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贲郎》 第1章 稷山猎人 稷王山深处,天空阴沉看不到太阳。 赵基穿鹿皮箭衣,一手拄着铁戟一手叉腰站在山梁处喘大气吹着风,眺望远近山梁,观看树木的稠密、稀疏来判断方位。 呼吸稍稍平稳后,他用铁戟拨开一片杂草灌木,坐在空地大石上。 见他坐下,跟随左右的两只棕黄猎犬一左一右蹲坐,狗头张望摇着尾巴。 赵基仰头看铅色云层,又低头看自己两手的手心、手背。 这是自己的手,双手细微疤痕都是他所熟知的,也有一些新疤痕。 这具身体,更像是几具身体融合而成。 思索自己因什么而来,现在生活的目的和意义时,赵基神情木然中透着严肃。 很确信身体有很大一部分是自己的,脚上的烫伤,右背肩胛恰好左手能触摸到的位置处有一颗黑痣。 这是全身唯一的黑痣,还包括左眉头生长的一根很长的白毫毛。 令他困惑的是五官面相的变化,面相也像是融合而来。 这张脸怎么说呢,堂堂正正的脸。 相由心生,眉宇之间的神情变化更像是自己。 身高大约在一米八有余,体型壮实,比前世中人之姿高了接近十厘米。 至于前世。 既没有生病横死,也没有经历什么大起大落。 只记得半夜心血来潮下载一个古老单机游戏,不适应新系统无法存档总是崩溃,索性关机,然后正常的一瓶啤酒、一份孜然牛肉下肚后入睡。 这一觉睡醒就出现在了稷王山里的猎户木屋里,并没有融入什么大股的记忆。 身体的记忆信息就在那里,当他思索什么时,相关信息的记忆自会浮现。 比如这具身体,闻喜裴氏的外孙;跟尚书令裴茂主枝血缘很远,不过是逃难来的父亲相貌堂堂,被裴氏族人器重,以女妻之。 父亲擅长锻铁和造弩,所以这些年里撑起门户,在远近之间有些薄名。 至于自己这具身体,是家中三子,喜好射猎,又不喜欢打铁,从十六岁开始就离家独居。 赵家的根基太过于浅薄,大哥又迎娶了裴氏女,这个裴氏女与母亲裴氏的血缘较远。 这桩婚姻,只是为了让赵家与裴氏更加紧密,这个赵家更类似裴家的从属。 二哥的婚事就简单了,找的附近山民女儿;二哥的工作也绑定在铁匠铺,未来给大哥的铁匠铺打铁,工作岗位还能传给子孙。 或许等二哥的孩子接替岗位后,二哥还能混个铁匠铺管事。 自己这个老三,似乎本能的抵触这种安排,从小既不肯学习锻铁技艺,也不学木工、皮匠手艺,对种地更是缺乏兴趣,只对射猎感兴趣。 属于那种打断腿,也要爬到山里掏鸟蛋的性格。 实在是难以教育,虽然还未正式分家,实际上已经算是分家单过了。 至于外出求学,这需要家里咬牙供应,还要求人引荐,这种机会只能落在大哥身上。 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嫁入了裴氏;还有七个弟弟妹妹,是由父亲的两个妾室这些年陆续生育。 其中有两个妹妹是陪嫁过来的,也到了即将订婚、出嫁的年龄。 从家族长远来看,背井离乡来这里谋生的父亲做的很优秀了。 可此身是真的不想给大哥打工,分不到家产也就算了,还要一直给大哥打工……就凭他早出生五年? 或许是未来的自己,跨越时空的思维影响到了之前的这具身体,才让原身这样叛逆。 总之现在自己就是赵基,无法思索、追查来这里的原因,也找不到回去的线索。 现在保证存活的同时,能做的就是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 只是这几天时间里,没有手机、没有网络高效率的信息交流,让他很不适应,仿佛吃饭吃不饱,喝水不解渴一样。 好在吃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去做,一个人生活本就忙碌,忙碌中也就淡忘了手机这类玩具。 即便这样,他还是时不时的会在空闲时因没有手机而焦虑。 哪怕,有一个小小外挂的情况下,他依旧无法摆脱对手机、信息社会的眷恋。 外挂很简单,随着他专注思索,手心就浮现一个技能图标,更像是朱红色挥剑斩击的纹章。 披荆斩棘,提升攻击伤害。 作为小外挂,到手目前就一级,通过感知可以知道这东西能增伤8%。 这个技能使用时不消耗额外的体力、精力,每次催动使用时,会纠正自己的发力姿势。 形体姿态招式更符合发力的原理,是通过这样增加伤害? 还是说这个技能纠正自己的招式后,依旧会增加额外的伤害。 自己使出十分力,合理的招式纠正后稳定输出十几份的伤害,技能再额外增幅后,能产生二十几、超过三十的伤害? 仅仅是纠正招式,就非常的宝贵,是花钱也难买的武学知识。 也不知道技能不能继续提升,会不会有其他新技能。 赵基不着急,休息之际低头看右手掌心如同红色纹身的技能图标,思索改善自己生活质量的可靠办法。 最快的办法自然是当官,当奴隶主、雇主,雇佣几个仆从,或者去抢一些奴隶,或者最不济通过家里娶个妻子。 通过家里娶妻,以后就要绑在家里,给父亲出力,给大哥出力,给以后的大侄子出力。 雇佣仆从的话,自己哪里来的钱帛物资? 自己连一匹马都没有,也就没办法外出到远处去抢奴隶;近处的人不好下手,抢来了也会被熟人赎走,要么熟悉地形逃亡。 想要改善目前的生活条件,谈何容易。 再说了,这稷山深林里,能温饱存活本就不容易。 略略感慨,赵基起身重新背好背篓,扎紧裤腿后,他持铁戟招呼一声自己的狗子:“走!” 两条猎犬尾巴先是摇晃,不分先后相互追逐而出,顺着赵基所指向前探路。 沿着山脊线,一连翻过两条山沟,一条狗子扑咬抓住了一只瘦长野鸡。 野鸡当场放血后装入背篓,带着沿途采集的药材、蘑菇之类,赵基绕路返回。 天黑前他还要检查沿途附近的套索和陷阱,今日运气不错,一只大兔子被细皮索套住腿。 赵基靠近时,这兔子挣扎的更激烈,牵引着灌木唰唰摇晃。 不等赵基动手,一条狗子扑咬上去。 待赵基走近,兔子已被狗子咬住狠狠晃了晃,算是老实了。 赵基蹲伏拔出靴筒皮鞘里的短匕,脚踩兔子两条修长的后腿,左手扣住兔头往颈后一扳,露出脖子区域。 没有犹豫,他手里短匕刺入脖子划开皮毛,尽可能让兔血流淌干净,免得脏了兔皮。 兔皮、鼠皮缝制起来,冬季也能做避寒取暖的皮大衣。 等兔子不再挣扎后,赵基才在靴筒擦干匕首血迹,装入鞘中,挂好锁扣。 稍稍掩埋血迹后,赵基将兔子挂在铁戟上,肩上斜扛铁戟朝自己半山坡的木屋走去。 木屋外是木桩、石块垒砌的矮墙,只是赵基还未走近就发现柴扉门户被抬起,木屋也有轻微炊烟升起。 两条狗子也亢奋起来,围绕着赵基快速游走,摇头晃脑闻着各种气味。 赵基拄着铁戟爬上山坡,就见二哥赵垣正蹲在院内菜圃摘菜叶。 赵垣身高略低一些,也是相貌堂堂,因为打铁所以体格比赵基还要强壮三分。 今日的赵垣上身穿着无袖漆皮甲,甲片掉漆磨损痕迹明显,在胸口区域还挂了两片巴掌大钢片增强防护。 出入山野,猛兽还好防御,最难提防的是潜匿在道路附近的山民,与山民的冷箭。 赵垣回头瞥一眼赵基,才起身说:“郡中募兵,三弟去不去?” 见赵基不语,赵垣从菜圃中退出来,继续说:“这也是父亲的意思,三弟你独居山野一年有余,家里颇为挂念。县中又推崇三弟勇毅,这才登门相请。” 顿了顿,赵垣又说:“这回是好言相请,下回再来时就不知是什么态度了。” 赵基也是无语,跟着赵垣一起来到院外山溪水潭处,对洗菜的赵垣说:“他们觉得我在山里为盗?” “不止是他们,你嫂子娘家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赵垣抬眉看赵基:“你气力雄壮,正是喜好热闹的年纪。却隐居稷山,又无师长,你在这里图什么?” 看赵垣模样明显也怀疑‘前身’从事一些见不得光的行当。 赵基很清楚,自己真正接管这具身体前,自己思想就跨越时空、或者是蕴藏在思维里影响着‘前身’,所以前身隐居稷山的目的很纯粹,就是不愿受家里人摆布,带着斧头弓箭来此荒野求生。 赵基摊手:“二哥你看我这里一匹马一头驴都无,总不会在近处做贼吧?” “你过去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县里、乡里觉得你有做贼的能力!” 赵垣说着语气严厉起来:“这话是父亲的意思,你不要给家里招惹祸端!像你这样离群寡居的人,如同凶兽一样,县里不安,裴氏也不安。跟我下山,父亲准备了一套铠甲和一匹马,你应募从军去吧。” 见赵基不为所动,赵垣语气温和起来:“家里大小男女二十多口人,就忍心受你牵连?” “二哥的意思是,我就是死也要死的远远的?” 赵基拘水洗手,又洗了脸,他一句话问的赵垣沉默不语。 见赵基洗漱完毕,赵垣才闷声说:“这不是我的意思,我在家里只会打铁,说不上话,也管不了事。你给我说这种话又有什么用?” 赵基听了也只是哼哼笑了笑:“就二哥是无辜的,都是我的不该。可现在下山应募,就不怕我死了,家里人还得出人补上?” “直到满门男子死绝,妻女改嫁?” 见赵垣始终不语,赵基又说:“为了你们,看来我还真不能死。” 赵垣听了补充一句:“那你也不能逃。” 迎来的却是赵基的漠然目光,赵垣则不以为异,着重说:“你成了逃军,我们全家受累。” 赵垣朝院内走,不见三弟跟上来,也不回头,止步看着天穹拉长语调说:“父亲还有话要跟你说,你若不跟我下山,等父亲来时,必然一把火将这里烧的干净。不是父亲不想让你过清净日子,是乡里人容不下你。” “你不在乡里,自然不清楚他们是怎么说你的。还有人说你受狐妖蛊惑,与山精鬼魅为邻。” 对此赵基心生愤懑,难道就凭山里独居生活一年时间,就让周围人感到忌惮? 这股愤怒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赵基收敛情绪,转身跟着赵垣返回院内。 第2章 虎贲门路 次日,兄弟两个背负木屋内囤积的肉干与值钱器皿下山。 沿着山脊线下到山沟,顺河水冲刷形成的山沟小路向东而行。 前后四十多里山路,午间时分回到赵家所在的里社。 因当年一股白波贼过境,里社内十室九空,这才有了赵家容身的宅地和田地。 赵父招纳的两名妾室就是来自邻家的寡妇,如今里社生活五十多口人,赵家就有二十四口人。 赵基的返回,并未引起什么围观。 四十多里山路又不算远,原身不时下山送些肉食、药材,从家里拿一些箭矢、衣物或食盐之类。 今天返回时,父亲赵敛与大哥赵坚正在院内烧制木炭,此刻已封闭窑口,等着焖烧成型即可。 时值三月上旬,院内五颗几十年的杏树正在绽放。 几个小弟妹就趴在地上拾捡杏花,他们对赵基并不亲近。 树下阴影里,赵基就着井水洗漱一番后,一身清爽,观察院内。 在几个拐角处,就看到了藏匿起来的轻弩,这是一种自卫用手弩,上弦迅捷,比较廉价,只能伤害无甲的人。 不多时赵敛也从屋舍内走出来,大哥随着他走出,二哥抱着一坛米酒走出,两个半大的弟妹则抬着小桌,桌上是菜碟、黍米饭。 至于母亲、两位妾室,两个嫂子,以及两个即将及笄的异父异母的妹妹,这七个人早早就去了地里。 大哥、二哥的一共有四个孩子,则跟两位妾室生育的子女一起玩耍。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自己也该娶一个妻子,自己围着铁匠铺工作,妻子跟随母亲操持田产。 未来生育了孩子,就跟着自己小弟妹、大侄子大侄女们玩耍。 如果家中积蓄足够,未来大哥、二哥纳妾后,自己也能纳妾。 一个家族的壮大,等到儿子一辈也就是二十年后,赵家丁口二百多人,就算比不上裴氏枝叶繁盛,但也能守住眼前的产业。 赵基思索遥想之际,矮桌摆好,赵敛落座。 赵敛是个落魄的寒门士人,周围人、家里人都是这么认知的。 等老二斟酒完毕,赵敛才问:“我听说匈奴人开春顺汾水而下,有百余人入稷山围猎。山民与匈奴人可发生了冲突?” 赵基听着茫然,原身是真的独居,摇头:“没有听说过。” “我不让你在山里住,原因有两个,匈奴人围猎范围越来越远。你独居山里,被匈奴人抓走,我们也无从知晓,更谈不上营救、赎买。” 赵敛语气温和,耐心解释:“然后是裴家人,他们中有人散布流言,说你隐居山中是假,外出为盗是真。也可能是匈奴人越来越猖獗,半月前有人走丢了一头牛。这牛可能是走丢了,也可能是让人盗走,这是说不清楚的事情。” 赵基耐心听着,调取原身记忆,就知道眼前这位同样相貌堂堂的父亲也只是看起来温和,脾气其实很是躁烈,原身三兄弟年少时没少挨打。 拇指粗的柳条抽断一条再拿一条,老赵揍孩子从来不用拳脚,都是拿柳条,以及备用柳条。 随着大哥家儿子出生,以及原身年满十六身形壮硕后,老赵性格才显得温和。 以至于原身对妾生的弟弟妹妹有些羡慕,这些孩子没挨过饿,也没挨过来自老赵的柳条鞭。 赵敛见老三性格沉稳许多,心中也是欣慰,老三常常为了反对而反对。 老三身上的这种改变,以后能少吃很多亏,自然是好事。 赵敛示意大家一起饮酒,就率先饮酒,一碗黄米酒下肚,他才说:“丢牛是不大不小的事情,本与我家无关。可我家这些年家业越来越大,已让许多裴氏老人生出不满。” 老二抱着酒坛斟酒,埋怨:“又不吃他家一粒粟米,凭什么不满?” 赵敛只是笑笑,对挽袖擦拭嘴角的老三赵基说:“再过十年,这些老人没了,其他裴家人与我多少有些交情,再不济也是面熟。我家日益壮大,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坏话。可现在不行,山里也不安稳,阿季你只能出去。” 赵基不语,看着二哥给自己斟酒,就说:“我听人讲过蜗角之争,没想到就因为这样的理由,我就得离开这里。” “阿季口中这蜗角可不小。” 大哥赵坚说着笑了笑,抬手指了周围一圈:“就这沟口周边就有水田二百亩,其他田地三千多亩。沟里林木众多,这可都是钱。” 说着他去看赵敛,赵敛也说:“我家会冶铁、烧炭,以后家里人手多一些,就能采稷山之铁,在稷山烧炭冶炼。之前为父一人,你们兄弟年幼,贸然壮大基业,必然为外人篡夺。” 说着赵敛又端酒自饮,颇为得意说:“我立足此处二十余年,白手创业至今,县中同辈中几人能与我比?待熬死裴氏老人,我家才可真正立足。此事若成,百年之后,我亦无憾矣。” 说着去看赵基:“今日之祸,未尝也不是好事。” 赵坚也说:“正如父亲所说,如果没有阿季这事,裴氏或许会从其他方面谋害我家。” 老二赵垣始终不发话,只是时不时斜眼观察赵基。 “是啊,父亲创业艰难,我受养育之恩,别无所报,自不能坏父亲基业。” 赵基也端酒饮一口,就如赵垣昨天威胁的那样,自己守不住山里的木屋,真把老赵惹怒了,上山一把火给你烧了,你能怎么办? 夏天还好,还能时间再建;冬天若给你一把火烧了,那就真没退路了。 原身能沉浸在狩猎的山野生活中,自己虽然掌握了原身的狩猎技巧,但终究缺那么一份忍耐坚韧,不适合山野狩猎的独居生活。 见赵基肯松口,赵敛也是松了一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去山里烧老三的木屋。 当即神情笑容轻松许多,就说:“你且外出躲避两年,回来后自有你一份家业。” 不见赵基答应,赵敛转而就说:“阿兰、阿喜即将及笄,我与你们母亲也商议过。外嫁给旁人没有什么意义,嫁给裴氏也难增进两家情谊。” 赵基奇怪看着他,老大、老二也是侧目,老二更是紧张的干咽一口唾沫。 赵敛就问赵基:“你若是中意谁,等你回来,就许配给你。若是都不中意,我想让她们给你大哥、二哥做个侧室偏房。这样的话,等你回来,我会给你娶个裴氏女,过一些年,再给你娶纳妾室。” 赵基则去看老大、老二,老大无所谓态度,不管怎么样,他都能多一个侧室;反而是老二眼巴巴看着他,就差开口乞求了。 从血缘上来说,这种操作没有任何问题。 可赵基有些别扭,看赵敛:“就不怕裴氏老人又说我赵家家风颇类胡儿?” 赵敛不以为异:“古时讲究同姓不婚,但舜后姚虞、陈田本同根系,而世皆为婚,礼律不禁。今与之比,何妨之有?” 赵基算是看明白了,老赵这是要全力开启家族繁育潜力。 只要临终之前,养大十几、二十几个儿子、孙子,老赵就满足了。 自己这个老三从小就忤逆,不怎么听话,未来更不可能听老大的话,估计早就被老赵放弃了。 问的是肯不肯娶那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妹,实际上就是试探自己有没有低头的可能性。 娶了其中一个,以后就跟这个家族牢牢绑定了。 一时默然,赵基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放弃。 娶一个妻子,固然她会照顾自己的起居,让自己的生活轻松、舒适一些。 可这种状态下获得的妻子,自己就要付出更多的自由。 除非未来将大哥刀掉,不然很难解脱。 对于其他同龄的弱冠青年来说,早一天结婚就早一天享受。 对于自己来说,前世许多人父母包办婚姻,哪怕结婚对象不是那么的如意,也会暂时低头,先享受了再说。 有的甚至被父母哄骗,答应结婚就买这买那什么的。 等以后翅膀硬了,心智成熟了,遇到真爱灵魂伴侣了,就会闹夫妻矛盾。 男的是这样,女的有时候也是这样。 而现在这样的乱世,朝不保夕,早早结婚繁衍子女,才是保全家族延续的可靠手段。 赵基不想因为一个女人,就将自己绑在这里。 “父亲,天下广阔,我想出去看看。至于阿兰、阿喜,我就不耽误她们了。” 赵基做出决定,就察觉老二长舒一口气,就问:“父亲,这次募兵所为何事?” 现在河东郡守王邑因为天子东迁时,王邑提供了保护和招待,故而拜为镇北将军。 河东在王邑治理下,自白波军以后,就没有较大的动乱。 就是匈奴持续南迁,已占据平阳附近的田野荒地,游牧范围更广,向南也只是停在稷山、柏壁一带,没有继续向南蔓延的趋势。 “自天子东行,关中诸将紧追不舍,随行虎贲多有折损。” 赵敛讲述他听闻的事情,赵基大概才反应过来现在具体是什么年份,不由一愣。 “如今天子将归雒阳,王镇北募兵是为了进献方物,派老兵去河内若被诸将收编,他岂不是很亏?所以这才想募五百新兵,护卫方物上贡。” 顿了顿,赵敛放低声音:“我听说王镇北所募新兵,是要补天子虎贲缺额。若能入选虎贲,也不失为仕途。” 去皇帝看大门当保安,对破落寒门来说也是一份顶好的工作。 赵基听了疑惑:“随行诸将会放任天子扩充虎贲宿卫?” “难道这些人敢行董卓、李傕之事?” 赵敛理直气壮反问,护卫天子东行的诸将原本盘踞一方时实力强劲。 但现在都没了地盘,被李傕等人杀伤甚多,许多将士承受不住这种剧烈伤亡陆续出逃。 何况还有镇北将军河东郡守王邑、大司马河内郡守张扬压在头顶,随行诸将相互掣肘难以独大,谁能行董卓、李傕之事? 赵基不再反驳,只觉得这个保安工作不好做。 但待在山里缺乏乐趣,也找不到小外挂提升的线索。 或许出去自卫击杀几个贼人,刷点野怪,或许就突破了限制。 稷山附近山野盗匪都是乡里人,沾亲带旧的,不好下手。 主意落定,赵基点着头不再争辩这件与他们无关的事情:“好,我去。” 嘴上答应,心里又想着苟在稷山十年,然后以剑神之姿横空出世。 可惜不能苟,现在曹操还没迎奉天子,投奔天子或许是一件不错的入仕渠道。 只是待在稷山当剑神,应该会很惬意。 带着这点遗憾,赵基抬眉瞥视天空云朵,又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这些乱世豪桀。 第3章 兄弟纠纷 入夜时分,赵基检查家里给他准备的铠甲。 这是一套典型的汉军半身札甲,没有保护双肩的披膊,简单到了只有前后两面。 虽然经过清洗和甲片更换,但赵基还是找到了几处兵刃劈斩、刺击的痕迹。 痕迹处没有多少锈迹,断定这半身札甲应该是从战场拾取,然后流散出来的。 或许前任主人是李傕郭汜、张济等人的部下,也可能是参与护卫天子进而战死的兵士。 打扫战场,拾取铠甲贩卖,似乎也是不错的营生。 一些铠甲跨过黄河卖到河东,还有些铠甲会翻越稷山,顺着汾水流入匈奴人手里。 检查札甲各处确认没有大的缺口后,赵基取出黄羊皮短袄穿在身上,才将这套没有内衬的札甲穿好。 原地试着跳了跳,这还是自己崭新人生中第一次穿戴护具,硬质半身甲护住胸腔、后背,给了他浓厚的自信与勇气。 整个人的心情,在这种突然的安全感冲击之下,也舒畅起来。 随即他拔出剑,左手反握剑鞘,出门舞剑。 记忆中只有一些家传的剑术,这些都是剑术的练法,而不是战斗拼杀时的打法。 剑术的练法是完整的一套体系,以舒展筋骨,锻炼出招本能为主。 而打法,就是这些出招本能的实际应用。 看似花俏的一招剑舞,分解其动作,真到搏杀时只取其中两三式。 剑术练好拓实基础,再使用矛戟之类,也能得心应手。 赵基几乎是顺应身体肌肉记忆在舞剑,小院内场地有限,家传剑术招式衔接依托步法变动,步法才是关键。 一个步法只能衔接几个固定的步法,再加上方向变化以及扭腰转身,就是常见的固定招式。 原身剑法纯熟,此刻凭借本能舞动时,赵基催动右手技能图腾。 招式变化、身姿腾挪围绕着小院中心,表现的十分灵活。 而动作姿势,也在技能图腾指引下小幅度的纠正,更符合人体发力原则。 沉心剑舞,最后一剑刺出后赵基深呼吸两次,才持剑搭在左手腕部擦拭不存在的血迹、水分,随后归剑入鞘,扭头去看站在小院柴门处的女子。 粗布罗裙,端着个冒热气的柳木盆。 