”席玉笑着挽起耳边的一缕碎发,“房间收拾好了,已经很晚了,快去休息吧。” “我送他去房间。”何屿渡说,“你们快回房间去睡觉吧。” 简单地打过招呼,何屿渡把明霁推进客房,秦戈也把明霁的衣物送了过来。房间里的被套用品都是新换的,透着一股淡淡的清新的洗衣液的香气。 何屿渡看了眼房间,然后目光落到了明霁身上。 “你今晚要洗澡吗?” 明霁沉默了几秒,才应了声:“要。” 第35章 何屿渡的目光落在他的腿上,挑了挑眉头:“需要帮忙吗?” 明霁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男人的骨子里有时候都是有这种劣根性的,喜欢听人说软话,喜欢听人,求自己。 “能请你帮我搬一张凳子去浴室吗?” 他的伤口都已经长好了,洗澡不会有什么影响,只是受伤的腿还是不太能用力,需要坐着。 “能是能。”何屿渡慢条斯理地问,“但我有什么好处?” 明霁看着他,唇角浅浅地勾出一抹笑:“你想要什么?” “先欠着,等我想到了再说。”何屿渡其实也就是嘴上逗他一逗,没想真的要点什么。 他去给明霁端了一张椅子进来,放进浴室里,还把沐浴露、洗发水和浴巾都放到了明霁方便拿的地方。 转身出来,却发现明霁已经把衬衣扣子都解开了。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在衬衣下半遮半掩,反而更显得撩人。 何屿渡心跳得有些快,喉咙也有些发干:“要扶你吗?” 明霁“嗯”了一声,何屿渡拉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头,扶着他走进浴室,在椅上坐好。 他的目光正好落在明霁的腰上,顿时如同被火燎了一般移开。 “我回房间了。”脸颊和耳根都在发烫,心跳又急又乱,他都担心再待下去,明霁会听到他心跳声,“扑通——扑通——”一声高过一声。 看着何屿渡同手同脚地走出浴室,明霁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不紧不慢地脱掉了衬衣,搭在了旁边的脏衣篮里。 【作者有话说】 明霁有点心动不自知,他故意的,因为何屿渡故意拿“洗澡”这个事儿让他开口“求他”,所以他也故意逗何屿渡玩。 苦肉计,美男计,一计又一计。 第0021章 想吻他 商榷和解扬他们沿着水榭长廊往里走,穿过一方月洞门,一眼望去花竹亭轩,曲径通幽,天光云影,豁然开朗。 解扬手里提着两个礼盒,偏头低声跟齐崇感慨了一句:“何先生家这庄园,也太大了。” 古香古色的中式园林,不仅大,造景还都特别的雅致。 一看就是那种底蕴深厚的世家的感觉。 昨晚解扬和齐崇各自回到家以后也已经很晚了,今天他们休息了大半天,到下午才接到电话,通知他们跟着商榷一同来何家。 越往里走,他们越觉得眼花缭乱。 解扬心想,难怪他总觉得何先生身上带着股清贵的气质,住在这样的宅子里,能不清贵吗? 庭院里,明霁正拿着一个小球逗和田玩耍,他把小球扔出去,和田便欢快地奔跑过去,咬着小球跑回来,又放到明霁腿边。 明霁笑笑,又轻轻一扔,和田再跑出去咬回来,乐此不疲。 那尾巴摇得欢快的模样,逗得何知望开怀大笑。 只是大概是闻到了生人的气味,和田的耳朵警觉地动了动,然后“汪汪”叫起来。 何屿渡抬眼看过去,见是解扬他们,笑着蹲下摸了摸和田的头:“好狗,乖乖的,是朋友来了。” “明总。”商榷走近停步,朝着明霁颔首,“您让我办的事都办好了。”明霁点点头。 何屿渡看向手上领着满满当当的礼盒的解扬和齐崇,好奇道:“这是买了什么?” “昨晚时间匆忙,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东西,有些失礼了。”明霁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年轻人的赧然神色,“所以给爷爷还有叔叔阿姨备了些薄礼。” 何屿渡真没见过他这样。 也没想到明霁会给他父母、爷爷准备礼物。 席玉一看包装精致的茶叶和燕窝礼盒,还有两瓶年份极好的红酒,语气有些无奈,“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 何知望也说:“家里很久没这么热闹了,你只管住着安心养伤,就当是在自己家,不用这么客气。” 何知望虽然喜欢清净,但他也喜欢看着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尤其是相貌俊朗的年轻人,就像经冬凌寒,愈发挺拔积翠的松柏,看着就叫人心情好。 再者,他看人极准,一个人的品性如何,只看那双眼睛,他便能看出二三来。明霁眼神清明,是个品行端正的孩子。 他看着明霁,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般年岁,为人处事、待人接物却能如此滴水不漏,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磨出来的。 何屿渡站在一旁,看看明霁,又看看收了礼的父母和笑得温蔼的老爷子,顿时觉得这副场景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 怎么那么像带男朋友见家长似的…… 何屿渡心跳有些快,他捻了捻指尖,沉默着没说话。 “何先生。”解扬倏然把一个小盒子递到了他眼前来,“这是明总给你准备的礼物。” “我也有?”何屿渡意外极了。 他倒也不跟明霁客气,直接打开盒子看了一眼。 盒子里,安静地躺着一块飘着洒金红翡的毛料,和他脖子上戴的那块凤凰玉佩的料子看起来很像。 虽然细细看来这块玉料没有他的那块脂润细腻,但这种成色的料子,价格也得好几万了。 要是个不懂行的去买,十几万都可能砸进去。 何屿渡用一种看冤大头的目光看向商榷:“这料子谁去买的?” 第36章 “我去买的。”商榷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莫名,“是料子有什么问题吗?” “料子没什么问题。”何屿渡问他,“花了多少钱?” 商榷看向明霁。 明霁说:“和上次的住院费差不多。” 那就是十万出头。 何屿渡“啧”了一声,被坑了,但没有被坑的很惨。 何知望过来看了一眼,点点头:“是块好料子,你有心了。” 他看了何屿渡一眼,何屿渡便把嘴边的话压了下去,把盒子盖好,收了起来。 吃过晚饭以后,何屿渡推着明霁去散步遛狗,明霁才又问起玉料的事。 问玉料是不是买贵了。 他很聪明,仅仅通过何屿渡的表情和只言片语,就能推敲出,这块料子大概是买贵了。 何屿渡手里拿着和田的玩具小球,随手往远处扔,看着和田摇摇摆摆地跑去找球,他笑笑:“也就贵了一倍。” 他问明霁:“你给我准备礼物做什么?” 比起这份礼物的价值,他其实更在意这份礼物背后的意义。明霁为什么送他礼物呢?是表达谢意,还是,暗藏心意。 这般的举动很难让他不多想啊。 “那十万你不是捐了吗?”明霁说,“总不好让你吃亏。” 何屿渡语气有些不悦:“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矛盾,你觉得跟我是朋友,不想和我算得太清楚,但你做的事,又分明是想和我划清界限一样。” 明霁好像很不想欠他人情。 这让何屿渡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你误会了。”明霁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解释道,“我没有想和你划清界限。” 他说:“你替我捐款,我买玉料送你,你带我回家,我带上礼物,朋友之间,这是有来有往。” 而这样的有来有往越多,他们之间的牵扯也就越深。 “明霁。”何屿渡突然叫了他一声,“朋友之间,也不是事事都有来有往的。不是我请你吃了一顿饭,你就一定也要请我吃一顿饭。” 明霁的做法,让他觉得更像是一种等价交换。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明码标价的,这种感觉让他的心有些发涩。 “何屿渡。”明霁的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每个人性格不同,思维不同,我们为人处世的方式也不同。” 他明白何屿渡的意思,但这么多年来,他更多地习惯了利益交换,即使和朋友相处,也会想着彼此的付出都等价一些。 这样谁也不亏欠谁。 但何屿渡和他不同。 他自私利己,权衡利弊,何屿渡却赤忱热烈,真诚坦荡。 被何屿渡当做朋友的人,他是从不计较什么付出和得失的。 何屿渡也听懂明霁的意思了,他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是他想多了…… 他垂下眼,盯着地上他和明霁的影子,一高一矮,心里的烦躁和酸涩慢慢被他压了下去。 送明霁回房间的路上,何屿渡有些神思不属。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左眼不太舒服,有些刺痛。也不知道是进了灰尘还是什么,他时不时就要揉一下,眼睛都被他揉红了,还是觉得眼皮涨涨的,不舒服。 进了房间,明霁看到他眼尾发红,皱了皱眉头:“眼睛怎么了,不舒服?” “不知道,好像进了什么东西。” 明霁说:“你等一下。” 他推着轮椅往卫生间去,洗了手,然后出来:“我帮你看看。” 才洗过的手带着一股湿润的凉意,但是明霁的手指又是热的,撩开他的眼皮,动作放得轻,温温柔柔的。 他们离得很近,何屿渡又闻到了明霁身上那股清淡的雪松香气了。 他有些走神地想,明霁的床上,肯定更香,躺上去,枕头、被子,都是这股清淡的木香…… 温热的呼吸倏然朝着他的眼睛吹来,何屿渡下意识想闭眼,眼皮却被明霁撑着,他又吹了吹。 一股撩人的痒意在心底蔓延开,何屿渡的心跳得好快。 明霁一松开手,他便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生理性的泪水滚落,连带着那股胀胀的不适感也没了。 “有一只很小的飞虫。”明霁擦去他的眼泪,指尖上一只小黑点一样的小虫,递给他看。 “现在好点了吗?” 何屿渡眨了眨眼:“好多了。” 他还蹲着,看向明霁,要微微仰头。 男人的面庞被暖调的灯光渲染出浅浅的暖色,清俊的眉眼,薄厚完美的唇,都炫目得叫人移不开眼。 何屿渡就那么看着他,微微出神。 明霁低头,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近得能看到青年那双黑琉璃似的眼睛,映着他的身影。 能看到他如鸦羽般轻颤的睫毛和发红的耳根。 “你在想什么?” 那张唇瓣一开一合,清朗的声音是如此好听,蛊惑人心。想吻上去。 何屿渡猛地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站起了身。 “早点休息。”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明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仿佛还能感觉到青年脸颊的柔软和温热的触感。 他弯起唇瓣,无声地笑了笑。…… 隔天,何屿渡一大早就出了门,去找连云舟。 连云舟的刺青工作室装修得很文艺,一楼还提供奶茶、咖啡和图书角。 第37章 今天工作室有两个早就预约好了的客人,连云舟在二楼忙,何屿渡就在一楼喝着奶茶玩手机,打发时间。 上午忙完,连云舟跟何屿渡一起在附近吃了个火锅,吃完饭,何屿渡又和他回工作室。 连云舟觉得他很是奇怪:“你今天窝在我店里干什么?” “无聊,在家也没什么事干。”何屿渡懒懒散散地往沙发里一躺,看了眼微信消息。 早上明霁问了他“去哪儿玩了”,他回了句“找连云舟玩去儿”,明霁回了他一句“玩得开心”,然后就没了然后。 何屿渡自己都觉得自己别扭,又想躲着,又想和人聊天,想冷着,又想撩拨,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想干什么。 连云舟看了他一眼,满脸都写着“你糊弄鬼呢”。 以前也有这种时候,何屿渡闲在家里待着无聊了,会来找他玩,去喝酒、去爬山、去泡温泉、去唱歌、去周边短途旅游……何屿渡是个会享受的人,也是会玩的人。 但从不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做,就窝在他的工作室玩手机打发时间。 而且说是出来找他玩,却一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模样,吃火锅频频看手机,也不知道是在等谁的信息。 连云舟心想,这简直是奇怪他妈给奇怪开门,奇怪到家了。 晚上他们去吃了烤肉,何屿渡提议去酒吧坐坐,没有一点要回家的意思。 找了家清吧,点了酒,低缓的情歌声里,连云舟盯着他上下打量:“你真不对劲,何叔叔又逼着你去相亲了?你俩吵架了?” “没有。” 连云舟惊讶道:“那难道是余观来你家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加班回家晚了,现在才更新。本周kpi1w,感谢各位随份子的小天使! 第0022章 想和他谈恋爱 连云舟突然提起余观,何屿渡还愣了一下。 余观是他大学老师的儿子,比他年长两岁,高他一届,是他的学长,曾经也是他很好的朋友。 余观和他一样,自小学习国画,尤其他父亲是著名的国画大家,他在国画上也极有天赋。但他上了大学后,便开始接触和学习雕刻方面的知识,钻研文物修复的技艺,大型的石刻、精美的木雕是他主要的研究课题。 余观的性子有些冷漠孤僻,他不擅长人际交往,也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交际上,但他却对何屿渡格外不同,起初何屿渡一直以为是因为他们兴趣相投,直到大二时,余观跟他告白。 何屿渡拒绝了。 他一直把余观当做好朋友,和余观相处时,没有过心动的感觉…… 一开始余观没有放弃,反而从暗恋转变为了追求者的姿态,约吃饭、约看画展、玉雕展,陪他在工作室里一耗就是一整天……以余观的性格,能做到那种程度其实是让何屿渡很动容的。 但感动不是喜欢,所以何屿渡只能刻意疏远余观。 再后来他和余观自然而然地就慢慢断联了。 他们很久没见了。 有时候何屿渡会刷到余观的朋友圈,看到他在哪里参与修缮石刻或者是木雕,也只是看看,不会点赞也不会评论。 没有可能的事,从一开始就不该给对方希望。 他只能失去这个朋友。 何屿渡端起手边的酒喝了一口:“没有。” 他看起来是真没什么兴致,连斗嘴的话都不说了。 连云舟端起酒和他碰了碰杯,然后慢慢地喝了一口:“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了,你家变龙潭虎穴了?” 何屿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明霁住在我家,养病。” 连云舟神色有些意外:“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去你家养病了,没听说锦溪医院倒闭啊。” 连云舟这话把何屿渡逗笑了。 他端起手边的酒,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就前两天的事。明霁家被烧了,医院住的病房也被烧了,我英雄救美把他救了出来,好人做到底,就让他去我家养病了。” 连云舟听他三言两语把惊险的部分带过,反而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厉害,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厉害呢,何小渡。” “那可不。” 连云舟那天见何屿渡和明霁,就隐约觉得这两人之间像是有点什么,何屿渡从没有和旁人那般暧昧和亲近过。只是当时他家的事情闹得他没心思多想,后来也没有多探究什么。 现在听何屿渡这么一说,连云舟哪里还不明白——何家没有变成龙潭虎穴,而是住进了一个明霁。 他这位发小啊,喜欢人不自知,亦或者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动,心里正纠结着呢。 连云舟笑他:“那你躲明霁干嘛?主动邀请他去你家养病,又躲他,你玩欲擒故纵的路数啊?” “谁欲擒故纵了。”何屿渡喝了一口酒,语气有些闷闷的,“我只是和他相处会不自在,干脆就躲着了……” “怎么个不自在,看到他会笑,靠近他会心跳失控,见不到他患得患失?” 何屿渡被说中了心事,不愿意承认,抿了抿唇说:“我只是不习惯有人和我住在一个院子里,所以不自在。” 连云舟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端起酒杯和他碰碰:“何小渡,别嘴硬了。你自己照照镜子,你现在脸上,左边写着‘明霁’,右边写着‘喜欢’,连起来就是‘喜欢明霁’。” 第38章 何屿渡喝完杯子里的酒,觉得自己脸颊有些发烫。 这酒有点上头。 “可能是有一点点。”何屿渡强调,“就一点点喜欢他。” “好,就一点点。”连云舟笑得肩膀都抖动了起来,他好整以暇地问道,“那你不趁着近水楼台先得月,躲什么?” 何屿渡下意识反驳:“我没躲啊。” “刚刚是谁说的?”连云舟学着他的语气,装腔拿调地说,“我只是和他相处会不自在,干脆就躲着了。” “你听错了。”何屿渡全身上下嘴最硬,咬死不承认,“我没说。” 连云舟“啧”了一声:“就你这口是心非的嘴,别扭的性子,明霁能受得了你?” “你什么意思,连小船。”何屿渡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我,玉雕界最年轻、最有天赋的玉雕师,一玉难求的小何老师,论能力、论家世、论长相,我哪里不好?” 明霁怎么就受不了他了? “好啊。”连云舟笑得不行,“你特别好,特别优秀,所以何屿渡,你在别扭什么啊?” 他说:“你这么优秀,明霁要是不喜欢你,那就是他眼瞎。”…… 何屿渡回到家,已经是11点多了。 回家路上,他在车上睡了一觉,缓过了上头的酒劲,回房间洗了澡,躺在床上,搂着自己的小羊玩偶,却怎么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没有睡意。 他今晚喝得并不多,只是酒意上头的时候跟连云舟夸下了海口,说自己肯定能把明霁搞到手。 他想清楚了,他就是喜欢明霁,不知道是沉迷他的美色还是喜欢他的性子,或者两者皆有。但就是喜欢,心跳骗不了人。 喜欢到,想和明霁谈恋爱。 只是何屿渡现在酒意散了,脑子清醒了,他又后悔起了自己的口嗨。 何屿渡摸了摸嘴唇,然后叹了口气。 喜欢有什么用,剃头担子一头热,没用。 只有互相喜欢才有用。 可是明霁喜欢他吗? 何屿渡知道人生最大的错觉就是“他喜欢我”,但还是止不住去想,去回忆他和明霁相处的那些细节,试图从中找出点明霁喜欢他的证据。 越想,越睡不着。 何屿渡又叹了口气,起身穿上外套下床,往庭院里去。 他的院子里有一座凉亭,凉亭里有古朴雅致的石桌石凳,凉亭边有一棵枝叶繁茂的海棠树。 四月的海棠花开得正繁盛,整个枝头几乎都被红色的花朵覆盖了,一簇簇海棠花在夜风中轻晃,有零星的花瓣从枝头坠落,何屿渡的心事仿佛也跟着这花瓣,被夜风裹挟着一起颓然落地。 庭院中,一道清白的月光洒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的寒霜白雪,干干净净,冷冷清清的。 何屿渡心里的烦闷被夜风吹散了去,他难得起了兴致,去书房拿了一盏灯、一副笔墨,在石桌上铺开一卷宣纸,往砚台里倒了墨汁,又去接了一笔洗的清水。画点什么呢? 他盯着铺展开的宣纸略一思忖,寥寥数笔,勾勒出了海棠旁逸斜出弯折的枝干,淡淡的墨香随着笔锋而动,被风吹散开。 疏密有致的叶,着墨明快的花枝,一棵海棠树跃然纸上。 何屿渡正要继续落笔,耳边倏然听到了一些声响。 提笔的手顿住,何屿渡抬眼,撞进一双沉静深邃的眼眸里。男人正推着轮椅徐徐而来,他穿着一件宽松衬衣,丝绸质感的黑色在夜色中越发衬得他清俊矜贵,气质斐然。 何屿渡脑海中倏然空白了一瞬,忘了自己要画什么了。 他怔愣了几秒,把手里的画笔放在了笔搁上:“你怎么没睡……” 他躲了明霁一天,谁能想到都这个点了还能碰上面。 “你不也没睡。”明霁的视线落在石桌上,嗓音低缓,“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我就随便画画。” 凉亭有台阶,明霁的轮椅上不来。何屿渡过去扶他,海棠花香里蓦地闯进一股似有若无的雪松香气,沁人心脾。 何屿渡听到他问:“今天去玩了些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这话听着,像是查岗似的。 何屿渡扶着他在石凳上坐下,心跳又有些不受控地乱了:“就和连小船一起吃了个饭,然后晚上去酒吧坐了会儿。” “喝酒了?”明霁抬眼看向他。 明霁分明是坐着的,比何屿渡矮一头,可何屿渡却莫名不敢和他对视。 他眼神闪躲地移开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嗯,喝了。” 明霁的视线落在宣纸上的一树海棠上:“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何屿渡反驳得极快,快得有些像是欲盖弥彰。 明霁看向他,手指在画上点了点,海棠树的花枝弯折崎岖:“院子里的海棠花枝看起来没有这么弯折。” 何屿渡顺着他的指尖,看到自己的画,确实和明霁说的一样,院子里的海棠枝干挺拔,花枝葳蕤,并没有画中那么弯折崎岖。 但是画画的时候,何屿渡自己心里是没想那么多的。他忍不住笑了:“你做阅读理解呢?” “那大概是我想多了。”明霁也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今天是故意躲我的。” “我躲你干嘛。”何屿渡的语调微微提高。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只要他不承认,他就没有躲着明霁。 第39章 明霁没有接话。 他的目光落在了庭院里,月光照着松柏挺拔的树影投在地上,夜风微凉,吹得树影微微晃动。 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月色。 “怀民亦未寝。”明霁突然开口道,“何屿渡亦未寝。” 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 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何屿渡在心里默背了两句,倏然抬眼看向明霁:“明霁,你是特意出来找我的?” 苏轼夜里睡不着,才会去找张怀民同行,明霁……也是夜里睡不着,特意来找他的吗?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明霁答非所问,他的嗓音压得低,“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致,古人诚不欺我。” 何屿渡的心像是一只小鹿,在胸口乱跳起来,他佯装镇定地接话道:“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哪一个夜晚没有月亮,哪个地方没有竹子和柏树呢?只是缺少像我们两个这样清闲的人罢了。 “我是挺清闲的。”明霁弯了弯唇,“但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清闲。” “今晚闲。”何屿渡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庭院中的月色,故意道,“明天就不一定了。” “没关系。” 男人的声音轻缓,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柔。 他说:“来日方长,总有时间。” 【作者有话说】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苏轼《记承天寺夜游》 第0023章 谢谢和不客气 不知道是因为昨晚喝了酒,还是因为夜里吹了冷风,何屿渡第二天睡醒后,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换了衣服,然后去洗漱。 洗漱完还是觉得有些没精神,他打着呵欠下楼,到餐厅吃早餐。看到明霁和何秉烛同桌吃饭,闲话家常,气氛融洽得仿若一家人,何屿渡还以为自己是没睡醒。 他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明霁在他家住着。 但他就出去玩了一天,明霁怎么就和他父母处得这么好了? 何屿渡拉开椅子坐下,听到何秉烛说:“樾山的茶叶很好,色翠香郁,茶汤醇厚。但是山路难走,运输成本太高,又没有品牌效应,卖不出去,打不开市场……村民们也没有别的经济来源,大部分人家的青壮年劳动力都出去务工了,只有一些老人在家务农,物质匮乏,生活困难。” “我和阿玉知道樾山这个地方,还是因为国家开始扶持那里的旅游业,我们去采风,在樾山住了一段时间,发现樾山的村民们生活真的很困难。那里连所学校都没有,孩子们每天需要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去上学。” “所以我们才资助村子里修了一所希望小学。”席玉温声道,“老师都是请的本地人,有一些年轻人愿意留在家乡建设家乡,他们有的做网上直播带货,有的去学校给孩子们上课,这个地方的人如同这座山,蕴藏着一股坚韧的生命力。” 何屿渡喝了一口温热的豆浆,又听着何秉烛开始谈樾山的旅游发展、茶园规划什么的,他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爸,你们要承包樾山的茶园?”这转行是不是跨得太大步了,他爸妈做设计还行,做生意……何屿渡觉得不太行,他们家的人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何秉烛解释道:“是明霁他们集团响应国家的扶贫计划,要帮扶樾山。” 何屿渡有点惊讶,他看向明霁:“那你们准备发展旅游业还是包装茶叶推动茶叶经济?” 这慈善做起来,可比他那10万的捐款有意义多了,行善积德如果真的能具象化,这会儿明霁肯定是浑身冒金光。 何屿渡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 “策划部给了两个方案。”明霁说,“还在开会讨论。” 明霁在樾山的详细资料里看到了希望小学的资料,他有些意外这所小学是何秉烛和席玉捐助修建的,但也算是意外之喜,他正好能和何秉烛他们了解樾山的情况,聊聊规划问题。 明霁看何屿渡在笑,也不知道何屿渡在笑什么:“你有什么建议吗?” 何屿渡夹了一个煎饺吃,慢条斯理地咽下去了,才开口道:“要想富,先修路。修了路,卖茶叶。” “樾山就只有一座古庙,保存得好像也不是那么完整,没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没有特色饮食。”何屿渡一针见血地道,“没有吸引力。” “樾山茶老爷子特别喜欢,我也喝过,茶很好,比发展旅游业其实更有潜力。” 何秉烛和席玉一同看向了他,眼神中带着一些复杂和欣慰。 明霁也在看他,然后慢慢笑了起来。 “怎么?我说错了吗。”何屿渡被何秉烛他们看得有些莫名。 “明霁刚才也是这么说的。”何秉烛笑道,“他说国家在扶持旅游业,他们就重点发展茶叶经济,互相带动。等茶园发展起来,可以提出采茶、炒茶的体验模式,再打造休闲度假村,形成另一大旅游的特色。” 明霁想的比何屿渡长远多了,但是他们俩的选择的大方向都一样。 何屿渡喝着香甜的豆浆,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泛着甜。 第40章 “爸,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何秉烛问他:“什么?” 何屿渡得意:“这叫英雄所见略同。” 何秉烛失笑:“你啊……” 吃完早饭,何屿渡就去兑了杯感冒冲剂喝,他对感冒的各种症状都熟悉得很,头晕乏力,喝杯冲剂,有病治病,没病预防。 和田对什么都好奇,还以为他在喝什么好东西,非要凑过来闻,何屿渡把它捞起来,扔给明霁,然后一口把冲剂喝了。 “又感冒了?”明霁看向他。 “感觉有点,预防一下。”何屿渡说着话,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王见山的电话。 他接通电话,就王见山在手机那端问:“小渡,你这几天有空吗?” “有。”何屿渡捻了捻手指,“有单子了?” “有个熟客,看我挂了一个你的定制单在店里,拍了下来。”王见山说,“我现在让人把玉料给你送来?” “什么要求,起货时间呢?” “两周,一个山水牌,设计你随意。” 何屿渡应下了:“行。” 玲珑阁的人送毛料来的时候,商榷也正好送来了今天需要明霁确认和签字的文件。 何屿渡看看自己手里的玉料,再看看明霁手里厚厚的一叠文件,笑了:“挺清闲的?” 明霁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玉料上,也失笑道:“果然,今天不一定。” 何屿渡推着他的轮椅往书房走:“走吧,我的书桌分你一半。” 何屿渡的书房采光明亮,窗外四壁薜萝满墙。 书房的屋内整洁幽雅,桌边摆放了一盆别致的盆景松树,一方长桌,一把禅椅,靠墙的古朴书架上藏书整整齐齐。墙上挂了几幅书画,有闲云野鹤,有写意山水,还挂着一副笔势遒劲的题字。 “傲不可长,欲不可纵,乐不可极,志不可满。”明霁抬眼,照着题字念了出来。 何屿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爷爷给我题的字。” “老爷子对你很是爱护。” 只从题字内容就能看出来了,字字句句,都是长辈的殷殷教诲。 何屿渡“嗯”了一声:“我知道。” 窗前的长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颜料、毛笔和宣纸。 何屿渡整理了一下,腾出了一块地方给明霁放电脑和文件。 “桌子椅子都让给你。”何屿渡说,“我去工作室。” 书房的隔壁,就是他平时雕刻的工作室。 明霁有些好奇:“我能去看看吗?” “也没什么好看的。”何屿渡说着,推着他往隔壁走去。 何屿渡的工作室布置得很简单,甚至有一些乱。 他从不让其他人收拾自己的工作室,那些雕刻工具、玉料,他都自己收捡。 工作室里最醒目的就是车间,然后是极大的一张木桌,上面放着一套茶具,随意地堆放着几块圆形的毛料,一盒雕刻的工具,钢尺、各种笔和一些小工具都被放在一个木质收纳盒中,显得乱中有序。 工作室上白墙黑墨,题着满墙的《陋室铭》,而另一面墙做成了透明的玻璃柜,里面放着很多栩栩如生、形态各异的雕刻作品。 明霁的视线被一块碎玉吸引了,他微微怔了一下:“这是……” 何屿渡:“嗯,这不就是我在那里好好地站着,莫名其妙被某个人撞过来,摔倒时撞碎的玉嘛。” 某个人本人——明霁有些无奈,叹了口气:“何屿渡……” “干嘛。”何屿渡挑挑眉头,笑吟吟地看向他。 “那天是万殊撞到我了,我才会不小心撞上你。”明霁认真道,“关于这件事,我很抱歉。” “既然你这么诚挚地道歉了。”何屿渡笑着道,“那我就大方地原谅你了。” 明霁看向他的眼睛,许久,才开口道:“其实……更应该跟你说谢谢。” “很多事都应该跟你说谢谢。”明霁说,“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告诉我木雕的事,谢谢你写的那篇文章,还有,让我来你家养病。” “明霁,你欠我的人情可欠大了。”何屿渡眼里的笑意更甚,“但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必客气。”…… 明霁在何家养伤的日子,一点都不清闲。 他每天都会处理集团事务,会和股东们开视频会议,重要的文件商榷会每天给他送来,居家办公的日子也是忙碌的。 倒是何屿渡雕完刻件以后,每天都清清闲闲地在家待着,或是画画,或是做个小雕件练练手,要不就是和和田在院子里玩。 朝夕相处久了,何屿渡面对明霁已经没有了那般不自在,但时不时的他就会盯着明霁走神,有时候还会有些患得患失。 那颗名为“喜欢”的小嫩芽真的是见风就长,现在已经长成了一棵小树苗,天天在他的心里里招摇作祟。 一晃半个月过去,缪剪秋带来了明棠被逮捕的好消息。 半个月,警察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收集证据,四处走访,终于把明棠抓捕归案。 但这时候,单青黛却拿出了明棠精神病的诊断证明,要求将明棠送去医院,强制医疗看管。 这样一来,明棠就可以逃脱法律责任了。 缪剪秋并不想看到明棠扯着精神病的大旗,躲过法律责任,所以打电话问明霁,该怎么办。 第41章 “放心,他逃不掉。”明霁这段时间在何家养伤,明棠的事他全交给了警方处理,但不代表他没有别的准备。 他向来习惯未雨绸缪。 “检察院办理这类公安机关移送的强制医疗案件,发现鉴定人故意作虚假鉴定,会依法提出纠正意见和驳回的。” “既然你有成算,那我就放心了。”缪剪秋顿了顿,又说,“那网上那些热搜和营销号……” “那些事,只会证明明棠从小就是反社会型人格。” “好。”缪剪秋说,“单青黛这边我会盯紧的,现在他们住的房子已经被银行查封了,她回过单家求助,有万彩集团施压,单家也不敢管她,她想为明棠奔走,也只是徒劳罢了。” 第0024章 他的约会 挂断了电话,明霁想起了微博上刷到的那些营销号的信息。 前两天,一篇以木雕人偶的诅咒为切入,夹杂着车祸和火灾,又牵扯出从小到大明棠对他的那些劣迹斑斑的行为的文笔生动堪比小说的精彩故事在微博上迅速传播着。 这篇文章出自何屿渡之手。 明霁从没想到,何屿渡的双手除了可以雕琢漂亮的玉石,还可以执笔为刃,写出那样让人感同身受的文字来。 那天下午,青年写完这篇文章,就拿到他面前来邀功,漂亮的面容上神情骄傲,像是在发光似的。 他说:“等你的伤好了,你要清清白白地回万彩集团,要衣绣昼行,要风光无限。” 明霁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不过是一些不相干的人的言论罢了,他自己都没放在心上。 何屿渡却说:“因为我知道被污蔑、被诋毁的感觉。” 原本明霁是不愿意把过去的伤疤揭开给人看的,也觉得没有必要把这些过往公之于众。但那一刻,望着何屿渡清澈的眼睛,他点了头,于是这篇文章被何屿渡发了出去。 何屿渡经常玩微博,他的账号还是领域博主,200多万的粉丝和他一样佛系,平时就蹲着守他的作品,或者让他发点雅致的园林照片,突然看到他发这样一篇文章,就像是一瓶静置的汽水里被扔进了一颗爆炸糖,瞬间炸了瓶。 转发的、评论的,甚至还有自发设置抽奖帮他扩散的,直接把文章送上了热搜。 热搜自然引起了万彩集团公关部的注意。 在得到明霁的首肯后,公关部也跟着加入了这场舆论战,把单青黛当初接受采访的视频和文章里的字字句句结合在一起,做成了新的视频,买热搜,营销号发文,推上热搜第一。 热搜后面甚至跟了个#爆#字,让当初那些对他漫骂、诋毁的网友们,瞬间转变了口风,个个都开始感慨和同情起他的遭遇来。 就连万彩集团的股票都随之涨了好几个百分点。 想到这,明霁点开了万殊的微信,拨了个电话过去。 万殊的声音有些疲惫:“什么事啊?哥。” 他现在看到明霁的信息,都觉得头疼。 “让你筹备的同学会,怎么样了?”那天晚上,明霁就给万殊打了电话,让他筹备高中同学聚会,时间就定在五一,全班人都要聚齐,但不让带家属。 如果有在外地不愿意回来的,可以包车费包食宿费。 他们班上一共45个人,虽然大多留在了本市发展,但总有些因为工作或者婚嫁去了外地发展的,要全都聚齐,实在是太难了些。 而且还不让带家属,这要求实在奇怪。 万殊这两天都忙着给人发信息、打电话,就这,还有几个没联系上呢。 “能联系到的基本上都约好了,有3个还没联系上,有6个在国外的发展的,4个愿意回来,2个报销食宿都不愿意回来,太折腾了。”万殊头疼得很,“我总不能去国外给你把人抓回来吧?” 也不知道明霁是怎么心血来潮,突然想要组织这么场同学会的,费钱又费力,尤其费的这个力是他。 “还有陶然。”万殊顿了顿,“陶然说他不一定能来,人家现在好歹也是个公众人物,不好请的。” 明霁沉吟道:“他问我了吗?” 万殊惊奇:“你怎么知道他问了你去不去?” 明霁说:“放心吧,他会来的。” “对了。”万殊问起来,“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做复查,什么时候回集团?杜若……昨天又给我发信息问起你了,商榷在总部也是看到她就躲。” 他说:“之前你‘昏迷’的时候,她对你是真的关心,也一直都想见你,你到底怎么想的?” 在感情这件事上,万殊觉得自己真的一点都不懂明霁。 他曾经觉得明霁对杜若或许也是有好感的,可是后来明霁掌握了明峰的罪证,就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杜若。 前后转变,甚至可以说是薄情寡义。 所以他偶尔觉得明霁待何屿渡似乎是有些不同,但他也不敢就断定明霁对何屿渡有什么心思。 明霁的心思太深了,也太难琢磨了。 听到杜若的名字,明霁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过两天去做复查,我会约她出来说清楚。” 明霁又说:“那两个不来的同学,你把联系方式给我。” “不是,明霁你要干嘛啊?”万殊皱了皱眉头。 组织同学会也没什么,但做什么非要所有人都到齐,这也太古怪了。 第42章 “你伤好了不回集团去发光发热,组织什么同学聚会,追忆青春年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明霁说,“记得安排好聚会那天度假山庄的住宿,你跟商榷联系,所有的费用走我的私账。” “知道了知道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万殊揉揉太阳穴,头疼地挂断电话,翻出那两个同学的电话号码,给明霁发了过去。 算着时差,明霁在凌晨1点的时候,给这两个同学分别打了电话过去。 他从毕业后,就很少和高中同学们再联系了,大家的生活如今更是没有什么交集,突然接到明霁的电话,对方很是诧异。 明霁说起了同学会的事。 “明霁,是你在组织同学会吗?”对方问。 “是。”明霁道,“毕业这么多年了,大家都没一起聚聚,全班我都问了,就你不来,不觉得可惜吗?” 对方迟疑了片刻,最后答应了下来。 同样的说辞,明霁又跟另一个同学说了一遍。对方也应了。 剩下的几个同学万殊也联系上了,唯独苏闲。 打电话是空号,微信消息石沉大海,就连qq他都用上了,还是联系不上苏闲。 万殊只好又给陶然打电话,问陶然能不能联系上苏闲。明明学生时期陶然和苏闲关系是最好的,但陶然竟然说他现在和苏闲已经完全没联系了。 万殊对此几乎都要不抱希望了,没想到最后柳暗花明,隔了两天,qq里收到了苏闲的回复。 苏闲问:“陶然会不会来?” 万殊想到明霁的话,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苏闲便问了时间和地点,应下要来。 在四月的最后一天,万殊把所有的同学都约齐了,同学会,就定在第二天,五一那天。 这天下了点小雨,明霁下午去医院做复查,何屿渡本来想陪着去,结果明霁说自己做完复查,还有点私事要处理,晚饭也不回来吃。 何屿渡只好压下心思,目送他出门去。 明霁的复查结果一切都好,他脱去了固定支具,站了起来。 养了一个多月的伤,久违的能自由行动的感觉让他的心情很是愉悦,去餐厅的路上,他给商榷打了个电话,确定明天同学会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心情更是放松。 只是想到接下来的会面,他又觉得心头发沉。 他和杜若,约在了一家装潢精致的西餐厅。 杜若喜欢吃西餐,这家餐厅她常来,这里,也是她和明霁第一次一起吃饭的地方。 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真的准得惊人,杜若在去年底那段时间就已经隐隐感觉到明霁对她的疏远了,时隔两个月再见到明霁,她更是恍然。 杜若和明霁算是相亲认识的,他们彼此从一开始就是以联姻为目的在接触,而在相处中动了心,喜欢上明霁,是她意料之外的事。 可是她和明霁相处时的很多细节,她的直觉都在反复提醒她——明霁不喜欢她。 比如由她主动提出来的见面的邀约,偶尔她故意制造的肢体接触,明霁都会绅士地避让开。 还有一次吃完晚饭,明霁送她回家,她鼓起勇气主动邀请,问:“要不要上楼去坐坐?” 那天的月色很美,她打扮得也很漂亮。 明霁却只是笑笑,说:“风寒露重,上楼早点休息。” 她想推动关系,明霁却一直都在和她保持距离,直到明霁告诉她:“抱歉,这段时间耽误你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他们并不是男女朋友,任何一方都有随时喊停的权利,只是她不甘心。 那种心跳失控的感觉、那些短暂的灿烂时光,她觉得一生都难再遇上一次了,她怎么甘心呢…… 然后便是听到明霁车祸的消息。 重伤昏迷,瘫痪……那些字怎么可能和明霁扯上关系。杜若觉得难以置信,四处求证,可商榷和万殊都告诉她,是真的。 她打给明霁的电话、发给明霁的信息,都没有得到回复。 直到半个月前,她知道了明霁清醒过来的消息,她又给万殊打电话,问明霁在哪所医院,她想去看他。 万殊推辞,商榷躲着她,她只能通过新闻,得知一星半点明霁的消息。 她担心明霁,一定要见一面,才能放心。 她也想再争取一次,哪怕明知不可为,也想再试一次。 杜若在看明霁。 明霁也在看她。 两个多月不见,杜若看起来清减了很多,精致漂亮的面容上都带着一缕愁思,明霁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喝点什么?” “长相思。” 侍者送上了菜品、酒和果汁,杜若给自己倒了酒,看向明霁手边的果汁,笑了笑:“不陪我喝一杯?” “以果汁代替,也是一样的。”明霁举了举杯。 长相思入口清新,果味浓郁,搭配上六分熟的菲力牛排,杜若慢慢品尝着,心里的思绪和情愫纠缠在一起,像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她的酒量不算好,不过三杯长相思,便已经有了微醺的醉意。 “这好像是你第二次主动约我。”杜若以手支颐,眼里染上了朦胧的水色,“第一次,是第一次见,也是在这家餐厅。” 而除了第一次吃饭是明霁主动邀约,之后的每一次,都是由她提出的。 第43章 杜若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们真的不能再继续了吗?” 【作者有话说】 何屿渡:总感觉头上有点绿? 第0025章 新鲜的瓜,好大的瓜 “我很抱歉。”明霁说,“我之前确实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联姻对象,所以也在好好和你相处。但是现在我不需要用婚姻做筹码交换,再继续,对你很不公平。” 杜若端起手边的红酒,慢慢饮尽。 “可是明霁,和我联姻对你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也不介意公不公平,因为我喜欢你……” “杜若,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明霁望向她的眼睛,语气不急不缓,“你漂亮、聪明、勇敢,工作能力出众,还很自信,这样的你,怎么可能不介意没有爱情的婚姻?” “可是我没有其他选择。”杜若摇摇头,有些难以启齿道,“你知不知道……在你车祸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我父亲已经在给我物色新的联姻对象了。” 但明霁苏醒后,杜父又压下了其他想法,他催促她趁此机会和明霁多联络感情,尽快能坐上明太太的位置。 明峰倒台,明霁作为万彩集股份最多的掌权人,光是他的名字,就足够让人眼热心切了。 杜父以为她和明霁相处得很好,然而过度的希望,只会带来极度的失望。杜若有些不敢想父亲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 盛怒,失望……亦或者是更迫不及待地为她物色新的联姻对象。 比起去认识陌生男人,她宁愿选择明霁,至少,她喜欢明霁,她也相信明霁的品行。 “我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杜若苦笑着,喝了一口酒。 醉意放大了她内心的脆弱,面对明霁,她短暂地卸下了自己的尊严。 “我不怪你,因为一开始和你接触,我就清楚地知道我们各有目的,你是想借联姻更进一步掌控万彩,我是迫于家里的压力……接触以后对你动了心,实在是情难自禁。”杜若喃喃道,“但是我们之前明明都好好的,我家里人都以为我们只差最后一层窗户纸了,包括我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明霁,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明明月亮就在她眼前,可是她伸手一碰,却发现是水中倒影。 杜若这段时间反复被难过和忧虑的情绪拉扯着,心里放不下明霁,更不想妥协接受和其他人联姻。 过得岂止不好,是非常糟糕。 明霁目光沉静地看着她,许久,才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杜若慢慢笑起来,漂亮的丹凤眼闪烁着一抹动人的神采:“我想请你假装和我谈恋爱……” “不是要你配合演戏的假装。”看明霁皱起了眉头,她轻声解释道,“我会跟家人谎称你是我的男朋友,只要问起你时你不否认就行了。” 她嗓音放得更低了,语气恳求:“我不想频繁地去和陌生男人会面,像推销商品一样推销自己,明霁,请你帮帮我。” 明霁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你跟家里人说是我女朋友,我不必承认,也不必否认,更不用配合你假装男女朋友演戏?” “是……我父亲也不会向你求证,我会跟他们说我们刚在一起,感情还不算稳定,让他们不对外宣扬……”杜若咬了咬唇,“可以吗?” “听起来我好像没什么损失。”除了名声。 明霁在这一瞬间,倏然恍神地想到了何屿渡。 何屿渡好像很在意他的名声,会因为营销号抹黑他生气,会因为单青黛的采访生气……何屿渡如果知道他和杜若“假装恋爱”,会生气吗?应该不会吧。 明霁心想,这也不算是给自己名声抹黑的事。 压下心头的思绪,明霁开口问道:“多长时间?” “三个月。”杜若看向他,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些,“我会在这三个月内想办法达到我爷爷对我的考核要求,争取我的婚姻自主权。” 明霁不解:“为什么你爷爷不跟杜总商议好,给你这三个月的自由?” “因为你。” 闻言,明霁又一次皱起了眉。 杜若慢慢道:“因为他们想让杜家更进一步,而你是条捷径。” 除非她能证明,自己有能力带领杜家更进一步,否则杜老爷子也好,她父亲也好,都是不会打消让她联姻的念头的。 明霁不可置否,思忖片刻后,开口道:“作为交换。” “什么?” “帮我买下单青黛手里的股份。”明霁说,“无论是你出面,还是你找其他人出面,我只要结果。” 缪剪秋从单青黛手里分走了百分之十的股份,这不亚于生生从单青黛身上咬下了一块肉,但单青黛要救明棠,她需要钱,所以她除了卖股份别无选择。 杜若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好。” 明霁提点她:“如果你能买下单青黛手里的股份,你在杜家的话语权会重很多。” “可是要买下这股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杜若笑了一下,“三个月的时间,就算我没有办到,我也得到了三个月的自由,不是吗?” 明霁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等你的好消息。”…… 回到何家,已经暮色四合,夜色深浓。 何屿渡在沙发上看电视,和田趴在他的腿上,像是在陪他一起看。 第44章 听到开门的声响,和田敏锐地动了动耳朵,然后新奇地从何屿渡腿上站了起来,跳下沙发,跑到明霁的腿边,围着他转圈。 平日里明霁坐着,何屿渡对他的身高没什么感觉,现在看明霁站起来,何屿渡这才发现他个子很高,尤其那双长腿极为优越,穿上西裤,相当的英气逼人。 他坐在沙发上,从这个角度看明霁,视线会落在明霁的唇瓣上,往下,就是清晰凌厉的下颌线。 这张脸像是造物者最完美的作品。 然后那张俊朗的脸朝他笑了笑,唇瓣开合,嗓音低缓:“明天同学会,何屿渡,你要来吗?” 无论是他脸上的笑,还是他的声音,都温柔极了。 何屿渡有片刻的怔愣,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不去。你们同学会,我去干什么。”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那个班上的人。 后来的半学期,他都像是个被排挤在外的,孤魂野鬼,形影相吊,茕茕孑立。 “去看场好戏。”明霁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你不想知道,当年的事,到底是谁谣传出去的吗?” 和田抬起两只前腿,想要爬上他的膝盖。 可惜腿太短,滑了下去。 明霁俯身,把它抱了起来,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揉了揉它的头。 和田那双黑润明亮的眼睛望着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可爱得他想偷狗。 何屿渡当然想知道。 他觉得扎在心里那根刺又有些隐隐作痛了,牙齿也痛。 他最近不知道是长智齿还是上火,后槽牙旁边的软肉一阵一阵的痛,连带着旁边的牙齿也跟着痛。 何屿渡慢慢收紧手掌,握成了拳头:“是谁?” 明霁问:“你是想知道一个名字,还是想听到所有人的道歉?”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两个都要。 何屿渡既想知道是谁谣传出去那些话,也想听到所有人的道歉。 他看着明霁,舔舔发疼的牙齿,问道:“你就不怕我把同学会搞砸?” 让他知道了是谁给他泼脏水,污蔑造谣,这顿饭估计没人能好好吃下去。 明霁本就不是想开同学会,他把班上所有人都聚集起来,是想还何屿渡一个公道。 有些事情,虽然过去了,但不代表那些错误就在时间中翻篇了。有人记得,那就没有过去。 “那天的海鲜自助餐厅不对外开放,班上的每个人都会来。”明霁说,“你想骂人或是动手,想砸东西还是掀桌子,我都不会拦你。” 这场同学会,原本就是用来让何屿渡搞砸的。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内,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何屿渡可以做一切,他想做的。 何屿渡看着他,咬字重了几分:“好,我去。” 他当然不会气昏头把明霁的餐厅都给砸了,最多冤有头债有主,把罪魁祸首打一顿,出出气。 他这口气憋在心里,实在是太久了。…… 一夜好风吹,新花一万枝。 扶光山的五月,山花烂漫,苍翠浓阴满院,春意盎然。 整个海鲜自助餐厅今天都不对外开放,老同学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从一开始的拘谨寒暄,到慢慢放开话题开始闲聊近况,万殊穿梭在六桌人之间,看看被腾出来放置幕布的一面墙,再看看布置的投影仪、话筒和音响,莫名有种自己在办什么酒宴的错觉。他太难了。 明霁怎么还没来。 明明要办同学会的人是明霁,结果劳心劳力的人却是他,等明霁回集团以后,他必须要申请把攒的年假给休了! 一直到所有人都快到齐了,门口倏然出现一道身影,那人从容地迎着大家的视线走过,餐厅里倏然静了一瞬。 万殊还以为是明霁来了,忙不迭看了过去,然后眼里瞬间失望起来,餐厅里也响起了议论的声音。 “这是哪个老同学,眼熟,但是认不出来了。” “是陶然吧?是不是陶然?” “有点像,不确定,再看看。” “……” 男人戴着口罩,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衣,浅色牛仔裤,脖子上还戴着一块白玉雕琢的古朴的无事牌。 他的下眼睑微微下垂,眼尾尖尖的,眨眼看来时给人一种无辜又柔弱的感觉,露出一抹笑,就成了多情的桃花眼。 他在人群中环顾了一圈,然后走到了万殊身边,把口罩摘了下来:“万殊,好久不见。” “陶然。”万殊还是认得他的,有一回他刷短视频正好看到陶然的cut,还转发给明霁看了。 明霁当时回复了他两个字:“很闲?” 学生时期那点桃色绯闻是万殊唯一能打趣明霁的,但打趣明霁的后果就是他被安排了一堆工作,后来他再看到陶然的动态,就再不敢跟明霁提了。 听到陶然问起:“不是说明霁要来吗,他还没到?” 万殊心想陶然果然是冲着明霁来的,面上却还是挂着散漫的笑:“他在路上了,估计是有事耽搁了。”才怪。 十分钟前万殊就发信息问明霁了,得到一句“人到齐了再说”的回复,他寻思明霁可能已经来了,就是懒得和人应酬,所以不知道在哪儿躲清闲呢。 万殊猜的没错。 明霁这会儿和何屿渡在明霁的温泉院子里,围炉煮茶。 第45章 在温泉山庄后面,有一栋院落式风格别致漂亮的房子,何屿渡一直以为这是内部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跟着明霁进来,才知道这是明霁的温泉院子。 他偶尔会来度假山庄这边小住,就住在这里。 何屿渡在院落里逛了一圈,有些气闷地问他:“你有地方住,怎么还在我家住着。” “不是你邀请我去的吗?”明霁反问他,唇角挂着一抹笑意,“盛情难却。” 何屿渡抿了抿唇:“……以前没发现,你这人脸皮还挺厚。” “不过你现在腿伤也好了。”何屿渡看了他一眼,试探地问道,“是不是打算要搬走了?” “嗯,明天我要去榕城出差。”明霁说,“等我出差回来,就搬回家。” 何屿渡低头喝了口茶,“哦”了一声。不太高兴。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正在这时,明霁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万殊打开的。 他接通,点了外放。 “明霁!快来快来,吃瓜,新鲜的瓜,好大的瓜。” 万殊压着声音说话,却没压下语气里的兴奋。 【作者有话说】 一夜好风吹,新花一万枝。 ——令狐楚《琴曲歌辞·蔡氏五弄·游春辞三首》明霁其实还是想帮一下杜若,杜若买不下股份,这三个月他也帮杜若当挡箭牌当过去了,反正只是借个名头行事。 不过给自己挖了个坑罢了,帮人一时爽,解释火葬场。 下一章入v啦,明天也双更,我这么勤快有没有评论夸夸我呀!——何屿渡:重生归来,这一次,我要把属于我的一切都夺回来!!! 第26章 他的手好热 何屿渡被勾起了好奇心:“嗯?我都还没到场,吃什么瓜?” 今天他才是最大的瓜主,他都还没到,好戏还没开场,怎么就把瓜端上桌了。 “何屿渡?”万殊被他这突兀的一声给惊得愣住了,“不是,你也要来?明霁怎么没跟我说啊。” “我说了,全班人都要到。” 万殊哑然:“……” 他这几天忙着联系这些人,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想起来何屿渡也是他们班同学这事儿。 现在知道何屿渡也要来,再联想起以前那些事,还有餐厅里的一番布置,万殊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他咬了咬牙:“明霁,你真行啊。” 他就说明霁怎么突然组织同学会呢,还不让带家属,这摆明了就是要帮何屿渡澄清当年的事情。 合着他们所有人都是明霁和何屿渡感情路上的垫脚石是吧? 明霁问他:“餐厅那边出什么事儿了?” “差点忘了。”万殊看向眼前剑拔弩张的陶然和苏闲,压着声音道,“你赶紧带何屿渡过来啊,苏闲刚才泼了陶然一杯水,差点就动手了。” 不过被劝下来了。 万殊看看身边神色冷漠的苏闲,又看看另一边眼眶发红一副要哭又强忍着的陶然,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恩怨不一般。 能让曾经的好朋友反目成仇,这得是多大的热闹啊。 何屿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谁泼了陶然一杯水?”苏闲? 那个整天跟在陶然身边,事事替陶然出头的苏闲? 万殊催促:“赶紧来,就差你俩了。” “马上。”何屿渡应道,“几分钟。” 挂断电话,何屿渡迫不及待地拉着明霁就走,眼神亮得像是在发光:“太可惜了,这么刺激的场面我竟然没看到。” 他的手指修长,掌心温热。 明霁看向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手指微微收拢,配合着他的步伐,快步地同他一起往海鲜自助餐厅走去。 何屿渡走得快,耳根有些隐隐发红。他是故意的。 或许是因为明霁一副为他撑腰的姿态和对他的温柔,助长他心里那棵被爱慕浇灌着小树苗,如今的小树新枝郁郁,生长得越发蓬勃了。 明霁没有甩开他的手。 心里的小树像是被一阵清风吹过,枝叶婆娑晃动,止不住的欣喜从心里涌出,叫他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餐厅里的大家这会儿都围着陶然,有关心陶然的,有自诩公正指责苏闲的,也有两边劝和的,人声嘈杂,只有万殊在苏闲身边站着。 这副情景映入眼中,何屿渡的好心情打了个折扣,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 此刻的苏闲,和当年的他何其相像。 何屿渡这才松开了手,他好整以暇地把衣袖挽了起来,然后慢慢地走了过去。 万殊是最先注意到他的,朝他挥了挥手,笑着喊道:“何屿渡。” 他又喊:“明霁,这边。” 这两个名字像是突然按下了静音键,餐厅倏然安静起来,所有人都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来。 餐厅门口铺着红地毯,青年穿着一件藕荷色的衬衣,徐徐地踏着红色地毯走过来。浅淡的粉色越发衬得他肤色瓷白,眉眼清俊昳丽,衣袖被他随意地折了折挽起,露出半截小臂,骨节分明的手腕上一串沉香的手串,让他的气质显得越发温润内敛。 而他身边并肩而行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眉眼深邃,完美的五官像是被雕琢出来的艺术品,周身都带着一股上位者的从容和强势。 他沉静的目光一望过来,便叫众人的心莫名紧张了起来,竟像是学生时期做了错事被老师逮到的心情一般,压迫感十足。 第46章 “何屿渡怎么来了……” “明霁!怎么越长越帅了!” “何屿渡怎么和明霁一起来的……” “大概是在门口碰上了吧?” “那是明霁啊!” 那些小声的、窃窃私语的声音一个劲地往何屿渡的耳朵里钻,像是几只令人厌恶的苍蝇围在耳边“嗡嗡嗡”地叫个不停。 “不好意思啊,来晚了。” 何屿渡看着头发和衬衣都打湿了,一副可怜模样的陶然,弯唇笑了笑:“好像错过了点有意思的事。” 苏闲的目光落在何屿渡的身上,惊讶和复杂的神色在他的眼中闪动着:“……何屿渡。” 何屿渡闻声侧目,看向了他。 苏闲变了很多。 他刚才一眼看过去,好多人的面容他都记不得了,名字更是忘得七七八八了,但隐约也能看出好多男同学们这几年都是在发福的路上前行着,还有几个发际线堪忧的,女同学们倒是都漂漂亮亮的,妆容精致打扮时尚。 这么一对比,苏闲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了。 苏闲瘦了很多,甚至是一种病态的瘦弱。学生时期有些婴儿肥的脸如今消瘦得下颌线分明,宽松的t恤像是套在身上似的,显得空空荡荡,露出的手腕都能看到清晰凸出的腕骨和青蓝色的经脉。 最让人惊讶的是他的左下颌蔓延到脖颈然后隐入衣领的可怖狰狞的烧伤,让人心惊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意外,身上才会留下这样的疤痕。 还有他的那双眼睛,没有了曾经的透亮鲜活,反而透露出了一股暮气沉沉和阴郁。 “早知道你要来。”苏闲看着他,突然慢慢地笑了起来,他的嗓音有些低哑,语气听起来很是可惜,“我就等等再泼这杯水了。” 他慢慢握紧了拳头。 更可惜的是他不能往陶然脸上泼硫酸。 一杯水而已,对比起陶然对他做的事,算什么。 高中时的副班长秦子衿出声打了个圆场:“咳,那个,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咱们……先吃饭吧。”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有人附和道,“有什么矛盾误会咱们坐下来慢慢说嘛,大家都是老同学,何必闹成这样。” 苏闲讽刺地勾了勾唇角,没有接话。 座位是万殊看着安排的,其他桌都是8个位置坐满的,他们这桌就坐了5个人,他和秦子衿,还有明霁、何屿渡、苏闲。这样一来,陶然要么坐他们这一桌,要么就得加凳子和其他人坐一桌。 大家都在看陶然。 陶然的衣服从肩头湿了一截,头发也湿了一些,这会儿经过简单的处理,看起来倒也还好。 他脸上的神色有些为难,他看了看明霁,又看看何屿渡和苏闲,最后抿了抿唇,低声道:“我还是和明霁他们坐吧。” 万殊在心里“啧”了一声,眼神里闪过一抹同情。 虽然不知道明霁今天打算怎么为何屿渡出头,但想来当年身处谣言漩涡的陶然,今天肯定是落不到什么好的。 秦子衿主动拉开了身边的座位,也给陶然递了个台阶:“陶然过来坐吧,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我们正好边吃边聊。” 于是陶然就挨着秦子衿坐下,他旁边的一方坐了万殊。 何屿渡坐在他的对面,明霁……坐在何屿渡的旁边。 苏闲单独坐了一方,他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朝着陶然泼水、要动手的愤怒和狠厉了,只是用一种仇视冷漠的目光盯着陶然,神色讽刺。 何屿渡去拿了些吃的,无可避免地就有人过来跟他打招呼寒暄,大家好像都在时间的流逝中默契地忘记了当年的事情,一副“都是老同学,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过往种种都一笑泯恩仇”的态度。 何屿渡不想跟他们一笑泯恩仇,比起和这些名字他都喊不上来的同学寒暄,何屿渡更好奇苏闲和陶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苏闲在挑选酒水,何屿渡走了过去。 “万花筒好喝。”何屿渡伸手拿了一支万花筒,又拿了一支琼瑶浆。 苏闲偏头看他:“你今天真是来喝酒吃饭的?” “吃饱了才有力气算账嘛。”何屿渡一进餐厅就发现了,他们这几桌正对的靠墙位置的桌子和沙发被抬走了,布置了一面幕布,架起了投影仪,还有音响和话筒。 明霁是真的准备了一出好戏。 他抬眼看向被人群簇拥着的明霁,成熟稳重的男人游刃有余地应酬交际,叫他恍惚想起学生时期明霁被大家围着问题的模样。 这一刻的时间仿佛都和当年重合了。 他正走神,突然听到苏闲说:“以前的事,对不起。” “那时候的我太自以为是了,也太蠢,偏听偏信,被人牵着鼻子走。”苏闲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也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对不起。” 何屿渡的嘴比脑子快:“干什么,知道我要找你们算账,所以先道歉?” 苏闲听他这么说,反而笑了起来:“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只是觉得该跟你说句对不起。”苏闲耸了耸肩,“道歉是我的事,原谅是你的事。” “嗯。”何屿渡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声,“不原谅。” 苏闲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他的眼神盯着一排排整齐的酒,像是在认真挑选,又像是通过酒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第47章 何屿渡见他不说话了,心里有些暗自懊恼。他是过来八卦苏闲和陶然的,现在话都被他说死了,还怎么开口问八卦啊…… 苏闲终于挑好了酒,他伸手拿了瓶樱桃白兰地,然后像是随口一问:“‘玉不琢’是你吗?” 何屿渡一惊:“啊?” ‘玉不琢’是他的微博id,可是他记得自己好像没有发过照片,苏闲怎么会知道…… “你发过自己雕刻的视频,虽然戴着口罩,但你的眼睛真的很有辨识度。”苏闲说,“而且,照片也露过一点侧脸。” 何屿渡人麻了:“你关注我微博?” “我做新媒体工作。”苏闲顿了顿,“确切地说,做营销号。你的文章被我们老板当成案例挂在会议室白板屏幕上,让我们学习。” 发现‘玉不琢’是何屿渡的时候,他惊诧极了,没想到何屿渡的文笔这么好,简直是跨界砸他们饭碗。 也惊讶何屿渡和明霁竟然有联系,在大家都在凑热度跟风或是抹黑或是造谣明霁的时候,何屿渡能匠心独运为明霁写出这样一篇文章来。 苏闲一直很怀疑,他问道:“你老实说,那篇文章是不是找的代笔?” “我高考语文145,需要找代笔?”何屿渡斜了他一眼。 这股傲气,和当年如出一辙。 苏闲认真地问道:“那你接不接稿子?价钱好商量。” 何屿渡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你既然关注我的微博,就该知道我不缺钱,是玉不好雕还是闲着不好玩,我干嘛要废这个脑子。” 苏闲抿了抿唇:“写陶然的稿子也不接?” 第27章 好戏开场 何屿渡看着苏闲没接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何屿渡怎么也没想到他还能有和苏闲谈笑风生的一天,并且在苏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竟然觉得苏闲那张记忆中格外讨厌的脸都莫名变得有点可爱起来了。 他问道:“说说,陶然有什么八卦值得我写的?” “那就太多了。”苏闲垂下眼,握着酒的手指因为用力收拢,呈现出了不自然的扭曲。 何屿渡觉得不解:“你自己不是做营销号的吗?怎么不自己写。” 苏闲抬眼,看向朝他们走过来的明霁:“因为明霁会帮你,资本会帮陶然,但是没人帮我。” 苏闲自嘲地勾起唇角:“陶然背后有人捧着,我写的那些东西对于他而言,如同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陶然之所以没有演技还能接到那么多的好剧本,全靠有资本捧着。