目光接触,对方略带腮红的鹅蛋脸垂下:“阿季,母亲让奴来伺候阿季洗脚。” “我自己洗,你回去吧。” “母亲说了的,阿季自己洗,奴回去会受骂。” 她说着就端着沉重木盘去屋内,赵基转身跟着进去,坐在火炕边上将剑放在身边,自己拆草鞋绑腿:“你坐着吧,我习惯自己洗。” “阿季独自一个人在山里就不怕么?” 对方将木盆放在炕边,蹲下伸手去抓赵基的脚,赵基很不适应:“那有什么好怕的?山里也有猎户,猛兽又在深山。” “还是阿季有本事,在山里能活下去,不像奴。” 她牵着赵基略僵硬的脚放到胸前,也不嫌弃什么,就拆解皮条绑腿,见赵基脚底还衬着两层狼皮,就问:“阿季你这走了,山里怎么办?” “二哥他们会去收拾。” 赵基双脚落入温烫的木盆里,裤腿被挽起,脚踝、脚趾被外人搓洗,让他两股发麻,很不自在。 “母亲说阿季不该负气去应募,留在家里娶个妻子过几年想去山里了,到时候也没人会说什么。” 她捏起裙摆擦拭赵基的左脚,低着头继续说:“奴听说护卫天子的虎贲都战死了……阿季不去好不好?” 赵基垂眉,看着她头发明显是刚刚梳洗过的,油亮柔顺披在肩背。 而记忆中,两三年前这还是个瘦小饥饿的小姑娘,头发如蓬草,挠痒时指甲缝抠出虱子也是必然的。 今天穿着的粗布罗裙没有补丁,虽然陈旧泛白……但也不是她的,是自己大嫂的。 不见赵基言语,她微微挺起胸膛,继续擦拭赵基脚底不存在的水分。 瞪着一双略红的眼睛看赵基:“阿季变了,以前会悄悄给奴吃肉。” “你吃了家里的饭,就得听他们的话,我不想听他们的话。” 赵基嘴上说着,检索记忆,只能感慨这种可怜的感情,放低声音:“小的时候父亲没打死我,我现在留在家里听他们的话,岂不是那些苦白吃了?大哥饱读诗书,二哥踏实敦厚,家里会越来越好,我留在这里只会招惹祸端。” “他们不会给奴吃肉,跟着阿季,奴不吃肉也快活。” 她解开衣衫继续擦洗赵基的脚跟,神态激动起来:“阿季不喜欢奴,那时不给肉,奴饿死了也好。” 她抬头盯着赵基:“母亲也说了,说是有负阿季,让奴以后在家守着,就等阿季回来。” 赵基脸上没有表情:“母亲只爱大哥,除了大哥她还爱大嫂,爱她的大孙儿,怎么会爱我这个惹她生气、受骂的劣儿?” “不要给自己惹祸,大哥、二哥杀过人,他们不会饶过你。好好活着,以后有了孩子,孩子会孝顺你,会给你抓鱼吃。” “以后的孩儿,还不是跟奴一样?” 女子咧嘴一笑,突然咬住赵基的大脚趾,牙齿用劲,赵基也是暗暗咬牙强撑着。 他不想闹出声响,女子吐出后吞咽唾沫,一双眼溜溜丹凤眼在油灯下显得黑漆漆:“是大嫂让奴来的。” “她是裴家女,也有母亲撑腰,她能给大哥摆脸色耍手段,你不能。” 赵基见她淌眼泪,就伸手去擦拭,继续说:“他们都说我在山里为盗,父亲也跟我说了,说是县里来的县吏听说这件事情后,也信以为真,觉得我是个能杀人的人才。我去应募,会给我一个出身,以后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就是活着回来,也是断手断脚,最轻也是跛足、瞎一只眼。” “外面和家里一样,不会拿饭食养闲人。” 说着见她要掀起自己鹿皮裙摆,赵基伸手抵在她额头:“外面有人。” 女子猛地抬头看他,神情惊恐,眼神中满是探询。 赵基轻轻点头:“我不会骗你,我给你拿些肉,你乖乖吃,他们忍不住就进来了。” 说着两手撑着炕边缩身回炕上,从行囊里取出风干肉条与匕首,削切成片递给她。 “这个家是吃人的家,我不喜欢大嫂,她贪婪好妒,大哥想必忍的也难受。” 赵基低语,拿起一片肉干放嘴里缓缓咀嚼,又转身去包裹里翻找,找出两张揉软的兔皮圈在一起放到女子面前:“做一双皮靴吧,虽然不耐磨,但也暖脚。” 女子只是含着泪吃肉片,哽咽的说不出话。 不多时脚步声传来,就见大嫂引着另一个没有血缘的姐姐进来,这个与二哥相好的姐姐声音粗糙:“怎么突然就哭了起来?若舍不得阿季,哭能有什么用?还是一起去求母亲,让母亲来劝阿季。” 说着上前就从女子面前抓一把肉片递到大嫂面前:“大嫂快尝尝,阿季可舍不得给我们吃,父亲、母亲那里也没有。” “阿季你还是这样疼爱兰妹,你那两个侄儿正是换牙长身体的岁数,怎么就给忘了?” 大嫂体态丰腴,转身扭胯抬腿侧身坐在炕边,笑着看赵基,嘴上不停:“要么嫂子去给你大哥说一声,咱不去应募了?” 赵基没理她,而是看着另一个从小就相对野蛮的没血缘姐姐:“不会说话就把嘴缝上,大哥、二哥比我孝顺,大嫂还养着鸡鸭,二嫂还有几窝兔子,父亲、母亲怎么会缺肉吃?” 瞪着对方,对方委屈去看大嫂。 赵基也才去看大嫂:“应募是男人的事情,大嫂还是不要搅合进来。我从小不喜欢说话,说话除非行骗,否则是弄不来吃喝的。除非我死在外面,不然还要劳烦大嫂多照顾阿兰。这个人情,等我回来,会还的。” “阿季你在山里住惯了,说话都这么野,好端端说什么死在外面的话。旁人听去了,还不知会怎么想。” 大嫂说着一叹,斜眼去看扑在炕边哭泣的阿兰,又看赵基:“阿季你就这么狠心?嫂子嫁来的也早,是看着阿季你长大的,自问家里不曾亏待什么,怎么就不肯留在家里过富足日子?” “家里不畅快,去了外面,我才感觉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这种心思,大嫂你是不会理解的。” 赵基察觉外面又有脚步声,就继续说:“大嫂,我一个人住在山里时,我就是那山的主人,周围的林木我想砍就砍。鸟雀扰我清梦,我能杀就杀,就连泉水我也能挖成池子在里面泡澡。我的手一指,大黄、三黄就像千军万马一样冲杀过去。这种畅快,是大哥、二哥无法理解的,大嫂也不会理解。” “没想到阿季倒像个山里的君王,这种志气果然不凡。” 大嫂顿时生出别样的感受,见小跟班要开口插嘴就眼神一瞥,当即止住。 她又笑说:“阿季你一心应募要谋个前程,嫂子也不好再劝什么。就像阿季说的那样,应募是你们男人的事情,嫂子能做的就是协助母亲管好家里,阿季你就放心去吧。” 这时候外面脚步声渐近,就见大哥低头进来,大嫂当即起身:“夫君、二叔。” 跟在大哥身后的二哥也只是点头,立刻去看相好的阿喜,笑容灿烂。 很快又扭头去看火炕上:“阿季,大哥来了你还坐着?” “那我趴着?还是倒立着?” “二弟,阿季就这脾气,你别惹他。” 大哥坐到炕沿边上,这时候哭泣的阿兰也起身想往后面退,却被突然伸出的脚绊倒,一声惊呼摔倒在地,还打翻了水盆。 “贼婆娘!” 火炕上赵基拿起手里把玩的燧石就狠狠砸过去,一声惨叫站在老二身侧的阿喜当即后仰被砸翻。 见赵基赤足就要往火炕下面跳,老大赶紧起身展臂拦住:“阿季!阿季!别跟她见识!” 老二伸手一摸感觉手心都是血,当即跳起来大骂:“你这山蛮子,要杀人不成?” “你当我不敢?” “那你试试!” “阿季快停手!” 小院外,矮墙边上赵敛沉着脸,天黑也看不出表情变化。 身边是妻子裴氏,裴氏长叹:“留阿季在家,这个家难安稳。大儿也制不住他,这一年多在外,比以往更凶,以后还得了?” 回应她的,只有赵敛的一声长叹。 第4章 乡党集结 晨间,鸡鸣声中。 赵基睁开眼,只觉得胸口还是有些疼。 双手撑着起身,又感觉双拳疼痛,抬起一看右手拳头擦伤破皮,左手也是差不多的。 跟老二打架时,老大肯定是拉偏架的。 哪怕明明知道,这架也要打,不打不痛快。 不然还真以为自己好拿捏。 揉着眼眶,又搓搓脸,给昨天晚上的事情做了个简单回忆、总结后,赵基去看右手。 右手掌心鲜红色图腾越来越清晰:披荆斩棘,二级,增伤16%。 不杀人,打的对方失去反抗能力也有经验值? 赵基想了想,感觉自己有机会一定在大城市里摆个擂台;或者巡游天下,打遍各方好手。 来到炕边没找到草鞋,却看到一双鹿皮靴。 鹿皮靴没有左右之分,他取出裹脚布,裹缠双脚后才穿这双鹿皮靴,感觉还是有些大,下回裹脚时要缠的更厚一些才好。 挂好剑,出门就对着庭院里的菜圃,又觉得不合适,就多走了三四步来到低矮墙边,抬起衣摆取出工具开始浇灌。 就见两条狗子追逐母鸡,母鸡扑扇翅膀飞来飞去,而大公鸡鲜艳羽毛炸起跳着去啄、踢狗子,被狗子轻易躲过。 他走出小院不见小弟小妹一帮小侄子侄女,就直接来到厨房,竹篮子倒扣在案板。 掀起竹篮就见下面是一碗菜粥,两个馏软的黑黄胡饼。 筷子夹起胡饼放到碗里,就端起碗稀溜溜一口气吃完。 走出厨房就见父亲赵敛从二哥一家的小院走出来,赵基上前:“父亲。” 不出意外没有什么好脸色:“你大哥大嫂刚宰杀了两只鸭,你去乡里时拿上。去收拾行囊,来我院里。” “是。” 赵基也不多言语,目送甩袖转身离去的老爹,不由笑了笑。 转身回小院,很快将行囊打点好,背负着来到中间的院落。 这个院落墙壁更高,进入院门就见院内墙壁上还搭着走廊,抵御盗匪时可以站立走人、射击。 屋舍内,赵敛已准备好行囊,赵基一进来就顺着血腥气味看到桌案上摆着的两只蜕毛鸭子,不是很肥。 赵敛站在一边指着桌案:“家里也没多少积蓄,能给你的也就三千钱。你母亲还给你缝制了一套夏衣,还有两双麻鞋。乡里那边已说好了,县里的兵曹史胡班是个年轻人,我与他父亲也是相识,他自会照拂你。” 赵基上前收拾这些东西,就问:“我们这些人跟着谁?” “镇北将军的侄儿王植,说是侄儿,不过是族侄,非是近亲。” 赵敛站在原地不动,见赵基最后将麻鞋挂在右腰站起来后,又说:“昨晚也与你母亲商议过了,家里花钱从裴家给你大哥寻一房妾室。就让阿兰再等你三年,能回来就成婚。” 闻言,赵基又卸下自己最近改过的双肩背包,将铜钱取出三分之二放在桌上:“这些留给她。” “家里不会短她吃喝,你在外面用钱的地方多。” “没什么用处。” 赵基重新捆扎背包,侧头去看赵敛:“靠花钱,这点钱干不了大事。花钱能干的大事,也不如别人有钱。以后有适合的人,能嫁就嫁了吧,孩儿不见得能回来。” “不能回来,我就从你大哥那过继一个到阿兰这里。” 赵敛说罢口风一转:“你也大了,以后不要再与你二哥动手,他也是当父亲的人,你让侄儿还怎么看你这个叔父?” “是大哥拉偏架,我才打的狠,不能光指责我一人。” 赵基背好背包,转而也问:“我的狗就养在家里?” “嗯,带出去也是麻烦,惹人惦记。” 赵敛想了想,就说:“你的祖父曾任广宁县尉,鲜卑寇边时兵少不能守御,下狱前服药而亡。” 说情神情低落,这样的出身,在这样的乱世,也无法提供什么像样的帮助。 赵基也只是点点头,还是对着赵敛拱手长拜,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他背负着沉重如圆筒一样的双肩背包,一身较长未能覆盖膝盖的鹿皮外衣,腰间是革带,左边悬挂佩剑,右侧是两双麻鞋。 一双鹿皮靴穿在脚上,右小腿处绑着匕首。 走出门,经过自己小院时伸手将立在门前的铁戟抓在手里,见两只狗子追逐而来一脸傻笑,就指着小院:“待着!” 狗子驻步,尾巴上翘左右摇着,与赵基对视后调头进入小院蹲伏。 赵基隔着矮墙看了眼里面的菜圃,稍稍调整背包,提着铁戟就走到大门处,门外拴着一匹不甚健壮的老马,马具上有打捆的毡毯,弓弩也都在马具上。 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后就沿着唯一对外的小路踏上通往乱世的路途。 小路与小河流几乎平行,他向东南走两三里,就见河对面田地里几十个人正在锄草。 “阿季~!” 少女的呐喊,他只是扭头去看,举起右臂挥了挥,就踹动马腹。 将至午间,他慢悠悠抵达乡邑。 乡邑墙壁坍塌,门户破旧,也没有守卫。 他牵马驻步在门前的告示牌前,上面有劝农、征兵、催税等陈年信息,还有去年秋季本郡举孝廉的公示,大多字迹模糊。 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寻常百姓也不关心这些,出于考核才会书写告示,也就别指望能写好。 连蒙带猜大致看完后,入乡邑径直来乡邑的集市。 这里比较偏僻,五日一集,比不上那些三日一集的热闹地方。 今日不是集日,市集内空阔。 乡三老、游缴之类并没有固定的办公场所,不像亭长还有个驻地。 但市集处有常驻市吏,这里也是乡里小吏日常歇息、碰头的地方。 他刚来集市,就见十几个青年、弱冠少年在市场内角抵。 见他来,几个认识他的青年呼喝:“赵阿季来了!” “我就说他肯定来!这下果然来了!” 赵基也快步入内,对认识几个青年拱手:“裴七哥,柳二哥,关兄弟!” 裴秀上下审视与自己身高齐平的赵基,笑容灿烂:“阿季来了就好,你留着,就怕你祸害我家妹子。” 赵基也只是笑笑,本地民风崇尚勇力,慈爱的父亲虽然没少揍他,但也让附近乡里的适龄女子都知道了他这个人。 仿佛越能挨打,越能惹麻烦,就越有本事一样。 见赵基情绪内敛,裴秀不由看他更顺眼,拍着边上关尚:“带阿季去见胡兵曹。” 关尚年纪最小,但也身形高壮,七尺二三寸的样子,比裴秀、赵基矮到眉眶的样子。 关尚热情应下,裴秀就解释说:“胡兵曹与阿尚是姻亲。” 赵基也扭头去看关尚,关尚脸颊略涨红:“兵曹是我堂姐夫。” 知道他家情况,赵基就说:“这与亲姐夫有什么区别?以后我若惹祸了,阿尚可要帮我说好话。” “这是肯定的,绝不推辞。” 关尚应下,去看裴秀:“七哥,我这就带阿季去见兵曹。” “快去,我们也活动活动筋骨,试试阿季拳脚长进了多少。” 裴秀催促,就开始脱外袍,外袍珍贵,扭打时撕毁会心疼好久。 而他另一边的柳仪也脱外袍,还抽出泛白布帛裹头,吸汗是次要的,避免被抓头发才是关键。 等关尚引着赵基离去,其他应征青年也凑过来,询问赵基的底细。 裴秀也是往厉害的层面说,大家都沾亲带旧的,只是受限于活动范围,听说过谁家的谁如何如何,碰面的机会少。 乡党结伴应募从征,伙伴越厉害,对大家都有好处。 屋舍内,兵曹佐史胡班果然是个年轻人,没有蓄须,文质彬彬一身黑色吏服。 见关尚引着人直接进来,胡班也是好脾气,没有发作,只是将手里的毛笔放下,审视身形高长的赵基,不由一笑:“可是赵家阿季?” “见过胡兵曹,兵曹认识我?” “嗯,曾见过一次。” 胡班说着想到了什么,笑容更灿烂,指着面前草席上的垫子:“先坐,阿尚去打些井水给阿季解渴。” “哎,这就去。” 关尚应一声,抄起木桶就走了出去。 胡班则取出一枚竹简,捉笔:“先叙公事,阿季年岁几何,身高多少,是否认字,可有擅长的器械,骑术也算。” “是,我今年十七,入秋时就虚岁十八。” 赵基也将自己岁数往大说了一点,又说:“身高大约八尺一寸,能读写文字,没有治学经义,听人讲过兵法,不怎么明白。略通骑术,能七十步射中野雉……” 正说着,就见胡班停笔眼巴巴望着他,眼神热切、不可思议:“阿季你学过兵法?” 又疑惑:“怎不见令尊提及?” 为了让赵基有个较高的起点,赵敛几乎将家里老三的优点说了个遍,却没提过什么兵法。 “只是听人谈论孙武子兵法,记住的不多,也就没跟人说起过。” 赵基说着一笑:“兵法这种事情,不懂半懂最是害人害己,兵曹不必较真。” 见他这样说,胡班更是不敢轻视,也做不出让赵基背诵兵法的事情。 就捉笔写下‘粗通兵法’四个字,紧接着书写其他资料,问:“剑术、矛戟之类可学过?” “有家传剑术,二位兄长联手也非我敌手;矛戟之类,与乡里老卒也学过一些,不甚精通。” 胡班提笔记录,瞥一眼赵基脸颊上的淤青,不由嘴角抽了抽。 放下笔,将竹简转手递出:“阿季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赵基双手接住,见写着‘西乡赵基,年十八,高八尺二寸,识文,粗通兵法,善骑,精步射,剑术卓越’。 没有什么标点符合,这些文字之间有小小间隔,至于他的矛戟技巧写都没写。 老兵能教授什么精妙技巧,都是军中常见的武技,不算特点。 赵基看着这些信息,感觉自己怎么怎么也能算是精英。 看完后,他双手将竹简递还:“十分详细,无需再补充。” “嗯,阿季先休缓气力,稍后与人比较射术、剑术,若能取胜三人,你就做个什长。” 胡班说着指着边上桌案上的麦饼:“不要见外,以后我等就是伙伴了。” “胡兵曹也要去拱卫天子?” “不止是我。” 胡班用指头朝屋顶指了指:“上面那位也要去。” 赵基了然,这说的是镇北将军、河东郡守王邑的族侄王植。 相比起来,王植才是外人。 第5章 竞技夺胜 稍后,赵基体力恢复。 期间又结伴来了三个应募的乡党青年,这是应募虎贲,没有门路的平民是很难入选的。 除非你天资过人膂力强健,但这样的人也早早闯下武名,自然会在邀请序列。 渐渐的,赵基也回味过来。 这次招募虎贲,本县大姓、寒门基本上都要出人,拱卫天子是忠义所在,不容推辞。 也是将本县‘三害’清理一遍,算是一种排毒手段,也是变害为宝。 自己家族自然躲不过去,家家都有子弟应募,凭什么赵家不出人? 赵家也只有出人,随乡党死难于王事,才算真正融入本地。 给赵家一个出人的机会,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认可。 县邑在排毒,各个家族其实也是在排毒,例如自己就是家里的祸害。 将这点想法闷在心底,赵基不觉得惊悚,郡里募集虎贲郎这起事件,从不同角度解读就有不同的效果。 但对绝大多数没有继承权,或没有什么庞大家资继承的寒门士人、豪强子弟来说,这是一条通天捷径。 这可是虎贲郎,最初的番号是期门郎。 若非天子蒙尘,这种机会怎会落到自己这类寒门次子头上? 恐怕现在周围各郡不乏自带马匹、干粮的人,为的就是求一个出身。 天下再乱,乡邑的基本秩序还是那一套。 胡班为新来三人录好资料,就带着几人走出屋舍,市场空地休息的一些人也都聚拢。 赵基左右观察,见又多出几个人,还有一个住在近处的熟面孔,对方见到他还笑笑。 刚才应该是出去串门了,现在才回来。 胡班左右环视:“裴秀、韩栋、赵基、申屠兰出列,余者让出场地。” 赵基四人来到胡班面前,胡班看着他们,神情一丝不苟说:“你四人武技娴熟且勇力过人,如今已到了二十四人,就决出什长、伍长各二。先比较长短器械,若有不服再比较射术。” “喏!” 裴秀最先拱手,赵基也跟着行礼。 这时候关尚与另一个少年递上器械,有长短木棍与蒙皮小盾。 关尚将最匀称的长棍递到裴秀手里,裴秀就说:“我们先是比较短兵,如何?” “可以。” 一人回答,还扭头看赵基:“我叫申屠兰,东乡白羊里人。” 城外有四乡,算上城邑本身的中乡,这是五个大致的区分,由县府专员分管。 这县里的监乡五部,跟郡里的五部督邮一个性质,都是划出区域交给专员巡视、监管。 五乡内部,小县可能就一个乡邑,大县、人口稠密的地方,就有几个乡邑。 赵基是西乡的,此前没有坐骑,活动范围也不远,自然不认识东乡的申屠兰。 赵家终究是外迁来的,孤身随意走动太远,真有可能被绑了卖给匈奴人,或关到矿场里往死里干活。 而赵基察觉到申屠兰眉目里的挑衅,就知道这个人抢不过裴秀,要拿自己当垫脚石。 也不气恼,露出笑容:“你好,我叫赵基,西乡的。” 笑容没换来申屠兰的笑容,只是盯着赵基,神情凶厉。 见赵基渐渐收敛笑容,申屠兰反而一笑:“你我先来?” “求之不得。” 赵基伸手从关尚手里接过短棍,试了试手感,这木棍简单削切过,配重与剑类似,不像刀,刀的配重略靠前。 申屠兰也从另一个人手里接过短棍与小盾,径直走向场中。 赵基也接过小盾,挽在左小臂,右手提木剑短棍挥动几次试了试手感,扭头看裴秀:“七哥,且看我本事。” “阿季小心,阿兰气力不弱于你。” 裴秀嘱咐一声,与韩栋退到胡班左右。 胡班左手按着剑柄,静静观看场上摆出姿势的两个人,见两人望过来,就说:“分出高下即可,稍后还有长柄械斗与步射,需念袍泽情谊,不可下重手。” 申屠兰挤出笑容:“兵曹宽心,某知轻重。” 赵基也只是点点头,就回头观察申屠兰,两个人目光接触的同时,申屠兰突然左臂扬盾踏前,赵基也不躲避,几乎顺应本能反应推盾上前与之碰撞。 碰撞的同时,两人都是持木剑横斩,都瞄着对方腰挎无防护区域。 又几乎同时蹬地腾挪躲避,木剑都劈在对方盾边。 试探性的交手结束,申屠兰不做停歇持盾护在身前,抓弹回去的木剑就笔直刺来。 赵基本可以轻易用盾挡住,但同样以木剑对戳。 两人木剑交在一起,几乎同时扭腕想要卸下或格开对方的木剑。 但都没有成功,于是各退两步,呼吸粗重起来。 赵基换一口气,也不言语发声,持盾护在身前,举起木剑就刺。 申屠兰扬盾挡住,两人错身而过之际,申屠兰反手挥剑横斩,不出意外被微微转身的赵基身前木盾挡住。 几乎就在一瞬间,赵基右腿在后蹬地,以弓步冲击姿势左臂猛地推盾,拍在申屠兰右臂。 就在申屠兰身形不稳之际,赵基木剑刺出,抵在申屠兰胸口。 吃疼的申屠兰脚步更乱,抽身要退,赵基半步追上又是一剑刺出,刺中申屠兰露出的右肩。 赵基止步不再追击,申屠兰退了两步站立,稍稍活动右肩。 虽然不是很疼,也不影响活动,可他知道自己败了。 就放弃持盾姿势,也不理赵基,对胡班说:“胡兵曹,短兵比试是某输了,请用长兵。” “可。” 胡班也不拒绝,几个人上前递上长棍,换走了短棍木盾。 赵基持棍在手,对揉右肩的申屠兰说:“我持铁戟能格杀野猪,你能么?” “休要乱我心志!” 申屠兰双手持棍上前就刺,被赵基轻易拨开,随即持棍下压也是前刺,被申屠兰侧身躲过。 他转身躲避之间,顺势收棍看也不看,就斜刺一棍迅猛刺出。 