所以他每次发的那些稿子,都会被公关,被洗白,被压热搜……陶然甚至还会借着这些营销稿来卖惨虐粉固粉。 只是最近他们公司那位资本大佬似乎不打算捧着陶然了,打算捧另一位新人。不仅新剧撤资,陶然甚至连广告代言都丢了两个。 苏闲直觉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何屿渡有些惊讶,并且瞬间脑补了好多娱乐圈包养的瓜,他微微睁大了眼,语气好奇地追问:“他被包养啊?” “加个联系方式吧。”苏闲却止住了话题,拿出手机点开了二维码。 何屿渡不太想加他,但又被勾起了好奇心,他想了想,还是拿手机加了苏闲的微信。 明霁走过来,就正好看到他们交换联系方式的一幕。 他有些意外,原本以为,何屿渡是不会和当年班上那些同学和解的,尤其是苏闲。 然后明霁就听到何屿渡说:“别以为我加你微信就是原谅你了。” 语气听起来,有些故作凶狠。 明霁失笑:“你就只拿了酒?” 何屿渡看向他手里端着的装着食物的餐盘,是他爱吃的波士顿大龙虾和松叶蟹,眼神一亮。他眉眼带笑,挑了挑眉:“你不是帮我拿了吗?” “这是我的。”明霁故意逗他,“要吃什么自己去拿。” “我不。”何屿渡从他手里把餐盘接过来,“你拿的更好吃。” 明霁只好重新再去拿一些食物。 苏闲目光打量地落在何屿渡身上,看到他脸上得逞中带着小得意的笑,问了句:“你和明霁是不是在谈恋爱?” “我看他就是喜欢你,所以嫉妒陶然,才那样造谣的……” 少年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在脑海里响了起来,何屿渡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去。 又是这种,无凭无据的臆测。 “我没有别的意思。”苏闲突然反应过来了,也想起了高中时期那些愈演愈烈的谣言,“抱歉,我职业病犯了。” 何屿渡扔下一句:“关你什么事。” 然后端着食物往桌边走去。 秦子衿和陶然已经拿完食物回来了,她正想开饮料,但指甲上漂亮欲飞的蝴蝶美甲又有些不方便,陶然便把饮料接了过来,帮她打开了。 “谢谢你啊。”秦子衿朝他笑了笑,“之前在屏幕上看到你的时候我几乎都不敢认,看来大明星还是很平易近人的嘛。” 何屿渡在座位上坐下,色泽诱人的蒜蓉波士顿龙虾映入眼帘,秦子衿惊奇地问:“何屿渡,你在哪里拿的波士顿龙虾,怎么我都没看到?” “不知道。”何屿渡说,“明霁拿的。” 他说完,又往食物区走去,去找明霁。 第48章 陶然看着他的身影,眼神有些复杂。 秦子衿问道:“我想去拿波士顿大龙虾,陶然,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陶然跟着起身,“正好我也想再拿点吃的。” 明霁正在熟食区拿芝士烩蟹煲,他手里的餐盘里还放着一盘牡丹虾,一盘鲍鱼,两份法式香煎鹅肝。 何屿渡注意到陶然他们朝这边过来了,故意往明霁身边凑,肩膀挨着他的肩膀,开始指挥他:“我要吃那个火炙芝士大虾和烤榴莲。” 明霁看了一眼他的手,手背上被火灼烧到的烫伤早就好了,那只手骨节修长,还很有力,稳稳当当地推过很多次他的轮椅。 他拿了火炙芝士大虾和烤榴莲放进食物盘子里:“还要吃什么?” 何屿渡因为他的配合,心情又变好了起来:“我先端过去,其余的你看着拿吧。” 他接过食物盘子,回了座位。 万殊面前摆了满满的一盘帝王蟹腿还有鲍鱼、各种虾、青口、扇贝,他这会儿正一边在倒酒,一边问苏闲:“你和陶然到底是什么情况,以前那么要好现在怎么闹掰了?” 苏闲语气淡淡:“因为我以前眼神不好,交友不慎。” “怎么回事啊,说说?” 苏闲不说话,只是端起手边的酒,喝了一口。 万殊见问不出什么东西,又看到何屿渡回来,就往何屿渡身边一坐,低声问他:“何屿渡,你跟明霁憋着什么大招呢?” 他这会儿活像个在瓜田里乱窜的猹,这里也是瓜,那里也是瓜,看的他眼花缭乱。 何屿渡把食物摆放好,开了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什么什么大招?” 万殊掰开一根蟹腿:“你看看那投影仪、话筒、音响!我叫人布置的。再看看这些老同学,我一个个发信息、打电话邀请来的。”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就是个工具人:“你们俩真的太没意思了,也不给我预告一下,好歹我忙前忙后才组织起来这场同学聚会!”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何屿渡喝了口酒,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他准备了这些东西,就连同学会,他都是昨晚才邀请我的。” “你坐哪儿?”一道清朗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来。 万殊回头,对上明霁沉静地看向他的眼睛。 万殊真无语,还有些揶揄道:“干嘛!那么多座位坐不下你这尊大佛是不是。” 明霁没接话,只是看了何屿渡一眼,然后在另一侧的空座上落了座。 莫名的,何屿渡觉得他有点不高兴。 何屿渡在心里笑了笑,然后自己起身坐去了明霁身边。 “我真傻,真的。”万殊喝了口酒,然后做作地叹了口气,“唉,我就多余来这同学会,更多余坐你俩身边。” “好了,敬你一杯。”何屿渡笑着跟他碰了碰杯,“辛苦我们万总了。” 秦子衿和陶然正好回来,听到他这么说,也跟着道:“万殊,能把老同学们都聚在一起,你真的厉害,今天这顿饭的大功臣非你莫属。” 她把食物放在桌上,然后端起了自己的气泡水:“同学们,咱们一起敬万殊一杯呀!” 何屿渡也参加过不少的局,酒局上的那些敬他酒的客套话听过不少,但他觉得,自己无论参加多少次,都对这套应酬的酒桌文化喜欢不起来。 他敬万殊,是他想敬。 而不是因为某些客套话被带着敬酒。 所以他没端酒杯,低头吃了块鹅肝。 明霁倒是端了,和万殊碰了碰,说了句“辛苦”,然后一饮而尽。 接着,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谢谢大家给我这个薄面,这杯呢,就庆祝大家在此相聚!”万殊喝了酒,看明霁要说话,清咳了两声,“不过这次同学聚会的组织人可是明霁,吃喝住玩都是他出钱,我啊,属于是借花献佛。” 他高声道:“咱们得敬敬明霁!” 何屿渡慢条斯理地开始吃虾。 明霁端着酒笑了笑:“各位,好久不见。平时大家各有自己的工作生活要忙碌,今天难得聚在一起,饭要吃饱,旧要叙尽兴,酒就不劝了,随意就好。” “另外,还给大家准备了一个小节目助助兴。”他勾了勾唇角,“我们边吃边看。” 万殊喝了酒坐下来,压着声音跟何屿渡说:“你连明霁的面子都不给啊,何屿渡?” “你第一天认识我?”何屿渡看了他一眼。 万殊也不好说他。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知道何屿渡有这样的脾气,纯粹是他有傲气的底气,无论是他自己的能力地位还是他的家世,都只有别人捧着他的,没有他捧着别人的。 明霁说完话,一杯饮尽,坐了下来。 餐厅里的自动窗帘,在这一刻关上了里层的白纱,光线稍微暗了一些,与此同时,投影仪亮了起来,白色幕布上投影布一行文字:“是谁在说谎?” 何屿渡的目光一凝,盯着屏幕上的出现在教室里的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皱起了眉头。…… 蝉鸣声声,教室里交谈的声音里,两个像是主角的少年开始了闲聊。 一个眼睛发亮:“云霁真的喜欢你呀!” 一个脸颊耳根发红:“我也不知道,你小声点。” 镜头一转,少年在操场的林荫树下和另一个朋友小声聊天。 第49章 “我真的好喜欢云霁啊……” 他像是低声轻语,又像是在和朋友分享心事:“如果他也喜欢我就好了。” 切换的镜头变成了食堂,少年和另一个朋友同桌吃饭:“我今天看到了一个女生给云霁递情书,他也看到我了,然后情书都没接就走了,你说他是不是也喜欢我的?” 十几分钟的视频里,少年和好多朋友都或主动或被朋友猜测地诉说了自己对云霁的暗恋心情,也和一些朋友说起云霁喜欢他的那些自己推测的细节证据。 然后便是大家私下议论,被邻班同学听到,一传十,十传百,两个少年人的绯闻以一种星火燎原之势铺天盖地传来,传到了老师们的耳朵里。 第28章 这一杯,敬你 餐厅里大家一开始还一边看,一边有说有笑地吃着东西,此刻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剧情中,他们脸上的神情有回忆、有恍然、有羞愤、有骇然……时不时就有目光朝着明霁、何屿渡和陶然、苏闲他们看来。 陶然的脸色一片苍白,他全身紧绷着,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打量的视线,有如实质,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刺在他的心脏,一种从骨肉里渗出来的疼痛感遍布全身,让他的手都紧张得握紧了。 何屿渡一开始也挺惊讶的,他几乎在前几幕镜头里就意识到了这个故事,是当年那场造谣的开端。 继续看下去,他恍然大悟。 但这个视频丝毫没有影响他吃东西,他反而吃得津津有味。 万殊也没怎么受影响,恍然明白过来明霁的用意后,他一边吃东西,一边看影片,还能跟何屿渡交流几句观影感。 “‘何照我’、‘云霁’、陶然还就叫“陶然”,这名字也太有指向性了。”万殊说,“不过我这个‘万一’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 “知足吧,没叫你‘万二’。”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第一幕那个小演员还真有点像你。”万殊又说,“就身上那股清高傲气的劲儿,看着就让人不爽。” 何屿渡瞥了他一眼:“我还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那是以前。”万殊笑着跟他碰了碰杯,“现在咱们是朋友了啊。” 何屿渡端起手里的酒喝了。 他那晚会帮明霁,现在能和万殊有说有笑地喝酒,都是因为当年明霁和万殊不曾和其他人一样,自诩正义地对他说教,要他低头认错,也不曾故意排挤他孤立他。 甚至很多时候明霁和万殊对他都是友好的。 是他自己不肯接受那份好意。 何屿渡看向身边的明霁,用手肘碰了碰他:“你怎么会想到这种办法?” 青年说话时凑得近,那双明亮的眼睛晃人眼,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更拨撩人心。 明霁喝了一勺佛跳墙,不紧不慢地应道:“因为我没有证据。” 太多年了,他没有证据,无从求证,所以只能以自己的猜测写出这样一个故事,让商榷联系了编剧写成剧本,又找来导演,组织演员拍摄,时间紧,很多东西在他看来都呈现得并没有那么完美。 但故事随着影片娓娓道来,大家只要耐心看下去,就能意识到影片里的人都以他们为原型。 这是一个引子,只要有一个人看了影片以后能站出来说话,那么这件事就可以抽丝剥茧,从同学们的嘴里追溯还原真相。 如果没有人站出来,那么就由他来。 不过明霁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苏闲,心想,今天的事大概会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很多。 “花了你很多心思吧。”何屿渡心情有点复杂。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像是大夏天烈日当头地晒着,走着,然后买到了一瓶冰镇的汽水,入口清凉,蔓延全身。 又像是吃了颗还没熟透的梅子,酸酸涩涩的。 “是花了些时间。”明霁说,“拍摄的事我是交给商榷去盯的,时间太紧了,所以没有往后拍。” 明霁也不想往后拍。 他不想让何屿渡再面对一次那些被污蔑被排挤孤立的记忆。 影片的最后,是被堵在天台的少年脊背挺直,掷地有声地说:“我没有,我没说过。” 他说:“是你们,该向我道歉。” 戛然而止的故事,但故事的后续,在座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是认定不愿认错的少年是罪魁祸首,因为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把事情传扬了出去,而被谣言困扰的主角又哭着说自己只告诉了少年一个朋友,于是大家顺理成章地就将一切过错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难听的“大嘴巴”“造谣怪”“背刺精”成了何屿渡身上的标签。那些谩骂、疏远、排挤,全都冲着他而去,好像谁骂得更厉害,针对得更厉害,谁就更清白。 餐厅里寂静无声。 苏闲突兀地笑了笑。 他站了起来:“何屿渡,对不起。” 他看着陶然,又看向其他桌的同学:“当年陶然告诉过我他喜欢明霁的事,也跟我说过,他觉得明霁喜欢他。但我没有告诉其他人。” “所以陶然哭着说喜欢明霁的事他只告诉了何屿渡的时候,我还觉得是因为他足够信任我。”苏闲笑得讽刺,眼神里都是讥诮,“并且我也没有跟其他人说起过这件事,所以我无条件地站在了陶然这边,我也觉得,这件事是何屿渡传出去的。” 第50章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好多人对上苏闲的视线,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秦子衿当年没有怎么参与这件事,她是副班,调节同学的矛盾才是她的职责。只是当时她心里的天平也是倾向于陶然的,所以她选择了中立,既不劝和,也不指责,她做了一个冷眼旁观者。 现在看完影片,又听苏闲说了这番话,秦子衿看向陶然的目光既复杂又惊骇。 她怎么也想不到,当年是陶然在说谎。 “其实……”又有一个老同学站了起来,他体型有些胖,说话时扶了扶黑框眼镜,踌躇不决地开了口,“当年陶然也跟我说了。” “何屿渡……对不起。”他脸涨得通红,“那时候事情闹大了,我害怕陶然以为是我说出去的,所以我才不敢为你说话。” “陶然也跟我说过。”一位女同学站了起来,她咬了咬唇瓣,语气复杂,“那天下午我回寝室了,晚自习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闹得那么大……我不敢说我也知道……对不起,何屿渡,真的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说出来的。” “陶然也告诉了我……” “何屿渡对不起。”又一位同学站了起来,“这句对不起我们欠你太多年了。” “对不起……” “何屿渡,对不起。” “对不起,何屿渡,我们错了。” 一声一声的对不起,有人站了起来,有人走到了何屿渡的面前来。 好多记忆中模糊的脸,这一刻与那天的天台上对他恶言相向的同学们的脸重合了。 何屿渡端起手边的酒,喝了一口,然后突然笑了。 “陶然。”何屿渡看向同桌而坐的陶然,此刻他那张精致俊朗的脸僵硬得像是戴上了一张面具。 他把手里的空酒杯朝着陶然砸去:“我当年怎么你了。” 何屿渡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簇怒火,指了指站起来的一大帮同学:“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你的好同学,你相信他们谁都没有往外说,所以必须是我说的,只能是我说的?” “我他妈的真的是瞎了眼。”何屿渡把陶然拽了起来,一拳砸在他的胸口,仍觉得不够解气,又把他推到了桌边,“你说说,我哪里对不起你?” 酒杯陶然躲过去了,但那一拳重重地砸在他的胸口,痛得他浑身颤栗。 此刻,却没有人来拉何屿渡。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所有人都心怀愧疚,他们是施暴者,他们没有资格劝何屿渡。 万殊倒是有些担心,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毕竟陶然现在是个公众人物,何屿渡先动了手,下手太重的话不论陶然是报警,还是到时候在微博上发点什么,吃亏的都是何屿渡。 万殊看向了明霁。 明霁在看何屿渡,他的目光带着笑意,还带着一抹,欣赏。 万殊把心放进了肚子。 行吧,天塌了高个子的顶着,明霁这副为何屿渡撑场子的模样,他还担心什么。 “咳咳咳……”陶然弓起身子,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咳嗽得眼眶里都蓄满了眼泪,看向明霁,眼泪便从眼眶里一滴滴地滚落下来,露出的侧脸,美得像是一帧电影画面。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谁传扬出去的,我当时被老师叫去谈完话出来,自己的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陶然说:“我真的好喜欢明霁,我不敢想他听到那些话之后,会怎么看我。我那个时候太慌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同学们说是你……” “不,你知道。”明霁突然开口,语气淡淡道,“其他人都是初中时行舟的校友,你想把这件事推给任何一个人,都不容易,因为他们都会有朋友为他们质疑和发声。” “只有何屿渡。”明霁冷冷地注视着他,毫不留情面地戳穿他的谎言,“当时我们班只有何屿渡和另外五个同学是外校考进来的,其中何屿渡在班上朋友最少,只有你和苏闲,你说这件事只告诉了他,他百口莫辩。” 陶然的眼睛倏然睁大,浑身都颤抖起来。 他没想到明霁会这么准确地猜中他的心思。 他慌乱地看向何屿渡:“没有,对不起……对不起何屿渡,我错了,我只是当时太害怕,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 “你当然是故意的,你明知道,谁都有可能告诉别人,唯独何屿渡不可能。因为他性子太傲了,哪怕和你是好朋友,很多时候依旧是锋芒在外的,你不喜欢他这股傲气,你想贬低他,打压他。” 明霁的声音不紧不慢,却犹如当头棒喝,叫陶然的眼泪滚落得更厉害了。 “可你没想到,何屿渡宁可和全班人对立,也不肯低头,他真的太傲了,也太倔强了,连你对他释放的好意,他都不买账。” 陶然哭着摇头:“我没有,明霁,我不是……你误会我了……” “收起你这副故作可怜的模样。”何屿渡厉声道,“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他推开陶然,长舒了口气,只觉得心头畅快无比。 何屿渡又看向了在场的其他人:“你们的道歉我接受,这是我当年就该听到的。但我没办法替当年被孤立排挤的自己原谅你们。不是你们还我的清白,而是我自己一直是清白的。” 第51章 他说:“这件事从今天过去了,翻篇了,以后再见,我们也不是同学不是朋友,只是陌路人。” 他说完,又看了陶然一眼,双手握拳又松开,缓和情绪后,走回桌边,拿起了酒。 “明霁。”何屿渡给自己斟满酒,这么多年扎在心头上的那根长刺就这么被拔了下来,拔刺的一瞬间痛感和快感交融着,让他心绪起伏,此刻仍未完全平息。 他看向明霁,笑了起来:“就不跟你说谢谢了。” 轻松欣喜的笑意从眼角蔓延至眉梢,何屿渡说:“这一杯,敬你。” 敬你为我发声。 敬你为我,费了如此多的心思。 酒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明霁眉眼带笑,对着陶然时的冷若冰霜,早就冰雪消融,融成了一江春水。 “何屿渡。”他说:“敬你从此,崭新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是谁这么勤快更新了啦,是我! 夸我!快夸!!! 第29章 他的唇好软 明霁喝完杯里的酒,看向苏闲,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手机。” 刚才何屿渡动手的时候,苏闲在录像。 “我不会外传。”苏闲把手机解锁递给他,语气有些可惜,“让我自己留着欣赏不行吗?” “不行。”明霁点开他的相册,删除视频,又在最近删除里删掉,审视地看向他,“有备份吗?” “没有。”苏闲撇了撇嘴,“护得可真紧。” 他又勾了勾唇角,补了一句:“明霁,要是当年你就愿意为何屿渡费这番心思澄清,后来那些事就不会发生了。” 闻言,明霁的眸色微沉。 “干嘛?”何屿渡把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挑拨离间?” “但凡当年你们之中有一个人为我说话,后来的事都不会发生。”何屿渡冷冷道,“尤其是你,苏闲。当初骂我骂得最大声的就是你,原来只是因为你自己心虚,所以才要把我钉死在造谣者的耻辱柱上。” “这件事跟明霁有什么关系。”何屿渡顿了顿,有些别扭地开口道,“他曾经想帮我,是我自己不领情,怪谁都怪不到他身上去。” 苏闲听了,也不生气,反而低声笑了笑。 他抬眼看向明霁,端起了手里的酒:“对不起,喝多了,有点失言。” 明霁却听懂了。 苏闲不是在挑拨离间。 而是想让他知道,他的这番心思,没有白费。 不像当年,每次他想为何屿渡做点什么,都会被何屿渡嫌弃“多管闲事”。次数多了,他再热的心也冷了。 此刻明霁的心滚烫地剧烈地跳动着,他看向何屿渡,眼里是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温柔笑意。 陶然缓过身上一阵阵的痛感后,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此刻的形容狼狈得不行,脸色更是羞愤欲绝,他有些慌乱地从口袋里翻出了一个口罩和墨镜,戴在了脸上,然后匆匆离去。 苏闲看着,笑着又饮下了一杯酒,然后起身跟了上去。 “苏闲。”万殊有些迟疑地叫了他一声,“你想干什么?” “看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落水狗啊。”苏闲笑意不达眼底,朝他们摆摆手,“走了。” 何屿渡倒是有些好奇苏闲和陶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此刻,他更想和明霁单独待着。 于是他看向了明霁:“走吗?”他很高兴。 他想,也只想和明霁分享这份高兴。 他的眼睛黑润明亮,像是刚下了一场雨,涤清了大地上的一切脏污。 明霁笑着站起身:“走啊。” 万殊:“……” 何屿渡和明霁就没一个问他的。 目送着两道颀长的身影并肩离开,万殊端起手边的酒喝了一口,然后站了起来:“咳,大家继续吃饭吧。” “这事儿今天就翻篇了,咱们吃好喝好,比什么都好。” 这个班没了他万殊,迟早得散!…… 何屿渡和明霁回了他的那栋温泉小筑,又叫人送来了一些吃食,摆了一桌,何屿渡一边吃东西,一边倒上酒,慢慢地喝着。 “今天的酒好像特别好喝。”何屿渡吃着剥好的虾,眼眸弯成了一弯月牙。 原本只是眉眼带着一抹笑,然后变成轻笑出声,最后,他像是情难自禁满心的欢喜,笑得靠坐在椅背上,肩膀都抖动了起来。 “我真的太高兴了。”何屿渡和他碰杯,仰头喝尽。 他这会儿已经有些醉了,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格外高涨,话也变多了,但他还想喝。 于是一杯接一杯。 “我本来以为自己会更愤怒一些。”何屿渡笑着,动作迟钝地捂了一下脸,他笑得太开心,牙齿有点痛。 “掀桌子、砸东西。”何屿渡捏了捏拳头,“在脑海里,怎么对那个罪魁祸首拳打脚踢,我都想好了。” 但是看了视频,如愿听到了所有人的道歉那一瞬,他突然就觉得,心里憋的那股气散了大半。因为明霁。 有一个人无条件地信任着他,为他撑腰兜底,他心中有再多愤懑不平,也会觉得不必要为这些不相干的人再大动肝火了。明霁。 这两个字就像一味良药,正对他的症,只需在他心头过一遭,就能让他觉得平心静气,还会生出一股欢喜来。 第52章 “怎么最后只打了他几拳?”明霁看着他,眼里带着一抹温然的笑,“这么容易心软。” “才不是心软。”何屿渡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正看看,反看看,笑着说,“我这双手,生来就是用来雕琢玉石、写文画画的,不是用来逞凶斗狠的。” 明霁看向他的手,又瞥见了那个落在虎口处的心形的小印记。 “是。”他点了下头,笑着应道,“这么漂亮的手,用来打人可不值当。” “漂……漂亮吗……”何屿渡抿了抿唇,一抹薄红顺着脸颊往耳根蔓延。 “漂亮。”明霁肯定地说。 何屿渡又喝了一杯酒,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更醉了。 他有些晕乎乎地想,怎么明霁说话听起来这么甜啊。 甜得他心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糖浆的泡泡。 呼吸间,空气好像都是甜的。 他的视线从明霁俊朗的眉眼,一寸寸地往下,一点点地落在他的唇瓣上。 明霁的唇,是不是也是甜的? 何屿渡忍不住凑近了些,喉结滚动着,声音低低的,有些含糊地问:“明霁,你的酒……甜吗?” 明霁挑了挑眉头:“你喝多了?” 他说:“我们喝的酒都是……”一样的…… 没说完的话被唇舌堵住。 柔软的唇有些莽撞又青涩地贴了上来,明霁惊讶地望见何屿渡颤动的睫毛。 唇瓣贴合的柔软,唇舌触碰的湿濡,他怔愣住了,心跳仿佛停滞了一瞬,然后心跳剧烈,像是一脚踩空的失重感,叫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握着酒杯的手收紧,青筋随之微微凸起。 安静的房间里,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蔓延。 何屿渡的心跳更快,像是一阵高亢的鼓点,一声快过一声。 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好像变成了一片汪洋,有船来航,在波澜中起起伏伏,跌跌撞撞。 他被海浪推撞得头晕目眩,整个人扎进了明霁的怀里。 清冽的雪松香气把他抱了个满怀,何屿渡寻着香气,贴近男人的脖颈。他的脸好烫,明霁的脖颈也好烫,他贴了一下,又退开了些,双眸如一弯月牙在水里摇晃:“明霁,你好香。” 明霁喉咙发紧,扶着他的腰,对上他醉意朦胧的双眼,心绪翻涌,不知该作何言语。 他伸手,捂住了何屿渡的眼睛,声音低哑:“别闹了,你喝多了。” “没有喝多。” 何屿渡的眼睛眨啊眨,睫毛就在明霁的掌心扫啊扫,痒痒的。 明霁听到他又说了一遍:“没喝多。我尝出来了,你的酒,你的酒比我甜。” “你身上也比我香!”何屿渡说着,语气有些委屈了,“为什么啊。” 他说:“为什么你什么都比我好!” 何屿渡是真的喝多了。 明霁在心里叹了口气,俯身,一只手从他的腿弯穿过,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腰,稳稳地把他抱了起来。 嘴上还得哄着:“我不会雕玉,也不会画画,更不会写诗写文章。何屿渡,你比我厉害。” “真,真的吗?”何屿渡埋头在他的肩膀上,闷声慢吞吞地说,“……骗我。” “我那么厉害,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我。” “那时候。”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越来越低,“为什么没有人帮我说话,一个都没有。” 明霁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何屿渡在说高中的事。 “何屿渡,当年没人替你说话吗?”他把何屿渡抱上楼,抱到了自己的房间,放在了床上。 何屿渡闭着眼睛,酒气熏红了他的脸颊和耳根,躺在床上,一副对他毫不设防的模样,看起来,莫名地勾人。 明霁坐在床头,看着何屿渡那张如玉般温润无暇的脸,心跳有些乱。 “是谁每次嫌我多管闲事?”他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何屿渡的脸,“是谁每次见我都甩脸色?”是何屿渡。 明霁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松开手,心想,他跟个意识不清的醉鬼讲什么道理。 何屿渡感觉到自己躺上了床,一张柔软又宽敞的床。于是他习惯性要去搂自己的小羊玩偶,搂了个空。 明霁低头给他脱了鞋袜,下一瞬,就被某个小醉鬼抱住了腰。 “小羊……”何屿渡贴着他的腰腹亲昵地蹭了蹭,觉得感觉不太对,于是摸索着去摸隔得自己不太舒服的东西。 那是明霁的皮带。 鳄鱼皮,金属扣。 何屿渡那修长的手指慢慢触|碰|着往下,明霁身子一僵,然后猛地起身。 床上的青年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太满意自己的怀抱空了。 他又毫无章法地开始在床边摸索着什么,最后他搂住了被子,把自己的半张脸贴了上去,心满意足地蹭了蹭。 看起来,似乎是习惯性地要抱着人睡的模样。 明霁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何屿渡提起过的前男友们。 这个年纪的成年人,谈过恋爱有什么稀奇…… 明霁深吸了口气,慢慢地吐出来,却依然觉得胸口有些沉闷和压抑。 那双漂亮的,修长的手,也曾那样抚摸过别的男人。 那张柔软的,湿润的唇,也曾与旁人亲吻。 明霁握紧了手,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可心烦意乱的感觉却始终环绕着他,形成了某些无形的束缚,让他的一颗心,又酸又涩。 第53章 这种情绪对他而言太过陌生,以至于他怔愣了许久,目光复杂地盯着床上醉得睡过去的青年许久,才抬步走出房间。 第30章 绯闻 听到门锁“咔哒”一声落下,床上睡着了的青年睫毛轻轻颤了颤,然后他慢慢地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醉意朦胧,透着润泽的水色,但又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他翻了个身,把半张脸都藏进了被子里,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 何屿渡忍不住咬了咬唇,眼里的笑意蔓延到唇角,无声地笑着,把红透了的脸藏进被子里。 他确实是醉了,但没有醉到人事不省,是酒精刺激了他的胆量,也是今天的事放纵了他的心,明霁太护着他了。 所以他才会趁醉装疯,故意试探。 明霁对他有感觉。 何屿渡喉结滚动着,又忍不住摸了摸嘴唇,觉得酥酥麻麻的,像是还能感受到唇瓣相贴的刹那柔软。 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放到枕头旁边,又从床头柜上扯了几张纸巾,然后躺好。 他像是一艘在海上航行的小船,海浪起起伏伏地推动着他,冲击礁石的海浪声和带着湿咸的海风裹挟在一起,许久,一浪叠一浪,然后猛地将他高高卷起,骤然坠落。 阵阵余浪簇拥着他,将他送回岸边。 何屿渡的脑海里全是明霁的眉眼,相处的点滴,他将一团纸巾扔进垃圾桶,慢慢地平复呼吸。 酒的后劲慢慢地涌了上来,他闭着眼,身体放松地平躺着,慢慢地睡了过去。……暮色四合。 一轮明月在墨黑色的夜空中高悬,远处近处的房屋都撒下了一层如霜似雪的月光,整座扶光山似乎都沉睡在了寂静的夜色中。 只有几处亮着的灯光,氤氲着朦胧的暖色。 窗帘遮去了月色,窗户隔开了虫鸣风声,黑暗的房间里一片寂静。 床上的年轻男人翻了个身,发出一点布料摩擦的声响,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枕头旁摸手机。 他看了眼时间,凌晨1点。 何屿渡把手机反扣在枕边,闭上眼搂紧被子,想再接着睡。 但又觉得口渴得很。 他坐起身,先按开床头的灯,又坐了几秒,才下床往卫生间走去。 放水,洗手、洗脸,醒了醒神。 他用手背擦了擦下颌滚落的水珠,走出卫生间。 目光打量着房间里的布置,精致、简单、整洁、干净。像是酒店的总统套房,装潢无一不精致漂亮,可是没有人气。 何屿渡慢慢走到茶几边,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冲洗了一下,然后去饮水机边接了杯水。 喝了杯水,他觉得嗓子舒服多了,于是又在床上躺了下来。 没了睡意,就习惯性地点开了微博。 点开发现的放大镜,热搜的第一条映入眼帘,叫何屿渡皱起了眉头。 他还心想着昨天闹了这么一通,也不知道陶然回去有没有发什么微博哭惨,正想去热搜里吃吃瓜,结果却看到了明霁的名字被高挂在热搜第一上。 #明霁女友#的话题叫何屿渡心头一跳,他皱着眉头点了进去,手指摸到下嘴唇的一点干裂,咬着一点点撕下来。 吃瓜娱乐:#明霁女友#万彩集团董事长明霁车祸痊愈出院,第一时间和女友甜蜜约会。浪漫的西餐厅,年轻有为的总裁和漂亮的富家千金,真的绝配![动图][图片][图片]字句拼凑在一起,何屿渡的眼里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看清照片的刹那,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捏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点开动图,眉眼俊朗的男人和语笑嫣然的女人同桌对坐,相谈甚欢。 何屿渡的目光落在了明霁的衣服上。是昨天…… 不对,应该是前天了。 前天,明霁去医院复查,去处理私事。 所以他的私事就是和女友约会? 何屿渡闭了闭眼,以为自己在做什么荒诞的梦,可是他睁开眼,手机屏幕上仍旧是男女对坐,姿态亲近的照片。 何屿渡咬了咬唇,指尖轻顿,点开了评论区。 “好甜,直接亲上去怎么了![抓狂]” “之前在总部就偶遇过一次明总他们,明总真人太帅了,杜小姐也超级漂亮超级有气质,真的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的感觉!他俩要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抱抱]” “谁懂啊,车祸痊愈,当然要去见最重要的人了!” “太磕了吧,不敢想象这俩人的基因结合会优秀成什么样。” “朝那个方向磕头才能磕到明总这样的男朋友,呜呜呜我好酸啊。[跪了]” “哇塞哇塞哇塞!真情侣就是好磕!!!” “这门亲事我代表广大网友们同意了,结婚酒席我坐第一桌!”真情侣。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那些刺眼的文字像是一把刀硬生生地捅进何屿渡的心脏里,痛感从胸口蔓延到四肢,他握紧了手机,手臂上青筋突起。太荒谬了。 明霁有女朋友? 可是明霁不是说,他没有喜欢过别人吗? 明霁……在骗他? 脑海中两个念头在反复拉扯。 狗仔们捕风捉影的几张照片,怎么能信。 可是明霁去医院复查复查那天晚上确实和这位杜小姐共进了晚餐,对他却只字片语都没有提起。 第54章 愤怒、失望、无措,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何屿渡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 又往下翻了翻话题里的微博。 “以前就偶遇过他俩啦,他们真的是低调恋爱,感情稳定,豪门cp太好磕了。” “有一次在商场门口遇到他们,明总给杜小姐撑伞开车门的样子真的男友力爆棚!可惜没拍到呜呜呜!!!” “真豪门,真情侣,我的言情小说男女主有脸了。[抱抱]” 何屿渡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脑海中是这段时间朝暮相处的点点滴滴,心悸,他呼吸急促,偏偏牙齿还出来乱上添乱,疼得他皱起了眉头。 他退出微博,点开了微信。 翻到万殊的微信,打了个电话过去。 铃声响了很久,没有人接。 何屿渡的思绪乱成了一团,心头沉沉的,看了一眼屏幕左上角的时间,又接着打。 他仍旧不愿意相信,这近两个月的认识和相处,他整颗心都陷在了明霁身上,甚至大胆到索吻试探,却突然知道明霁有女朋友。多可笑啊。 明霁有女朋友。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黑黢黢的,名为道德底线的悬崖。 电话打到第三遍,终于被接通。 万殊困顿的还带着醉意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何屿渡?什么事……” 他打了个哈欠:“晚上吃饭……明霁不是说你睡着了嘛,你别告诉我你饿了,叫我吃宵夜啊。” “我问你。”何屿渡有些烦闷地搂紧了被子,这样能让他觉得更有安全感一些。 “明霁有女朋友吗?” “明霁哪有……”万殊的话一顿,脑子昏沉沉地说道,“他是有个相亲对象。” “一直在接触的相亲对象?”何屿渡的心发沉,手也有些不受控地发颤。 万殊还醉着,思绪迟钝,也没听出何屿渡语气的不对,就“嗯”了一声。 “明霁喜欢女生。”何屿渡哑声继续问,“是吗?” 万殊困得眼皮子直打架,脱口而出的话比脑子动的还快:“嗯……何屿渡,你不会是跟明霁告白然后被拒绝了吧……” “他是和杜小姐在接触,但……” 万殊一句“但他不喜欢杜小姐,只是打算商业联姻”被堵在了喉咙里,电话挂断了。 万殊闭上了眼,脑袋昏昏沉沉的。 晚上明霁和他吃饭,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拉着他一个劲地喝酒,给他人都喝倒了。 他这会儿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把两件事串起来了。 何屿渡跟明霁告白,明霁拒绝了。 明霁担心朋友没得做,所以才和他喝闷酒。 手机从手里掉落了出去,万殊心想,睡醒了得问问明霁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他便沉沉地被睡意缠住,又睡了过去。 明霁是有个相亲对象。 明霁一直在和那位杜小姐接触。 这两个消息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泼下,叫何屿渡的心和身体都发凉发冷。 他摸了摸胸口,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刺痛从那里渗出来,浸入他的血液,遍布他的全身。 他突然抬手,给了自己响亮的一巴掌。 何屿渡,你都干了什么啊! 他咬了咬唇,湿润的泪珠不受控地从眼眶滚落出来。 蠢货,何屿渡你是个蠢货。 他闭上了眼,捂住脸,肩膀不受控地轻轻颤动着。 怎么能蠢到连对方的性取向都没有弄明白,就陷进去。 怎么能蠢到对方有一个在接触的、有好感的甚至是喜欢的女生都没发现!太蠢了。 可是,那些他们朝夕相处的日子,算什么呢? 明霁怎么能骗他,怎么能做出那么多让他误会的事情! 何屿渡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原来他看到的月亮也不是那么皎洁的月亮,是他盲目的爱意为月亮渡上了明亮的光。 他就那么躺了许久,思绪团成了一团乱麻,被他一根根捋顺,又被他烦躁地团成一团。 何屿渡从床上坐起身,然后给秦戈打了个电话,让秦戈上扶光山来接他。 来的时候何屿渡是坐的明霁的车,他根本没想过,这顿饭吃得如此高兴,这一晚却又如此地难过。 他又去卫生间洗了个脸,勉强平复心情,然后走出房间,下楼,走出温泉小筑。 夜风微凉,吹得他衣袂翻飞。 夜色晦暗,如同一团浓重的晕染开的墨色,笼罩着他。 何屿渡慢慢地走着,走出度假山庄,又沿着盘山公路,慢慢往前走。 好像就这样每走一步,就能离明霁更远一些,就能把自己的心慢慢收回来一些。 【作者有话说】 明霁:万殊,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我老婆都没了。 第31章 不和直男做朋友 宿醉后的头有些疼,明霁从睡意中清醒过来,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到自动关机了。 他皱了皱眉头,环顾四周,这才想起自己睡在次卧,充电器在主卧…… 他起床洗漱,拿着手机往主卧去,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他又敲了几下:“何屿渡,你起了吗?” 仍旧没有回应。 明霁旋下门把,推开了门。 床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何屿渡的影子。 第55章 明霁走进去,按开床头柜的指纹锁,拿充电线连接上手机。 开机,手机上有商榷的未接来电、杜若的未接来电,微信上也不停地弹出新信息的提示。明霁揉了揉眉心,在床边坐下,先给商榷拨了个电话过去。 “明总。”电话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被接通了,商榷在那端禀报道,“前天晚上您和杜小姐吃饭被媒体拍到了,昨晚上了热搜,给您打电话关机,我联系了杜小姐,她说不知情,并且联系了人压了热搜。” “现在热度已经完全压下来了,媒体、营销号们发的内容我们都私信对方删除了,只有极个别网友还在搜索这件事情。” 明霁听完他的话,头有些疼,反应了一下才开口问道:“哪家媒体?热搜的事是谁在推动?” “叫吃瓜娱乐。”商榷道,“已经查过了,您和杜小姐是意外被拍到的,但热搜有杜家在背后推波助澜。” 商榷有些不明白,杜家买热搜,恨不得将杜若和明霁的关系公之于众,杜若却压热搜,语气诚恳说自己不知情,不似作伪。 明霁听明白了,这件事不关杜若的事,但却和杜家脱不了关系。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明霁点开何屿渡的微信,发了句“你在哪儿”过去。 消息发出,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 下面还跟着一行小字“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明霁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点了重新发送,还是醒目的感叹号。 他被何屿渡拉黑了。 明霁莫名其妙,还有些迷惘。 他点开拨号页面,输入了何屿渡的电话。忙音。 微信拉黑,电话拉黑。 明霁喉咙发紧,然后被气笑了。 他也说不清此刻心里是生气还是困惑多一些,昨天何屿渡的行为尚且能用“喝多了”来解释,那今天这拉黑他的行为算什么? 酒醒了,想起来了自己的胡闹行径,也不至于会拉黑他的联系方式。 明霁拧起眉头。 他忽略了什么? 明霁垂眸,目光落在了何秉烛、席玉的对话框上。 住在何家这段时间,他加了何屿渡家人的联系方式,但眼下他自己都没弄清楚问题缘由,不该惊动到长辈那里去。 明霁点开通讯录,给万殊打了个电话。 又一次被电话吵醒,万殊真的很想骂人。 看到来电显示是“明霁”,他闭上眼就开麦了:“明霁你做个人吧,昨晚喝了多少你心里没数吗,让我睡个好觉行不行!” 万殊的一通抱怨,明霁沉默着听完,然后才说:“何屿渡把我微信拉黑了……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人在哪里。” “你俩昨天……”万殊本来困得不行,听完他的话,心里咯噔了一下,哪里还有睡意。 他一骨碌地坐起身,点开和何屿渡的聊天页面,确定半夜那通电话不是他做梦,才开口道:“你俩昨天怎么了,他半夜给我打了电话,问我你是不是有女朋友。” “什么时候?”明霁拧着眉头。 “1点多。”万殊打了个呵欠,下床往卫生间走去,“还问我你是不是喜欢女生。” 认识明霁这么多年,万殊都说不准明霁到底喜欢女人还是男人。 他曾经也问过明霁这个问题。 明霁当时说:“喜欢和爱是不分性别的,我没遇见,要遇见了才知道。” 这么多年,明霁没遇到过。 万殊用冷水洗了脸,清醒多了:“我正准备给他解释你之前只是想和杜小姐联姻,他话都没听我说完……就挂了。”1点多。 何屿渡看到了他和杜若的热搜。 误会了,生气了,或者是还记得自己酒醉时的行径,觉得不知道怎么面对,想逃避,拉黑他。都有可能。 明霁思绪沉沉,一瞬间脑海中就闪过了好些念头。 他压着心里的烦躁道:“你给他打个电话。” 挂断电话,明霁看了眼手机上23%的电量,取了充电线,起身下楼。 上车连接上手机充电,他发动引擎,也收到了万殊的回复。 [万殊:他也拉黑我了……][万殊:不是,你俩昨晚干嘛了,他连我都拉黑了!][万殊:酒后乱性?不能够吧。]明霁握紧了方向盘,没有回复万殊,而是启动了车辆。万殊问他。他问谁去。 明霁开车向来开得稳的,他的性格如此,冷静自持,也习惯了克制情绪。但今天他却有些急躁,好几次超速,一路疾速行驶,把车停进何家的车库,关车门都是“嘭——”的一声响。 大概是宿醉,又没有吃早饭,他这会儿饿得有些胃疼,但也可能是被何屿渡气的。 尤其当他看到在院子里逗和田玩的何屿渡时,他的胃更疼了。 胸口都跟着隐隐作痛。 一觉睡醒,人就消失了,微信拉黑,电话拉黑,只言片语都没有。 简直莫名其妙! 而罪魁祸首看起来神采奕奕的,没事人似的在这儿逗小狗玩耍。 和田对气味向来敏感,它闻到熟悉的味道,就撒着欢摇着尾巴跑过去,围着明霁转圈,兴奋得“汪汪”叫。 “和田!”何屿渡抬眼,看到了明霁,却只当没看见,而是沉着声音喊和田,“回来。” 和田看看明霁,又看看何屿渡,最后耷拉着脑袋跑回了何屿渡身边。 第56章 何屿渡蹲下来喂给他一块肉干,揉了揉他的头:“和田,真乖。” 明霁神色复杂。眼前这一幕分明是这段时间他常见的情景,如今的他却像是被隔离在外了,一股沉重又复杂的滋味在他心头蔓延。 “何屿渡。”明霁问他,“为什么回家也不跟我说一声?” “想走就走了,还要跟你报备?”何屿渡揉着小狗脑袋的手微顿,他回家路上脾气上头就把明霁拉黑了,然后一路上都在劝自己,算了。明霁是直男。 明霁有在接触的相亲对象。算了。 喜欢上直男,算他倒霉。 只是何屿渡想起昨晚的吻,想起自己的情迷意乱,越想,心里越难受。 他不想见明霁,可是他的心又不听理智的规劝。 一见到明霁,他的心就不争气地在胸口乱撞,明知道那是南墙也还是想去撞,他只能强装冷静和不在意。 “微信为什么拉黑我?”明霁盯着他,眼神晦暗,如同一抹被乌云遮挡住的月色。 “问题这么多,那我问你,29号那天晚上,你和谁在吃饭?”何屿渡抬眼看向他。 “和杜若。”明霁的眼神不避不让,坦荡地望进他的眼里。 明霁是真的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何屿渡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 何屿渡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笑,一股怒气裹挟在苦涩的情绪中,涌上心头:“明霁,你既然有一直都在接触的相亲对象,又来招惹我做什么?” “什么意思?”明霁愣了一下,他望着何屿渡那双明亮的像是燃着一簇火光的眸子,那簇火好像“呼啦”一声,向着他的心头烧了过来。他倏然懂了。 明霁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解释道:“我和杜若不是男女朋友。” “稳定来往的相亲对象和男女朋友,不就差一层窗户纸吗?”何屿渡憋了满肚子的火气,此刻怒火中烧,烧得他的理智都没有了,甚至有些口不择言。 “一边说自己没有喜欢的人,一边和人约会吃饭。明霁,骗我很好玩是吗?” 其实何屿渡心里很清楚。 他又不是明霁的什么人。 明霁和谁一起吃饭,和谁谈恋爱,都和他没关系……这些冲着明霁的情绪根本就是无理取闹。 可他就是想闹。想吵。 他现在就像是只小刺猬,竖起浑身的刺,全都尖锐地朝向了明霁。 “何屿渡,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和杜若之前是相过亲,接触过,吃了几顿饭,但之前我就委婉拒绝过她了,那天我和她见面也是为了跟她方面说清楚。”明霁抬手捂住抽痛的胃,“就为了这个,你拉黑我?” “是。”何屿渡眼眶有些发红,他低下头,不肯让明霁看到自己眼里的动摇,“我不和直男做朋友,微信里有一个算一个,全拉黑。” 他不想和明霁讲道理。 不想和明霁吵架。 也不想和明霁做朋友。 他想和明霁,谈恋爱。 可是……明霁不喜欢他。 心里那棵总是朝气蓬勃地招摇着的小树此刻像是被霜雪压着似的,枝干弯曲着,叶子无精打采地垂着,只需要再多一阵风,或是多一片雪花,它就要被压得垮掉了。 “行,那你把我放出来。”男人清润的嗓音如风吹过,却没有压垮心里的小树。 反而温柔地吹去了树上的霜雪。 何屿渡听到他说:“我不当直男了。” 第32章 不谈恋爱 何屿渡怔愣住了,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明霁看着他低头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颈,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何屿渡也就这个时候显得乖了。 “我没有骗你。”明霁又开口道,“我以前没有喜欢过什么人,男人女人都没有。所以我不算直男,不在你的拉黑范围之内。” 他解释道:“之前我和杜若相亲接触,是因为那时候我有和杜家联姻的打算。” 何屿渡抿了抿唇:“那你现在呢?” “现在没有这个打算了。”明霁说,“所以和她说清楚了。” “我不是问这个。”何屿渡捏了捏手指,声音低低哑哑的。他有些无力。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和明霁吵架根本吵不起来,他的脾气,他的无理取闹明霁都温温柔柔地接住了,甚至还给他台阶下。 何屿渡更觉得心烦意乱了。 明霁皱眉:“你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 何屿渡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他:“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明霁望进他的眼睛,那双澄澈的眼眸,里面是自己的轮廓身影。他心里叹了一句,果然。 何屿渡喜欢他。 所以才会因为杜若和他“约会”上热搜的事这么生气。 所以才会觉得被欺骗。 所以才会想和他就此划清界限。 “我现在其实没有谈恋爱的心思和打算。”明霁看向他的眼睛,语气放得很轻,“最近发生的事很多,集团堆积的事务更多,我会很忙碌,马上要出差,这种时候我分不了心,也分不开身。” 何屿渡垂下眼,他眼里的光也随着眼帘的垂下而收敛消散。 “我知道了。” 答非所问,就是回答。 和聪明人聊天,他甚至不用挑明地说一句喜欢,明霁就能明白他的意思,还能如此委婉又体面地拒绝他。 第57章 明霁……不喜欢他。 “所以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明霁说,“等我出差回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何屿渡抿了抿唇:“那就等你想好了,我再把你拉回来。” 他心里更难受了。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给明霁时间,给自己希望,可是等待的,可能是一个更失望的结果。 这场谈话的结果最后不了了之,中午同桌吃饭,明霁向何知望提出请辞,何屿渡沉默着没有说话。 明霁走的时候何屿渡也没露面,也不去送明霁,何知望自然看出了不对,问他道:“闹矛盾了?” 何知望的眼睛看过了世界上太多事情,见惯了爱恨,能洞悉人心,这段时间何屿渡和明霁的相处他都看在眼里,倒是乐见其成,所以也奇怪何屿渡怎么突然对明霁这么冷淡起来。 “没有。”何屿渡撒了个谎。 但他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截然不同的答案。 何知望从小看着他长大,对他的性子最是清楚,一看就知道他在闹别扭。 还像是小孩子心性似的。 何知望笑笑,拄着拐杖往外走:“你啊,嘴巴是用来说话的,眼睛是用来看的,耳朵是用来听的,不言不语,不听不看,都会让喜欢你的人伤心。” 何屿渡撇撇嘴,抱着和田,有些心烦地揉了揉小狗的头。 小声嘀咕:“他又不喜欢我。” “他才不会伤心。” 小狗听不懂他的话,只以为他是在和自己玩耍,拿湿润的鼻子顶顶他的手心。 又把脸贴过来蹭蹭。 何屿渡看着小狗明亮又清澈的眼睛,叹了口气。…… 连云舟来何家老宅找何屿渡,刚好和从水榭长廊走出来的武春林、明霁打了个照面。 他朝武春林笑笑喊了声:“武叔。” 武春林笑着应道:“先生太太他们今天出去访友了,少爷在他的院子里,提了这么多东西,怎么也不让小秦他们帮忙。” “就这么点东西,不用麻烦他们。”连云舟的目光越过明霁,落在他身后两人推着的行李箱和提着的电脑包、公文包上。 “明霁,你这是要搬回去了?” “去榕城出趟差。”明霁看到他一手拎着一篮子圆润饱满的樱桃,一手拎着一箱宠物罐头,目光在那篮樱桃上顿了顿,才接着道,“在何家住了这么久,也该搬回去了。” “那你什么时候能忙完?”连云舟说,“我还说找时间请你和万殊吃饭。” “顺利的话,下周回来。” “行。”连云舟点点头,“那祝你出差一切顺利。” 跟明霁道了别,连云舟熟门熟路地进了何屿渡的庭院,还没跨进客厅门,就听到了几声响亮的“汪——汪——汪”。 连云舟进门一看,何屿渡在阳台的躺椅上靠着,椅子一晃一晃的,阳光撒落在地上,影子也跟着晃,看起来悠闲得很。 而那只汪汪叫的小白狗自己咬着一个小玩偶,在旁边滚来滚去的又扑又咬,活像是在和什么敌人作斗争。 “和田。”连云舟叫了一声。 一人一狗同时抬起了头。 连云舟哈哈一笑,把罐头和樱桃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朝着和田拍了拍手。 “和田,乖崽,过来,让你干爹抱抱。” 和田不理他,甩了甩尾巴,继续咬玩偶玩。 何屿渡伸出手,捏了捏和田的耳朵:“你看和田想理你吗?” 连云舟讨了个没趣,去茶几上拿果盘装樱桃,又去接了水冲洗。 端着一盘红润饱满的樱桃过来,他吃了两颗,趁和田玩在兴头上没注意,迅速蹲下身,把和田抱了起来,揉了揉小狗软乎乎的脑袋:“必须理我,没有选择。” 连云舟在何屿渡身边的躺椅坐下:“我刚才遇到了武叔送明霁,他搬出去了啊,你怎么不去送送?” “拉黑了。”何屿渡抬手搭在额头上,遮挡刺眼的阳光,“别跟我提他。” “你俩吵架了?”连云舟捏捏小狗掌心的软垫,语气里没有惊讶,只有好奇。 何屿渡是最喜欢气头上放狠话和拉黑删除人的。他之前和何屿渡吵架,都被小黑屋关了好几天,这可太正常了。 “吵了,又没完全吵。”何屿渡拿了颗樱桃吃,他手气不好,拿到颗酸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昨晚我看到他和绯闻女友约会吃饭的热搜,气头上把他拉黑了。” 连云舟这下有些意外了:“啊?他是直男?” “他说是之前接触的相亲对象,那天是约对方出来说清楚的。”何屿渡声音闷闷的。 “那你气什么?”连云舟觉得很好笑,并且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你真行,何小渡,这么无理取闹地拉黑他、跟他闹跟他发脾气,明霁还哄你?” 明霁哄他了吗? 何屿渡想到明霁说的那句“我不当直男了”,抿了抿唇。 他又拿了两颗樱桃吃,这次拿到了颗甜的。甜中带点果酸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何屿渡的声音更闷了,像是蒙了层布传出来似的:“气他不喜欢我。” 何屿渡的心里有两个小人在吵架。 一个说:他喜欢你的,他都说了,给他点时间,你要给他点时间。 另一个说:他不喜欢你,他对你的温柔和特殊都是你以为而已。 第58章 两个小人争不出个输赢来,何屿渡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 连云舟想说“明霁对你这么上心还不叫喜欢”,但话到了嘴边,又压了下来。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感情的事谁敢拍胸脯保证说谁喜欢谁,谁对谁一片真心一片痴情呢。 真心,本就是瞬息万变的东西。 连云舟吃着樱桃,岔开话题,问起:“昨天的同学会怎么样?” 昨天早上何屿渡还跟他说一定及时跟他转播热闹呢,结果一整天给他发的信息就早上那几句,还不如万殊给他发的多。 提到同学会,何屿渡就想起明霁。 他幽幽地看了连云舟一眼:“明霁把当年的事情写成了剧本,找人拍成了短视频,在同学会上放。” “陶然以前很好的朋友,就是苏闲,现在跟他闹掰了。苏闲站出来说‘陶然喜欢明霁的事’他也知道。” “很多人也站了出来,说自己也知道。”何屿渡语气讽刺,“陶然告诉了很多人,却在谣言一发不可收拾地传播开后跟他们说只告诉了我。” 其实他也想过这种可能,只是当年他无从求证,没有人听他说话,也没有人为他说话…… “然后我把他揍了一顿。”何屿渡又吃到了一颗甜樱桃,然后笑了笑,“听到那些人跟我道歉的时候,真的蛮爽的。” “陶然脸上的表情肯定很精彩。”连云舟对于自己没能凑上这个热闹深感可惜,“视频你问明霁要没有?给我看看。” 何屿渡的唇角抿直,沉默了一瞬:“……没要。” 他后来喝多了,满心满眼都只想着明霁,哪里还记得要视频的事。 连云舟说:“要不你先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要了视频,再拉黑他?” 何屿渡闭上了眼睛,装作没听见。 连云舟看着他这幅样子,靠人不如靠己,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拉了个小群。 [没头脑:@明霁 你们昨天的同学会精彩视频分享分享?][万殊:@不生气 何屿渡!][万殊:给我黑名单放出来,赶紧的。]连云舟一看弹出来的信息,乐了:“你怎么把万殊也拉黑了?” 何屿渡睁开眼:“万殊找你问了?” “他在群里说的。”连云舟让他自己看手机,“我拉了个小群。” 何屿渡点开手机微信,正好看到明霁的回复。 [明霁:一手放人,一手放视频。] 【作者有话说】 答案是肯定的,就不是吊着! 我们明总只是需要点时间去调整自己。 第33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你把他放出来吧。”连云舟在旁边帮腔,“他都这么给你台阶了,你还不下?” 何屿渡吃了一颗樱桃,慢条斯理地吐出果核:“又不是我要视频,不放。” 连云舟:“……你这脾气。” 他说话间直接拿起了何屿渡的手机:“990606是吧?” 何屿渡的生日特别好记,连云舟一试就试出了密码,解了锁。 “连云舟。”何屿渡伸手来抢手机。 “没事,我给他放出来。”连云舟起身躲过,一边操作,一边说道,“你等下再给他拉黑。” 把明霁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连云舟用何屿渡的微信给他发了个表情包过去。 是何屿渡表情包里的第一个,照片里的和田气鼓鼓地歪着头,下面还p了一行字:我和田受不了这委屈。 隔了几秒,明霁发了个视频出来。 连云舟把视频转发给自己的微信号,然后才把手机还给何屿渡。 “行了。” 何屿渡低头一看,聊天页面上,明霁也回了他一个表情包。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的,男人修长的手指揉着小狗的脑袋,旁边p着几个字:呼噜毛。 何屿渡就那么看着,屏幕暗了下去。 他的眼睛也跟着暗了下去。 “别想那么多,别那么不开心。”连云舟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不太好受,提议道,“晚上出去玩?” “哪儿?” “幸会,最近火起来的艺术生天堂,去不去?” 何屿渡看向连云舟,目光疑惑:“嗯?” “就是美院的涂鸦街那边,新开了一家酒吧。”连云舟说,“里面的男人个个极品,能唱会跳。” “你这么闲,明天不开门做生意了?” “想休息一段时间。”连云舟看向他,“有点累,我还计划出去旅行,不过今晚我想去喝酒。” “最近在朋友圈刷到好多他们家的视频,还有随机接唱、随机舞蹈、竞赛之类的活动,吸引了不少音乐人舞蹈人去打卡。” 他当然也可耻地对那些帅哥男模心动了,想去体验一把纸醉金迷的快乐。 “是我能跳还是你能跳?”何屿渡还是兴致缺缺,“别人能歌善舞,我俩学画画的,去干嘛?” “去看男人啊。”连云舟说,“你就是男人见识得少了,但凡你多见几个,乱花渐欲迷人眼,你都不会被明霁迷了眼。” “何小渡,你好歹当年也是学校十佳歌手冠军,唱个歌不是手到擒来吗?” 他又说:“你在家里闲着反而容易胡思乱想,越想越心烦,不如出去玩。” 说的也有道理。 何屿渡最后没经住连云舟的软磨硬泡,点头应了。 第59章 去酒吧当然要深夜才有氛围。 何屿渡提前跟何知望报备了一声,但吃过晚饭,时间也还早,他又躺在了摇椅上,刷微博打发时间。 连云舟把另一张摇椅搬过来和他并排放着,中间小茶几,放着洗好的樱桃和青枣,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何屿渡闲聊。 微信上,连云舟在跟万殊闲聊。 之前万殊替他挡酒瓶受了伤,他单独请万殊吃过饭。 收拾完家里的烂摊子,这段时间,连云舟都常去喝酒,作息颠倒,好几次深更半夜里刷到朋友圈万殊对加班的吐槽,觉得好笑,自己也失眠无聊,就会找万殊聊天。 一来二去的,就熟络了起来。 万殊还在何屿渡的黑名单里,群里发消息何屿渡只当没看到,他就来找连云舟曲线救国了。 [万殊:你让何屿渡给我放出来。][没头脑:过两天他气消了,自然就会放你出来了。][万殊:他生明霁的气,拉黑我干什么。][没头脑: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没头脑:忍忍吧,小鱼。][万殊:……]连云舟见万殊许久不回复,低头打字。 [没头脑:诶你说,明霁真的不喜欢何小渡吗?][万殊:不知道……]万殊下午那会儿从明霁那里知道了何屿渡拉黑他们的缘由,心里懊恼自己昨晚没把事情给何屿渡解释清楚,自然也好奇地问了明霁,对何屿渡到底是什么想法。 傻子都能悟出来,何屿渡这是吃醋了。 明霁却只是说等出差回来,会找时间和何屿渡好好谈谈。 没说喜欢,没说不喜欢。 微信里弹出了新的信息。 [没头脑:不知道?][没头脑:身为军师,你竟然连这么重要的军情都不知道?][万殊:……我不是军师,我是马前卒。][万殊:我是被火烧的鱼。][万殊:明霁不需要军师,他做什么事都运筹帷幄得很,哪里需要我当军师。][万殊:虽然我觉得,他对何屿渡是喜欢的,但是我觉得没用。][没头脑:我也觉得你没用。][万殊:???]万殊还没从连云舟那句“我也觉得你没用”中反应过来,就看到聊天框里又弹出了一句信息。 [没头脑:晚上出来喝酒?][万殊:?][没头脑:来不来?][万殊:位置,几点。]连云舟发了个定位给他。 [没头脑:11点,迟到你就完蛋。]…… 秦戈开车送他们去美院的涂鸦街,到地方11过5分。 连云舟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酒吧门口的万殊,他穿了件白色短袖,黑色工装裤,是和平日里上班完全不同的穿搭。 男人宽肩窄背,站的姿势懒散却又格外有存在感。 他手指里夹着的烟带着一点火星,在夜风中散开淡淡的烟草气息。 “还挺准时。”连云舟笑了笑。 何屿渡也看到了万殊,先是一愣,然后目光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明霁,才记起来,明霁出差了。 万殊咬着烟吸了一口,然后从口袋里拿出烟盒,递了一支给连云舟。何屿渡不抽烟,他就没给何屿渡递。 “明霁今晚8点的飞机,这个点,他应该已经在榕城的某家酒店休息了。” 他低头给连云舟点烟,话是对着连云舟说的,却是说给何屿渡听的。 何屿渡嘴硬:“我又没找他。” 万殊含着烟笑了一声:“那你在看什么?” “看今晚的风是朝哪边吹的。”何屿渡说,“把你吹来了。” 说完,他先朝着酒吧大门走进去。 连云舟和万殊对视了一眼,眼里是心照不宣的笑意。 然后一同走进门去。 进门的一刹那,何屿渡听到了响起的音乐和欢呼,像是突然从春天一脚踏入了燥热的夏日,吉他、贝斯、鼓声交织,灯光闪烁,空气和人群都是燥热的。 舞台上的人大方又肆意地扭动着身体,音乐声重到叫人心跳加速,耳朵发麻。 万殊也是常常有各种酒局饭局的,但他很少来这种热闹的迪吧,看到舞台上那些相貌俊俏的男人随着乐点舞动身体,甚至还有边脱边开始解衬衣纽扣的,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眼。 连云舟一看他这反应,忍不住笑了:“你没来过这种酒吧?” 音乐声太大,万殊没听清,低头问了句:“什么?” 连云舟贴近他的耳廓:“我说,你没来过这种酒吧吗?” “没有。”万殊摇了摇头。 连云舟笑得更大声了,肩膀都在颤动:“那你以前过的是什么清汤寡水的日子啊。” 有好几个男男女女从旁边经过,万殊见连云舟笑得太开心,没注意旁边的人,搭着他的肩膀让他侧身。 但连云舟还是被撞到了,肩膀被人撞到,鼻子也撞上了男人宽阔的肩膀,离得近了,还隐约听到了男人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声。 呼吸间,一股淡淡的烟草气息弥漫。 连云舟的心跳在这一刻随着音乐声中热烈的鼓点一起加快。 “没事吧?”万殊皱着眉头看向那一行人。 何屿渡则看向了万殊搭在连云舟肩膀上呈保护姿态的手,挑了挑眉头。 撞到连云舟的男人醉意熏熏地看过来,然后心头猛地一跳:“连云舟?” 连云舟抬眼,看清那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也是一愣,然后拧起眉头:“李裕如。” 过快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第60章 李裕如被他盯着,只觉得自己的腿隐隐有些发疼,甚至有些站不稳。他搂着怀里眉眼清秀的青年,往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他语气讪讪,“刚才没注意……” 连云舟看了一眼他的腿,“啧”了一声,绕开他往吧台走去:“真晦气。” “你们认识?”万殊问何屿渡。 何屿渡:“他那去世已久的初恋。” 万殊回头看了一眼:“连云舟眼光这么差?” “李裕如以前长得挺帅的,我们年级的级草,篮球体尖生。”何屿渡话音一转,“不过连小船眼光确实不行。” “李裕如当时和连小船谈着,同时还偷偷跟好几个男生暧昧不清,甚至在集训的时候跟人出去开房鬼混。连小船知道以后,就找人揍了他一顿。” “打断了他的腿。” 连云舟那时候的脾气比现在还要暴躁,情窦初开头一回,却被渣男劈腿,可想而知他有多愤怒。 