随着他脚步站定,这发力强劲的一棍只是刺到赵基面前一尺处。 申屠兰大骇,他没想到赵基没有乘势追击,已来不及收棍,这一棍已没了后劲。 轻易被赵基拨开,一棍前压打在他持棍的右手小臂。 赵基没怎么用劲,轻易收棍回来。 申屠兰脸色涨红,还是持棍先回礼,待赵基无声无礼后,申屠兰才转身对胡班说:“胡兵曹,是某败了。” “嗯,来边上观战。” 胡班又看裴秀、韩栋:“该你二人了。” 韩栋拱手:“仆非七哥对手,愿与赵阿季一战。” 胡班则看赵基:“阿季如何?” “好。” 赵基应下,韩栋抬手接住申屠兰抛过来的长棍,上前就说:“我也不占你便宜,稍后再战。” “我以轻巧取胜,没费多少气力。” 赵基持棍指着韩栋:“你来攻吧。” 韩栋持棍缓缓上前,试探性的虚刺,不等赵基回应就迅速后撤。 试探了赵基的反应速度后,韩栋瞪眼大喝一声:“吃我一棒!” 见他棍势起手要劈来时,赵基横跨步闪避,同时双手持棍斜撩挥去。 韩栋劈棍落地,赵基挥出的棍也打到他左肩,好在不是棍头。 即便这样,韩栋也险些被打翻。 胡班见了,皱眉看裴秀:“韩栋技巧生疏,你还说他勇猛善斗?” “兵曹,是阿季反应迅疾,韩栋出招时就被阿季抓了破绽。” 裴秀不觉得意外,解释说:“韩栋确实武技疏松,全凭勇悍。而阿季独居稷山,与山野凶兽为邻,最不怕的就是韩栋的气势。” 不是韩栋这种人没用,披甲白刃相搏时,武技真不重要,重要的是勇气! 显然韩栋不缺勇气,而赵基也不缺。 胡班听了觉得有些道理,就告诫说:“你要督促韩栋勤练武技,拱卫天子,可不能只凭一腔勇气。” “喏。” 胡班又看申屠兰:“可要与阿季比较骑术、射术?” 申屠兰却说:“赵基比我强,我想与他比试拳脚。” 胡班去看赵基:“阿季可愿?” 赵基打量不服气的申屠兰,就将手里长棍朝场边关尚抛过去,并露出笑容:“愿意。” 申屠兰深吸一口气,脱了绿染粗帛外袍,重新扎紧袖口,这才走到场上。 他审视穿鹿皮衣的赵基,寻找适合抓的绳带之类。 赵基则摆开姿势,比起器械,他更喜欢拳脚。 器械控制不住就会打伤,器械的格挡也很是烦人……尤其是竞技的时候。 而拳脚只能硬碰硬,没那么多妨碍。 申屠兰使用的是角抵相扑法,上前探出右手就要抓赵基的鹿皮衣。 赵基可不愿与他摔跤,扭腰向右时左肘顶出打在对方掌心,身形止住又猛地向左扭转身形,同时右肘挥出撞在申屠兰胸口,直接击退三四步,止不住一屁股后仰栽倒。 申屠兰胸口剧痛险些闭气,栽倒后才感觉到右手掌心疼痛感一阵阵袭来。 周围观战的众人面面相觑,很难接受这种速败的场面。 赵基则站在原地,低头看右手心缩小的图腾:披荆斩棘,三级,增伤24%。 理论上,申屠兰绝对比他强。 自己几乎是顺着前身的战斗意识在反击,而自己又看过无数影视动作。 这些动作、发力技巧似乎也被技能图腾容纳。 就连刚才的交手,赵基感觉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反击,仿佛……身体挂机一样。 身体素质,前身的反应本能,技能图腾的纠正、增伤,以及自己对形体动作的积累,才有了刚才这迅猛、凌厉的反击。 察觉周围人惊悸以及喜悦情绪,赵基就上前几步伸手去拉申屠兰。 申屠兰疼的龇牙,见他伸出的手悬在面前,目光的凶恶稍稍收敛,也就伸手抓住,被赵基拉了起来。 赵基询问:“出手重了些,申屠君还可好?” 感觉再次击败这个人,很难提升披荆斩棘的等级,或许与申屠兰层次类似的人,击败后提升效果也有限。 难道要杀了这种层次的敌人,才有提升? 申屠兰用左手揉着胸膛,察觉赵基的目光有些奇怪,当即回答:“尚好,谢赵君留手。” 第6章 老卒夜话 夜间,赵基带来的两只鸭子与其他人带来的肉食炖煮在一起,应募的众人饱餐一顿。 星空璀璨,赵基习惯了独居,与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很难入睡。 就走出屋舍,见外面还有两名县兵烤火,似乎在监视他们。 见他走出来,一个县兵就问:“赵家郎君怎么不睡?” “我喜欢独处,受不得杂音、脚臭。” 赵基上前盘坐在篝火前,就问:“明日就出发?” “明日去北乡,随后北上绛邑,汇合各县吏士后,再走翼城,从轵关陉入河内。” 县兵拿着冒烟树枝在赵基面前画了粗糙的路线:“郡内各县所募儿郎都会聚集绛邑,郡里也拨发了军械、铠甲。” 另一个县兵本在打盹,被吵醒有些不快,没好气说:“去了绛邑要筛选一番,河东二十县,每县只有二十五人能入选。” 赵基疑惑:“拱卫天子,怎么也嫌人多?” “哼哼!” 这个县兵冷笑不已,抬头看赵基,他脸上好大一道疤痕:“杀贼的时候嫌人少,吃饭的就嫌人多。天子在河内,与关中相隔遥远,自然嫌弃吃饭的人多。” 赵基听了笑笑:“关中兵凶恶,关东兵也不友善,我觉得天子这里不该这样。” “这是你觉得,你这小儿又不是朝中公卿。” 这疤脸县兵拿起水葫芦一口咬掉塞子,仰头畅饮一口,拢了拢斗篷,继续说:“天子的虎贲死了一批又一批,我听说在弘农征发的虎贲快死绝了。你们也都别逞强,别让人一句话就哄着不要命了。” 说着叹息,垂目看面前燃烧的营火:“想想家里的父母、妻子,养你长大不容易,能活着就活吧。” 另一个县兵怕他惹祸,用手肘撞了撞他,疤脸县兵只是笑了笑,索性倒头侧躺,面朝营火蜷缩着。 赵基左右看看,索性也侧身躺下,闭上眼睛就睡。 只是躺下思维放松,就想到了被阿兰咬脚趾的感觉。 有些憋屈,扭了扭腰换了个舒坦姿势。 值夜的县兵见他这样,就笑问:“可是有放不下的女子?” 不等赵基回答,疤脸县兵就抬脚将他踹翻:“莫再吵闹!” 被踹翻的县兵嘿嘿笑着,随即也不笑了,只是一叹。 随即坐好,说:“应募苦啊,郡里五百少年,能升上去几个?” 见没人回应,这县兵往营火里加了木柴,静静望着跃动的火焰,陷入自己的回忆。 他也年轻过,也有美好的少年时期。 黄巾之乱时他在河东,也躲过了董卓之乱,关东之乱也没有波及河东。 可河东境内爆发的白波军声势浩大,本县长期被白波军占据。 太多活不下去的人头裹白巾加入了白波军,也裹挟了许多无辜的人。 随着王邑安抚白波军,生活终于安定下来。 可匈奴又南迁到平阳、汾水一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新的战争。 只希望郡君王邑能稳住匈奴人,维持郡内稳定。 等赵基睡醒时,太阳只有一抹橘红。 营火依旧旺盛,疤脸县兵当值守夜,见赵基起身,遂说:“县里只出二十五人,这里有三十四人,再加上北乡的人,你若病了,自会落选。” “我想去外面看看,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赵基揉着眼睛,坐正身子烤烤火,解下腰囊,取出肉干分给对方三片。 对方也不客气,就将一片肉干放嘴里含着,含糊不清说:“你赵家是外来的,胡兵曹不知轻重让你当了什长,这不是什么好事。屋里这些人,有几个是你血亲?又有几个是你童年玩伴?” 赵基不好的记忆被唤醒,白波军过境,乡邑残破。 他同里,与附近里社的许多孩童玩伴就此从他记忆里消失了。 白波之乱后,赵家才迁到西乡的山脚下,因为这里更偏,人更少,矛盾也少。 疤脸县兵斜眼瞥视屋舍,放低声音继续吓唬:“你得罪了他们,就会像我这张脸一样,拼命厮杀时,结果伙伴弃你而去。再勇猛,甲兵围攻,把你拖住,待气力衰竭,自能将你杀死。” 还认真看赵基:“我若是你,去了绛邑就装病。回乡后,便去睡他们的女子,生许多小崽子!” 赵基缓缓咀嚼干硬、坚韧的咸肉干,还是摇摇头:“没意思,女人哪有杀人升官好?” “你这呆愚小子,怎就想不明白?” 疤脸县兵拿起水葫芦浅饮一口润喉,语腔含糊不清:“当官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找很多女子,生许多崽子?你这模样,这身形,就讨女子喜欢。还当什么官,留在乡里终日快活,也没人管束,可比当官畅快!” “生几十个崽子,等长大了,县里也要请你去当官。” 疤脸县兵吞咽后,神情恶狠狠:“这世道出头甚难,你不听我言,以后头颅被人砍走,身体在荒野腐烂,鸟兽啃食,满是蛆虫时……你就知道我这是好心好话。” 赵基只是笑笑,认真说:“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我家里保不住我。我就是要死,也是死在外面。除非两位兄长不在了,不然从绛邑回来,也会有灾祸登门。” 这位愤世嫉俗有自己生存理念的疤脸县兵诧异,认真打量了一番赵基:“那你好好活着。” 赵基低头看自己一双手掌,‘披荆斩棘’图腾在两手掌心来回闪烁。 疤脸县兵歪头也看他手掌,笑问:“还有人给你看过相?” “嗯,说我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命。” 赵基露出笑容:“他还给我讲了三天的兵法,骗走我两条鹿腿。” “你小子倒是遇上贵人了,懂兵法……嘿嘿,可能是个逃官。” 这县兵羡慕之余,也不觉得奇怪,不管是迁都长安,还是三辅大乱,外逃的官吏、士人太多了。 有人路过时山穷水尽,从这小子这里骗点吃食实属合情合理。 兵法再宝贵,对将要饿死的人来说也毫无意义,还真不如几块肉重要。 这时候有两个人从屋舍一前一后走出来,看一眼营火前的赵基背影,又看看疤脸县兵,也不言语,转身就去了屋舍背后。 一阵稀稀疏疏后,两个人扎着腰带踱步回来,又返回屋舍。 他们惊动了其他人,尿意催促下,陆续有人出来,几乎是顺着气味引导,纷纷去了屋舍背后。 又不是他们的屋舍,也没什么好在乎的。 疤脸县兵见赵基没了胃口,就伸手,赵基笑笑,就将手里剩下的两块肉干都给了对方。 眼前这个人还是比较重要的,通过他的嘴,很多人就会知道他学过兵法。 兵法这种东西,当大家都认为你学过的话,那你说话就有了份量。 出点肉干,换一个肉喇叭留在县里,拿他的事情当谈资。 时间积累,总会结出花朵。 第7章 集结绛邑 北上绛邑,要穿过一条山道。 西边是稷王山,东边是紫金山,这条路是河东南北交通要道。 裴氏就在稷山脚下聚族而居,是一座规模不亚乡邑的坞堡。 哪怕白波军过境,也没有侵犯裴氏坞堡。 这次应募虎贲北上绛邑集结,路过时也没有叨扰裴氏,裴氏当代官职最高的裴茂曾官拜尚书,很受灵帝信赖。 哪怕如今,裴茂也是侍奉天子左右的侍御史,随驾左右,参谋机要。 哪怕李傕郭汜往来攻杀,裴茂周旋二人之间,也没受到什么迫害。 河东寒门积极应募虎贲,拱卫天子为社稷尽忠效死是一回事,去抱裴茂大腿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赵基有马匹代步,本县应募虎贲足有二十几人有马,算是家庭财力比较丰厚。 为了照顾步行的虎贲,乘马虎贲时不时的还要下马步行。 等到绛邑时,天色已经黑透。 为了抵御小股匈奴盗匪的侵扰,绛邑设有一座军营,驻军千人。 只要挡住稷山、紫金山之间的山口通道,那么大队匈奴盗匪就无法袭击河东治所。 至于抄掠、扰民的匈奴人,自然是匈奴部族中的不法盗匪,不能视为匈奴正规武装。 这种抄掠行为,被定义为盗匪,与各县的盗匪一个性质。 其中匈奴贵族扮演着什么角色,则不适合深究。 绛邑南郊军营有现成的土垒营房,火把照映下,赵基十人队分配了一座营房。 营房内没有床榻,只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捆干草。 忙碌片刻,干草铺成一排,也没有洗脚的说法,许多人蜷缩在草垫上就和衣而眠。 赵基与自己的伍长吕春、杨吉关好门,举着火把来到对面屋舍。 随着他们到来,很快闻喜县兵曹史胡班名下的三个什长,七个伍长与一名书佐,县兵伍长都聚集一处。 胡班靠墙端坐,众人也都围坐在一起,屁股下面是新铺的干草,这里的干草更厚。 “吏士行程疲惫,诸位都有马匹代步,所以守夜就要辛苦诸位。” 胡班声音不高,讲述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今夜当值分为三班,第一班裴秀,第二班赵基,第三班魏兴,每班三人,各有一名县兵协助当值。我就两点要求,第一不能喧哗,你们也知营中夜禁喧哗是重罪。” 见没人异议,就继续说:“第二是喂马,夜间马料不能短缺,也不能多喂,不要惊动马群。若有人盗马,以弓弩射之,不必言语,也不必去抓捕。” 军营里已有附近几个县的应募虎贲抵达,还需要七天到十天能完成集结。 胡班说话时,赵基察觉来自北乡的什长魏兴侧目观察自己,仿佛自己是盗马贼一样。 裴秀率先开口:“兵曹,若是误会?” “营中夜禁严密,何来的误会?” 胡班怕他手软,着重警告说:“也不瞒你们,昨夜临汾队就丢失了两匹驽马。王司马已然下令,射死犯禁者无罪有功!” 裴秀理解,拱手:“喏!” 众人也是跟着对胡班行礼,胡班就说:“我会熬煮一锅热汤,守夜时可以暖暖身子,补充体力。就这样吧,诸位回去准备。” “喏。” 会议结束,赵基低头弯腰走出屋舍矮门,跟在身边的杨吉先一步去拿立在墙角的火把,低声:“什长,我们是喝点热汤,还是入睡?” “喝点汤再休息,前后一个多时辰,也睡不安稳。” 赵基说着驻步,裴秀出来后就问:“阿季有事?” “我嫌第二班交接繁琐,不若我三人陪七哥守夜?” “也好,你陪我去拿些粟。” 裴秀应下,侧身对刚出来的书佐展臂,书佐是县里寒士,家贫没有代步的马。 行走一日很是疲乏,拖着步伐走在前面,引着两人来到储放粮食的空营房,低声:“每匹马夜里给豆料三升,粟一升,不准多喂,也不能少喂。胡兵曹说的热汤,可以取黍米五升,盐三合。” 这时候魏兴也跟着进来,不敢将火把带进来,就立在门口。 他上来协助赵基撑起羊皮袋,裴秀用斗具取豆、粟。 一连装了四袋半才停止,又往木盆里量取黍米五升,而书佐也量好了三合食盐。 将粮食提出来后,这个谨慎的书佐又拿草绳绑住门,打了一个比较复杂的结扣,这才打着哈欠离去。 魏兴也不想多留,提走一袋半马料,也没多说什么。 马料分配权就在他们三个什长手里,赵基、裴秀给自己队里多喂一点豆料,那魏兴也会给自己队里多喂一些。 除了黍米是舂好能直接下锅的外,豆类熬煮不易熟烂,粟米更是没有脱壳。 裴秀不是贪污这点马料的人,赵基也没这个心思。 很快点燃营火,挂起陶锅就开始煮汤。 每半个时辰,小营区外就有五人小队持火把巡逻。 严格夜禁令下,也不需要胡班三令五申,都是应征虎贲的良家子,清楚夜禁的严酷。 尤其是现在正处于集结阶段,王植正苦于没有立威的机会。 你敢夜禁时喧哗,王植就敢杀你立威、严肃军纪。 整个河东二十县,他们这个年龄段的良家子至多千余人。 没了他们,还需要七八年休养,下一茬人口长大,才能补上他们空缺。 即将在绛县完成集结的这支新兵,几乎等于河东最优质的兵源。 平黄巾时紧急动员的三河骑士,就是他们这个群体。 也就形势特殊,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响应征募。 像他们这个层次的兵员,郡守王邑花钱也招募不到几个。 即便这样,也没人敢疏忽、松懈。 弘农郡紧急响应、组建的虎贲就是前车之鉴。 这可是杨家主导、号召组建的,也不乏各家部曲勇健之士,还不是被关中诸将杀的所剩无几? 等喂完马料后,黍米汤也沸腾起来。 裴秀三人稍稍吃喝了一些,就返回营房睡觉去了。 安排参与守夜的县兵又没有马,也不怕贼人盗马,吃喝一些也就面对营火侧卧着入睡。 赵基安排杨吉躺下假寐,他则取出箭矢,火光照映下挑选箭矢,这次家里给他又补充了一些箭矢,足有两壶六十支。 除了箭矢,还给了两袋箭簇,以便他以后自制箭矢。 除了十几支特殊箭簇外,其他都是常见的军用锥形箭簇。 春季潮湿,一些箭杆略弯曲形变,他正好烘烤、校正。 此外还有两张弩,一副是踏张重弩,一副是轻便二连弩。 他很想测试一下‘披荆斩棘’对弓弩的增幅效果,三级增幅24%,这已经很强大了。 对弓弩或短矛这类远程打击器械,射程就是威力! 特别是用弩,就能精准测出有无增幅。 增幅有效的话,那弓弩箭矢飞行速度也会加快,等于命中率增加。 仅仅是踏张弩,三十步以内,他有信心射穿对方胸膛。 若是披甲,即便两层铠甲,也能箭簇破甲划伤皮肉。 破伤皮肉,对中低层吏士而言,基本上不死也要废了。 第8章 芮丹盗靴 一夜无事。 等赵基睡醒时,晨间炊烟弥漫,时不时就有马匹长嘶的声响。 小营区狭隘,仅仅就这么一夜时间,他睡醒时就闻到了马粪尿骚气。 见两个伍长还在沉睡,赵基起身却不见自己鹿皮靴,又不见其他人。 就从包裹里取出草鞋穿上,走出营房眯眼环视,就见自己队里的芮丹正与一人摔跤,脚上正是自己的鹿皮靴。 对方只是草鞋,身形虽然比芮丹高壮一些,但草鞋坚韧有限,不耐摩擦,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崩坏。 裴秀也在观战,双臂环抱在胸前。 见赵基出来,就挪步过去,对场上扬扬下巴:“阿季这靴子卖不卖?阿兰说要买,然后再与你比试拳脚。” “不卖。” 赵基疑惑,反问:“不是说会拨发军械、铠甲和衣物?” “这话你也信?” 裴秀低声:“胡兵曹已去找王植了,能让我们吃饱肚子就不错了。若再有一身半匹红布做的军服,更是不敢想的美事。” 场上这时候分出胜负,芮丹取胜,展开双臂与几个相熟的伙伴庆贺。 绕场半圈,就快步跑到赵基面前,难为情红着脸:“什长……” “继续打,打赢了我不怪你。” “是!” 芮丹亢奋,神情雀跃转身就回场上。 裴秀与赵基互看一眼,突然一笑,就扭头去看远处的申屠兰,做了个痛苦的鬼脸。 申屠兰当即上场,不等芮丹反应,扯住芮丹就是一个迅猛过肩摔。 不等芮丹反应,又是一脚踹在芮丹屁股上,顿时将芮丹的嚎叫声止住。 见芮丹还想再叫,申屠兰作势要踹,芮丹如红虾一样蜷缩在场上颤抖着。 申屠兰对着赵基勾手:“赵什长,你就看着我打你的人?” “你还想和我比试拳脚?” “上次不服,这回我们比试角抵!” 申屠兰说罢就开始热身,赵基则蹲下重新扎好草鞋,活动着筋骨,走上场中。 这时候芮丹才敢爬起来,一脸委屈、愤怒:“什长,他偷袭!” “你是让我偷袭他,还是以后自己偷袭复仇?” 赵基反问,并挥挥手,就展开双臂身子前倾朝申屠兰缓缓走去。 申屠兰也是做出角抵的动作,缓缓靠近:“这就对了,你我角抵,动什么拳脚?” 嘴上说着,双手抓住赵基双臂鹿皮衣,不等他发力,赵基双手也将他双臂抓住。 相互试了试力气,申屠兰就感觉自己晃不动赵基。 当即就要拉扯赵基,就在他抓拉用劲时,赵基也是猛推,几乎不给申屠兰反应的机会,他重心向后倾倒之际依旧死死抓着赵基双臂。 毫无意外,申屠兰宽阔后背砸在地面。 后翻之际,申屠兰双臂使劲企图也摔翻赵基,而不是让赵基压在他身上。 结果赵基双臂爆发力量更强,轻易挣脱。 然而这瞬间之际,赵基上前一脚很不巧,让脚后跟撞在了申屠兰麻鞋大脚趾处。 还企图反击的申屠兰吃痛怪叫,一张脸都憋红了,仿佛快要窒息。 赵基后退几步,摊开双手,几个看清楚他小动作的人也都不吱声。 边上揉着肿胀处散淤的芮丹也喜笑颜开,然而赵基走过来时也不言语,伸手搭在他肩背上,就这么强搂着,硬夹着拖回了营房。 其他人见了更是一副看戏模样,等待着结果。 只有与芮丹有关系的几个人来到营房前准备说些好话,不等他们进去,就传来一声奇怪的脆响。 然后就是鞭子抽打的声响,不绝于耳。 裴秀越过众人,就见赵基握着马鞭正对墙角草束堆里的芮丹反复抽打,反手一鞭,顺手又是一鞭。 可芮丹只是扭曲翻滚来回躲闪,嘴里呜呜发不出求饶或惊动外围巡哨军士的声响。 赵基面容沉静,甚至没有一点怒容,仿佛在抽打柳木树桩。 第十鞭抽完,这才一把抓着芮丹衣襟拎起来,心平气和问:“你不告而取用我皮靴,我抽你十鞭,就此两清,你觉得行不行?” 这时候裴秀才看到芮丹嘴里塞了一团麻布,还用一条皮绳紧紧扎住,让芮丹发不出一点声响。 见芮丹眼神锐利,赵基也不恼:“你还不服,是不是还想着找机会往我靴子里撒尿?放蝎子、蜈蚣或别的毒虫?还是说把我靴子悄悄丢到茅坑?” 甚至赵基还想笑:“知道昨天行军时,我们跟在胡兵曹身边在聊什么?我们聊的是营中军律。有看得见的军律,也有看不见的军律。你盗我靴,这事可大可小。就是打残你,也无人诽议。” 芮丹瞪圆眼睛眼白外突,跳脚想要挣脱,余光又瞥到裴秀,可怜巴巴去看。 裴秀不为所动,就连跟着进来与裴秀站在一起的魏兴也无动于衷。 什长就是什长,别说什长,芮丹私下取用了一个伍长或老兵的珍贵物件,他们这些什长也要出头惩处。 别说裴秀、魏兴,任何一个军阶伍长以上的人,都不会在乎芮丹的命运。 乡党怎么了? 乡党组成的军队就不讲军律、潜在规则了? 被惊醒的两个伍长这时候上前,吕春劝说:“什长,这小儿缺乏父兄管教,家里就个老娘。他这母亲上侍奉老人,下养活这小儿。还请看在他娘这烈妇的面子上,饶了这无知小儿。” 另一个伍长杨吉则蹲在地上去脱芮丹脚上的鹿皮靴,很快脱下,恶狠狠警告芮丹:“还不将什长的靴子擦干净!擦不干净,我割下你的舌头,用舌头去擦!” 杨吉这才回头讪笑看赵基:“什长,不若就先饶了这小子,他再犯事,杨某让他知晓利害。” “我很难办。” 赵基松手任由芮丹滑落在地,扭头对裴秀说:“七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家里弟妹侄儿年幼。这小子若被退回去,怀恨在心,勾结一伙少年,我弟妹、子侄岂能太平?” “这样杀了,很难服众。” 裴秀也是苦恼模样:“吕春说的事情我也听说过,杀了这小子,跟杀死他母亲没区别。可若是放过,谁能保证这小子不报复阿季的弟妹侄儿?” 至于胡班的态度,众人的态度,其实就是胡班的态度。 一时之间众人都沉默下来,真正的孤儿没几个,谁都有亲人。 身边一个偷盗伙伴财物的人,是生活中的麻烦,更是战场上的灾难。 魏兴这时候突然上前,抬起脚就要踩踏芮丹的小腿胫骨,赵基出手将魏兴拦住。 魏兴气冲冲看赵基:“你为难,我不为难。此类小人留在营中,我深感耻辱,也不安宁。断他胫骨,省的作乱,也好回去奉养老母。以后你我若能显贵,无非再给些钱粮就是。” “魏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终究是我的兵,偷的又是我的靴子,于情于理不该由魏兄代劳。” 赵基说罢扭头看吕春、杨吉:“问他想要留哪条腿。” 芮丹蜷缩墙角,伸手就要去拆解勒住嘴唇的皮绳,杨吉就是一脚踹在芮丹手腕,就势踢到鼻子,顿时鼻血流淌。 剧烈疼痛下,芮丹很爽快的晕厥过去。 杨吉无奈回头:“什长,他想要左腿。” 吕春只能蹲下抬起芮丹的右腿,撇过头去,不忍再看。 裴秀将一截木棒递过来:“阿季你利索些,别让他受罪。” 魏兴却提议:“还是杀了为好,跛子使坏,更难防范。别说赵兄弟,就连我都怕这小子回去放火。” 于是裴秀默默收回木棒,问:“阿季,用什么比较好?” 第9章 一人之死 “你是说,芮丹是被吓死的?” “正是,他偷盗阿季的皮靴,不可不惩;略施拳脚后,我等矫言诈他,不曾想芮丹胆小,竟被活活吓死。” 营房内,裴秀也是无奈解释,乡党们都在门外等待结论。 胡班又看看裴秀身后的赵基、魏兴,就问魏兴:“子昂,你也殴打了芮丹?” “是,卑职才动手,就被赵什长阻拦。赵什长前后也就给了芮丹十鞭,惩戒完毕,又顾虑芮丹怀恨,报复弟妹侄儿,我等遂口出威吓之言。” 魏兴斜眼看一眼地上已经凉了,正僵硬的芮丹尸体:“实在想不到,这人有胆魄偷盗赵什长的皮靴,却如此不经吓。” 死一个应征的虎贲,这事儿让胡班颇感棘手。 随意瞥视芮丹瞪大双眸惊恐的死相,遂问赵基:“阿季你只打了他十鞭?” “只有十鞭,怕引来巡哨军士,就先堵了他的嘴。” 赵基也是一样的态度:“兵曹也知我家住在山脚,左近空阔,少有人烟,利于盗匪出入。芮丹应征,身处营垒尚且这样散漫无状不敬法度,返乡后,我等不在,惹出祸端也非我一人之事。” 胡班听了也不发表看法,来到芮丹尸体前蹲下,解开芮丹衣襟,就见心口一个明显的拳印淤青。 裴秀回头也看到了,就抬头去看破旧、炊烟熏黑的屋顶。 魏兴暗暗咬牙,斜眼去看赵基的右拳。 赵基不为所动,一个随军敢明目张胆偷用上级贵重品的人,留在军中是祸害,返乡后又何尝不是祸害? 芮丹是县中小姓,境遇比自己赵家好不到哪里去。 今日的芮丹,又何尝不是自己的鉴照? 偷盗这种事情,可以抓个正着,也可以是诬陷。 哪有那么是非分明的世界? 如果犯罪就黄名、红名的话,这世上很难有几个白名。 胡班又检查芮丹的鞭伤,因打滚躲闪的原因,鞭伤多在腿上。 缓缓起身,胡班神情凝重:“其他什么的也不说了,我去见王司马。就说芮丹喂马时,马匹受惊,忽然跳起甩出一蹄害了他性命。这样县里也好交待。” 说着目光落在裴秀脸上:“芮丹不幸身死,我等身为袍泽,也不能束手不动。他家的情况你们也清楚,都捐些钱,我托人送他家里去。以后若是富贵,不可忘今日之事。” “是,就依兵曹。” 裴秀应下,他多少知道一些内幕,这次招募虎贲的计划非常重要。 别说一个芮丹,就是十个,内部除掉也没人在乎。 真靠砍人升官,那得熬到什么时候去? 大伙儿都是拿命来投机下注,又非氓隶老卒,连手都管不住的人,早早死了,对谁都好。 胡班也不再耽误,当即又去见王植。 死了一个应募虎贲,也将王植惊动,这不是其他县的虎贲,是侍御史裴茂乡里的虎贲。 王植一身红衣袍外罩黑漆皮铠,腰悬宝剑,脚踩一双青色漆皮履,挂淡绿色披风。 整个人非常年轻,面白无须,仪容俊朗。 他也简单检查芮丹的尸体,看到那十分明显的拳印,缓缓点头:“这马脚力甚是强劲,以后当小心喂食,不要再出类似的事情。” 见在场之人没人有什么异议,王植就问胡班:“胡兵曹,是该运回乡里,还是就近埋葬?” 胡班拱手:“司马,本县儿郎离家之时,便存壮志于心。回乡者少,不若就近掩埋。” “嗯,营南五六里有一处坟湾,就葬在此处吧。” 王植将一枚竹牌递给胡班:“出五个人,出营做好此事。” “喏。” 胡班双手接住出营的凭证,又长拜。 而王植环视周围三十几个人,目光落在裴秀脸上,裴秀就站在那里并没有跟随胡班行礼。 也就半个呼吸的时间,王植带来的人与营中虎贲相互目光碰撞。 “呵呵~!” 王植摇头笑笑,右手捏披风边角,转身离去。 裴秀也是笑笑,他当什长,是因为胡班临时只能给他这个职务。 等更多应募虎贲抵达营地,进行屯、队一级整编时,裴秀可以当屯长。 需要更高单位编制时,裴秀可以当军侯曲长。 这些都是行军赶路时的临时编制,抵达河内郡后,才会有真正官职降下。 裴秀,是不可能当中级军吏的;甚至军司马一职,都是对裴氏的羞辱。 王植算什么?胡班又算什么? 能忍住不喊七哥,已经是胡班最大的矜持了。 见王植一行人走远,胡班才将令牌交给赵基:“芮丹是阿季的人,阿季你带人去埋葬。” “喏。” 赵基双手接住令牌,扭头去看本队,目光落在杨吉、吕春脸上:“杨吉你选三个人随我出营,吕春留守,配合兵曹做事。” 吕春神情低落,拱手低声应答,杨吉则直接选了三个关系好的。 虽说是出去埋人,但能出营转一转,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很快将芮丹驮在马背上,赵基牵着自己的马,引人出小营区。 营门处只有五名士兵当值,这些士兵是绛邑驻军借调来的,用狐疑眼神打量马背上的死人。 夜里防的盗马贼,就是防这群郡兵。 营兵放行,出营门后赵基翻身上马,杨吉也有马,紧跟着上马。 随行三个虎贲只能步行,其中一个人牵着驮尸马匹,另外两个人各提着工具。 赵基调整坐姿,左手挽着缰绳,右手提铁戟,左右观察远近。 营地位于绛邑东南近郊十里处,贴近紫金山。 本就是临时启用的备用军营,外围没有巡哨的骑士,就连岗哨也无。 杨吉也装模作样观察,驱马追上赵基,突然低声说:“阿季,我听人说芮丹盗靴,是跟人角抵时……” “我也猜到了,是被人鼓动,这才偷穿我的皮靴?” 赵基语气淡漠:“芮丹自幼丧父,他母亲又舍不得管教,年岁渐长,为求乡人瞩目,这才行举乖张,恣意浪荡,又喜欢说大话。他觉得我不会计较这件事情,这才不告而取。” 说着扭头看杨吉:“我不在乎这靴子,也不在乎芮丹的生死。离家千里,我们这些人有求大名的,有求大义的,也有求大利的。注定许多人要死在外面,想少死一些,就要注重军律。对芮丹来说,不过是早死、晚死之别,没人在乎真相,你也不要再说。” “是。” 杨吉应下,稍稍沉默,就说:“阿季你变化颇大。” “经历死亡能让人发生大变。” 赵基目视前方平缓山势走向:“你没发现么?芮丹死了,营中气氛也不同了,更像是兵卒。” “是啊,不一样了。” 杨吉点着头,想继续说些什么,又觉得没有意义。 就像营里熟悉的伙伴,之前还有说不完的话。 不管是争吵、辩论,都有无数的精力去争执;而现在仿佛霜打。 第10章 赛道不同 山湾,地势较高处。 新旧坟包相连,不乏掘开的坟茔,视线内随处可见骸骨。 赵基亲自动手,握着铁耜掘土。 ‘披荆斩棘’激活,似乎就连掘土的动作都趋于标准,掘土时也有那24%的增幅。 也怕一拳没打死,也怕附近山民来挖坟取衣服时毁坏尸体。 这个坟坑挖了五尺深,赵基亲自将芮丹放到坟坑,还不忘为他整理衣袍服饰。 杨吉伸手一拉,赵基从坑里出来。 拍拍身上的土,转身蹲在坑边,见几个人都累的喘息。 就说:“他还能下土安葬,我们拱卫天子,若是与关中兵厮杀,尸首难全,更别说下土安葬。这样算起来,这小儿也不亏。” 杨吉咧嘴一笑:“是啊,我若死了,阿季也要给我挖个这么深的坑,也别给陪葬。就怕死了再被人挖出来,就跟这些尸骨一样暴晒荒野,受野狗乌鸦啃食。” “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或许你我也能带着官爵,骑着骏马,衣锦还乡。” 赵基抓了一把土撒到坑里,起身:“你们填土吧。” 两个握着铁耜的青年顾不得休息,起身就往坑里铲土。 杨吉跟着赵基来到上风口,看向坟坑的目光有些留恋:“阿季,我给阿爷挖坟时也没这么深,真是便宜了这竖子。” “要不你躺进去?” “阿季说笑了,我还没活够呢。就是死,也要立一番功名再死!” 杨吉给自己鼓气,反问赵基:“阿季,如果是我取你的靴子,会怎样?” 赵基沉默,认真思索一番:“我不会心疼,我有了新靴子,这双靴子你尽管拿去,但也不希望你做这种不告而取的事。军中不比乡里,一些事情容不得情面。越有情面,反而越能坏事。” 顿了顿,就说:“例如你与吕春犯下一样的过失,你我旧交,我一定会严惩你。” 至于芮丹之死会引发什么不好的思绪? 基本上是多虑了。 说的好像乡党之间亲密如似兄弟,就没有争水、械斗一样,赵基记忆里,同年龄段时不时就有夭亡横死的青年。 所谓乡党,是跟外人竞争时,才显得亲近、可信。 去了外面,大家相互没有依靠,只能抱团互助,彼此拉扯,谋求更好的发展。 如果没有这场应募,芮丹不死在这里,以后也会死在其他斗殴或别的事情里。 芮丹这样没有兄弟的小姓,群殴混战时,别人绝不会留手。 械斗、打群架,是大姓、豪右子弟的特权;打的凶狠了,县里还得派人来慰问。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芮丹这种小姓该参与的。 赵基也不喜欢参与这种群架活动,被重点围攻也就算了,重伤对方后,也不好收拾尾巴。 也就他有凶名在外,又能看似轻易的击败申屠兰,否则裴秀眼中,他勉强就是个伍长、亲随之流。 杨吉神情悻悻,见一个伙伴累了,也就上前接过铁耜,奋力铲土。 坟茔堆好,杨吉拍土修饰时,就见赵基捡来一块木牌,陈旧朽烂,隐约可见最初刻下的字迹。 就见赵基蹲坐,拿出短匕在背面重新凿刻。 不多时,赵基清理木屑,将这个最后的体面给芮丹补上。 雕刻的字迹潦草,隐约能认出是‘闻喜南乡芮君之墓’八个字。 扎好这简陋墓碑后,五个人再无言语,同乘三匹马返回营地。 回营时又有一支应募队伍抵达,正搬运干草,铺埋屋舍。 杨吉牵马去厩里,赵基带着通行木牌来见胡班。 屋舍内,关尚正整理一包钱币,起身对赵基说:“阿季,队里凑了一万一千六百钱。” “嗯,谁出的多?” “兵曹出了一千,七哥也是一千,魏子昂五百,余下或三百,或二百。” 胡班说着递出一叠刚编扎好的竹简,上面是凑钱的名单。 赵基看一眼,就说:“我出五百,杨吉几个人也会出钱,一会儿你随我去拿。” 这时候边上书写竹简的胡班放下笔,揉着右手腕:“阿季,你说这值得么?” “或早或晚而已,现在问值得不值得,已经晚了。” 赵基上前递交令牌,也是一叹。 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偷他的靴子,被他打死,什么解释都无意义。 边上第七个负责运输、管理粮秣的伍长毌丘兴开口:“胡兵曹,赵阿季说的有理,再追究什么已迟了。只是下次再有这种事情,最好等胡兵曹回来,我等一起决议。” “我宁肯不知情。” 胡班嘴上这样说,但还是看着赵基:“终究是乡里人,出门在外,能宽恕就让一步。你们倒是痛快了,我还得给县里写文书说明前后。县里若问,我还得再写。芮丹母亲是县里有名的烈妇,你也不要走漏口风,免得他母亲难过。” 死于王事,应募喂马时被惊马踹死,虽然有些窝囊,但也好过因罪受诛,或别的原因横死。 虽然这年头没有死亡指标这么明确的事情,但一定程度的意外损耗,也是可以承受和理解的。 “是,我会告诫队里人。” 赵基稍稍沉默,就故作低声询问:“大兄,这回虎贲只取五百人,还是多多益善?” 胡班敛容,正色问:“阿季你想举荐?” 根据常理推断,赵基与稷山盗匪有关系是正常的。 若能从中招募一批好手,胡班也不会拒绝。 不见赵基回应,胡班就随意回答:“社稷动荡天子蒙尘,忠义之士自然是越多越好。最初定下五百之数,是因郡里只能提供五百人的器械、粮秣。这也是朝廷方面给的数额……其中细节不便细说,但机会就在眼前,我等去了,谁又能驱逐我等?” 赵基大概明白了,这是要偷鸡,以造成既定事实的方式将这么多人塞到天子身边。 去的人越多,护卫天子的各路军阀越不敢轻易撕破脸。 天子呀,这可是天下至宝。 胡班见赵基神情变化,就嘱咐说:“营中不宜讨论,回去好好休息,明日王司马要以比武竞技的方式选拔两位屯长,阿季定要努力,为本县扬名。” 闻言,赵基笑容灿烂起来:“是!大兄安心。” 毌丘兴也凑近,放低声音说:“比试时,阿季别手软。王家是外人,该是咱们的,绝不能轻易让出。” 勇冠三军,可以靠砍头获取这样的威名;也可以靠竞技比武。 毌丘兴与裴秀一样,对军职不感兴趣。 等去了河内,许多如裴秀、毌丘兴这样的人会走快车道。 现在的临时军职越高,反而不利于以后。 这也像一种诅咒,沾染之后,很难再有清名。 甚至虎贲中郎、羽林中郎这样正经的郎官职务,也不被他们所重。 他们更喜欢黄门郎、黄门侍郎、五官郎、左中郎、右中郎这类天子近侍郎官。 第11章 报应不爽 夕阳在侧,仲春的风已有些凉意。 赵基两手分别握持剑鞘舞剑,他需要适应三级披荆斩棘的增幅。 舞剑的过程,就是将招式练成本能,强健身体只是基本作用。 武者以命相搏,都是两三招之内分出胜负。 但没有必要的话,谁又乐意去拼命? 加上又有铠甲护身,伙伴掩护,还会受到其他敌人的干扰、袭击,因此战场之上往往打的胶着、猥琐。 因此袍泽竞技时,虽无场外干扰,但很多凶猛杀招也不能用,反而取胜过程比较繁琐。 没有记错的话,满级‘披荆斩棘’可以增伤64%,这段时间研究后发现,这不仅仅是攻击力度的增幅,也会因惯性带动出剑速度。 这种增幅是综合性的,实际威力还在64%之上。 哪怕是与知根知底的人搏斗,更快的反应,意味着先发制人,也能后发先至,掌握主动权。 强劲的爆发力,意味着绝杀。 人是没有血条的。 不需要去消磨血条,自己三招砍不死的人,估计二十招也砍不死。 眼前只要不是以一对多,或者与那些手段阴险的历战老兵厮杀,自己明日竞技还是有很大优势的。 思索着自己的优势与缺点,赵基擦拭剑身,推刃入鞘。 边上十几个人观他舞剑,魏兴沉吟良久,开口:“阿季有多少把握?” “不知,我很少与人搏斗,并不知道自己虚实。比如子昂兄,我就感觉不如子昂兄,除非以命相搏。” 赵基将剑挂好,却见魏兴正在挽袖,正好赵基也想再试试,他又不怕魏兴,于是解剑,抛给近处的杨吉。 杨吉抬手稳稳接住剑,见十几个人望向自己,也是暗暗挺直胸膛,就连呼吸都显得更有力气了。 魏兴根本不信赵基的解释,住在山里,山里猎物是有限的,就连浆果、草药都是有限的。 山民也会放牧,彼此之间若无强力关系,能打跑你就绝不会跟你讲道理。 没有必要的话,魏兴带着小伙伴外出游猎也只是局限于山脚近处,绝不会去深山里找麻烦。 稷山山民,可是敢主动伏击入山的匈奴散骑。 能混迹稷山的赵基,以讹传讹的情况下,在乡党少年眼中就是个沾血的红名人物。 本有质疑、轻视的,可芮丹不小心被马一蹄子踹死后,众人再无疑虑。 有这样强力的伙伴同行,大家活命、富贵的机会也大一些。 赵基挽紧袖口,看魏兴走向空地,也就跟上去:“子昂兄要比试拳脚?” “就拳脚,器械容易误伤,不利明日比武。” 魏兴说着就摆出迎战姿势,蹲步展臂,直视赵基。 这时候闻讯的胡班、裴秀、毌丘兴也被关尚喊出来,凑近围观。 见只是徒手比武,也不再担心。 赵基略犹豫,万一三招之内将魏兴击败,就怕魏兴挂不住脸面。 这时候裴秀开口:“阿季,你久在稷山,外人不知你本事。要珍惜这个机会,子昂堂堂大丈夫,非是输不起的人。” 魏兴也开口:“你我之间早些分个胜负,才不会坏事。不过是徒手而已,我最善骑术,弓马、突骑之术绝非你能比较。拳脚、步射输给你,也在情理之中。” “那我就出全力了,子昂兄多担待。” 赵基说着就上前一记迅疾刺拳,魏兴右拳挥动欲拨开,结果两人手、臂碰撞时赵基的拳头已离开魏兴胸膛。 魏兴惊异,顺着本能往后腾挪以拉开彼此距离,这才认真打量赵基:“阿季好快的拳。” 拳快,那剑也就快。 摸赵基的底,不仅是魏兴的个人兴趣,也是团队分配的必要一环。 应募虎贲大多相互认识,各自性格、技艺、才学大致上都有个基础共识。 赵基游离在外,又是出了名的家中逆子,弄清楚赵基的武力与真正价值,才不会导致团队误判。 不理魏兴的夸赞,赵基只是揉了揉右臂内侧刚刚撞疼的部位。 这才认真打量魏兴,仿佛看一个骷髅人。 徒手搏斗,各种关节技才是神招。 自己出手更迅速,完全可以在对方反应之前施展关节技。 刚刚赵基先出手试探,现在轮到魏兴出手。 他呼喝发声,蹬步上前,抡拳就打。 魏兴身形最为壮硕,骨架也是粗壮,臂展长,胳膊也宽厚。 赵基则是抬左拳手背打在魏兴手腕,紧接着魏兴另一拳打过来,被赵基右摆臂拨开。 几乎同时魏兴止右步并左腿蹬地,抬腿以左膝顶撞,赵基双拳下压挡住这一撞。 魏兴膝撞没得手,左脚落地时双臂招展朝着赵基脑袋来打。 而赵基本想直接用脑门去撞魏兴鼻子,又觉得见血不好,前挥右肘本想给他一肘后拉开距离。 没想到魏兴膝撞失利后没有后退,反而连续出狠招,当即就被赵基升起的右拳结结实实打在下巴。 如似升龙的一拳,剧烈疼痛超出了魏兴能承受的生理极限,当即昏厥。 可他双臂夹击的拳势依旧没停,迅雷烈火之间,赵基右肘稍稍抬起以臂膀挡住了对方左拳。 而魏兴右拳却打在了赵基左脸颊,也是结结实实的一拳,打的赵基脑袋不受控制向右一偏。 视线猛地晃动,赵基回过头才见魏兴停止动作,站在面前缓缓向一边栽倒。 看着魏兴将要顷翻的身体晃了又晃企图维持平衡,终于倒向赵基左手,赵基伸手搀扶时,才感到脸颊火辣辣的疼。 “子昂!” 裴秀惊呼一声,见赵基也有些搀扶不住,裴秀当即快步冲到赵基左侧去搀扶魏兴。 赵基感觉下巴湿热,右手不再搀扶魏兴,抬起摸了摸下巴,见是鲜红的血。 裴秀抬头看到赵基左脸颊被打破,顿时心里一惊,周围跑过来的人也有两个来扶赵基。 赵基很想头一歪装晕,又不想使用这种小花招。 就在几人搀扶下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伸手又摸了摸下巴处的血,扭头问:“伤口如何?” 问话时,就感觉脸颊更是阵痛明显。 杨吉回答前先注视伤口,才回答:“鱼刺一样的口子,不深!” 赵基又抹一把下巴,估算了出血量,猜测是伤口处有动脉小血管。 又退了几步,见杨吉要伸手去压伤口,赵基赶紧抬手拨开杨吉的黑爪子:“别碰,去烧沸水。” “沸水?哦哦,这就去。” 杨吉转身就去,一拳打晕也可能打死魏兴,杨吉恨不得抱着赵基的靴子亲一口。 赵基左臂被另一个人搀扶,他站在原地看裴秀拍打魏兴脸颊,魏兴迟迟不醒。 裴秀很快也反应过来,起身对左右说:“快抬子昂去休息。” 稍稍收拾情绪,裴秀到赵基面前,看他下巴处沥下的血滴,略懊悔说:“不该同意子昂的,他出手狠厉,性格狂野。还好阿季将他打晕,不然你二人必有重伤。” 而赵基没有急着回答,目光一直在魏兴那里,看到他右手指间戴着个纤细、金环一样的金戒指。 现在也才反应过来一些别的味道,早知就不留手,一头撞破魏兴鼻子,自己也不会受伤流血。 赵基感觉下巴不再有血滴落,才说:“七哥,魏子昂拳力沉重,我这头有些晕眩,我得缓一会儿。” “阿尚,你带阿季去休息。” 裴秀扭头又嘱咐一个青年:“将我细毡拿给阿季用。” 说罢又看赵基:“阿季安心休养,等子昂醒了,我让他给阿季赔礼致歉。” “七哥,他是个重颜面的人,这事就这样吧,若真过意不去,七哥出面,给大伙弄个羊吃。” 第12章 朴实无华 夜色下,赵基捣弄营火。 魏兴似乎伤的很重,反正今晚是无法执勤,进行排班守夜了。 晚饭之后,赵基脸颊伤口就已结痂。 今晚与他搭档守夜的是那个疤脸县兵,这人今晚没什么谈兴,裹着破旧羊毛毡歪头浅睡,打着呼噜。 赵基也是时不时闭目假寐,身边杨吉负责实际放哨。 杨吉突然推了推赵基,赵基睁开眼去看低矮墙垒,墙垒五尺多高。 就见墙外关尚举着火把,胡班推门而入,赵基也起身去迎:“兵曹。” “明日比武取消。” 胡班展臂示意去营火处,关尚用柱子抵住营门,举着火把来到营火附近,用土将火把熄灭。 胡班刚坐下还没说话,打呼噜的疤脸县兵竟然察觉,不敢再睡,立刻起身卷了羊毛毡离去。 竟然跑到马厩附近,躺倒在一堆草料里,裹着羊毛毡立刻入睡。 胡班、赵基从马厩那边收回目光,胡班才主动解释:“阿季可知襄陵贾逵贾梁道?” 都是同龄人,赵基自然对贾逵有一点点印象。 贾逵不是大姓豪右,族裔不算大,却是衣冠郡望之家。 