是他亲手打断了李裕如的腿。 李裕如以前家境不错,但他父亲是个烂赌鬼,家里的钱那时候被李父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大笔赌债。 所以连家当时赔了一大笔钱,李家就私了和解了。 李裕如后来倒是闹过,也试图找过连云舟的麻烦。但连云舟学聪明了,他给了李父一笔钱,让李父看管着李裕如。 穷途末路的赌鬼,哪有什么血脉亲情可言,后来李裕如便转了学,再也没在连云舟面前出现过。 要不是今天偶遇,连云舟都想不起这号人来。 第34章 我要点十个男模 连云舟点了酒,朝舞池那边的卡座抬抬下巴:“走了,过去坐。” 他们的卡座就在舞池旁边,抬眼就能看到劲爆撩人的热舞,一曲结束,《trouble marker》的音乐前奏响了起来,有几个漂亮的女人在欢呼声中走上台。 “那个长得怎么样?”连云舟目光欣赏地看向舞台上,给何屿渡指了指他看到的男人,“穿白色衬衣那个。” 何屿渡端起手边的酒喝了一口:“嗯?身材不错。” “那边有个寸头帅哥。”连云舟眼睛一亮。 “这个一般。” 他俩这幅模样,就跟逛青楼的贵公子似的,万殊看着,心里有些说不出的不得劲。 他端起手边的酒喝了一口,然后摸了支烟出来点上。 又撩又欲的舞蹈结束,舞池的灯光暗了下来。 聚光灯照在了乐队身上,穿着件白色短袖的主唱手臂上是枝蔓缠绕的玫瑰花纹身,他在鼓声里开口,低沉的嗓音穿过人群,像大漠中起的一阵风,苍凉又极具穿透力。 “咦。”连云舟的视线被吸引了过去,“好像是我的客人。” 他按了一下桌子侧边的服务按钮,叫来服务生,跟服务生低声交代了两句话。 “怎么?”何屿渡看向他。 “给你点了首歌。”连云舟端起酒,跟他碰了碰杯。 何屿渡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直觉连云舟不是点了首歌这么简单。 他太了解连云舟了。 一曲结束,缭乱绚丽的灯光闪烁起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响彻酒吧。 “刚才,有位朋友点了首歌。”主唱低沉的嗓音带笑,“让我们用更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有请这位朋友为我们带来——《野火》。” 一束光,落在了何屿渡身上。 何屿渡挡了挡脸。 服务生递过来话筒,何屿渡似笑非笑地看了连云舟一眼。 连云舟笑得眉眼弯弯,把话筒接了过来,然后推着他上了台。 熟悉的音乐前奏。 何屿渡在热烈的掌声中抬眼看向台下,朝着连云舟挥了挥拳头,然后徐徐开口。 清朗的歌声和伴奏完美结合。 万殊有些意外,没想到何屿渡唱歌这么好听。 台下的客人们看清了何屿渡的脸,惊艳于他的歌声和颜值,欢呼和掌声愈发热烈。 “万殊。”连云舟突然喊了他一声。 万殊看向他,对上他蕴着笑意的眼睛。 “手机借我一下。”连云舟说,“录个视频。” 万殊把手机解锁递给了他。 连云舟对着台上的何屿渡,点开录像。 “我偏要做/不熄灭的野火/点亮天地四合,世界烧成我的颜色,暴风雨打过/燃在不知名角落/不灭的心火,风吹动时哪里都是我。” 长身玉立的青年抬眼看过来,黑亮的眼眸如同沉沉夜色中遥远而明亮的星辰,闪烁耀目。 连云舟录完一段视频,坐到了万殊身边,点开他的微信页面。 万殊看到他点开和明霁的聊天框,恍然道:“你想撮合他俩?” 连云舟把视频发给了明霁:“不是我,是我们。” “明霁不要你这个军师,我们要。”连云舟趁着何屿渡还没回来,跟万殊商量道,“怎么样?行不行,给我个准话。” “行。”万殊笑着把手机接了过来,“但是如果明霁没这心思,我也没辙。” “散不去余热/快熄灭的野火/它再一次选择/要拥抱自我……” 音乐声渐弱,何屿渡朝着台下笑了笑,单手点在胸前,鞠躬行个漂亮的结束礼,然后朝着台下走去。 而万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页面上,是明霁发过来的语音通话。 第61章 连云舟端起酒喝了一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叫没心思?” 酒吧的声音太嘈杂,万殊“啧”了一声,跟连云舟说了句:“我出去接。” 然后起身往外走,接通了电话。 “你们在酒吧?”明霁的声音隔着听筒传出来,听起来有些疲倦。 “嗯,我、何屿渡还有连云舟。”万殊问他,“你现在才到酒店?” “和榕城的管理层吃了个饭,回酒店有一会儿了。” 万殊的视线落在街角几个聚在一起的男人身上,皱了皱眉头:“那你还不早点休息?” “你发这视频给我。”明霁一语道破,“我能早点休息?” 只是模糊成背景的男男女女、晃动闪烁的灯光和营造氛围的粉色烟雾就已经够他看出这是多么纵情声色的酒吧了。 何屿渡在这样的酒吧喝酒,他今晚还能好好休息吗? “你放心,有我在,保证他们玩得开心,喝得尽兴。”万殊故意道。 明霁:“……” 他抬眼看向落地窗外的天空。 暮色融融,明月高悬,它静谧地悬挂在天幕中,散发着清冷的微光。 不远处,有一点明亮的星子陪伴在它身旁,才让这长夜显得不那么寂寥。 “少喝点酒,早点回去。”明霁开口道。 “夜生活才刚开始呢。”万殊听他语气淡淡,觉得他心里的火气可能还不够大,于是轻描淡写地又添了把火,“刚才好几个男人找何屿渡搭讪,还加了联系方式,今晚我们玩通宵都不一定。” 明霁的声音微沉:“万殊。” 万殊点了支烟,慢慢地吸了一口:“明霁,我问你啊,我和朋友在酒吧玩通宵,你会管我吗?” “如果你喝得人事不省,需要人捞,我会管。” 万殊又问:“那我和人约|炮呢?” 明霁皱起眉头:“你注意做好措施。” “那如果,在酒吧玩通宵、和人约|炮的人是何屿渡呢?”万殊吐出一个烟圈,视线仍旧落在街角那边频频朝酒吧门口张望的几个男人身上。 “不行。”两个字脱口而出,明霁愣住了。 万殊笑了起来:“你又不是他男朋友,他想唱歌想喝酒还是想泡男人你都管不着啊,明霁。” 电话的另一端陷入了沉默。 万殊吸了口烟,语气里笑意更甚:“你就承认吧。” 他说:“你喜欢何屿渡。” 喜欢,何屿渡。 这几个字在心头过了一遭,明霁的心跳都变快了。 像是被人一语道破了心底深处藏着的秘密,紧张和不安的情绪缠绕在他的心脏上,让他有些恍然。 明霁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喜怒不能轻易暴露于人前,尤其是喜好。 因为在他长大的岁月里,只要是他流露出一点喜欢的东西,明棠都会千方百计地在他面前毁掉。 所有他珍重的、他想保护的、他喜欢……无论是什么,明棠都会毁掉。 明棠以他的痛苦和难过取乐。 后来他便学着收敛起情绪,是喜欢还是讨厌,他都不会明确地表现出来。 大概是无欲无求久了,所以他的心也变得麻木了起来,连喜欢和爱这样炙热的情绪也很难清楚地感受到。 他的心告诉他,何屿渡对他而言,是特别的,与众不同的。是喜欢的。 但他的脑子却在拉着他,理智不让他和何屿渡建立亲密关系。 所以他跟何屿渡说,他需要时间。 他需要自我调整。 明霁又看向了那颗散发着黄晕的星子。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记得少喝点酒。” “送他回家,给我发个信息。”…… 万殊挂断电话回来,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远远地就看到有人端着酒在找何屿渡搭讪。 不过何屿渡没搭理对方,对方交谈了几句,也就识趣地走了。 万殊走过去坐下,连云舟目光询问地看向他。 万殊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叹了口气。 连云舟便也叹气,仰头喝酒。 何屿渡看了他们一眼:“你俩在打什么哑谜?” 万殊没说自己跟明霁打了电话,而是看向了连云舟:“我刚才在门口,好像看到你诈尸的前男友了。他们一帮人在街头那边,不知道是不是准备堵你。” 连云舟皱起眉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跟个苍蝇一样恶心人。” “没事。”万殊说,“我给解扬他们打了电话,他们一会儿就来。” 万殊不会主动惹事,但也从来不怕事,无论那个李裕如是不是故意堵在酒吧门口想做些什么,万殊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何屿渡听他这么说,像是随口一问:“他不是出差去了吗,解扬他们没跟着?” 万殊明知故问:“谁出差了?” 何屿渡摸了摸指节上的茧,觉得有些手痒,想揍人。 更觉得万殊的脸有些欠揍。 连云舟也跟着起哄:“谁啊,谁出差了?” 何屿渡抿了抿唇:“明霁。” 万殊笑了起来:“前段时间解扬他们辛苦,这个月明霁就给他们放了假,带的保镖团另外的人去出差。” 何屿渡端起酒喝了一口,又听到万殊问他:“何屿渡,你什么时候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第62章 何屿渡差点忘了,万殊还在他黑名单里待着。 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然后就看到了明霁的信息。 他只装作没看到,把万殊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 “好了。” 又喝了两杯酒,何屿渡看了一眼在聊天的连云舟和万殊,不动声色地点开手机看了一眼。 [明霁:图片][明霁:不好吃。][明霁:想喝秦姨煲的汤。]何屿渡抿了抿唇。 明霁拍了一张晚上吃饭时饭桌上的菜给他,像是什么应酬局,点的菜品丰富,摆盘也很精致。 看着就很好吃,明霁却说不好吃。 何屿渡的心头像是什么撞了一下,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在心头蔓延着。 但他低头打字,发过去的信息却口不对心。 [不生气:明天就让秦姨煲汤。][不生气:人参炖乳鸽汤。][不生气:花胶鱼翅汤。][不生气:佛跳墙。]何屿渡咬了咬嘴唇,手指按着信息框,又松开,到底没有撤回。 远在榕城的明霁终于等到了聊天框里的回复,忍不住失笑。 他几乎能想象到何屿渡打这些字的时候的神情。 眼睛亮亮的,有点不高兴,回复完他以后,可能会忍不住咬咬嘴唇。 明霁故意等了几分钟才回复过去。 [明霁:好,帮我多喝点。][明霁:今晚少喝点,好不好?]何屿渡看到信息,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连云舟和万殊。 他根本没跟明霁说他来喝酒,明霁怎么会知道。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眼前这俩叛徒把他卖了。 何屿渡低头打字。 [不生气:不。][不生气:幸会的男模长得又好看,跳得又撩人,说话还好听,我要点十个陪我喝酒。] 【作者有话说】 “我偏要做/不熄灭的野火/点亮天地四合,世界烧成我的颜色,暴风雨打过/燃在不知名角落/不灭的心火,风吹动时哪里都是我。” ——《野火》 第35章 一轮上弦月 何屿渡没有再看手机信息,也没有真的点十个男模陪他喝酒。 他们点的酒喝完了,也都有了醉意,等解扬他们来了,便散场结账。 时间已经很晚了,凌晨2点多,何屿渡去了趟卫生间出来,问连云舟:“你回哪儿?自己家还是林姨那里?” “去你家。”连云舟醉眼朦胧地搭上他的肩膀,“睡醒了再说。” “行。”何屿渡看向万殊,“你呢?” “明霁叫我送你回家。”万殊道,“送了你,我回扶光山。” 何屿渡抿了抿唇:“那就都在我家住吧,反正客房多。” 回扶光山,还得开半个多小时的盘山公路。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出酒吧。 清凉的夜风迎面吹来。 来接他们的人不止解扬和齐崇,还有五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一起,几个保镖的身高和身材都差不多,气势凛然,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专业的保镖团队。 这样的保镖团跟在他们身后,让人安全感十足。 而李裕如果然和几个人在酒吧不远处的街角等着。 他们等得久了,几个人或站或蹲,或抽烟或玩手机,神情散漫地在聊天。 何屿渡看着他们,脑子里就蹦出了四个字——“乌合之众”。 似乎是没想到他们会出来一群人,李裕如他们几个站在街角,半天都没轻举妄动,倒是有个高个子的男人和李裕如在交头接耳地说话。 何屿渡他们要去停车场开车,经过街角。 走近了,解扬他们一行人的气势压迫感更甚,李裕如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连云舟却笑得开心得很。 他今晚喝了不少,这会儿醉意上头,眉梢飞扬,眼角带笑,故意在李裕如面前停下。 “大晚上的。”连云舟拖着声音问,“在这儿吹风啊?” 李裕如慢慢站直了身子,低垂眉眼,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拢。等他再将目光抬起看向连云舟时,他的唇角扬了起来,眼底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是啊。” 他说:“喝得有点多,在这儿醒醒酒。” 连云舟挑了挑眉头:“那就多吹一会儿,把脑子吹清醒一点。” 他凑近,眉眼弯弯,扬着唇,微微露出几颗白净整齐的牙齿:“不要喝了几杯酒,就忘乎所以了。” 连云舟说完,哈哈一笑,转身搭着何屿渡的肩膀,便要走。 李裕如突然高声喊住了他。 “连云舟!”他的声音裹挟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怒气,“你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你他妈当年在我身下什么样子……” “唔……” 重重的一拳砸在脸上,也打断了他的话。 李裕如踉跄地摔倒在地,疼痛让他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他吐出一口含着血沫的口水:“你不也早就和何屿渡搞在一起了。” “嘴巴放干净一点。”万殊的声音低沉,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上。 “现在又找了……”李裕如抬眼看向他,头有些眩晕,忍不住闭了闭眼,又勉力地睁开,“找了这么个姘头为你出头?” 连云舟本来听到李裕如满嘴不堪入耳的话拳头都攥紧了,结果万殊比他动作快,一拳一脚,李裕如就已经跟条丧家之犬似的趴在了地上。 第63章 模样看起来,狼狈又可笑。 连云舟便笑了起来,心里的怒气也顷刻间散了个干净。 他笑着走到万殊身边,挽上了万殊的手臂。 “是啊。”连云舟朝身后的解扬他们勾了勾手指。 解扬他们也走向前来。 “不止何小渡哦。”连云舟的语气矫揉造作起来,“他们,全都是我的——” 李裕如握紧了拳头,怒目圆睁,像是只被激怒的野兽。 可他身边那些人畏惧于解扬他们一行人身上的气势,脸上神色变幻,却不敢有什么动作。 “朋友。”连云舟补齐了剩下的话。 他讥诮地看了李裕如一眼:“你的心太脏了,所以看什么都是脏的。” 说完,连云舟拉了一下万殊的手臂。 万殊会意,松开了腿,李裕如身边那些人这才上前来扶他。 “走了。”连云舟转过身,背朝着他挥了挥手,“不见了。” 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跟死了一样。 每一次诈尸的出现,都是非常不礼貌的。 连云舟希望,他和李裕如再也不要碰见了。 何屿渡走在他身边:“不像你作风啊,连小船,你竟然忍住了没动手。” “有人帮我出头,我还生什么气。”连云舟的声音带着笑,乘着夜风,落到李裕如的耳中。 他说:“我高兴还来不及。” 万殊看着他笑嘻嘻地去搭何屿渡的肩膀,走得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眼里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连云舟这个人好像就是这样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有仇当场就报,有种两脚踢翻尘世界,一肩担尽古今愁的潇洒肆意。 等到上了车,连云舟往座椅上一靠,才笑着跟万殊道了声:“谢了。” 他眉眼带笑:“刚才揍人的样子很帅。” 何屿渡看看坐在副驾驶的万殊,又看看坐在身边的连云舟,突然也笑了笑。 连云舟偏头看向他。 “你觉不觉得,今天这副情景,有点似曾相识。”何屿渡说,“就是打架的主角,对换了一下。” 连云舟听他这么一说,想起自己和万殊第一次见面的事儿了。 那天他震怒和连琚光打架,万殊拉住了他。 今天万殊生气跟李裕如动手,是他拉住了万殊。 这么一想,他也笑了起来。 万殊偏头往后看了一眼,正好撞进他笑眼弯弯的双眸。 连云舟的眼角褶皱都弯起了一个肆意又张扬的弧度,像是迎着烈日盛开的一簇木棉花,如火燃烧,招摇又热烈。 他的心跳在这一刻变得剧烈起来。 “不过平时没看出来。”连云舟身子前倾了些,靠近副驾驶座,跟万殊说道,“我还觉得你做事都很成熟稳重,没想到你竟然会在大街上跟人动手。” 大概是平时万殊西装革履、为人处世滴水不漏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太过可靠,今天的万殊无论是穿着还是行事,都透着股年轻人的意气,稳重者冲动,理智者失控,这种反差真的很让人……心动。 “他说话太难听了。”万殊不敢看他的眼睛,坐正了身子,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其实他自己都说不清那一瞬间他为什么会那么愤怒。 “他也就是现在看起来成熟稳重。”何屿渡毫不留情地揭万殊的短,“高中那会儿莽莽撞撞的,老是拿个篮球在教室里对着白墙玩投篮耍帅,跟同学打打闹闹,不是撞到人就是撞歪课桌。” “你也说了是高中。”万殊摸了摸鼻子,“谁还没个莽撞的青春年少了。” 何屿渡静了一瞬,然后低声道:“明霁就没有。” 他印象里的明霁,似乎永远都是那么冷静自持的,生气只是皱皱眉头,再难的题在他笔下也不过是几行公式和一串数字,再麻烦的事他也能游刃有余地解决好。 高兴他也只是淡淡地笑笑,他对好多人都那么笑。 明霁的模样生得好,是温润如玉的清俊,笑起来就更好看了,但是那笑不及眼底,让人感觉亲近又疏远。 想到这,何屿渡倏然一愣。 明明是不相干的事,他怎么又想起了明霁…… “那是你不认识小时候的明霁。”万殊说,“十岁的时候他会把明棠按在地上揍,会因为自己最喜欢的乐高航天飞机被明棠弄坏而委屈哭。” “十二岁的时候他打掉了明棠一颗牙,会心情不好,偷偷回自己万彩栖云的家,惊动得明老爷子都到处找他。” 今晚和明霁通过电话,万殊已经确定明霁喜欢何屿渡了,所以他才跟何屿渡说这些。 万殊说:“明霁也是普通人,他只是从小经历的事情更多,所以他学会了克制和隐忍。他的成熟和冷静,是被经年累月地打磨出来的,这个过程就像是蚌壳用自己最柔软的肉去包裹一颗沙砾,生吞苦难,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跟我说这么多做什么。”何屿渡垂下眼,“他如何,和我有什么关系。” 万殊张了张嘴,然后叹了口气:“算了,我不说了。” 连云舟一直在听,他不知道明霁的过往,所以沉默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多问。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何屿渡偏头,看向了窗外。 极速掠过的风景在夜色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何屿渡抬眼,看到了天上一抹暗淡的云,影影绰绰地遮住了一弯月亮,月光暗淡而静谧。 第64章 过了一会儿,那抹云被夜风吹散了去,月色如银,月寒山色苍苍。 何屿渡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明霁的信息映入眼帘。 [明霁:有我好看?][明霁:等我回来陪你喝。]是回答他那句“幸会的男模长得又好看,跳得又撩人,说话还好听,我要点十个陪我喝酒”。 何屿渡回想了一下今晚看到的那些男模。 有音乐和灯光,有氛围感,看他们跳舞时是真的觉得好看,但现在回想起来,何屿渡却发现自己连那些人长什么样子都想不太起来了,反倒是明霁的眉眼,在他的脑海中被一笔笔勾勒出来。 眉形劲峭,眼眸深邃,鼻梁挺立……往下的唇瓣,薄厚完美、柔软。 何屿渡喉结滚动了一下。垂眸打字。 [不生气:不和你喝。]不喝酒就已经足以让他动情了。喝了酒。 何屿渡不敢想。 他怔怔地盯着对话框里的[正在输入],没想到明霁还没有睡。 下一瞬,他看到了新的回复。 [明霁:到家了吗?]何屿渡没有回复,只是看着手机页面暗下去。 抬眼,再次看向了天上的月亮。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久久地望着月亮的人,明知道这月光会落在好多人的身上,却还是清醒地在月光里沉沦。 今天的月亮是上弦月。 像是某种隐喻,在提醒着他,人生中注定有一轮月亮是不圆满的。 【作者有话说】 “两脚踢翻尘世界,一肩担尽古今愁。” ——袁枚《绝命词》万殊x连云舟,不要站反啊宝贝们。 又被你们狙到副cp了。 第36章 一座山 何屿渡站在衣帽间的穿衣镜前,手指抚过手腕上的沉香木手串,整理好衣领,然后推着行李箱出门。 连云舟正在客厅陪着何秉烛和席玉说话,确切地说是何秉烛和席玉在叮嘱他,在樾山要注意什么什么,事无巨细。 连云舟坐得极乖,双手搭在膝盖上,偶尔应两句。 在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少有长辈这般温声细语地叮嘱关怀他,所以他听得认真极了。 何屿渡从房间里出来,叫了声:“爸,妈,我收拾好了。” “走吧,送你们去机场。”何秉烛说,“我已经联系好庭芳了,他会叫人到机场来接你们,到了地方记得给我们打电话。” 连云舟最近想休息一段时间,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去旅游,何屿渡这两天也正因为明霁而心烦,两人一拍即合。 只是好些地方他们都去过了,又不想往热闹的城市去,所以最后决定去樾山玩一段时间。 同行的,还有申请到了年假的万殊。 下了飞机,从机场出来。 连云舟和何屿渡走得近,他这会儿确信自己在飞机上不是闻错了,而是何屿渡的衣领上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雪松香气,冷冷清清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喷香水了?”连云舟动了动鼻子,“挺好闻的。” 何屿渡抿了抿唇:“随便买的。” 他抬眼,看到了来接他们的人。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件有些发皱的白衬衣,戴着副黑框眼镜,手里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欢迎何老师”五个字。 彩笔加粗,很稚嫩的字体,旁边还画着好多卡通的小人,路过的人频频被吸引视线。 连云舟也看到了,他顿时不关心香水了,而是撞了撞何屿渡的手臂:“何老师,这排面。” “那我让他加个牌子,再写个‘欢迎连老板’?” “可以写个‘欢迎万总’。”连云舟笑着看向万殊,“是不是,万总?” “什么万总,这里没有万总。”万殊挑着眉笑了笑,“只有万殊。” 说笑间走近,何屿渡朝中年男人问了声好:“你好,是徐校长吗?” “是我。”徐庭芳看到他们,露出了一个惊喜又热情的笑来,“何老师,可算接到你们了。” 何屿渡不习惯听人这么喊他,他笑了笑道:“就叫我小何,这是我的朋友们。” “徐校长好,辛苦您大老远亲自来接我们,我叫万殊,叫我小万就好了。” “我叫连云舟,叫我云舟就好。” “好好好。”徐庭芳脸上的笑更深了,眼角的皱纹都透出一股喜意来。 “我们走吧,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来接他们的除了徐庭芳,还有一个叫徐青云的年轻老师。 车是一辆7座的小面包车,放好行李箱,上了车,何屿渡就看到了后排座位中间放着的一篮子桑葚,竹篾编制的篮子,桑葚黑紫黑紫的。 “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驾驶座的徐青云看向后视镜,朝他们一笑,“孩子们上山去摘的,早上都洗干净了,当尝个鲜。” “谢谢。”何屿渡在座位上坐好,拿手机在[何气生财]的家族群里发了个信息报平安。 “到镇上要开4个小时左右的车,我们在镇上吃饭,然后要换车,再走一段山路到村里去。”徐青云说,“你们先好好休息一会儿,要是中途想休息,就跟我说一声。” “好。”何屿渡道,“辛苦你了。” 万殊拧开手边的矿泉水,递给连云舟,然后自己也开了一瓶喝。 “徐老师,要是你开久了累了,也不要客气,说一声,我来换你。” 第65章 徐青云听他这么说,爽朗地笑出了声:“好。” 漫长的车途很容易消磨人的新鲜感,何屿渡睡了一觉,睡醒以后发现车在一条两车道的乡村公路上行驶着。 这条路弯道很多,路边时不时有一些矮矮的楼房,大多数人家门前都有一个小院子,屋后是一块块农田,屋前是一树一树的花,枝条充满野性,循着光似的向上生长着。 枝头花瓣洁白,远观如雪,在风中簌簌而落,又如柳絮因风而起。 “徐校长,这些是什么花?”何屿渡开口问道。 “油桐花。”徐庭芳往车窗外看去,“又叫五月雪,五月花落,纷飞似雪。” “山上也长了很多,尤其是古寺那里,有一片桐花林,等明天你们休息好了,我让小徐带你们去看。” 徐庭芳知道他们是来旅游的,会在樾山小住一段时间,但他和何屿渡他们毕竟年岁差得太多,所以这几天他就打算让徐青云带着何屿渡他们玩,自己就不陪同了,免得何屿渡他们玩得不自在不尽兴。 何屿渡的视线落在连云舟身上。 连云舟还在睡,靠在万殊的肩头上,而万殊也在闭目养神,一只手搂着连云舟的腰,看起来就像一对热恋的小情侣似的。 何屿渡突然有些后知后觉,难怪万殊要跟着他们一起出来旅游,这两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暧昧了。 暧昧得他觉得自己坐在这儿都有些多余。 车辆经过了一条十字路囗,左转,何屿渡看到了路口的一块古朴的石碑,上面写着“桐花镇”三个字。 “这条路对面就是桐花小学,以前村里没有学校,孩子们要走一两个小时的山路来这里上学。”徐庭芳的语气满是感触,“幸好有何先生和何夫人的好心捐赠,孩子们现在才能在村里上学。” “对了,小何,你的那位朋友这次怎么没来。”徐庭芳想起来了,问道,“就是上次给我们捐赠了十万的明先生。” “徐校,那是万彩集团的董事长,明总。”徐青云把车停进镇上的一家餐馆门口的院子里,“就是前不久和我们村签订了结对帮扶计划的万彩集团,现在村里开始往外面修路,以后茶园也会发展起来,都要感谢明总。” “上次来和我们签字的,不是叫什么杜总吗?” “明总是大老板,他那么忙,怎么可能有空来我们这里。” 万殊听到了明霁的名字,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睁开眼,连云舟也正好醒了过来。 “明霁什么时候给希望小学捐了十万?” 何屿渡:“……” 他都快忘了这事儿了。 他看看万殊和连云舟:“你和连云舟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连云舟这才注意到自己和万殊过于亲密的姿势,他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下车岔开了话题:“咱们晚上吃什么啊?” 话题就这么被岔开了去。 “吃火锅兔。”徐青云领着他们往屋里走,“陈叔,我们那个兔子煮了吗?” “小徐来了。”陈深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脸上堆满了笑,“煮了,算着时间给你们煮的,一会儿就好,你们先吃点小菜。” 小地方的餐馆没有包厢,屋里放着九张大圆桌,有一张桌边坐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手里拿着纸和笔在写写画画,她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点也没注意到有人朝她走了过来。 直到她被徐青云抱了起来。 “小知意,今天乖不乖?” 陈深笑着给她比了句手语。 陈知意眨着眼睛笑,腼腆地点点头。 “这是老陈的女儿,叫陈知意,8岁了,本来早该上一年级了……小姑娘天生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但人很聪明。”徐庭芳道,“老陈是我们村里搬出来的,他家有辆摩托车,再加上隔壁的蒋大和蒋二两兄弟,待会儿他们会送我们回村子。” 樾山村的山路太难走,远远地隔开了樾山和桐花镇,好多有出息的年轻人都会想方设法走出大山,搬到镇上来。 陈家是其中条件最好的。 陈深脑子灵活,早些年靠养兔子发家,甚至在城里都买了房子。但有了陈知意后,他和妻子四处求医,花了好些钱,都打了水漂。陈深也没气馁,孩子的病实在治不了,他就又花钱去学了手语,然后一点点教给妻子和陈知意。 现在他们一家人在镇上开着小饭馆做生意,也还在继续做着养殖慢慢攒钱,想着等陈知意再大一些,便送去市里的聋哑学校读书。 陈深笑着把陈知意抱了过去:“你们要不要喝酒,自家酿的桑葚酒,度数不高。” “我们不喝酒了,待会儿还要去村上。”何屿渡的目光落在小姑娘的画上,她在画大片大片的桐花,大朵洁白的花瓣,金黄色的花蕊,在花蕊靠近花瓣的地方还有丝丝缕缕的粉红,色彩搭配得极为漂亮。 连云舟也注意到了,夸了一句:“小姑娘的画很漂亮。” 陈深笑着转达了他的意思,陈知意羞红着脸推了推他的肩膀,陈深便把她放了下来。 她太过瘦小,看起来不像8岁的孩子,像是才5、6岁大,矮矮的个子,伸出手把桌上的画拿过来,递给连云舟,然后比了一句手语。 连云舟看向陈深。 陈深:“她说送给哥哥。” 第66章 连云舟简直被她会心一击,他蹲下来双手把画接了过来,然后摸摸她的头:“谢谢你,小知意。哥哥也给你带了礼物,但是要过两天才能拿给你。” 他和何屿渡在网上买了300套马克笔,是准备送给希望小学的孩子们的,快递还没到,到时候拿一套给陈知意,小姑娘肯定喜欢。 陈知意笑了笑,然后抱了他一下。 万殊在一旁看着,眼神温柔带笑。 舟车劳顿了一路的疲惫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天使一样的小朋友治愈了,晚上他们饱餐了一顿,便出发往樾山里去。 天色渐渐暗了,摩托车的轰鸣声、风声和虫鸣声组成了一首独特的乐曲,不多时,几辆车停在了一条乡间小路旁。 “就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陈深朝着徐庭芳他们挥挥手,“慢点走,注意安全。” 连云舟推着行李箱,看了一眼石板铺成的小路,小路蜿蜒向远方,然后连接着陡峭崎岖的石梯。 望着这条曲曲折折地隐没在夜色中的石梯,连云舟突然有些迷惘,不知道自己最开始是为什么会提议来樾山旅游。 哦,樾山的千年古寺最近在推广,他在微博都看到了好多宣传视频,何屿渡也很感兴趣。 樾山的航拍风景极为漂亮,看起来就像是个世外桃源。 但那些博主为什么没有告诉他,走进世外桃源之前,需要长途跋涉这样崎岖陡峭的山路? 【作者有话说】 换个副本玩玩!放心放心,明总会来追妻的! 第37章 一座菩提寺 山路难走,夜路更难走。 万殊帮连云舟提着行李箱,他自己的东西简单,就收了几套衣服,一个背包,还能时不时扶连云舟一把。 徐青云则帮何屿渡提着行李箱,他是从小走惯了山路的人,所以稳稳当当地走在最前面,手里提着手电筒照路。 一路爬坡上坎,终于走到一段青石板小路的平路上,再往前走,开始看到房屋的轮廓。 是那种青瓦房顶的老房子,门前带着小院子,这边田坎一户人家,那边田坎一户人家,错落有致,有了村落的感觉。 有的人家还亮着灯,听到有人路过,便出来看一眼。 “是徐老师啊?” “哟,还有徐校长,快来家里坐坐,喝杯水再走。” “不坐了,王婶。”徐青云摆摆手,“我先送小何先生他们回家。” 又走了一段路,从小路走到了一条沥青马路上,直直的一条。 道路旁有一些土胚房、平房,也有几户修得比较好看的独栋带院子的房屋,他们一路往前走,来到了一栋围着院墙的乌瓦白墙小院前,徐青云说:“到了。” 这座小院是何秉烛他们在樾山的家。 何屿渡只看过小院的照片,也是头一回来。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院门。 “那我们也先回学校了。”徐庭芳道,“学校食堂供应三餐,早上我让小徐过来接你们。” “麻烦您了。”何屿渡笑着道,“您回去早点休息。” “你们也早点休息。” 中式的三合院,院子里种着几棵海棠,一处凉亭,一片竹林,月色下影影绰绰,十分雅致。 连云舟在庭院里四处逛了逛:“像民宿小院似的,现在终于有度假的感觉了。” 何屿渡推着行李箱往里走:“你们随便选房间住,早点洗澡休息吧。” 明明长途跋涉是一件很疲惫的事情,但不知道是因为下午在车上睡了一觉,还是因为身处陌生的环境,何屿渡洗完澡躺上床,久久没有睡意。 他搂着自己的小羊玩偶,翻来覆去。 然后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和明霁的聊天对话还停留在那天晚上,明霁问他:到家了吗?他没有回复。 这几天,明霁也没有再给他发信息。 何屿渡叹了口气,点开了微博。 无聊地刷了会儿微博,何屿渡放下手机,搂紧被子,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窗外的夜色格外的黑沉,今晚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繁星寂静地值守着夜空。 等待着新的一天,太阳的升起。…… “菩提寺始建于唐朝时期,至今有一千两百多年的历史,明末时期被毁过,清朝时期重建,这三年也进行了修缮。寺里的主体建筑有天王殿,钟鼓楼,大雄宝殿,大悲殿,观音殿,依山而建,俯仰相应。”徐青云走在前面引路,带着他们穿过一片皎洁如雪的桐花林。 一树一树的花落铺满了小路,远远望去,像是一条织锦绣花的地毯,叫人都舍不得踩上去。 “寺庙里有很多碑文、唐朝年间的壁画和清代的精美木雕,尤其以庙门口和大殿的木雕斜撑为代表。”徐青云笑了笑道,“前几年我们村时不时还会抓到来偷木雕的贼。” “现在文化遗产研究院和文物修复专家、技术人员小组还在庙里,进行斜撑、壁画和观音殿的石刻造像的修复工作。” 菩提寺的修缮工作已经开展了三年多了,这三年多村里也开始有一些游客慕名而来,刚过去的五一旅游黄金期,菩提寺就很是热闹。 说话间,他们一行人走到了游客购票中心。 徐青云去买了四张门票,验了票带他们往里走。 “买门票不需要身份证吗?”连云舟看看旁边修的游客购票中心,又看看形同虚设的入门闸机和穿着红色小马甲的工作人员,再看看撕掉一半票证就让他们进门的验票方式,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67章 有点正规,但不是很正规。 现在竟然还有买门票不要身份证的景区,还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4a级景区。 “没有联网……”徐青云说起这个,忍不住叹了口气,“村里的网络信号本来就差,山上更差,这些闸机目前都没有投入使用。” 何屿渡在大门前站定,抬眼看向寺庙房檐下精美的斜撑。 万殊也在看,如果不是徐青云的特意介绍,他可能都不会留心观察到这样的斜撑木雕。 “这是唐僧取经图?”万殊一眼便认出了入门的一组斜撑上雕刻的题材,“好精致。” 一根木头上刻画出师徒四人,人物神态各不相同,构图紧凑充实,雕刻精巧到令人惊叹。 “这一组的斜撑都是修缮过的。”徐青云说,“以前的斜撑都掉色了,还有一些风化,是专家组这三年的心血,才有了现在的菩提寺。” “这个作用就是为了承担屋檐的重量吧?”万殊的目光看向屋脊上神兽,拿出手机来放大拍照。 “斜撑有三个作用。”何屿渡在这一刻感受到了理科生和艺术生的文化壁垒,他忍不住开口道,“一是加大屋顶的出檐,达到挡风避雨的目的;二就是你说的,承担屋檐的重量,保持建筑的稳定牢固;三是让支托的屋檐与檐柱之间过渡更加自然,更美观。” 何屿渡仔细地看着这些斜撑:“看起来像是清代中后期,斜撑的雕刻技艺最鼎盛时的作品。” 何屿渡一一指过去:“浮雕、镂空雕、半圆雕,不仅雕刻精美绝伦,还能有故事的连环情节。” 就比如眼前这一组“唐僧取经图”,就雕刻了猴王问世、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和取回西经修成正果的故事,木雕栩栩如生,像是把他们带进了西游的世界里,叫人沉浸。 徐青云听得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惊诧和欣赏的神色:“小何老师好专业。” 方才那一刻他看着何屿渡,恍惚都以为自己是在听文物修缮专家组的人在给他讲解似的。 “之前专家组的老师也是这么说的。”徐青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来是我班门弄斧了。” “他从小就学这个的。”连云舟拍了几张照,“进了这个门,就是进到他的领域了,这些斜撑、壁画、石碑石刻,他都能跟你追古溯今。” “小何老师。”徐青云的眼睛突然亮得惊人,他喉咙有些发紧,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了片刻后,才开口道,“我能不能邀请你给孩子们上一堂课?” “学校每学期都有两节特别的研学课,一节是去茶园体会采摘、炒茶工艺,一节是来菩提寺研学,让他们能在研学中了解茶叶工艺和菩提寺的这些历史文物。”徐青云道,“他们是樾山的未来,只有他们了解这片土地,从心里爱着樾山,从心里为樾山而骄傲,他们才能走出去,也才会愿意走回来。” 他们其实是应该有这份文化自信的。 可是樾山这些年太落后了,道路不通,生活贫困,他们像是被困在了这座山里,守着巨大的宝藏,却不知其价值,日复一日,浑浑噩噩度日。 何屿渡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一个请求,有些意外:“寺里不是有文物修缮的专家小组吗?这种研学活动应该可以和他们沟通,联合开展吧?” “我们之前开展过一次。”徐青云叹了口气,“当时是专家小组一位姓余的老师给孩子们介绍讲解的相关知识……但或许是孩子们年纪太小了,研学活动的效果并不好。” “并且学校是打算把研学活动长久地推行下去的,每学期都开展一次。”徐青云期待地看向何屿渡,“小何老师,请您务必考虑一下。” 他又说:“本来孩子们听说你要来,就特别开心,那天来接你时校长举的接机牌,都是她们自己组织起来做的。如果您来上这个课,我相信孩子们一定会有不同的收获的。” 何秉烛和席玉出钱又出力,各种奔走申请,才有了最开始的希望小学。 现在国家有补贴和扶持政策,何家每年也会捐赠一笔钱,再加上社会上的一些爱心人士的捐款,希望小学才能为孩子们撑起学业的道路。 这些在每学期的班会课上,老师们都会讲,感恩教育。所以何屿渡对希望小学的孩子们而言是不同的,他是何家人,孩子们对他天然就有一份好感。 由他带孩子们研学,事半功倍。 何屿渡听徐青云连尊称都用上了,对上他那双含着希冀的眼睛,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来:“好,我应下了。但是我以前也没给这样年纪的小孩子上过课,你给我两天时间准备准备吧。” “谢谢您。”徐青云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笑,“我回去就跟校长说!” “挺好的。”连云舟在旁边看着徐青云,有些感触地跟万殊道,“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何叔叔他们会选择资助这里修建学校了。” 樾山孩子们被山路困在大山里,但所有人,都在向上托举他们。 希望他们能走出大山,走得更远一点。 曾经的徐青云,或许也是被托举的一辈,他走了出去,又走了回来,他们真真切切地爱着这片土地,爱着自己的家乡。 万殊笑着道:“我相信,以后樾山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有何家和社会爱心人士们的资助,有万彩集团的帮扶和无数樾山人为之努力,樾山,肯定会越来越好。 第68章 孩子们未来可期。 【作者有话说】 没有爱情咱们就搞搞事业吧! 第38章 好久不见 穿过庄严肃穆的天王殿、看过古朴的钟鼓楼,他们来到了石碑长廊。 这里陈列着的石碑记录着千年的历史。 有人正俯身在拉隔离带,听到有人声,头也不抬地道:“石碑长廊和观音殿不对外展出,游客止步。” 男人的声音很冷淡,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余老师。”徐青云笑着叫了他一声,“之前长廊这边不是没有拦吗,现在长廊也要拦了?” 被叫做余老师的男人转过身来:“长廊这几天需要做检修。” 他神色淡漠地垂手而立于长廊前,黑色的中式衬衣、对襟盘扣,显得他整个人挺拔又冷峻。 他抬眼望过来,平静无波的双眸撞进一双熟悉的乌黑清澈眼眸中,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清风吹过,荡起层层涟漪。 久久不曾平息。 “余老师。”连云舟眼里先是露出了惊喜的神色,然后笑了起来,“给孩子们上研学课的余老师?” 徐青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有些茫然地点点头,替他们介绍:“这位是文物修复专家组里最年轻的一位,方才我们在天王殿门口看到的那组神兽题材的斜撑,就是他带队主持复原雕刻的。” “余老师。”何屿渡看着他,怔愣片刻后慢慢地笑起来,这一笑,色如春晓,目如秋波,耀目极了。 “师兄,好久不见。” 余观垂眼,掩去了眼底的恍惚和复杂:“好久不见。” “你们认识?”意外的人变成了徐青云,他惊讶得声音都高了几分。 “认识。”连云舟看着余观道,“你在参加菩提寺的修缮工作?” 余观“嗯”了一声。 他素来冷漠寡言,连云舟也没觉得他的态度过于疏离冷淡,而是看向了何屿渡。 看何屿渡没什么叙旧的意思,连云舟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道:“我们是来旅游的,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看你还有事要忙吧?那就不打扰你了,我们再去其他殿看看。” “何……小渡。”太久没喊过的称呼,突然开口,余观的语气不似平常那么冷淡,嗓音也压低了些,“你要不要进来看。” 虽然意外于会在这里见到何屿渡,但他心里是欣喜多过意外的。 想到前不久老师们提起的事情,余观只思忖了片刻,便拉开了隔离带:“我可以带你进去看。” “这不好吧。”这个提议就像一根羽毛轻轻地在何屿渡心头挠了挠,真的很吸引他,但他又有点迟疑。 余观没说话,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他。 “你去吧,我和万殊去其他殿转转。”连云舟说,“待会儿手机联系。” 他说完就拉着万殊往另一条路走,徐青云看看何屿渡和余观,然后跟上了连云舟他们。 万殊刚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后知后觉出了一些不对劲来:“那个余老师,他和何屿渡?” “他叫余观,是何小渡大学时老师的儿子,也是何小渡的师兄。”连云舟顿了顿,才低声道,“他大学时追过何小渡。” 连云舟的语气颇为可惜:“我那会儿也撮合过他俩,可惜没成。” 万殊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幸好没成。 “你现在要撮合的是何屿渡和明霁。”万殊皱起眉头,“你可不能临阵倒戈。” “你错了。”连云舟看了他一眼,“何小渡喜欢谁,我才会帮谁。” 万殊:“……不行,我得给明霁打个电话。” 何屿渡原本就是因为明霁的态度不定所以心情不好,出来旅游散心的,这时候遇到以前的追求者,要是对方趁虚而入,成功上位,那等明霁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了,不就晚了吗? 万殊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没信号。心里顿时有些无奈,好像老天爷都不帮明霁似的。 “放心吧。”连云舟逗他逗够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何小渡要是喜欢余观,还有明霁什么事。都不止余观,那么多喜欢他的,追求他的,但凡他想谈,他身边还能缺人?” “他不是谈过十个前男友吗?” “你信他的鬼话。”连云舟笑得肩膀都抖动了起来,“他的幸运数字是十,所以他说什么都喜欢以十做单位。” 万殊问道:“那他谈过几个?” “一个都没有。”连云舟摇摇头,“他啊,连喜欢人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万殊放下心来,他偏头看向连云舟。 阳光落在连云舟的脸上,照得他白皙的脸庞染上一层浅浅的暖色的光,他的眼睛是偏灰色的,仿佛那种被水化开后着笔宣纸上的墨色,此刻里面像是洒满了碎金般的阳光,熠熠生辉。 他知道自己对连云舟起了心思,话题既然聊到这儿了,便好奇地顺口一问。 “那你谈过几个?” 突然听到万殊这么问,连云舟眼里的笑意慢慢收敛:“问这个做什么。” 万殊见他不想说,便打住了话题:“……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连云舟垂眸看着地上的影子。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投映在地上,一高一矮,靠得极近。 “三个。”连云舟突然开口道,“高中早恋谈了一个,大学谈了两个,都是我主动追的。” 第69章 下一瞬,连云舟缓缓转头,看向了他。 “你呢。”连云舟问他,“你谈过几个?” “我没谈过。”万殊顿了顿,“但大学时有个喜欢的校友。” “我追过他一段时间,他对我态度也很暧昧,本来以为是两情相悦……” 连云舟问:“然后呢?” 万殊沉默了一瞬:“后来我才知道,他喜欢明霁……” 对他的暧昧不明,不过是借着和他一起,来拉近和明霁的距离,增加和明霁接触的机会。 连云舟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复杂,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太难过,爱而不得,原本就是人生常态。” “我不难过。”万殊笑了一下,“我真诚勇敢地喜欢过他,遗憾的不该是我。” “确实。”连云舟赞同点点头,“错过你该是他的遗憾。” 万殊看向他的眼睛:“错过你,也是他们的损失。” 他的声音如此沉稳和坚定,让连云舟的心不受控地剧烈跳动起来。 连云舟垂下眼,微微偏过头,他们的影子便靠得更近了。…… 何屿渡跟着余观走进石碑长廊。 “这是唯一一块保存下来的唐碑,但是损坏得很严重。”余观为他一一介绍,“其他的都是清碑和后来的一些人篆刻的石碑了。” 他的冷漠疏离都是对着外人,对何屿渡,他一向耐心又温和。 更何况,他比谁都清楚何屿渡想看什么。 “太可惜了。”何屿渡慢慢地看过去,这些石碑大多数都损坏得太严重,很多碑文都无从考证了。 余观耐心地陪着他看着,偶尔会跟他交流几句碑文内容。 “这是管道升的《观世音菩萨传略》拓本?”何屿渡在石碑长廊看到一块新刻的石碑,看清落款后,他的眼眸倏然睁圆,“这是吴老先生的作品?” “是。”余观点点头,“老师他们请了吴老先生出山。” 何屿渡拿出手机,对着碑文仔细地拍了几张照:“真是得管道升神韵。” 碑文无法再现墨迹的浓淡以及笔法细节的变化,即使是当代碑学大师吴勉之这样神乎其技的碑刻大师,也无法把墨迹的全部信息表现出来。 但这已经是难得的碑刻艺术瑰宝了。 “老师他们还想请何老爷子来修缮观音像的眼睛。” 突然听到余观这么说,何屿渡反应了一瞬:“我爷爷?” “嗯。”余观说,“我们的修缮工作遇到了一些麻烦,你进来看看吧。” 何屿渡一头雾水,不知道文物修缮专家组的大佬们怎么会想到何知望。 等他踏进观音殿,才明白过来余观的意思。 巨大的观音造像身姿从容,雍容大度,面容温和慈悲,其他地方的修缮都已经完成,金箔镀身,唯独观音像的头部和那双眼睛,仍旧是斑驳脱落的金箔和冰冷的石头。 何屿渡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所在:“观音像的眼睛?” “这座观音像当时损坏严重,只剩下了下半张脸。还发现彩绘脱落、贴金层开裂等各类病害。”余观顿了顿,才接着道,“其他问题我们都已经经过反复选材,改进工艺,解决了。唯独观音像的眼睛,查阅大量资料和多方实地考察,我们仍然无法找到原始依据。” 他们在这里进行了三年多的修缮工作,查阅了各种资料,设计出来的画稿仍旧和观音像面部契合度不够。 “所以你们想到了我爷爷?” 何知望最擅画观音、雕观音,也难怪专家组的人会想到请他来。可何老爷子已经许久不动笔了…… 余观看向他:“还有人提到了你。” “我?”何屿渡眨了眨眼,大佬们提他干嘛,总不能是想着让他来画观音像的眼睛吧? “国画大家王以衔先生、玉雕大师何老爷子都是你的老师。”余观看向他,反问道,“你身集两家之长,怎么不能想到你?” 他们开例会的时候经常有人感慨可惜哪些书画界的大家们已经仙逝,就有人提起过王以衔先生,自然而然地就会想到王先生的学生们,而何屿渡,是王老先生最出色的关门弟子。 何屿渡看向他:“师兄,你叫我进这个门,就是想让我帮你们画观音眼?” 送上门的羊毛不薅白不薅,不管他画不画得好,总归只是画个稿而已,他不行,就请何老爷子出山。 但他不行,就很丢他老师和何老爷子的脸。 何屿渡在心里叹了口气。 老天爷是看他情场失意怕他耽于儿女私情,所以特意把这些事情往他手里塞吗? 怎么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往他这里凑。 “你如果不愿意,我会当你没来过。”余观道,“你如果愿意,就跟我去见老师吧。” 何屿渡捻了捻手指,然后往前走了几步:“我试试。” 余观看着他,眼里浮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意。 何屿渡好像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的自信和耀眼。 【作者有话说】 君:何小渡负责画稿,他不雕石像。我的儿子超级厉害!(骄傲地挺起胸脯) 明霁: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君:男人只会影响我儿子搞事业的心,心中无男人,画稿自然神!明霁:??? 君:好好好,下章让你出来露个脸。 第70章 第39章 没事,我在 巨大的观音像,年轻男人长身玉立,站在搭起的梯架上,手中持笔,凝神勾画着垂眸俯视众生、不喜不悲的观音眼。 在他的身侧,挂着一副观音像,菩萨头戴高花冠,身披帔帛,胸饰璎珞,下着长裙,足踩莲花,栩栩如生,飘逸脱俗。 他平稳地落下最后一笔,然后用目光细细地描摹自己的画出来的观音眼,心头一松。 从梯架上下来,何屿渡才发现自己后背出了些许薄汗,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有风穿堂吹进来,带起一阵凉意。 “好好好!”钟从礼看着他画好的观音眼,连声说了几个好,拍着手道,“不愧是王老和何老的学生,可见其风骨。” 何屿渡有些脸热:“钟老师过誉了。我才疏学浅,笔墨不足,只能以寥寥数笔以助各位老师修缮工作。” “是真的好。”钟从礼看着他,目光中满是赞赏,“你的画稿要不要题字留下来,我找人装裱好,就挂在藏经楼里。” 何屿渡点头应下,就这么被长辈们用这样直接欣赏的目光注视着,题了字,然后画便被人捧走了,那模样像是怕他反悔不把画作留下来似的。 “外面雨下得有些大了。”钟从礼让人收了画,笑着开口道,“不如今晚你就在寺里住吧,我们好好吃顿饭,你和余观也好叙叙旧。” 钟从礼这两天看着他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学生话都多了不少,对何屿渡也明显格外不同,心里难免起了撮合的心思。 早就相识的师兄弟,年岁也相差不大,都是领域中的少年才俊,怎么看怎么般配。 何屿渡看了一眼窗外的雨。 黑沉沉的天此刻像是裂开了无数道口子,雨水从中倾泻而下,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天地都笼罩在雨幕中,一片朦胧,看不真切。 他这两天每天都上山来菩提寺画稿,今天终于商定了稿子,他便趁着手感状态好,一鼓作气把观音眼画了。 没想到耽误到现在,大雨如注,来得猝不及防。 但何屿渡一点留下的念头都没有。 不想在陌生的环境睡觉,没有他的陪伴小羊,而且还是这样的雨天,如果晚上打雷就更糟糕了。 他讨厌雷雨天。 风声从窗户的缝隙挤入,吹起沙哑的低音。何屿渡拿出手机看了一眼,4点13分。 微信里,有明霁的未接来电。 何屿渡心头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漫上心头。他和明霁这几天都没有联系,不知道明霁为什么给他打电话,但看到明霁的信息,他就心烦意乱得很。 明霁比突如其来的暴雨,更搅动他的情绪。 何屿渡捻了捻手指,压下心里纷乱的思绪,把手机收了起来:“钟老师,不用麻烦了,我朋友们还在等我回去吃饭,我就先走了。” 连云舟今天和万殊去镇上拿快递了,3点的时候跟他说把马克笔颜料送给了陈知意小姑娘,还请了人帮忙把东西送到村子里来。 算算时间,现在连云舟他们应该也回来了。 “这么大的雨。”钟从礼皱起眉头,看了看神色淡淡的余观,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小余,你去送小何吧。” 余观颔首,跟着何屿渡走了出去。 “这么大的雨,还是要走吗?”余观跟着他走过长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的,师兄。”何屿渡看向黑沉沉地压下来的乌云和屋檐下连珠成串的大雨,“我不喜欢这种雨天。” “我记得。”余观眼里流露出了几分回忆的神色,“有一次你和连云舟出去玩,晚上回学校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雨,电闪雷鸣,你发了信息问我能不能来接你,也给我打了电话。” “可我……没看到那条信息,也没接到你的电话。” 那时候他还没有跟何屿渡表明心意。 后来他无数次地后悔,自己那晚为什么偏偏在雕刻作品,没有看一眼手机。 “你还记得那件事啊。”何屿渡怔愣了一瞬。 “当然记得。”余观握紧了手指,“如果那晚我来接了你,我们会不会……” “不会的。”何屿渡打断了他。 他停下脚步,偏头看向余观,认真道:“师兄,你知道我的性子。如果我喜欢你,你在这种时候没来接我,我会委屈,会生气,会跟你发脾气、吵架。” “是,我知道。”余观喉咙有些发紧。 但第二天何屿渡接到他的电话,只是说了句:“没事,淋了雨,有点发烧,吃了药睡一觉就好。” 他买了药买了水果送去,何屿渡也只是笑着道谢。 他知道的,何屿渡一直只把他当师兄、当朋友。 可是他还是会想起那晚的电话和信息。 会想如果他没有错过就好了。 爱而不得,好多事情想起来,他都觉得遗憾得很。 “你不提我都要忘了。”何屿渡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没想到余观还没放下。 “师兄,你该往前走,往前看。” 他们走到了寺庙门口。 何屿渡看到有人背着一个背包,戴着帽子和口罩,站在屋檐下,看起来是来旅游的游客,似乎是没有带伞,在等雨势变小。 何屿渡撑开伞,余观突然叫住了他:“我送你。” 第71章 何屿渡回头看去,余观身后是遮风避雨的大殿回廊,他的眼里是风雨如晦。 “不用送了。”他笑了一下,走进雨幕中,“师兄,回去吧。” 余观看着他的背影,恍惚中他又想起了好多年前那场雨。 风雨琳琅,仿佛一生只有那一夜。至今未晴。 旁边站着的男人似乎是等得失去了耐心,他压低了帽檐,就这么淋着雨走了出去。 雨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不一会儿就浸湿了何屿渡的裤脚,一股凉意从脚踝环绕,何屿渡皱了皱眉头,心里更觉得烦躁。 他走得更快了些。 穿过桐花林,何屿渡正要下石梯,就看到了撑着雨伞从雨幕中一步步走来的男人。 颀长挺拔的身姿,黑色的冲锋衣,他从长长的石梯一步步沉稳地走来,清俊的面容隐没在朦胧的雨雾里。 男人越走越近,抬眸看过来,那双深邃的眼睛,目光穿过风雨落在了他的身上。 男人似乎是笑了一下。 像是水里的月亮随着水波晃荡,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何屿渡心头一颤,他神情恍惚地捏了捏手指,感受到了真切的痛感。 雨势似乎变小了些,随着男人一步步向他走来,周围的画面这一刻如同被刻意放慢,像是被渲染过的电影镜头,让人一眼万年。 何屿渡就那么看着他走近,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下一瞬,他看到明霁脸上的笑意消失,瞳孔紧缩:“何屿渡!” 他从未见过明霁这么失态的模样。 何屿渡有些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明霁拉进了怀里,雨伞落地,被风吹得掉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冰凉的雨落在肩头脖颈,男人温热的怀抱和雨水的凉意裹挟着他,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跳也又急又乱。 有人从身后与他错身而过,明霁当胸一脚,狠狠地踢向那人,将他踢倒在石梯上。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男人的闷哼声和肉体磕碰的沉闷声响被雨声掩盖了去,那人五指关节紧握,想起身却又被一股力道踢中腰腹,他痛得蜷缩起身子,顺着石梯滚落下去。 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石梯上,何屿渡这才看清,是那人手里攥着的一把刀,在雨水里反光得刺眼。 何屿渡下意识拉紧了明霁的手臂,他的脊背僵直,像是一张绷紧的弓弦,胸膛里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像是下一瞬就要从胸口跳出来似的。 明霁发颤的手掌贴在他的后背,让他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那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 像安抚,像支撑。 “没事。”明霁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并且把身上的冲锋衣脱下,披在他的身上,接着捡起伞,将伞柄放进他的手里,“别淋雨。” 何屿渡身上的衬衣被淋湿了,额发也被风吹得凌乱,那双眼睛,像是被雨洗过一般透亮,清润。 “这是怎么回事?” 明霁看向他的眼睛:“没事,我在。” 明霁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人是谁?又是冲着谁来的? 何屿渡的脑子里冒出了好多问题,缠绕在他的心头上,让他的心更加紧绷,他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 他看着明霁朝那人走了过去,抬步也跟了上去。 躺倒在地的男人此刻浑身湿透,过长的头发被淋湿,狼狈地贴在额头和脸颊,衬得他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 何屿渡看到了他的眼睛,那双狭长阴郁的眼眸充满戾气地看过来,如同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凶狠的眼神里蓄意着最后的反扑。 明霁却没有给他机会,踩着他的肩膀从他的包里翻出了一瓶喷雾、一根绳索、一根电击棒还有一盒不知用途的注射器和药物。 这些东西原本是为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明霁怒火中烧,把东西砸在他的脸上:“明棠,你疯够了没有?” “哥哥。”明棠偏过头笑了起来,他笑得肩膀颤抖,然后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你把他藏得好好。”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何屿渡,“我找了好久。” 【作者有话说】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范仲淹《岳阳楼记》 第40章 哥哥喜欢你什么? 明棠这段时间装疯在精神病院住着,进行医疗看管,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查到何屿渡。 原来当初的车祸是何屿渡救了明霁。 就连他放的那把火,也是何屿渡救了明霁。 他看到了何屿渡为明霁写的那篇文章,那些为明霁澄清的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他也看到了何屿渡为菩提寺发的宣传微博。他便来了。 来看看被明霁藏起来的宝贝,长什么样子。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 明棠找到了何屿渡,计划好了跟着他在下山路上动手,就连今天的大雨似乎都在帮他,天时地利人和。 可偏偏,明霁来了。 明棠攥紧了手,眼里流露出一抹病态的疯狂的笑意。就差一点。 差一点那把刀就能捅进何屿渡的身体。 差一点明霁就能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倒在血泊里。 那副画面肯定很好看。太可惜了。 何屿渡往前走了一步,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 第72章 “上次在医院没有抓到你。”何屿渡气得又给了他一拳,“你还敢送上门来?” 这一拳几乎用上了他所有的力气,明棠的脸猛地向着旁边偏去,然后咳嗽着吐出一口含着血水的口水来。 “咳咳咳……脾气……真大。”明棠慢慢转过头来,眼神渗着一股寒意,唇角却勾着笑,“哥哥喜欢你什么?眼睛?啊……是有点像它。” “漂亮的、干净的,琉璃珠子一样。” 他的眼眶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神情阴郁得有些骇人,低哑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哥哥最喜欢这样的眼睛,挖出来,挖……” 明霁狠狠的一拳砸在他的脸上,打断了他的话。 明棠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也开始嗡嗡作响,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眼睛刺痛得睁不开了,然后便头晕目眩地失去了意识。 “他什么意思?”何屿渡看向明霁,黑亮的眼瞳里燃着一簇怒火,“我的眼睛像谁?” 雨势更小了,斜风吹得雨丝散落,风雨的凉意贴着他的脖颈往身体里蔓延,让他的心都跟着发沉发冷。 明霁在透过他的眼睛,看谁? 明霁被他的眼神刺了一下。 然后他把何屿渡搂进了怀里:“你的眼睛不像任何人。” 他的手在颤抖。 明霁把何屿渡抱得很紧,像是要嵌入自己的身体,他的心跳得很快,呼吸也是紊乱的,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崩断了,思绪纷乱中,一阵后怕涌上心头。 他阖了阖眼,略微沙哑的嗓音贴着何屿渡的耳廓响起:“何屿渡,即使不看你的眼睛,我也会为你心动。” 正如此刻,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以后,他的心脏仍旧在剧烈地跳动着。 何屿渡喉咙有些发紧,他怔愣了一瞬,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霁……是在告白吗? 何屿渡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可这些天压在他心里的那些胡思乱想和患得患失的情绪在脑子里作祟,还有这些天他和明霁之间的零沟通,都让他觉得明霁的心思像是隔了一层朦胧的雾,让他看不清楚。 于是他推开了明霁。 怀抱一空,明霁的心头也随着空落落的,他看向了何屿渡。 空气中隐约有浮动的水汽和清冽的雪松香气,两道视线交汇,他眸色深邃,何屿渡眼瞳明亮,他们就这么看着彼此,好像天地间此刻都只剩下了他们。 风声、雨声、树木晃动枝叶摩挲的声音,都被心跳声压了下去。 何屿渡有些紧张地捻了捻手指:“看着我的眼睛说。” 说喜欢的时候要仔细看着对方的眼睛,看看他的眼里倒映的是风雨琳琅还是花枝葳蕤。 亦或是,眼瞳中的自己。 何屿渡看到,明霁的眼睛深邃又澄澈,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的眼里有难以隐藏的爱意,如浪潮翻涌。 何屿渡突然心慌意乱地移开了眼,然后站起了身:“你还是别说了。” 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明霁会出现在樾山,会在这样的大雨天,走了那么远的山路来接他。 这本身就是明霁的答案了。 何屿渡抿了抿唇,看了一眼地上晕倒过去的明棠:“先解决明棠的事情……我们怎么下山?叫人来接?” 明霁看向地上昏迷过去的明棠:“上山前,为了防止意外,我让万殊去通知了村民们,然后再上山来找我们,他应该快到了。” 谁也不知道明棠疯起来会做出什么事,万一意外伤到村子里其他人……让万殊先通知大家村里来了个逃犯,大家也能有所防备。 何屿渡看着地上躺着的明棠,像是在看一团烂掉的腐肉,让他觉得从眼睛到心里都很不舒服。 他不太解气地踢了明棠一脚,突然说:“现在有热水就好了。” “嗯?”明霁愣了一下,然后想起了自己肩头被滚烫的热水淋下的伤。 何屿渡撇了撇嘴:“有热水,我就也往他身上淋,以牙还牙。” 想到小小的明霁在明棠手里受过的伤,何屿渡喉结滚动了一下,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他还想挖我的眼睛,我先挖了他的去喂狗……算了,不喂狗,狗不吃这种脏东西。” “别脏了你的手。”明霁牵住他的手,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这双手,生来就是用来雕琢玉石、写文画画的,不是用来逞凶斗狠的。” 这是他在温泉小筑说过的话,明霁还记得。 何屿渡也还记得。 他低头看看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没有挣开,而是低声问:“明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冲着我来的?” “他本来在医院被强制看管,但前天他逃了出来……直到今天下午,解扬他们才查到他来了樾山。” 明棠是冲着何屿渡来的。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明霁便给何屿渡打了电话,但何屿渡没接。他心急如焚,冒雨上山,一路上都在担心何屿渡出事。 幸好,他赶到了。 幸好,何屿渡没有受伤。 何屿渡听了这话,有些不太高兴地抿了抿唇:“所以你是因为明棠来了樾山,才来的?” “我知道明棠来了樾山的时候。”明霁看向他,“已经下了飞机了。” 他原来就要来的。 因为何屿渡在这里。 第73章 闻言,何屿渡忍不住弯了弯唇,又压下唇角的笑意:“你工作忙完了不回玉城,来樾山做什么。” 明霁看向他:“走之前我说过,等我出差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但此时此刻说这些,显然有些不合时宜。 更不合时宜的,是一道响起的男声:“我靠,明棠这疯子真在这!” 何屿渡和明霁同时抬头,看了过去。 万殊和徐青云正一前一后地沿着石梯走上来。 看到他们俩交握在一起的手,万殊抬手蹭了蹭鼻子:“咳,我们来得是不是不太凑巧?” “小何老师,你们没事吧。”徐青云皱着眉头,眼神里都是担忧。 “我没事。”何屿渡摆了摆手,“你们来得正好。” 他指了指地上的明棠:“这个,是想偷菩提寺的斜撑的贼,他还持刀,想伤人,被我打晕了。现在得想个办法把人弄下山去。” 万殊看看地上昏迷不醒的明棠,眉头皱得快要打结了。他能有什么办法,要么把人拖下山,要么把人背下山,这两个选项都很晦气。 然后他偏头看向身边的徐青云:“徐老师……” 不明真相的徐青云立刻主动道:“我来背他,小何老师,麻烦你打电话报一下警,说明情况。” 何屿渡沉默了一瞬,然后点点头。 明霁也没说话,只是看着这位年轻的徐老师,目光温和起来。 雨渐渐停了,路上积水的水洼映照出一角晦暗的天空,空气中带着一股潮湿又清新的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徐青云背着明棠走在最前面,旁边跟着万殊。何屿渡和明霁则走在后面。 他打电话报了警,又打电话通知村委会的人,说他们抓到了一个想偷斜撑的贼,正在下山的路上。 接着给连云舟打电话,简单地说了一下方才发生的事情。 那样惊心动魄的时刻,即使寥寥数语的描述,回想起来他后背仍旧有些发寒。 更觉得明棠面目可憎了。 再看看背着明棠稳稳地走着的徐青云,突然觉得徐青云的后背肩膀看起来都格外可靠。 他心想:徐老师真是个好人。 终于下了山,一群村民远远地看到何屿渡他们,便焦急地朝着他们走了过来,把他们围住。 热心的、关心的话语字字句句,围绕着他们。 “小何老师你没事吧?” “哎你们都淋雨了,赶紧回家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家里有姜吗?熬碗热腾腾的姜汤喝。” “这就是那个贼?长得就不像什么好人!” “这人怎么是晕过去的?” “你脑子是不是淋了雨进了水?他要不是晕着,小何老师和他的朋友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吗?” “呸!王八犊子,偷东西偷到我们村来了。”有脾气暴躁的村民朝着明棠吐了一泡口水,还踢了明棠两脚。 种庄稼的汉子都有一把好力气,踢得明棠滚倒在了地上。 又有人上去踩了两脚:“就是,看着人模人样的,有手有脚的,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村长见大家对着明棠拳打脚踢,也不制止,他们如今全村都指望着菩提寺的旅游业能带动一下经济发展,这种时候竟然有贼胆敢持刀行凶,他们恨得眼睛都红了。 还是徐青云出来劝了两句:“大家先冷静冷静,我们已经报了警了。” 汉子们群情激昂,根本不听,继续拳打脚踢。 不知是谁猛地一脚把明棠的头踢得磕到了地上,“咚”的一声响,方向还正朝着明霁。 何屿渡忍不住笑了一声。 大家见他一笑,顿时觉得心头出了一口恶气,这才停下了动作,又围着何屿渡说话。 徐青云连忙开口道:“叔叔婶婶们先散了吧,让小何老师回家好好休息。” “好好,小何老师你快回去洗个热水澡。” “小何老师,回家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觉,你放心,这贼我们给你看着,肯定不会出岔子。” 然后村委会的人就把明棠带走了,有人看管着,明霁和何屿渡终于能回家去。 【作者有话说】 明棠下线!奖励橘子套餐一位! 第41章 我好难受 何屿渡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吹干头发,到客厅来,就看到桌上摆了两大盆小龙虾,还有几道小菜,食物的香气勾动了他肚子里的馋虫。 闹了这么一出意外,又淋了雨,回家洗了热水澡,看到一桌的美食,闻着热腾腾的香气,何屿渡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 “哪儿来的小龙虾?” “陈深叔送来的。”连云舟说,“他今天帮我们送了马克笔颜料来学校,听说了你周五要带孩子们去研学,就问我能不能带小知意一起,我做主替你答应了,然后他就送了两盆小龙虾过来。” 樾山村里有好多村民自己养小龙虾、养兔子,会卖去镇上和县城,也是一笔收入。 陈深送来的小龙虾,就是他们自家养的。 何屿渡点点头,在桌边坐了下来,拿了一罐可乐打开。 “可乐是在镇上买的?” “不然还能是神仙教母给我们送的吗?”连云舟喝了一口可乐,“今天正好镇上赶集,我还是第一次逛这种集市,好多卖水果、蔬菜还有衣服的小摊小贩。” 第74章 他语气感慨道:“我买了两斤青枣、两斤杨梅。太便宜了,一共才花了十五块。” 十五块在大城市能做点什么呢,能喝一杯奶茶,能买一个面包,能吃一碗面。 可是在桐花镇,在樾山,十五块可以买两斤青枣、两斤杨梅,可以买很多很多新鲜的小菜。 贫穷在这个地方具象化了。 想到这,连云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会慢慢好起来的。”万殊说,“现在已经在开始修路了,以后的樾山也会发展得越来越好。” 明霁也洗完澡换完衣服出来了。 他穿了身件宽松的衬衣,在何屿渡身边坐下,动作间带着清冽好闻的雪松香气。 “这个香水的味道……”连云舟心里的感触被压了下来,他看向明霁,感觉这股香气很熟悉,又说不上来自己在哪里闻到过。 不待他说话,何屿渡先给他夹了一只个头饱满的小龙虾,放进了他的碗里。 “吃饭,饿了。” “香水怎么了?”万殊喝了一口可乐,“明霁一直都喷这个味道,好像叫什么,超级雪松。” 连云舟一下想起来了,他看着何屿渡,挑眉笑了笑,换来何屿渡瞪了他一眼。 哎,某些人啊,偷偷买了心上人的同款香水喷,这种闻香思人的行为简直不要太纯情了。 连云舟在心里笑话了何屿渡一句,但到底没有揭他的短。 “没什么。”连云舟岔开话题,“那个明棠到底跟明霁有什么深仇大恨,之前定制那个邪门的木雕、放火就不说了,现在还从玉城跟到了樾山来,甚至直接持刀伤人了。” 连云舟就没遇到过这么对法律置若罔闻的人。 万殊把剥好的虾肉放进连云舟碗里:“他就是个疯子,吃饭不提这么晦气的人。” 明霁看了万殊一眼,没有接话,只是神情有些疑惑。 他不在的这些天里,发生了什么? 万殊和连云舟变得这么熟悉亲密了? “那就不提。”连云舟端起可乐,“走一个?敬有惊无险。” 何屿渡跟他碰了碰杯,语气淡淡:“敬两个叛徒。” 万殊霎时被可乐呛到,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他看向明霁,低声问,“你还没把人哄好?” 不然能用叛徒这种词来形容他和连云舟吗? 连云舟也在反驳何屿渡的话:“帮朋友出谋划策怎么能叫叛徒?我们明明是军师。” 他说着,看向明霁,寻求认同地问道:“是不是,明霁?” 明霁看向何屿渡,弯了弯唇,举杯:“嗯,敬军师。” 目光相撞,何屿渡的眼瞳闪烁了一下。 明霁是为他来的。 明霁说,连云舟和万殊是军师。 他没有接话,只是慢慢地喝了口可乐,滋滋作响的汽水冒出了好多气泡,然后炸开,满口的甜味顺着喉咙一路蔓延到了心里。 吃完饭,大家一起收拾干净桌面,扔掉垃圾,门外有人敲门。 何屿渡有些奇怪这个点了怎么会有人来,开门一看,门口站了个身量修长穿着白绿色校服的少年,夜色落在他脸上,半张脸都被晦暗的路灯光线笼罩着,显得他的脸格外削瘦。 寸头、眉尾一道断开的疤痕,再加上那双漆黑沉静的眼,看起来就像是在学校里最刺头儿的那类学生。 但他手里却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褐色的汤汁,里面还能看到葱白和姜片。 碗是家里最常见的瓷碗,甚至碗沿上还有一点裂痕,被他用手指遮住了一些。 “……小何老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神情有些拘谨,“您喝了姜汤好好睡一觉。” “你是应无澜?” 少年没想到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愣了一瞬,然后把姜汤往他手里一递:“您……您快喝。” “你先进来。”何屿渡让应无澜进门,“我喝了姜汤把碗洗一下给你。” 想到家里就那么几个能用的碗,应无澜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唇,然后跟着何屿渡进了门。 应无澜来过这个小院子,何秉烛和席玉在的时候,常让他来院子里写作业。但即使如此,踏进这方小院,他仍旧觉得自己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这里太漂亮太干净,而他生来就是属于最脏乱、最破旧、最昏暗的土胚房的。 他在书里读到过桃花源,好多大人说,樾山就像一处世外桃源。但他觉得于他而言,何家这方小院,才是他的桃花源。 “明霁。”何屿渡叫了明霁一声,然后皱着眉头把自己那碗姜汤喝了。 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凉,就是味道不怎么好喝。 但这份心意难得。 明霁从房间里出来,何屿渡便把两个碗往他手里一塞:“喝了,洗碗,然后把碗还给小朋友。” 他说完,便往屋子里去,拿袋子装了些青枣和杨梅。 小孩大晚上专门来一趟,总不能白喝别人的姜汤吧。 明霁喝完姜汤,依言把碗洗了,何屿渡也提着青枣和杨梅出来了,他把装着的水果递过去,不意外地被应无澜拒绝。 “我不要……”应无澜抱着清洗干净的碗,往后退了两步,“小何老师,你们早点休息。” 少年说完转身就要走,被明霁一把抓住了手臂。 第75章 何屿渡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水果往他怀里的碗里一放,故意冷着脸吓唬他道:“不收下,周五的研学课就不带你了。” 应无澜耳根都涨红了:“小何老师,我……” “回家去吧。”何屿渡问他,“要不要我们送你?” 应无澜摇了摇头:“我自己回去。” “行。”何屿渡也不担心他走丢,十一二岁的少年人,在樾山已经算是家里的顶梁柱了,“谢谢你送的姜汤。” 应无澜朝他鞠了个躬:“谢谢您的水果,小何老师再见。” 长了一副桀骜不驯的眉眼,人还挺乖,挺有礼貌。 小院的门关上,何屿渡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两颗青枣。 明霁拿了一颗吃,脆甜的青枣味道压下了姜汤的辛辣味。 “刚才那个小孩。”何屿渡咬了一口青枣,慢慢道,“叫应无澜。我妈妈第一次来樾山的时候,下山路上崴了脚,当时她没注意,手机在路上掉了,我爸背她下山,也没注意到。” “应无澜捡到还回来了?” 何屿渡“嗯”了一声:“后来我爸妈才知道,应家是樾山最穷的人家。他父亲在工地上出了意外,人没了,没过两年,他母亲跟人跑了,家里就剩下他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 何屿渡在席玉的朋友圈里看到过他的照片,所以才能认出他来。 “是个好孩子。”明霁道,“我会跟项目部的人提一提,让他们关照一下应家。” 年幼的孙子,年迈的老人,这样的人家日子必然是辛苦的。 何屿渡点了点头,便打算回房间。 明霁叫住了他:“现在有空吗?我们聊聊。” 何屿渡抬眼看向他。 明霁要跟他聊什么,他心知肚明。 但他知道了明霁的心意,笃定自己被爱着所以开始心里有恃无恐起来。再加上今天画观音眼费了一番心神,又遇到明棠的事,这会儿他只想躺上床好好睡一觉,并不想和明霁谈什么风花雪月的事。 明霁都让他等了这么多天,他让明霁也等等,不过分吧? 这么想着,何屿渡故作冷淡地开口道:“没空。” 他说:“我困了,要睡觉了。” 那么多个夜晚,他辗转反侧,寤寐思服,这番滋味,也该让明霁尝尝。 明霁眼里流露出了一抹失望的神色,他垂下了眼,嗓音也低沉了几分:“好,晚安。” “晚安。” 道过晚安,何屿渡这一觉却睡得一点都不安稳。 他半夜被冷醒了,然后又开始觉得热。身体一阵冷一阵热,总觉得有一阵凉风抵着他的头吹,又觉得有个火炉在他身边烤他。 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被子被他掀开又盖上,等他早上迷迷糊糊地睡醒,下意识地到处捞自己的小羊,结果却捞了个空。 头疼得像是针在扎,尤其是太阳穴连着额角的位置,疼得他思绪都昏昏沉沉的。 嘴巴里发苦,喉咙也干痛干痛的,肩膀酸痛……他甚至开始挑剔起床不够软,被子不够暖和。 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 他晃了晃脑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入手滚烫。发烧了。 何屿渡又闭上眼睛缓了几秒,然后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4:06分。 他点开微信,目光落在和明霁的聊天框上。 明霁应该还在睡觉。 他咬了咬唇瓣,闭着眼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几秒才被接通,明霁的嗓音带着初醒的低哑:“喂?” 何屿渡找到了被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下床的小羊玩偶,捡起来搂进怀里,然后才开口道:“明霁,我好难受。” “怎么了?”电话那端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何屿渡没说话,他昏昏沉沉地想,明霁住的房间走到他的房间,需要多久。 像是只过去了几十秒,又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的房间门被人敲响。 “何屿渡,我进来了。” 他听到听筒里和房门外传来了同样的声音,让他有些错乱感。 下一瞬,房间的门把被旋转开,微信电话切断,明霁俊朗的眉眼和眼中的焦急担忧,映入了他的眼帘。 何屿渡闭上眼睛,把脸往被子里埋。 他这会儿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明明退烧药就放在房间的行李箱里,最多是要去客厅拿电热水壶烧热水吃药,偏偏要闹得明霁起来。 但是他发烧了。 他想,要去客厅拿电热水壶烧热水,还要去找退烧药,每一件事听起来都很麻烦。他是个病人。他想被照顾。 男人温热的手掌贴在额头上,何屿渡睁开了眼,然后抓住了明霁的手。 他就这么贴着明霁的手掌,像是一只鱼贴着濒临干涸的最后一点水源,甚至轻轻地在明霁的手掌中蹭了蹭。 “发烧了。”明霁皱起眉头,“带体温计和退烧药了吗?” “行李箱里。”何屿渡低声道。 明霁替他掖了掖被子:“等我一下。” 何屿渡的目光追随着他,看他蹲在行李箱前打开药物收纳箱,拿了体温计和退烧药,看他起身,目光从他脑袋后翘起的几根头发,滑到他散乱的睡衣领口。 他很少见明霁这副样子。 第76章 除了那晚出车祸明霁受了伤又淋了雨形容狼狈的模样,哪怕是后来住院时,明霁都永远是衣着得体、方寸不乱的。 但是昨天和今天他见到的明霁,都不是从容自若的。 量了体温,39.6度,明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替何屿渡贴好退烧贴,然后道:“我去给你烧热水。” 冰冰凉凉的感觉从额头上传来,稍微缓解了些他的疼痛,何屿渡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明霁去烧了热水回来,何屿渡昏昏沉沉地差点又睡着了,然后他感觉被人扶了起来,一双温热有力的手扶在他的肩头,用热水融化开的退烧药被递到他的嘴边。 他的退烧药是带着点薄荷味的,不苦,反而很清甜。再加上被妥帖地照顾着,虽然发烧的症状没有减轻,但他的嘴里和心里都泛起了一股甜味。 他心里想,如果病痛有特效药。 那明霁一定是最对他症的一味。 【作者有话说】 没有评论,我也好难受,呜呜呜。 第42章 你身上有我的香水味 何屿渡几乎一整天都昏昏沉沉地在睡觉。 连云舟和万殊来看过他,见他烧退了也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没再来打扰他休息。 午饭是送到床边的,洗好的水果是放在床头的,随时都能吃,想喝水就有人把温热的水递到嘴边。 除了警察来做笔录时明霁离开了一会儿,其他时间明霁一直都在守着他。 下午时何屿渡精神好些了,他浑身捂出了汗,很不舒服,便蠢蠢欲动地想洗个澡换身衣服,毫无疑问,被明霁拒绝了。 何屿渡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表达自己的不满:“你出去,我要睡觉了!” 明霁“嗯”了一声,却没有一点动作的声音。 房间里静悄悄的,就这么僵持了几秒,何屿渡又转过了身来,抬眼,看到明霁正神情专注地拿ipad在处理工作,撇了撇嘴:“你要办公回你自己房间去。” “然后你好偷偷去洗澡?”明霁抬眼,点破了他心里的小算盘,“才退下去烧,忍忍行不行?” “不行不行。”何屿渡哑着嗓子道,“我难受。” 他又说了一遍:“明霁,我难受。” 明霁点开邮件的手一顿,开口道:“可以换身衣服。” 何屿渡勉强地应了声:“好吧。” 明霁放下手里的平板,正准备起身帮他去找干净的衣物,何屿渡突然想起来了:“我那套睡衣前天晚上洗了,可能……还没干。” 他其实可以让连云舟给他拿一套睡衣来,但他就那么看着明霁,澄亮的眼眸里透出几分清澈的无辜来。 “我去给你拿我的。”明霁起身,开门出去。 何屿渡弯了弯唇角,搂紧了怀里的小羊玩偶。 明霁的睡衣是灰色的,真丝材质,穿在身上很舒服。但或许是因为衣服是干净的,所以衣服上没有雪松的香气,这让何屿渡心里有一点不满意。 更不满意的是,他换衣服的时候明霁竟然借口接水,出去了。 何屿渡换好了干净的睡衣,看明霁还没回来,于是拉开了床头柜。 里面放着一瓶超级雪松,是他来樾山之前买的。 摁着香水喷口在衣领上喷了两下,何屿渡深吸了口气,感受着被清冽的雪松香气包裹的感觉。 像是,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给紧紧抱住,让他感觉无比安心。 下一瞬,门被推开,何屿渡寻声抬眼,撞进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眸,他喉结上下滚动着,愣住了。 他手里还拿着香水,并且保持着喷完香水的动作。 何屿渡愣了好几秒,才佯装无事发生,把香水放进了床头柜里,然后躺了下来。 他的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乌黑的鬓发下露出的耳尖,红得像块通透的红翡。 空气中还弥留着带着点甜味的温暖的木质香气,这种前调明霁再熟悉不过。 再加上那圆圆的透明的香水瓶子,明霁总算是弄清楚了何屿渡房间里那股似有若无的熟悉的香气的来源。 原本他还以为是自己身上带着的,没想到,是何屿渡在用和他同款的香水。 在何家住了那么久,他都没发现何屿渡有用香水的习惯。 明霁很轻地笑了一声。 把脸埋进被子里的何屿渡羞耻得手指都捏紧了,现在就是心里很后悔,不该因为穿了明霁的睡衣就得意忘形。 更不该拿香水出来。 一开始他就不该买这瓶香水。 听到明霁的笑声,何屿渡有些恼羞成怒,他猛地坐起了身:“笑什么,又不是为你买的……是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在柜子里翻到的,不知道是谁送的。” 他这话听起来更加欲盖弥彰,明霁见他恼了,“嗯”了一声,眉梢笑意更甚:“挺好闻的。” 他说:“送你这款香水的人,很有品味。” 何屿渡脸更烫了,他抿了抿唇道:“也还好,就一般。”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要不是身上出了汗不舒服,我都不用的。” 明霁看着他通红的脸颊和耳根,扬了扬眉,顺着他的话道:“嗯,出了汗确实不舒服。” 他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指节,何屿渡这副模样,真的很可爱。 但不能再逗了。 再逗,何屿渡就真的要恼了。 第77章 发生了被明霁发现自己喷同款香水的社死事件后,何屿渡不太想和他讲话了。 他躺着闭目休息,结果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睡醒,也到了饭点。 他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出来吃饭,桌上都是些清淡的菜色。 为了照顾他这个病号,万殊特意托人去镇上买了排骨回来,炖了锅番茄玉米排骨汤。 吃饱喝足,何屿渡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坐着,刷微博玩。 网络不太好,他刷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热搜里挂着#樾山五月雪#的话题。 何屿渡好奇地点进去,发现是有营销号发了樾山的桐花航拍视频,远看如雪,风起大雪纷飞,好多网友都在转发评论。 他顺着营销号的微博点进去,发现这个号竟然关注了自己,翻翻微博,账号里只有最近的两条内容是在宣传樾山,前面发的大都是一些娱乐圈的八卦,再往前翻几条,他还看到了陶然的名字。 何屿渡突然想起从加了微信后就没说过话的苏闲。 他又翻看了一下这个营销号的微博,截图了微博页面,然后点开微信,找到苏闲的名片,把截图发了过去。 [不生气:这个号官皮是你?][向死而生:嗯。][向死而生:你看到了?][不生气:你是看到我在给樾山做宣传,所以才也帮樾山做宣传的?]何屿渡思忖道,苏闲和樾山八竿子打不着,帮樾山免费宣传这样的好事,可不会是天上掉馅饼。 下一瞬,微信里弹出了苏闲的回复。 [向死而生:想请你帮我写文章,总得先拿出我的诚意来。]何屿渡因为苏闲的直白,有些无语。 [不生气:这点诚意还不够你对当年的事赔罪的。][不生气:我的润笔费可贵了。][向死而生:你说个价。][不生气:如果是我乐意写的,分文不收,如果是我不乐意写的,千金不够。][向死而生:你先看看。]苏闲发了个文档过来,何屿渡“啧”了一声,被文件名吸引了。 点开[陶然今天怎么还没退出娱乐圈]的文件,何屿渡认真看了起来。 文档里有大篇幅的聊天截图和各种佐证的照片,何屿渡一张张点开,认真地看着,他看得太专注了,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身后悄悄靠近他的人。 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拍在了他的肩头上,何屿渡手一颤,一股凉意从后背爬满全身。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连云舟见吓到了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何屿渡反应了一瞬,然后目光复杂地落在连云舟脸上。 他的脑海里在这一瞬间想起了很多过往的时刻。 连琚光和林秋雨出差,把连云舟送来他家小住,连云舟晚上睡觉,跟他抢玩偶,他们打了一架。 连云舟生日收到的乐高模型礼物,高高兴兴地来找他一起拼,结果被墨玉调皮咬走一块,扔进了水池里,连云舟委屈得哭。 知道他在行舟被班上同学排挤孤立,连云舟笑他“太乖”,信奉自己那套“好学生准则”,扭头就在行舟的贴吧发文帮他出气。 高中时连云舟早恋,周末借口来找他玩,其实都是偷偷摸摸去约会,拿他打掩护。…… 好多已经模糊了的记忆,此刻变得无比鲜活起来。 他们认识了二十多年,吵过架也打过架,但吵吵闹闹也没走散。 他们之间不同于亲情血脉的天生羁绊,不同于爱情的拉扯纠缠,他们是彼此亲手挑选的家人。 何屿渡看着连云舟,突然开口道:“连小船,我有没有说过,你有时候真的很烦。” “说过啊。”连云舟笑着耸耸肩,拉过另一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干嘛干嘛,旧话重提,我最近没招惹你吧,我哪里烦了?” 何屿渡笑了起来:“但是我很高兴认识你,很高兴和你成为朋友。” 前一秒还在说他烦,后一秒就说很高兴认识他,话题转得太快,且言语太过肉麻,连云舟有些不适应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突然说这个做什么,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就是不懂有的人,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好朋友。”何屿渡想到当年被陶然推出来背锅的自己,又想到如今的苏闲,心里有些发沉。 他当初也是真心实意把陶然当朋友的。 连云舟道:“不懂得惜取眼前人的人,不配有好朋友。” 何屿渡赞同地点点头:“你说的对。” 陶然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享受着自己最好的朋友所带来的资源和便利,却在遇到危险时毫不犹豫地把好朋友推出来挡刀,这种人怎么配有朋友。 他低头,给苏闲回复。 [不生气:文章我就不写了,我不喜欢这种狗血又悲情的故事,共情能力太强,写这种故事我自己会很难受。][不生气:明霁在开会,晚点我跟他说一下,上次同学会的视频,拍个续集,视频或许比文字的发声更有力量。]就拍被霸凌者天台一跃而下,无人发声。 霸凌者改头换面,荣耀加身。 而冷眼旁观者祸临己身,无人为他摇旗呐喊。 第43章 我想你看向我 何屿渡和连云舟闲聊着,看着夜色慢慢织入摇曳的竹影中,一片朦胧的薄暗。 一阵夜风,几声敲门声。 何屿渡起身去开门,垂眼先看到少年乌黑的发。 应无澜低着头,递过来一个竹篾编织的篮子,篮子里装着些野果,还有两节山药。 第78章 “小何老师,谢谢您昨天的果子。”他担心何屿渡不要,又补了一句,“这是我自己上山摘的果子,挖的山药。” 何屿渡盯着他看了几秒,视线落在少年被划伤的手臂上,还有他沾着泥的衣角上。 “你跟我进来。” “我……我还要回家写作业。”应无澜把篮子放在地上,转身就跑,像只矫健的小狼。 那种在山林里野生野长的小狼,有风的疾劲,有草木的顽强,有天性的聪敏勇敢。 何屿渡“啧”了一声,提起篮子进门。 “又是那个小朋友?”连云舟看到他手里提着的篮子,“这是什么果子?” “嗯,看着像树莓。”何屿渡也不认识这种野果,但应无澜总不会摘些不能吃的果子来祸害他吧。 于是他把半篮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挑了出来,拿清水洗了,尝了一颗。 “挺甜。”何屿渡递给连云舟,“尝尝。” 连云舟尝了两颗,然后拿手机拍照识物搜索了一下:“叫覆盆子。” 何屿渡分了一半出来,放进干净的盘子里。 “啧,给明霁留的?”连云舟故意去拿他分出来的那盘覆盆子。 何屿渡自己也拿了两颗吃:“谁给他留,我放一盘明天吃不行吗。” “你最好是。” 万殊和明霁正好开完了会出来,看到木桌上两盘红得透亮的浆果,顿时被吸引了视线。 “这是什么果子?” 连云舟拿了一颗递过去:“覆盆子,应无澜送来的。” 万殊很自然地一低头,就着他的手吃了一颗,甜中带着一点果酸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他看向连云舟,扬眉笑了起来:“好甜。” 明霁的目光在万殊的脸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然后掠过那盘覆盆子,看向了何屿渡。 何屿渡正慢条斯理地咬着一颗红果,唇瓣上沾染上了一点红色的浆果汁,莫名地让明霁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万殊又拿了颗果子吃,他的手搭在连云舟的椅背上:“我听徐老师说荷塘那边有萤火虫,要不要去看看?” “好。”连云舟看向何屿渡,“你还生着病,少吹会儿风,早点回房间休息。” 何屿渡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嗯嗯。” “吱呀——”小院的门阖上,明霁把椅子推近何屿渡,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这清风明月,夜色朦胧,相约去看萤火虫,不是谈恋爱的小情侣才会干的事吗? 何屿渡笑了笑:“就是去酒吧那天晚上,连小船遇到了他初恋,那个渣男叫了一群人还想堵我们,结果被万殊揍了一顿。” “所以,他们俩是互相都有意?” 何屿渡“嗯”了一声。 他这几天对万殊和连云舟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暧昧见怪不怪,自然也问过连云舟是什么想法。 连云舟说喜欢,但他这一次不想做主动推进关系的人,他想享受被追求,享受暧昧期。 不过何屿渡觉得,以连云舟喜欢打直球的性子,这俩人估计暧昧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了。 明霁没再多问,他从盘子里挑了一颗红润的覆盆子,递到何屿渡眼前。 何屿渡眨了眨眼,然后笑着张嘴咬住。唇瓣碰到男人修长的手指,像是亲吻过他的指尖。 明霁又喂了他一颗。 何屿渡嘴里是浆果酸酸甜甜的味道,呼吸的空气似乎也都泛着一股甜味。 “你怎么不吃?” 明霁的视线落在他的唇瓣上,然后才慢慢地拿了一颗果子,他垂眸,盯着小小的一颗红果,咬下,果肉果汁的酸甜在唇舌间蔓延。 明霁做什么都是不疾不徐的,吃东西时的仪态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何屿渡就那么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对了,上次你找人拍的那个视频,还可以联系上那个拍摄团队吗?”何屿渡沉迷了一会儿男色,才想起正事来。 “可以,怎么?” “想拍个续集。”何屿渡拿手机点开微信,把苏闲发给他的文档转发给了明霁,“你看微信。” 明霁点开文档,迅速地看完,然后皱起了眉头,眼中流露出一抹嫌恶的神色。 “你想把苏闲和陶然的事拍出来?”他没想到陶然和苏闲之间发生了这样的事,拧眉问道,“苏闲同意?” “嗯,陶然之前一直有公司资本捧着,他发过不少关于陶然的稿子,都没什么热度,还被陶然的粉丝屠评。”何屿渡说,“所以才找我们帮忙。” 无论什么地方,资本都是最有力的后盾。 “剧本我都想好了。”何屿渡又继续道,“就写被霸凌者从天台一跃而下,学校息事宁人,学生缄默不言。事隔经年,霸凌者改头换脸,功成名就,风生水起,这一次,轮到冷眼旁观者祸被推入深渊。” 明霁不赞同道:“这个剧本不行。” “哪里不行?”何屿渡睁圆了眼睛,这句剧本不行落在他的耳中,就跟说他不行一个意思,听着就让人起火。 这么好的剧本,哪里不行了? “被霸凌者从天台一跃而下。”明霁说,“这个剧情不行。” 明明何屿渡知道他被明棠刻木雕娃娃诅咒的时候气愤得不行,心里也是敬畏鬼神的,偏偏在自己的事情上这么百无禁忌。 第79章 明霁突然感觉自己体会到了知道他被刻木雕娃娃诅咒的那一瞬间何屿渡的心情。 他又重复了一遍:“诅咒自己不行。” 何屿渡心里那点火气还没燃起来,就被一阵徐徐的清风给吹灭了。他连声音都放低了几分:“那怎么写?” “要写曾经的被霸凌的少年为冷眼旁观着发声,执笔为刃,揭下霸凌者披着的伪善人皮,让世人看到丑恶的腐肉,也看到少年宁折不弯的脊梁和正直善良的心。” “让何照我当主角啊?”何屿渡被明霁的话说得有些脸热,“那你不给云霁加戏?” 明霁看向他:“加感情戏?” “你能不能认真点。”明明是很悲情的剧本,偏偏被明霁改成了爽文剧本,现在还要加感情戏,这不是喧宾夺主吗? 明霁笑了一下:“我很认真。” 何屿渡佯装不在意地应了句:“随便你。” 他又拿了一颗覆盆子吃:“你当时写剧本的时候,怎么会想到取‘何照我’这个名字?” 这个问题其实他当时就想问了,但那天他太高兴,后来喝多了,又忘了问。 再后来,他和明霁闹脾气,这件事就被他忘到了脑后。 明霁的眼睛映着一点清明的月光,带着笑意,落在他的身上。 “因为觉得,你的眼睛很漂亮,清透澄澈,会发光一样。” 他说:“很多时候我都想让你看向我,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就像是被光照亮着。”…… 旭日初升的樾山非常热闹,竹林中婉转的鸟鸣,屋舍旁的鸡鸣和道路上隐约传来的阵阵犬吠,都是热闹的乡间生活气息。 远处群山雾轻云薄,水寒烟淡,如同一副泼墨山水画,美得朦胧又婉约。 余观却没有心思欣赏路上的风景,他带着一身赶路的风尘仆仆敲开了小院的门。 开门的男人相貌出众,漆黑深邃的眼瞳,星点的阳光透过树梢洒落在他的眉眼间,也没染出几分柔和来,他的目光带着疏离和打量,沉静地落在余观的身上。 目光相撞,余观神色淡淡,礼貌开口:“你好,我找何屿渡。” 明霁想起这两天万殊频繁跟他提起,何屿渡的师兄在这里进行文物修缮工作,何屿渡更是天天都往菩提寺去。 大概便是眼前这位。 他往后退了一步:“请进。” 余观进了小院,何屿渡正边穿外套边往外走:“我都说了不冷嘛,非得我穿外套。” 看到余观,他有些意外:“师兄?” 余观看看他身上的黑色冲锋衣,又偏头看向身侧的男人,男人身上穿着一件款式相同的黑色冲锋衣,看起来,就像是情侣装。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余观看向何屿渡,语气有些复杂:“我听送菜上山的李叔说前天你抓住了个持刀行凶的贼,担心你受伤,所以来看看。” “我没事。”何屿渡拉好外套的拉链,“你打个电话就是了,还专门跑着一趟。” “总要亲眼看看你,我才放心的。” 这样关切的言语,何屿渡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余观的目光细细地描摹着他的眉眼,确定他安好,才又问:“你们这是要出去?” “嗯,去镇上买点东西。”何屿渡心里有些犯难了,余观为他特意下山来,他总不能撇下余观就这么出门去。 余观又主动开口道:“正好……我也要去镇上买点东西。” 他平日里少有这么主动的时候,何屿渡更不好拒绝,便应道:“那我们一起。” 何屿渡走到明霁身边,给余观介绍,“这是明霁。” 又跟明霁介绍:“这是我师兄,余观。” 余观朝明霁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 【作者有话说】 情敌出没,明总,危! 第44章 情敌! 三人同行,往镇上去。 公路还在修,他们走山路,山路崎岖,石梯陡峭,尽管道路两旁草木蔓发,枝叶葳蕤,但他们都没什么欣赏风景的兴致。 大家都在专心看路,明霁走在前面,何屿渡走在中间,余观则走在最后。 路上闲谈,何屿渡问起余观:“师兄,你要去镇上买什么?” “……买点水果。”余观其实并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只是找个借口与他们同行罢了,他问道,“你们呢?” 何屿渡说:“村子里有个小孩叫应无澜,给我送了两回东西了,我想着去镇上给他和他奶奶买点吃的用的。” 请村民帮忙带东西总是不方便的,不如自己去镇上逛逛,看看买点什么好。 “我知道他。”余观顿了顿,“他很有天分。” “什么?”何屿渡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余观这句“很有天分”的意思。 “你如果看过他的画,就知道了。”余观说起应无澜,语气里带着几分欣赏和怜惜,“应奶奶信佛,初一十五来庙里烧香听讲经,他就在大殿回廊边的桌子上写作业或者是画画。这两年他也时常会摘些野果、蘑菇之类的送上山来,懂事的小孩,大家都挺喜欢他,有时候会指点他一些。” 前面有一处陡峭的石梯,明霁登上去,又多走了一梯,然后侧身朝何屿渡伸出了手。 何屿渡的心神还牵挂在应无澜会画画这事儿上,也没多想,下意识就伸手握住明霁的手,稳稳当当地登上石梯,他才开口道:“能被你夸,被那么多老师指导,看来他是真的挺有天分。” 第80章 惜才之心人皆有之,何屿渡心想,送东西去应家的时候得看看应无澜的画。 余观的视线落在何屿渡和明霁交握的手上,他脚下一顿,有些恍然失神。 分明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却倏然觉得眼前的石梯真的好陡峭,恍如一道天堑,把他和何屿渡分隔开来。 何屿渡没注意到余观的失神,因为明霁捏了捏他的手指。 这个小动作让他有些莫名,他抬眼看向明霁,明霁又目不斜视地在往前走,只是拉着他的手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何屿渡觉得有些好笑,他也捏了捏明霁的手指。 他们穿过一片竹林,路过了一座荒废的土地庙,何屿渡的视线被一片鲜艳的红所吸引了。 “这棵大树看起来得有些年头了,上面的红布是祈福的?” 余观正准备开口,明霁突然接话道:“有六十年了。樾山这边的风俗,家里有了新生儿,就在树上挂一条红布为孩子祈福。” 何屿渡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项目部做背调做得很仔细,我看过所有资料。” “这你都能记住。”何屿渡问,“那菩提寺的资料你看过吗?说来听听。” 明霁看了他一眼,嗓音清朗,将菩提寺的资料徐徐道来。 余观很认真地听着,有心想挑错,却发现明霁说的和资料上的内容一字不差。 他看向明霁的眼睛,视线交错,像是误入一片波澜不兴的海,深邃又沉静。 余观不自觉收紧了手指。 何屿渡这几天在菩提寺也了解了不少菩提寺的历史背景,听明霁说的和他的了解完全吻合,他挑了挑眉,颇为意外:“你真的过目不忘?” 高中那会儿他就听班上人说明霁过目不忘,背书跟玩一样,从初中开始就稳坐年级第一,从没有人能把他拉下学神的神坛。 何屿渡一直觉得是言过其实,没想到明霁是真的能过目不忘。 明霁谦虚地一笑:“只是记忆力比常人好些。” 余观他们俩相谈甚欢,看着心头有些难以言说的苦涩。 明明何屿渡他们谈论的是他所擅长的领域,可他却无从开口。 何屿渡这才后知后觉余观过于沉默了,他转而问起了余观庙里的观音像修缮工作:“观音像这两天修缮得如何了?” “雕刻工作做完了,所以我今天才得闲一点。” 他们继续走着山路,何屿渡会和余观聊天,也会和明霁说话,两边都顾着。 但明霁至始至终都没和余观交流,余观亦然。 这种氛围搞得何屿渡有些郁闷,就在这种奇怪的氛围里,他们终于到了镇上。 何屿渡他们往一家小超市去。 说是小超市,其实不过三个门市的杂货铺,各种各样的货物满满当当地堆满了货架,何屿渡拿了一袋芝麻糊,一箱牛奶,还称了两斤笑脸娃娃的小蛋糕。 何屿渡没吃过这种小蛋糕,半个手掌大小,两边是笑脸娃娃的小蛋糕,中间是厚厚的硬奶油夹心,看起来就很甜。 小孩子应该都挺喜欢吃这种甜的东西。 何屿渡准备结账,抬眼看到明霁一只手拿着两袋糖果,另一只手提着三根肋排、两块五花肉。 即使站在堆满货物显得狭窄的杂货铺里,明霁仍旧是那副丰神俊朗的模样,倒是手上拎着的肉让他显得……很有“人夫感”。 何屿渡忍不住笑了笑。 明霁莫名:“怎么了?” 何屿渡笑眼弯弯:“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副模样,看起来挺居家的。” 余观买了些水果,还有一袋米。他看到明霁手上的肉,语气淡淡地提醒了一句:“天热了,肉不经放。” 应家的条件,自然是没有冰箱的。 明霁看了看手里的肉,又耐心地转回里面的货架,把两根肋骨和一块五花肉换成了腌制的腊肉和香肠。 他们去陈家的小餐馆吃过午饭,回到村子,已经是两点多了。 余观带着他们往应家去。 远远的,何屿渡便看到了一个小院子,矮矮的土墙房,墙上一块块斑驳不平的泥巴,屋顶铺着的黑色的瓦片,低矮又简陋,远远望去,像一只丑陋肮脏的巨兽卧在那里。 院子旁边有一个很小的池塘,池塘边的橘子树上已经结了小小的青色的橘子,为这一处破败的小院增添了几分生机。 院子里坐着一个鬓发花白的老人家,她佝偻着背在缝衣服,抬眼看过来,黑黄的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纹,让何屿渡有些惊诧。 应无澜才念小学,可是应无澜的奶奶看起来却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一般苍老……岁月在她的脸上、手上刻满了痕迹,但她的眼睛却很有神,眼里漾开笑意,眼角的皱纹弯起,看起来格外的慈祥。 “是余老师啊。”应奶奶认识余观,却不认得另外两位相貌出众的年轻人,只当都是菩提寺里文物修缮组的专家们。 她看着这些相貌出众又年轻有为的后生,心里便觉得说不出的欢喜。 要是她的小澜长大了也能如此优秀,那该多好啊。 应奶奶看到他们手上提着的东西,连忙站起身来,把缝了一半的衣服放在凳子上,双手有些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擦。 “快进来坐,家里简陋,我给你们倒碗水喝。”她说完,就步履蹒跚地往屋里走。 第81章 何屿渡连忙开口道:“应奶奶,不用麻烦了。” 应奶奶却像是没听到,仍旧往屋里走。 屋里简陋,一张黑黢黢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的木桌,四张长凳,靠墙的地方摆着几个竹编的背篓,让堂屋看起来没有那么空荡。 应奶奶往堂屋里面的厨房去,何屿渡他们便把东西都放在了桌上。 厨房靠墙堆满了各种干草和木柴,土灶熏黑了大面墙壁,另一边有一个很大的水缸,水缸边放着一个老式的保温瓶。 应奶奶从橱柜里拿出三个碗来,舀了清水洗了,放了点干薄荷叶,又倒入热水。 明霁见她端了两碗水出来,还要进去端,便先进了厨房去:“应奶奶,您坐,我来就好。” 应奶奶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她看到一桌的东西,眼眶有些发酸,还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无论是村子里的邻居隔三差五送些小菜,还是社会上的好心人们送来米油之类的东西,她常常都能接受到大家的善心,但她每一次都会觉得眼热心酸。 她不知道自己除了说“谢谢”,还能回报以什么。 “真是……谢谢你们了。”应奶奶拉着何屿渡的手,轻轻地拍了拍,“谢谢你们。” “这没什么。上次应无澜给我们送了姜汤,还给我们送了覆盆子和山药,是我们该跟应无澜道谢。”何屿渡跟长辈说话,声音都放轻了。 “你是小何老师。”应奶奶这才反应过来,她微微睁大了眼,深陷的眼窝里瞬间泛起了泪花,“谢谢……谢谢你,我……晚饭就在我们家吃吧,我去做饭,我这就去跟老李买条鱼。” 何屿渡面对老人家的热情,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求助地看向了明霁。 “不用了,应奶奶。”明霁开口道,“我们等下还要去修路那边看看。” “是,是。”应奶奶点点头,“修路是正事。” 她把水往何屿渡面前推了推:“小何老师你喝水,自家晒的薄荷叶,泡的水清甜的。” 何屿渡端起面前的薄荷水喝了,一股清冽的味道顺着舌尖蔓延开来。 明霁也端起水喝。 应奶奶看着他们,目光越发慈祥起来。 【作者有话说】 余观:一看就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少爷。明霁:? 余观:何屿渡喜欢你什么啊! 明霁:长得帅。余观:……余观:??? 余观:呵。 第45章 祝你一切都好 “应奶奶。”余观开口道,“我想看看应无澜的画,家里能找几幅吗?” 余观的话让应奶奶抹了抹眼眶的泪花,她站起身,眼睛里闪烁着一抹奇异的神采:“小澜的画都在他的房间,你们跟我来。” 应无澜的房间不大,小小的一间,堆放着一些杂物,靠墙放着一个很大的柜子,看起来像是放衣服的。一张用砖头垒起来的木板床,床上的被子也有好几处明显的缝补。 土墙房没有窗户,下午日头正好的时候,整个房间却仍旧昏昏暗暗的,还有些幽凉。 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被挂起来的画。 房梁上拉着一条长绳,上面用竹片做成了小夹子,把一张张画夹在了绳子上。 应奶奶看着这些画,语气温蔼:“小澜最喜欢画画,他画了很多很多,可惜家里太穷……本子被他画了又画最后还要当柴火烧,好多都没有保存下来。” “这两年他拿学校的奖学金,有了图画本也有了画笔,画得好的画,他就挂起来,都在这里了。” 就连那些竹片做的小夹子,也是应无澜自己做的。 这些画,有漫山遍野洁白的桐花,有弥漫天际的落日红霞,更多的是黑白的笔触勾勒出的庙宇和花草树木。那些绚烂的颜色、一笔一笔勾勒出的不只是一幅幅画,是少年的梦想。 其实应无澜的画并不是很让何屿渡惊艳,但在这样的简陋的、晦暗的房间里看到这些画作,很难让人不动容。 一张好画的产生需要“画技”和“画兴”,只有前者就会匠气,只有后者又会不成熟,两者结合,才是能直击人心灵的作品。 应无澜的画是不成熟的,但他的画有一种蓬勃向上的力量,让人惊叹,让人欣喜。 何屿渡几乎能想象应无澜每天躺在床上,仰头看着自己的画的情景。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幼时跟着王以衔学画,不懂事的时候也摔过笔闹过脾气。 他像应无澜这么大的时候,有老师的悉心教导,有何知望的言传身教,不夸张的说,他从出生就站在了山顶,他生来就如巍峨高山,俯视着平庸的沟壑。 所以他年少轻狂,恃才傲物。应无澜呢? 应无澜就像群山中的一条小溪,他在山间曲折前行,生活泥沙俱下,他仍旧勇敢向前,他的终点或许就在山中,或许是汇入大海…… 何屿渡伸手取下一张铅笔画的孙悟空,目光落在几处修改痕迹上:“你教他的?” 余观“嗯”了一声。 明霁看着挂起来一张张画作,突然问道:“应无澜念几年级了?” “六年级了。”应奶奶语气感慨,“今年夏天他就毕业了。” “打算念镇上的中学吗?” “除了桐花中学,还能去哪儿呢?”应奶奶笑着摇摇头,“小澜从小成绩就好,徐校长说,他如果中学也能继续名列前茅,可以争取桐花中学报送青阳一中的名额。” 第82章 青阳一中,是他们县城最好的高中了。 “不过这些事太遥远啦。”应奶奶顿了顿,眼角的细纹笑得更深了,“只要小澜好好念书,健康平安的长大,就行了。” 何屿渡看向明霁,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神沉静地看着一幅幅画作,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从应家出来,余观主动问起了明霁:“你想资助应无澜念书?” 明霁:“是有这个想法。” 他不懂画,但他能从应无澜的画里感受到这个少年的意气和灵气。 如果应无澜能接受更好的教育,有更广阔的天地可为,他也很好奇应无澜能走多远。 “希望小学有奖励政策,凡是报名重点初中升学考试并且成绩优异被录取者,学校资助三年学杂费。”余观语气淡淡,“但应无澜没有去考。” 何屿渡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院:“是因为应奶奶?” 原因并不难猜。 余观“嗯”了一声。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何屿渡想起了方才看到的一副画。 奶奶坐在院子里乘凉,小孩坐在矮凳上,趴在一张高点的凳子上写作业。寥寥几笔勾画出小院,那种温情在笔画中流露。 应无澜是个孝顺的孩子。 他们说话间走到了岔路前,眼前的两条路,一条通往山上的菩提寺,一条通往何家的小院方向。 余观看向何屿渡:“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明霁先开了口:“我要去项目上看一看,那我就先过去。” 余观闻言,有些意外地看向了明霁,明霁甚至朝他笑了笑,那双眼眸如同一片波澜不兴的海,深邃又沉静。 余观的喉咙一紧,甚至有些想不起自己到底想和何屿渡说些什么了。 明霁走得坦荡大方,倒显得他这一路对明霁的刻意忽视有些心胸狭隘。 余观思绪复杂,怔愣了片刻。 何屿渡叹了口气:“师兄要跟我说什么?” 余观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你喜欢他。” “是。”余观问得直接,何屿渡便答得干脆。 如同当初余观对他表白时,他同样拒绝得干脆利落。 在何屿渡的感情信条里,只有明确的喜欢和直接的拒绝,没有拖泥带水的纠缠不休。 所以那时候明霁说自己需要时间好好想想,他的心里才那么窝火。 他愿意给这个时间,但他也不会只站在原地等待。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余观的心里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余观看着何屿渡,许久,才释然地叹了口气:“原来你喜欢一个人,不会口是心非,不会故意说反话,而是会坦诚直接地承认。” 其实这两年他已经渐渐放下了对何屿渡的喜欢,只是偶尔想起,心里还是难免遗憾。 所以在樾山见到何屿渡,他以为是上天把缘分又送回了他的手里,他的心里重新燃起希望。可惜很短暂。 就像灿烂的花火转瞬即逝,只剩下空气中残留的烟火的气味,似有若无。 何屿渡没有接话。 他的坦诚直接,是对着余观的。 对明霁,他当然还是会说反话,会口不对心,会闹脾气。但是明霁能听懂他的口是心非,会接住他的坏脾气,会哄着他、纵着他。 他对明霁的喜欢,一开始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慕强心理,是因为明霁的相貌品性而心动,但相处得越久,他越觉得明霁真的处处都合他心意,最合他心意的便是明霁理解他,也接纳他。 他的无理取闹明霁照单全收,他拿乔摆谱明霁也顺着他的意。 何屿渡想到明霁,便觉得心里生出一股欢喜来。 余观说:“那就祝你以后万事胜意,一切都好吧。” “你也是。”何屿渡抬眼,看向远处积翠堆蓝的群山,“愿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 余观朝他笑了一下:“这次就不送你了,走了。” 他没有说再见,但何屿渡知道,这句话,便是再见了。 更甚至是再也不见。 何屿渡回到小院,便跟席玉打电话。 天空像是水彩未干的一抹深蓝色,连接着小院白色的墙,角落的爬山虎一抹青绿,和煦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下来,便落了一地金色的光斑,这些色彩静静地勾画出了一个初夏的午后。 何屿渡脱了外套,搭在了椅子旁,脚踩在地上轻轻晃着摇椅,跟席玉闲话家常,然后说起了应无澜。 “我今天去了应家,应无澜那小子的画,挺有灵气。” 席玉听着觉得好笑。 在她眼里何屿渡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却用这般老气横秋的语气叫别人小子。 “那孩子成绩好,画画也有天分,秉烛和我都教过他一些。” 何屿渡慢条斯理地说:“在这边待了这十多天,我好像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喜欢樾山了。” 这里有巍峨高山,有万壑争流,村民们淳朴热情,孩子们天真烂漫,当真是应了那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樾山的人好似都是属山的,山是他们的脊梁,水是他们的骨血和生命,他们如同这山上的一草一木,在贫瘠的土地上扎根生长,用自己蓬勃的生命力托举着下一代的传承。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席玉笑着道,“昨天老爷子还在说,你不在,没人陪着和田玩,和田都没精打采的。” 第83章 “是和田想我了,还是爷爷想我了?”何屿渡笑着晃晃椅子,“明天我要带孩子们去菩提寺研学,周六就回来。” “嗯?”席玉有些疑惑,“之前不是打算下周才回来么?” 怎么突然改成这周六了。 “明霁来樾山了……”何屿渡顿了顿,才接着道,“他工作忙得很,周六就得回玉城。” 决定周六回玉城,倒也不完全是因为明霁。 万殊的假期一共也就十五天,这段时间他眼看着万殊和连云舟两个暧昧不清,粉红泡泡都快把整个小院都淹了,万殊一回玉城,连云舟哪还有心思在这度假呢。 不如大家一起回去,皆大欢喜。 “那周六晚上让他们都来家里吃饭。” “让秦姨煲个汤。”何屿渡道,“佛跳墙或者是乳鸽汤。” “好。”席玉笑着应了,“我待会就跟婉蓉说。” 【作者有话说】 “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李密《陈情表》 “愿祝君如此山水,滔滔岌岌风云起。”——冯时行《遗夔门故书》 第46章 你吃醋了 明霁回到何家的小院,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 何屿渡和连云舟他们在院子里玩纸牌,明霁走过来时,何屿渡手里还捏着5张牌,三张k,还有一对6。 连云舟出了一张5,轮到何屿渡出牌。 桌上的牌堆得散乱,明霁扫了一眼,然后伸手点了点何屿渡手里那张k。 万殊做作地咳嗽了一声:“咳!观牌不语,明霁你少来。” 何屿渡把那张k扔了出来,连云舟看看万殊,万殊看看连云舟,他俩没一个要得起的。 何屿渡挑眉笑了笑,出了对6。 万殊不想让他过牌,但他手里最大的也就是对q,他出了以后,便把希望寄托在了连云舟身上。 连云舟叹着气摇了摇头,合拢手里的牌倒扣在了桌上。 他手里还有4张牌,但两对都没有q大。 “给钱给钱。”何屿渡把手里的对k扔了出去,笑眼弯弯。 “明霁要不要玩两把?”连云舟问道。 “你可别让他上牌桌。”万殊连忙道,“他算牌,谁跟他打谁输。” 万殊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和明霁打牌的经历,只能用输得惨烈来形容。 “那不见得。”连云舟揶揄地看向何屿渡,“他和何小渡打呢?” 万殊悟了,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起身道:“来来,明霁你来,我让你。” “我不打。”明霁对上何屿渡的眼睛,笑了一下,“你们继续,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何屿渡抿抿唇,洗了牌重新发牌,他们又继续。 但接下来的几局何屿渡都有些兴致缺缺的,所以输多赢少。 玩到9点多,撤了牌局算账,何屿渡输了200多。 他往群里发了两个红包,然后去客厅接水喝。 明霁正好也从房间里出来,手里端着水杯。 “就你一个人输?”明霁显然也看到了群里的消息。 何屿渡喝了口水,慢吞吞地说:“我一打二,怎么打得过。” 本来也是朋友之间玩着消遣,输赢倒是其次,就是万殊总给连云舟放牌,让他觉得自己在牌桌上多少有些多余了。真烦。 更烦的是明霁心思都在工作上,浑不在意他和余观之间的事似的。 “下次我们二打二,让你赢回来。” 何屿渡看向他,语气幽幽:“下次是什么时候,明总这么忙,哪有空陪我啊。” 明霁被他的话一噎,失笑道:“我还有两份文件没看完,你想玩的话,我看完就陪你。” “不玩了。”何屿渡说,“累了。” 不知道是不是天热了,蚊虫开始出来了。何屿渡打牌的时候就觉得有蚊子叮咬他,耳后的脖颈泛痒,他挠了好几下,这会儿又忍不住伸手挠了挠。 “怎么了?”明霁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就看到他脖颈那里泛着红,还有几道浅浅的抓痕。 “好像是被蚊子咬了。”不注意的时候还没有觉得有这么痒,现在何屿渡只觉得脖颈那一块的皮肤更痒了,于是更想去抓挠。 “不要去抓。”明霁握住他的手,“我房间有药。” 何屿渡就这么被明霁牵着进了房间。 小院的房间装修设计是席玉的手笔,整体风格相似,但每个房间又各有亮点。 就像明霁的房间,米白色的吊柜和床头的开放柜完美结合,一张宽大的榻榻米,旁边l型的书桌特别又实用。 开阔的玻璃窗连接着一个小阳台,阳台上摆着一张小茶几和躺椅,此刻月光从玻璃窗透进来,整个房间都浸在淡淡的月光中。 明霁的电脑和平板都在桌上,何屿渡把椅子转了一个方向,背对着书桌坐下。 他看着明霁打开行李箱给他找药,然后拿出一个浅绿色瓶盖的玻璃药瓶来。 “百草膏。”明霁拧开药瓶,走到他的身边来,“我帮你?” 药膏被指腹轻轻地涂抹在肌肤上,带来一阵清凉的感觉,何屿渡闻着明霁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气,心脏有些不受控地剧烈跳动起来。 耳根有些发烫,就连明霁触碰的那一小块皮肤,他也觉得热度蔓延了似的,跟着发烫。 明霁替他擦完药,目光自然注意到了他红透了的耳根。拧紧的药瓶被他随手放在了书桌上,他弯了弯唇:“好些了没?” 第84章 何屿渡对上他的视线,又不自在地移开:“嗯,好多了。” 脖颈不痒了,可他的心却像是被人吹了口热气似的,痒痒的,热热的。 明霁靠着书桌,目光下垂,眼里的神色显得格外温柔。 “你把药拿去房间,如果还有不舒服,就自己擦一擦。” 他把药瓶拿给何屿渡,然后像是随口一问道:“你和余观后来……聊了些什么?” 何屿渡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大概是平日里明霁的情绪太稳定了,包括今天和余观一起去镇上,明霁都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同,又忙碌工作到现在,何屿渡都以为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所以突然听到他问起余观,何屿渡怔愣了一瞬,才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原来明霁是在意的。 “没聊什么。” 这个回答让明霁沉默了一瞬。 有些话说得太过直白,就显得他不够大度,但他下午走的时候,也只是看似大方罢了。 其实他一路上都在想余观和何屿渡到底会聊些什么。 叙旧还是诉衷情? 光是想想,他就忍不住皱眉头。 何屿渡伸手,点了点他皱起的眉心:“明霁,你吃醋了。” 这让他想起看到明霁和杜若上热搜那晚,想起那种难以言说的酸涩、刺痛在心脏蔓延的感觉。很难受。 何屿渡的指尖像是一支画笔,从他的眉头描摹到的他的眉梢,抚平了他皱着的眉头,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明霁把身子往前倾了倾,他的手搭在了椅背上,像是把何屿渡禁锢在了自己的怀抱和椅子中间,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他看向何屿渡,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的满是他:“你的答案呢?” 何屿渡朝他一笑:“我说——”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与明霁那双漆黑的眼眸短暂地对视了一瞬,然后落在明霁滚动了一下的喉结上。 “你该看文件了。”何屿渡眼里笑意更甚,“工作重要啊,明总。”又叫他明总。 这是何屿渡今晚第二次这么叫他。 明霁望进他明亮澄澈的眼睛,心里头一次升起一股无奈和后悔的情绪。 他还记得,那时候何屿渡向他表明心意,他说集团堆积的事务多,自己会很忙碌,分不了心,也分不开身…… 如今何屿渡站在他眼前,工作也摆在他眼前,但他哪里有心思分给工作。 他满心满眼都是何屿渡。 早知如此,当初他便该借着那个吻,定下关系。 “你更重要。”明霁松开手,转身去行李箱里拿东西。 等他再回来,手里拿了一个长长的黑色木盒,他走到何屿渡面前蹲了下来,单膝跪地的姿势。 原本明霁是俯视着何屿渡的,如今两人的位置像是进行了互换,他需要微仰着头,看向何屿渡。 “在榕城正好碰上一场慈善拍卖会,看到邀请函里拍品里的画,便觉得正合适挂在你的房间。”明霁又说了一遍,“你很重要,比工作更重要。” “在榕城的时候,看什么我都想带给你,想与你分享一路的见闻,想你每天在做什么,忙碌工作,可是稍有空闲,我就会想你。” 所以他一看到这幅画,就让商榷拍了下来。 “怪我了,怪我让你分心了。”何屿渡听着他这番话,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嘭”地一声炸开了来,像礼花弹、像烟花、像香槟的泡泡一层一层地冒出来,绚烂又肆无忌惮地填满了他的心脏。 他们近在咫尺,呼吸交缠,胸膛里的心脏跳得无比欢快。 明霁的心跳同样剧烈,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低哑道:“怪我。” “是我自己动了心。” 有风从窗户不请自入,撩动窗帘,传来旷野山谷一片轻微的簌簌声。 明霁低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也该知道我的。是什么时候开始动心,喜欢你,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不见面会想念,见面又会心乱。” 何屿渡于他而言,是最特殊的存在。 曾经他是所有老师同学眼里的学校之光,是众星拱月的那轮月亮,那时候的何屿渡,连个眼神都不曾多给过他。 后来他殚精竭虑夺权,亲手把明峰明棠送进监狱,众叛亲离,所有人畏他惧他、诋毁他……是何屿渡,说他要清清白白地回万彩集团,要衣绣昼行,要风光无限。 明霁说到这里,抬眼看向了他的眼睛,那双向来沉静的眼眸此刻不再是波澜不兴的海,而是卷起了千堆雪般,为他而哗然。 “我做事习惯了多思多想,很多没有把握的事,我都要确定一下……在这之前做了让你难过的事,让你等我这段时间,我很抱歉。”明霁又说了一遍,“真的很抱歉。” “……嗯,原谅你。”何屿渡没想到明霁会为之前的拒绝而道歉,他现在已经想不起当时的难过了,他满心满眼都是明霁,明霁说喜欢他。 他便原谅了一切。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在一起! 第47章 那就在一起。 何屿渡就那么看着他。 眼睛清澈又明亮,像是一轮皎洁的月亮,倒映在水波里微晃。 明霁真的很喜欢何屿渡的眼睛,特别喜欢何屿渡看着他的时候。 第85章 现在,他更贪心一些,他想何屿渡一直看着他,只看向他。 明霁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剧烈地跳动着,像是在催促他。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也有些紧张地收紧。 “我觉得还是应该正式地问你一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何屿渡眨了眨眼:“如果我说不愿意呢?” 嘴巴可以说谎,但眼睛不会骗人。 明霁看到何屿渡眼里自己的身影,笑了笑:“那么我明天再问你一遍。” “明天拒绝,就后天再问一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每天都问你一遍,直到你说,愿意。” 明霁没有喜欢过人,以前从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而且他经历过太多的失去,对于喜欢这种情绪,他会极度克制自己,不敢喜欢什么,也不敢奢望得到什么。 但他此刻看着何屿渡,才清楚地意识到,克制是没用的。 他喜欢何屿渡,光是看着何屿渡,他就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被塞满了,他的情绪会轻而易举地被另一个人牵动。 何屿渡让他分心,也让他安心。 想要在一起,想要光明正大地牵手、拥抱、亲吻,更想要朝朝暮暮,想要地久天长。 明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的眼睛已经在说愿意了。” 何屿渡笑了一下,他低头,吻上明霁的唇。 岂止是眼睛在说愿意。 他的每一次心跳,都在说愿意。 唇瓣相贴,轻轻地磨|蹭着,辗转着深入,唇齿间都是灼热的呼吸,还有浅浅的雪松的香气。 一吻结束,何屿渡的声音有些不稳:“我愿意。” 这些日子他从一开始的患得患失,到后来的有恃无恐,本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个回应,没想到会得到一场正式的告白。这让他觉得有些不真实,可是他的心跳,一声高过一声,又在告诉他——是真的。 明霁站起身,手抵在椅背上,再度吻了下来。 他像是刚得到了新鲜玩具的小朋友,爱不释手,反复把玩,这一吻动情又失控,甚至有些凶。 被咬磨的唇瓣酥酥麻麻的,何屿渡忍不住攀上了明霁的肩膀。 结束时,他的脸和耳根都红透了,他把头靠在明霁的胸口,喘着气,平复心跳和呼吸。 明霁的心跳震动着他的耳膜,叫他的心跳也跟着剧烈地附和着。 许久,何屿渡才平复自己的呼吸。 他的余光瞥见明霁的下身,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终于想起了被他们抛之脑后的那幅画。 