随即赵基就问:“贾梁道也应募了?” “嗯,粗略估算,本郡当代英杰皆在。” 胡班就说:“据我所知,不仅贾梁道应募,他姐夫柳孚也以县吏随军。今日襄陵队抵达,贾梁道晓畅军事,认为欲图大事,就不该以私事为念。依他的计较,待各县人马聚齐后,打散重编,混而为一。” 见赵基沉眉思索,胡班就说:“阿季你也学过兵法,以为如何?” “他的想法是对的,可缺乏时间。” 赵基放低声音:“我们集合后,没有充足的时间操习战阵,就要向河内进发。路途劳累,粮食匮乏,也就无法缓慢行军,若按他的办法编队,到时候上下不熟又急于赶路。若遭遇袭击,恐怕会一哄而散,溃不成军。” 关尚这时候开口:“姐夫,我觉得阿季说的有理。郡里给的粮草有限,可来的人又多,我们县多了十来人,襄陵多了快二十人。除非郡里再给粮草,不然人马聚齐,还未到河内,就会断粮。” 三辅大乱是因为干旱引发的大饥荒,河东也好不到哪里去,到处都缺粮。 虽然去年收成恢复了一些,可谁敢赌今年的收成? 郡里、县里以及豪强富庶之家,都不敢随意支出粮食……这是留着用来救命的。 再遭遇天灾,渡不过这个难关,就要家破人亡。 胡班抬手对关尚挥了挥,关尚自知不妥,就低下头去。 胡班凝视火堆:“阿季说的有些道理,可贾梁道立意更深。若是各县抱团,即便千人成军,也是一盘散沙碎石,难成气候。唯有打破县域界限,我等才能齐心。不然稍稍遭遇困难,就各行其是,丧命家园之外,成列郡笑谈。” “缺粮时,他有办法解决?” 赵基轻声询问,也是看着营火:“他家比我家还穷,他若能找来五千石粮草,那还有一点成功的机会。否则只能抢,这一抢,可就坏事了。军中风气自此歪邪,若为朝廷所知,我等仕途谈何容易?” 让他们这些清白人家的良家子、寒门士人去河内,就是要拱卫天子,屏蔽此前各路勤王军阀的恶劣影响。 如果自己这些人半路上缺粮去抢,跟各路军阀有什么区别? 粮食又是郡县、大姓豪右的生命线,这些人宁可派子弟应募,也不愿意捐献粮食。 花钱也买不来,这买的不是粮食,是各家妇孺的命! 赵基不怎么懂兵法,可他真的看过《孙子兵法》,更知道建军时风气的重要性。 胡班久久不语,他回营前,已经被贾逵说服了。 贾逵的立意很深,就是要破而后立,要建设一个以河东集体利益为核心的团队,而非各县自行其是。 天子身边什么样的人都有,若不能达成共识,那自会被各路军阀或别的什么人策反、拉拢。 救援天子的各路军阀里,不缺白波军旧部,这些可都是河东人、河东豪强。 沾亲带故,稍稍搞不好,虎贲队伍抵达河内,就会瓦解。 见胡班模样,赵基就知道这不是言语、道理能说服的,自己可没有贾逵那样显赫的祖先魂环撑腰。 随即就语腔温和,讲道:“大兄,待抵达河内,朝廷选用我等时,自会重编营伍。如今最紧要的是与相熟的人编成队伍,不必拘泥营伍兵制,一切以实用为先。只有活着抵达河内,我等才有奢谈为国解忧的机会。” 对于赵基的言论,胡班无奈苦笑:“阿季,天下形势败坏到这般地步,我等去了河内,岂敢任由外人差遣?贾梁道的提议,深合本郡士人心思,非你我所能动摇。” “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赵基余光瞥到裴秀引着申屠兰走出房门,就放低声音说:“人越聚越多,我们想占便宜,肯定有人不乐意,会采取非常手段。反正我脚力强劲,溃乱之时自可从容走脱。” 说着挪挪屁股让开一点空间,裴秀落座,皱着眉头:“阿季说的有道理,贾逵想的过于深远,与实际不合。” 胡班态度也开始动摇:“可王司马也是这种看法。” “嘿,打散我等,他自然乐意。” 裴秀嘿然冷笑:“他编他的,我编我的。明日一早我去找安邑、北绛、南绛三队,凡事若听贾逵那张嘴,拱卫天子还需我等奔赴千里?派人快马送贾逵去关中,说降李傕郭汜,岂不美哉?” 胡班勉强跟着笑了两声,就问:“这样做的话,岂不是会惹怒王司马?” “我当他是个人,他才是司马;不然的话,他什么都不是。” 裴秀扭头看赵基:“明日我们去校场较技争屯长时,阿季你要全力以赴。若是王植敢以军法要挟,莫要惧他。我等小儿辈之间相争,不伤他性命,他那叔父也不会出手。” 赵基低头看自己双手,鲜红的技能图腾在两手交错闪烁,披荆斩棘,四级,增伤32%。 裴秀也低头去看赵基的双手,只当赵基在衡量风险,就鼓励说:“各县朝中无人,这是我们的机会,断不能让步。你我这样的后生都退让了,我那伯父如何能自持?放手冲杀,才是你我晚辈该干的。” “是,我听七哥的。” 赵基双手握拳,也表决心:“明日除了王植,谁敢挡我们的路,我就都杀了!” 一拳打死芮丹,一拳打晕身形强健以勇武闻名于郡县的魏兴,赵基有说这种话的本钱。 裴秀也不敢想象,真给赵基一口利剑,火并时究竟能砍翻多少人。 关尚埋着脑袋,根本不敢搭话。 胡班紧绷面皮,没想到郡望冠姓之间的斗争会这么的朴素。 本以为明天还会与贾逵、王植言语辩论一番,没想到裴秀直接提议火并。 只要明天王植、贾逵决心动摇,反应慢一些,那真翻脸火并的话,王植的党羽亲信也就那么十几人。 赵基动手,裴秀一边盯着,本县儿郎哪个愿意落后于人? 械斗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打过。 也就胡班是县吏,不会动手,最多带着县兵拉偏架,把本县伤员拖离械斗区域。 至于绛邑的千人驻军,真当他们是王家的部曲私兵? 杀红眼,这帮人肯收留王植,就已经算是很给王邑面子了。 论阶层出身,驻军的大小头目,与应征虎贲一样,彼此是物理意义上的血脉相连。 这支虎贲编组成军后,又岂是王家能做主的? 上溯几百年,真正统治河东的不是汉家天子,也不是王邑,而是应征虎贲的父兄、先祖。 未来能统治河东一草一木的,也只有应征虎贲与他们的子弟。 休说王植,就连王邑,也不过是河东的过客罢了。 第13章 根本利益 随着制定火并方案,赵基结束值夜,提前返回营房休息。 没了芮丹之后,营房内突然宽敞了很多。 就连赵基睡卧的草垫都变的厚实、暖和了许多,他想也不想倒头就睡。 可闭上眼睛,脑海就浮现了芮丹临死之际瞪圆的双目。 除了芮丹的神情目光,还有裴秀不以为意的随性、神情自然的面容。 还有魏兴,魏兴凶厉的目光眼神渐渐与芮丹的不甘眼神重叠,两人也重叠在一起,就那么死死盯着赵基。 赵基只是调整呼吸,芮丹不可能遁地过来,他的双手也不可能从土里伸出来掐自己。 魏兴也不可能破门而入来刺杀自己,即便魏兴想谋杀自己,也会假手外人,因势利导。 调整情绪,赵基渐渐入睡之际,又想到了可怜的阿兰。 彼此有感情么? 没有。 她只是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要说喜欢自己,也不见得。 生活有保障,能温饱,不受欺辱,她能嫁给任何一个人。 但不敢嫁给大哥做妾,她怕自己大嫂,也怕阿喜折磨她。 她的命运相对简单,看似有很多选择,可实际上最适合的只有那么两三种。 阿兰的命运是这样的,芮丹的也是,自己与裴秀、魏兴、胡班、王植也都是一样的。 只是经历的事情更复杂,看似选择多,实际上稳定、良好的选项并不多。 芮丹就是典型的例子,受人鼓动,脑袋一热就偷用自己的靴子。 这件事情往小了说,这个错误选择只需要芮丹郑重赔罪,端正态度,喊声季哥就能解决。 可然后呢? 自己一个什长,连靴子都保不住,手底下人想拿就拿,这让其他人怎么看? 今天芮丹可以随意用自己的靴子,那明天某个人就敢拿魏兴或裴秀的随身器皿去当赌资。 赢了还好,输了怎么办? 用一个人的命,树立一条规矩,对大家都是有好处的。 除非以后自己这些带头的主动去抢、挪用别人的东西,否则芮丹的死,对集体纪律就是有意义的。 还有魏兴,自己两个人争的东西,是裴秀、贾逵、王植、毌丘兴看不上的东西,他们有更好的仕途。 这次应募成为虎贲,只是忠义道德、舆情使然。 不仅是他们,很快还会有卫家、范家、马矢家这三个大姓豪右冠姓参与进来,还有相里氏、敬氏,阴氏、上官氏、薛氏等各县冠族加入。 这些人都看不上虎贲郎出身,但贼臣作乱天子蒙尘,他们要有舍身报国的觉悟和行动。 寒门小姓,仕途艰难。 就是要当盗匪,也要一步步积攒名声,壮大团队。 外挂又不是很给力,先混着吧。 从盗匪到官,太难了;从官变匪,再洗白则方便很多……因为底色不同。 带着心事,赵基睡意很浅。 晨间,他起身时见众人各种睡姿,才开始取出裹脚布,裹脚穿靴。 取出鹿肉干送嘴里含着,拿了黑底红纹漆木碗走出营房,见营火处已无人当值,陶罐吊在营火之上。 他来到营火前盘坐,已经没了明火,也没了大块木炭。 拨弄炭火,放入细碎草绒、细枝,晨风吹刮袅袅炊烟中明火一闪,就燃烧起来。 添柴后,赵基往自己碗里放一把肉干,干木耳、过水晾干的碎菜叶,以及盐粉。 陶罐里温水有沸腾迹象时,他就浇入自己碗里。 今天要跟其他人比武,要好好给自己补一下。 他端碗喝鹿肉菜汤时,魏兴摇摇晃晃从营房走出来,边走解着裤带。 看到赵基,魏兴主动点点头,赵基也给了笑容。 魏兴这才走向马厩,对着一堆马粪浇注起来。 最后抖了抖,扎紧裤带,双手抹了抹大腿就朝营火走来。 明显还没睡醒,带着睡眼坐在营火边,张嘴大大一个哈欠:“阿季你不会记仇吧?” “不会,子昂兄昨夜睡的晚?” “嗯,七哥也与我说明白了营中变故,不能让贾逵、王植乱来,这两个小儿如何能懂军事?” 魏兴说着伸手接住赵基递来的几片肉干,送一块到嘴里含着:“可我就担心误伤王植,引来祸端。” 王植敢翻脸,必须第一时间控制王植,这个过程里王植的亲随肯定会积极抗争,王植也会反抗。 这个过程里,谁敢留手? 赵基又往自己碗里倒热水,脸上没有情绪变化:“你我寒士,身后就是悬崖峭壁,有的选?” “我跟阿季没法比,你是裴氏外孙,又能逃亡稷山,出事了,七哥会帮你。” 魏兴也是收敛表情,眼巴巴水灵灵双眼望着赵基:“我不能连累父兄家里,惹祸的话,只能赔命。” 赵基不言语,真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不可能主动去揽更多的罪责和仇恨。 自己逃走是一回事,给家里惹祸又是另一回事。 有裴秀在,一些事情容不得魏兴犹豫、拿主意。 也因为有裴秀在,不是自己揽罪吸引仇恨,就能获取魏兴友谊的。 自己与魏兴之间可以存在友谊,这种友谊注定很淡。 或许在魏兴看来,自己很适合背锅,反正裴秀肯定会出手帮自己,最不济也能逃亡稷山。 对团体来说,自己真的很适合背锅。 迟迟不见赵基承诺什么,魏兴面容扭曲愁苦。 一旦翻脸,谁都无法控制局面。 这是无法预测的祸患,魏兴不想招惹。 混出郡县传闻的武名,他很清楚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 沉默之际,裴秀搓着脸走出营房,在门口双手叉腰扭胯一番,活动筋骨后来到营火边落座。 看到赵基皮囊袋口里露出来的肉片,一笑:“阿季,给我来一碗。” “好。” 赵基取开始滚沸的水涮洗碗筷,才给裴秀冲泡鹿肉菜汤。 这时候魏兴已表情正常,裴秀端着碗吹了吹,观察赵基、魏兴:“你们怕不怕?” 不等回答,裴秀就说:“我就怕误杀王植,坏了伯父、朝廷大事。其实王植也怕我出事,我与他若有死伤,去了河内又有什么意义?” 赵基不语,这一茬人孩童时听闻黄巾之乱、西凉叛军祸乱三辅;稍稍记事学习的时候,就是群雄讨董、火烧雒阳,白波军乱河东,关中大乱,去年更是天子东出,沿途一波波勤王军与关中兵惨烈厮杀。 几乎是眼睁睁看着乱世是如何产生并壮大的,这样的成长经历,比那些生于乱世,长于乱世的人比起来,会有奇怪的使命感,比如结束乱世。 不管是秦末大乱,还是新莽之乱,都是一代人以内平定。 因此这种认知惯性下,裴秀很着急,怕赶不上最后的机会。 世人不分老幼男女,都有美好的期望。 将乱世的根源归类于贼臣挟持天子祸乱朝政,国乱自上而下。 而现在天子逃离,不受李傕郭汜挟持……理论上来说,朝廷只要稍稍安定,就能快速弥合、结束这场混乱。 裴秀目光落在魏兴脸上:“如果非要死一个人,子昂想让谁死?” “仆明白了,七哥放心,若起刀兵,我与阿季全力冲杀,绝不会让王植逃走。” 翻脸械斗,只有把王植抓在手里,才有接下来的主动权。 魏兴嘴上这样说,或许心里也是这样想,可事到临头究竟能出多少力? 裴秀也只是笑笑,没有去问赵基的态度。 他很了解赵基家里的情况,魏兴不敢干的事情,赵基干起来毫无心理障碍。 一个本就不想应征的人,惹祸后逃亡稷山,简直太合阿季的心意了。 至于郡守王邑报复? 县里不配合,郡吏敷衍的情况下,王邑总不可能亲自来抓人。 第14章 武德充沛 稍后,裴秀、毌丘兴各带数人走出小营区,分别去找安邑、北绛、南绛三处小营地。 北绛就是绛邑,南绛就是新绛,位于紫金山东南,涑水上游。 这两个绛,与闻喜也能算是一衣带水。 安邑是河东郡治,位于闻喜之南。 这些人不知道谁是魏兴、赵基,但绝对认识裴秀、毌丘兴。 而贾逵籍贯襄陵,位于北边的平阳附近,是当年白波军主力构成区域,遭受了极大的战争破坏。 许多豪强、县吏成批量的被白波军裹挟,白波军招降后获取官职,又将坚守城邑的那批县吏接管。 尤其是此前勤王大义之际,根本没人敢抗拒白波军的征召。 如今匈奴人持续南迁,河东隐隐有以汾水南北分界的趋势。 贾逵生活范围内出现大量匈奴人,他周围各县应募虎贲提倡深层次混编,就是吃了各自为战的亏。 也只有通过这次深层次混编,长远的未来时间里,河东人才能拧成一股绳,以应对持续南迁、壮大的匈奴人。 这是平阳周边士人的想法,但不是南部士人的想法。 南部有稷山、汾水天险,有条件独力对抗匈奴人。 安邑队所在的小营区内,聚集着五十多名应募虎贲,近半人员是卫氏徒属。 应募虎贲,各家部曲勇健是没资格参与的。 要参与进来,起码要身家清白、小有积蓄,或郡县闻名,同时要有自由身。 部曲宾客、流民之类,根本不予考虑。 天子再落魄,也不是无产恶少年、部曲仆僮有资格接近的。 河东卫氏根基雄厚,不缺附属家族,这些徒属或是门生,或是故吏子弟,或者是卫氏姻亲之家。 卫氏应募的是卫固,他是家中次子,家业虽然雄厚,但继承权与他无关,这次也能算是创业、出仕。 卫固年龄比裴秀大一岁,已经冠礼,表字仲坚。 营房内,裴秀简单讲述昨夜发生的事情,询问:“贾梁道立意长远,然我等粮秣军资有限,实难习练营伍。此去河内,山路艰险,沿途盗匪群生。天子身侧虎狼环布,又怎会坐视我等入卫天子?大兄晓畅军事,宜拨乱反正,为众人谋。不知意下何如?” 两家门第相近,论门望,是本郡第一第二,远超本郡第三的马矢氏。 与这三家比起来,贾氏与毌丘氏还要次一等,柳氏、范氏更次一等,再次才是各县冠姓、豪右。 卫固相貌英武,比裴秀长的好看。 他端坐,笑问:“看你言语,七郎已有决断?” “是,我已请毌丘兴游说北绛、南绛,若是成功,我们这四队编为一屯。未来即便遭遇变故,也能同进同退相互扶持,进则入卫天子,退也能返回乡梓。” 裴秀神情坦然:“王植胃口颇大,我自不会让他如意。” 卫固自然也不喜欢贾逵的整编方案,他家徒属最多,拆了后他个人安全都没保障,但贾逵立意长远,昨夜就说的安邑兵曹无言以对。 稍稍沉吟,卫固就问:“我等推勇猛健儿为屯帅,王植不允,又该如何?” “当今之事,在仲坚兄,也在弟,岂能任由彼辈宰割?” 裴秀右臂握拳轻轻挥动:“王植顺从还好,他若敢作色发难,仲坚兄静观即可,我弟赵阿季勇毅过人,又有魏子昂之辈,必叫王植知晓我辈手段!” 这一辈人若让王邑的族侄拿捏,倒推回去,是不是各家父兄也要被王邑拿捏? 只要动手,别杀王植,家里父兄自会顶住王邑的施压。 卫固也有顾虑,他家就在安邑。 可这涉及原则问题,他敢退让,以后同辈人里就难以抬头,还会被长辈看轻。 天子拜王邑为镇北将军,与镇南将军刘表并列……王邑真当自己能效仿刘表,杀宗帅,夺各家部曲? 从他拜领镇北将军金印的那一刻起,各家就将他当贼一样防着。 也就郡北各县受南迁匈奴压迫,急着向王邑靠拢。 卫固衡量再三,他犹豫的不是参加与否,而是要不要其中的虚名、影响力。 他跟裴秀没法比,裴茂是侍御史,是天子身边目前最重要的臂膀之一,东迁功臣。 于是乎,卫固一笑:“王植若蒙昧顽固,七郎动手就是。七郎若不能擒拿,我率人断他生路。” “兄长高义,受弟一拜!” 裴秀起身,躬身长拜。 卫固起身搀扶裴秀:“也是他们不识天数,为各家儿郎安危,我不得不如此。我这就派人去北绛、南绛,合我众人之力,或许能迫使王植、贾逵退让。” “有兄长倡议,以弟观之,此事成矣!” 裴秀赞叹,卫固颇为受用,拉着裴秀手臂向门外走:“事不宜迟。” 几个小营区彼此相邻,毌丘兴还在劝北绛应募虎贲时,南绛队代表就推门而入:“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太行山多盗匪,与生人编队,这是要杀我们啊!难道要伸出脖子,让人杀?” 北绛队的代表面有难色,他们与汾水北边的匈奴部族直接触碰,很清楚想要与南迁匈奴对抗,就必须团结各县力量。 所以贾逵的提议,很合他的心思。 南绛不一样,就在太行八径最南的轵关陉上,东边就是黑山军活动范围。 虽说灵帝诏安了黑山军,可张燕也只是名义上的盟主,无法强力约束、管理黑山军各部。 盘踞各处山谷的黑山军与匈奴差不多,农闲时就外出劫掠。 乡党抱团赶路去河内,遭遇变故时,才能保住大多数人。 山间遇袭,必然是混战、乱战一气。 你越是抱团,贼人欺软怕硬,也就不敢过分逼迫。 若真按照贾逵的方案进行深层次混编,身边都是不认识的人……这真的会很糟糕。 与乡党结伴,最差无非身死,可乡人伙伴还能把你下葬,或带回家乡。 见北绛三个头目都不表态,进来的南绛人西门俭瞪着眼睛:“贾梁道自身难保,匈奴侵扰时,谁能救你们!” 能救北绛的,只有南绛和闻喜。 一人叹息,当即站起来:“贾梁道设想虽好,可有碍实际。” 另一个人也站起来说,神情发狠:“既然如此,校场集结,推选屯将!” 真有匈奴盗匪侵扰掠夺,北边襄陵人紧守门户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来救北绛? 这下第三人也没得选了,可依旧垂头坐在那里,他家老爹在贾家求学过,是贾氏门生。 这种时候他不反对,就已经是默认了。 毌丘兴松一口气,一同出门后,对西门俭低声感慨说:“还是匈奴人的刀更为管用啊。” 西门俭一笑:“何止匈奴,黑山贼虎狼在侧,我等乡党自当同气连枝,若怀贰心,如何能存?” 说话间,就见矮墙对面的闻喜小营已开启门户,魏兴头扎赤巾帻,快步出门对后挥臂呼喝:“都快些!” 毌丘兴目光落到赵基那里,就见赵基背着弓,腰挎佩剑、箭壶,手里提着铁戟,正阔步而出。 那个与赵基关系最好的杨吉挂着破旧斗篷,斗篷遮掩,重弩就提在手里。 而五名县兵也都持矛戟,与书吏一起陪伴胡班站在墙垒内侧。 胡班目光则看斜对面的安邑队,安邑队则分出人手直冲营门而去。 守营门的五名绛邑驻军当即撒腿就跑,往他们的小营区里跑。 一个丢了马的安邑虎贲冲在最前,嘴里叫骂:“盗马贼何在!” 骂着,手里石头就狠狠砸了过去。 那被砸的驻军落在后面也回头观察,侧身一躲,更是狂奔不止,连续超过两个人。 校场空地,赵基止步环视左右,享受着阳光、空阔场地带来的轻松感,受周围情绪感染,对杨吉高声:“我辈武德充沛啊!” 杨吉比较紧张,他偷带上弦的弩,抓住可是重罪。 见他神情不安,赵基拍他肩膀:“现在做主的是我们,若有贼人敢乘乱挟持王司马,立刻将弩给我!” “是~!” 第15章 五曹七屯 襄陵队,小营区。 他们分配了六座营房,以及面积更大的一片空地充当马厩,几乎人手一匹马。 南匈奴的迁徙,虽然有坏处,也有好处。 零散匈奴盗匪侵扰劫掠,使得平阳周围各县的小民不得不依附豪强,聚集生活,以对抗匈奴的抢劫、抄掠。 豪强与匈奴部落之间的正常商业往来,让这些豪强积蓄了部曲佃户,也多有马匹。 五尺高的板筑墙垒分隔内外,贾逵神情平静,似乎预料到了这种变化。 卫固、裴秀、毌丘兴三人就站在他面前,都是一派和睦气象。 毌丘兴的父亲毌丘毅是当年大将军何进麾下的将军,历战有功,雒阳政变后跟随京营、禁军迁往关中,这次护卫天子东行,是天子身边残存不多的正统京营将领。 裴秀就不需要细说了,他的伯父裴茂如今十分活跃,全赖裴茂居中调解,才稳住杨奉、李乐等河东籍贯白波军旧将,进而稳住了其他军阀。 卫固虽然是家中次子,但此刻就代表着河东第一门阀。 卫固简单说明来意,他与裴秀已经制定了河东二十县的整编方案。 并没有全面否定贾逵的方案,而是以地域远近,或两个,或三、四个县一屯,编成七个屯,屯内进行混编。 机会合适后,再全面混编。 最多的是安邑、闻喜、南北二绛编成的第一屯队;其次是解县、蒲坂、猗氏这涑水下游三县组成的第二屯队;第三是汾水下游的龙门、皮氏、临汾三县。 而郡北各县应募虎贲携带马匹颇多,组成一个骑队,一个驮载运输队。 中条山以南的二县组成一队,轵关陉一带即郡东南山区县邑组成一队。 贾逵听了,就问:“若是这样编制,行军之际,可是斥候、骑队在前?” 卫固摇头:“侦查斥候自然要从各队中选精锐组成,行军时骑队在前若是遇袭,反应不及,马匹惊乱不利于战。