木盒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地上,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何屿渡捡起木盒,打开,黑色的绒布上躺着一个画轴。他把木盒递给明霁,拿出画轴,慢慢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他熟悉的风格和笔触。 一棵花枝葳蕤的垂丝海棠,色彩明丽,一看就是用的上好的矿物原料研磨制作的颜料。 再一看题字和落款……何屿渡沉默了。 他心里的那些旖旎的念头和期待的情绪瞬间散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句叹息。 见过冤大头,没见过明霁这么冤大头的。 何屿渡抬眼看向明霁,目光有些复杂。 “明霁,你买画之前,不先看一下作者的吗?” 明霁也才从情动中平复下来,他怔了一下,有些不解:“这幅画的作者是国画大师王以衔先生,怎么了?” “没怎么,但你大概不知道——王先生,是我的老师。” 他的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老师的画作了。 明霁握着盒子的手微微收紧,买到何屿渡老师的画……这画他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何屿渡笑着把画轴重新卷起来收放好,阖上木盒:“画我很喜欢,回家就挂在房间里。” 明霁垂下眼,语气有些低沉:“好像两次送你东西,送得都不太好。” 以往从没有谁让他这般费心思去讨对方欢心的,在这件事上,他实在不得要领。 “礼物的本质不是物品,是意义。”何屿渡道,“哪怕你只是给我带回来一支拂过你肩头的柳枝,我也会很喜欢的。” 明霁的目光落在他的唇瓣上,因为接了吻,何屿渡的唇很红,润润的,看起来撩人极了。 说出的话更是一字一句都在撩拨他的心。 “你喜欢就好。” “嗯。”何屿渡意有所指,“特别喜欢。” 明霁没忍住,又吻了他一下。 只是温柔的一个吻,轻轻地落在唇瓣上。 何屿渡红着脸站起身:“我要回房间睡觉了。” 真是没完没了了。 再亲下去,他今晚就别想睡了。 明霁拉住了他的手:“……有件事应该告诉你。” 其实在这种时候,不该说这些影响心情的话,明霁甚至不确定何屿渡会不会生气,但他不想瞒着何屿渡。 何屿渡又坐了下来:“什么?” “你别生气。”明霁顿了顿,才接着道,“是关于杜若的。” 何屿渡早知道了是误会,所以还算心平气和:“你说。” “因为杜若家里人逼着她联姻,所以那天我和她吃饭的时候,她提出对家人谎称我是她的男朋友,让我配合她的请求。”明霁说,“作为交换,我让她替我买下单青黛手里集团的股份。” 第86章 那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在这三个月里谈恋爱,甚至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他应了。 可今天他头一回尝到吃醋的滋味,回过头看,他才知道当初自己给自己挖了多大一个坑。 何屿渡盯着他,抿了抿唇:“那天之后你们还有见面?” “没有。”明霁道,“微信也没聊过。只是我今天去项目上的时候,给她打了个电话。” 何屿渡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今天看到余观,他说有话要跟你说的时候,我突然就感受到了你知道我和杜若的事时那种心情。”明霁的指腹很轻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可能这么类比不太贴切。” “确实不贴切。”何屿渡垂下眼,“知道你和杜若的事的时候……我以为你喜欢女人,以为你一边和杜若接触,一边又和我暧昧不清,就跟个渣男一样。” 明霁在他心里一直是皎洁高悬的月亮,可是那一刻,他的月亮好像突然就落下来了,碎落满地,和淤泥、腐烂的树叶混杂在了一起。 所以他又气又恼。 气明霁,也气自己。 他觉得自己掺和进了别人的感情中,那种愤懑和难过让他掉了好多眼泪。 后来才知道是误会,显得他跟明霁闹的那一通脾气都像是在无理取闹一样。 他自己也下不来台。 “对不起。”明霁眼神微暗,“让你那么难过。” 在对待感情的事情上,他确实做得很差劲。 那时候想要夺权,想要集团的股份,就拿婚姻做交易,耽误了杜若,也辜负了杜若。 后来知道了何屿渡对他的心意,不明确接受,让何屿渡等他,自己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又忍不住找他。 他自私又利己。 何屿渡会喜欢这样的他,简直是命运对他的馈赠。 “倒不必为这个道歉……”何屿渡知道自己当时也有问题,他情绪太上头了,连事情都没弄清楚,就拉黑明霁,闹了好大的脾气。 何屿渡向来不太擅长道歉和认错,他别别扭扭地捏了捏明霁的手指,声音轻得如同一朵蒲公英,风一吹就散开了去:“我也有错的。” 明霁看着他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觉得他这副模样实在是可爱。于是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发。 何屿渡的头发不像他的脾气,他的脾气有多硬,头发就有多软。 这种柔软又蓬松的触感,像极了揉搓毛茸茸的和田的感觉。 何屿渡不自在地拍开他的手:“别摸头。” 又问:“所以你和杜若打电话说了什么?” 明霁捻了捻手指:“我跟她说,不能假装她的男朋友了,让她跟家里人说清楚。” 何屿渡听到明霁这么说,心里先是一喜,然后想到杜若的处境,又忍不住问道:“那她家里人不会逼着她联姻吗?” “应该不会。”明霁道,“明棠这次在樾山闹出的事让单青黛焦头烂额,她还想救明棠,所以把股份卖了。” 何屿渡惊讶:“杜若买到了?” 明霁点点头:“对。” 能教养出明棠这样的儿子,何屿渡可不觉得单青黛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要从单青黛的手里买到股份,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杜若做到了。 何屿渡这么想着,心里也有些欣赏这位没见过面的杜若小姐了。 他看向明霁:“那股份呢?” “我让她澄清网上的绯闻,跟家里人解释清楚。”明霁说,“股份我不要了。” “亏本买卖啊,明总。”何屿渡笑他。 明霁见他没有生气,心头一松:“不亏本。” 他说:“和你在一起,便是赚了。” 这股份对他而言,只是锦上添花。 但对杜若而言,是雪中送炭。 杜若买到了股份,在杜家有了话语权,不必再承受联姻的压力。 而他表明了心迹,得偿所愿,和何屿渡在一起。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作者有话说】 君君:随份子随份子!有错路过不要错过,有玉佩的随个玉佩,没玉佩的随个评论,赞赏坐主桌! 第48章 着迷于你眼睛 这一晚,何屿渡睡得格外的安稳。 他甚至梦到了明霁,梦里的明霁是被明棠欺负的小可怜,他呢,挺胸而出,把明棠摁在地上揍了一顿。 然后用一颗糖果,就把小明霁骗回了家。 梦醒以后何屿渡还忍不住想笑,他去洗漱,抬眼一看镜子里的自己,神采奕奕,眼眸含笑,他把唇角压了压,但那股欣喜仍旧从眼角眉梢里跑出来。 洗漱完出房间,正好碰上连云舟,一见他,连云舟就“啧”了一声。 “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满脸春色的,啧啧啧。” 何屿渡有些意外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怎么知道……” 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连云舟似笑非笑地挑挑眉头:“啊,你们明总昨晚大半夜发了朋友圈,看来你没看到。” 明霁发了朋友圈? 何屿渡更意外了。 他拿出手机点开明霁的朋友圈,然后就看到了自己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抱着和田,眼瞳明亮,眉眼带笑。 第87章 “明霁:着迷于你眼睛,银河有迹可循。” “让我看看。”连云舟凑过来,看他的眼睛,“是挺亮,像星星。” 何屿渡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闭嘴吧。” 他们一起到客厅吃饭,万殊刚端出来两碗面,看到何屿渡,便揶揄地笑起来:“哟,我们的银河醒了啊。” “……” 何屿渡耳根发烫,瞪了他一眼:“你俩够了。” 左一句星星,右一句银河,听得他心头乱跳,脸颊发烫。 明霁端着煮好的面条从厨房里出来,连云舟识趣地坐去了何屿渡的对面,只是那眼神一直往何屿渡和明霁之间看,还装腔拿调地说:“哇!是谁这么大的面子,让我们明总洗手作羹汤啊!” “可别往他脸上贴金。”万殊把筷子递给连云舟,“都是我煮的,他就负责洗了洗菜。” 何屿渡学着连云舟的语气:“哇,万殊这么好的厨艺,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连云舟和万殊的视线撞上,他脸皮可厚多了:“不管以后便宜了谁,现在是便宜了我们。” 何屿渡:“……” 这话他没法儿反驳。 何屿渡不跟连云舟他们闹了,拿起筷子先挑青菜吃。 明霁在他身边坐下,给他倒了杯温水:“当心烫。” 恋爱的人那种氛围感真的是和暧昧时期不一样,万殊光是看着他俩就觉得自己饱了。 他做作地摸了一把手臂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何屿渡的耳根更红了。 面条的热气熏得他的脸也红。 明霁抬眼:“万殊,总有你官宣的时候。” 他的眼神里明晃晃地提醒着:劝你收敛。 万殊收敛了,他安静吃面,不再打趣何屿渡。 吃完早饭,何屿渡便往学校去。 明霁和他一起。 早晨的樾山雾气渐渐在阳光中散去,温煦的阳光被山峰遮挡了一部分,像是太阳衔着青山,路上好些村民往山上茶园去,要开始新的一天的劳作。 他们看到何屿渡和明霁牵着手,眼里有些意外,然后便善意一笑,也有热情地向他们打招呼问好的。 何屿渡垂眸看看和明霁交握的手指,忍不住弯了弯唇。 原来和恋人手牵着手,哪怕只是一起走走路,散散步,也是这么让人开心的一件事情。 约定的时间是9点,他们提前了几分钟到,校长还在操场升旗台上讲话,下面站着两个班的学生,整整齐齐地穿着校服,系着红领巾。 樾山希望小学的学生都是村里的孩子,两个班也是两个年级,一共就52个孩子。 徐青云牵着陈知意,站在旁边,看到何屿渡和明霁过来,笑着朝他们点点头。他身边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短发女老师,还有一个瘦高个子的男人,手里拿着很专业的手持摄像机。 何屿渡走过来,他便跟何屿渡介绍道:“小何老师,这位是文旅局的李老师,这是5.1班的班主任吴老师,6.1班是我的班主任,等下我和吴老师会配合你的研学课的。” 何屿渡朝他们颔首一笑:“你们好。” 徐青云那天见过明霁和何屿渡一起从山上下来,但当时忙着解决明棠的事情,他也没和明霁说话。不知道怎么称呼明霁,徐青云便笑着主动问道:“这位老师贵姓?” “免贵姓明,我叫明霁。” “明老师……”徐青云话音一顿,语调因为突然提高而有些怪异,“明总?” 樾山希望小学的人对明霁这两个字,都不陌生。 身旁的两人方才只是惊艳于他的长相,现在眼里就满是惊诧了。她们俩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可置信。 明霁点点头:“叫我名字就好。” 只有陈知意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看何屿渡,又看看明霁,然后朝明霁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明霁对上她干净透亮的眼睛,心头一软。 “这个小姑娘也要跟我们去研学?” 陈知意太小了,放眼看过去,和五六年级的学生站在一起,她就像是一颗被淹没在竹林中的小笋,俏生生地立在那里。 “她叫陈知意,也去研学。”何屿渡伸手摸了摸陈知意头上的小揪揪,朝她笑了笑,然后偏过头,压低声音道,“她不会说话,也听不到。” 陈知意不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样上学读书,但陈深还是想让她体验这种校园的集体性的活动,哪怕她听不到也说不出,但她可以看,她可以去感受。 所以陈深才会提出让陈知意参加研学的请求。 这是他作为父亲,对女儿的拳拳爱护之心。 陈知意不会说话,但她的眼睛却像是会说话,眨眨眼露出个笑,便是友好地在向他们问好了。 明霁看向陈知意,右手伸出食指指向她,又伸出大拇指,接着一手五指合拢,向上一抬,同时张开五指,又打出手指字母“j”的指式,碰了一下前额。 何屿渡惊住了:“你会手语?” 陈知意也意外地睁大了眼,然后她笑得更开心了,她同样伸出手指向前指,又竖起大拇指。 她又比划了一句什么,因为太过高兴,她的动作有些快,何屿渡的眼睛都有些看不过来。 更反应不过来。 第88章 明霁一边回应地比划着手语,一边解释:“我跟她说我叫明霁,她跟我问好,说很高兴今天能去研学,还说,她会很乖很听话。” 明霁顿了顿,又说:“我之前看过一部关于聋哑人的纪录片,学了一些简单的手语,会的不多。” 何屿渡对上他风轻云淡的模样,惊讶得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的男朋友,到底还有什么惊喜在等着他去发掘啊? 而此时的升旗台上,徐庭芳结束了讲话,学生们热烈地鼓起掌来。 何屿渡还没回过神,徐青云提醒他:“小何老师,徐校长说‘欢迎你上台讲两句’。” 何屿渡抬眼,就对上孩子们好奇地看过来的眼神。 他压下心里的惊喜感,往升旗台上去。 在升旗台上站定,何屿渡看向下面的学生。 “同学们好,我是今天带你们去菩提寺研学的何老师。”他站在台上侃侃而谈,“在《荀子·劝学》里有这样一句话,‘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意思是宝玉藏在山中,连山上的草木都显得光泽滋润,珍珠产于深渊,连高岸边的土石也显得不干枯。当一个地方有了出众人或者是事物时,就会为这个地方增添光彩。菩提寺便是在山之玉,也是这颗在渊之珠。” “文化铸魂,润物无声。历史文物不是静止的存在,它是源远流长的历史长河中的一条支流,从中我们可以看见浩荡长风,可以听见鼓角争鸣,可以感受到历史和文化脉动。” 何屿渡慢慢道:“今天的研学之旅,我带同学们去看、去听,去感受。” 台下掌声雷动,明霁看着台上的何屿渡,眼神温柔。 菩提寺是樾山的在山之玉。 而何屿渡是他眼中的那块宝玉,那颗珍珠。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孩子们整齐地排好路队,跟着班主任老师前行。 明霁牵着陈知意,用手语跟她比划了一句:“累了就跟我说,我抱你。” 陈知意笑着点点头。 何屿渡留心看了眼6.1班的孩子们,视线从一张张陌生的脸上掠过,然后看向了徐青云。 “徐老师,怎么没看到应无澜?” “应无澜请假了。”徐青云解释道,“昨天下午应奶奶上山,摔了一跤,送去了医院,应无澜跟着一起去了。” 何屿渡心头一跳:“昨天下午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去应家的时候应奶奶还在缝衣服,怎么会上山,又怎么会摔倒…… 明霁闻言,眼中划过一抹凝重:“应奶奶摔伤得严重吗?” “听说是髋关节骨折。”徐青云叹了口气,“还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班上有个学生家就住在应家附近,昨天家里人帮忙送了应奶奶去医院,现在那个学生的父母还在医院陪着应无澜,不然就应无澜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怎么能照顾得过来。 【作者有话说】 “着迷于你眼睛,银河有迹可循。”——郭顶《水星记》 第49章 我有男朋友了 知道应奶奶出事,何屿渡上山路上一路都很沉默。 到了菩提寺,他才调整好情绪,投入到研学讲课中去。 光是介绍历史,自然是枯燥的,所以何屿渡更多地给孩子们介绍了斜撑、各种精美的雕刻所呈现出来的故事还有壁画。 栩栩如生的斜撑和生动有趣的讲解仿佛把孩子们带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中,孩子们听得认真极了,当遇到感兴趣的或者是没听明白的地方,还会举手提问。 “小何老师,我们头顶上这个圆圆的窟窿是什么啊?” “这是藻井。”何屿渡顺着他指的方向抬眼一看,“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天花板。” 何屿渡突然想起了应家的土墙房,可能对于很多樾山的孩子而言,他们连什么是天花板都不知道。他们抬眼看到的房顶,要么是一层铺在瓦片下的塑料纸,要么是木板架起来隔层,堆放着家里的各种杂物…… “天花板是用来遮挡建筑内部的顶部结构的。我们的房子有的是用粘性好的黄土搭配碎麦秸,加水调和,用夯锤砸实夯平以后砌墙盖房;有的是用砖和水泥砌成,有的是用钢筋混凝土建成。为了让屋内的顶部看起来更美观,也为了遮挡一些电线或者是隔音隔热,就有了天花板的存在。” 何屿渡道:“只有像我们头顶这种,呈现出窟窿形状的天花板才能被称为藻井。因为它的顶棚向上,凹进的形状像井,四壁都装饰有藻饰花纹,所以叫做‘藻井’。” 有人好奇地问:“小何老师,古时候的房子都有这么漂亮的藻井吗?” 另一个学生忍不住小声反驳:“肯定是有钱人家的房子才能修这么漂亮的藻井呀!” 何屿渡摇摇头:“古代有很严格的等级规定,只有神佛、皇家才能用藻井的设计。所以藻井一般会在寺庙的主要殿宇或者是宫殿帝王宝座的上方出现。” “《敕勒歌》里写‘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古时候人们都信奉天圆地方,你们看这个藻井,内圆外方,这就象征着天。” 今天的菩提寺迎来了一些游客,是结伴同行的六个年轻人,有男有女。他们几个年轻人刚到菩提寺就遇到了研学的学生们,饶有兴致地跟着学生们一起从大殿外的斜撑,逛到了主殿内来。 第89章 如果不是听到有学生提问,他们几个没有一个抬头看头顶,就要错过这精妙绝伦的藻井了。 他们拍了好多照片,此刻听了何屿渡的讲解,一个个眼里都是赞叹不已。 其中一个女生甚至忍不住拿手机偷拍了何屿渡和明霁。 出来旅游遇到帅哥,不拍都对不起长途跋涉的辛苦。 何屿渡带着孩子们一边浏览,一边讲解,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了。 他们在菩提寺的山门前拍了张大合照,文旅局的人也结束了今天的拍摄工作。 几个年轻人是跟着他们的路线逛的,这会儿都在山门前磨磨蹭蹭地不走。其中一个高个子的男人跟同伴说了句什么,然后从她手里拿过手机,朝着何屿渡他们走了过去。 “那个,这位老师。”男人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看他带着学生,便喊老师了,“我朋友想加一下你的微信,可以吗?” 明霁今天一直在给陈知意当翻译,小姑娘这会儿还沉浸在喜悦的情绪里,正跟明霁比划说:“回家我要把大家都画下来,给爸爸妈妈看,明叔叔,我今天真的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明霁笑着摸摸她的头,跟她打着手语:“我把照片洗出来,送给你一张。” 他抬眼看到有人和何屿渡搭讪,眼里的笑便淡了去。 何屿渡也正看向他,然后才看向眼前的男人:“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男人有些惊讶,然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抱歉……” 他转身回去,小声跟同行的女生解释:“没加到,人家有男朋友了。” 不仅不是单身,而且性取向还对不上。 女生闻言有些失落,忍不住往何屿渡那边看。便看到另一个相貌更出色的男人走到了何屿渡的身边。 其实刚才她更想要这个帅哥的微信的,但看到帅哥一直在跟一个小姑娘比划手语,心里惋惜极了,才转变了目标。 结果对方有男朋友…… 好感刚冒了个头,便被无情地掐断了。 她,好惨一女的。 何屿渡倒是没关注他们这边,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这种被要微信的事情大学时他经历得多了。 不过以往都是用“没带手机”做借口,如今,变成了“我有男朋友了”。 何屿渡看向明霁,眼里浮出一抹笑意来:“你不会连这种醋都要吃吧?” 明霁牵住他的手,没有接话,只是朝着那几个年轻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时幸老师已经带着学生们排好了路队,一同往下山的路走去。 不远处的徐青云在接电话,不知道对方说了句什么,徐青云的脸色霎时变得沉重起来,他挂断电话,朝着何屿渡他们走了过来。 “小何老师……”他的喉咙发紧,手也不自觉地握紧成拳,“应奶奶没了。” 何屿渡脸上的笑一滞,然后心头猛地一跳。 “你说什么?” 明霁也是一怔:“什么时候的事?原因呢?” “就刚刚……李叔给我打电话说的,髋关节和尾椎骨骨折,又引发了脑梗,应奶奶,没能撑过去。” 村子里的人家家户户互相都是认识的,虽然关系有亲疏远近,但是知道村里有老人过世,且还是他的学生唯一的亲人,徐青云的心里沉重极了。 徐青云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沉沉地吐出来:“李叔他们已经给邻居们都打过电话了,现在他们帮忙把应奶奶他们送回来。” 下午他还有课,只有下班以后,他才能去应家看看。 何屿渡握紧了明霁的手,仍有些难以置信。 明霁比他更沉稳些,他开口道:“等下我们去应家,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何屿渡抿紧了唇:“好。” “他们回来应该没这么快。”徐青云看向孩子们走远的背影,“我们先回学校吃饭。” 这顿饭,何屿渡吃得很不是滋味。太突然了。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老人的过世。 但他的老师去年过世时,是经历了一场病痛后,身体慢慢地衰败,然后病逝的。 不像应奶奶。明明昨天他们买了东西去看应奶奶时,应奶奶的精气神还那么好,今天却骤然得知她意外摔倒然后过世的消息。 人生无常,生命的脆弱此刻具象化了,让他心情有些沉重。 明霁问徐青云要了那位李叔的电话,然后给对方打了个电话过去。 何屿渡和明霁一起往应家去,听他跟对方讲电话,先道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有条不紊地请对方帮忙买东西,棺材、寿衣之类的。 说完,明霁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太懂,所以麻烦您按照樾山的风俗来,道场、丧礼,钱您不用担心,我来付。” 挂断电话,明霁就发现何屿渡眼睛一直盯着他看,黑亮的眼眸里只映着他的身影。 “怎么了?” “没什么。”何屿渡看着他,慢慢道,“就是觉得,你想的周到。” 他都没想到这些。 应无澜一个孩子,突然遇到这种至亲离世的事情,就算有同村的邻居帮衬,肯定也是应对不来的。 “你肯定也在想怎么帮应无澜。”明霁说,“只是和我想的不是一个方向。” “你怎么知道……”何屿渡有些意外,“我下山的时候确实在想这件事。” 第90章 应无澜之前因为应奶奶,不愿意去城里念书,现在应奶奶过世了,他就一个人,还是个小孩,怎么养活自己都是个问题。只是靠村里人帮衬,长久以往,也不是个办法。 其实这个问题对何屿渡而言并不难,他可以资助应无澜,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但他想到了应无澜那一屋的画。 何屿渡说:“我想收他当学生。” 教应无澜画画。 在看到应无澜的画的时候,他脑海里就隐隐地有这么个模糊的念头了。直到应奶奶出事,这个念头才清晰起来。 中国人讲究传承,尤其是技艺上的东西。 不传承,就会断绝。 虽然何知望有很多学生,比如王见山,也收了学生,一代传一代,总有传承不断。 但何屿渡也想把自己的一身所学传授出去。 只是他还年轻,所以之前一直觉得顺其自然好了,不然但凡他放出要收学生的消息,不知道多少人会削尖脑袋都想跟着他学画或者是学玉雕。 应无澜实在有天分,这块璞玉被他捡到了,他很难看着应无澜就这么在砂砾里被埋没着。 应无澜年纪也不大,学画完全来得及,等他再大点,就可以开始学雕刻,何屿渡想得挺多的,甚至连应无澜读哪个初中都想好了。 就是不知道应无澜自己愿不愿意。 明霁看着他的神色,何屿渡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明显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 “那你回玉城的时间得往后推一推。”明霁说,“我让解扬和齐崇过来,明天我回玉城,总得有人在你身边帮你办事。” 何屿渡闻言,忍不住笑了:“你都不劝我再想想,就开始帮我安排后面的事儿了?” 明霁嗓音清润,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你想好决定好的事,我都会支持。” 心湖像是被微风吹动的柳枝拂过,泛起了层层涟漪。 何屿渡看着他,心里是说不出的柔软。 “想是想好了,但有点舍不得你。” 如果应无澜愿意当他的学生,跟他去玉城,那么他明天必然是要留下来的,要陪着应无澜处理好应奶奶的后事,还要安排妥善应无澜接下来到暑假这段时间的生活。 何屿渡思维一发散开,就想了很多,又想到明霁必须回玉城处理集团的事务,就忍不住叹气。 “所以我让解扬和齐崇过来。”明霁慢慢道,“你早点解决完樾山的事,早点回来。” 何屿渡想了想:“等我问过应无澜再说吧。” 要是应无澜那小子还是不愿意,他也不能勉强。 到时候再另做打算。 第50章 他有学生了 初夏的傍晚,霞光映红了池塘,树影绰绰,村民们开始踏着斜阳陆续归家,有人往应家的小院子来。 “李哥他们回来了。” 何屿渡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远远地便看到应无澜走在最前面,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白孝衫,头上、腰上系着一条细细的麻绳。 走近些了,看得更清楚,少年的眼睛是红肿的,脸上的神情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悲痛。 在应无澜的身后,四个身量高大的汉子抬着一副棺木,棺木后头跟着几个道士打扮的人,还有好几个拿着贡品、香烛纸币、花圈等殡葬物品的人。 乌泱泱的一群人顷刻间就站满了应家的小院,殡葬办事的人把东西归置好,立刻就开始动作起来。而来帮忙的村民则把应无澜围拢,安慰的、感慨的话语一句句,朝着应无澜而去。 应无澜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他心里的悲痛无法言喻、无从宣泄,眼泪像是流干了,哭不出来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就那么恍恍惚惚地站在那里。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神色显得憔悴又木然,平日里相熟的叔叔婶婶在跟他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胸口和头疼得像是要炸裂开来似的。 在此起彼伏的话语声中,不知道是谁像是随口地抱怨了一句:“要我说,也是小澜不懂事,要不是贪那一口覆盆子,应婆婆怎么会上山,不上山,应婆婆怎么会摔倒!”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的声音有些尖锐,何屿渡一下就听见了。 覆盆子几个字像是一把钝刀,缓缓地在他心头上刺了一下。何屿渡眼神微沉,转头看向说话的女人:“你说什么?” 妇人身边站着的丈夫皱起眉头:“都这样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不帮忙就滚回家去。” “老娘哪里说错了。”妇人翻了个白眼,双手叉腰道,“昨天你把应婆婆背下山来,不还提着那一篮子覆盆子?应婆婆苦了一辈子,临了……” “你闭嘴!”男人怒吼着打断她的话,“你给我滚回家去。” 旁边站着的妇人连忙劝和:“兰花你少说两句。” 又有人劝:“哎,老肖,别这么大火气。” “谁也不想发生这种事,人都死了,还吵吵闹闹做什么。” “别扰了应婆婆的身后清净。” “小澜你也别往心里去,你兰花婶这张嘴说话向来没个遮拦,应婆婆的事都是意外,谁也怪不到你去。” “就是,这种意外怎么能怪小澜!” “本来应婆婆年纪就大了,迟早都有这么一遭的……哎,节哀顺变。” 第91章 明霁在纷杂的声音里握住了何屿渡的手:“这是意外,和你没有关系。” 他知道何屿渡在想什么。 也知道应婆婆摔倒的事和何屿渡昨天提起的覆盆子脱不了关系。 可是他舍不得看何屿渡陷在自责和内疚的情绪里…… 何屿渡喉咙发堵:“我知道。” 他知道这是意外。 但这意外和他有关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阵深深的后悔漫上何屿渡的心头,如果昨天他没有提到覆盆子就好了。 他看向那个被人群围着,却仍旧显得孤苦无依的少年,低声道:“应无澜……你跟我来一下。” 应无澜循声看过来,怔愣了几秒,然后才跟着他进堂屋里说话。 只有他们两个。 何屿渡看到了那篮被放在桌上的覆盆子,红艳艳的浆果像是成了一团血色,笼罩在他的心头上,又像是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在他胸口,叫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该怎么说? 他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喉咙发紧,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反倒是应无澜先开了口:“小何老师。” 他哭了太久,嗓子都哑了,像是粗粝的石头反复摩擦着什么似的。 “奶奶临终前说……覆盆子,要给您送过去。” 应无澜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可是这话一出口,他的眼泪就失控地顺着眼眶大颗大颗地滚落了下来。 闻言,何屿渡瞬间如同坠入了冰冻的湖,砸出一个小口,便听见蔓延开的碎裂的响声,咔嚓…… 他张了张嘴,却仍旧没发出任何声音。 应无澜知道他们来过家里,他很聪明,前因后果心里也早就想明白了。 “这是一场意外。”应无澜沙哑着嗓子,哽咽着,“我知道的,怪不得任何人。” 一直到最后,奶奶还拉着他的手,摸着他的头说:要记得把覆盆子给小何老师送过去,要记得何家的恩惠,要好好念书,要好好长大…… 应无澜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擦了又掉,掉了又擦。 他只怪自己不在家里,如果他在家,他就自己去摘覆盆子了。 以后……他没有奶奶了,他再也没有亲人了。 何屿渡伸出手,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 “对不起。”他说,“如果你在心里责备自己,那我宁愿你责备我。是我不该和应奶奶提起覆盆子……我也……不是想吃。” 他哪里是想吃覆盆子,不过是为了让应奶奶安心收下他们送来的东西罢了…… 应无澜抬眼看向他,眼眶和鼻尖都红着,他怔了一瞬,然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悲痛,恸哭起来。 “我……我不怪。”他抽泣着,说话的声音更哑了。 何屿渡有些无措,拉着他在凳子上坐下,然后找来纸巾给他擦眼泪。 他没有劝应无澜不要哭,情绪崩溃时,眼泪是最好的减压阀。 应无澜恸哭了一场,哭够了,也哭累了。 哭声和眼泪渐渐止住,他的头有些昏昏沉沉的,缓和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沉默着走进了自己房间。 应无澜拿了洗脸盆,又去厨房舀了水,冷水浸湿毛巾,拧干,整张毛巾摊开在脸上,感受着脸上冰凉湿润的感觉,他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口气。 他洗了脸,拧干毛巾挂起来,把装着水的洗脸盆放在一旁的木架子上,留着晚上洗衣服。 奶奶没了,但日子还是要过。 做好这些,应无澜一转头,就看到何屿渡站在厨房门口,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应无澜。”何屿渡开口道,“你要不要当我的学生?” 应无澜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就那么愣愣地看着何屿渡,甚至以为自己是出现幻听了。 见他没反应,何屿渡又轻声问了一句:“你要不要当我的学生,跟我学画画和玉雕?” 做小何老师的学生? 应无澜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何家那座漂亮又干净的小院。 浮现出了席玉温柔的笑脸,还有何秉烛教他改画时认真的模样。 应无澜觉得自己有点晕。 他又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抬步往外走。 脚下轻浮,有些像踩在水田里似的,淤泥陷落,落脚轻,抬脚重。 堂屋的光是从大门透进来的,比厨房稍亮一些。 何屿渡慢慢道:“我叫何屿渡,岛屿的屿,渡海的渡。我的老师是国画大师、书法大家王以衔先生,我的爷爷是国家级玉雕大师。” “我从小学国画,学鉴赏玉石、学玉雕,大学就读玉城美术学院的国画系和雕刻系,双学位。参加过的比赛和拿过的奖太多,记不住了。你听不明白也没关系,总而言之,我可以教你画画,也可以教你玉雕。”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可以——当你的亲人。” 无论是国画大师、书法大师,还是玉雕大师,这些称谓于应无澜而言几乎是课本上才会出现的东西,还有什么国画系、雕刻系,什么双学位……他听得有些似懂非懂,但所有的文字堆砌在一起,他也能明白这番话的含义——小何老师很厉害,特别厉害。 他的心不受控地剧烈跳动起来。 小何老师可以教他画画,教他玉雕。 小何老师,愿意当他的亲人。 第92章 应无澜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瓣。 他像是一个饿了几天几夜的人,突然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大桌的美食,他欣喜若狂,却又害怕这只是自己饿花了眼出现的幻觉。 “你可以好好想一想,如果你想好了,就来小院找我。”知道了应奶奶上山的原因,何屿渡的心里愧疚极了。 他已经决定,无论应无澜是否答应,他都要留下来了。至少要等应奶奶的身后事办完,他才能放心地回玉城。 “你要跟我离开樾山,离开你生长了十几年的地方,去玉城。”何屿渡说,“当然,等你长大,你要回樾山也好,去其他地方也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他看中应无澜的天分,也觉得应无澜合了他的眼缘,他会尽心教导,但他并不强求应无澜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何屿渡记得应奶奶慈祥的笑脸,记得她说过的话:只要小澜好好念书,健康平安的长大,就行了。 他会遵从应奶奶的遗愿,照顾好应无澜。 “小何老师。”应无澜突然跪了下来,他跪得重,“咚”地一声,何屿渡都没反应过来,他就磕在了地上。 “我愿意的!”少年的声音沙哑又坚定。 何屿渡没想到他一来就是这样的大礼,他静静地受了,然后伸手把应无澜扶了起来。 “以后叫老师,不用加姓了。我身上也没带什么别的东西,拜师礼回头补给你。” 拜师宴回头也得办,不过都得等到了玉城再办。 应无澜抬眼看向他,眼眶红红的,眼里又开始有了水色,嘴唇嗫嚅着,喊了声:“老师。” 何屿渡一直觉得自己还年轻,起码要而立之后他才会考虑收学生的事。 可是听了应无澜这声“老师”,他心里倏然就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肩上突然就多了一份责任。他有学生了。 何屿渡又摸了摸他的头:“别害怕,以后老师会陪着你。苦难、孤独、贫困、离别、痛苦,这些都是战场,你要成为它们的英雄,而不是逃兵。” 何屿渡从堂屋里出来,应无澜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 明霁看向他们:“他答应了?” 何屿渡点点头,然后跟应无澜道:“这是我男朋友,你喊先生吧。” 应无澜乖乖地开口叫人:“先生好。” 他脸上的神色仍旧是悲痛的,但他的眼里比回程路上的木然落寞多了几分什么。 是对生活的希望。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只有心怀希望的人,才能于千层海浪、万重波涛的前路中,乘风破浪,看到风雨灿烂。 第51章 热搜掉马 晚上吃饭的时候,何屿渡把应奶奶的离世、收了应无澜当学生和决定要留下来的事说了。 连云舟想都没想,就开口道:“那我也留下陪你。” 万殊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只是多久几天而已。”连云舟碰了碰万殊的手,“让何小渡一个人留下,就他这娇气的身子,生病……” “我叫了解扬和齐崇来。”明霁打断他的话,只不过是一句不好的假设,他都不想听到。 他说:“有什么事你们吩咐他俩做。” “行。”连云舟咽下后半句假设,转口道,“那就更好了。” 吃完晚饭,万殊收拾碗筷洗碗,连云舟去厨房帮忙。 明霁去房间里处理今天的工作,何屿渡则到院子里的躺椅上坐下,准备跟家里人说自己要过几天才回去的事。 收学生是大事,他想了想,索性在家里的群聊打了个视频电话。 席玉先接通,何秉烛就在她旁边,紧接着也拿手机接通了视频。 何知望是最后点开视频的,镜头里出现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在院子里咬着球玩儿的和田。 何屿渡笑了起来:“和田。” 镜头里的小狗像是没听到,仍旧欢快地摇着尾巴去咬球。 “吃饭了吗?”席玉在视频里笑着问道。 “刚吃了。”何屿渡顿了顿,“妈,我和连小船明天不回来了。” 何秉烛微微皱眉:“怎么?” “应奶奶过世了,我收了应无澜当学生,应家现在就剩他一个小孩,我不放心,总得等应奶奶的身后事办好,才能回来。” 席玉神情错愕:“怎么会……” 怎么会这么突然…… “她上山摘覆盆子,摔倒了……送去了医院,没救回来。”何屿渡神色有些黯然,“怪我,我昨天去应家的时候,提了一句应无澜给我送过覆盆子。” 何知望那端的镜头翻转了过来,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他苍老又沉静的脸。 “那孩子多大年纪,跟你一道回来?” “十二岁,他还要上学。”何屿渡说,“得暑假了。” “家里就剩他一个小孩,你让他在那里待一个月。”何知望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带着一道回来,是找关系送去学校或者请家教都行。” 席玉开口道:“也得看小澜自己的意见。” 对于何屿渡收应无澜当学生的事她只惊讶了一瞬,便接受了,甚至是乐见其成的。 “你问问应无澜。”何秉烛开口道,“他要是愿意跟你一起回来,学校的事我来解决。” 自己的学生,揣怀里还没捂热乎呢,家里人就一个个开始为这小子打算起来,让他这个老师好没成就感。 第93章 何屿渡只能应道:“我问问他。” 他看向何知望,见他精神还好,眼里便露出一抹笑意来:“爷爷,您现在是当师爷的人了,可得准备好见面礼。” 何知望摩挲了一下拐杖上的雕花,慢吞吞地一抬眼:“知道了。” 席玉问:“把你隔壁的房间重新布置一下,给小澜住?” 他隔壁的房间,是明霁之前住着的。 何屿渡不自然地移开眼,看向手机屏幕的下端:“那间房给明霁留着,换一间。东侧的房间不都是空着的么,一间卧室,一间书房,正好。” 何知望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看出了什么似的,但没说话。 席玉笑着应道:“好,这几天我就布置好。” 挂断视频电话,何屿渡便去房间里找明霁。轻手轻脚地进了房间,走到明霁身边,他没去看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而是在床边坐了下来。 明霁回头看过来,何屿渡朝他笑笑:“你忙你的,我陪你。” 他想和明霁多待一会儿。 何屿渡看了会明霁处理工作,然后把手机音量关掉,点开了微博。 热搜第一挂着#菩提寺#的话题,他有些好奇地点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了——他给学生讲解木雕斜撑时的一段视频。 视频是菩提寺官方账号发的,只做了简单的剪辑,转发评论却呈现出爆炸式的增长。 “我劝你们不要不识好歹,速速多发一些视频,我要学习,我爱学习!!!” “啊家人们!我今天正好去了,没想到刷微博就看到了,真人更帅!而且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位帅哥,迷得我七荤八素的!可惜没有要到联系方式。” “我不信,除非你发照片。” “让我看看这是谁家的老师。” “官方不要小气,多放点帅哥,我爱看!” “要是当初我的老师能有这个颜值,我也不至于现在还在厂里磨螺丝。” “有一个小女孩轻轻地碎掉了,她的老师地中海啤酒肚,里面装的还不是知识,是阴阳怪气。”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朝哪个方向拜才能拜到这样的老师?” “机票已买,明天就冲,帅哥等我。” “请问周末去还能有这么温柔的老师给我一对一导游吗?” “太绝了,真的是神赋之颜,抬眼看过来的时候我心都化了。” “别说了,这就买票。” “这么帅的老师,呜呜呜我现在回去读小学还来得及吗?” 何屿渡正刷着评论,手机上就弹出了新的微信信息。 [向死而生:图片][向死而生:你火了,朋友。]何屿渡看到苏闲截图的热搜图片,无语。 [不生气:谁是你朋友,别套近乎。][向死而生:……][向死而生:你还在樾山?][不生气:嗯。][向死而生:什么时候回来?][不生气:不确定。][向死而生:行吧,等你回来请你吃个饭,赏个脸?][不生气:不吃,想谢我直接打钱。][向死而生:多少?]何屿渡点开备忘录,复制樾山希望小学的账号和收款人发了过去。 [不生气:你自己看着办吧。]何屿渡回复完,退出了和苏闲的聊天页面。 再点开微博,突然看到自己的微博信息变成了99+,醒目的红色气泡看得他眼皮一跳。 他点开一看,顿时……更无语了。 [@烦恼豆沙掉:这!是!小何老师!!!玉雕大佬、国画大佬,年轻且帅,我男神啊啊啊!我这就买票,呜呜呜这些崽崽好幸福啊。@玉不琢]何屿渡对这个id挺眼熟的,是他认识的一个小富婆,找他定制过一个观音的摆件,一个山水牌,还买过他两幅画。 看到迅速增长的粉丝,何屿渡想了想,发了条微博。 “@玉不琢:石刻和木雕,用最古老的方式,留下最不朽的文明。[图片]” 他配上了孩子们仰头看向主殿前斜撑的图片。 既然都掉马了,那就趁机给菩提寺做个宣传吧。 免费的热度和流量,不蹭白不蹭。 “来晚了,请问是不是上来直接喊老公?” “看了一眼已经确定是我的后半生了。” “这辈子谈个这样的,我死也瞑目了。” “笑死,刚看到小玉上热搜,然后转头又看到小玉的微博沦陷,我,见证了历史!” “原来小玉姓何!是我想的那个何吗?” “我想是的,除了那个何,还有哪个何敢说是玉雕大佬和国画大佬啊!” “楼上的姐妹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吗,新来的我像个在瓜田迷路的猹。” “谁懂视频里那一笑的杀伤力啊!!!” “男主的脸瞬间具象化了,上一次看到这么养眼的颜值还是上一次。” “我去搜了一下小何老师,救命,就小何老师这四个字,去搜,你们会感谢我的!” “一直知道小玉是大佬,但我真没想到小玉这么大佬,你瞒得我们好惨。” “呵,男人,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请你们收敛一点,你们知道你们一句老公,他在床上哄了我多久吗?” “小玉真是出息了,现在我连前排都抢不到了。” “我哭死,原来小玉以前玩笑话说‘不露脸,怕你们被我的脸迷晕了不关注玉雕’根本就不是玩笑话,对着这张脸我还看什么玉雕?斯哈斯哈。” 第94章 何屿渡看不下去了。 这群粉丝个个都是名侦探女孩,分分钟把他的底扒了个干净。 他舔了舔唇瓣,有点口渴。 视线落在明霁手边的杯子上。何屿渡起身,走过去拿起了水杯,端起来喝了一口。 明霁正好看完这一页文件,偏头看向他:“是不是很无聊?” “没有。我刚才刷微博,白天研学录的视频上热搜了。”何屿渡语气带笑,有点得意,“都在夸我帅。” 然后把他的马甲扒了个一干二净。 明霁的目光从他带笑的眼睛,一寸寸往下,滑过他的鼻梁,落在他的唇瓣上。 “嗯,很帅。” 何屿渡被明霁这灼人的眼神看得有些脸热,他低头又喝了一口水。 “你还要看多久?” “还有一份合同,两份报表要看,很快。” 何屿渡放下水杯:“那我回房间去洗个澡。” 闻言,明霁的眼神微凝,何屿渡也后知后觉自己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过于暧昧了,像是某种暗示似的。 他不太自在地移开了眼:“你工作专心点。” 说完转身就走,回自己房间关上门,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根。 心跳扑通——扑通——越来越快。 不能怪他想歪。 明霁刚才的眼神像火一样灼人,他实在招架不住。 何屿渡去洗了个澡冷静了一下。洗完澡,再去明霁的房间,就看到他靠坐在椅背上,在闭目养神。 明霁的眉眼是真的独得上天偏爱般的俊朗好看,像一副山水画,远看山峦叠嶂,近看水波流转,再加上那沉稳自若的气质,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何屿渡突然想,幸好明霁今天没有出镜,不然网上不知道要多多少跟他抢老公的人。嗯,不对。 是抢男朋友的。 第52章 情难自禁 听到声响,明霁睁开了眼。 何屿渡穿着他的睡衣,身上带着清冽的雪松香气,黑亮的眼瞳撞进他的眼里,盛满了情意。 “累了就早点休息吧。” “我刚才看到热搜了。”明霁起身,也到床侧坐下,靠近了,何屿渡身上熟悉的香气更让他觉得放松又舒心。 “你掉马了,要不要压一压热搜?” “不用。”何屿渡其实无所谓掉不掉马甲,他本来也没有把自己的马甲捂得多严实,“正好借这个机会帮菩提寺宣传宣传。” “小何老师。”明霁的目光细细地描摹着他的脸庞,眼里浮现一抹笑意,“很厉害啊,拿了这么多的奖项。” 他看了评论心里好奇,便搜了“小何老师”四个字,然后就看到了何屿渡漂亮的履历,荣耀加身的那些称誉。小何老师。 这四个字在玉雕和国画圈子里,便是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的第一人。 何屿渡抬了抬下巴:“是啊,所以能找着我这样的男朋友,你上辈子不知道积了多少福。” 明霁仿佛又看到了高中时那个总是一脸傲气的少年。 但他的眉眼又成熟了很多,个子也高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明亮,神采奕奕。 他随意地搭在床侧的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戴着一串沉香木。暗色的沉香和白皙的手腕,隐隐露出几条青蓝色的筋脉,莫名地透出几分性感来。 当年恃才傲物的少年,如今也成长得光华内敛,气质斐然。 明霁覆住他的手背,呼吸近在迟尺。 下一瞬,他吻了下去。 温热的柔软的触感贴在眼皮上,何屿渡心头一颤。 往下,吻落在了他的鼻梁上,然后是唇瓣。 像是一阵温柔的风,吹来了木质的雪松香气,包裹着他。他难以确切地描述这种感觉,整个人都恍若置身于大雪覆盖的雪松林中,可他却并不觉得冷,反而浑身滚烫,像是要沸腾似的。 这阵风渐渐变大,肆意起来。先是撬开了他的唇齿,然后掠夺他的呼吸,甚至把他摁倒在了床上。 何屿渡手脚发软,下意识地想要后撤。可刚往后退一些,就被明霁搂着腰往怀里带。 明霁吻得更凶了。 他们呼吸纠缠,心跳紊乱,不分彼此,像是交缠在一起的藤蔓,枝叶紧紧地贴近、依偎,即使是风吹动,也不曾撩开缝隙。 夏天穿得本就轻薄,柔软的布料贴在身上,让何屿渡更真切地感受到了男人的体温和他身上紧绷的肌肉。太要命了。 何屿渡脑子里仅剩的理智在喊停,可是他的身体又在沉沦。起风了。 大海中行驶着的一艘小船,被风推动着,随波追流。遇到湍急的水流,被猛地撞上暗礁,被掀翻,小船被海水包裹着,下沉。 他闭着眼,微仰着头咬了咬唇,后背渗出了细密的汗。 有些混混沌沌的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澡白洗了。 明霁抱着他,下巴抵在他的肩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脖颈,让他整个脖颈和肩膀都是麻的。 房间里静静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像是编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把他们包裹了起来。 明霁低哑的声音掠过他的耳廓:“睡衣和床单都弄脏了,怎么办?” 何屿渡的脸和耳根都红透了,声音带着点气声:“嗯,去我房间?” 手掌撑在身侧,床榻微微下陷。 第95章 明霁看向他的眼睛:“你这样,我明天怎么舍得走。” 温柔乡,英雄冢,只是接吻就已经让他如此情难自禁,甚至是失控。同床共枕。 明霁的脑海里光是想到这四个字,心跳就声如擂鼓,震得他的胸膛发麻。 “那就不走。”何屿渡伸手攀住他的肩膀,黑亮的眼瞳像是一江春水,映着他的面容。他也舍不得。 明霁又吻了下来。 他说不出拒绝,也无法答应。答案止于唇舌,今夜,他们只谈风月,不论其他。…… 洗完澡躺在床上,何屿渡枕着明霁的手臂,心跳仍旧像头乱撞的小鹿,东撞一下,西撞一下,不得章法。 没办法,隔着衣料传来的体温和空气中浮动的雪松香气都让他的心怦然跳动着。 何屿渡的指尖微微发颤,低声问道:“……要不要我帮忙啊?” “不用。”明霁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握,嗓音低哑,“乖一点,睡觉。” “睡不着。”何屿渡很不习惯,他的玩偶小羊又小又软,骤然换成了肌肉硬、体温热的男人,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低声问道:“你今晚怎么突然这么……” 想了半天没想出贴切的形容来,何屿渡咬了咬唇瓣。 “突然这么主动。” 既主动又强势。 这样的明霁他根本招架不住。 感觉整个人都被掌控着,他的情绪他的身体,都被明霁掌控着。 明霁笑了一下,他的笑声压得很低,但真真切切地落在何屿渡的耳中。 “小何老师。”他慢条斯理地问,“是我主动,还是你微博上的那些喊你老公的粉丝更主动?” 说“老公”两个字,他故意顿了顿。 何屿渡微微睁大了眼,没想到明霁今晚失控的根源在这儿。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伸手按开了床头的灯。 明霁抬眼看向他,何屿渡眼里的笑意比灯光更晃眼。 他拿起了枕边的手机:“你把手给我。” 明霁伸出自己的右手,何屿渡的左手握上去,手掌交握,修长的手指微微放松,然后定格成像。 何屿渡点开微博,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配上图片,按下发送。 “@玉不琢:喊什么都行,别喊老公,我的月亮吃醋了。[图片]” 他把手机往明霁手里一塞,然后关掉了床头的灯,再次躺了下来。 明霁的目光落在微博页面上,短短的一行字他很快就看完了,又看了几遍,连图片他都点开来看。 一股满足感萦绕在心头,沁出一丝丝的甜意。 “为什么是月亮?”他把何屿渡搂进怀中,心里更觉满足,如同一张盛满了风的帆,鼓鼓地扬了起来。 “因为明月高高在上,熠熠生光、皎洁流芳。”何屿渡仰头,看向他清俊的面庞,“明霁,你就像月亮一样。” “你有没有想过,你所看到的我,或许只是我想让你看到的部分?”明霁心里很清楚自己并没有何屿渡描述的那么好,他不是那么皎洁的月亮。 何屿渡笑了一下:“你知不知道宇宙里有一种关系,一个星球在自转的过程中被另一个星球完全吸引,始终只有一面对着它,这叫做潮汐锁定。” “潮汐锁定时,相向的一面光明永恒。所以月球面对地球,永远正向明亮,背对地球的一面,冰冷黑暗。” “你是怎么样的都好,只要你对我永远正向,永远发光,你就是我永悬不落的月亮。” 明霁看向他的目光一怔,然后笑了起来。 “这不叫潮汐锁定。”他说,“我被你完全吸引,这叫何屿渡锁定。” 他只会在面对何屿渡时,永远正向明亮。 何屿渡脸有些发烫,明明是他在表白心意,结果又被明霁反撩。 他在明霁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直接闭上了眼:“睡觉睡觉,晚安。” 再聊下去,今晚就不用睡了。…… 十一点的机票,五点晨光微熹,明霁便在第一声闹钟里醒来了。 关掉闹钟,他的动作放得很轻,不想吵醒何屿渡,但他刚坐起身,何屿渡便环抱住了他的腰,还眷恋地蹭了蹭。 清晨最是敏感的时候,他腰腹的肌肉霎时紧绷了起来。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何屿渡的头,然后把床头放着的小羊玩偶拿了过来,塞进何屿渡怀里。 取下充好电的手机,他轻轻旋转门把,出门,和揉着眼打着哈欠出门来的连云舟打了个照面。 连云舟看到他,先是一愣,反应了几秒,然后看向房门,又看看明霁。 哦,明霁和何屿渡已经在谈恋爱了。 睡一起也没什么稀奇。 连云舟挑了挑眉头:“何小渡还在睡?” 明霁颔首:“嗯。” 明霁回房间洗漱,连云舟往客厅走。 万殊已经收好了背包,看到连云舟,他有些意外:“怎么起来了?” “觉浅。”连云舟边说边打哈欠,理由找得一点也不走心。 万殊眼神一软:“回去睡吧,落地给你发信息报平安。” 连云舟慢吞吞地说:“想送送你。” “别送了。”万殊叹了口气,“我怕我不想走。”都不想走。 他不想,明霁也不想。 第96章 “等你回来,我来接你。”万殊伸手,抱了他一下。 分别的愁绪在胸膛里起伏着,连云舟听着他的心跳,垂下眼,没有说话。挺舍不得。 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在他脑海中像电影似的一帧帧地放映着,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他只是闷闷地应了声:“好。” 连云舟送万殊和明霁出门,道完别,突然想起来什么,叫了明霁一声。 “何小渡6月份生日,6月6号,他过公历。” 已经是五月下旬了,等他们回玉城,何屿渡就快生日了。 “我知道。”明霁朝他笑了笑,“谢谢。” 万殊闻言,也看向了他:“你什么时候生日?” 连云舟沉默了一瞬:“我不过生日,不喜欢过。” 印象里的生日是小时候一年一场的“生日会”,推他上台炫耀以此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和攀比心……从十六岁那年他缺席了自己的生日宴,害得连琚光他们丢了脸面,一场争吵和落在他脸上的一巴掌作为收尾,他便不过生日了。 万殊把他眼里流露出来的落寞看在眼底,皱了皱眉头。 连云舟很快调整好了心情:“落地报平安,一路顺风。” “好。”万殊朝他笑了笑。 第53章 你在心上 何屿渡一觉睡醒,已经是10点多了。 他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许久,才反应过来,明霁走了。 拿出手机看微信,聊天框里有明霁的留言。 [明霁:看你还在睡,没叫你,走了。][明霁:图片][明霁:桐花都谢了。][明霁:现在上车了。][明霁:有点困,我睡一会儿,醒了给我打电话。]何屿渡起床洗漱,换好衣服,然后才给明霁打电话。视频电话。 响了几声才接通,屏幕上出现了明霁的脸。 何屿渡忍不住笑了笑:“到机场了吗?” “到了。”明霁转动镜头,让他看周围,“要去候机了。” “我本来还想送你的……”何屿渡有些不好意思,“没听到闹钟响,睡过头了。” 明霁弯了弯唇:“没关系。” 何屿渡伸手点了点屏幕:“你下午是不是会很忙?” “要去签个合同,还要开个董事会。”明霁说,“等我忙完就给你信息。” “没事,你忙。”何屿渡低声道,“抽空想我就好。” 机场大厅是有些吵闹的,来来往往的行人,各种纷杂的声音,但明霁还是清楚地听到了何屿渡的声音。 他看向屏幕中何屿渡的眼睛,视频里他的眼睛显得又黑又亮,如一点墨色化在眼瞳中。 “会一直想你。”他说,“因为,你在心上。” 明霁他们登机了,何屿渡也叫上了连云舟一起去应家。 本来想着去看看需不需要帮忙,到了应家才发现,他俩什么忙也帮不上。 白事宴请了一条龙全包,灵堂昨天就布置妥当了,道长们做道场,应无澜披麻戴孝跪在灵堂中,来吊唁的村民们也都知道应家的情况,所以都不用招呼什么,各自找相熟的亲朋邻居一起坐,便等着开席。 何屿渡和连云舟去上了香,吊唁了一番,然后就和连云舟找了个空位置坐着了。 吃完饭,何屿渡去找应无澜说话,见他脸色差得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还是个孩子呢,注意休息,好好吃饭,别应奶奶的后事还没办完,你先病倒了。” “我知道的。”应无澜乖乖点头。 “樾山的习俗,要停灵几天?后面是怎么安排的?” “要停灵七天。”应无澜的嗓音还是哑的,“其实村里没这么讲究,普通人家都是停灵一两天就草草下葬了。先生给的钱多,道场才这么久。村长说这样也好,后事办得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奶奶下辈子能投生个好人家。” 其实应无澜是不信这些的,可是他奶奶信。奶奶生前就常常吃斋念佛,求神拜佛,大概也只有这样才能给她苦难的一生带来一些希望和慰藉。 何屿渡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你打算继续上学,还是跟我去玉城?” 他又说:“如果你留下来,我就把你的食宿费交给徐老师,请徐老师照顾你。如果你跟我去玉城,我会帮你安排好学校。” 应无澜没接话,他其实想留下来,想和同学们一起毕业。可是……他抬眼看向何屿渡,抿了抿唇:“老师,我留下来的话,暑假我要自己去玉城吗?” “怎么会。”何屿渡听出了他心里的不安,摸了摸他的头,“你放暑假的时候,我再过来接你。” 不远处的徐青云走了过来,他听说了何屿渡收应无澜做学生的事情,打心里就替应无澜觉得高兴。 “应无澜,我跟校长商量了一下,提前给咱们班拍毕业照,周一你抽空来一趟学校。” “他还没决定要跟我去玉城。”何屿渡看向徐青云,“可能会留下来,我还想跟你商量说,他留下来的话,能不能麻烦你照顾一下他,我给他交食宿费。” “这有什么好想的!”徐青云用力地拍了一下应无澜的背,“你的学习成绩虽然好,但玉城那边的教育水平高出樾山太多了,你需要提前去玉城适应调整自己。” “而且在樾山,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哪怕大家愿意照顾着你,也始终是寄人篱下的。不论是你的学习还是生活,肯定都会受到影响。”徐青云语气认真,整个人都变得严肃起来,“应无澜,你别在这种时候犯倔。” 第97章 应无澜向来很听他的话,他看看徐青云,然后看向何屿渡,犹豫片刻后,下了决定:“老师,我跟你去玉城。” 这事儿便定了下来。 何屿渡和连云舟回了小院。 小院还是那方小院,环境清幽雅致,但却好像一下就变冷清了。 何屿渡叹了口气:“连小船,你觉不觉得……” 连云舟和他何其默契,也叹了口气:“有点冷清。” 其实满打满算明霁只在小院待了四天,但或许是万殊也走了的缘故,小院现在只剩下他和连云舟,就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 “我们回去玉城得29号了。”何屿渡的思绪有些发散,“是不是可以吃荔枝了?” “现在已经有荔枝了。”连云舟幽幽地道,“昨天我就在朋友圈刷到有人吃荔枝了……” 樾山什么都好,就是物资和娱乐方式太过贫瘠,他们每天吃的肉和菜都靠跟陈家买,但想吃零食想喝饮料就只能想想了。 “我得给解扬发个信息。”何屿渡拿手机点开和解扬的微信聊天页面,“让他给我买点零食来。” 连云舟有些没精神:“行,我回房间睡会儿午觉。” 何屿渡在小院的躺椅上躺着,给解扬编辑了长长的一条购物清单个过去。 然后又让他在市里找个匠人,为应奶奶定一块碑,时间要快,可以加钱。 何屿渡听村民们说,山里穷困,家里有亲人过世,大多一副便宜的棺木,停灵一两天,便下葬了。 一个小小的坟包,没几个月坟头就长满荒草。 应奶奶的过世也不过是这个世界上的某处多了一座坟墓,但是对于相依为命的应无澜而言,却是天崩地塌,所有的一切都被坟墓掩埋。 除了让应奶奶的身后事更体面一些,何屿渡也不知道还能为应奶奶做些什么。 跟解扬发完信息,何屿渡又点开了家族群。 [不生气:我29号带应无澜回玉城。][不生气:我谈恋爱了!][不生气:和明霁。]没想到最先回他的是何知望。 [何知望:知道了。]就这么三个字,完全看不出来喜怒来。 何屿渡的心有些不上不下的,又打了一句话发过去。 [不生气:29号明霁也跟我一起,记得叫秦姨煲汤呀。]上次的汤他都没能喝到。 [何知望:好。][何知望:人来就好,让他别买东西了。]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明霁。 以明霁的性子,去他家拜访,肯定是会准备礼物的,这人想得周全得很。 下一瞬,聊天页面里又弹出了席玉的回复。 [席玉:我那天让婉蓉把佛跳墙和乳鸽汤都炖上。][席玉:小舟也来的吧?]何屿渡看到他们这么说,忍不住笑了笑。他的家人,对他恋爱的事乐见其成,对明霁显然也满意得很。 [不生气:嗯,还有万殊。][席玉:好,他们吃饭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不生气:没有。]就这么交代了恋爱的事,又闲聊几句家常,何屿渡有些无聊地刷了会儿朋友圈,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这个点,谁会来小院? 何屿渡心里奇怪,起身去开门。 看到苏闲风尘仆仆的模样,何屿渡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认真打量,确实是苏闲。 相比同学会那次见面,苏闲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一些,但还是瘦,白色短袖套在身上,空荡荡的。他脖颈上的疤痕仍旧大大方方地露在外面,那些被烧伤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狰狞感来。 苏闲的手上推着个行李箱,背上背着个鼓鼓的黑色登山包,脖子上还挂了个单反相机,那些东西沉重地压在他的身上,何屿渡都担心他晕倒在门口。 何屿渡转身往回走:“你怎么会来樾山?” 他真没想到苏闲会来樾山,更没想到苏闲会找到他。 “来蹭热度啊。”苏闲推着行李箱进门,然后把肩上的背包取下来,放在了行李箱上。 “你还挺有名,我随便找人打听了一下,就有村民热情地给我指路。”苏闲说着话,抬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 何屿渡在躺椅上坐了下来,一点招呼他的意思都没有:“出门右转,沿着路直走,有三家民宿,慢走不送。” “我是来给樾山做宣传的,你这么对我礼貌吗?” “你是亚热带常绿硬叶林吗?”何屿渡瞥了他一眼,“见面没朝你泼脏水,我已经很礼貌了。” 苏闲也学文,又是做营销号的,天天5g冲浪,网上的梗就没他不知道的。 他反应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何屿渡的意思,无所谓地笑了笑:“做我们这行的,脸皮不厚哪有饭吃。” 何屿渡:“……”无话可说。 苏闲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瓶蜜桃乌龙茶来,拧开喝了。 何屿渡眼睛都没抬一下。 苏闲拧上瓶盖,随手把水放在了一边,然后把拉链拉得更开了些。 他开始往外拿东西。 瓜子、花生、腰果、开心果、牛肉干、麻辣牛肉、猪肉脯……甚至还拿出了一盒荔枝,一盒一次性打包盒装着的糯米鸭和手撕鸡。 何屿渡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零食、荔枝、糯米鸭和手撕鸡,简直是绝杀。 “给你带了点东西。”苏闲把包腾空了,然后重新拉好拉链,背上,“我看来樾山的网友们说这边买不到吃的。” 第98章 何屿渡收回视线,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干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闲笑了起来。他以前不喜欢何屿渡,觉得何屿渡太傲气,现在反倒挺喜欢何屿渡这样的,有什么说什么,喜欢和讨厌都直接得很。 他也直截了当地说:“想找你做个专访,小何老师。” “呵。”何屿渡冷声拒绝,“你做梦。” 第54章 讨厌碰瓷 苏闲被拒绝也不尴尬,反而说起另一件事:“你是不是和明霁在一起了?” 何屿渡的语气更冷了:“关你什么事。” 他听不得苏闲提起明霁,一听到就会想起高中时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让他心烦得很。 “确实不关我事。”苏闲不紧不慢地说,“但明霁今天回的玉城,刚下飞机就被碰瓷了。” 