若无意外,骑队与驮队会居中而行。” 贾逵又问:“今日生变,将置王司马于何地?” “今日之事在我等,不在他。” 卫固盯着贾逵清瘦脸颊:“这种事情梁道理应与我等先行商议,实不该与王植独断。郡中拨发的粮秣、战具,说是郡里的,还不是各家所献?” 贾逵不做辩论,继续问:“若是各屯推选屯将、队官,我等如何自处?” 卫固侧头看裴秀,裴秀回答:“王司马以下,当选贤任能,设立诸曹以辅佐军事。我以为可设骑曹、步曹、仓曹、弓曹与法曹,这骑曹、仓曹,可由郡北之士充任。” 五曹七屯成型,自然架空王植。 贾逵犹豫之际,与闻喜队一起抵达的临汾队代表也走来,刚才也隔墙听了一些。 这人就说:“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没有王植,我等也能入卫天子!” 贾逵回头看本县子弟,见这些人没有明确反对的,也没有情绪激动的。 这才回头看卫固:“我善于筹划计数,就领仓曹诸事。” “有梁道襄助,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能阻挡我们!” 卫固伸手,贾逵也伸手,墙外裴秀、毌丘兴也是伸手,这些手掌紧紧抓在一起。 墙外临汾队虎贲对墙内人展臂招呼,相识的几个襄陵人等不到开门,就矫健翻墙而出。 贾逵想要从正门出,却被乡党架起两条腿往外推,外面卫固、裴秀合力将贾逵拽了出来。 至于一觉睡醒,彻底丢失军队控制权的王植……谁在乎? 襄陵队、临汾队簇拥诸人抵达校场,而这时候王植贴近校场的营房门户紧闭,王植的护卫持矛戟立在院中,甚至不敢喝斥,就那么静静望着墙外二百多人。 赵基见众人被挤开,扭头见到裴秀、毌丘兴簇拥着卫固、贾逵走来,就与魏兴快步迎上去,拱手:“七哥。” 裴秀快走两步,展臂介绍:“仲坚兄,梁道兄,这是我弟赵阿季,骁勇异常,拳脚剑术冠绝本县;这位是魏子昂,骑射冠绝本县。阿季、子昂,还不向安邑卫仲坚、襄陵贾梁道二位兄长见礼?” 赵基、魏兴对着卫固、贾逵长拜:“见过仲坚大兄、梁道大兄。” 卫固赶紧上前搀扶赵基,笑说:“阿季之名,我此前就有听闻。今日一见,果真健儿!” 贾逵也将魏兴搀扶,略好奇打量赵基,他此前是真的没听过闻喜有这么一号人物。 但赵基身高仅仅比魏兴矮一寸,因昨日摔跤打晕魏兴,魏兴有些抬不起头,更显的赵基器宇轩昂。 而论相貌,卫固容颜最俊秀,可却是中人身形。 他们这几个人站在一起,仅仅是姿貌形体,左脸颊伤口结痂,脸上还有淤青的赵基最为抢眼。 若是倒着数,贾逵与毌丘兴能争第一。 相由心生,何止是贾逵,许多第一次见赵基的虎贲,也觉得跟随对方不是什么委屈的事情。 说话间,卫固就来到校场正中的土台,又感觉自己说话会给家里父兄惹麻烦,就看裴秀。 裴秀也是阔步登台,抬起双臂轻轻摆了摆,校场议论喧哗之声停歇。 裴秀就高声说道:“国家养士四百载,我等世食汉禄,素有报国之心!今贼臣并起,山河动荡,天子蒙尘,我等应募虎贲,皆为拱卫天子安定社稷!” 环视一圈,望着一双双炽热目光,裴秀声音越发激昂:“诸位也知,欲上雒拱卫天子,脚下路途艰辛,贼匪丛生!更有贼臣、乱军阻挠。是以,我等商议再三,决定整编营伍。设立五曹七屯,以安邑、闻喜、北绛、南绛之士编为第一屯!” 裴秀说罢扭头看卫固,卫固上前一步也是高声:“选拔屯将、队官,是为临阵先登,为士前驱,若如抗令不遵,左右队官可击斩之,队官补任!队官不敢战,什长斩之!凡我四邑之士,有意竞选屯将者,可上前!” 声音落下,有心屯将的几个人纷纷上前,足有八人。 都是在本县内有威望的代表人物,他们不行,其他人更不行。 八人之中,南绛的西门俭举臂,见目光都望过来,就说:“我南北二绛有兄弟手足情谊,名为二邑,实则一体。” 裴秀笑问:“那你想怎地?” “北绛与闻喜较技,我南绛与安邑较技,胜者再争屯将!” 西门俭说着扭头去看北绛两个人,这两人也是点头。 裴秀又说:“非我自夸,闻喜、安邑素来强劲,若是按你的提议,南绛、北绛第一轮就会落败。” 西门俭左右看伙伴,还是回答:“即便败了也无碍,我二邑不内斗。” “甚好。” 裴秀遂说:“那你们自行捉对竞技,只论拳脚,不可动用器械。” 话音落,赵基、魏兴就有默契微微侧身,将后背交给对方。 魏兴喝问:“谁来与我打?” “魏子昂,我与你打!” 北绛一人已扎好衣袖,对魏兴勾动手指,神情挑衅,看样子也有宿怨。 魏兴当即上前应战,另一个人则来找赵基。 两人此前不认识,都不敢疏忽大意,都不敢先攻。 就在相互观察之际,南绛二人也与安邑两个人摔跤。 赵基对面那人低声呼喝一声:“我来也!” 就在他前扑之际,赵基也动了,这回不像之前,对扑彼此抓着对方臂膀,就开始比拼腰力。 几乎交手瞬间,赵基就将对方拔葱一样举高,摔倒在一侧。 摔的对方手软,赵基也松手后退,没有上前补脚,等待对方站起。 爬起来后,对方搓了搓被抓疼的双臂,认真打量赵基下盘,决定使用匈奴扑法:“我来也~!” 赵基观察到对方眼神变化,见俯身前扑的样子,遂蹬地一跃。 爆发力增幅之下,从对方头顶一跃而过。 待赵基转身,对方羞怒交加,脸都涨红了,也不呼吸回气,就扑上来抓赵基。 赵基力量增幅三成,几乎可以碾压那点技巧上的差异。 没有一点悬念,交手瞬间就被赵基一个过肩摔,这下彻底老实了。 赵基见对方躺在地上喘大气,就上前伸手去拉。 对方被拉起来,拍打身上尘土,看摔跤中的魏兴,才对赵基说:“我叫王成。” “赵基。” 十几个呼吸后,魏兴嘴角被打破,勉强取胜。 而留在他们面前的是,同样取胜艰难的南绛队。 台上卫固脸色不是很好,这也没办法,安邑士人生活环境更好,即便体魄强健,也缺少那么一些凶顽韧性。 西门俭半眯眼,目光略过魏兴,停在赵基身上,感慨:“失算了啊。” 第16章 真实底线 赵基不着急,他也看出来西门俭二人是强弩之末,勉强取胜。 就慷慨说:“你们休缓气力,我们再打。” 西门俭哼笑:“一时胜败罢了,休要啰嗦,快来与我一战。” 见此,赵基扭头看魏兴:“子昂兄,你我一人一个,还是我一个人来?” 魏兴歪头想了想,众目睽睽之下,提议:“我昨日输的不服,不若你我再来一场?” “好。” 赵基说罢扭腰转身就是一个正蹬腿,魏兴哪怕有准备,也被踹的止不住后退。 不等他站稳,赵基蹬地前冲踏地而起半空扭腰一记漂亮的旋风腿,倒退的魏兴被这一脚踢在胸口,整个人被盖落,脊背落地,肺腑震动,一时间脑袋发懵。 他只看到了第一腿,紧接着遭受的旋风腿是他没见过的花式腿法。 整个人躺在地上,依旧想不明白第二招是什么中的,更想不明白赵基是怎么发招的。 不止是他,围观的二百多人都没看清楚。 就那一瞬间,发出旋风腿的赵基好像有残影,变成了三条腿一样。 也不理魏兴,任由他发懵、喘气。 赵基回到之前的位置,笑看西门俭:“你二人一起上?” “那就冒犯了。” 西门俭给伙伴一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就朝赵基打来。 赵基不敢大意,双臂握拳以通臂拳的打法,身形挪转,步法带动之下,甩动双臂形成惯性,他臂展本就略长一些,打的两个人难以近身。 不到一个呼吸,双方就后退脱离。 “我低估自己了。” 赵基看着站不直腰背的两个人,他不懂通臂拳,可见别人打过。 没想到伤害增幅、发力姿势纠正之下,打的对方两个人龇牙咧嘴,全靠面子强撑着。 这时候魏兴站起来,赵基本能的微微侧身,仿佛要以一敌三。 只是魏兴左手捂着胸口,识趣后退几步。 这时候西门俭对赵基勾动指头,按着规矩,也该赵基进攻了。 摆明了打不过,又是两个人,还先手进攻过。 可西门俭依旧死撑,宁可多挨几拳,也要体面倒下。 迟迟不见赵基出手,西门俭就开口:“刚才打倒魏子昂的是什么腿法?” “第一招叫做兔子蹬鹰,第二招叫做泰山压顶。” 赵基观察两人的站位,笑说:“还有一招神龙摆尾,你接不住。” 说着就上前刺拳打出,西门俭浑身酸痛动作迟缓,勉强抬手遮挡时,赵基缩回拳,右肩轻易将对方撞翻倒地。 另一个人上前一脚踹来,被赵基左手抓住脚踝,无数杀招就在他脑袋里回荡,强行忍着只是推了一把,对方失去平衡也摔倒。 赵基这才上前伸手将这两人先后拉起来,然后来到场地最中间,解下鹿皮衣,右手握拳拍打自己胸膛铠甲,一声脆响,右臂高举:“获胜者,是我赵基!” 目光环视一圈:“还有没有人与我挑战?” “呜嗷~!” 围起的人群里立刻就有人发出怪声嚎叫,赵基扭头看过去,一把扯下腰间装肉干皮囊丢过去。 对方伸手要抓,但周围冒出十几条手,皮囊立刻不见了。 高台上,裴秀看赵基神情亢奋,就连鹿皮衣也丸成一团朝呼声最响的人堆里丢过去了。 等欢呼声响稍稍减退,裴秀才看卫固:“大兄,阿季就暂做屯将,可好?” “此应有之事,我没有异议。” 卫固也是笑容洋溢:“险些让西门俭算计了,阿季该狠狠给他几拳。” 说着卫固从怀里摸出一块金饼,握在手心悄悄塞给裴秀:“阿季也喊我一声大兄,这钱换成酒肉,算是阿季请的。” “兄长爱护之心,阿季会明白的。” “忙碌的事情才开始,我们去见王植。” “是。” 裴秀应下,跟随卫固来到旁边矮墙,贾逵、毌丘兴快步跟随。 宽阔营房内,王植身披铠甲,端坐主位,平视进来的四个人,目光又落在贾逵脸上:“梁道啊,你让我该怎么说你?” “是小生考虑不周。” 贾逵坦然承担责任,又不是他一个服软。 营区纵深各四百多步,稍有些动静就能弄的人尽皆知。 闻喜人擅自出营串连时,王植难道不知道? 闻喜人、安邑人涌到校场,就在王植门外喧哗、散步时,他贾逵那时候还没低头! 贾逵懒的计较这些细节,更不屑于对王植解释什么。 王植很想抓着贾逵狠狠喝斥一顿,可贾逵不做辩驳,老老实实应答一句就站到了卫固身后。 也只能放弃贾逵,王植上下打量卫固:“这一切是仲坚的主意?” “不敢,只是觉得司马与梁道的方案不妥,为免铸成大错,这才顺应吏士心声。此事之前后,我会写信上报王公,也希望司马能公允上报,以消误解。” 卫固左右看看,继续说:“我等与王司马的志向是一样的,生死尚可不顾,更不该拘泥这点微末小事。拱卫天子匡扶社稷,更非一家、一姓、一郡之事,还请司马原谅我等一时冒犯。” “若不是顾虑朝廷大事,我也不会在这里等待。” 王植神色稍稍平缓,展臂示意落座,就说:“营中之事,仲坚是何看法?” “自司马以下,设五曹以掌营务,各县虎贲编为七屯。待到河内,再详细计较,重编之。” 卫固从容讲述五曹、七屯的编制,只是王植听了后,说:“弓曹掌管弓弩一事颇为不妥,弓弩是利器,储放、保养、修缮之事设一军吏即可达成,若遭遇战事,弓弩还是交由屯将指挥为好。” 王植想了想,又提议说:“弓曹改为稽核功勋的功曹,法曹督军纪,功曹统核吏士功勋。梁道担任仓曹,这功曹、法曹还请仲坚、阿秀兼任。骑曹、步曹应选精熟战事者,这样才能编训步队、骑队战法。” 一开口就要拿掉负责训练的步骑二曹,贾逵不着急。 骑曹是分给郡北之士的,除非王植推举一个郡北籍贯的军吏。 就听卫固说:“原杨县县吏徐公明回乡视亲,可为骑曹。” 王植皱眉,杨奉举兵勤王以来,裹挟了许多县吏,徐晃就是其中之一。 最近的一场战争,还是冬天时杨奉联合白波旧将驱逐董承,期间再无战事,徐晃春耕后返乡为杨奉招募部曲也不奇怪。 天子与杨奉朝夕相处,杨奉自能讨要、发布一道合法的招募部曲诏令。 更让王植惊异的是卫固的态度,这是要策反徐晃? 冬季时,张杨、董承提议迎奉天子去河内,或者去雒阳。 毕竟河东也缺粮,吃的粮食都是河内逆流送来的,三门峡这里无法通航,三门峡以下有出名的险滩三十六处。 河内运粮辛苦,人力、舟船损毁不少。 张杨的提议是很正当的,但被杨奉等人拒绝,并击败、驱逐了董承。 董承目前被张杨派到雒阳重修宫室,现在就等杨奉等人护卫天子走轵关陉去河内,再一起去雒阳。 没错,天子目前就在安邑,被白波军旧将控制着。 虎贲来北边绛邑集结,就是怕白波军旧将误会或侵夺。 而名额,也只有五百,显然虎贲一定会超编。 编好后,按计划走轵关陉先一步去河内,还是调头打杨奉……都是未定之事。 河东豪强、士人的最终立场是什么? 派遣子弟为天子效力卖命是一回事,若把家乡打烂,这明显不符合河东豪强的利益。 因此,最终立场的底线就是怕河东彻底打破,沦为雒阳、三辅那样的废墟! 王植只是王邑的族侄,哪怕是亲侄儿,机密的事情也不会向他讲述。 此刻,王植只觉得这个司马之位,有些烫屁股,不利于脑袋生长。 可仕途艰难,他也没什么退路。 委屈就委屈些,同龄人中,他已经很占优势了。 第17章 地狱开局 夜间,营火附近。 卫固端坐居中,裴秀、毌丘兴、贾逵、柳孚坐在他身边,火堆另一边是赵基、魏兴、西门俭,还有两个今日午后抵达的虎贲头目。 今日又抵达五个县队,分别来自涑水下游、汾水下游各县。 其中一个是猗氏王辅,已内定成了第二屯将;另一个是汾阴薛朙,是否担任第三屯将或队官,还要等皮氏、蒲坂二队抵达后才能决定。 十个人围坐在一起,多数人饮酒,就赵基与贾逵没有饮酒。 赵基比较喜欢这种相对民主的军事气氛,集体正在壮大,但危机也越来越近。 各县应募虎贲数量明显超过额定太多,只是今天,就已超过五百人。 这肯定会引发白波旧将的警惕与敌视,而驻屯最近的是屯兵闻喜南部的征东将军韩暹。 韩暹等白波旧将受杨奉号召,起兵前去勤王,参与弘农血战,皆元气大伤。 后来与杨奉交恶,不得已退出安邑,就近驻屯闻喜县南,时刻关注安邑的动态。 就天子返回雒阳一事,大多数人肯定不敢南下弘农走函谷道;只要渡河,就有与李傕、郭汜交战的风险,都已经被打怕了。 此前计划就是走轵关陉去河内,从孟津渡河去雒阳。 许多人消息闭塞,对此前大半年里发生的事情不甚清楚,雾里看花一样。 只知结果,不知内情。 如今十人围坐,卫固才开始讲述过去发生了什么。 赵基也搞明白了现在的真正局势,越发感到紧迫。 最初时,还要从樊稠被杀开始。 李傕兼并樊稠后,引发张济不安,东迁到弘农,休养两年积蓄实力。 然后李傕、郭汜内斗,郭汜占据上风时,杨奉突然增援李傕,反攻郭汜;而杨奉又策反李傕麾下军吏,企图谋杀兼并李傕。 事败后杨奉出逃,李傕势力衰落。 这时候张济领兵入关中劝解李郭,李傕郭汜双方暂时同意天子东迁,随后张济率兵与杨奉、杨定、董承参与护卫东迁队伍。 郭汜斗不过李傕,也加入护卫序列,但又反应过来不能丢失天子。 期间走走停停,抵达华阴时,参与护卫的凉州大人杨定与华阴守将段煨有旧仇,段煨这几年屯种颇丰,企图兼并段煨。 段煨固营自守十余日,每日都会派人给天子、百官送粮食,始终没有主动出兵袭击过迁徙队伍。 然后进入张济麾下的弘农,杨定不安,弃军逃亡荆州;郭汜突然出兵抢夺天子,被击败,被斩首五千级,遂率残兵逃亡终南山,又加入李傕集团。 期间董承与张济爆发矛盾,张济转身加入李傕集团,合兵围杀天子东迁队伍。 跟随天子左右的虎贲、羽林、勋贵子弟与护卫力量几乎被杀绝。 这种情况下只能同意杨奉的提议,求和李傕的同时遣使请求白波旧将勤王与匈奴右贤王去卑。 得到数千精骑增援,这支勤王军突然袭击李傕,斩首数千级,暂时击退李傕。 随后李傕再次追击,大破东迁队伍,尽数掳掠百官、宫人。 最紧迫时,天子身边就剩下几十人,只能以小舟强渡黄河。 两岸都是峭壁,还是强健军士背负天子攀附岩壁,得以渡河、上岸。 之后河东郡守王邑迎天子到安邑,又遣使李傕请和,李傕命令张济将缴获的百官、籍册、宫人送归河东。 前后各方混战,又加上大旱,军队全靠抄掠才能吃饱。 张济也是元气大伤,冬季时放弃弘农,走武关道前往南阳就食。 而这时候河内郡守张扬也率兵抵达运来粮食,才让东迁队伍得以喘息。 再之后,就是白波旧将不愿随天子东迁,击败并驱逐了董承;张扬也断绝粮食,这才有了东迁河内就食的共识。 再不走,河东这里随时可能断粮,李傕恢复元气后,也会来攻。 就等天气暖和后,走轵关陉。 他们这些应募虎贲,可以算是前哨队伍。 可问题很明显,真去了河内,仅仅是张扬就能让杨奉等白波旧将寝食难安。 卫固没有多说,赵基也听明白话里意思。 白波旧将的确有勤王救驾之功,但绝不会放弃控制天子的机会。 打不过西边的李傕、郭汜,就连实力更强的张济都远走南阳了,冬季缺粮攻击穰城时被守军射杀。 另一个弃军而走的杨定,也消失在武关道。 可能被山民杀了,也可能被护卫杀了。 东边河内郡守张扬也是与温侯吕布齐名的勇悍之辈,张扬背后就是争夺河北的袁绍、公孙瓒。 黄河以南就是刚刚结束大混战的兖州曹操,还有始终保持攻势、屡败屡战的袁术。 甚至陈王刘宠国民富强,这些都不是白波旧将能招惹的。 就连聚集平阳一带的匈奴各部,实力也在白波旧将之上。 白波旧将就是这么弱,而新组建的虎贲更弱,朝廷空有大义兵力最弱。 因此摆在面前的问题更难,想要解救天子,就要与杨奉、李乐、胡才以及韩暹等白波旧将火并。 打赢之后,李傕、郭汜肯定会出兵来河东捡便宜。 不管是与白波旧将火并,还是抵抗李傕郭汜,都会让相对繁华、富饶的安邑周边沦为废墟。 期间匈奴人也会趁火打劫,大肆抄掠人口。 这与河东人的根本利益不符……可以护卫天子,各家子弟也能为国捐躯,可若让家乡沦为废墟,各家男女如野草一样被乱军杀戮、凌辱,显然这个代价太过于沉重。 因此迁徙去河内,把白波旧将哄过去,河东虎贲就能放开手脚。 这样就算打的全军覆没,也不会连累家乡。 上对得起天子,下对得起家乡。 把天子队伍送走,李傕、郭汜也就不会惦记河东了。 不管是王邑,还是河东各家,都不想把李傕这伙人招惹过来。 这大概就是地狱开局,与当世最弱的朝廷绑定,还不受父兄的支持。 即便这样,知情的,不知情的各家子弟,依旧应募虎贲。 卫固讲述之际,也在观察诸人。 他身边的裴秀、毌丘兴早就知道一切,贾逵、柳孚更是神情严肃,他们也知内情。 可家世、人脉、认知更弱的赵基等人,此前根本不清楚要面对的敌人是什么。 以武勇闻名郡县的魏兴,他可以不怕死,但也怕乱兵残害家人。 西门俭等人是一县表率,也都维持着稳定情绪。 反倒是独居山野的赵基,认真聆听,反倒给卫固、裴秀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卫固说到难受处,以袖擦拭眼角:“白波诸将骄横不亚李傕郭汜,我等家世虽有积蓄,也不敢进献天子。我等于绛邑集结,就是这里北有匈奴各部,又有驻军,才让白波诸将生出忌惮。就恐我等东行,诸将生变于内,再与李郭二贼联合,裹挟天子西行关中。” 裴秀轻咳两声,只觉得对面赵基双眸倒映火光熠熠生辉,就问:“国事艰难,阿季你久居稷山,交游江湖之士,可有应对之策?” 众人目光落在赵基脸上,赵基左右看看,就说:“我不知关东是什么情况,但也听说群雄混战不休,跨州连郡之辈比比皆是,彼辈纵然迎奉天子,也是恶意满满,与李郭二贼无异。就算有差异,也是更为隐忍。” 顿了顿,赵基又说:“而本郡自白波起兵以来就残破大半,郡北更是匈奴盘踞,且日益众多。待匈奴繁衍生息人口壮大,又岂会与我和睦共存?” “我的看法很简单,不管是去河内还是雒阳,都会引来关东贼臣窥伺。而本郡若不能驱逐匈奴,我等子孙将沦为匈奴奴仆,田野、祖宗坟茔成为匈奴牧马地。我等性命、妻女,也难保全。” “天要倾塌,无处躲藏,要么气力强健时奋命搏杀,要么年老时受辱。” 赵基声音低沉,抬头看夜空:“活在这样的世道里,我们不能退让,要给子孙杀出一片清澈的天地。” 边上魏兴听着心烦,就问:“那就杀?” “杀。” 赵基回头看魏兴,抬手搭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一笑:“他们看不起我们,这是唯一的机会。拉拢各种可以拉拢的力量,先将天子救出来,再反攻李郭二贼!天子入长安,经营先秦旧地,待关东疲敝时,出兵荡灭,自可三兴汉室,我等亦名垂青史,不失公侯之位。” 贾逵面有难色:“谈何容易?群贼皆宿将老兵,虽粗鄙无状,但也不是我等能轻易击败的?” 卫固也说:“是啊,三辅大乱十室九空,我等岂能造祸乡里?” 赵基摊手:“我已说的很明白了,敌人数之不尽,我们能逃得十年、二十年太平生活,以后无处可逃。如今朝廷虚弱,不离不弃者尽皆忠良,皆有舍身报国之志,这是极好的机会。” 卫固神情不喜,裴秀就问:“阿季,走稷山小道,昼伏夜出,需要几日能抵达安邑?” “调兵,我们瞒不过他们。” 赵基顿了顿,直视裴秀:“七哥,最初朝廷议定的是五百虎贲,那营中就留五百人,以安白波之心。余者选敢死之士,退往闻喜,以做伏兵。五百虎贲按令走轵关陉先行,这时候就需要朝廷配合,引白波旧将到闻喜。裴氏设宴迎奉天子,或可兵不血刃。再不济,就击杀贼首。” 只要不在安邑动手,卫固抗拒情绪就没那么强烈。 这时候西门俭也开口:“我们可以为朝廷效死,朝廷诸公也该有所行动。” 贾逵提议:“那游说徐晃一事该如何?” 卫固皱眉:“还是不要声张,杨奉遣他回乡募兵,本就有夹击、胁迫、裹挟我等之意图。此杨奉心腹,不可不防。” 赵基闻言看一眼贾逵,也没有开口表达态度。 贾逵也察觉赵基的眼神,随即就低头,不再做目光接触。 第18章 同盟伙伴 会议结束,诸人结伴返回。 贾逵与妻兄柳孚行走到马厩附近,都解下腰带对着墙壁滋水。 听脚步声,确认其他几个人走远了,贾逵才问:“兄长,如何看卫固?” “虽有才能,胆魄不足,不过高门守户之犬尔。” 