他在车上的时候,工作群里就炸翻天了,大家把各路消息一整合,第一时间在群里分享八卦,倒是让他这有些无趣的车途变得有意思了许多。 何屿渡拧眉:“碰什么瓷?” “陶然今天也回玉城,和明霁一前一后出现在了机场。有营销号硬碰瓷,拿高中毕业照出来蹭热度,还真有粉丝磕他俩。”苏闲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语气漫不经心的,“前两天呢,那位杜若小姐发了微博,声明自己和明霁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他俩的cp粉正伤心呢,哪里见得了这个,就跟陶然的粉丝掐起来了。” 于是热度和讨论甚嚣尘上。 何屿渡拿手机点开微博,在热搜第三的话题看到了明霁的名字。 他握紧了手机,气得咬了咬牙。 陶然简直阴魂不散! 不过是同一时间出现在了机场,都能碰瓷到明霁身上去!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恶心人、膈应人。 苏闲见他这反应,心里有谱了,他笑着道:“我有一张你和明霁的照片,高中的。” 谁还不是个高中同学呢,陶然这波硬碰瓷,哪里比得上如今何屿渡和明霁的关系亲近。 苏闲几乎可以想象到,这张照片发出去,再加上前不久何屿渡的照片上热搜的热度余温,必定能打脸陶然。 他都有些迫不及待看到陶然的反应了。 何屿渡抬眼看向他:“你怎么会有我和明霁的照片?” 他什么时候和明霁拍过照? 何屿渡回忆了一下,确定没有,于是皱起了眉头。 “偷拍的。”苏闲想到这张照片的由来,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那时候我觉得你喜欢明霁,所以一直想抓住你的把柄,以此来证实我的猜测。” 他继续道:“有一回晚自习放学,下雨,你在教学楼下没有伞,明霁跟你说了句什么,从我的角度看,你们站得很近,所以我就拍下来了。” 他那时候还想把照片发贴吧的,但是被陶然劝下来了。 现在想想,当初陶然劝他们的一字一句,有没有一点是对何屿渡的愧疚呢?或许也有吧。 “你有病吧。”何屿渡真无语,“是个人都得喜欢明霁吗?” 苏闲看了他一眼,神色莫名:“你不喜欢他?” “我……”何屿渡卡壳了。 他没好气道:“我以前不喜欢他!” 现在喜欢,以前又不喜欢! 苏闲失笑:“那照片你要不要?” 何屿渡硬气得很:“不要。” “好吧。”苏闲叹了口气,“那我就删了,存在网盘里也挺占内存的。” 何屿渡以前就觉得苏闲很讨厌,现在,他觉得苏闲更讨厌了。 他看着苏闲点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佯装一副毫不在意、无所谓的模样,实际上心里像针刺一样难受。 苏闲像是删完了照片,抬头看向他:“对了,那个视频拍得怎么样了?” “哪有这么快。”何屿渡心烦意乱道,“等着吧。” 苏闲站起身,抬手搭在行李箱上:“我在樾山待五天,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可以给我发信息。” 他朝何屿渡晃了晃手机:“走了。” 何屿渡心想他能有什么事找苏闲,垂眼看向手机,才发现微信里弹出了新的消息。 苏闲把照片发给了他。 很多年前的照片了,不知道被几次转存压缩过画质,看起来有些模糊。 夜色昏暗,大雨倾盆,明霁手里拿着伞,只露出了半张侧脸,身姿颀长的少年眉眼清俊、下颌线凌厉,脊背挺直,即使在模糊的画面中仍旧显得神采湛然。 而他站在旁边,双手插兜,神色漠然,还有些不耐烦似的。 何屿渡想不起来这一天了。他毫无印象。 但看着照片,他更觉得苏闲有毛病了。眼睛有毛病。 这张照片横看竖看也找不出半点他喜欢明霁的痕迹,反而是明霁看向他的目光,在晦暗的夜色中,能让人遐想一下那是怎样温柔的眼神。…… 夕阳西下,天空被一片极美的明霞染红,绚丽的霞光从大片的窗户里铺入,给地板都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 明霁踩着光一路往电梯走去,他的身后是万彩集团的董事会成员,公关部的经理宿泱一看这队伍,人都麻了。 他硬着头皮跟上去,向明霁低声汇报:“明总,您又上热搜了。有个叫陶然的明星今天和您一起在机场出现,营销号扒出了你们是高中同学,发了你们的毕业照,有水军带节奏磕cp,然后杜小姐和您的cp粉就和陶然的粉丝掐起来了。” 第99章 他的语速不紧不慢,条理清晰地把事情交代清楚:“还有个博主,叫玉不琢,他也发了和您的照片……目前三方粉丝掐架,陶然的粉丝战斗力更强些。” 明霁脚步一顿,示意董事会的其他人先走,然后拿手机点开了微博。 他很少看微博,账号一条内容都没发过,关注列表里的几个关注都是万彩集团相关的账号,还有何屿渡。 “@玉不琢:谁还不是个高中同学啊。[图片]” “明总!!!这个世界好小,小得我粉的博主跟我们总裁是高中同学?我有点迷糊了。” “顺藤摸瓜,小玉是不是在怼陶然啊,哈哈哈。” “且让我合理揣测,大胆发言,小玉的前一条微博是官宣。” “姐妹你是真敢想啊。” “那个,我确实觉得好磕,这照片不点开都有一种扑面而来的宿命感。” “不瞒你说,我也觉得。” “少年人挺拔的脊背,宽松的校服,夜灯下被风吹动的衣襟,侧脸被渡上光的轮廓,吸引力已经从头到脚都抢着要深入我的灵魂了。” “这文案,妙啊。” “嗑啊!明总看小玉的眼神还不够爱吗?必须磕,嗑生嗑死!” “又来一个蹭热度的,很难评,抱走我们明总。” “碰瓷不要太明显了,这也能嗑?你们是真的饿了。” “哪儿来的狗到处乱叫,要磕去你主人的微博评论里磕头,在我们家小玉的评论里找什么存在感?” “笑死了,都没在毕业照上看到你,也好意思来蹭热度啊。” “这么糊,怎么认出来的?可别是什么合成的照片吧。” “奉劝某人的粉丝不要太嚣张,你们正主都一言不发不敢说话呢,你们在这儿狗叫真的很好笑。” “没关系,等一个明总回复!” “感觉明总不会回复的,之前和杜小姐的cp大家嗑成那样,明总都没正面回复过一个字,叹气。” 明霁看到那条说他不会回复的评论,皱起眉头,给何屿渡官宣的微博点了个赞。转发。 “@明霁:不只是同学,是男朋友。//@玉不琢:喊什么都行,别喊老公,我的月亮吃醋了。[图片]” “热搜不用压。”明霁吩咐道,“去玉不琢的账号下面控评,我不想看到任何不好的言论。” 宿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控玉不琢的账号评论?” “我刚才公开了一下恋情。”明霁说得风轻云淡,但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他看向宿泱,朝他温和地一笑:“今天要辛苦公关部的同事们了,等下让商榷给你们发加班红包。” 公开了一下恋情…… 自家总裁淡然自然地扔下来一枚炸弹,宿泱眼前一黑。但好在有加班红包的慰藉,他深吸了口气:“好的明总,我这就去安排工作。” 公都公开了,他得赶紧做好紧急公关,控制好评论区的风向。 宿泱风风火火地走了,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从背影都透出一股坚定来。 商榷一直沉默地站在明霁身侧,到电梯前,按下电梯,他眼观鼻口关心,只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谈恋爱就谈恋爱吧,回想自家总裁那时候住在何家,往何家送的各种贵重的礼物,他真的不意外。 “商榷。”明霁抬眼看向他,“拍摄那边你去催一下,我要尽快看到成片。” 商榷应道:“好的。” 不止是拍摄,商榷心想,以后何先生有关的任何事情,他都得紧着去办了。 回到办公室,明霁刚在办公椅上坐下,微信里便弹出了何屿渡的视频通话。他按下接通,把手机放在了电脑旁的支架上,调整镜头正对着自己。 “你忙完了?”何屿渡已经吃完饭回到自己的房间了,他本来一直在刷微博,但涌入他的微博账号里的评论太多了,他根本看不过来,所以才刷到明霁的转发。 看到文案的时候,他心里那点被陶然折腾起来的烦闷全都消散了,有点爽。 他甚至笑出了声。 “刚忙完。”明霁看了一眼他的神情,眼里染上笑意,“微博看到了?” “看到了。”何屿渡眼角眉梢堆满了笑意,“你这么直接公开,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谁不喜欢被大大方方地官宣啊。 像明霁这样确定关系就朋友圈公开,微博被碰瓷就微博公开,他简直喜欢死了! “网友们对我的评价本来就毁誉参半。”明霁向来不把无关的声音放在心上,“旁人如何说,与我何干呢?” 何屿渡被他这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勾得心跳都乱了。 他看着明霁好一会儿,才笑着道:“她们都在说你是下面那个,明总,这也不介意?” 确定嗑的cp是真的,粉丝们简直高兴疯了,评论区也逐渐不正常起来。 而且大概是因为何屿渡官宣的那张照片他的手搭在明霁的手上,粉丝们认得他的手串,放大品了又品,对他和明霁的上下位好奇得不行。 大部分粉丝觉得明霁是上位,毕竟明霁的气质摆在那里,一看就是上位。 但个别粉丝大胆发言,大胆脑补,觉得他是上位。 何屿渡觉得她们真的是隔着网线什么都敢想。 第100章 明霁刚翻开一页文件,闻言抬眼,看向了他:“你如果喜欢在上面,也行。” 何屿渡被他这意味深长的眼神盯得红了脸:“你不是没谈过恋爱么,怎么说这种话都不假思索的……” 什么上面下面,听得他脑海里瞬间就回忆起了分开前的那个晚上。耳根也红了。 何屿渡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闪躲地移开,拿起手边的荔枝,剥开吃了一颗。 【作者有话说】 君君:小渡啊,那个那个脐橙啊,脐橙蛮好吃的。 第55章 我们的相遇是宿命 明霁的语调不紧不慢:“无师自通。” 他看何屿渡脸颊耳根都红透了,也见好就收,没有再逗他,而是问起:“那张照片是怎么来的?” “苏闲拍的。”何屿渡说起苏闲,有一大肚子话想吐槽,“他真的脑子有病!” “可能是看菩提寺最近宣传做得多,热度高,他也来樾山了,还找到了小院来。”何屿渡又剥了一颗荔枝,咬进嘴里,甜滋滋的。 “你和陶然在机场被拍的事就是他告诉我的,然后他给了我这张照片。” 苏闲现在致力于做一切让陶然添堵的事情。 何屿渡不知道他的微博有没有给陶然添堵,因为陶然的微博一直什么都没发,都是营销号在带节奏,不过陶然身处娱乐圈,消息网灵通,肯定是会知道他和明霁在一起了。 想来,陶然心里应当是五味杂陈的吧? 明霁笑了笑:“拍得还挺好的。” 就像网友们评论的那样,看起来就有一种宿命感,好像他合该和何屿渡在一起。 才对得起那场滂沱的大雨。 “我都不记得了。”何屿渡问他,“你还记得?” “记得。”记忆好的优势大概就体现在这里了,过去的事情储存在他的脑海里,平日里倒也不会特意想起,但是看到照片,就像触发了关键词,明霁瞬间就想起了那个晚上。 那天的雨很大,他在教室多做了两道题,耽误了几分钟才下楼,那时候教学楼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离开了,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楼下望着雨幕皱眉头的何屿渡。 他走过去,问何屿渡要不要一起走。 何屿渡特别酷地拒绝了他。 “不需要。”少年话音刚落,电闪雷鸣,前一秒还满脸不耐烦的人下一瞬就咬了咬后槽牙,腮帮子都微微鼓了起来。 看起来像只气鼓鼓的河豚。 明霁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有点可爱。 何屿渡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那时候你在跟我说什么?” 明霁说:“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何屿渡想了想:“我肯定说不要,或者是多管闲事,要不然就是不用你烂好心。” 明霁闻言,笑了:“嗯,你说不需要。” 何屿渡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 何屿渡睁大了眼:“你就走了?” 明霁:“你都觉得我多管闲事,我何必自讨没趣。” 何屿渡抿了抿唇:“你就不能多问两句啊,你就不能拉着我一起走么,你怎么能让我一个人等在那里,那么大的雨!” 他说着说着,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几分脾气。 这脾气实在来得没什么道理,话一出口,何屿渡心里就有些后悔了。 他好像把话说得太重了……过去的事情,他自己都不记得了,还翻什么旧账啊。 “我错了。”明霁从善如流,“以后不会了。” 如果当初他知道他和何屿渡会在一起,那天晚上,他一定会拉上何屿渡一起。 何屿渡心头一松,忍不住笑。 明霁是真的惯他,包容着他的小毛病,为他让步。 和明霁在一起,他真的好欢喜。 只是何屿渡想了又想,还是对这件事毫无印象。 但他的脾气他自己很清楚,他的身体自己也很了解,那天的后来他大概是淋雨走的,淋了那么大的雨,第二天他必然会发烧。 他发高烧严重的时候就容易忘事,尤其是一些不好的记忆——不记得那晚就很正常了。都过去了。 生命中时常有雨,甚至是漫长的阴雨绵绵的雨季。 而能走出雨季的从来都不是伞,是不惧淋湿、勇敢无畏的自己。 他已经走出来了。…… 山中无岁月,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这两天的樾山格外热闹,好多游客慕名而来。 万彩集团项目部的负责人脑子活泛,立刻购买了一批木质仿古移动售卖车、塑料袋还有一些包装瓶,让村民们进货售卖或者是卖些土特产,有几个售卖摊位是卖樾山茶的,有一些是卖零食、饮料的,还有卖一些自己家酿的桑葚酒、做的糟辣椒酱的,好不热闹。 陈深一路走来,跟好多相熟的村民打招呼,大家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 “老陈你端着这么一锅好菜,这是要去哪儿?” 陈深端着一大盆兔、排骨和鸡混合的干锅,用干净的不锈钢大铁盆装着,走了一段路,双臂都鼓起了肌肉。 “给小何老师送去。” 搭话的妇人见陈知意手里抱着一瓶桑葚酒,于是从货架上拿了几瓶可乐,用袋子装了,递过去:“光是菜和酒哪行啊,来,我们家的可乐你带几瓶去。” 第101章 “那就谢谢了,回头我让我爸把钱送来。” “客气什么,我还能要你的钱。”妇人摆摆手,笑得眼角细纹弯起,“快去吧。” 父女俩往何家的小院去。 来开门的是齐崇。 平日里都是陈父来何家小院送菜,陈深不认识齐崇,见面先扬起笑脸来:“你好,我找下小何老师。” 何屿渡、连云舟和解扬在打牌,听到声音,抬眼看过去,有些意外:“齐崇你帮陈叔接一下东西。” 连云舟放了手里的牌,去接陈知意手里的东西。 齐崇接过一盆热气腾腾的干锅,往屋里端去。 陈深搓了搓手,朝何屿渡笑道:“小何老师,我有件事想请你拿主意,我就这点厨艺还算拿得出手,给您送点吃食,您别嫌弃。” “那正好晚饭一起吃。”何屿渡说,“有什么事边吃边说。” 厨房里刚煮上了饭,原本他们是打算晚上煮火锅的,齐崇菜都备好了,现在倒是省了他的事。 他把菜收放进冰箱里,然后拿出碗筷来摆放好。 陈深迟疑了片刻,便牵着陈知意跟着何屿渡进到客厅里,他有些局促,等何屿渡坐下,才在旁边落了座。 解扬拿了干净的玻璃杯过来,陈深忙不迭接过,便给何屿渡倒酒,又给连云舟他们倒。 “陈叔你这么客气做什么。”何屿渡接过酒,“有什么事,你说。” “村子里来了位姓苏的记者,前两天都在茶园拍什么宣传视频,然后昨天他碰巧看到了知意,说知意长得乖巧,合适出镜给茶园宣传视频。” “他在给茶园拍宣传视频?”何屿渡莫名,苏闲?苏闲蹭热度不应该去菩提寺吗? 这两天的菩提寺是难得的热闹,每天都有许多游客慕名而来打卡的。 “他这两天都在茶园转悠。”陈深偏头看了看知意,“听兰花说,他拍了大家采茶炒茶的视频。” 何屿渡示意他接着说。 “今天他找到我跟我说要请知意出镜,说因为是替樾山茶打广告,公益广告,所以没有钱。但是他说他可以帮我们联系市里的聋哑学校,让知意去上学。” 其实钱不钱的在其次,能帮茶园做宣传是好事,但陈深又觉得担心:“我就是担心,今天我一直都在想这事儿,怕对知意不好……您说这事儿我能不能应?” 他也不太懂这些,只能找懂的人拿主意。 何屿渡拿出手机来:“我认识他。你们先吃饭,我去打个电话问问。” 何屿渡到院子里,给苏闲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苏闲的声音带着惊讶:“稀奇事儿,你竟然会主动找我。” “你怎么在拍茶园的宣传视频,怎么,菩提寺这几天热度太高,你准备另辟蹊径换个赛道?” “跟你说实话你也不见得信……”苏闲微微一哂,“我这一趟是请假出来的,原本就没打算拍菩提寺。菩提寺的热度够高了,我想着拍点别的,帮樾山做宣传。” “你来做好事?”何屿渡还真不太信。 “也不算。”苏闲直言道,“还你人情。” 他说:“我看你微博最近都在给菩提寺做宣传,再加上你给我的那个账号,是樾山希望小学的学校账号。不知道能不能帮上这里的孩子们,但总归我也尽心尽力去做了。” 何屿渡闻言,神色有些复杂:“那你为什么选中小知意,樾山的孩子那么多,你要拍穷的苦的,要赚同情心,多的是草根出身需要帮助的孩子。” “她漂亮、干净。”苏闲笑了一下,“像一朵经冬不凋的忍冬花。她能让我的宣传片更完美。” 苏闲又慢慢地道:“赚同情心有什么意思,同情心的泛滥不过一时。国人爱看的向来都是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爱看贫瘠的土地里开出最坚韧最漂亮的花;爱看不屈的脊梁,蓬勃向上的精神。” 所以他选中了陈知意。 一个聋哑的小女孩,爱画画,总是笑。那样生动的纯真的笑脸,谁会不喜欢呢? 何屿渡有些惊讶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心想,以前觉得苏闲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到底还是有失偏颇了。 “这不是挺有文采了么。”何屿渡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会拍会写,怎么就干着写八卦狗血的工作。” 苏闲沉默了许久,久到何屿渡都以为他不会回应这句话了,才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很轻。又很重。 “因为陶然。” 一开始是因为陶然进了娱乐圈,给他勾勒出了美好的蓝图,说以后他就是他的御用摄影师,是他宣发团队的顶梁柱。 后来是因为他想要陶然身败名裂,要陶然被钉死在耻辱柱上,要陶然付出应有的代价。 【作者有话说】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王勃《滕王阁序》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张可久《人月圆·山中书事》下一章小情侣就见面! 第56章 回玉城 挂断电话,何屿渡回到饭桌上。 他跟陈深说:“可以让知意去拍,苏闲确实是想替樾山茶做宣传。最近来菩提寺的游客多了起来,樾山茶也能作为特产推广,茶叶的名气打出去,才能卖出去。” “诶,好。”何屿渡的这句话给陈深吃了颗定心丸,他端起手边的酒,笑着道,“小何老师,谢谢你,我敬你一杯。” 第102章 吃完饭后,陈深牵着陈知意跟何屿渡他们道别。 连云舟去客厅拿了一袋开心果和一袋奶枣出来,递给陈知意:“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点小零食,给知意拿回去吃吧。” 陈知意看看陈深。 陈深点点头,陈知意这才笑着把东西接过来,用手语比划了一句:“谢谢叔叔。” 连云舟摸了摸她的头。 想想过几天就要离开樾山了,心里竟然升起了一股留恋不舍的情绪。 晚上何屿渡和明霁打视频电话,他搂着小羊玩偶,跟明霁把苏闲找陈知意拍宣传视频的事说了。 何屿渡语气有些复杂:“我以前真的很讨厌苏闲,就是那种,影视剧里作恶多端的恶毒反派一样的惹人厌恶。” 明霁问:“现在呢?” “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何屿渡说,“我觉得他可恨、可怜,还有点可敬。” 明霁能懂他说的可恨和可怜,但可敬就不知从何说起了。 他问:“可敬什么?” “可敬他满身伤痕,还能如此认真,为求一个公道,奋不顾身。” “会还他一个公道的。”明霁顿了顿,“很快。” 何屿渡看向他。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明霁还在加班,宽敞的办公室灯光明亮,落在他的眉眼上,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更显得他眉眼清俊,恍若神祇。 何屿渡把小羊搂得更紧了些:“明霁。” “嗯。” “明霁明霁。” “怎么?”明霁抬眼,疑惑地看过来。 “没什么。”何屿渡对上他的目光,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来,“就是想你了。” 虽然这几天晚上他们都有打电话,白天也常在聊天,分享日常。但是想念的情绪蛮不讲理,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每天都无数次地想念明霁。 “我也很想你。”明霁笑着看向他的眼睛。还有五天。 一天不过二十四个小时,忙碌的时间过得尤其快,可他却觉得时间还是过得太慢了些,度日如年。 “还有五天……”何屿渡伸手摸了摸有些干的唇瓣,习惯性地撕掉一层死皮,“有任意门就好了,现在就打开门到你身边去。” 明霁看了一眼放在手边的行程安排表:“我让商榷安排一下29号的工作,28号晚上来找你?” 何屿渡听他这么说,眼里不禁露出了惊喜的笑意,但他摇了摇头拒绝道:“不要,这么来回奔波,你太累了。” 以前他看书里写什么相思成疾,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都觉得言过其实。现在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思念的情绪,丝丝缕缕地在他的心脏上缠绕着,一听到相关的事,他就会想到明霁,不相干的事,在心里拐几个弯也会想到明霁。 他从未如此期待时间能过快一些。 从明霁离开那天,他就已经在开始期待见面了。…… 苏闲拍宣传片要用的素材,拍了一天。 然后他通宵达旦地整理素材,剪辑成片,熬了两天的夜,眼下挂着青黑的黑眼圈,全靠速溶咖啡续命。 然后他又来了一趟何家的小院,给何屿渡看成片。 何屿渡看完视频,评价了一句:“还行吧。” 苏闲这会儿困得很,自己的心血就得了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评价心里也窝火,但他现在没精神跟何屿渡计较。 打了个哈欠,他把笔记本电脑转向自己:“放心了?那我发微博了。” “发吧。”何屿渡这才想起来问他,“你微博id叫什么?” “闲着吃瓜。” 何屿渡点开微博,搜到了他的主页。 等苏闲的微博发出去,何屿渡便点了转发。 “@玉不琢:夸小知意!抽一百个粉丝请喝茶。//@闲着吃瓜: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视频]” 苏闲看到转发,抬眼看向他:“你还真喜欢做好事。” 何屿渡:“命自我立,福自己求,所以才有自求多福一说。” 苏闲:“……” 何屿渡又问起:“陶然的微博这两天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苏闲比谁都关注陶然,不仅陶然的微博没有动静,陶然的团队也没什么动静,就好像当时在机场和明霁被拍、上热搜,真就是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没劲。”何屿渡刷了几条评论,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我还以为他会出来哭一哭,或者拿高中的事情搬弄是非什么的。” “他哪敢哭。”苏闲冷笑,“同学会那天的事已经够他哭的了。” 何屿渡想想也是,同学会那天那么多人有目共睹,陶然如果再拿高中的事情再往他身上泼脏水,那就是自毁名声了。 苏闲把电脑收了起来,准备走了:“有空的话,我还是想请你和明霁吃个饭。” “没空。”何屿渡虽然对苏闲有所改观,但并不觉得他们算是朋友,“我怕吃完饭我和明霁就上热搜。” “……我是那种人?” 何屿渡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反问:你不是? 高中时就会偷拍他和明霁捕风捉影的人,说这话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那算了。”苏闲垂眸,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无论如何,谢谢你和明霁。” 他从没想过,最后会帮他的人是何屿渡。 第103章 想到高中时自己的所作所为,苏闲的心头有些发堵。他真该死啊。…… 日子一晃,就到了应奶奶下葬这天。 天未见亮,送葬的队伍长长的,有人手里提着灯,有人手里提着祭品,有人手里扛着花圈,像一条蜿蜒的长龙,走在上山的小路上。 何屿渡走在靠后的位置,身后跟着四个村民,合力抬着一块石碑。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中挂着几颗晦暗的残星,大地朦朦胧胧地浸在晨雾里,像是笼上了一层薄纱。 下葬、放炮、添土、立碑。入土为安。 应无澜跪在应奶奶的坟墓前,恸哭叩头。 何屿渡给应奶奶上了香。 “应奶奶,覆盆子我吃了,很甜。”他喉咙发堵,被应无澜的哭声感染,眼眶也有些发酸。 他只见过这位老人一面,但他此刻的心情却十分沉重。 “我收了应无澜当学生。”他说,“那些覆盆子,便当作拜师礼吧。” “所以请您安心,我会照顾好应无澜的。” 跪得太久,起身的时候应无澜的腿一软,甚至便往旁边倒去。 何屿渡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扶住了他,神色担忧。 应无澜感受着腿上的酸麻,深吸了口气:“我没事。”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丝暖意,洒在他的脸上,将他脸上的泪痕照得清晰可见。 何屿渡擦了擦他脸上的泪:“应无澜,应奶奶并没有离开这个世界。人死后会慢慢变成宇宙中最原始的组成部分,一些分子原子,再慢慢地重新构建成你身边的其他事物。以后为你遮风挡雨的大树是她,陪着你念书写字的笔是她,看着你长大成人的星星也是她。” “所以——”何屿渡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要振作一点。” 像是为了附和他的话,起风了。 枝头树叶、路边幽草都在风中摇曳起来,簌簌作响。 晨雾散去,破云而出地阳光照亮了整座山谷,给大地万物都镀上了金色的温暖的色调。 又是新的一天了。 应无澜最后深深地看了墓碑一眼:“奶奶,我会回来看您的。” 他会好好长大,像奶奶这些年期盼的那样。…… 晚风吹尽朝来雨,夕阳烟树,万里山光暮。 何屿渡走出机场,抬眼就看到了天上横跨着的一条瑰丽的虹。 然后看到了站在车边等他的明霁。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长身玉立,如松如竹,矜贵冷清。 来来往往的好多人都看向他,但他抬眼,只看向了何屿渡。四目相对。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黯然失色的,唯有不远处等着他的明霁和空中那道流光溢彩的长虹,是他映入眼中最惊艳的风景。 何屿渡笑着走了过去,伸手抱住了明霁。 他什么都没说,明霁也什么都没说,所有的想念和话语都藏进了这个怀抱里。 从明霁的肩头一抬眼,何屿渡这才看到旁边还停了一辆车,万殊一只手搭在车门边,另一只手替连云舟拉开车门。 解扬和齐崇分别把行李放去后备箱,接着就各自坐去了副驾驶。 应无澜第一次坐飞机,新鲜感和面对陌生环境的不安让他显得有些局促。 他抓紧了背包的肩带,朝明霁笑了一下:“先生。” 明霁点点头:“你去坐副驾驶。” 应无澜便乖乖地去坐副驾驶。 解扬看他坐好以后,把书包放在膝盖上,然后就没有了动作,提醒他道:“安全带。” 应无澜愣了一下,然后才偏头看到身侧的安全带,他伸手拉过来扣上,抱紧了身前的包。 何屿渡和明霁坐后排。 一上车,何屿渡就往明霁怀里靠,然后拿手机在家族群里发信息,说自己上车了。 微信里弹出了信息,连云舟给他发了张图片。 何屿渡点开一看——照片上的自己整个人都埋在明霁怀里,明霁的手按在他的颈后,眉眼低垂,看起来温柔极了。 明霁也看到了。 他俯身把杯槽里的奶茶拿出来,插上吸管,递给何屿渡:“拍得挺好,发给我一下。” 何屿渡喝了口奶茶,荔枝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一边说话,一边把照片转发给明霁:“新口味啊?” “嗯,荔枝乌龙,我看你那天在吃荔枝。”明霁问,“这个荔枝味浓吗?” “浓!好喝。” 话音刚落,唇瓣便吻住,唇舌碰到一起,像是为了验证他说的话似的,被吮吸、舔舐。 【作者有话说】 “晚风吹尽朝来雨,夕阳烟树,万里山光暮。”——石孝友《点绛唇·霁景澄秋》小别胜新婚! 第57章 我们一家人 何屿渡心跳剧烈,想起应无澜还在车上,伸手抵住明霁的肩膀。 他红着脸往前排看,应无澜被座椅挡得严严实实的,应该没有看到他们在后排做什么。 他松了口气,又喝了一大口奶茶,然后瞪了明霁一眼。 明霁眸色变得深邃起来,他开口叫了应无澜一声:“喝奶茶,另一杯是你的。” 应无澜从极速掠过的风景里回过神来,车速很快,他的心跳也很快。他拿起手边的奶茶,拆了包装,小心翼翼地把吸管插进去,怕洒了。 他低头喝了一口,一股从未尝过的甜味一点点的顺着舌尖往口腔里蔓延。不是他曾经吃过的一些糖果的甜,是一种淡淡的混合着果香和奶茶香的浓郁醇厚的甜,强烈地震撼了他的味蕾,让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第104章 好甜,冰冰凉凉的甜。 他垂眸看向奶茶杯子上贴的标签。妃子笑芝芝。 漂亮的高楼大厦,整洁宽阔的街道,枝繁叶茂的道旁树,还有好喝的奶茶。 可惜,奶奶没能看到,也没能喝到。 车开到扶光山下,减速驶进何家的庄园,停稳。 下了车,应无澜便闻到了一股草木的清芳。 这是他最熟悉的气味。 但他看到不远处造型奇特的假山,假山旁高大挺拔的树,假山下的荷池曲径,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整个人都有些发怔。 他觉得自己好像课本里的那只青蛙,一直待在深深的井底,抬头只能看到一方小小的蓝天。如今突然从井底跳出来,才知道他构想中的高楼大厦钢筋铁骨并不美丽,这种有花有草、有山有水的小院子,才最是清雅漂亮。 何屿渡从车上下来,见应无澜在发愣,以为小孩心里胆怯,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待会儿见到我父母,你以前怎么喊,现在还怎么喊。见到我爷爷,就喊师公。” 其实何家的辈分是有些不好喊人的。 何屿渡是跟着何知望长大的,何知望既是他的爷爷,也是他的老师。何知望的那些学生,他都喊师兄师姐,按这种辈分算,他和何秉烛是一辈的。 可何秉烛又是他的父亲。 所以他们各论各的。 应无澜点点头。 连云舟和万殊也下了车来。 解扬正把何屿渡和应无澜的东西从后备箱拿出来,武春林便到了。 他带着秦戈,秦戈上前把东西接了过来。 武春林笑着问何屿渡:“少爷,这孩子就是应无澜吧?” 何屿渡点点头,让应无澜叫人:“这是管家武春林,我叫他武叔,你可以叫武爷爷。” 又指指秦戈:“这是秦戈,你叫他小秦叔叔。” “武爷爷。”应无澜听话地叫人,“小秦叔叔。” 后备箱阖上,明霁转头跟解扬道:“你和齐崇开我的车走,停去万彩栖云,给你们放两天假,好好休息。” 解扬颔首:“好的,明总。” “请跟我来吧。”武春林做了个请走的手势。 曲径通幽,他们一路往里走。 应无澜看到荷塘边的一棵大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棵树比土地庙前的那棵树还要大。 大树的树冠宛如一把撑开的巨大的绿色大伞,枝干密密麻麻地挨在一起,叶子挨挨挤挤,一簇堆在另一簇上,颜色有深有浅,在荷塘边撑出一片阴凉来。 越往里走,他就越是眼花缭乱。 这哪里是一方小院,这比他们学校还要大!入眼处,有花繁叶茂的生机勃勃,有翠竹落英的雅致清幽,有鱼戏绿波的趣味盎然……处处都漂亮得他移不开眼。 穿过回廊,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四合院,何屿渡眼里露出笑意来。 “汪汪汪!”一阵欢快活泼的狗叫,一只毛茸茸的小狗撒欢似的朝何屿渡跑来,撞上他的腿,又闻到了熟悉的气味,然后绕着明霁和他欢快地转了一圈。 “和田!”何屿渡伸出手,和田便更兴奋了,它跳起来,用鼻子来撞何屿渡的手掌,又亲热地伸出舌头来舔。 “和田长大了些。”明霁眼里也露出了笑意。 “和田,过来。”连云舟朝和田拍拍手,和田听到了,看了他一眼,却并不搭理他。 反而好奇地绕到应无澜身边,这里嗅嗅,那里嗅嗅,然后冲着他“汪”了一声,像是在跟他打招呼似的。 应无澜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耳朵。 他们村里也有人养狗,但都是些土狗,看家护院,只要有人路过就朝着路边一通狂吠,凶得很,叫声能从这边田埂传到那边田埂去。 应无澜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狗。 通体洁白,毛茸茸的,一双小狗眼圆圆的,黑亮亮的。两只耳朵竖起,被摸的时候还一动一动的。 “它叫和田,和田玉的和田。” 应无澜蹲了下来,手指顺着小狗的头,往它的背上摸去。 万殊看小狗不排斥应无澜的抚摸,忍不住乐了。 “你家狗认人啊,怎么对我和云舟就爱答不理的。” “和田聪明。”何屿渡伸出食指,在他、明霁和应无澜之间画了个圈,“我们,一家人。” 连云舟不乐意了,硬在他和明霁之间挤了进去:“什么话你这是!我俩从小玩到大,我俩不是一家人?” “多我一个也不多啊。”万殊一本正经道,“我不是来破坏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说话间,何秉烛和席玉从客厅里出来,看到何屿渡他们在说笑,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席玉挨个叫了他们,招呼他们:“快点进来。” 武春林和秦戈去给何屿渡他们放行李,先推着行李箱提着大包小包地进了门去。 应无澜站起身,有些紧张地朝席玉笑笑:“席老师。” “小澜。”席玉的语气更温柔了,“来,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 “我跟着去看看。”何屿渡勾着明霁的手指,捏了捏他的指尖,“你去见爷爷和我爸,不会紧张吧?” 尽管之前朝夕相处,明霁和何知望他们早已熟悉,但现在身份转变了,明霁心里确实有一丝紧张。 第105章 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不会。”明霁的声音平稳,神色也如常,“你去吧。” 何屿渡也觉得他不会紧张,便搭着应无澜的肩膀,跟上席玉。 他的院子东侧有两个房间,之前一个是客卧,一个是空置着的书房。说是书房不太恰当,因为这间房间以前只放着一个书架和一张书桌,陈设简单。 如今这两个房间都要迎来自己的主人,自然是要重新布置的。 席玉先推开了卧室的门。 这间房间很大很宽敞,四四方方的。一排明亮的雕花木窗,推开着,傍晚并不热烈的阳光呈现出一种橘色调,铺满了木质地板。窗外全是竹子,两侧垂着浅绿色的窗帘,床上的四件套是纯色的,浅绿色的床单,黄色的被套,搭配在一起显得格外温馨。 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书桌,桌上放着一盆碗莲,小小的几张碧绿的圆荷叶浮在水面上,莲花不蔓不枝,才露出尖尖的角,已经能窥见她盛开时的娇艳了。 墙上挂着一副画,何屿渡认出了是何知望的笔迹。那是一幅工笔细描的菩提寺山门图,从桐花林画到菩提寺的山门,何知望分明没去过樾山,却仍旧画得栩栩如生,让人恍惚身临其境。 应无澜看愣了,眼眶一热:“老师……” 那天的研学,他没能去,但这副菩提寺山门图,却好像弥补上了他的这份遗憾。 还有这间房间。 太漂亮、太干净,他置身其中都有种不真切感。这真的是他以后要生活的地方吗?他惶恐不安。 何屿渡问他:“喜欢吗?” “喜欢。” “那还不跟你席老师道谢?” 应无澜看向席玉,鞠了个躬:“谢谢您,席老师。” “好孩子,别这么见外。”席玉摸了摸他的头,“以后就当是你自己家。” 席玉又同何屿渡说:“其实是你爸的主意。” “他画了一幅,但老爷子嫌他画得太过匠气,自己找了许多菩提寺的照片来看,画了三天才画完,费了许多心血。” 何屿渡没忍住笑了起来:“你干嘛在应无澜面前揭他的短。” 席玉这是没把应无澜当外人,她笑得温温柔柔的,拉开旁边的衣柜门:“衣柜里给了你买了三套新衣服,不知道合不合身,待会儿吃了饭,你试试。先换洗着穿,过两天让小渡带你再去买。” “到时候文具用品也得买。”何屿渡说,“儿童节那天带你去,带你出去玩,然后再去买东西。” 他和明霁都说好了,那天的时间空出来,带应无澜去游乐园过个节,再去逛商场买东西。 “不用了……”应无澜小声说,“我都有的。” 虽然他很想要。 带他出去玩这句话带来的幸福感已经快要冲昏他的头了,再加上何屿渡还要给他买新文具,他的脑袋晕晕乎乎的,想接受,又不敢接受。 “不用?”何屿渡一眼就看出了他眼里的不安和惶恐,还故意逗他,“那就算了,我本来打算带你去游乐场玩,再去逛商场的。既然你不想去游乐场,那就算了。” 应无澜张了张嘴,像是只被掐住喉咙的小鸟,说不出话来。他想的。 他想去游乐场。 他从没有去过。 何屿渡敲了敲他的头:“想去就点头。” 应无澜抿了抿唇,然后点了点头。 “应无澜,想要、喜欢就说,拒绝和不喜欢也要说。以你自己的感受为先。”何屿渡微微弯下腰,平视他的眼睛,“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因为你是我的学生,中国有句古话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说:“我是第一次做老师,可能做得不太好,所以我希望,你有什么都可以直接告诉我。” 何屿渡其实不太喜欢小孩,尤其是年纪小的、不懂事的。 但应无澜已经十二岁了,他懂事、孝顺,还很聪明。在樾山长大的应无澜就如同一张白纸、一块璞玉,他会在夜里给何屿渡和明霁送姜汤来、会收了回礼第二天就巴巴地送来自己摘的覆盆子、挖的野山药,他简单又纯粹,赤子之心。 所以何屿渡才会动收他当学生的念头。 他也不需要应无澜回报他什么,因为他什么都不缺。 师生一场,他只期望应无澜从此的人生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平安顺遂,没有波澜。 当然如果应无澜争点气,能青出于蓝胜于蓝,那就更好了。 应无澜望着他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老师。” 但是还是会以何屿渡为先。要尊师重道。 老师是第一顺位。 何老师、席老师、师公还有明先生,是第二顺位。 他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三就好了。 第58章 要一个吻 客厅里,明霁正和何知望、何秉烛在聊书画鉴赏,也不知道是谁起的话题。 何屿渡走过去,在明霁身边坐下,伸手去握他搭在膝盖上的手,入手温热,还带着轻微的汗意。 何屿渡有点意外。 他偏头看向明霁,眨了眨眼。 明霁应该是提前看过相关资料,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听,偶尔会自然地接几句话,他神色沉静地和何知望有来有往地聊着。 实际上他的脊背绷得笔直,手心都渗出了薄汗。 第106章 何屿渡忍不住想笑。明霁在紧张。 “应无澜。”何屿渡提醒道,“没看到你师公说了那么久,口渴了。” 应无澜刚在沙发椅上坐下,他闻言连忙站了起来,端起茶几上摆在何知望面前的茶杯,双手奉了上去:“师公,请喝茶。” 话题便这么自然而然地岔开了去。 何知望抬眼看向应无澜,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含着笑意:“好。” 他伸手接了茶,轻呷了一口。 “谢谢师公的画。”应无澜对慈祥的老人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他抿唇笑了笑,“很好看。” 何知望放下茶杯:“学画也好、学玉雕也好,我们这一门最忌讳抄袭剽窃。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穷困而改节。” 他说:“你要记住。” 应无澜认真地点点头:“我记住了。” 何屿渡小声跟明霁抱怨:“爷爷抢我台词。” 这种话不该他这个当老师的来说嘛。 何知望看了他一眼。 在他心里,何屿渡自己都还一团孩子气,出去旅游一趟,还捡了个学生回来。 他不操心谁操心。 明霁自然不会接何屿渡这话,他只是笑着握住了何屿渡的手。 何秉烛失笑摇头:“你也是当人老师的人了,该稳重些了。” “我哪里不稳重。”何屿渡不赞同道,“我稳重得很。” 如果他说这话的时候不把弄着明霁的手指,可能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沙发上坐着的连云舟在陪席玉聊天,席玉问起他林秋雨的近况:“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她还好。”连云舟说,“她最近去国外散心了,昨天我和她打电话,她说下个月才回来。” 席玉笑了笑:“那就好,等她回来,我也多约她多出门喝喝茶散散心。” 她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万殊身上:“小万家里,父母是做什么的?” 万殊一直没怎么说话,进门跟他们礼貌问了好,就在沙发边挨着连云舟坐着,听连云舟和她闲话家常,自己也没闲着,给连云舟剥了好几颗荔枝。 她是过来人了,哪里看不出这俩人之间那点暧昧的苗头来。 连云舟没有特意问起过万殊,自然也就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闻言好奇地看向了他。 “我爸是工程师,妈妈在玉城剧院工作,他们平时工作都比较忙。”万殊没想到明霁在这儿坐着没被查户口,话题反而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席玉顺着话题问道:“那你平时工作忙吗?” “我还好。”万殊对上连云舟的眼睛,接着道,“之前我在万彩集团总部上班,比较忙,现在在浮光山度假山庄做项目经理,就没那么忙了。” 其实之前他的工作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明霁和明峰之间的夺权,明霁能信任的人不多,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他和商榷在做。 现在明霁掌权,明峰和明棠的事都解决了,他在项目上做经理,自然清闲多了。 “离得近。”席玉笑着颔首,“有空常来家里玩。” 长辈的客套话,万殊应该笑着应好,但他看了明霁一眼,故意问道:“阿姨,明霁离得远可怎么办?” 席玉被他这话逗得笑出了声,她笑吟吟地看向明霁:“那就去万柳望园,那里也是家。” 明霁闻言,看向了何屿渡。 何屿渡眨了眨眼:“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爸妈住在万柳望园。以前我读书的时候也住那边,寒暑假才来庄园住。” “很近。”明霁说,“万柳望园和万彩栖云,就隔了一条街。” 一边是大平层,一边是独栋别墅群,隔街相对。 万殊有点羡慕:“我之前想买万柳望园的房子,没买到。” 他就喜欢大平层,高层就更好了,高处远眺,晚上能看到最漂亮的玉城夜景。 “那你最后买了哪儿?”连云舟好奇道。 “万彩栖云啊。”万殊说,“明霁帮的忙,就他家隔壁那栋。不过那套房子重新装修好,我还没去住过。” 就被调到了浮光山这个项目来。 “你们离得都不远。”席玉笑着道,“小舟住放鹤华亭,他的工作室在万澜天街。” 那边是玉城最繁华的地段,也是玉城的经济中心。 几个地方离得都不远,在十公里以内。 万殊突然叹了口气。 连云舟莫名:“怎么了?” “我之前觉得在项目上工作挺好的,轻松一点,而且谁也管不着我。”他之前就不止一次跟明霁说过,自己想去项目上工作,总部勾心斗角的事太多,他有时候不耐烦和那些人虚与委蛇。 所以明霁才会调他来浮光山这边的项目。 万殊看向他:“但现在看来,我还是得回总部。” “这有什么。”连云舟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弯了弯眸子,“总归在一个城市,就算在不同的区,来回也不过几十公里。” 想见的人,不远千里也会去见,几十公里的路程算什么呢? “也是。”万殊说,“我明天下了班就过来找你。” 何屿渡自然看向了明霁。 他的眼睛澄澈明亮,写着两个字:你呢? 明霁笑了笑:“我明天要开个跨国会议,晚上又要借用你的书房了。” 第107章 “要收租金。”何屿渡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 “什么?” 何屿渡压低声音,用气音,一字一顿:“要一个吻。”…… 吃完晚饭,万殊送连云舟回去。 而何屿渡怕应无澜不适应,拉着明霁带着应无澜在庄园里四处逛了逛。顺便遛和田。 和田是精神最好的,一路蹦蹦跳跳,还试图去抓停在荷叶上的蜻蜓,差点栽进水里去。 好在它抓着荷塘边的小草和泥土,才没有掉进水里,只是自己干干净净的毛沾上了泥土,蹭得脏兮兮的。 犯了错的小狗被何屿渡板着脸一顿批评,垂头丧气不过几秒,扭头又欢蹦乱跳地去围着应无澜玩了。 何屿渡牵着明霁的手走在后面,又好气又好笑:“和田真是被惯的。” “小狗能有什么错。”明霁也替和田说话,“小狗只是想和蜻蜓玩而已。” 何屿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我错了?” “你也没有错。”明霁说,“是蜻蜓错了,它就不该停在荷叶上。” 它如果停在其他地方,和田去扑它就不会差点掉进水里,也不会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 何屿渡被他逗笑了:“你怎么不说是荷叶错了,它就不该长在荷塘里。” 明霁看着他漾开星星点点的光芒的眼瞳,眼神微深,弯唇一笑:“你说荷叶错了,那便是荷叶错了。” 何屿渡笑得肩膀都抖动了起来:“明总,你得有点原则。” “我一般很有原则。”明霁慢慢道,“只对你例外。” 何屿渡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应无澜和和田,拉着明霁拐进旁边的月洞门。 “不要这么认真地看着我说情话。”何屿渡心跳得有些失控,他舔了舔唇瓣,“我会很想吻你。”想,便做了。 他按着明霁靠在门洞一侧,吻了上去。 夜风吹得竹枝微晃,簌簌作响。 人影和竹影重叠,风声和喘息声交|融,他们唇齿交缠,交换了一个潮湿又悠长的吻。 吻到情动,明霁收紧了落在何屿渡腰间的手,摁着他的腰将他们的位置调换。 向前,更贴近他的身体,双腿以一种强势的姿态挤开他的膝盖。 “老师?”应无澜的呼喊声不近不远地响起。 何屿渡的心猛地一跳,他环着明霁的脖子的手一松,抵住明霁的肩膀,推开了他。 他睁开的双眼春色盎然,脸颊绯红,睫毛轻颤:“回房间。” 明霁的目光落在他湿润的唇瓣上。 他们的呼吸在相撞。 像是一片竹叶叠着另一片竹叶,亲密无间。 直到他往后退了一步,才拉开彼此的距离。 何屿渡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呼吸。 然后他整了整自己的衬衣,这才从月洞门侧走出来,开口应道:“我们在这里。” 应无澜都走回荷塘边了,听到声音,一路小跑过来:“老师,你们怎么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掉了个东西。”明霁解释道,“在这边找。” “啊?”应无澜低头在地上用目光搜寻,“找到了吗?” 明霁的嗓音低沉:“找到了。” 何屿渡听着他一本正经地说谎骗小孩,耳根都红透了。 应无澜这就信了,也没去多想何屿渡和明霁两手空空,哪里来的“掉了的东西”。 散完步,何屿渡送应无澜回房间。 不把小孩安顿好,总担心待会儿小孩突然来敲他的房门,想想就觉得头疼。 何屿渡先带他去浴室,给他讲热水怎么开:“这个朝上就是热水,朝下是冷水。” “上面的旋转按钮是切换顶喷、手持花洒和水龙头的。” “外面这个智能马桶,放完水它会自动冲洗。” 何屿渡叮嘱了他一句:“晚上乖乖睡觉,睡晚了会长不高。” 其实应无澜现在不矮,身高到他肩膀还高一点,目测1.6米是有的。但对男孩子而言,谁会嫌自己高呢? 应无澜看向靠在门边的明霁,心想,要早点睡觉。 要长到明先生那么高。 【作者有话说】 “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穷困而改节。”——《孔子家语·在厄》君君:明霁186,何屿渡179,应无澜162。 何屿渡:为什么要长到明霁那么高?嫌我矮? 应无澜:我没有…… 第59章 吻你万千 月光和夜风自窗帘的缝隙浸入,一个铺满地上白霜,一个撩拨窗帘微晃。 墙上挂着一幅色彩明艳的海棠花图,月光落在上面,渲染出盎然的春意来。 安静的房间里,一把古琴被人抱在怀中,被一寸寸抚摸过琴弦。那双手像是在擦拂琴弦上的灰尘一般,动作又轻又慢,但带起琴弦微微的颤动,如同无声的催促。 那双手终于按在了琴弦上,他轻轻拢着琴弦,慢慢捻着、拨动,发出清亮的一声琴音。 而被拨动的琴弦紧绷着,一声又一声,乐声时高时低,尾音减弱如同一阵低声呜咽。 一曲终了,房间再次安静了下来。 暗淡的夜色中,何屿渡的心跳剧烈得像是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似的。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侧,好热,他浑身都出了汗,更不舒服。 第108章 何屿渡伸手推了推明霁的肩膀,声音低低哑哑的:“好热,想洗澡。” 明霁吻了吻他肩头的一颗小痣,那是颗红色的痣,长在右边肩膀上。 温热的唇一贴上来,何屿渡就不禁颤了颤。 他浑身酸软得几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支配权,哪里还招架得住。 “明霁!”他有些恼了。 男人低低地笑起来,然后起身,有力的双臂贴着他的背、穿过他的腿弯,把他抱了起来。抱进浴室。 之前洗过澡的浴室瓷砖还是湿漉漉的,明霁把他放在洗漱台上,镜子里照出一截光滑的后背,蝴蝶骨如展翅欲飞的蝶,让人移不开眼。 他想往前一步,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膝盖上。 何屿渡脸颊和耳根都红透了,双手往后撑在洗漱台上,不许他再靠近:“给我放水。” 浴缸的水被放满,何屿渡坐进去,浑身被热水包裹着,这才舒服地放松了身体。 另一侧的淋浴响起了水声,他抬眼看过去,明霁微仰着头站在顶喷下,热水滑过他英俊的脸庞,沿着清晰分明的下颌线汇拢,然后坠落。 “明霁。” 男人睁开眼看过来,睫毛上带着水色,神色是享受后松弛的满足。 何屿渡喉结滚动了一下:“你真的没谈过恋爱么?” “没有。”明霁抬手关了水。 何屿渡小声嘀咕:“没谈过,怎么做什么都那么熟练啊。” 明霁眸色微深:“你之前不是谈过,怎么还那么害羞。” 何屿渡一句“我什么时候谈过”卡在了嗓子里。 说谈过也不对,说没谈过又显得自己示弱……他腮帮子鼓了鼓:“我脸皮薄,哪像你,怎么……怎么能说那种话!” 明霁披上浴巾,走到他面前来。 “哪种话?”他蹲了下来,视线和何屿渡齐平,伸手捏了捏何屿渡的脸颊,“是乖……” 湿润的手掌堵住了他的唇,不让他再说了。 明霁忍不住笑了起来,愉悦的笑意在眉眼间蔓延开,显得他的面容更加丰神俊朗。 何屿渡又羞又恼地站起身,水花都溅到了明霁的脸上。 他拿浴巾擦干身上的水珠,推开浴室的门,这才想起自己光着脚,脚步一顿,下一瞬,失重感传来,他下意识地攀住明霁的肩膀。 被抱到床上,又被搂进怀里。 何屿渡在明霁的肩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这才小声道:“我没谈过。” 明霁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他的头:“我不在意这个。” 他之前会在意,因为那时他和何屿渡没有在一起。所以他会忍不住想何屿渡曾经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他曾经用那双澄亮的眼睛看着谁诉说爱意,牵过谁的手,吻过谁的唇。 光是想想,他都觉得嫉妒能把自己逼疯。 可是在何屿渡说“愿意”的那个瞬间,在何屿渡吻他的时候——他心里所有的嫉妒、糟糕的阴暗情绪全都烟消云散。 以前如何,无关紧要。 以后在何屿渡身边的人是他。 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睛会望着他,会牵他的手,拥抱、亲吻,都只会和他。 何屿渡靠在他的肩头,低声笑了笑:“不在意啊,那是谁吃余观师兄的醋,又是谁看到有人找我要联系方式就过来牵我宣誓主权?” “是我。”明霁并不为自己开脱,他坦言承认,“我的不在意,是你和那些人、事都没有牵扯和纠葛,若是有,我不仅在意,我还想让那些碍眼的人和事统统消失。” 他所拥有的东西太少了,每一样都弥足珍贵,何屿渡最珍贵。 所以,他害怕失去。 更不喜欢别人觊觎。 何屿渡仰头看向他的眼睛:“明霁。” “嗯?” “我也是。”何屿渡认真道,“我更小气,而且我脾气也大,所以你别让那些人和事来碍我的眼,别让我吃醋,不然我就真的去找十个男模……” “十个什么?”明霁盯着他的眼睛,眸色一暗,搂在他腰间的手也微微收紧。 “十、个、男、模。”何屿渡硬气得很,也嘴硬得很。 明霁被他气笑了,翻身覆上,吻了下去。 长夜漫漫,爱意无眠。…… 何屿渡睡醒,怀里是他的玩偶小羊,床侧已经空了,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在地板上落下一道明亮的细长的光。 他浑身又酸又软,脑子也迷迷糊糊的,伸手摸出手机,按亮屏幕——11:09。 何屿渡坐起身,床头的杯子里装着水,床边的摇椅上放着干净的衣物,他伸手端起水喝了,这才觉得干涩的嗓子舒服了一些。 穿衣起床,洗漱。 从房间出来,他困顿地打了个呵欠,往客厅去,就看到应无澜身上穿着件崭新的校服,正站着让何秉烛和席玉看。 何屿渡反应了一下:“学校找好了?” 他看到应无澜校服上的校徽:“启明星小学?” 启明星小学是何屿渡高中毕业那年才新办的一所私立贵族小学,学校就在他就读的高中和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这所小学的教学成绩如何他不知道,但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是肯定的。 把自家白纸一样的小崽子扔进去,何屿渡多少有些担心。 “其他小学其实也能进,找关系托人情费点事,但那些孩子和老师都不一定能接纳小澜。”何秉烛说,“不如花钱读私立小学,到时候你开辆好车接送他两天。” 第109章 “启明星的教学成绩还不错。”席玉也是几番打听过的。 “行。”何屿渡走过去,搭上应无澜的肩膀,“你的同学们家里都挺有钱,但咱们家更有钱,去学校不要惹事,也不要怕事,被欺负一定要跟我讲,记住没?” 他最怕应无澜和他当年一样,被人冤枉孤立排挤,还倔强地不肯跟家里透露,自以为是地也孤立其他人,最后影响到学习成绩。 应无澜悄悄握紧了拳头:“记住了。” 吃过午饭,何屿渡又去补了个午觉。 睡醒点开手机,发现明霁给他发了个百度网盘的链接,下面跟着条信息:“视频拍好了”。 何屿渡把链接转发给了苏闲,然后才点开看。 视频分了上下两集,上集是同学会那天他看过的内容,下集是他和明霁一起写的剧情,一个十三分钟,一个十五分钟。 所有的剧情他都知道,但文字和视频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当文字被演员们演绎出来、具象化,带给人心的触动感是难以言喻的。 他发了会儿呆,微信页面里弹出了苏闲的信息。 [向死而生:我现在发微博。]苏闲大概也刚看完视频。 何屿渡心想,这个视频他看着都已经很难受了,苏闲……把伤口再一次撕开展览,以证明恶人的恶行,肯定更难受吧。 但他想,苏闲是不需要安慰的。 就像他的微信id一样,向死而生。 他已经熬过了最难熬的日子,爬出了最脏的泥潭,踏平了最尖锐的荆棘。如今的他应该得到勇敢的嘉奖——正义。 哪怕是迟来的正义。 何屿渡点开微博,看到了苏闲发的文案: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苏闲的微博之前替樾山茶做宣传,买过热搜,涨了不少粉丝。但这会儿不知道是流量不好,还是大家习惯性点了赞就在看视频,所以微博下的评论并不多。 何屿渡给苏闲买了个最贵的推广,又点了转发。 “@玉不琢:请大家吃瓜。//@闲着吃瓜: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视频]” 何屿渡转发完以后没着急去刷评论,而是去客厅的零食储物柜里拿了一盒开心果,然后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橘子汽水。 吃瓜嘛,嘴上怎么能闲着。 他在自己喜欢的躺椅上坐了下来,一边剥开心果,一边刷新,然后点开了评论区。 “那个陶然是我想的那个陶然吗?” “我才发现闲着吃瓜前面发了好多陶然的黑料诶,真的微妙。” “陶然、何照我、云霁……家人们,不是只有我注意到了名字吧,不是那么巧吧。” “大胆猜测,已知:小何老师、明总还有陶然是高中同学,假设视频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求?” “求什么求,求陶然滚出娱乐圈!” “后续呢,呜呜呜何照我后来听到道歉了吗,我要哭死了,被孤立过的人真的看不了这种。” “歪个楼,想问问何照我的扮演者有没有微博,呜呜呜太少年了,好爱。” “平时看的那种拳打脚踢的校园暴力真的很让人气愤,第一次看到这种言语上的刺伤,原来也这么让人窒息,太难受了,我的眼泪不值钱。” “拳头硬了,我上初中的时候也是被造谣,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不然我也会上大学。那时候真的很想一了百了,我太懂何照我了。” “如果是演的,最好真的是演的。如果是真的,那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心碎的小女孩呜呜呜。” “这种隐形的孤立和排挤真的很毛骨悚然,你觉得别人在孤立你,他们就会说‘没有啊,是他自己不跟我们玩’,背后的闲话、谣言、辱骂、嘲讽和操控,会把人溺死在舆论的长河里。” “可是陶然明明告诉了那么多人,为什么没有一个替何照我说话!为什么!!!我要哭死了。” “感觉云霁是在替何照我说话的吧?我觉得他这个角色很中立。如果真的是明总,那明总也太好了,真的爱。” “我想死,可是我不能,我站在天台往下看,我只需要动一步就可以跳下去,可是我动不了。我的肩膀上压着污蔑和谩骂,它们像一座山把我压在了永远的十八岁。” “呜呜呜楼上的姐妹,你不要太会赚人眼泪了,我要哭死了。” 【作者有话说】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范仲淹《灵乌赋》锤陶然了!!! 第60章 后来的故事 “@今天有little快乐:很惭愧,很抱歉,当初应该站出来的。//@十九闲客:大家不用猜了,陶然就是明星陶然,我们都是高中同学,甚至行舟中学那一届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摆烂咸鱼:对不起。//@没有星期八:真的很对不起,当初没有站出来。//@帅气鲨鱼:对不起对不起,现在站出来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起名很困难:很抱歉这么晚才站出来,对不起。//@玉不琢:请大家吃瓜。//@闲着吃瓜: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视频]” 晚上吃完晚饭,何屿渡和明霁去到书房。 明霁要准备10点的会议,熟悉资料,何屿渡就拿手机点开微博,然后看到了好多同学的转发。 他看向明霁:“你找的人啊?” “我把微博推到班级群里了。”明霁问他,“苏闲什么时候发下集?” 第110章 “我问问。”何屿渡一边说,一边给苏闲发了个信息。 [不生气:下集你准备什么时候发?][闲着吃瓜:录音.mp4][闲着吃瓜:请你听,新鲜出炉。]何屿渡点开录音文件,陶然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苏闲,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给你钱了呀,200万你还嫌不够?” “当然不够,我要治病,要找人调查你,要买热搜,要买水军,这点钱怎么够呢?” 陶然大概也没想到,他以为的治疗费和封口费全都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像是孽力反噬,这让他气得声音都在发抖:“我知道这件事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太慌了,我根本反应不过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你推出去,对不起,你原谅我。” 他的声音很慌乱,也很痛苦:“而且你也只是受了伤,你可以去做医美,或者整容,我给你钱,我再给你200万好不好?” 苏闲语气讽刺:“是啊,你反应不过来,所以你一看到粉丝拿出不明液体就把我推了出去,你是明星,靠脸吃饭,怎么能受伤呢?” “求求你,把视频删掉好不好?我们还像原来一样好不好?你忘了,大一那时候你想买相机,钱不够我借给你,后来你想买更多的镜头,也总是我借钱给你,还有大四那年你生病住院,我推掉了试镜机会都来照顾你……我们以前那么要好,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呢?” “陶然。”苏闲的声音更冷了,冷得有些尖锐,“哪一次借钱,我没有还给你。可能你也忘了,那时候你还不是明星,微博上积累的粉丝和名气,都靠我给你拍的照片和视频。修图、剪辑、熬夜,我没有和你抱怨过一句。” 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以前我们确实很要好,是最好的朋友,我也以为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变成现在这样,你要问你自己啊。”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陶然的声音充满了慌乱,“你在哪儿,我来找你,我们见面聊聊好不好,你有什么条件你说出来,只要你把视频删掉……”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何屿渡“啧”了一声,打了行字过去。 [不生气:你不会见他吧?不会吧不会吧???][向死而生:我有病?][向死而生:谁知道陶然发疯会做什么。][不生气:你知道就好。][不生气: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发下集?][向死而生:不着急,让他蹦跶两天,看他团队怎么公关。][不生气:你们搞营销号的就是心脏。][向死而生:他说不定也会联系你,或者会联系明霁。][向死而生:建议你最近跟紧你们明总。]何屿渡看到这条信息,忍不住笑了。 他看向明霁:“怎么办,明总,要是陶然找你哭诉,你会不会心软?” 明霁用一种有些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甚至皱了皱眉头:“我在你心里,比苏闲还蠢?” 何屿渡笑得更开心了,他身子朝明霁身上倒,然后靠在了他的肩头上,打字回复。 [不生气:谢谢关心,我们明总说他不蠢。][向死而生:……][向死而生:拜托你不要秀恩爱。][不生气:我哪有秀恩爱。][向死而生:“我们明总”。][不生气:你太敏感了,这才叫秀恩爱。]何屿渡点开相册,把在机场抱住明霁的照片发了过去。 [向死而生:谢谢,明天的微博热度有了。][你撤回了一条信息。][向死而生:没用,我已经存图了。][不生气:敢发你号没了!][向死而生:我好怕。]何屿渡捏了捏拳头,看向明霁。 明霁把他们的聊天内容看在眼里,失笑:“我们自己发,不让他蹭热度。” 他说着,拿自己的手机点开了微博,编辑了文案,按下发送。 “@明霁:后来的故事。[图片]” 他的微博上一条还是转发的苏闲的那个视频,好多粉丝都在评论里哭,这条微博一发,大家瞬间擦干眼泪,又可以磕起来了。 “上一条赚了我这么多眼泪,一张照片就想把我打发了?!不行!快点多发一点,呜呜呜。” “此刻的我真的很想魂穿明总的手机,扒拉扒拉里面到底有多少糖。” “为什么我们小何老师不露脸!明总你好小气!!!” “嘿嘿嘿小何老师腰真细啊,明总你吃得不要太好了。” “爱看,多发!!” “明总是不是高中就暗恋小何老师了?云霁看何照我的眼神,实在不算清白。” “这不得拍个百八十集的恋爱后续吗?” “明总,能不能让小何老师多放放作品啊,孩子馋玉雕馋哭了,条条评论,条条没人捞我,我自己捞我自己!” “看我发现了什么,楼上的姐妹是个小富婆。” “明总:你在想什么?我和老婆贴贴时间都不够,还让他做玉雕?做不了一点。” “明总:不缺钱,勿扰。” “哈哈哈你们真的要笑死我。” 何屿渡最喜欢刷微博评论,他看到“烦恼豆沙掉”的那条评论,直接拿明霁的手机回复。 “@明霁:忙着谈恋爱,等着吧。” “你认识这个博主?”明霁问他。 何屿渡点了点头:“嗯,是找我定制过玉雕的老板。” 说起玉雕,何屿渡想起来了:“七月三号我有个玉雕比赛,要在比赛的会馆里待二十天。” 