柳孚扎着腰带:“倒是裴七郎、赵阿季有胆魄,只是一旦动兵,李郭二贼、匈奴各部也会出兵,届时河东大乱,十室九空。你我何忍于此?” “是啊,要杀多少人才能稳定局势?” 贾逵也是感到迷惘与恐惧,侥幸剿灭白波诸将,配合郡兵抵御匈奴、李郭二贼后,附近还有河内张扬,西边还有马腾韩遂。 等关东二袁相争分出胜负,胜利的一方肯定会强势介入。 就河东这点人口,能打几场? 他是郡北人,郡北各县基本上已经空了。 柳孚是解县人,原本牛辅、李傕等人与白波军对峙时,解县也是重灾区。 可后来白波军招安,很多被裹挟的吏民恢复自由。 随后匈奴人南迁,迫使很多郡北士民南迁,充实了汾水以南各县的人口。 不仅是他们感到形势困难,各家做主的父兄也感到困难。 把朝廷、天子安安稳稳从河东礼送出境,或许是最稳妥的方式。 贾逵不甘心,这与他受到的教育,个人处世理念不符。 入卫天子,匡扶社稷……即便身死,又有何惧? 可家人…… 思维剧烈碰撞,贾逵长叹一声,与柳孚告别,准备返回襄陵队所在的小营区。 只是途径闻喜队时,就见营火前几个人盘坐,正在低声交谈。 也察觉到他,彼此目光接触,裴秀起身到营垒矮墙处:“原来是梁道兄,我等正炖煮醒酒汤,大兄不妨饮一些再睡?” “我不曾饮酒,还是……” 贾逵正要拒绝,见赵基也来到墙边,对他说:“大兄还是来饮一些,我等人少,正好议定大事。” “也好。” 贾逵双手抓矮墙,蹬地一跃,矫健翻入营内。 跟着到营火处落座,贾逵左右打量:“适才诸位在商议什么?” 魏兴握着木勺搅动悬挂的陶罐,毌丘兴取来一把炒熟的粟米递给贾逵:“在商议匈奴。” “匈奴?” 贾逵侧头看裴秀侧脸,裴秀低声:“是匈奴,这才几日,我等就汇聚五百余人。白波旧将忌惮、不喜,又不好违背朝廷决议,也不会主动袭杀我等。” 这一点是可以保证的,白波旧将本就出身豪强,这些人的骨干也与应募虎贲存在各种关系。 反过来也一样,虎贲袭杀白波诸将,也只是诛杀恶首,不会斩尽杀绝。 贾逵反应过来,又扭头看赵基:“诸位是觉得匈奴会出兵袭击我等?” 赵基一笑:“我等皆有身家,抓了我们,这赎金不菲。别说匈奴,我若有百余壮士,都想俘获各队虎贲,换取赎金。大兄,我等若是被抄入匈奴各部,能否立足?” “立足匈奴?” 贾逵自动忽略了赵基想要抓虎贲换赎金的笑谈,就说:“若是旁人,沦落匈奴诸部,身无一技之长,也就是给人放牧、割草,或屯种;如阿季这样的壮士,会有贵女妻之,来日子嗣繁衍,可为小部之长。” 赵基探头看贾逵另一边的裴秀:“七哥你看,我就是遁走匈奴,也有出头之日。今番即便事败,我等索性投了匈奴,皆娶匈奴贵女,未来杀其父兄,并其诸弟,再跻身匈奴名王,那时率数万精骑匡扶汉室也不迟。” “你倒是敢想。” 裴秀展臂搭在贾逵肩上:“梁道,之前阿季也说的明白,这匈奴不会自己迁走。人口繁衍后,最先抢的可是郡北各家的祖地。换言之,郡北各家门户残破之后,才会轮到我们。” “七郎不必再说,唇亡齿寒,我自有一腔志气,无需激我。” 贾逵斜眼审视裴秀:“白日里,你与卫固胁迫我,又联合众人威逼王植。怎么夜里,又来与我叙述存亡大事?” “卫固、王植私心颇重,实不可托付大事。” 裴秀神色坦然:“我等想做一番大事,而郡北之士别无选择。梁道兄,你也不想匈奴牧户在你祖宗坟茔放牧牛马吧?不说别的,这两三年里,各家女眷有几个敢到城邑之外采薇、踏青?” 贾逵沉默,搓了搓手里炒熟的粟米,往嘴里送了些,咯嘣咀嚼。 又接住赵基递来的水碗饮一口,贾逵才说:“裴公有决心,诸位敢舍命一搏,我也不是惜命怕事之人。今社稷动荡,匈奴日益众多,不过是早死、晚死罢了。” “还是梁道兄看的透彻,卫仲坚实在可惜。不过也正常,他家富庶乃本郡之冠,他肯破家拼命,才是咄咄怪事。” 裴秀感慨着,转而就问:“适才我等商议匈奴袭杀,此事梁道如何看?” “在我观来,匈奴盗匪袭击绛邑,所图根本非是我等,而是威吓朝廷,阻止朝廷走轵关陉前往河内。” 贾逵抬臂膀一肘将肩上裴秀臂膀推开,抖了抖肩膀,整个人轻松下来,才说:“白波旧将与匈奴诸部勾结实属自然之事,策动一支匈奴散骑来袭,也非什么难事。诸位又身价不菲,匈奴自然热情、主动。” 说着扭头看赵基:“阿季你是屯将,可有应对?” “就担忧匈奴夜袭,明日将绛邑驻军遣返,我信不过他们。匈奴白日若来,我等据营而守,又有驻军接应,可抵挡三五百骑。” 赵基看着营火:“若是夜袭,十分不妙。明日选四支精骑小队,两队沿汾水而上,两队沿汾水而下。遭遇敌情,不与交战,迅速撤归营地。留守之人,增固营垒!” 贾逵就问:“既然匈奴欺我无知,何不将计就计,设伏于营内?待其涌入,反劫杀之。” 赵基扭头打量贾逵,见他神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似乎是真的这么考虑的。 也对,这个贾逵还没有出仕成长,天真一点是正常的。 哪怕没有从军经历,仅仅是通过记忆和生活认知,赵基也清楚新兵部队和老兵部队的区别。 贾逵被看的很不自然,就解释:“我等皆有舍身报国之心,难道阿季你怀疑临战之际,会溃乱?” “是,我们各队初合,上下不知,权威不树,如何能号令吏士死斗?” 赵基说着一叹:“将计就计固然精妙,可实在是风险巨大。只有营中虎贲,死斗取胜也是小胜,匈奴来去自如,我等难以斩获。若是能游说徐晃加入,我倒是愿意与他联手。到时我在营中死战,徐晃自营外夹击,不难破敌。” 能跟白波旧将合作的匈奴部落,肯定不是很强的大部。 白波旧将即便有人脉,也不会招惹、勾结匈奴大部,这些老油条也怕玩脱、引狼入室。 换个角度,站在匈奴人的立场来看,就会发现白波旧将也不好招惹。 天子东迁过程中经历的战斗太多了,赵基估算最少死了五万兵士。 这种死亡数据,匈奴人是不敢轻易卷进来的。 越是匈奴大部,越是求稳。 只有那种不上不下的匈奴部落,才会寻求这种意外的发展手段。 裴秀抬手拍贾逵后背:“梁道兄,计策是你的,我等也愿以命相搏,那你能否游说徐晃?” “我有七成把握,若是七郎出一道书信,当有九成。” 贾逵见毌丘兴打粥,伸手接住碗,就问:“毌丘公部曲何在?” 毌丘兴微微摇头:“白波诸将外松内紧,我家部曲不便调动。此前还想着激励绛邑驻军,但他们也不想交恶各方。稍作试探,也就不了了之。” 这时候裴秀将腰间佩剑解下,塞到贾逵怀里:“这是伯父赐给我的剑,将这口剑赠给徐晃,是我给他的见面礼。他来,我们就是同盟伙伴,若不来,我之子弟,不会忘今日之事。” “好,我择机赠剑。若是言语、朝廷大义能激励此人,这剑我就为七郎留下,今后七郎当面赠送。否则会有胁迫之嫌,徒惹此人不快。” 贾逵又问赵基:“阿季,你能力敌几人?” “不知。” 赵基端碗搅着,看一眼身边四人:“若持剑,杀诸位,诸位七步之内必亡。” 说罢去看裴秀:“七哥,明夜就有可能遇袭,我要一套好甲,最少两口长剑。” “嗯,我去寻驻军,会多借一些铠甲、弓弩。” 裴秀刚应下,贾逵就打断:“不可,这会让匈奴警觉。阿季缺好甲,我去借,我妻兄体弱不堪拼杀,确有一套好甲。” 见裴秀默认,贾逵又说:“这些事情仅限我等,不可让王植、卫固知晓。选四队斥候之事,也不必谈论。” 第19章 配备战术 昏黑营房内,赵基的铺位堆积了更厚的草束。 他懒洋洋躺下,感觉颇为惬意。 抬起双手,白日竞技取胜后,披荆斩棘升到了五级,伤害增幅高达40%。 调整呼吸,放空心灵。 已经确定自己获得的是游侠技能,还是剧情版的披荆斩棘,最高就64%。 而网络版,好像增幅是百分百,也可能比百分百多一丢丢。 近战武器是披荆斩棘,还有一个使用弓弩的技能,增伤比例类似。 但这两个技能似乎融合了,接下来还有游侠特色的锻造术、御气术、回气技能。 还有其他一些状态增益和技巧,但赵基感觉这些技能单独存在没什么意义,极有可能会糅合成一个技能。 比起这些技能,他更关心‘气’,秦殇这个游戏里可是有术士的,有低强度的法术,也有山海异兽。 他对骑乘异兽,吃异兽没什么兴趣,只是想单纯的‘练气’。 只有练气,才能让他稍稍有些安全感。 看看今天发生了多少事,外部形势若是大变,自己这些人只能随波逐流。 所谓的屯将,根本没有一点安全感。 朝廷拜他为将军,又能如何? 天子尚且奔波,袁绍、曹操、刘备、孙策更是要亲临一线搏杀。 这个世界充满了凶险,任何的官位都无法保障你的安全。 很多年以后,就连天子也会被当街捅死。 只有练气,也唯有练气,才能让他有些许安全感。 带着这一点点对练气的奢想,赵基快速入睡。 保持好状态,才能迎接每一天的挑战。 他对面的营房内,裴秀心情亢奋,情绪波动极大,很难入眠。 今天联合卫固逼迫贾逵、王植让步,控制了事态发展的主导权,没有发生火并、流血冲突。 而明天可能就要遭遇真正的考验,挡住、挫败军事袭击,才有接下来行动的机会。 此前他只是认为会有一支盗匪袭击他们,可能是稷山盗匪,也可能是匈奴盗匪,也有可能是徐晃这伙人。 通过赵基的反应,他已经排除了稷山盗的嫌疑;贾逵也愿意为徐晃担保。 这说明大概率是匈奴人来袭,眼前营中马匹二百余。 算上明日抵达的虎贲,明天日暮时,营地内马匹三百余,这已经是一股难以忽视的力量。 绛邑驻军千人,也就百余匹马。 也只有真正打一场,每个人才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应征虎贲也才能证明自身对朝廷的意义,能坚定天子的决心。 但刀剑无眼,战斗爆发,谁都可能亡故。 可若重创来袭的匈奴人,岂不是会引发白波旧将的警惕? 甚至会激发白波旧将的重新联合,以及火并。 不要高估杨奉的道德,这个人毫无底线,比李傕、郭汜还要无耻。 李傕郭汜只是凶残蛮横,而杨奉是无耻。 天子东迁,公卿百官无数虎贲羽林、卫士被杀,李傕郭汜二人反复混战,各方吏士大肆抄掠,更令数不尽的百姓受难。 是杨奉,将原本还能控制的局面彻底搅乱,间接引发了这么多灾难。 否则关中安定数年,人心思定,李傕郭汜麻痹疏忽之际,公卿们自能从容设计诛杀。 而不是这样乱杀混战,让未来无数朝廷栋梁丧命乱军之中。 想到这些事情,裴秀气愤不已,反复握拳。 生着闷气,也不知觉入睡。 等他睡醒时,就闻到炊烟弥漫。 有些萎靡不振,打着哈欠走出屋舍,就见赵基正在舞剑。 用的是双手战剑,但赵基右手握持;而左手却倒持一根树枝,树枝形状如钩。 早起的十几名虎贲站在边缘围观,裴秀也没有打扰,站在门前呼吸鲜润空气醒神。 同时观察赵基舞剑姿势,很是缓慢,基本上将几种钩剑配合的杀招演练了一遍。 裴秀来的晚,也是看明白了,赵基这是要用左手握持的钩进行格挡、限制对方,方便右手的剑进行格杀。 只是赵基演练之后,还是将树枝代替的钩丢到营火附近,边上魏兴问:“屯长不用钩了?” “不用了,一剑能斩杀的,不值得用钩;能用钩限制的,我双手持剑也能杀。至于那些用钩也抓不住的,还用钩做什么?” 赵基回答的有些绕,但魏兴武技娴熟,这方面天赋颇佳,闻言就点头:“就该这样,先天力弱,才会用钩。屯将气力强健,用钩确实有些委屈。” “不,你说的是寻常铁钩。” 赵基举起右手的长剑,在剑尖处做比划:“若是重剑加钩,重心在前,劈斩迅猛。若是与实力相近的敌人交手,也能占许多便宜。” 魏兴观察长剑剑尖,想象片刻,就说:“那就不该用剑来改,剑利于刺。屯将招式重劈斩,宜用长刀改钩。” “是啊,可时间紧迫,来不及了。” 赵基擦拭长剑,从杨吉手里接过剑鞘,归剑入鞘。 这时候裴秀上前,赵基、魏兴拱手:“七哥。” 裴秀就问魏兴:“子昂,阿兴呢?” “还在睡。” “不必理他,随我到屋舍议事。” “喏。” 赵基、魏兴应下,跟着裴秀来到胡班的屋舍,胡班正在捉笔誊抄竹简,也只是对几个人点点头,继续低头认真抄写。 这些竹简是本县虎贲的身份信息,一人一简,根据新的身份重新誊写,稍后会编扎成册,作为军册。 都坐好后,裴秀就问:“四县合计一百四十二人,阿季你名为屯将,可我只能给你三个什队,想要什么人?” “十人弓弩手,三名重弩,七名弓手,配两面大盾。” 这是昨夜初步讨论过的事情,裴秀给了他一个晚上思索的时间。 赵基必须保护几个亲近乡人,连乡人都保不住,你还能保谁? 他也清楚重弩才是硬通货,比普通的半身铠甲还要硬! 雒阳大乱,三辅大乱……朝廷制造强弩的技术流失严重。 也就是说短期内,朝廷、各方失去了大批量制造强弩的力量。 而李傕、郭汜这伙关中兵之所以可怕……就在于他们完整继承了武库。 器械会损毁,可他们有足够的储备。 哪怕储备即将消耗一空,军中实际装备的强弩数量依旧碾压周边各军。 临阵对射,没有哪支军队能扛得住。 李郭二部不仅是强弩,还有铠甲,以及战术、作战经验,都是十分丰富的。 李郭二部不是目前该想的,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一伙皮衣镶嵌、缝制、挂坠铁片、铜片、骨片甚至木片的杂牌匈奴。 这些匈奴人里,可能做不到人手一支铁矛,出现抓骨矛进攻的匈奴奴隶步兵也是有可能的。 赵基说完,又补充说:“还要十名刀盾,无需重铠;再来十名矛戟,皆要重铠,铠甲不足就外罩皮衣,坠挂木片,还要佩戴木板护面。矛戟手要以矛戟逼停匈奴骑士,刀盾随我挥砍。” “这矛戟也要改造,要用麻绳捆绑火把作为横枝,临战之际点燃火把,挥动矛戟,自可惊吓马匹,阻碍匈奴散骑冲驰。” 裴秀静静听着,已经可以断定,赵基隐居稷山期间肯定参与过实战,否则不会有这么针对性的器械配置。 这种知识,可不是通过听闻就能拥有的。 裴秀翻阅军械数据,也知道赵基索要的器械并不多,最难就是十套重铠。 就目前来说,郡里拨发的器械中自然没有什么重铠,但应募虎贲中,就能凑出几十套重铠。 第20章 徐晃公明 汾水对面,临汾城。 徐晃募集的二百余人驻屯城郊一处废弃里社,一些人还在废墟中翻找。 白波军爆发于白波谷,白波谷就在临汾东北方向不远,贴近汾水的地方。 白波谷东岸,就是贾逵的家乡襄陵。 襄陵顺汾水向北,就是徐晃所在的杨县。 杨县、襄陵隔汾水之西岸,就是平阳;周围这些县,都可以视为平阳地区。 有汾水灌溉之利,平阳素来富庶。 但白波军之后,一切都残破不堪;匈奴南迁后,平阳诸县吏民只能围绕大型城邑、坚固乡邑或庄园、营寨生活。 因此徐晃这次募兵倒也顺利,平阳各县不缺敢于闯荡的人。 弘农一战,白波旧部退回河东的兵士,最低都是校尉官阶。 虽然这种校尉拿不到俸禄,也指挥不了几个人,可这终究是校尉。 晨间,徐晃正在喂马,稍后他还要去几个乡邑募兵。 贾逵乘船渡汾水而来,就凭他是贾逵,徐晃就得亲自出迎。 迎贾逵到帐篷里,徐晃见贾逵打量帐内的器具,就问:“贾生应募虎贲,怎么来寻徐某?” 如今的徐晃正值壮年,留着浓密髭须,身形壮硕,坐姿板正。 与许多平阳地区士人一样,徐晃也已经破家,孤身一人。 贾逵瞥到帐门处两名铠甲破旧的老卒时不时观察他,就笑说:“是这样的,虎贲初成,未经实战。王司马提议进剿稷山盗匪,而徐都尉历经大战,又是某之乡党,故渡河来请,以咨军事。” 天子渡河抵达安邑,大肆封官,徐晃拜为骑都尉、都亭侯。 骑都尉,不是骑兵都尉,专指统率、节制三河骑士营的三位都尉。 三河骑士营、骑都尉隶属于羽林外围,这个节骨眼,徐晃所部称之为羽林兵也是没问题的。 徐晃凝视贾逵:“稷山盗?” “是,我等已有向导与内应,希望徐都尉能渡河,向我等传授机宜。” 贾逵神色认真且诚恳,徐晃见此,就说:“无有朝廷调令,我部不宜参战。若只是商议战事,也不妨碍什么。只是我营中粮秣不足,可否借五十石?” 五十石粮食不少了,天子断粮时去求李傕,李傕甩出两副发臭的牛架骨。 “五十石粮非我能决议,都尉这里若乏粮,不若与王司马商议。某也不忍家乡子弟受饥挨饿,自会与友人一同为徐都尉说话。” 贾逵神情不卑不亢:“王司马已决议讨伐稷山盗,就希望徐都尉能公允叙事,劝王司马罢兵。虎贲终究新编,不曾经历战事,若有折损,如何向父老交待?” 说着贾逵还拱手长拜,一副厌战的姿态。 “好说。” 徐晃也起身赶紧搀扶贾逵:“此事不宜拖延,待某嘱咐营伍,安排妥当后就与贾生渡河。” “是,静候都尉佳音。” 贾逵也就主动走出营帐,徐晃则招来新旧头目,宣达此事。 几个襄陵的应募兵士见到贾逵,也纷纷上前来拜会,询问。 贾逵也不隐瞒来意,推说司马王植企图讨伐稷山盗立威,他来邀请徐晃一同出兵之类。 徐晃也就带了三名护骑,登船后,贾逵与徐晃先渡河。 到达对岸,舟船离去时,徐晃就说:“贾生,虎贲营中可是生出变故?” “并无大变,只是我等推论集议,认定有乱臣会勾结稷山盗、杂种匈奴来袭。” 贾逵面朝汾水,河面波光粼粼,他眯着眼:“营中一切如旧,入夜后才会备战。敌虏来袭,自可守备营地,难在斩获。若有徐都尉襄助,助我等截杀敌虏后路,则斩获必丰。” 徐晃左手按着腰间剑柄,落后贾逵半步,也看汾水上的舟船:“无有朝廷诏令,我若调兵,杨将军问责,必斩我头。” 顿了顿,徐晃又说:“即便贾生有朝廷诏书,也恕我难以配合。非我不愿,想要调兵渡汾水参战,我营中必有阻挠。唯有以迅雷之势诛杀,才可督兵渡河。否则内乱纷争,军心动摇,不堪一用。” 说着侧目看贾逵侧脸:“杀这些耳目容易,可杀了后,徐某就无退路了。徐某生死实乃微末小事,今朝廷与杨将军相互猜疑,徐某生变,杨将军便是惊弓之鸟,恐不利于朝廷。” 徐晃也是深吸一口气:“徐某亦有一腔报国热血,奈何如此呀?” “都尉既有苦衷,我等也不便强迫。” 贾逵眨眨眼,就说:“既如此,我等衔尾追杀就是。若是夜中交战起火,希望都尉能巡查河岸。我等若取胜,都尉也好杀贼建功……若是兵败,兵士渡河逃亡,就希望都尉能救援一二。” “此事不难。” 徐晃当即应下,只要是合理范围内的行动,他不介意帮一把。 见他应下,贾逵立刻就说:“虎贲营已改制,王司马以下分五曹掌事,贾某被推为仓曹掾。今夜成败难定,稍后就予徐都尉百石米粟。只是希望都尉能搜集远近舟船,运粮后,就推说明日还要运粮,将舟船停在南岸过夜。” 徐晃听明白了,虎贲如果兵败,许多人可以用这些舟船逃命。 思索着,徐晃却说:“贾生好计谋,舟船集于绛邑渡津,那匈奴盗匪便难以渡河,只能在上游渡河。” 对此贾逵只是笑笑,反而问:“白波诸将麾下,可还有如都尉这样的忠义之士?” 徐晃认真思索,也郑重回答:“若是急于效忠朝廷而表露行迹,多已被诸将联手剪除,或借李郭乱军迫害。如今活下的,也就徐某这样混混沌沌,难辨忠伪之人。” “都尉说笑了。” 贾逵应一声,也不好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 最初渡河勤王的白波军诸将与部众太过于惨烈,许多人就是徐晃、贾逵的乡党。 十不存一,就是勤王白波军的真实写照。 徐晃虽然名为骑都尉、都亭侯,但他也知道这种封赏是很难服众的。 别看贾逵这样有礼貌,也只是目前有求于他。 转过身去走远了,鬼知道会怎么骂他。 但徐晃情绪稳定,终究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不会在意这点小事。 只要拿到对方许诺的粮食,他就能多招几十个兵。 这几十个兵,可比贾逵的友谊、好感重要的多。 至于匈奴……他已经给出了暗示,能不能理解就看贾逵这些人的造化了。 反正他是真的累了,再不喜欢杨奉,也不想沾染杨奉的血。 他是杨奉的部属、乡党,就有侍奉、维护杨奉、屈尊守节的道德义务。 虽然也有效忠天子的义务……可两种义务相互冲突时,徐晃能做的就是等待结果。 以他的出身,哪怕为了天子背叛杨奉,也会被乡党、公卿、士人们看不起,遭到打压。 就这么矛盾,现在恨不得跪在地上,亲吻你的靴子,请求你忠诚于天子、对故主反戈一击。 真到事成时,根本不会承认你的功勋,反而鄙视、攻击你的道德与操守。 吕温侯就是前车之鉴,杀董卓之后,王允稍稍肯听劝,尊重一下吕布的意见,又怎么可能让局势乱到这一步? 这一切都是公卿们选的,徐晃有什么办法? 杨奉真命令他动手,徐晃也会动手。 世道乱成这样,可怜的公卿们真就无辜? 第21章 射术超群 “中~!” 军营外,赵基撒放弓弦,视线内只盯着箭垛子。 周围视线模糊,只有箭垛子无比清晰,此刻他高度专注,甚至能看清楚箭矢摆动、游动直窜箭垛子而去的轨迹。 相隔百步,箭矢钉入箭垛子,只留下箭尾白羽。 “不曾想阿季神射,不亚射声士也!” 边上裴秀感慨着,就见赵基再次取箭,并又后退了五步。 赵基是从七十步开始试射,每次后退五步,似乎在熟悉射术。 一支军队里,神射手是有数的,每一个神射手都值得重点保护。 最终,赵基站在一百二十五步时,射出的箭矢贴着人形箭垛子腰腹处飞过。 一百二十五步,将近一百八十米。 赵基凭感觉进行吊射,箭矢射在箭垛子附近就算有实战意义。 但这么远的距离,除非命中要害并破甲,否则最多轻伤。 实战中,威慑意义更大一些。 经过反复实验,赵基终于确信,披荆斩棘能增幅弓箭、短矛投掷、投石,也能纠正他的姿势。 但对强弩没有伤害、射程相关的增幅,却能纠正他的射击动作。 停在一百二十五步处,赵基接连取箭,又是四箭吊射而出。 前后五箭,三箭脱靶,两箭射在箭垛子。 考虑到箭矢飞行速度,距离,以及对方的移动,这个距离射移动目标,全靠运气。 