突然得知要分开近一个月,明霁怔了一下,问:“我能去看吗?” 第111章 “比赛现场不能。”何屿渡说,“但是你可以看直播,还可以看比赛结束后的玉雕展。” “好。” 何屿渡佯装随口一说:“还有,我6号生日。” “我知道。”明霁笑了笑。 “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何屿渡问他,“你知道我生日?” 明霁的目光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其实在我出车祸之前,我就见过你。” “去年底我在度假山庄住了几天,正巧碰到你和连云舟,远远地看到了一眼,觉得眼熟,然后去查了一下vip资料,资料上写了。” 何屿渡怔怔的,想了想,自己年底确实和连云舟去度假山庄玩了。 他抓着明霁的衣领,凑过去亲他。 “难怪你出车祸会找到庄园来,我还以为是碰巧。” 明霁搂着他的腰,把他抱了起来,让他分坐在自己的腿上:“怎么不算碰巧,那么多的院子,我却走到了你的院子里去。” 这个姿势让何屿渡想起了某些画面,他耳根有些发烫,要从明霁身上起来:“看你的资料,都要9点了。” 明霁松开手,何屿渡站起身,又俯身亲了他一下。 “不打扰你工作,我去看看应无澜。”亲完就跑。 明霁看着合上的书房门,摇头失笑。 应无澜的房间还亮着灯。 何屿渡敲了敲门,听到“请进”,才旋下门把。 少年脊背挺直地坐在书桌旁,手里握着笔在画些什么。 何屿渡走近,才发现他在画和田。 他的那些画又挂了起来,不过这次是武春林帮忙弄的,每一幅画都用画框装裱了起来,挂在白墙上,看起来十分别致。 而他手肘下的画,刚用简单的线条把小狗的轮廓勾画了出来,在给眼睛铺色,但他觉得画得不满意,所以一直在擦,纸上都留下了浅浅的灰色印痕。 应无澜拿手肘挡着画,不好意思给何屿渡看:“老师,我画不好。” “我都还没开始教你,画不好不是很正常么。”何屿渡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铅笔,就是那种最普通的原木色的木质铅笔,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明天带你去买画具,今天你早点睡,都九点了。” 应无澜抿了抿唇,眼神有些黯淡。 像兴头上被泼了盆冷水,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想画画,不想睡觉”。 何屿渡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然后从他手中拿过了笔。 他学画这么多年,还没用过这么朴素的画笔。不过什么笔都能画,有手就能画,真正的艺术家是从不拘泥于用具和场所的。 他重新改了改小狗的轮廓,眼睛铺色,揉擦出小狗眼瞳里的高光来,然后开始画鼻子,轻轻涂上颜色、揉擦过渡。 笔粗了,他也没法削,侧着拿笔,开始画小狗微笑的嘴巴。 应无澜看着他一笔笔勾画着、揉擦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狗跃然纸上,他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我不太擅长画素描。”何屿渡放下铅笔,“国画里也有‘素描’,叫做白描。等给你买齐了画具画笔,我就开始教你。” 应无澜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好。” 何屿渡有些怜爱地看着他。 学国画先学书法。 这些年他学画吃的苦淋的雨,终于在他的学生身上形成了闭环。 何屿渡想:明天是儿童节呢,还是先不要打击孩子的积极性了吧。 先让应无澜开开心心地玩,再让应无澜从认识画笔、画纸、颜料开始,上第一堂课吧。 第61章 治愈童年 儿童节正好是周六,好多家长都带着孩子出来玩,欢乐谷刚开园,售票窗口和入口就排起了长队。 识别了身份证进园,何屿渡一眼看到了轨道宛如蜿蜒的长龙的过山车,已经有早入园的人坐了上去,过山车在空中翻转,呼啸而过,带来一阵尖叫和欢呼。 他搭着应无澜的肩膀问:“你怕不怕高?” 应无澜摇摇头:“不怕。” 何屿渡发现应无澜的身高搭着肩膀正合适,于是就这么搭着他的肩膀走到排队的地方。 铁栏杆围成了弯弯绕绕的通道,应无澜站在最前面,何屿渡在中间,明霁站在最后。 应无澜没来过欢乐谷,好奇地东看西看。 何屿渡是如数家珍:“那边是摩天轮,人最多的项目,改天再来坐这个。旁边的空中飞椅可以玩,往前走一点是碰碰车、海盗船,斜对面是鬼屋,再往前是激流勇进、大摆锤、跳楼机。” 小时候何屿渡也很少来欢乐谷,因为何秉烛他们工作忙,没空带他来玩。 直到他高中转学和连云舟一个学校以后,连云舟带着他到处玩遍,所以他才能这么侃侃而谈。他和连云舟甚至买了年卡,周末有空就来欢乐谷刷刷刺激解压的项目。 他一个人说了好一会儿,发现明霁一直没应声,于是偏头看向明霁。 明霁的目光望着湖的那边,像是在看那边的游乐设施,又像是在走神。 何屿渡牵住他的手,低声问:“你不会也没来过欢乐谷吧?” 明霁回过神来,垂眸:“嗯。”嗯? 何屿渡怔了一瞬,想起明霁父母都过世得早,他从小在明峰家寄人篱下,就明峰那家黑心烂肠的人,怎么会带他来欢乐谷玩啊。 第112章 何屿渡抿了抿唇,心里泛起一阵浅浅的刺痛,他捏了捏明霁的指尖:“以后我带你去玩,玉城的游乐园我都去过。” “还有很多好吃的餐厅,热闹好玩的地方。”何屿渡说,“不止玉城,世界上那么多好玩的地方、好看的风景,我都带你去。” 明霁笑了一下:“好。” 排了一会儿队,踩着木质楼梯上楼,终于轮到了他们。 何屿渡本来想让应无澜坐中间,虽然他身高是成年人了,但毕竟还是个小学六年级的小孩,坐中间稳妥些。 没想到应无澜上了车就自己先坐去了最旁边,然后学着别人的样子把安全扣放了下来。 何屿渡便在他旁边坐下了,明霁坐在他的另一侧。等所有人扣好安全扣,工作人员做完检查,过山车缓缓发动,驶出高台,往更高处驶去。 应无澜心跳有些快,他的目光从高处远眺,把整个欢乐谷的风景收入眼中。 在最高点,过山车停了一下。下一瞬,它如同一条长龙猛地俯冲而下,接着是骤然上升后360°的旋转,刚才还有心情看风景的应无澜这会儿紧闭双眼,大声地喊着:“啊——” 声音和过山车一起,直冲云霄,又急速下坠。 何屿渡的心跳也很快,他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明霁的手,高兴地跟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喊起来:“明霁!” 明霁回应他:“何屿渡。” 他知道何屿渡不是有话要跟他说,只是高兴,所以想喊他的名字。 想与他一同,分享这份加速的心跳和满心的欢喜。 过山车又一次在空中翻滚,过了一个大圆形弧度的轨道,终于慢慢减速回到了高台上,停下。 应无澜有些没反应过来,还有些腿软,他就那么愣愣地坐着,半天都没下车。 何屿渡忍不住笑他:“还想坐第二回?” 应无澜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缓了口气,这才下车。 何屿渡的头发有些长了,他也没来得及去剪,这会儿坐完过山车,风这位大自然的理发师给他吹出了个像背头一样的发型,看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比平时显得凌厉了起来。 但他一笑起来,眉眼舒展,又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青年。 明霁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头发,手指碰到额头,掠过发梢,何屿渡抬眼看向他,突然说:“我们拍个照吧。” 第一次来游乐园,当然要拍照纪念了。 何屿渡拉着明霁,到能看到过山车全貌的位置站好,然后朝应无澜比了个手势。 应无澜给他们拍照,眼神落在照片上,有隐隐的羡慕。 他也想和老师还有明先生一起拍照。 何屿渡过来看了照片,然后把手机拿过来,叫住一个路过的年轻男人:“你好,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拍个照。” 男人点点头,接过了手机。 应无澜有些没反应过来,何屿渡已经搭着他的肩膀往前走到了拍照的位置上,他站在中间,偏头看看何屿渡,又偏头看看明霁,这才看向镜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来。 接着他们去玩空中飞椅、海盗船、大摆锤、碰碰车,又去看了海底世界的表演。 再去玩激流勇进的时候排队的人就多了起来,艳阳高照,他们排队的位置没有遮挡物,何屿渡晒得脸有些发红。 他侧了侧身,朝着明霁站,还是觉得晒,索性整张脸往明霁肩头埋,借此阻挡阳光。 明霁把手机解锁调出付款码来,递给应无澜:“去那边买把遮阳伞,再买三瓶水。” 何屿渡:“我要橘子汽水,冰的冰的。” 应无澜听话地跑着去买了水和伞过来,明霁接过伞撑开,给何屿渡撑出一片阴凉来。 他买了两瓶橘子汽水,何屿渡接过一瓶,他又把另一瓶和手机一起往明霁手里递。 “不是让你买三瓶?” “我不渴。”应无澜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 何屿渡拧开汽水喝了两口,递给明霁,然后伸手敲了敲应无澜的头。 “学会撒谎了?” 额头脖颈都晒出汗水了,还不渴。 应无澜还没说话,何屿渡把另一瓶汽水拧开,塞进他手里:“不喝我就扔了。” 应无澜连忙喝了,喉结滚动几下,小半瓶汽水就进了肚子。 10块一瓶呢,扔水不就是扔钱吗! 何屿渡笑了笑,一眼看透了他的小心思:“觉得水太贵了舍不得买?” 应无澜抿了抿唇,没说话。 “勤俭节约是美德,但是为了节约而让自己受罪就叫蠢货。”何屿渡说。 蠢货应无澜低着头,不敢说话。 明霁把手机又递了过去:“密码是981203,再去买一瓶水,买自己想吃的小吃。那边还有个周边店,你去逛逛,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队伍还很长,排队也挺无聊的,不如让应无澜适应适应花钱的感觉。 应无澜不太想去,但是被何屿渡和明霁盯着,他只能接过手机,像个霜打了的茄子,慢吞吞地去了。 何屿渡看向明霁:“你生日是12月?” 明霁“嗯”了一声。 “公历吗?” “我不喜欢过生日。”明霁对上他的眼睛,然后垂下了眼,避开他的眼神,“明棠总是在我生日的时候送一些……诡异的礼物给我。” 第113章 脑海中又浮现出没牙仔的眼睛…… 明霁闭了闭眼,压下了心里的不舒服。 “现在明棠已经不能影响你了。”何屿渡环抱住他的腰,“以后我陪你过。” 他说:“以后的每一份礼物都会是美好的礼物。” 不过他好像……还没给明霁送过礼物。 何屿渡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根。 这话听起来真的好像画大饼啊。 明霁笑了笑,伸手搂住他的后背。 他低头靠近何屿渡的耳廓,唇瓣似有若无地擦过:“你已经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礼物了。” 何屿渡的耳根更红了。 应无澜买完东西回来,队伍前进了一大截,旁边是卖雨衣的小摊,便宜的10块一件,贵的20一件,明霁又扫码买了三件20的。 应无澜面无表情,握紧了手里的小狗挂件。 这是他在周边店里找到的最便宜的东西,二十块钱,手掌大小,他觉得刚好可以挂在他的新书包上。 三件雨衣,60块都可以买一盒拼图了。 他刚才在店里看到了一副拼图,看起来就很有意思。 他没有玩过拼图,还有那些模型…… “应无澜、应无澜,走什么神?”何屿渡喊了他两声,“你买了什么?” 应无澜回过神来,摊开手给何屿渡看,一只丑萌丑萌的小狗躺在他的手心里。 何屿渡:“……” 美术人就这审美? 他有些嫌弃地移开了眼。 队伍终于轮到了他们,上车坐好,经历了过山车、海盗船和大摆锤的毒打,应无澜对于激流勇进这点高度已经淡定自若了。 升到最高点,船形的游乐设施俯冲入水,激起一阵水花,扑到脸上,带起一阵凉意。 何屿渡擦了擦脸上的水,惬意地眯了眯眼。 夏天的激流勇进是真的快乐! 出来玩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他们才玩了几个项目,就已经到了饭点,何屿渡他们到附近的动物王国主题餐厅吃饭。 所有的服务员都穿着动物的玩偶服,桌子和桌子之间有假的桃树和丛林隔开,儿童游乐区还有藤蔓缠绕的秋千,看得应无澜眼睛都不够用。 明霁去点单,何屿渡就和应无澜先找了位置坐。 “欢乐谷很大,下午人更多,排队都要排很久,我们待会儿吃了饭,再去恐龙乐园玩一会儿,然后下次再来。” “好。”应无澜的眼睛亮亮的,从桌上抽了两张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何屿渡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明霁过来,他起身叮嘱了应无澜一句:“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跑,我去看看明霁点好单没有。” 他往点餐的窗口走去,远远地就看到有个高个子男人在跟明霁搭话,他抿了抿唇,抬步走过去。 【作者有话说】 好神奇,时间真的过得好快,感觉明月好像刚刚才更新,结果都六十一章了,还有十多章就完结了。 然后我的新文才刚刚写了个开头,呜呜呜,球球评论收藏海星赞赏什么都可以,给我充充电吧,爱你们!!! 第62章 一起养小孩 那个男人也看见了何屿渡朝他们走过来,他适时地止住了和明霁的话题,朝着何屿渡扬唇一笑,礼貌问好:“小何老师好。” 何屿渡满脑子问号。 他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脸上,男人长得眉清目秀的,一双茶色的眼睛带着真切的笑意,亮得晃眼。不认识。 在记忆里翻翻找找,他确实不认识这人。 明霁:“这是游肆,他父亲是集团董事会成员。” 游肆语气带笑:“没想到会在欢乐谷遇到你们。” 准备宣示主权的何屿渡:“……” 他礼貌一笑:“嗯,你一个人吗?” “我和女朋友来的,她在旁边的海底巴士买章鱼小丸子。”游肆顿了顿,“她是你的粉丝,要是知道能遇到你,肯定很高兴。”哦,女朋友。那没事了。 “小何老师!” 一道惊喜的女声响起,何屿渡闻声转头,一个穿着齐胸襦裙,扎着一个简单的高丸子头戴了一支玉簪的女生正朝着他小跑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盒章鱼小丸子。 何屿渡有些意外:“你女朋友是李子佩?” 李子佩在何屿渡面前站定,脸颊红红的,眼睛亮亮的,激动得心跳都加快了。 李子佩在何屿渡的朋友圈看过照片,她时不时就会看看何屿渡的朋友圈和微博,条条不落地点赞评论。 何屿渡也刷到过李子佩的朋友圈,这小姑娘有钱还闲,每天就是到处吃喝玩乐发发照片,而且她喜欢汉服,她的动态在他的朋友圈里也是独树一帜。 看多了,自然就眼熟了。 但其实他们俩都是第一次见对方,这种网友见面的感觉何屿渡还觉得还挺新鲜。 “小何老师。”李子佩看看他,又看看明霁,“你和明总约会呀?” 何屿渡:“你不也在约会。” 李子佩一脸的“磕到了”,露出了更加甜美的笑容来:“那不打扰你们,嘿嘿。” 她在网上可以肆无忌惮天天评论要定制玉雕,但是真见了面,她反而不好意思开口。 正巧餐号叫到了明霁他们的号,何屿渡和明霁端起食盘:“那我们就先吃饭去了,拜拜。” 第114章 李子佩笑着摆摆手:“拜拜。” 遇到李子佩和游肆只是一个小插曲,何屿渡觉得挺巧,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吃完饭,他们就带着应无澜去恐龙乐园玩。 各种各样机器操控的恐龙在仿原始森林的园区里慢慢走着,应无澜眼睛都不够看了。 旁边的一些标示牌上介绍着恐龙的名字和外形,应无澜每一个都看得很仔细。到离开的时候,他还有些依依不舍。 何屿渡问他:“要不要买个恐龙模型回去?” 应无澜摇摇头:“会动的大恐龙才好看,还有各种介绍牌……我以前没见过。” 所以才会这么有新鲜感,觉得这里也好看,那里也好看。 “暑假再带你来。”何屿渡说,“走吧,还要去给你买衣服和画具画材。” 美院附近有家老字号的画材店铺,叫“镂金铺翠”,店铺里文具一应俱全,种类最丰富的就是文房四宝和美术工具类。店铺很大,一共有四层,每一层摆放的画材画具分类都不同。 何屿渡是熟客了,径直带着明霁和应无澜上了四楼。 四楼是国画的画具画材。 文房四宝、颜料、底纹刷、毛毡、笔洗、水滴勺……都是必不可少的,何屿渡一边给应无澜拿各种画材画具,一边给他讲怎么选颜料、纸和笔,像是一堂别开生面的基础美术课。 逛完整个四楼,他们要买的东西也配齐了,明霁去结账。 应无澜本来还在脑袋里回忆何屿渡给他讲的内容,抬眼看到面朝他们的结账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的付款金额,个、十、百、千……他在心里数着,整个人都有些犯晕。 “老师……”应无澜看看结账台上装好的那些画具和画材,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些颜料和画具这么贵的吗…… “怎么了?” 说话间明霁已经结了账,应无澜:“……没什么。” 上了车,应无澜看着明霁把东西放去后备箱,目光紧紧地盯着后备箱关上。 就这么两个纸袋的东西,3216。 明霁察觉到了他的情绪,问道:“你觉得这些画具画材太贵?” 应无澜的心思太好猜了,他年纪小,本来就藏不住情绪,性子又赤忱良善,有什么都写在了脸上,一眼就能看透他在想什么。 应无澜点点头,又看看何屿渡:“我才刚刚学画,其实不用买那么多、那么好的颜料……” “美得你呢。”何屿渡说,“你以为颜料光是给你买的?我不用?” 今天的颜料里最贵的几个天然矿物颜料都是他给自己买的。 应无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个笑话,他抿了抿唇,有些羞赫地低下了头。 “但是今天给你买的这些基础的美术用品也不便宜。”何屿渡话音一转,“花了钱,就得用,你好好学画,就没浪费这些钱。” 应无澜点点头:“老师,我一定会好好学。” 就算拿最便宜的笔、最差的纸,他也会好好画每一幅作品。他喜欢画画,能跟着何屿渡学习已经很幸运了,他怎么可能不珍惜。 再到商场给应无澜买衣服,何屿渡给应无澜挑了几身搭配,让他去试衣间试穿,自己和明霁坐在沙发上等。 何屿渡往他肩头一靠:“累了,让我充会电。” 明霁搂住他的腰,让他能靠得更稳更舒服一些。 这个肩膀沉稳又可靠,还能闻到男人身上清淡的雪松香气。何屿渡闭上了眼睛,就这么放松地靠着他休息了一会儿。 应无澜换完衣服出来,喊了声:“老师。”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宽松的t恤,肩膀处有一排很有设计感的英文,搭配一条灰色卫裤,一股少年气扑面而来。 何屿渡满意的点点头,跟导购道:“麻烦你一下,刚才我们挑的那几件,都按照他身上的尺码拿。” 男生穿衣服看脸看身高看身材,应无澜全都有,衣裳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再加上他的的审美搭配,何屿渡觉得不用浪费时间再看上身效果了,直接买走就行。 何屿渡给他挑了八件衣服,六条裤子……应无澜连忙拒绝道:“老师,不要那么多,在学校都穿校服。” “还有一个多月就暑假了。” “我自己也有几身衣服……” “你是说你那件洗得松松垮垮的黑色t恤,还是你爸爸留给你的那两件条纹polo衫,还是那套白绿色的校服?” 应无澜:“……” 他小声道:“奶奶说,衣服能穿就行了。” 提到应奶奶,何屿渡沉默了一瞬。 明霁已经起身去结账了,这行动力完全没给应无澜再拒绝的机会。 买了衣服和裤子,又去买鞋子。 从商场出来,应无澜和明霁的手上提满了大大小小的纸袋,提着这么多东西不方便去吃饭,他们便先去地下车库放东西。 把东西都放去了车上,往电梯去,明霁跟何屿渡道:“送应无澜去学校之前,你还得给他上堂课。” “什么课?” “人际交往课。” 何屿渡挑了挑眉头:“我上?” 他的朋友一只手都能数完,让他给应无澜上人际交往课?教应无澜怎么得罪人? 明霁目光含笑:“我上也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何屿渡叹了口气,“这孩子赤忱过头,让他和那堆有钱人家的小孩打交道,没半天他的底细就会被摸得透透的。” 第115章 现在的孩子都早熟,有性子纯粹的孩子,交朋友不挑出身,只要性格合得来,就能成为好朋友。 但有的孩子就不一定了。 有的孩子是天使的外衣恶魔的心,他们有的是生性想要获得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权利,想要与众不同,有的是被父母惯坏了,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姿态,所以总会有意或是无意地对其他人进行打压。 何屿渡希望应无澜能好好适应新环境,在新环境中仍旧可以自由地蓬勃生长,而不是被打压高度,被打磨棱角,被修剪枝叶。 那就不是应无澜了。 “那我来。”明霁说,“后天早上我也和你一起送他去学校。” “你会不会觉得麻烦……”何屿渡偏头看看站在旁边的应无澜,低声道,“感觉我们俩像是养了个崽崽一样。” 他们明明还在热恋期,却提前过上了养崽的结婚期生活,然后围绕着小孩多了好多好多事情。 明霁笑了笑,牵住他的手,和他站得更紧,肩膀贴着肩膀,手臂靠着手臂,亲密无间。 “不会麻烦。”他说,“我很高兴。因为,我又多了一个家人。” 他曾经以为自己没有家人了,后来万殊算一个,万殊是他亲自选定的家人。 再遇到何屿渡,初时只觉得有缘,也觉得和何屿渡相处着很舒服、很放松,然后情不自禁动了心。 他的世界好像突然就从简单的黑白二色变得色彩斑斓起来。 何屿渡的朋友成了他的朋友,何屿渡的家人也成了他的家人。 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说】 热恋期的情侣,过上了养崽崽的老夫老夫生活,哈哈哈哈 第63章 爱人是心脏 晚上回到家,何屿渡便先去洗澡了。 进浴室没一会儿,他放在床头的手机响起了铃声,明霁放下手里的平板,把手机拿到浴室门口:“苏闲的电话。” 何屿渡正往头上抹泡沫,他隔着门说了句:“你接一下,开外放。” 明霁接通,点了外放,苏闲的声音传了出来:“陶然刚才发微博道歉了,说自己当时年纪小,一时情急才说是你散播的谣言,还说自己后来一直在帮你说话,让同学们不要针对你。” 何屿渡动作一顿,冷笑了一声:“你现在发视频吗?” 大概是隔着浴室门,他的声音传过去有些不清晰,苏闲问了句:“什么?” 明霁重复了一遍:“你现在发视频吗?” 听筒里的声音稍微有些失真,但换了声音苏闲还是听得出来的,他愣了一下。 “明霁?” “嗯。” 苏闲笑了一下:“我准备等会儿再发,总不能浪费陶然买的热搜和水军吧,让他们先把热度炒起来。” 明霁应道:“行。” 苏闲问他:“陶然找你没有?” “不知道。”明霁的语气淡淡的,“拉黑删除了。” 电话那端传来了更快活的笑声:“哈哈哈好,不打扰你们谈恋爱了。” 苏闲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浴室里又传来了水声,何屿渡的声音混杂在水声里:“你把陶然拉黑了?” “同学会以后就拉黑删除了。”明霁透过磨砂玻璃门,隐隐看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宽肩细腰,双腿笔直修长。 何屿渡说:“高中的时候陶然真的很喜欢你,每天都在跟我说你。” “你交作业朝他笑了,走廊碰到跟他打招呼了,他笔摔坏你借给他了,不会做的题问你一遍没听懂,你又耐心地给他讲了第二遍……”好多事陶然翻来覆去地讲,导致他印象深刻,现在都还记得。 “就因为这些事,他觉得我也喜欢他?”明霁觉得挺荒唐的。 何屿渡笑着道:“对啊。他的描述更有氛围感一点,反正那时候听他说这些事,我也觉得你喜欢他。” 那时候他把陶然当朋友,朋友说的话他当然是深信不疑且赞同无比的。 “照这么说来,那我应该更喜欢万殊。”明霁说,“我和万殊每天一起吃饭,形影不离。他有不会的题我跟他讲,他英语不好我替他补,他没钱我饭卡就给他刷,周末不想在明峰家待着我就去他家或者约他一起出去玩……” “唰——”门突然被推开,何屿渡身上还披着浴巾,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你和万殊这么好,怎么不跟他谈恋爱?” 尽管知道明霁和万殊只是好朋友,但何屿渡听了这番话,还是有点酸酸的。 万殊这小子当年待遇这么好呢! 明霁忍不住笑了:“因为我和他是朋友。” “朋友如手足,不可或缺。”他抬眼看向何屿渡,眼神温柔,语气更温柔,“但爱人是心脏,只有你才能让我心跳剧烈,让我理智失控。” 何屿渡被他这话哄好了,但还是故意说:“我可没这么重要,地球离了谁都会转,没有谁离开谁会活不下去。” 明霁没有接话,何屿渡随手拿浴巾擦了擦头发,去找吹风机。 吹风机的声音和热风萦绕在耳侧,何屿渡闭了闭眼,把出风口朝着额发吹。 一双温热的手贴着他的手背,然后从他的手里拿过了吹风机。 他没有睁眼,双手随意地搭在一旁,任由明霁动作。 第116章 男人修长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触碰到他的额头、耳朵,像是在擦拭珍宝上的灰尘,动作又轻又柔。 “我说过你很重要。”明霁的声音裹挟在吹风机的声音里,有些低沉,“对于我而言,你就和心脏一样重要。” 何屿渡睁开眼,看向他,本来习惯性想反问一句:那没有了我怎么办? 可是对上明霁深邃的眼瞳,话到嘴边,又被他压了下去。想到分开两个字,他的心就有些闷闷的,不想说这种假设。 假设和玩笑话也会是伤人的尖刀,这样的锋利不该对着爱人。 何屿渡想了想,才开口说:“那你要保护好你的心脏。” “不能让他受伤,不能让他受委屈,不能让他难过失望。不然……”没有说完的话他和明霁心口不宣。 明霁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你的受伤、委屈、难过失望我都会感同身受。你要相信,我爱你胜过自己的生命。” 头发吹干了,他把吹风收了起来。 何屿渡抱住了明霁的腰,脸贴近他的胸膛,刚好能听到他震动的心跳:“不要。我希望你先爱自己,再爱我。” 他当然相信明霁,可是这句话的分量太重了,重得他无法坦然应承下来。 “我希望你好,就像我之前砸玉雕的时候说的,希望你岁岁平安,希望你万事胜意,希望你长风万里直上青云,希望你永远清澈明朗,做我的高悬明月。” 他说:“希望所有美好的俗气的祝愿都在你身上应验。” 青年的眼眸澄明透亮,里面盛满了爱意,直扣人的心扉,叫他心头一颤。 他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 柔软的唇,湿软的舌,有淡淡的薄荷的香气,像是风的味道,又像是雨的味道。 屋内风雨琳琅,屋外夜幕四合。 爱人的心脏像是燃着一团水,隔着胸膛拥抱仍然灼热。 空调的冷风让屋内保持着适宜的凉爽,但还是热。 汗水从男人英俊的脸庞滑落,对视的瞳孔像是近距离的一颗星,明亮又闪烁。 他笑了一下,用鼻尖在他的鼻尖上很轻地磨蹭了一下。 仰头喘息,喉结、胸膛如山峦起伏,被一场蒙蒙细雨笼罩着,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雨停了,床头的水杯也空了。 浴室里再次响起了水声。 何屿渡洗完澡,躺在床上,这才想起去看微博。 点开微博热搜一看,陶然的名字后面跟着个火红的#爆#字,何屿渡心想,这大概是陶然的流量巅峰了,不过不是大红大火的流量,而是声名狼藉的流量。 何屿渡先去看了陶然的道歉声明,还是老一套,哭,自怜自艾,用眼泪博取同情,何屿渡看得直皱眉头。 然后去看苏闲的微博。 “@闲着吃瓜:为众人发声者,不可使其殒殁于无声。[视频]” 何屿渡点开评论。 “我知道这件事!因为那天是陶然的粉丝见面会,我去了。活动结束以后有个黑粉假装找他签名,然后掏出了一瓶东西。那个站在他身边的摄影师应该就是苏芒?他第一反应是去拉陶然,结果反手被陶然推了出去,和这个剧情一模一样,太毛骨悚然了。我当时看到这件事还在网上发了,可是根本没人信我也没人讨论这件事。反正当时我就粉转黑了。” “救命,谁懂陶然推苏芒那一瞬间我的窒息感。”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要求续集,以为是糖,结果是刀。” “看上集真的好讨厌苏芒,就属他声音最大骂得最厉害。看下集我我骂不出来了,被最亲近的朋友推出去挡硫酸,好痛啊。” “玻璃渣里找糖磕,吃进嘴里还是苦的,呜呜呜。” “陶然怎么还不滚出娱乐圈啊!!!” “那天的粉丝见面会陶然发的照片都是出自苏芒的手,然后他还被推出去挡硫酸,我真的哭死了。” “陶然只是滚出娱乐圈而已,苏芒可是毁容了!” “我真的很希望这部微视频夸大了情节,我希望苏芒只是受了轻伤。” “看到最后眼泪一下就下来了,高中时被苏芒和陶然带头孤立的何照我,把苏芒迟来的公道还给了他。这怎么不算一种成长和释然。” “何照我和云霁都好好啊,更爱了。” 翻了几条评论,何屿渡点了转发。 “@玉不琢:如果有人落井下石,就踩着落石,走出深井。//@闲着吃瓜:为众人发声者,不可使其殒殁于无声。[视频]” 他转发完微博,把手机收了起来。 “说起来,陶然背后捧他的那个资本是谁啊?”何屿渡现在才后知后觉,“对方现在不捧陶然了吗?” 陶然公司的公关部像是在装死一样,都见人帮陶然压热搜控评。 “是藏艺传媒的副总。”明霁早就想到了陶然背后捧他的资本,也早就调查清楚了,“李泽今。” 何屿渡对这个名字不陌生,他常在微博吃瓜,看到过好几次李泽今的访谈。 “他不是国民好老公吗?”何屿渡皱着眉头坐起身来,看向明霁,“他为什么那么捧陶然啊?” 明霁想到自己的调查结果,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道:“陶然和他的初恋长得有点像。” 何屿渡惊讶道:“那陶然整容,是为了和那个李总的初恋更像?” 第117章 明霁说:“大概是吧。” 何屿渡没想到还能吃到这样的瓜:“他现在怎么不捧陶然了?” “我让人拍到了一些照片,寄给他的妻子了。”明霁的语气风轻云淡的,“所以他现在自顾不暇。” “难怪苏闲锤陶然锤得这么顺利呢。”何屿渡微微睁大了眼,语气惊讶,“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啊?” “你决定要帮苏闲的时候。” 何屿渡转给他看的文章都是苏闲的一言之词,他总要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再者,摸清楚对手的底细和靠山,才能精准打击,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何屿渡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想帮苏闲,明霁就熬夜写剧情,找团队拍摄,找人调查陶然背后的资本,默默谋划……他真的是算无遗策,并且做了就做了,既不张扬也不自我标榜。 明霁怎么厉害,那么好啊。 他就那么看着明霁,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微博上大家说的那种“被硬控30秒”的感觉。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办啊明霁,我突然觉得好爱你,特别爱,被你迷得七荤八素神魂颠倒了那种。” 明霁真的太招人喜欢了。 第64章 玉雕观音 直球告白的后果就是,何屿渡第二天没起得来床。 一觉睡到了中午,然后被饿醒了。 睡醒发现床头放了一块玫瑰荔枝酸奶慕斯。 何屿渡知道这家蛋糕店,需要提前预定,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的——山茶法式甜品。 这家店的蛋糕是玉城的甜品天花板,每一款都是精心雕琢、独一无二。层层叠叠的奶油花瓣线条漂亮,像是最娇艳的玫瑰盛放在眼前。 蛋糕很美丽,价钱也很美丽。何屿渡曾经买过一回,8寸大小,价格上万。 一块慕斯虽然不用提前预定,但也得好几千,还得早点去买,去晚了就没了。 何屿渡还没吃,就已经觉得心里泛起了甜意。 他拿出手机对着慕斯拍了个照,然后点开微信,看到了明霁的信息。 [明霁:上班去了。][明霁:给你买了小蛋糕,我看很多人推荐的这个口味,应该还可以。][明霁:准备开会去了。][明霁:今天有点忙,抽空会想你。]何屿渡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打字回复明霁。 [不生气:我醒了。][不生气:你吃饭了没?][不生气:小蛋糕看起来就很好吃!][不生气:但是为什么突然给我买小蛋糕?][明霁:正在吃。][明霁:觉得小蛋糕很甜,就想买给你。]何屿渡一边洗漱,一边发了个视频申请过去。 接通,视频里出现了明霁的脸,看背景是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何屿渡故意道:“查岗,把手机镜头360°进行旋转。” 明霁失笑,配合地拿手机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 然后给他看自己的午饭。 精致的一人食牛排虾仁便当。 “很自觉嘛,要继续保持。”何屿渡把洗干净的毛巾搭在毛巾架子上,然后拿着手机往外走,“我刚洗漱完,好饿啊,现在去吃饭。” 何秉烛和席玉都是开明的父母,甚至很多时候对他都相当纵容,是不会管他睡到几点起床的。 何知望会管,但从何屿渡大学毕业以后,何知望也不太拘束他了,因为他自己做事也有分寸。 但今天他睡到了11点多,确实有些太晚了…… 屏幕那端传来明霁的声音:“那你先去吃饭,晚点再聊。” “好,吃完饭再跟你说。” 何屿渡刚挂断视频,迎面就遇到了应无澜。应无澜朝他笑:“老师,吃饭了。” “走吧。”何屿渡和他一同往餐厅去。 今天的餐桌上放了一个青花瓷花瓶,里面插满了鲜花,盈满一室花香。 秦姨摆好菜,抬头看到何屿渡也是温霭地一笑:“就等你了,小少爷。” “我现在都涨辈分了,怎么还有个小字。”何屿渡拉开椅子落座,热气腾腾的食物香气顿时勾起他胃里的馋虫。 “涨辈分不涨稳重,谁家当老师的睡到大中午还不起床。”何知望看了他一眼。 何屿渡卖乖地笑着,拿起他面前的碗,给他盛汤:“哪里是我起晚了,是小澜起早了。” 何秉烛说:“那我们都起早了。” 何屿渡强自辩解:“是的,你们都起早了。” 他岔开话题:“今天餐桌的花真漂亮,还得是我们席玉女士,插花插得如此精美别致。” “行了,坐下吃饭。”席玉被他逗得笑眼弯弯,“我叫婉蓉做了你爱吃的香辣酥肉和辣子鸡丁,趁热吃。” 何屿渡也先给自己盛了碗莲藕排骨汤,喝了一口,然后才动筷子。 “小渡,我和你爸商量了,启明星离庄园到底有些远,要不然你带小澜去万柳望园住,周末你们再过来。”席玉说话间给应无澜夹了一块排骨。 “那你和爸呢?” “我和你妈妈就陪爷爷住着。”何秉烛说,“等你参加完金错刀,我们就打算去樾山了。” 何屿渡其实是不太想去万柳望园住的,他是一个很恋家的人,但他想到不仅应无澜上学路程远,明霁过来的路程也远……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何知望:“爷爷。” “想回来随时回来。”何知望看向他,“以后家里都没有门禁了。” 第118章 何屿渡仍旧有些迟疑:“再说吧,也不忙这两天。” 吃完饭,他给明霁回了个信息,然后带应无澜去书房,上课。 笔墨纸砚和字帖摆出来,应无澜都无从下手。 “我就讲一遍。”何屿渡拿笔沾墨,起笔、运笔、行笔、收笔、连带,动作如行云流水,顿笔厚重犹如山岳安稳,字迹如刀刻石般遒劲有力,有水岸绝壁断峰如削的气势。 一行字中,相同的两个字都有细微的变化。有的地方纤美得像新月刚从山崖升起,有的地方疏落得犹如众多星辰布列于银河之中。 他写完示范就开始讲,语速不紧不慢,从如何握笔,怎么起笔、行笔开始讲,细致地讲到顿笔、收笔。 讲完喝了口水,何屿渡抬眼看向应无澜:“记住了没?” 应无澜的记忆力好,这是他昨晚吃晚饭的时候才发现的。 那会儿他跟明霁在聊天,这小孩就一声不吭地埋头吃烤肉,于是他随口问了句怎么分辨生宣、熟宣、半生熟宣。小孩答上了。 他又问每种纸适合作什么画,颜料有哪些,小孩也全都答上了。 只是买画具画材时讲了一遍就能记住,应无澜的记忆天赋是真的好。 “记住了。” 何屿渡点点头:“练吧。” 他抽出一旁摆着的戒尺,在桌上敲了敲:“从今天开始每天练1个小时的字,周末两天学画。” 应无澜听话得很,坐得脊背挺拔,认认真真地回忆着何屿渡的讲解,照着字帖临摹。 虽然字写得一塌糊涂,但是姿势还是好看的。 何屿渡拿手机对着他拍了张照,往连云舟拉的那个四人小群里发。 [不生气:姿势像模像样的。][没头脑:我给他买的礼物,快递应该明天就能到。][不生气:你买了什么?][没头脑:名画。][不生气:行。][万殊:哪有你这样当人老师的,学生在练字,你在旁边玩手机。][不生气:我不能看他写的字,我会生气。]何屿渡拍了张应无澜写的字发过去。 [不生气:图片.jpg][万殊:虽然我不会写毛笔字,但是,哈哈哈真的好丑。][没头脑:你还是玩手机吧,别看了,看多了眼睛疼。]何屿渡正打算回复,微信顶端弹出了连云舟的私聊信息。 [没头脑:今天的微博好热闹。][不生气:你看到热搜了啊。][没头脑:中午休息的时候看到的。][没头脑:我工作室前台的小姑娘也在吃这个瓜,她跟我说热搜从昨晚挂到了现在,陶然的一些粉丝还在期待反转。][不生气:不会有反转。]何屿渡和连云舟闲聊着,然后点开了微博看了看热搜。 热搜掉到了第7的位置,话题里的粉丝有同情安慰“苏芒”的,也有痛骂陶然的。 各路营销号也来横插一脚,以前那些被压下去的“陶然整容”、“陶然耍大牌”、“陶然打压同组演员”、“陶然演技烂”之类的稿子,一夜之间如雨后春笋,全都冒出了头来。 何屿渡吃了会儿瓜,又看了看自己的评论,然后心满意足地退出了微博。 应无澜练字,何屿渡闲了下来,就去自己的工作室找了块半成品玉料。这是他自己收藏了很久的料子,一块脂润的羊脂玉,上面已经雕出了大致的观音像轮廓。 这块玉是他年初那会儿练手时纯手工雕的,费了很多时间,也只雕出了一个轮廓,他看来看去都不太满意,又不想浪费玉料,所以就搁置了。 何屿渡摩挲了一下这块玉,开始在原有轮廓的基础上画观音像,他按照印象里菩提寺的那尊观音细细勾勒描绘,一尊缩小的观音像栩栩如生地出现在玉料上。 应无澜临完贴,自然而然就被何屿渡手上的玉石所吸引了。 重新描画的观音像身上璎珞华美,衣纹飘逸、褶皱线条极细,而每一笔的线都很柔和流畅,再加上雕琢出来的轮廓,让这尊观音像显得慈悲而祥和。 何屿渡检查了他今天的功课,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两点。 他起身道:“要不要看我雕刻?” 应无澜顿时眼睛一亮:“要。” 何屿渡笑了笑,带着他去自己的工作室。 他给应无澜介绍了工具和用途,然后才开始雕刻。雕刻是一件精细活,在原有轮廓上再次雕刻更是要慢慢地磨,他细致地雕琢观音的眉眼、面容,然后一点点磨出衣纹…… 何屿渡在工作台前一坐就是5个多小时,日头西斜,落日熔金,晚霞的光落在墙壁上,渲染出一片烂漫的橘色。 何屿渡做完最后一道工序——抛光,然后在清水下冲洗干净手里的玉观音,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绒布擦拭,问应无澜:“好看吗?” “好看。” “这是菩提寺的观音像。”何屿渡拿出一条墨绿色的绳子,穿过小孔,打了个双联结,穿上一颗圆润的白玉珠子,又发了一个双联结,手指灵活地打了个漂亮的收尾。 他站起身,把玉观音戴到了应无澜的脖子上:“你奶奶信佛,小时候她肯定带你拜过这尊观音像。你戴着它,就当是应奶奶陪着你,也当是你对故乡的一个念想。” “老师。”应无澜愣住了,他嘴唇嗫嚅了一下,没有说出话来。 他的眼眶有些发红,伸手握住玉观音,好一会儿才舒展眉眼,露出一个笑来:“谢谢您。” 第65章 生日快乐 第119章 明霁晚上回来,吃过饭,便把应无澜叫到书房,然后递给应无澜一张纸:“背下来,等下我要抽问。” 何屿渡凑过去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这办法好,速成。” 应无澜不知道为什么,也不问。他默读了两遍纸上的内容,然后就把纸递了明霁:“我背下来了。” 何屿渡在旁边坐着,清闲地给自己剥了个橘子吃。 明霁开始问他:“还有一个月就暑假了,新同学,你怎么这会儿转学过来?” “我之前一直和奶奶一起生活,所以在青阳那边念书。” 何屿渡看了一眼纸上的问题:“那你现在不和你奶奶一起住了?” 应无澜抿抿唇:“我奶奶过世了,家人就把我接回来了。” “那你们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家里做地产生意,还有文旅文化和悠闲娱乐方面的一些运营生意。” 何屿渡又问:“你们家住哪儿呢?” “你问哪个家?”应无澜说,“我平时住浮光山下的庄园,也可以住万柳望园或者是万彩栖云。” 明霁顺着题目继续问:“你学什么兴趣班?周末我爸妈又给我多报了一个兴趣班,我都没有时间玩了。” “我学了书法和国画,但是学得不是很好。” 明霁又继续问下去,所有他列出来的问题应无澜都答上来了,他才满意地点点头:“如果和同学聊天的时候,你觉得他们的提问不礼貌,冒犯到了你,不想回答,你可以沉默。” “如果他们只是出于好奇,或者是和你随口闲聊问起,你就可以这样回答他们。” “我知道了,先生。”这些答案并没有让他说谎,但是都是自己不会想到的回答。好像什么都说了,但是实际上更深入的事情,却一件都没有说。 明霁的目光落在他脖子上多出来的墨绿色绳子上:“记住了就早点休息,明天就上学了。” 等应无澜回了房间,何屿渡也拉着明霁回了房间:“吃小蛋糕!” 他说:“小蛋糕都等我一天了,它已经迫不及待要被我吃掉了。” “你怎么没吃?”明霁有点意外。 “因为小蛋糕说,它想等你回来,被我们一起吃掉。” 何屿渡一边说话,一边把小蛋糕拿到房间茶几上,然后拆开精致的缎带,揭开透明的盖子,拿勺子舀了一勺蛋糕喂到明霁嘴边。 明霁笑了笑,低头吃了。 何屿渡这才自己也吃了一口。 甜而不腻的奶油混杂着玫瑰的香和荔枝的甜,口感绵软,好吃得让何屿渡又舀了一勺。 他吃了一口,又喂明霁。 “你刚才那些问题要是让我来模拟答案,我第一句就能拉爆。” 明霁问:“你会怎么答?” “关你什么事。”如果他是应无澜,因为奶奶过世,然后跟着老师离开自己熟悉的家乡来到陌生的地方上学,别人还问他这个问题,那简直就是在他的雷区反复蹦跶。 明霁失笑:“那么后面的问题就不会存在了,这也是个好答案。” “是个省事的答案。”何屿渡吃了一口小蛋糕,语气幽幽的,“也是个交不到朋友的答案。” “怎么会交不到朋友。”明霁瞥见他嘴角沾上的一点粉色的奶油,伸手去擦,拇指摁着他的唇瓣,慢慢地磨蹭了一下。 然后抬起他的下巴,吻了吻他的唇。 “现在不是交到了?” 何屿渡咬了咬他的唇角,闷笑:“对,不仅交到了朋友,还成为了男朋友。” 何屿渡把吃完的小蛋糕的纸盒扔进垃圾桶,然后去接了杯水喝:“对了,今天咱妈说,让我带应无澜搬回万柳望园去住,这样应无澜上学方便。” 明霁问他:“那你想搬过去吗?” “我有点想,又有点不想。”何屿渡在他身边坐下,去勾他的手指,“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雷雨天吗?” “因为雷雨天被一个人扔在家里?” “嗯。”何屿渡说,“是我初一那年的事,有一回下大雨,我没带伞,淋雨去打车,晚上就发起了烧。” “当时我爸妈在外地出差,那两天家政阿姨也因为家里有事而请了假,所以那天家里就我一个人。” 何屿渡回忆道:“雨特别大,雷声也很大,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听,本来烧得迷迷糊糊的,却突然听到有那种规律的敲门声,我的意识一瞬间变得特别清醒,那种心悸感让我想睁开眼,想起床去看个究竟。” 何屿渡握紧明霁的手,十指紧扣,才接着往下说:“可是我却起不来身,我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那种感觉真的太让人窒息害怕了。”何屿渡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后背有些发寒,“所以我不喜欢万柳望园那个家,哪怕后来爷爷陪我住在那里,雷雨天我还是会做噩梦,或者是被惊醒……” 明霁搂住他,很轻地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那是梦魇住了。” 何屿渡也抱住了他的腰,突然问:“明霁,万彩栖云的房子有庭院吗?” “有。”明霁一下听懂了他的意思,他看向何屿渡,“有一个很大的庭院,院子里种了几棵白玉兰,你如果不喜欢,可以换成海棠。” “庭院里还有个玻璃房的茶室,旁边是花园,但是之前被火烧了,前段时间移栽过来的花都还没开。” 第120章 有些布置明霁本来想等到何屿渡生日那天带他去看的,可是一想到何屿渡愿意搬去和他住,明霁的心就剧烈地跳动起来,促使他开口,让自己的描绘更有吸引力一些。 “我给你准备了书房、工作室、收藏室。”明霁道,“是和我的主卧一样布局的套房,然后按照这边的房间的陈设去布置的,也给你准备了画具画材。” “应无澜的房间也布置了,独立卧室套房,书房、卧室、阳台还有卫生间一应俱全。” 何屿渡愣住了:“你什么时候布置的这些?” “从樾山回来以后。”明霁说,“本来是想当做生日礼物的,但是没忍住,提前说了。” 他实在没忍住何屿渡搬来和他住的这种诱惑。 “那就等我生日那天再去看。”何屿渡笑了起来,“我就当不知道。”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荷塘里绿叶如盖,荷花亭亭玉立,愈发清丽。池塘都被荷叶晕染成了绿碧的颜色,微风吹过,水波荡漾,簇拥成片的荷叶和荷花摇曳生姿,宛如明艳的少女着粉裙摇晃着绿碧的扇子似的。 扶光山度假山庄的芙蓉亭里放着两个立式空调,桌上摆上了各种吃食和酒,烤盘里五花肉“滋滋”地往外冒油,连云舟夹了一块烤得微微焦黄的五花肉蘸了干碟,吃进嘴里,满口留香。 “这个肋排好吃。”万殊用剪刀把烤得外酥里嫩的肋排上的肉剔下来,夹给连云舟。 何屿渡吃着明霁剥好的蟹肉,蟹肉嫩滑,膏黄肥满,味道还带着一丝回甘。 “六月黄也好吃。” “有人剥,什么都好吃。”连云舟看了一眼明霁手边堆满蟹壳和虾壳的盘子。 何屿渡端起手边的酒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男朋友剥的更好吃。” 他这语调听起来有些欠,连云舟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连云舟和万殊现在还处于恋人未满的状态,差点什么他也说不上,有时候他觉得保持现状享受暧昧挺好的,有时候又觉得烦,甚至会想万殊是不是只想和他玩玩,没想和他谈恋爱。 而且万殊这两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回他消息的频率都变低了,要不是今天何屿渡生日,连云舟收敛着脾气,不然他早跟万殊吵一架了。 何屿渡没察觉出他俩之间的不对劲来。他夹了一块烤好的五花肉,蘸了蘸碟,用一小张脆脆嫩嫩的生菜裹起来,喂给明霁。 “你们俩下午准备做什么?” “你和明霁下午要约会是吧?” 何屿渡笑了笑。 连云舟:“懂了,不用管我。” 他说的是“我”,不是“我们”。 明霁闻言,看向了万殊:“你没告诉他?” “这两天忙昏了。”万殊端起手边的酒喝了一口,这才跟连云舟说,“下午带你去我家玩,晚上我们在明霁家里煮火锅。” 这两天他在收拾布置新房子,忙得晕头转向的,昨晚本来想着要跟连云舟说这事儿,结果他太困了,聊天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忘了说。 “你搬去万彩栖云住了?”连云舟有点意外。 万殊点点:“这样每天我来找你就好,省得你来回跑。” “好像也忘了跟你说。”何屿渡朝连云舟笑了笑,“我要搬去万彩栖云住了。” 搬家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 明霁说家里一切都布置妥当了,只用带些衣物和他的玉料过去,何屿渡便放心地整理了一半的衣物,一半的玉料,满满当当装了五个行李箱,让明霁先带过去家里了。 他自己没去,为了把“礼物”留在生日这天拆。 这几天何屿渡过得也挺充实的,白天画稿、雕刻,下午应无澜回来,就教他书法,上课半小时,然后守着他做作业和练字。 当然不是一直守,一般这时候他都在玩微博或者是聊微信。 晚上明霁回来,吃过晚饭他们会一起看场电影,或者是开车上扶光山兜兜风看看星星聊聊天,反正就是过得太充实,以至于忘了和连云舟分享这件事了。 连云舟意外了一瞬,然后点点头:“好,那我以后找你就方便多了。” 明霁又撩起眼皮,看了万殊一眼。他没说话,万殊却从认识多年的默契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还没追到,你行不行?” 万殊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然后举起了手里的酒:“何屿渡,我敬你一杯,生日快乐。” 杯子碰壁,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作者有话说】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 苏轼 《阮郎归·初夏》 第66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 入口的酒已不像刚喝的那会儿那么灼烫、辛辣了,而是变得绵软顺滑,香气馥郁。 何屿渡吃了几口菜,连云舟又笑着和他碰杯:“咱们俩就不用说什么场面话了,生日快乐何小渡。” “就生日快乐啊?”何屿渡笑着喝完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还记得去年某人给我定制了一方印章,送的卡片上写着‘新的一岁,祝你如雪融的太阳,热烈又明亮’,今年就只有一句生日快乐,你越来越敷衍我了。” “礼物我不是送了吗?”连云舟说,“特意定制的车载香薰,你最喜欢的——超级雪松。” 第121章 他故意把“超级雪松”几个字念得一字一顿,不意外地看到了何屿渡微微发红的耳根。 连云舟忍不住笑出了声:“而且明霁在这儿坐着,我得给他留词啊,不然都叫我说了,他说什么?” 说完,连云舟看向了明霁,甚至拿手机点开了录像对着他和何屿渡。 万殊也看向了明霁。 大家都在等他说些什么。 这种感觉和学生时期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致辞不同,也和他开会时的发言不同,在他从前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从未有过哪次发言是如此自在和松弛的。 但也不是很松弛,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他心跳得有些快,思绪也很兴奋,一瞬间,脑海里就涌出了好多话语想说。 他觉得,如果声音可以用温度计量,那么被爱意包裹着的声音一定是超越物理规律的105度。 “生日快乐,何屿渡。”明霁和他碰杯,平日里清润的嗓音被酒意浸染,带着微微的沙哑和低沉。 “遇见你以后,我真的很高兴。” “之前老爷子过世的时候,把集团的股份交到了我手里,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重新洗牌了,上天终于眷顾了我一次。但那个出车祸的雨夜遇到你,我才恍然意识到,那才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和奖励。” 明霁说到这,不禁笑了笑。俊朗的眉眼舒展开来,如同久困樊笼的鸟儿舒展羽翼,在天空中自由地翱翔着,眼角眉梢都堆满了畅快。 “很高兴相遇,很幸运相爱。”明霁再次举起了酒杯,“祝君如天上星,明亮璀璨;如山中松,万古长青;如人间风,自在浩然;如林中竹,傲骨不折。” 何屿渡笑着饮尽杯里的酒,他明亮的眼睛水光潋滟,兀地显出几分情意来,比一池的荷花还要明艳几分。 他凑近明霁的身侧,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耳语:“嗯,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他是天上星,明霁便是高悬明月;他是山中松,明霁就是结伴而生的柏,他是人间风,明霁当为同舟雨,他是林中竹,明霁当作君子兰。 他们势均力敌,他们比肩而立,分担风雨和霜雪,共享雾霭、流岚和朝夕。 烤肉吃到最后,何屿渡和连云舟都喝得有些多,他俩被酒精冲昏了头,聊起学生时期的趣事,然后莫名开始拼起酒来,非得比个高低。 明霁纵容着不劝,万殊想劝,却被连云舟嫌弃地推开:“别拉我啊,我今天非得,把何小渡,喝趴下!” 何屿渡笑他:“你,不行。” 他们嫌之前的杯子太小,拿了大的玻璃啤酒杯,倒了酒,酒杯撞在一起,“哐当”作响。 何屿渡站了起来,一只手撑着桌子,端起手里的酒杯看了看杯里琥珀色的酒,倏然扬眉一笑。 仰头喝完杯里的酒,有零星的酒液顺着他的下颌滑过喉结,何屿渡得意地拍拍连云舟的肩膀,空酒杯朝下晃了两下。一滴不剩。 他这番举动激起了连云舟的好胜心,连云舟也端起酒喝,结果喝得太急呛到了,偏头猛烈地咳嗽起来。 何屿渡眼里笑意更盛,他醉意朦胧地想跟明霁炫耀,然后没站稳,身子踉跄地往旁边一歪,下一瞬,便被一个带着清冷的雪松香气的怀抱抱了个满怀。 何屿渡抬眼,对上明霁清俊的眉眼,他笑着伸出手,指尖轻点他的眉,顺着描摹到他的眉梢。 “哇。”何屿渡喃喃自语,“眉如远山,目如秋波。”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何屿渡咬了咬嘴唇,然后笑了起来。 “笔呢!”他撑着明霁的肩膀站稳,拍了拍桌子,“拿笔来!” “哈哈哈你喝……多了何小渡。”连云舟擦了擦嘴角的酒渍,“你啊,你又要开始画画了。” 大概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都有这毛病,喝醉了最是意气风发,兴头上写诗作画,一定要留下点什么才对得起这场酣畅淋漓的大醉似的。 “你才喝多了!”何屿渡双颊酡红,又拍了拍桌子,“笔,我要笔。” 明霁搂着他的腰,看向万殊:“叫人找纸和笔来。” 他扶着何屿渡坐下,倏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目光定定地看向连云舟:“他喝多了就要画画?” “喝……”连云舟这会儿意识混混沌沌的,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喝一点不画。” 他脸颊带着一抹薄红,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喝很多,喝很多很多,7分8分,高兴啊,就画。” 明霁听懂了,何屿渡喝到七八分醉,醉意上头高兴时就会画画。如果只是微醺,意识仍旧清明,他是不会闹着画画的。 想起同学会那天情迷意乱的吻,明霁忍不住笑了起来。 被何屿渡骗到了啊。 他还以为那天何屿渡是真的醉了…… 服务生把纸笔都送了过来,何屿渡拿到笔愣了一下。 这个笔和他想要的笔不一样。 不过他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画画,也就不挑剔那么多了。 他握着笔,简单几笔勾画出男人的面部轮廓和上身轮廓,先画衬衣衣领,再画衣服上的纽扣。 多年学画形成的身体记忆让他很快就画好了一个穿着衬衣短袖的男人。 只是没有眉眼。 “画的谁,没脸啊。”连云舟凑过去看,他也站不太稳,得靠着桌子站。 第122章 万殊无奈得很,把他的椅子拉过来,就挨着何屿渡身侧,让他坐着看。 连云舟坐了下来,一只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托着自己的下巴,伸手想去抢何屿渡的笔:“你行不行,不行我来画。” “你好吵。”何屿渡拍开他的手。 他又去端桌上的酒,明霁把装着柠檬水的玻璃杯递给他,他喝了两口,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好喝。 何屿渡舔舔唇瓣,开始勾画男人的眉眼,修长的眉,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明霁的眉眼跃然纸上。 画完他满意地把画往怀里一收,闭上了眼趴在桌上:“我的!” 像是这样,画上的人就永远属于他了似的。 明霁这个大活人在旁边被忽视了彻底,却也知道不能跟小醉鬼讲道理。 他俯身把何屿渡抱了起来,手里拿上了那幅画:“我先带他回去,你照顾连云舟。” 他抱着何屿渡还没走出芙蓉亭,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不服气的声音:“我也要抱!我不要自己走!” 明霁脚步未顿,抱着何屿渡走向停车场。 秦戈在车上玩手机,一看他们吃完了饭,连忙把手机收了起来:“少爷喝多了?” “嗯。”明霁把何屿渡抱上车,自己也坐上了车,“去万彩栖云。” 何屿渡习惯性地往他怀里靠,明霁搂住他,怕把手里的画压皱,他俯身向前,把画放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秦戈发动引擎,车辆慢慢行驶到盘山公路上。 明霁看着车窗外,突然想起那天自己开车下山的情景,浓墨一般黑沉的天像是破了个窟窿,漫天的雨从里面砸落下来,一声惊雷,一道银色的突兀乍现的闪电…… 而此刻,车窗外极速掠过的是枝叶葳蕤的参天大树,是密密匝匝地洒在棕色土壤与蓬蓬的青草间的细小花瓣,是不远处一棵大树灰色的枝干上冒出的簇簇青芽。 明霁偏头看向何屿渡,内心无比的平静,也无比的满足。…… 何屿渡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他躺了一会儿,反应了一会儿自己现在在哪儿。 淡淡的雪松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入眼是云水蓝的床单被褥。 应该是明霁家。 何屿渡慢慢回忆起中午的事了,他喝多了,似乎是画了幅画,画呢? 何屿渡坐起身,四下环顾,没看到画,看到了自己身下躺着的宽大柔软的榻榻米,靠墙放着,不靠墙的一侧是半包围的收纳柜,上面放着一个平板和两个水杯,旁边还放着蓝牙耳机。 看得出来它平日里被主人当做房间里的茶几用。 整个卧室的地上都铺着软毯,收纳柜旁是一张极大的室内秋千躺椅,靠枕和软毯把它布置得极为舒适,再往外看去就是阳台,何屿渡光是看着,就忍不住想躺上去感受感受了。 他在床头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6点过了,这个点,该去接应无澜放学了。 何屿渡连忙起身下床,往外走。 原来床边这一墙之隔便是衣帽间,衣帽间旁边是卫生间,他这会儿还有些困顿,去放了个水,又洗了脸,这才清醒了些。 从卧室门出去,不是走廊,而是书房。 明霁正坐在书桌前办公,听到声响,抬头看来:“你醒了?” “该去接应无澜了。”何屿渡说,“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秦戈去接了。”明霁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还早,万殊他们都还没过来。” 何屿渡揉了揉太阳穴,心头一松,这才有心情打量起书房的陈设来。 对比起他的书房,明霁的书房区域规划更明显,也更简约一些,书架上的书都摆放得十分整齐,甚至按照首字母排了序,想要找书拿书都十分方便。 “我喜欢卧室的设计。”何屿渡走到他身边,明霁真的是一个很细心的人,房间里的好多东西都是双人份的,比如他此刻坐下来的这张椅子。 “特别是半包围的床,感觉整个人都被安全感包围着,太舒服了。” 明霁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你现在要忙吗?”何屿渡这会儿酒醒了,他已经很期待属于他的书房、画室和收藏室了,“我想拆礼物了。” 明霁站起身,然后朝他伸出了手:“来,带你去。” 第67章 夜夜流光相皎洁 属于何屿渡的房间在明霁房间的对面。 二楼是两间主卧,两边的户型都是一样的,但是房间里的布置陈设却截然不同,何屿渡推开门的一瞬间甚至有种穿越千年的时空错乱感。 明霁几乎是按照何家庄园里他的书房、工作室来布置的,但又有一些不同的设计。 墙上挂着的字画不一样,书房挂了四幅画,分明是春夏秋冬的山水景色图,画室挂了两幅字,是他收东西时拿给明霁的,一幅字是老师当初写给他的《送东阳马生序》,一幅字是他自己写的《将进酒》。 所有的布置都太合他心意了,他的画笔被按大小挂在笔架上,颜料被整齐地摆放在书桌上方的颜料置物架上,旁边还有一张巨大的可调节倾斜度的画桌,上面压着一张白纸,画桌两侧有很多笔槽,里面放着很多粗细粗细的画笔。 画室是一整面明亮的落地窗,窗前放着两张懒人沙发,旁边有个小茶几。 第123章 他让明霁带过来的玉料也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收藏柜里。 这份精美的礼物,不知道花了明霁多少心思和时间,何屿渡看得鼻头都有些发酸了。 从小到大,就算是他的父母,对他的喜好都没有如此了解过,如此用心过。 何屿渡在看房间,明霁也在看房间。 其实这几个房间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了,但他仍旧觉得或许可以布置得更好,或许有的地方何屿渡不喜欢那就要改掉。 这是他们的家,他希望这里的每一处都能让何屿渡觉得舒服,觉得喜欢。 何屿渡没有说话,只是抱住了明霁。 “明霁,我好喜欢这个礼物。” 这一刻,何屿渡突然发现,和明霁在一起以后,他好像很少再口是心非了,因为明霁总是能让他正向地去表达自己。 他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被热烈真挚地爱着。 “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他的眼里都是明亮的笑意。 忍不住笑,也忍不住加快的心跳频率。 明霁吻了吻他的唇瓣:“只是喜欢礼物?” 这个问题有些明知故问,但明霁就是问了。 何屿渡也不假思索地答了。 “更喜欢你。” 他满心满眼都是爱意,变成话语,全都裹上了甜甜的糖衣:“最喜欢你,永远最喜欢你。” 永远有多远呢,何屿渡不知道。 但是此时此刻他无比确信,他再也不会遇到第二个像明霁这么好、这么让他心动,又这么爱他的人了。 何屿渡会永远爱明霁。 爱这轮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月亮。 明霁请了家政阿姨,何屿渡带了秦戈过来,家政阿姨有了、司机兼生活助理也有了,这个家算是整整齐齐的了。 家政阿姨叫阮英,年纪不大,刚过四十,人有些微胖,笑起来特别和气。 何屿渡跟她聊了几句自己的口味,又闲话了几句家常,便熟悉了起来。 备好的菜品端上了桌,阮英手脚麻利地把西瓜挖成圆球,和冻好的小冰球混合在一起,再倒入雪碧,制成了清凉的饮品。 万殊和连云舟过来的时候,何屿渡正拿着一个水果叉吃西瓜球,他抬眼看到俩人牵着手,挑了挑眉头。 他把连云舟拉过来,小声问他:“什么情况?” “他告白了,我答应了。”连云舟拿过他手里的叉子,也戳了一颗西瓜球吃。 冰凉清甜,他弯了弯唇角,眼角眉梢都是压不住的笑意。 何屿渡怎么可能放过这种打趣他们的好机会,他看看连云舟,又看看万殊:“展开说说。” 连云舟不说,他喂了一颗冰镇西瓜球给何屿渡:“明霁呢?” “去小区门口拿蛋糕了。” 万彩栖云之前的安保就挺严格的,但还是发生了明棠纵火这样恶劣的事情,从那以后万彩栖云的安保工作就更严格了,外卖员这些一律都进不来。 明霁便自己去取蛋糕了。 他们正说着话,大门的指纹锁响起了识别提示音,然后被推开,露出了应无澜的脸。 “老师。” 应无澜的手藏在身后,何屿渡看他神情就知道他藏了东西,只是没有直接拆穿他,而是如同往常一样问起:“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应无澜换鞋进门,手拿到前面来了,就是书包看起来鼓鼓的,还动了一下。 何屿渡确定自己没看错,应无澜的书包动了一下。 应无澜走到了何屿渡面前来,他把书包也拉到了身前。应无澜的书包没有拉严实,露出了一点小缝隙,他把拉链往旁边再拉开了些,下一瞬,那缝隙就被顶开,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来。 “卧槽。”连云舟是实实在在的惊讶到了,他伸手把小狗抱了出来,一通乱揉,“哪儿来的小狗,这么可爱。” 小狗突然看到陌生的场景,正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何屿渡和小狗黑豆似的眼睛对上,大眼对小眼,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买的。”应无澜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和田没有跟我们过来,我就想着……买一条小狗送给老师当礼物。” 应无澜实在也不知道送何屿渡什么,他想了好几天,才想出来这么个礼物。 万殊闻言笑了一下,他伸手拍了一下应无澜的肩膀:“你还挺有心。” 何屿渡伸手把小狗接了过来:“小狗很可爱,我也很喜欢。” 这是只小金毛,看起来不过两个月大小,性情温顺得很,不吵也不闹,鼻子在何屿渡手指尖嗅了嗅,然后便在他的腿上趴了下来。 软软的一团,让何屿渡想起和田刚被抱来家里的时候,也是这么小小的一只。 果然最可爱的还是小狗。 何屿渡的话音一顿:“但是你哪儿来的钱?” 金毛可不便宜,他和明霁都没给应无澜零花钱,这买狗的钱哪儿来的? “奶奶给我留下的钱……”应无澜小声说,“我之前说要给你,你说让我自己保管。” 何屿渡想起来了,那笔钱是应奶奶留下的,一共2761块5,一捆一捆的零钱被应奶奶用最便宜的黄色皮筋扎了起来凑整,还有几个硬币,都装在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里。 那是应家所有的积蓄。 想到应无澜连瓶饮料都舍不得给自己买,却把自己所有的钱拿来给他买礼物,何屿渡的心里五味陈杂。 第124章 他揉了揉小金毛的头,没有做扫兴的家长,而是笑着问:“小狗取名字了吗?” 应无澜摇摇头:“还没取名字。” 何屿渡看了看小金毛的毛色:“叫糖玉吧。” 他同应无澜解释:“有些和田玉料受到某些物质的浸染时,会形成一种糖色,且末糖的黄糖看起来就像一块凝固的蜂蜜,比它身上的毛色要深一点点,但是也有浅一点的糖色,就和它的毛色很接近。” 名字便这么定下了。 “糖玉。”连云舟在旁边拍了拍手,小金毛似乎也知道在叫它,它寻声扭过了头,两条前腿也撑着站了起来。 “叮——”大门再次打开,明霁拎着蛋糕换鞋进门。 糖玉听到声音,站起后腿,冲着大门“汪汪”了两声。 “哟,这是打招呼呢。”连云舟失笑揉了揉它的头,“糖玉好聪明。” “哪儿来的小狗?”明霁一愣,走近把蛋糕放在茶几上,然后伸出手去挠挠小狗的下巴,又揉揉小狗的头。 “应无澜送我的生日礼物。”何屿渡笑着说,“糖玉,咱们家的新成员。” “名字可爱,长得也可爱,应无澜眼光不错。”明霁眼里露出笑意来,“就是家里什么都没有,得让秦戈跑一趟去买。” 何屿渡应了声:“好。” 然后他便给秦戈发了个信息,让他去给小狗买羊奶粉、狗粮和罐头,还有其他一些宠物用品。 众人围着桌子坐了一桌,开始吃火锅。 牛肉是卤过的,肥瘦适中,再在牛油红汤里一煮,入口软烂,何屿渡吃了一块,一点肉筋的胶质感膏腴嫩滑,回味无穷。 他夹了一块给明霁:“这个牛肉的做法好吃,周末让英姐卤一些,带回去给爷爷吃。” “好。”何屿渡提的要求,明霁就没有不答应的。 连云舟也尝了一块牛肉,确实是软烂得入口即化,毛肚爽口,虾滑劲道鲜嫩,桌上的小酥肉外酥里嫩,炸酸奶外皮酥脆,奶香甜滑。他称赞道:“都好吃,现在离得这么近,我以后要常过来蹭饭了。” 何屿渡打趣他:“那你不如也搬过来,蹭饭就下楼出个门的事。” 连云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要,我还是更喜欢自己住,自在。而且我要享受热恋期。” 才不要像何屿渡和明霁这样,热恋期都没过就开始同居养崽,连云舟觉得,就算这俩人明天就去领证,他都不会太惊讶。 但他不要这样。 他喜欢自由的浪漫的恋爱。 出门散步也好,看电影也好,看看日出日落也好,吃饭也好,喝酒也好,可以是一时兴起,也可以是提前约定,他喜欢一切约会时和爱人独处的时刻。 而必须要有很多很多次约会,才能让他有和人共度余生的决心。 何屿渡心里是不赞同的。 真诚热烈的爱人,两个契合的灵魂,同频共振,每天都会是热恋期。 即使偶尔不同频,爱也可以调频。 但他也理解连云舟的想法,所以他只是笑了笑,然后岔开了话题。 这话题不过玩笑话这么一提,何屿渡吃完饭就抛之脑后了。 直到晚上他洗过澡躺在床上,无聊地翻了翻朋友圈,然后看到了万殊刚发的动态。 [万殊:和你,每天都是热恋期。图片.jpg]配图是一张连云舟被他背着的照片,看角度手机是连云舟拿着的,看衣服和背景,大概就是中午吃了饭以后的事。 何屿渡截图往他们的四人小群里发。 [不生气:@没头脑 夏天已经很热了,还每天都是热恋期,你热不热?]虽然很赞同,但是不影响他打趣万殊和连云舟。 [没头脑:不热,开空调了。][不生气:@万殊 你热吗?]万殊直接没回复。 何屿渡笑得不行。 明霁见他笑得肩膀都在颤动,瞥了一眼他的手机页面,然后也点开了群聊。 [明霁:@万殊 太热了,别上火。][不生气:哈哈哈哈哈哈哈。][万殊:……][不生气:空调温度别开太低,容易感冒。][没头脑:……] 【作者有话说】 明霁:我说了,有你官宣的那天。 万殊:我还得夸夸你??? 第68章 东施效颦 周末何屿渡在云客来办拜师宴,何知望的学生们全都来了,还有许多玉石、书画行的前辈大师们也来了。 拜师敬茶,应无澜奉了拜师贴,何屿渡回帖,给了红包,拜师礼便成了。 下午回了家,何屿渡便就着应无澜收到的各种见面礼,给应无澜上了一节鉴别玉石的基础课。 见面礼里有玉石入门知识的书还有玉石料子,何屿渡拿着玉石料子跟他细细讲解,应无澜听得专注,也都用心记下了。 何屿渡讲完,抽问了他几句,应无澜全都回答正确。他满意地点点头:“等你放假,带你去逛天光墟。” “老师,天光墟是什么地方?”应无澜好奇。 “玉城最大的玉石市场。”何屿渡拍了拍他的肩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得自己上手去触摸、去看、去挑选,才能真的学会这堂课。” 应无澜眼里露出了期待的神色:“好。” 何屿渡笑笑:“早点休息,我回房间了。” 明霁还在处理文件,何屿渡回房间洗了澡躺下,有些无聊地刷起了微博,然后,微信里弹出了李子佩的信息。 第125章 [李子佩:小何老师,你看这个。]李子佩转发了一条微博给他,何屿渡有些好奇地点了进去。 这位博主微博的头像和他一样,都是日照金山,id叫“怀瑾握瑜”,认证上写着“榕城玉石雕刻大师”。 而李子佩转发给他的微博,是这位博主晒的一张玉雕图,看着有点眼熟。何屿渡放大看了看,像仿的他雕过的一块山水牌,不过有些设计不同,只看雕工的话线条很流畅,细节处理也还不错。 何屿渡从不空口鉴抄,于是回了个问号过去。 [不生气:?]李子佩又发了好几张照片过来,然后给他发了几条长语音。 “小何老师,这个博主我注意到他很久了,一开始我还觉得是巧合,但是他的作品跟你的作品重合度真的很高。” “你翻翻他的微博就知道了。” “但是最让我觉得不对劲的是他最近的微博内容。你去樾山,他也去了樾山,发出来的风景照都是同款打卡。你官宣恋情以后,他也官宣了,也是那种牵手照。还有游乐园的打卡,他照片上的穿搭都和你那天一样……” “我就故意去跟他约定制,加了他的微信号,然后我人都麻了,他朋友圈跟复制粘贴你的朋友圈一样。” 何屿渡看完了李子佩发来的照片,也听完了语音,心里涌起一股极度的不适感。 他皱起眉头,认真地翻看起“怀瑾握瑜”的微博。 一件作品相似是巧合,可是从去年二月开始,所有的作品都和他发过的作品相似,甚至文案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故意了。 还有最近那些游玩的照片,完全就是在复刻他的日常。 何屿渡简直被气笑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然藏着这么一只阴暗的老鼠,窥探着他的人生,模仿抄袭他的作品。 [不生气:微信号发给我。]李子佩把对方的微信号发了过来,是串电话号码。 何屿渡复制后在通讯录里一搜,果然搜到了人。聂曈。 点开聊天页面,他想起来了。 是之前一次比赛上主动来结识他的选手,印象里是个阳光开朗的青年。 尽管那次比赛聂曈没有拿奖,但聂曈一点也不灰心丧气,心态很好,比赛结束后还把自己的作品送给了他。 只是何屿渡向来不是会主动去结交朋友的人,聂曈不找他,他自然也就慢慢把对方遗忘在了列表里。 何屿渡点开聂曈的朋友圈,发现自己被屏蔽了,什么都看不到。他眉头紧拧,眼里愠色渐浓,直接把李子佩发给他的截图转发过去。 [不生气:画虎不成反类犬。][不生气:聂曈,你怎么像个寄生虫一样啊,学我的生活,抄我的作品,离开了我,你大概都活不下去了,真可怜。][不生气:可是我的思想、我的能力、我的灵感,我的天赋你一个都偷不走。][不生气:真的好可怜。]发完也不等回复,拉黑删除。 但何屿渡仍旧觉得心里堵着一口郁气,吐出不来,又咽不下去,烦闷得很。 他给李子佩道了声谢,起身去书房找明霁,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明霁。” 明霁翻看文件的手一顿:“怎么了?” “我要被气死了!”何屿渡神色沉郁,抿了抿唇,“去年我在比赛上认识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年岁的玉雕师,叫聂曈。加了微信,但是他是榕城人,隔得原本就远,慢慢地就没再联系过了。” “今天我才知道他一直在抄袭我,抄袭我的玉雕作品,复制我的文案,学我的拍照风格……什么都学,谈恋爱都学我官宣。”何屿渡越说越气,“什么东西啊!” 明霁:“二十世纪中国的民族资产阶级吧。” 何屿渡被明霁这一句形容给逗笑了,太恰当了,太符合了,他一听,心里的郁气都消了大半。 “先天不足,后天畸形。”何屿渡轻笑出声,“我不该直接拉黑删除他的,我应该多骂他几句,再拉黑删除。” 明霁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把截图发给我,还有他的联系方式。” 何屿渡把截图和微信号转发给他:“他是榕城人,微信号就是电话号码,微博叫‘怀瑾握瑜’,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我让人去查。”明霁一边说,一边在通讯里点开了公司合作的律师的聊天页面,开始打字。 何屿渡看着他把聂曈的信息发了过去,还有那些截图也转发了过去,然后推送了他的微信名片给对方:“对比聂曈和小何老师的作品,收集资料,整理证据,发律师函。” 何屿渡的目光落在明霁俊朗的面容上,明亮的眼瞳映着他的眉眼,染着笑意。 “明霁。”他语气认真,“你刚才真的好帅,像在发光,让我心跳都变快了,像是被会心一击。” 明霁闻言,伸手按上何屿渡的胸膛,有力的剧烈的心跳贴着他的手掌,震得他的心也随之加快跳动。 “还生气吗?” 何屿渡其实已经不生气了,但他想明霁哄他,所以故意说:“还有一点。” “那给你讲个故事。”明霁说,“从前有一种妖怪,叫做画皮,生来面目狰狞可怖,就在纸上描别人的脸,又将纸敷在自己面上,装作人来过活。” “后来她觉得描绘的面容不如人的面容生动漂亮,便直接剖人面皮贴在自己脸上,日子久了,就以为自己真的长了一张漂亮的美人脸,也真的变成了人。” 第126章 明霁的手指在何屿渡的眉心点了点,顺着鼻梁划过,抚过他的唇瓣。 “可他到底只是只妖怪,人皮之下,面目狰狞,凶相毕露。”他说,“怎么比得过真正的美人,骨相美,皮相更美,眉眼灵动,笑意温然,举世无双。” 何屿渡含住他的指尖,很轻的一下,舌尖轻碰,像一个吻。 “后来呢?”何屿渡问他,“这只画皮怎么样了?” “当然是被捉妖师捉住。”明霁勾了勾唇角,压低了嗓音,目光直直地和他的视线交缠在一起,“拆皮扒骨。” 何屿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明霁这副模样真的太撩了,说的是故事,可他那眼神,却像是要把他拆吃入腹似的。招架不住。 他果断地站起了身:“你继续工作,我不打扰你了。” 何屿渡还没转身,就被握住了手腕,他垂眸看向明霁。 这个角度让他想起了明霁腿受伤那段时间,那时候他总是这样看向明霁,看他浓密的睫毛,深邃的眼眸,漂亮的唇和分明的下颌线,这样俊朗的一张脸,坐在轮椅上抬眼看向他,真的很难让人不心生怜爱。 明霁问:“现在开心点了吗?” 何屿渡的心软得像一片云,全朝着明霁涌过去:“不是开心了一点,是特别开心。” 他勾住明霁的手指,垂眸笑了一下:“你快工作。”…… 隔天何屿渡就在微博发了律师函,放上他和聂曈的作品对比图,放大圈出了那些被抄袭的细节,还有六本外观设计专利证书。 在玉雕这个传统工艺领域,独创技法是有学习仿造的壁垒的,但图案设计却太容易被抄袭和模仿。消费者更是习惯了差不多的图案样式和创作技法,似乎从古至今传下来的就是这样。再加上申请专利的手续过于繁琐,周期太长,以至于业界里申请专利的手工玉雕大师寥寥无几。 但何屿渡就是寥寥无几中的一个。 何屿渡不缺钱也不缺时间,他从来只做独一无二的玉雕。所以每次创新出雕琢技法和图案,他都要申请国家外观设计专利。 昨天那会儿他在气头上,没想起来这回事,后来跟律师沟通,他就想起自己这几本外观设计专利来,如今证据确凿,微博一发,他的心里畅快极了。 今天的天气也好,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决定今天去接明霁下班,再去约个会。 何屿渡这么想着,便给秦戈发了个信息,叫他今天去接应无澜,还让他提醒应无澜练字,晚上他回来是要检查的。 【作者有话说】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陆游《冬夜读书示子聿》 第69章 约会 何屿渡的微博一发出去,转发和评论瞬间爆炸式增长起来,他点开评论看了看,第一条就是李子佩。 “@怀瑾握瑜 给大家指路,可能玉雕人的偷不叫偷,叫窃吧。他不仅抄袭玉雕图案,还模仿小何老师的日常,东施效颦真的可笑。” “创作是自己的事情,无论是手工艺术还是书画艺术,不要觉得喜欢别人的作品去模仿就是对别人的夸奖认同,愿世界上再无抄袭怪和学人精!” “好家伙,跟人沾边的事儿他是件件不做啊。” “去看了,真的后背发寒。被这种人盯着也是倒了血霉。” “好几天不上微博,我小何老师竟然受委屈了,明总呢!明总快出来哄哄老婆啊!” “特意去看了一眼,艹,真的一模一样,什么都学,怎么会有这么傻比的东西,他没有自己的人生吗?”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你老师教你雕刻的时候教的是怎么抄袭别人的作品吗?是不是这个行业对他们太包容了,才让他这么肆无忌惮啊。” “我也遇到过,学我买什么首饰,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买什么牌子的包,我用什么姿势拍照,她都照搬的学,感觉永远在暗处过我的低配人生,让我恶心。” “所以太优秀也是一种原罪吗,招来抄袭学人精,真的离了大谱。” “他是不是自己没脑子啊,还是脑子里装的都是水,东抄一点西抄一点就当是自己的东西了,太可笑了。本身这个行业能沉下心来做原创作品的人就少,这人真是让我开了眼了。” “抄袭就不说了,走法律程序。学人精真的很膈应人,他这么没有自我,一定很自卑吧,一定很羡慕很嫉妒小何老师吧,可惜他永远只是一只电子宠物,copycat。” “所有模仿小何老师的学人精都替小何老师挡灾,霉运全给他!” “咦,这是个什么东西,不好意思,骂他东西我都觉得是对东西这个词的侮辱。” “东施效颦,沾沾自喜,还沉浸在那几个粉丝的夸奖和吹捧里,真是个可怜虫啊,明明羡慕嫉妒小何老师,却又不得不凭借着小何老师而活。” 还有许多转发都是业界内的人的转发,何屿渡还看到了苏闲的转发,他给点了个赞。 骂得很难听,但是他喜欢。 出门前,何屿渡特意换了身衣服,也特意让阮英给他拍了张照片。 背景是他的收藏柜,放满了玉雕藏品,还有墙壁上挂着的名家真迹。 “@玉不琢:你还有得学。[图片]” 聂曈既然那么喜欢学那么喜欢抄,就让聂曈看看他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也让聂曈明白——他们之间云泥之别。 第127章 让他更嫉妒,让他更自卑,让他永远只能活在阴影之下,当只见不得光的画皮。…… 何屿渡踏进万彩集团的大楼,商榷已经在前台等他了,引着他进了电梯,然后按下了顶层的按钮:“明总还在开会,你去他的办公室稍等几分钟,喝点什么?” 明霁和何屿渡的恋情官宣以后,就跟他交代过,如果何屿渡来集团找他,直接让他去办公室。 商榷自然清楚何屿渡在明霁心里的份量非比寻常人,所以亲自下来接人。 “明霁平时喝什么?” “明总一般喝茶。”商榷说,“最近都在喝樾山茶。” “那我也喝这个。” 商榷带着何屿渡走进总裁办,然后给他泡了一杯茶来。 办公室的门阖上,何屿渡的目光落在明霁的办公桌上,明霁的办公桌和家里的书桌一样,所有东西都归置得整整齐齐的。 何屿渡在沙发上坐下,喝了口茶,点开微博,然后便看到聂曈发了一条新的动态。 “@怀瑾握瑜:没有抄袭,身正不怕影斜,半个月后金错刀大赛见,我会证明自己。” “证明什么,证明你是个抄袭怪还是学人精?” “证明你在背后蛐蛐小何老师?” “大家好,这是一只死了的鸭子——死鸭子嘴硬。” “好的,半个月后金错刀大赛等你删博道歉。”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还不自量力的人,真就是左脸揭下来贴在右脸上了吧,一边不要脸一边厚脸皮。” “你要是早生几千年,那还有东施什么事。” “行我等着了,我等着看各位大佬教你做人。” 何屿渡看评论看得正津津有味,办公室门被推开,他抬眼看过去,对上明霁有些意外的神色。 何屿渡把手机收了起来,笑着站起身:“你开完会了啊。” 明霁眼里也漫开了笑意:“特意来接我下班?” “嗯。”何屿渡说,“来找你约会。” “去哪儿约会?” “去落日渡,那边有荒野茶摊和路边音乐会,我朋友圈有人在发,看起来挺有意思的。” “好。” 明霁整理好自己的办公桌,和他一起走出办公室。距离下班还有个半个小时,明霁不仅提前下班,身边还跟着同样年轻俊朗的何屿渡,自然引起了好多员工的注意。 进了电梯,何屿渡问他:“我是不是不该来办公室接你啊,好多人都在看我们。” 想都不用想,这个时候万彩集团的一些员工小群里肯定是各种议论纷纷的。 这让他想起高中时期大家对明霁私底下的那些议论,明霁总是人群的焦点,总是被大家讨论……明霁或许并不喜欢这样。 “他们都认识你。”明霁握住他的手,“我微博都官宣了,你觉得集团会有人不认识你吗?” “那茶水间岂不是总是在讨论我们的八卦?” 明霁笑了一下:“不是八卦,是磕糖。” “那我是不是得常来接你。”何屿渡说,“这样她们才有糖磕。” 明霁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的。” 何屿渡被他逗笑了:“好,以后常来接你。” 上了车,何屿渡发动车子,才说起微博上的事:“聂曈刚才发微博了,说自己没抄袭,还说会在金错刀大赛上证明自己。” 明霁点开微博看了一眼,皱起眉头:“都被起诉抄袭侵权了,他还能参加比赛?” “报名是早就报上去了,但起诉的事还有得打官司,榕城的玉雕协会肯定想保他,毕竟他也算榕城年轻一代里的翘楚了。” 榕城也有优秀的玉雕大师,但都上了年纪,现如今协会的那些前辈又只是庸碌平常,自然是要重点培养年轻一代的玉雕师的。 明霁:“他算翘楚?榕城的玉雕行业这么不景气的么。” 何屿渡觉得有些没意思:“抄袭的事都辩无可辩了,你觉得,榕城玉雕协会为什么还要把宝压在聂曈身上呢?” 明霁眸色微沉:“他们想让聂曈踩着你的名声上位。” 只要聂曈能在金错刀大赛赢过何屿渡,那么抄袭还是没抄袭又有什么要紧呢,他赢过了如今业界内年轻一代的第一人,他便是第一人。 名利双收,谁还会在意他的过往。 何屿渡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觉得没意思,有野心没有错,想往高处走也没有错,但是心术不正,抄袭别人,踩着别人上位便是错。 这样的人,哪怕技艺再出色,也绝不会到顶峰。 如果让这样的人登顶,此后还有谁会潜心钻研技艺,还有谁会呕心沥血去推陈出新? 大家都去抄袭就好了。 没有创新的源头活水,那么整个玉雕行业都会成为一潭死水,让淤泥堵塞,让芦苇掩盖,让青苔铺满,最后完全枯干。 “他不可能赢。”明霁看向何屿渡,认真地说道。 何屿渡笑了起来,眼中亮着一抹笃定的神采:“他当然不可能赢。” 落日渡是一个临河的露营场地,车可以直接开到河边,停车很方便。河水清澈,水草萋萋,落日的余晖把天空染得似金似红,铺洒在河面,像是一匹绮丽的锦缎。 河边搭起了简单的舞台,放着一些乐器和音响,便是路边音乐会的场地了。 第128章 有几家小茶摊,都支着一个简单的招牌,这时候人并不多,何屿渡和明霁选了一个前排的位置坐下,点了围炉冰茶的套餐,还有一些吃食。 人渐渐多了起来,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路边音乐会开始了。 何屿渡喝了一口杨梅米酿,听着响起的音乐前奏,感受着时不时吹来的晚风,手指在木桌上轻轻地敲打起节拍来。 “没有你唱的好听。”明霁给自己添了一杯冷泡的蜜桃乌龙茶,“不过这围炉冰茶倒是有些雅趣。” 冬日里是围炉煮茶,到了夏日,便成了围炉冰茶,装满冰块和干冰的玻璃盆烟雾缭绕,晚风阵阵,茶香四溢,还有音乐,忙碌工作的疲惫都在这一刻消散了去。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唱歌?”何屿渡挑了挑眉头,他似乎没在明霁面前唱过歌吧? “上次你和万殊、连云舟去喝酒。”明霁说,“万殊录了视频发给我。” 何屿渡拿了一块冰镇红豆糕吃,等音乐接近尾声,才开口道:“那你想不想听我唱?” 明霁抬眼看向他,目光沉静又温柔:“想。” 第70章 比赛 “月色是你赠予我的吻/你是我跨越山海去爱的人/心跳胜过烟火声声,有一天我满身星辰/于夜色中拥吻/与你终生。” 穿着一件月白色短袖衬衣的男人站在立式话筒前,乌黑的头发在灯光下有着淡淡的光泽,而他风姿如玉,明亮的眼眸朝着人群看来,清润的嗓音合着音乐声,低低地萦绕、回荡着,让全场自发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随着音乐声晃动成一片白色的海洋。 一曲唱完,何屿渡踩着欢呼和掌声下台,朝着明霁走过来。 明霁的目光一直看着他,看他走过来,看他在身边坐下,看他端起茶杯喝茶……即使何屿渡从台上下来了,他仍觉得自己的男朋友耀目得让他移不开眼。 “干嘛这么看着我。”何屿渡在台上唱情歌告白的时候没觉得不好意思,这会儿被明霁这么盯着看,反而有些脸热起来。 “我在看闪闪发光的星星。” 何屿渡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他抬眼看向夜空。 一望无垠的墨蓝色,一轮弯月高悬,一颗明亮的星子缀在旁边。他又仔细地在整个夜空中寻觅了一番,才开口道:“今天竟然只有一星一月。” 明霁抬眼看向夜空,又看向他:“嗯,今夜也只有你我。” 尽管从小到大听了许多的称誉,但明霁从不认为自己完美到无可挑剔,他也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就像今夜的这轮月亮,是不完美的弯月。 但他何其有幸,得何屿渡相伴身侧。…… 接下来的日子,何屿渡每天都在雕玉和画设计图。 机器雕琢出半成品,再用手工细细地去雕琢细节,到月底,他雕出了两件摆件,一件是兽首带着些许糖色的貔貅,一件是一块海棠玉佩,用的是明霁之前送给他的那块带着零星的红翡的料子。 他构思得极其精巧,每一点红翡的位置都开着一朵娇艳的海棠,光是看着,就透出一股盎然的春意来。 海棠玉佩被明霁戴在了脖子上,貔貅的摆件被他拿去了集团,放在了办公桌上。 一晃便到了比赛的日子。 金错刀大赛为期二十五天,要求玉雕师们在20天内完成雕刻作品,有昼夜不间断的专场直播拍摄,比赛结束后,则是5天的作品展出。 在这期间,所有的参赛人员是不能与外界联系的。 应无澜已经放暑假了,何屿渡便把他送回了山庄,让何知望每天抽时间给他上上课。 自己则心无旁骛地去参赛。 跟明霁在会馆口道了别,何屿渡推着行李箱过了安检,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往自己的休息室走去。 会馆里早已经布置妥当,整整齐齐的工作台被隔开,每一个工作台都有专业的拍摄设备,最前方是评委席。此外,每位玉雕师都有一个单独的休息室,里面也有摄像头,以确保比赛的公平公正。 何屿渡正准备推开休息室的门,便听到有人喊了他一声。 “小何老师。” 何屿渡闻声回头,看到聂曈那张脸,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聂曈今天穿的衣服,是一件肩头绣着修竹的白色t恤,这衣服他也有一件。聂曈手腕上带着一串老山檀,脖子上戴着一块玉。 真的很像他的低配版。 也真的很膈应人。 不过何屿渡这次没带这件衣服,手腕上带了块手表,脖子上的玉雕藏在衣服下,只露出了红色的线绳。 聂曈想学他,但是却永远不能成为他、替代他。 “我会证明我自己的。”聂曈被他的眼神一刺,握紧了拳头。 何屿渡懒得理会他,只瞥了他一眼,便推门进了自己的休息室。 比赛时间从10点正式开始,他得收拾一下,去比赛区了。 比赛开始,直播也同步开始。 明霁用平板点开了何屿渡的专拍直播,刚进去,页面有些卡顿,屏幕上的弹幕倒是一条条滚动得很是欢快。 “来了,第一!” “小何老师这张脸值得我早起!!!” “终于能看到小何老师直播雕玉了,搓搓手,让我眼睛跟着学习学习。” “难以想象明总每天看着这样一张脸是多么的快乐。” 第129章 “姐妹,你可能也难以想象小何老师每天对着明总的脸是多么快乐。” “要是我能左边一个小何老师,右边一个明总,那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小女孩。” “醒醒吧,大白天的别做梦了。” “哇,小何老师开始了。” “有没有懂行的姐妹来讲解一下,小何老师这块玉是什么玉,这也太冰透好看了。” “玻璃种!” “玻璃种,我的天,这么大这么透,这得多少钱。” “盲猜小何老师要雕佛像观音之类的?” “应该不是山水,山水草木题材小何老师都喜欢俏色巧雕,这种玻璃种,应该是佛像之类的。” “已经可以想象作品有多神圣圣洁了。” 明霁看着何屿渡开始落笔,勾画图案,他在绘画和雕琢玉石的时候总是格外专注。他双手极稳,流畅的线条勾画出菩萨的眉眼,双目下视,似有无限悲悯的神情关注着人间,神态安详,让人看着心都沉静了下来。 就连此刻直播间的弹幕都变得慢下来了,只偶尔划过几句。 “小何老师的观音像真的太绝了,何老爷子笔下的观音庄严悲悯,小何老师的观音慈悲温柔。” “神爱世人的具象化。” “愿所有看直播的朋友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祝大家发财!” “哈哈哈财神爷眉头一皱,你拜错了。” “小何老师这是要画什么观音啊,这么大一块玉,后面留白的不可能要全切了吧?” 何屿渡要画千手观音。 明霁看过他的设计稿,是这段时间他在家里每天一点一点画出来的,20天,当然不够雕琢出真正的千手观音来,而何屿渡构思精妙,设计出了100只形态各异的手,每只观音手中所持的法宝都不同,他到现在都无法描述看到完整的设计稿时他心里的惊艳和震撼。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等何屿渡的画稿一点点呈现在大家的眼前,弹幕数量再次增加。 “小何老师要刻千手观音!!!” “画稿真的好美,无法想象这件作品完成之后,会是多么伟大的艺术品。” “嘿嘿,刚去抄袭怪的直播间看了一眼,弹幕都没两条。” “那边在雕什么啊?” “画的山水,好像还有隐藏在花树后的庙宇建筑。用的三彩的料子。” “俏色巧雕,我真服了,幸好小何老师没选山水题材,不然多膈应啊。” “撞题材有什么,反正谁丑谁尴尬。” “那必然是他丑。” “凭心而论我觉得他的雕工不错的,错就错在他抄袭,真的是糟蹋自己的技艺。” 弹幕有多热闹何屿渡完全不知道,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玉料上,开始雕琢千手观音的轮廓。 除了吃饭和去卫生间,何屿渡拿起雕刻工具后就没有休息过,他在工作台前一直坐到了晚上10点,然后才整理了一下工作台,把玉料收进保险柜里。 每个工作台都给他们配备了保险柜,毕竟金错刀大赛上,每个人带来的玉料都价值不菲,若是出现意外,那都是极大的损失。 又检查了一遍工作台,何屿渡有些疲惫地回到自己的休息室。 坐了一整天,他的腰有些疼,洗了澡躺在床上,也觉得床垫太硬,睡着不舒服。 更让他不习惯的,是身边没有明霁。 这才第一天呢。 何屿渡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而在家里的明霁,此刻正在听何屿渡录的歌。 音响的声音开得低,环绕音效让他恍惚有种何屿渡就在他身边的错觉。 何屿渡给他录了十首歌。 用邮件设置了定时发送,两天一首。 他说:“歌听完了,我们就能见面了。” 第一天是《告白气球》,第三天是《当你》,第五天是《关键词》……第十九天,是《交换余生》。 到比赛的最后一天,大家开始陆续递交作品。 何屿渡的千手观音像也完成了。 千手观音的100只手都经过了细致的雕琢,玉石的形状成了普照众生的背光,每只手上所持器物皆不相同,有小斧、莲花、宝剑、宝塔等法器,菩萨盘腿坐于莲花宝座之上,整个玉雕都无声地诉说着慈悲、智慧、力量和希望。 何屿渡端详着自己抛光后的千手观音像,然后递交给了评委组。 评委老师都是他认识的前辈们,见到这尊千手观音像,眼里流露出赞赏和惊艳,或是朝他颔首,或是朝他一笑。 何屿渡也朝他们笑笑,回休息室,推上自己昨晚就整理好的行李箱,离开会场。 拿到自己的手机开机,何屿渡一边往外走,一边给明霁打电话。 这么多天没见面,甚至连通讯都不能,思念的情绪长成了密密麻麻的藤蔓,把他的心脏包裹了起来。听到明霁声音的那一刻,藤蔓蓦地收紧,刺得他的心有些酸酸涩涩地泛疼。 “小渡。” 何屿渡问:“你在哪儿?” “就在门口。” “我马上出来。”何屿渡加快了步伐,小跑了起来。 盛夏的烈日炙烤着大地,会馆外绿叶繁茂,风过树梢,何屿渡看到站在门口的明霁,冲过去抱住了他。 他紧紧地贴着明霁的胸膛,下巴靠在他的肩头,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扑通扑通,像是要跳出来了似的。 第130章 “好想你。”明霁揽住他的腰,将他抱得更紧。 “我也好想你。”何屿渡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气,深深地舒了口气。 他又低声抱怨道:“会馆的餐食一点都不好吃,休息室的床垫特别硬,有时候中央空调打得太低,冷,有时候温度又高,热。总算是比完了。” “辛苦了。”明霁轻拍他的后背,“回家好好休息。” “你看我直播了吗?” “看了,最后的作品特别好。”明霁说,“每天都有很多粉丝在你的直播间里聊天。” 何屿渡又问:“你跟他们聊天了吗?” “没有。” 何屿渡笑了一下:“那你岂不是很无聊,只能看到我在雕玉,既没有声音,也不和弹幕聊天。” “不无聊。”明霁牵住他的手,“工作的闲暇看你在专心致志地雕琢观音像,晚上回到家,听着你录好的歌睡觉,就觉得,你好像就在我身边。” 但这些都抵不上何屿渡此刻站在他眼前,他们十指交握,眼里都只有彼此的身影。 何屿渡望着他的眼睛,觉得怎么都看不够似的,他就这么静静地看了明霁许久,才开口道:“走吧,回家。” 【作者有话说】 君君:小渡在落日渡唱的那首歌歌词是我编的。 金奖到底花落谁家呢,v我50海星,解锁更多剧情! 第71章 金奖 金错刀大赛结束,评委们各自打分,综合比较,评选出了获奖作品,紧接着便是参赛作品展。 无论作品是否获奖,所有参赛的作品都有展出的展柜,不过获奖的展品有单独的展柜和更为醒目的位置,没有获奖的展品则以题材为归类,整齐地在周围的大展柜里展出。 承办方早就统筹安排好了展位和展馆布置,一到开展时间,看展的游客便络绎不绝地走进了展馆。 何家人都是业内人,一同去看展,来得不算早。 而何知望进展厅刚看了几个展品就遇上了几个老朋友,于是便一同聊着天继续往前走。 “老何啊,你这学生是真厉害。” “是啊,那会儿你收自己孙子当学生,我们还打趣你说在家里论辈分都不知道怎么喊人。谁知道啊,小何这么争气。”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还有,我看王见山那个‘梦回红楼’的设计也是不错,银奖。玉城的玉雕协会今年又是风头大盛。” “你们可别夸他们了,不过是选的题材出彩些,还有运气好。”何知望听着几位老友夸赞何屿渡和王见山,笑得眼角皱纹泛起,神色都是与有荣焉,但嘴上仍旧说着谦虚的话,“他们年纪那么轻,还有得学。” 何知望和几个好友走在前面,从一个个作品展柜前看过去。 何秉烛和席玉跟在他们身边,偶尔看到出彩的作品也会闲聊交谈几句。 评选出来的展品都各有千秋,无论是题材立意还是雕刻技艺,都值得慢慢观赏。 何屿渡听惯了长辈们夸他,倒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他觉得其他人的作品也同样有出彩的地方,展馆里的作品犹如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并不是他一个人独占春色。 所以夸奖的话听听便是了,如风过耳,不留痕迹。 他落后了几步和明霁带着应无澜走在后面,一边看作品展,一边低声给应无澜讲解。 在何屿渡给应无澜上课的时候,明霁从不出声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一直温柔地落在何屿渡身上。 “老师。”应无澜站在一处玻璃展柜前,指着名为“争春”的作品问,“这是立体圆雕工艺吗?” “对。”何屿渡点点头。 “我喜欢这个作品。”应无澜看着展柜里的作品,目光仔细地从姿态各异的花瓣看到遒劲弯折的枝干。 何屿渡笑了笑:“说说,喜欢什么,说得好我就把它请回家,放在你书房去。” “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应无澜说,“我喜欢它展现出来的蓬勃的生机和活力。” “这位小友。”一道磁性的男声响起,“我喜欢你的解读。” 何屿渡闻声看过去:“黎老师。” “小何老师。”黎去尘朝他一笑,“这就是你那个学生吧?” 黎去尘是灵犀市的人,他比何屿渡大了十多岁,但论名气和才华,都远不及何屿渡。以前何屿渡刚参加各种比赛崭露头角的时候,他心里还嫉妒过,毕竟在何屿渡这个年纪,他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学徒……只是玉雕这门手艺,原本就是天赋和勤学钻研缺一不可的,有时间嫉妒别人,不如多下功夫雕琢创新。 这次比赛他的作品能拿到最佳设计奖,他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心态放平后,黎去尘对何屿渡便多了许多欣赏,也想和他交好,方便交流技艺。 “嗯,他叫应无澜。”何屿渡笑着道,“黎老师既然听到了,能让我把这盆‘争春’请回家吗?” “当然可以。”来参展参赛的作品,能结缘一个好价钱,他自然是愿意的。 “那我们晚点微信联系。” 何屿渡又领着应无澜往前一个展柜走,应无澜有些迟疑地拉了拉他的衣角:“老师,那盆‘争春’很贵的……” 他这段时间已经学了很多关于玉石的知识了,自然知道刚才那盆“争春”无论是选材还是工艺都价值不菲,只是他也没想到何屿渡会这么快就和作者谈好买下的事,他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第131章 “应无澜,艺术本身是无价的。”何屿渡敲了敲他的额头,“我和明霁是缺了你吃还是缺了你穿,怎么还是这么小气抠门。” 走了几步,何屿渡的衣角又被拽了拽。 他偏头看过来,应无澜小声问他:“老师,我以后也能雕出这么好的作品吗?” “当然能。”何屿渡朝他鼓励地一笑,然后指了指展区中央位置,放着他的那尊千手观音的展台,“看到那个位置了吗,老师希望,十年后你的作品也能放在那个位置上。” 金奖的展台比其他展台设置得都高,即使展台前站了好多观赏的人,应无澜仍旧能越过人群,看到那尊慈悲悲悯的千手观音像。 他摸了摸自己胸前佩戴的那枚观音玉坠,语气认真道:“我会的。” 何知望和几位朋友走到了一处边缘角落的展台,这里站着一个年轻人。 到了他们这个年岁,对于年轻的后辈,他们向来都是宽容和鼓励的,一个行业要欣欣向荣、经久不衰地发展下去,就得宽容,汲取众家之长,就得鼓励后辈,薪火相传。 但看到这个年轻人,何知望的脸上的笑却淡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展台里名为“菩提山寺”的作品上,带着几分审视。 “聂曈。”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你老师呢?” 学生来参赛,无论结果如何,当老师的都该来作品展看看,但聂曈的老师却没来。 他也没有得奖。 这个展台在最角落的位置,不知道大家是有意还是故意,都绕开了他的展台。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最中央那座展台,高高在上的千手观音,形态各异的手,千姿百态的眼,每一只眼睛都像是在看向他。 聂曈只觉得有无数的打量的眼光此刻都在看向他,他用力地握紧了拳头:“何老先生,我要举报!我要举报‘金错刀’大赛评委不公!” “哦?”何知望不是这次比赛的评委,但他是玉城玉雕协会的荣誉会长,聂曈如果质疑比赛的公平公正性,确实可以向他举报。 他神色淡漠地看向聂曈:“你看过金奖、银奖、铜奖、最佳设计奖、最佳人气奖、优秀作品奖……看过那些获奖的作品了吗?” “我看了。” “那你觉得,哪个作品是名不副实的?”何知望语气从容,神色也是平静的,但他的话音一落下,便无形地形成了一种压迫感。 聂曈喉咙发紧,他说不出来。他心里知道,那些作品本身都很完美和出色,但他自认为自己的作品比设计比工艺也不差,是可以一争高下的,凭什么那么多奖项啊,他却什么奖都没有呢? 甚至连优秀作品奖,都没有。 聂曈的胸膛起伏着,心跳有些乱:“千手观音。我不服,前辈们那么多千手观音的雕像珠玉在前,凭什么选了何屿渡做金奖。他有什么创新?不过也是踩着前辈的肩膀往上爬。” “凭他在二十天里雕刻出了千手观音的一百只手一百只眼睛,且手眼都姿态各异。凭他画的观音像举世无双,没有任何一副古画的观音或是雕像有如此的风采和慈悲。”这次金错刀大赛的一位评委走了过来,语含怒气,“聂曈,你品行不端,抄袭同行,这次大赛容你参赛已经是你老师求来的人情了,你却还不思悔改。” “比赛的全程都是直播形式,比赛结束,除了评委,今年还新增加了网络票选的环节。聂曈,你大概不知道,最佳人气奖也是‘千手观音’。”另一位评委也走了过来,“是小何老师知道结果后,主动要求我们把最佳人气奖颁给了另一位老师。” 有一位年近古稀的国画大师刚看完金奖,听到这边的纷闹,慢腾腾地走了过来,说:“你如果真的真的认真看过何小友的作品,便不会说出‘他不过也是踩着前辈的肩膀往上爬’这样愚蠢的话来。” 与他同来看展的好友也摇了摇头:“王以衔的学生,岂会是只知道照搬照抄的庸才?” 反倒是聂曈,做着抄袭的事,却用“创新”来抨击同行玉雕师,可耻至极。 “叫人来把他的展品撤下去吧。”何知望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结束了这场闹剧,“我们玉城庙小,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此时的聂曈脸上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痛。 他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来撤自己的展品,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来,左手持刀,刀刃对着自己的右手手腕:“谁敢撤我的展品!” “是你们逼我的!”他的眼里像是燃着一把火,神态都有些癫狂了,“哈哈哈,既生瑜何生亮,凭什么啊!就因为你有一个好爷爷,好老师,便叫你压得我们都无法出头。” 他看向周围的一些参赛的作者:“你们不恨吗?不觉得不公吗!” 【作者有话说】 “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杨维桢《道梅之气节》一些非常常见的典故我就不特意标注出处啦。 明月快完结了,有点舍不得,呜呜呜。 那么下个故事《胜于春朝》大家真的不收藏收藏吗? 第72章 庆祝 聂曈用力攥紧了手里的刀,便要对着自己的手腕刺下去,何屿渡皱起眉头,而他身边的明霁反应最快,抬腿便踢开了聂曈的手,然后按着他的手臂反剪到身后。 第132章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形式便变得可控起来。 “技不如人,丢了脸面,倒也不必自残形愧到自毁右手。”明霁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定死了聂曈这番举动的意图。 小刀落在了地上,折射出一抹锃亮的光。 “有何不公啊?”何屿渡自人群中走出。 “凭我五岁开始学书法,六岁开始学画,十岁拿刻刀,凭我有良师教导,也凭我肯潜心钻研,创新技艺。”何屿渡觉得聂曈真的很可笑,嫉妒心已经蚕食了他的理智,让他不顾老师和同门的名声,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情来。 今日聂曈若自毁右手,他便成了世人眼里的弱者,被逼迫被打压,甚至毁了雕刻的手,毁了前程。 这盆脏水便泼到何知望和何屿渡的身上了。 明霁看穿了聂曈的算计,才会故意说他是“自残形愧到要自毁右手”,何屿渡听懂了,也反应过来了,更觉得聂曈可恨。 “我何时压得大家无法出头?”何屿渡说,“所有的比赛我都只参加一次,总有人会在下一场比赛中大放光彩,也同样有人能在和我同场的比赛中脱颖而出。” “只除了你。”他看向聂曈,目光寒如雪山上积年不化的冰雪,“我说过的,你还有得学。” 展馆因此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负责人连忙去安抚大家,工作人员把聂曈的展品撤下去了,并且把聂曈也请到了休息室去,接着打电话通知了榕城玉雕协会的负责人,让他们来把聂曈带走。 一场闹剧,搅合得何知望没了继续看展的心情,他叹了口气,便和几个老友相约喝茶去了。 席玉方才看到聂曈拿出小刀的刹那心悸得不行,幸好明霁反应快,也幸好没有人受伤。 她抚了抚胸口:“明霁,刚才幸亏你反应快。” 明霁颔首一笑:“只是学了一点武术防身,没想到正好派上用场。” “学武术好。”何秉烛点点头,又因此想起了往事,“小时候我们也送小渡去学过,但他嫌苦嫌累,一学期都没坚持完,就闹脾气不肯去学了。” “我是不喜欢。”何屿渡没想到他爸能提起这件事,顿时觉得有些没面子,“嫌苦嫌累只是借口。” 做喜欢的事情他当然不会嫌苦嫌累了,可是他压根就不喜欢武术,所以上课的时候只觉得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合他意,就跟花钱买罪受一样。 “老师。”一直没说话的应无澜突然又扯了扯他的衣角。 “我不怕苦也不怕累。”他说,“我想学武术可以吗?” 等他学好武术,他也可以像先生那样,保护老师了。 也可以保护先生。 “问我干嘛。”何屿渡故意逗他,“你去问你明先生。” 应无澜看向明霁:“先生,可以吗?” 明霁问他:“为什么想学武术?” “以后要是遇到刚才那种事情,遇到危险,我就可以保护老师了。”应无澜还补了一句,“先生很厉害,我也想像先生一样厉害。” 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却一本正经地说要保护他,何屿渡忍不住笑了起来。 明霁却皱起眉头:“有我在,小渡不需要你保护。” 应无澜小声地说:“要是先生出差了不在呢……” 明霁:“……” 这小孩是不是太黏何屿渡了些? “好了,让他学吧。”解决了聂曈的事,何屿渡也放松了下来,他搭上明霁的肩膀,“你负责给他找老师。” 他又说:“小孩多学上个兴趣班也好,多个渠道交朋友。” 明霁沉默了一瞬,然后才开口道:“好。” 应无澜学武术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他上午去学武术,然后去上小升初的衔接补习,下午就在家练字、学画和雕刻。 小升初的衔接补习也是明霁给他报的,不想看他天天在家粘着何屿渡,小孩子嘛,还是应该和小孩子玩。 那天金错刀作品展上发生的事被一位老板拍了下来,然后发到了网上。 原本何屿渡和明霁就备受关注,这视频一被转发,大家就顺藤摸瓜,更多网友知道了聂曈抄袭、喊话要在比赛上证明自己,结果比赛输了不服气、又发疯想自毁右手的事情。 聂曈的名声彻底臭了。 他的老师求到了何知望这里来,希望何屿渡能高抬贵手,不要起诉他抄袭。 何知望让何屿渡自己决定。 何屿渡拒绝了。 他给过聂曈机会,如果当时他发了律师函以后聂曈能及时止损,删博道歉,保证再无下次,那么他也可以看在榕城玉雕协会的前辈们的面子上,就这么算了。 可聂曈死不悔改,还想往他身上泼脏水,现在想和解,晚了。 等金错刀作品展结束,何屿渡也彻底闲了下来。 连云舟约他出来喝酒,庆祝他拿了金奖,还是那家叫“幸会”的酒吧。 这天明霁原本有个应酬局,听说他们要去上次的酒吧,直接就让商榷推了应酬,同何屿渡一起来了。 连云舟看到明霁就笑:“明总,真看不出你身手那么好。” 网上的那段视频,他也看到了。 “学了一点。”明霁给自己倒了酒,然后和万殊碰了下杯。 万殊接话道:“我身手也很好。” 连云舟端起手边的酒喝了一口:“路方长知道你身手好嘛?” 第133章 这名字何屿渡以前没听过,他倏然觉得闻到了一股瓜的气息。 “这茬过不去了是不是?”万殊无奈地搂住他的腰,低声说,“小舟,你别总是气我。” 何屿渡好奇地看看他俩:“路方长是谁?” “他白月光。”连云舟勾了勾唇角,“前晚上还穿一件白衬衣,大晚上来敲他房间门呢。” “你别听他胡说,什么白月光。”万殊皱了皱眉头,“就是以前认识的一个大学校友,正巧前天他和朋友来度假山庄玩,碰到我了,就跟我打了个招呼。” 万殊说:“谁知道他晚上会找到我住的房间来啊……我那会儿洗澡呢,小舟去开的门,我都没见他。” 连云舟挑挑眉头:“怎么,你还想见见?” “我不是这意思。”万殊看到旁边坐着却不帮他说话的明霁,决定拖他下水,“再说路方长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大学喜欢的人是明霁。” 何屿渡吃瓜吃得起劲,谁知道会吃到自己身上来。 他偏头看向明霁,用眼神示意他给个解释。 明霁看了万殊一眼:“你以前不喜欢路方长?” 万殊:“……”万殊沉默了。 他用眼神谴责明霁,见死不救就算了,还火上浇油。 明霁和他对视,笑了一下:“关我什么事。” 万殊曾经喜欢过路方长,路方长现在找上万殊,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一起吃过饭。”万殊抵了抵后槽牙。 何屿渡皱起眉头:“你们还一起吃饭?” 明霁:“就一起吃过两次饭,万殊也在。” 那时候万殊喜欢路方长,他得为朋友制造机会。 但察觉到路方长醉翁之意不在酒,心思在他身上之后,他就没再和路方长接触过了。 连云舟问:“那你和路方长吃过几次饭?” 万殊:“……” 他哪记得啊……但肯定不止两次就是了。 “这都是以前的事了。”万殊握住连云舟的手,叹了口气,“我们以后会吃很多顿饭,见很多面,你能不能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我气啊……” 其实连云舟以前也谈过恋爱,也知道自己这么揪着以前的事不放显得挺小气的。 但他就是觉得心里不痛快。 什么人啊,以前万殊喜欢路方长,路方长弃如敝履,现在知道万殊的好了,又不要脸地主动凑上来。 连云舟语气嫌弃道:“你以前眼神真差。” “是,我以前眼神不好。”万殊听他这么说,心里反而松了口气,“谁让我没有早些遇见你呢?” 连云舟:“那你早干嘛去了?” 万殊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我觉得这事儿不能怪我,要怪就怪陶然。要不是他当年弄出那些谣言来,何屿渡就不会转学,何屿渡不转学,明霁肯定能和他成为朋友,那我们也会成为朋友。” “我不转学,怎么就肯定能和明霁成为朋友?”何屿渡被他这话逗笑了,“我和你们可是有碎玉之仇。” “只要活得久,对头变成男朋友。”万殊说,“总之,都是陶然的错。” 大概是人真的经不起念叨,万殊这边说起陶然的话音刚落下,何屿渡就听到一声男人的调笑。 “哟,让我看看这是谁,这不是以前的大明星陶然嘛?” “怎么现在沦落到当男模啦。” “行,就你了,今晚陪哥儿几个喝高兴了,小费啊少不了你的。” 何屿渡闻声看了过去。 几个有些男人坐在他们斜对面的卡座,靠墙的位置。 有个男人似乎是喝多了,酒吧里的光都聚焦在舞池那边,卡座这边灯光晦暗,也看不太清他的脸。只能看出是个有些胖的中年男人,脖子上带着一条大金项链,穿件花衬衣,这审美已经很辣眼睛了。 他正伸手去拉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男人。 那人是背对着他们的,衬衣被皮带束起,显得腰肢纤细,他旁边还站着两个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衬衣很透,隐约能看到肌肤的肉色。 何屿渡也不确定那人是不是陶然,还想再看,就被明霁捂住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好喜欢朋友们聚餐! 陶然的结局就是从大明星变成陪酒公关,但是不细写啦,因为小渡和明总都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 对方得到应有的惩罚就好了。 第73章 但行好事 “看什么?”明霁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就那么好看?” 何屿渡眨了眨眼,细密的睫毛在他的掌心扫过:“我只是在看那个人是不是陶然。” 顺便看了两眼旁边的男模嘛。 “不准看。”明霁故意吻了吻他的耳尖,低声道,“看我。” 就算是陶然,也没什么好看的。和朋友出来喝酒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何必去看那些扫兴的人和事。 何屿渡耳根发烫,拉开了他的手:“不看就不看。” 他端起手边的酒喝了一口,余光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看,也看清了,那人确实是陶然。 情愿不情愿,陶然都坐在了那个男人的怀里,低着头在给人倒酒。 “你他妈的,哭哭啼啼做什么,你现在就是个卖笑陪酒的,老子花钱是来看你哭的?”男人却很不满意,一声怒吼,拉扯着陶然,打了他一巴掌。 第134章 那边卡座顿时有些吵吵闹闹起来。 万殊感慨地“啧”了一声,故意问明霁:“我们的正义使者不去帮忙么?” 明霁抬眼看向那边,这会儿陶然的同事已经在劝和了,有人把陶然挡在了身后,在跟那个醉酒的男人赔笑道歉。 明霁收回目光:“那是他的工作。” “你真双标。”万殊说,“当年也不知道是谁,知道何屿渡被同学们堵在天台,火急火燎地就去了。” 何屿渡听他们说起当年,便不再看那边卡座的热闹了,而是看向了明霁。 “那时候我是班长,班上闹出这种事情,我能不管?” “是是,现在你是何屿渡男朋友。”万殊笑他,“你就只管何屿渡,我这个朋友你都不管死活的。” 明霁失笑,知道他在点刚才路方长这件事,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你是我的朋友,连云舟也是小渡的朋友,你们俩的事,我帮谁都不好,所以谁也不帮。” “我永远帮连小船。”何屿渡看向万殊,表明立场,“所以你最好别让他伤心。” 连云舟在感情里已经受过太多伤害了,何屿渡只希望他往后能万事顺遂,更希望,万殊能是那个永远护着连云舟、爱着连云舟的人。 万殊语气认真起来:“我不会。” 他放在心尖上喜欢的人,怎么舍得让他伤心难过呢。 连云舟看着万殊笑了笑,然后端起酒杯朝明霁抬了抬手:“你们俩要是闹矛盾,我肯定也帮何小渡。” 他说:“我这个人劝分不劝和。” “放心,不会给你劝分的机会。”明霁端起手边的酒,和他碰杯,一饮而尽。 何屿渡笑了起来,勾着明霁的手指跟他低声说话:“感觉缘分真的好奇妙。” 以前谁会想到他会和明霁在一起,连云舟会和万殊在一起呢? “这是命中注定。”明霁低声笑了笑,“就像网友们说的那样,我们相遇、相爱,是宿命。” 何屿渡看看明霁,又看看连云舟和万殊,眼里的笑意如水波荡漾开来:“真好。” 朋友、爱人,都在身边。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这个暑假过得很快,应无澜初中去了望舒中学,是何屿渡的母校。 送应无澜去上学这天,何屿渡特意买了水果去看望以前的班主任,从老师的办公室出来,何屿渡就带着明霁在学校里闲逛。 学校的荷塘里新修了一个湖心亭,九月的荷花已经谢了,只有一簇簇残荷抱头而立,原本阔大舒展的荷叶卷曲下垂着,水中倒影随风摇曳,透出几分寂寥来。 而荷塘边通往运动场的林荫大道两旁却开满了金桂,香气浮动,沁人心脾。 “我的美术老师最喜欢荷花,以前一年四季,每个季节都要带我们来荷塘边上写生课。”何屿渡眼前隐约浮现出夏日里满塘荷花亭亭玉立的模样,耳边回荡着同学们围着他小声问到底怎么画才能画得怎么好看的声音……但那些日子其实已经离他很远了。 “你的美术老师最喜欢的不是你么?” “最喜欢的学生是我。”何屿渡笑了笑,“岂止是美术老师啊,喜欢我的老师多得很。” 明霁问:“喜欢你的人呢?” “初中的时候大家懂什么喜欢啊。”何屿渡失笑道,“高一也没人喜欢我,后来转学以后,倒是有几个女生跟我告过白。但我又不喜欢女孩,而且我那时候只想好好学习。” 其实向他示好的男生也有,但那些人成绩没他好,长得也没他好看,他横看竖看也萌生不出一点喜欢来。 明霁牵住他的手:“高一怎么没人喜欢你?” “谁?”何屿渡偏头看向他,故意逗他,“你啊?” “美术老师喜欢你。”明霁语气带笑,“哪次美术课,陈老师没夸过你?在他眼里,全班除了你,都是朽木,只有你是芝兰玉树。后来你转了学,美术课收画作的时候她总唉声叹气。” 何屿渡回忆了一下,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漂亮又有气质的女老师,别的却记不起来了。 “老王也很喜欢你。”明霁弯了弯唇,“你大概不知道,老王是个颜控。” 老王是他们的班主任,何屿渡是记得的,但他确实不知道老王是个颜控。 “谈老师也很喜欢你,因为你的字很漂亮。”明霁说,“有一次我去办公室抱试卷,听到他跟好多老师炫耀:全校找不出第二个字这么漂亮的学生。” 谈老师……好像是语文老师。 何屿渡有点怀疑明霁在骗他,哄他开心,但又觉得明霁说得这么细节和具体,不像是骗他的。 他忍不住也弯起了唇角:“还有呢?” “还有我。”明霁望向他的眼睛,语气温柔,“我最喜欢你。” “骗子。”何屿渡笑着瞪了他一眼,“你高一就喜欢我?” 明霁也在笑,眼瞳里映着他的眉眼,低声道:“比高一晚了几年,但好在,没有很晚。” 他们相遇的时间刚刚好,若是早一些,他心里太多的利益算计,顾虑重重,那时候的他是没有心思想什么风花雪月的。 若是再晚一些,何屿渡或许就遇到了其他人,他们或许就会错过。 不早也不晚,在那个雨夜,他们相遇了。 第135章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何屿渡也笑了起来:“其实我后来经常后悔考去了行舟,我一直觉得那一学期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现在有了。”何屿渡握紧了他的手,“明霁,很高兴认识你。” 在那段晦暗的日子里,明霁曾经像光一样短暂地照亮了他,只是他固执地站在黑暗里,自以为很酷地摔上了门,砰的一声把光拒之门外。 好在这束光最后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照亮着他。 从学校出来,他们去附近的奶茶店买奶茶。 等待叫号的时间,何屿渡低头看了眼手机。 奶茶店门口走进来一个清瘦的男人,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何屿渡身上,余光瞥见旁边有年轻女孩拿着手机故作隐蔽地在偷拍,他快步走过去何屿渡身侧,挡住了女孩镜头对着的方向。 何屿渡抬眼,对上男人含着浅笑的眼睛,有些意外。 “何屿渡。”苏闲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朝明霁也笑了一下,“明霁。” 就像是好久不见的朋友,在街头意外偶遇,笑着寒暄一般。 虽然他们并不能算是朋友。 “你怎么在这儿?”何屿渡打量了一眼苏闲,有段日子没见了,苏闲似乎又长胖了一点,精气神更好了,眉眼间看起来都舒朗了不少。 陶然如今身败名裂自食其果,苏闲也就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住这附近。”苏闲说着话,在柜台点了两杯超级水果桶,偏头看到偷拍的女孩收起手机,神情有些惋惜,然后挽着同伴的手离开了,这才看向何屿渡他们。 他问:“你们呢?” “送孩子报名。”何屿渡说。 苏闲看过何屿渡的朋友圈,知道他收了应无澜当学生,猜想是送应无澜来报名,又想到薛展今年恰好接初一年级,便多问了一句:“应无澜吗?他在几班?” “初一九班。” 苏闲挑了挑眉头:“巧了。” 他不紧不慢地笑了笑:“我认识他们班主任,薛展。” 明霁看向苏闲,只迟疑了一瞬,便主动开口道:“什么时候有空,请你吃个饭。” 之前苏闲一直想请何屿渡吃饭,权当做还人情,但何屿渡的脾气……他也没指望能请到这顿饭,倒是没想到现在要沾薛展的光。 他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和薛展很熟,等会儿我跟他说一声就是了。” 明霁他们的奶茶好了,他伸手接了过来:“那就谢谢了。你知道应无澜的身世,也知道他这一路走来的不容易,麻烦你和薛老师多照顾他一些。” 明霁其实和苏闲接触得很少,但他看人准。 苏闲这个人要说坏,也不算不上坏,说好也算不上好,高中时那场闹剧,说到底也是因为苏闲把陶然当好朋友,所以坚定不移地站在了陶然那边,要为陶然讨回公道。 但苏闲后来又因为和陶然决裂、要为自己求个公道的事情欠他们一大笔人情债,弄清了过往种种,还对何屿渡心存愧疚,所以明霁笃定苏闲会帮这个忙。 无论吃不吃这顿饭。 第74章 莫问前程 “嗯。”苏闲点点头,然后目光在他们俩之间来回看了看,“这饭我就不吃了,但你们俩如果什么时候结婚,可以给我留个座,这顿饭我还是想吃的。” 何屿渡没想到苏闲突然把话题扯到自己和明霁结婚的事情上去,下意识看向了明霁。 明霁闻言一笑,俊朗的眉眼舒展着,笑意真真切切,连语气都染上了笑:“好,一定。” 何屿渡掐了掐他的腰,小声道:“好什么好。” 没影儿的事,就应下,好像他们一定会结婚一样。 明霁握住他的手,目光交汇。 男人漆黑的双眸被笑意渲染得格外明亮,像是品质极佳的黑曜石,碾碎了阳光,黑色里面揉了金,熠熠生辉。 何屿渡被那样一双含笑的眼睛看着,抿了抿唇,压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像是随意应道:“好吧好吧。” 苏闲装作没看到他们俩的小动作,接过自己打包好的果茶,开口道:“对了,我换了新工作。” 他说:“我现在自己做新媒体了,做人文风景、风俗民情方面的内容。” 何屿渡点点头:“挺好的,你知道陶然的近况吗?” 苏闲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在一家叫‘幸会’的酒吧当酒侍。” 苏闲笑了笑:“也挺好。” 何屿渡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你好像没有很意外也没有很高兴。” “无关紧要的人。”苏闲语气淡淡。他没兴趣落井下石,陶然过得不好,他过得好,这已经是上天对他最大的公平和正义了。 “走了。”他提起自己的果茶,朝明霁他们道,“你们俩也好好的,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以前的事情都翻篇了,过去了,他该往前看了。 也该往前走了。 已经是秋天了,可是日光还是刺眼又灼热,落在人身上,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苏闲踏进阳光里,影子缀在身后,瘦瘦长长的。 他慢慢地踩着光,走远了去。 何屿渡看向苏闲背影渐行渐远的方向,慢慢道:“我现在觉得,苏闲好像也不是很讨厌了。” 第136章 明霁“嗯”了一声:“他现在这样就好。” 人性原本就是复杂多变的,伟大与卑鄙、善良与恶毒、大方与小气、热爱和仇恨可以互不排斥地并存在同一颗心里。 在法律和道德的底线之外,生命是有容错的,允许人犯错,也允许人修正错误。 这些年,苏闲一直在修正错误。 走出奶茶店,何屿渡喝了一口奶茶,清甜的味道顺着喉咙一路往下,带来一阵冰凉。 何屿渡牵着明霁的手晃了晃,地上的两个影子也晃晃牵着的手。 他靠上明霁的肩膀,地上的影子也靠上另一个影子的肩膀。 空气仍旧带着一股热意,可路边的树叶已经泛起了黄,风一吹,便飘飘摇摇地落下了好几片。 何屿渡说:“周末我们去泡温泉吧?” 最近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明霁晚上运动多了,他早上睡醒总是腰酸,好想去泡温泉、去按摩,放松一下自己。 明霁应道:“好。” 何屿渡笑了起来:“最近有部电影上映,我也想去看。” “哪天?” “周日。” “那就一起去看。” 接下来的几天何屿渡都在期待周末,却在周五下午骤然接到明霁的电话,说周六要出趟差,泡温泉和看电影的计划都要往后延了。 何屿渡不大高兴:“那你去出差吧,我和连小舟去。” 明霁在电话这端沉默了一瞬,然后应道:“好,你们玩得开心。” 何屿渡挂了电话,更不高兴了。就这?玩得开心? 他刷了会儿朋友圈,越刷越无聊,又点开了微博。 可是今天的微博也没什么有意思的热搜,他点了几条感兴趣的消磨时间,然后退出了微博。 微信上,和明霁的聊天页面通话时间显示着1:46秒。 一个多小时了,明霁什么信息都没给他发,今天这么忙吗? 何屿渡倏然想起了之前和连云舟去泡温泉的时候拍的照片,他摸了摸唇瓣,有些干燥得起皮了,咬着嘴皮撕下来一点点。 点开相册,何屿渡找到那张照片发了过去。 “汪汪——”糖玉兴奋的叫声传来,何屿渡从落地窗往楼下一看,正好看到明霁走到院子里,拿手机在看什么信息,糖玉围着他又蹦又跳的,活泼极了。 何屿渡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点了信息撤回。 下一瞬,明霁抬眼朝着楼上看来,不偏不倚地对上他的眼睛。 等明霁上楼的时间何屿渡脑子里想了无数个解释。 “手滑发错了,想发表情包给你的。” “本来想发给连小船……” “上次和连小船泡温泉拍的照片,发给你看看,好看吗?”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解释,房间门就被推开了。 明霁一边朝他走来,一边解了领带,何屿渡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何屿渡舔了舔唇瓣,“还没到下班时间呀。” “带你去泡温泉。”明霁把领带随手放在了书桌上,衣领也解开了两颗扣子。 男人的喉结随着说话的动作滚动着,显得莫名地撩人。 何屿渡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明天不是要出差……” “今晚在扶光山小筑住,我直接去机场。”明霁说,“商榷会来帮我收拾行李,明天送去机场。” “那你还让我和连小船去。”何屿渡扑进他的怀里,在他肩头蹭了蹭,“你好烦,我都生气了!” “知道你生气了。”明霁捏了捏他的后脖颈,“这不是回来哄你了吗?” 何屿渡气消了,满心欢喜地和他一起下楼,上了车。 正准备系安全带,明霁俯身过来,按住了安全扣:“照片我看到了。” 深邃漆黑的眼眸就这么看着他,等着他解释。 何屿渡紧贴着车座,想躲都躲不开。 “就是之前和连小船去泡温泉的时候拍的……” “故意气我?”明霁握住他的手,把安全带扣进安全扣。 “咔”的一声,何屿渡的心跳也随之一乱。 他闭上眼,微仰头吻上明霁的唇,潮湿又悠长的吻,在狭窄的车厢内,呼吸相撞,心跳的声音缠绕着他们。 何屿渡稍微分开了些,睁开眼睛看向明霁。 那双眼睛圆润透亮,此刻满眼都是他。 明霁喉结滚动了一下,温柔地亲吻了一下他的眼睛:“乖,再发给我,刚才没来得及保存。” “存它干嘛啊……” “不发也行。”明霁的嗓音低沉含笑,“今晚我自己拍。” 尽管明霁这个主人不在,但温泉小筑每天都有人打扫卫生,看起来和何屿渡上次来时没什么不同。 他们去餐厅吃过晚饭,又散了会儿步,去做了按摩,然后才回温泉小筑泡温泉。 何屿渡没收了明霁的手机,还准备了一些水果,然后才脱了衣服,走进汤池里。 温暖的泉水浸泡着按摩后带着酸痛的全身,何屿渡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把身体往下沉了沉,然后就被男人从身后抱住,源源不断的热度从后背的肌肤传来,温泉的水雾氤氲在他的脸上,熏出一层浅浅的绯红。 “明霁。”何屿渡突然有点后悔提议来泡温泉了。 明霁哪里是来泡温泉的,根本就是来泡他的。 第137章 “给你按一下。”明霁的手掌落在他的腰间,替他揉按着,“最近都很疼吗?” “嗯。”何屿渡索性趴在了汤池边,还提起了要求,“可以重一点。” “嗯……轻一点。” 明霁不知道他到底要重一点还是轻一点,只觉得他的声音像是裹了蜜糖,听起来都黏糊糊、甜滋滋的。 他把力度加重了些,果然听到了何屿渡不满的抱怨:“明霁,你轻点啊……” 他又放轻了力度,手掌顺着脊椎揉按,何屿渡没再说话,只是耳根都红透了。 任由明霁按了一会儿,何屿渡实在受不住了,转过身瞪了他一眼:“这位技师,你太不专业了,我要跟你们老板投诉你!” “对不起。”明霁配合着道歉,“先生,您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会好好表现的。” 何屿渡喉咙滚动了一下:“怎么表现。” 回答他的,是一个动情至极的吻。 从他的唇瓣到舌尖,都被另一股气息攻城略地,他的后背抵着温泉汤池,胸膛抵着另一个剧烈跳动的心,忍不住紧紧地攀住男人的肩膀和脖颈,低低地喘息着。 “我们的第一次接吻,就在这里。”细碎的吻从唇到脖颈,何屿渡微微仰起头,浑身都泛起了浅浅的一层薄红。 “不是这里……” “嗯?” 明霁亲吻着他的喉结,一股痒意从喉咙蔓延到了心里,何屿渡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高一,天台。”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明霁想起来了,那不算一个吻。 只是意外地,嘴唇碰到了嘴唇。 他笑了一声,饱含情意的目光深深地看着他,手指揉弄了一下他的唇瓣,然后捏着他的下巴,再次吻了上去。 “这才叫吻。” 当年那次意外地碰撞,如今变成了缠绵的吻。 今后,他们还会有很多个吻,和很多个热恋的夏天。——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个互相救赎的故事,写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学生时代的一些惨痛经历,无论是被造谣还是被“模仿”,都是钝刀子磨肉,不见血但疼得死去活来。 想说的话其实在故事里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尤其是最后两章,大家都有了新的生活——那就祝我们,面对命运的不公、生活的苛责,回首往事都能谈笑风生。 不必和解,也不必原谅,只是往前走,向上走,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谢谢大家看到这里。 番外写了万殊x连云舟,标题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们下个故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