正所谓射的好,不如接得好。 就在赵基甩动酸困双臂时,围观的卫固高声呼喝:“阿季,再远五步!” 边上裴秀劝说:“仲坚兄,阿季要节约体力。” “七郎再想想,阿季若能百五十步射中箭垛……这意义非凡,军心大振!” 卫固踌躇满志,自己手底下若有一个能射百五十步的神射手,这将具有战略意义! 裴秀又劝:“仲坚兄,阿季所用乃寻常强弓,若再远一些,弓臂崩断事小,伤了阿季如何是好?” 卫固听了只能作罢,对跟在身边的亲族说:“取我画弓来。” “是!” 这亲族长随也是亢声应下,而赵基再次后退五步,从箭壶中抽箭。 身姿站正,调整呼吸,扣箭扭弦轻易拉成满弓。 稍稍抬高大约两分角度,想也不想就撒放弓弦,只听弦响,箭矢如黑影斜朝上急速游摆而去,抵达最高点时稍稍降速,又箭头调平、下降,稍稍加速朝箭垛子游去。 相隔较远,赵基也不清楚是否射中。 就见箭垛子附近的一名虎贲高举红旗左右剧烈摇动,数百人当即高声齐呼。 为了近距离观看赵基射箭,基本上赵基后退五步,这些人三面包围,也就跟着挪动五步。 善射的虎贲少年也都在学习赵基的射箭姿势,就连呼吸节奏也在研究、学习。 赵基根本没有掩饰的心思,任由众人观看。 裴秀见众人欢呼不已,就快步到赵基身边:“阿季,气力如何?” “若是卫仲坚能买十头羊,我还能再射。” 赵基说着,低头看右手拇指上的牛角扳指,而手心技能图案浮现:披荆斩棘,六级,增幅伤害48%。 原来不一定非要比武竞技击败或杀死对方,射术的突破,众人的欢呼声中,这个技能又升了一级。 这并没有让他感到喜悦,技能升级的实在太快。 从自己最初揍老二一顿就升级,再到现在仅仅是射箭破掉众人预期。 这让他生出一种感觉,仿佛这技能小外挂是真怕自己中道崩阻,潦草而亡。 才用这种见缝插针的方式,给他提升战力。 “阿季不要勉强,我去与他说。” 裴秀也清楚,不断挑战远射距离对凝聚军心,树立指挥权威的重要性。 当即转身到卫固身边低语:“大兄,阿季要十头羊,这样饱餐后也利于厮杀。” “我出二十头羊,绛邑酒水若不足,就派人去对岸临汾购置。” 卫固眼睛始终盯着赵基左右,根本都不看裴秀:“要大肆庆贺,让北岸、南岸吏民都知道。羊酒买来,只吃羊不饮酒,胡虏敢来,正好祭旗!” 这时候赵基扭头过来,裴秀振臂以示鼓励。 赵基点点头,转身迈步丈量五步距离,转身再去看箭垛。 边上杨吉开口:“屯长,要不要换箭?” 立刻遭到魏兴喝斥:“蠢材!屯长手感正好,岂能换箭?” 魏兴又感觉骂的有些重,回头去看赵基。 赵基没有反应,只是从箭壶里取出一支箭,仔细感受了箭矢的配重。 虽然箭簇都是一样的锥箭,箭杆也是家里提供的。 但这些箭杆贮存了一个冬季,有受潮和形变,他虽然烤火校准了。 可箭杆受力弯曲的挠度变化不同,射出去飞行轨迹也有细微变化。 一个成熟的射手,箭矢校准后,都会试射几次,将误差大的箭矢排除,或当做日常耗材。 而这时候,徐晃、贾逵驱马靠近,相隔几十步观射。 能一百二十步、三十步射中箭垛子附近的人,那八十步、百步射击时自然不成问题。 哪怕临战之际,战场嘈杂干扰因素多,即便仓促换弓换箭……可基本手感、掌控力还在,依旧有很强的杀伤力。 对于一个神射手,徐晃不是很喜欢,尤其这个神射手不是队友的情况下,更是恨不得对方早点死。 徐晃耐着心思,静静观射。 那边赵基调整好心态,张弓如满月,又是一箭吊射而出。 箭矢飞行,牵引众人目光去看,最终斜斜钉在箭垛草人支架下,掼入草地半尺。 负责报靶的关尚迟疑了,不知道该举哪个旗,正常来说,这箭飞的再高一些,就准确上靶。 可这次,是真的弓力已到了极限。 他想了想,还是举着红旗上前插在箭矢钉地处,又举起青旗晃动。 随后整个人快步离开箭靶区域,生怕那边突然再射。 赵基见没有上靶,很想再提升一级技能,就取箭接连射击,一连又是四箭。 这次臂膀酸困,然而期望很大,结果却不尽人意。 五发箭矢,尽数落靶。 这时候关尚才跑过来,挤到前排气喘吁吁:“阿季别射了,弓力不足,每箭只差数步。” 说话间,关尚才认真打量赵基的弓,看形制和包浆,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弓,只能算是军中流出的制式弓。 裴秀也快步过来,指着远处贾逵、徐晃:“阿季,贾梁道将徐晃请来了,随我入营议事。” “是。” 赵基立刻将弓递给关尚,解下右腰后悬挂的箭壶,递给杨吉:“将我的箭拾回来,草垛胸口的箭单独一捆,不要混放。” “是,卑职明白!” 杨吉高声应答,生怕周围人听不到。 赵基只是拍拍他肩膀,另一边魏兴骑马过来,牵着几匹马。 裴秀、赵基当即上马,乘马往营中走。 其他虎贲还可以继续射箭,郡里同龄青年难得相聚,自然都有比较之心。 只是赵基走了,即便善射的虎贲,也不想再上前表演射术。 反倒是射术稀松的虎贲,没有什么压力,热热闹闹比拼射术。 第22章 临兵斗者 营内,诸人坐定。 王植作为司马,就坐在主位,徐晃坐在对面。 卫固居于王植下首,次位是裴秀;徐晃下首是贾逵,贾逵之后桌案处空着。 至于赵基,只能在营房外等候。 陆续就位的屯将、队官们都在这里,都耐心倾听营房内的交谈。 不多时,就谈的不欢而散。 徐晃气呼呼快步走出,见贾逵紧步追上还要上前搭话,徐晃挥臂摆手截停贾逵,盯视:“贾生,最低二十石,今日必须给我!少一石都不成!” 裴秀也走出来,观察魏兴与赵基,毌丘兴先到裴秀身边,低声:“七哥?” 裴秀不言语,只是目送徐晃一行人离去。 这时候王植走出,瞥视贾逵几眼,不言语,甩袖而去。 紧随其后的是卫固,他开口安慰贾逵:“既已招惹此人,也非梁道一人之过,这二十石粟米给他就是。” “是……” 贾逵神情无奈,低腰送了卫固几步。 卫固又驻步:“要往北岸送粮,梁道你率临汾虎贲,采买一些羊与酒水回来。” “是,仆明白。” 贾逵没有问采买多少,市价波动大,又是卫固个人出资,这钱肯定不会经贾逵的手。 大概就是卫固出多少钱,就花多少钱。 目送贾逵离去,卫固看一眼裴秀,裴秀快步跟上。 这两个人边走边低声交流,魏兴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突然扭头问毌丘兴:“阿兴,怎么都不痛快?” “我也不痛快。” 毌丘兴朝脚下啐一口唾沫,抬脚抹了抹,就去看赵基:“阿季,你在这等着,还是一起去问七哥?” “我在这等吧,总要有个结论。” 赵基说罢就来到墙边,靠着墙角坐下,仰头眯眼晒太阳。 魏兴走过来也是屈腿席地落座,紧接着是西门俭、王成等新旧屯将、队官,足有五名屯将,十三名队官。 众人多不言语,目前为止,也只是营中传言要联合徐晃讨伐稷山盗。 不多时毌丘兴、裴秀一前一后走来,裴秀脸色不快:“徐晃推脱,说是没有朝廷诏令,不会出兵协助征剿稷山盗。” 赵基心中了然,这是徐晃不可能出兵帮他们抵御匈奴。 就起身问:“那王司马意下如何?” “本来就是他的提议,徐晃不肯襄助,王司马怎可能轻易放弃?” 裴秀环视诸人:“王司马已派人去请马都尉……且不管此事了,仲坚兄已请托贾梁道购置羊酒,军中今日饱餐!” “是!” 魏兴、西门俭几个人带头应下,众人散去,就等着吃羊喝酒。 至于讨伐稷山盗一事,稷山盗实力并不强,讨伐难度就在这里,人数少,不好搜捕。 虎贲初步成军,打二三百人的盗匪有挑战难度,可就几十人规模的稷山盗,许多人还是有这个信心。 闻喜队营地,赵基端着漆木碗饮水,边上胡班斜坐,正用食指扣发梢,不时停下用木刺挑掉指甲缝里的黑色头油污垢。 胡班乐此不疲,很是舒爽:“这么说,现在不仅骗了王司马,还骗了营中许多人,就连卫固也是一知半解,管中窥豹不知全貌?” 裴秀怀抱利剑,一手抓细绢轻轻擦拭剑身,也不抬头:“谋事当密,入夜后自会袒露。我希望各县县兵能组成一队,以督战、应急。” 平均每个县都有一个县吏带队,最少五名县兵随行。 今夜如果爆发战斗,那么县兵规模能有近百人。 这些县兵自身的装备、器械虽然差,可普遍有作战经验。 胡班当即应下,也表达忧虑:“就不怕王司马忌恨?” 裴秀只是笑笑,扭头看赵基:“阿季,真要这么做?” “没得选,我们不打出去,未来也会遭受匈奴扩张之害,即便躲过去,天下将定之际,我们也会遭受严苛对待。” 赵基继续给自己碗里倒水,说:“汉胡不两立,天下统一,休养数年,势必发大兵驱逐匈奴。我们首当其冲,实难躲避。这个世道里,我辈男儿绝无退路可言。除非奴颜婢膝,侍奉匈奴。” 赵基还是最初的观点,河东躲不过去,打烂一切是大概率的事情。 自己动手向外开拓,还有那么一些机会,若是赢了,那就是大赢、通吃。 即便输了,他也觉得死的甘心。 裴秀闻言,只是举起剑,细细观察剑身菱纹,语气幽幽:“阿季,这第一步就很难。” 徐晃不会帮他们,但也对得起己方支付的粮食,已经暗示匈奴会来,甚至暗示匈奴会从汾水东岸上游杀过来。 想跟徐晃合作,朝廷大义是不值钱的,只有证明虎贲队伍的战斗力,才能让徐晃萌生大义,立志匡扶汉室,与贼臣不两立。 裴秀口中的第一步,就是用最低的损失,击败来袭的匈奴,并取得较大斩获。 对裴秀的悲观,赵基也是一叹。 他反正是不怎么想活,生活质量太差了,勇敢、痛快的战死,也好过窝囊一生。 真正让赵基感到为难的,其实还是朝廷中的那帮子‘王允’。 经历过李傕郭汜之乱,又见识了张济、杨奉这些人的嘴脸。 其实朝廷残存重臣们的心态已经扭曲了,大概扭曲到了什么地步? 就像毫无安全感、歇斯底里又自以为忧国忧民患有严重抑郁症的妇人。 一个劲儿的让你穷尽手段、精力来证明忠诚;你越是证明你的忠诚、顺服,这帮公卿重臣越是不把你当人。 越是要用这种不当人的态度来测试你的……忠诚。 你若撕毁忠诚伪装,给对方两耳光,朝着对方肚子再掏两拳,打的对方满脸血。 那么这些公卿一定骂你狼子野心的同时,也会继续忍辱负重,一脸媚笑,低头配合你。 就如现在的杨奉这些白波旧将,已经成了骑虎之势,谁敢让天子脱离掌控? 离开天子后,他们这些人的军队凝聚力也会大降。 消失的杨定,被南阳守军射死的张济,都在揭发一个恐怖的真相。 这些勤王或胁迫过天子的将军,在失去天子后,会死的很快! 这就是乱世,自天子以下,每个人都没有安全感。 对于未来长远规划? 赵基也没细想过,这太过于遥远。 想抱大腿,就该顺应自己熟悉的历史……可曹操的大腿,自己有资格抱? 与其去赌曹操一方的道德良心,还不如返身去跟李傕、郭汜拼命。 只是这五百多人的虎贲营地里,稍稍有些影响力的人,都在拨打自己的小算盘。 自己拉走百余人单独创业? 这实在是妄想。 只有抱着朝廷大义,才能聚合人手;走曹操的路,让曹操无路可走。 就在赵基思索未来之际,卫固的长随来到门前,手里抱着弓囊、箭壶:“赵屯长可在?” 裴秀起身来迎:“阿季就在这里,仲坚兄可有决断?” 赵基也起身,对方将弓囊、箭壶递出,转而对裴秀说:“七哥放心,仲坚大兄绝非怕事之人。” 裴秀将弓囊、箭壶转手给赵基,回应对方:“时间紧迫,我就不让阿季登门道谢了。等形势明朗,再当面拜谢。” “此小事也。” 这人也不逗留,送完弓箭转身就走了。 赵基试着拉弓,又检查了箭矢,见他喜欢这些东西,裴秀就说:“节省体力,先休缓小睡一阵。午后虎贲归营,待贾逵回来,就一同商讨战术。” “是。” 第23章 分兵五队 赵基难以入睡,以俯卧撑的方式,经历一阵剧烈运动后,入睡。 至于营中其他虎贲,绝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夜里可能会爆发战斗。 但都是年轻人,普遍未及弱冠之年,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 今天又有羊肉加餐,打仗、械斗又是很刺激、提神的事情。 所以不怕他们打仗的时候睡懒觉,也就没必要通知这些人。 赵基睡意很浅,察觉屋内有人走动,当即睁眼,就见是杨吉,正小心翼翼捧着一套铁铠往地上放。 而贾逵就站在门口,见赵基翻身而起,贾逵也就入内,盘坐到赵基身侧的干草堆上。 杨吉识趣退出,并问:“屯长渴不渴?” “不渴,你守住门。” “是。” 杨吉应下,还整理了一下衣袍,想要转身出去,又觉得不怎么合适。 于是对着贾逵也拱拱手,后退两步才转身低头出门。 破旧门扇关上,营房内视线一暗。 赵基就问:“大兄,徐晃可更改心意?” “此人甚是圆滑。” 贾逵没什么好气:“王植与去找马都尉,他是真的想合众人之力去伐稷山盗。今日新来的敬文卿适才找七郎、卫仲坚,警示匈奴袭扰。王植粗鄙疏忽,至今无所察觉。” “不去管他。” 赵基最后问:“徐晃确认匈奴会从上游杀来?” “嗯,徐晃前两日还在襄陵募兵,期间就见有一股匈奴渡河潜匿于襄陵东南山壁。” 贾逵神情庄重:“若无意外,今夜这股匈奴会顺紫金山而来。” “明白了。” 赵基转身面对墙壁,拔出匕首就在土墙上勾画附近大致地图:“前几日我出营埋葬身故的同乡,见紫金山附近灌木密布,恐怕不适合大队骑士潜伏、行进。所以匈奴来袭,至多是潜匿山脚树林中,然后走大道奔袭营垒。最多分兵三股,行夹击之事,再留一队以应变。” 贾逵见他认真分析,也就观察墙上地图,片刻后,贾逵面无表情:“阿季,你高估匈奴了,以我之见,他们会在深夜结伴而来,突然鼓噪惊吓我军,并一起杀入营地。夜中分兵数股,配合作战……匈奴能做到这一点,也不会被鲜卑人驱赶至此。” 赵基疑惑看贾逵:“大兄,匈奴真这般不堪?” “确实不如稷山盗精锐。” 贾逵做出评价:“稷山盗中不乏京营吏士,人数虽少,却也懂得战术。而匈奴……战法大不如前。如今也是强在人多、马多,来去迅疾。若论攻坚、对垒,匈奴兵弱,军纪散漫,缺乏斗志。” “那我就放心了。” 赵基认真点头:“就当匈奴会分兵两股,一队冲营厮杀,一队观望接应。那么,我们的骑队就要一分为二。一队蓄势待发,追击时再出动;另一队做疑兵,一人持两束火把,伪作援兵,惊吓匈奴,使之生疑。” 赵基讲述自己的应敌计划,用匕首在墙壁上勾画疑兵队的运动轨迹。 贾逵认真观摩,如裴秀给他说的那样,他已经相信赵基隐居稷山时,跟稷山盗有交情。 参加过实战,所以知道该怎么配兵。 不管配兵的效果怎样,敢分配兵力制定战术,还弄的似是而非很有自信的样子,这说明赵基在稷山盗内部地位不低。 最不济,也是参与会议的小头目。 想要作为军事组织的头目,第一条件就是自信! 这也只是两人之间的讨论,真正配兵方案还要与裴秀、卫固等人一起商议。 至于王植,从确立五曹七屯框架时,王植就已经插不上手了。 赵基的配兵方案与自信,让贾逵也多了一些自信。 这里讨论完毕,留赵基在营房内穿戴新铠甲,贾逵则去找妻兄柳孚。 如果营地内迟迟没有防备匈奴的话,他们自会伺机撤离。 就连此刻,柳孚都准备好了行囊,丢弃了许多累赘。 夜里战斗不顺利的话,他自然会带着贾逵突围。 贾逵也不阻止什么,虽说赵基的神射、武力很强,也懂一些兵法战术,但自己的命不能寄托在赵基这里。 至于战斗时会不会主动撤离引发全营崩溃……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 反正贾逵不想死的无声无息,他还有家人要照顾。 能来应募虎贲,就已经对得起天子了。 等柳孚收拾好轻便行囊,贾逵才握烧黑的木棍在墙上勾画地图,重述赵基的配兵方案。 柳孚认真推敲:“他好大的胃口,挫败匈奴袭扰也就罢了,还要反咬。” 按着赵基的方案,全军分成五个战斗单元。 第一个单元就是赵基、西门俭这些斗兵,匈奴冲入营地后,就由斗兵上前厮杀。 第二个单元是守兵,守在各个小营区,隔着矮墙对营内骑马的人影射箭、投石、投矛或投火把。 第三个单元是监兵,以各县县兵为主,负责督战;若有匈奴骑士纵马跨墙跃入小营地,就由这些监兵负责围杀、清除。 第四个单元是疑兵,以不擅长骑战的郡北骑士为主,战斗爆发后就备战。 等反攻时,就跟随追兵出营,但不参与搏杀,而是向西北驻军营地、绛邑城方向运动,五里后点燃火把,一人持两枚火把,扮作援兵,惊吓匈奴,振奋己方士气。 最后一个战斗单元就是追兵,选郡北善于骑术的虎贲。 一旦斗兵、守兵挡住匈奴攻势,匈奴退离准备整队再战时,追兵配合斗兵一起冲杀。 而这期间,二十几名的疑兵队后撤,扮作援兵再往核心战场运动。 “分兵五队,这小子器量颇大。” 柳孚盯着贾逵画出的配兵图,想了想:“我觉得此战可行,卫固只知花钱邀买人心,裴秀、毌丘兴不过是奉裴茂、毌丘毅之命,这两人并不可靠。郡北各县危在旦夕,倒是可以引赵阿季为援。” 将吕布、张扬、张辽这些并州猛士放到他们十八岁、十九岁的时候,不见能比得上今日赵基的表现。 想要对抗平阳地区的匈奴,不需要多少兵力,有几十名骁骑就足够了。 真到汉胡械斗时,有这几十名骁骑为中坚,自然能聚拢许多力量,足以与匈奴对抗。 贾逵也觉得赵基适合做长久的伙伴,这个人敢于冲杀,这种身先士卒敢于搏斗的勇武精神太宝贵了。 不像卫固,花钱时很大方,可你影响卫家赚钱,卫家一定会弄死你。 裴秀、毌丘兴也是一样,都是以家里长辈的命令为行动准则。 不像赵基,赵基是真的可以自行抉择自己的命运。 就连事败后遁走匈奴……贾逵觉得这不像是笑谈。 围杀白波诸将失败,赵基肯定要跑,匈奴控制的地界,就很适合赵基这种人物。 为了平息白波诸将的愤怒,朝廷不介意牺牲几人。 裴茂、毌丘毅可以出来受死,参与其中的裴秀、毌丘兴也可以赔命,赵基的命更是不值一提,除了赵基没人会在乎。 这种情况下,赵基肯定会逃。 事败的话,他贾逵身为五曹之一的仓曹,肯定也要向北边跑。 稍稍有些见识的人都清楚,白波诸将缺乏底蕴,无法长久。 也就是手里抓着天子,各方投鼠忌器。 这次拼不过,逃跑就行了。 等白波诸将落幕,朝廷自会追叙前功,将你征召入朝,量才施用。 第24章 自信的人 夜色下,汾水北岸。 徐晃驻马岸边,眺望已经模糊的河面与南岸。 身边跟着十几名乡党骨干,其中一人忍不住问:“君侯,虎贲营能否成功?” 他没去过南岸,徐晃去南岸时,他留在北岸监管吏士。 徐晃用马鞭挠自己鬓角:“该说的我都给他们说明白了,守不住的话,与我们何干?我也希望他们能守住。” 他是真的希望朝廷能给力一些,白波诸将已经成了朝廷的累赘,也是他们这些中低层吏士的负担。 白波诸将存在一日,他们这些人就无法获取朝廷的信赖。 正因为不受信赖,所以朝廷根本不敢策动他们。 没有朝廷的诏令,他们这些诸将部属,又怎么能反抗诸将? 主动反抗……这跟白波诸将又有什么区别? 目前最大的变数就是这支虎贲,从组建时,他们就是天子宿卫,任何行动都可以算是合法的。 此刻虎贲营地内,军中旗帜开始分配。 都是旧旗,或者是旧布缝制后新染的旗帜,不是很鲜艳。 出乎赵基的预料,他的配兵方案竟然得到一致的支持,不管是卫固还是裴秀,都没有进行增减删改。 他们看不上这个功劳、虚名,给赵基也行,给王植也行,给任何人都可以。 营地内,赵基穿襦铠,挂一领绛色披风,披风背面又开两个孔洞,插着两杆长方形赤旗。 他行走在营地中,只有校场处有明亮营火,各处都是忙碌的人影。 每一座营房内铺下的干草都已清理出来,就堆在墙角处,今晚前半夜都是睡卧在墙角内。 所有营房,战斗激烈时也是可以点燃的,以便向驻军求援。 赵基来到最大的那座马厩处,骑队屯将是平阳人荚童,他一身漆皮铠,挂素黑披风,背插两杆长方形黄旗。 荚童正喂马,见赵基走来,就迎上去:“赵屯长。” “文贞兄,如何了?” “都已嘱咐完毕,鸣金声响,我等就纵马冲驰。” 荚童指着不远处躺卧或倚着矮墙休息的骑士:“只要赵屯长能挡住,我北郡男儿不会怯战。” 春秋时期,荚童祖先就在平阳当晋国的大夫,以封地为氏,才有了荚氏。 王朝更替不会影响他们这么大的家族,可匈奴人来了,这显然会压迫,乃至让荚氏断绝。 赵基也只是点头,继续说:“能与匈奴死斗的,除了我这里外,只能依赖郡北健儿。我也不赘言,不死于今夜,余生定与郡北健儿同进退,以驱逐匈奴为己任。” “赵屯长不必如此,此战也关系我等家室存亡,谁敢不出死力?” 荚童也清楚,大家都是初步糅合,最缺的是彼此之间的信赖。 最难的,其实就是这第一战。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王植、卫固这些人不插手,而赵基又是典型的强硬派,赵基也清楚并信任他们郡北各县的虎贲,认为他们具有最强的战斗欲望。 如果来袭的是稷山盗,郡北虎贲也不会这样,可今夜来的是匈奴,这真不能手软。 多杀一个,就可能让子弟未来少受一点欺凌。 赵基对着荚童郑重拱手后,就离开这里,转而来到附近的仓曹营地。 原本分散的各队储粮、物资都已集中起来,交给仓曹贾逵保管、分配。 他来时,贾逵这里正在改进车辆,一共四辆车架,车厢堆积柴草,车辕处正钉装横木挡板。 为的就是点燃柴草后,后面吏士推搡车辆冲击对方步骑。 贾逵来见赵基,见赵基左腰悬挂佩剑,右腰悬挂箭壶,身后跟着的卫士或持铁戟,或背负几口长剑,也有背弓、端弩的。 两人在门口聊天,简单交流信息后,临分别贾逵突然问:“击退匈奴后,明日若是有白波将军来夺兵权,阿季敢杀否?” “大兄怎么会有这种预判?” “不过是易地而处罢了,我若是诸将,会在匈奴来袭后率兵追击,解救虎贲,获取人情,也能收编吏士。” 贾逵用一种平淡目光仰头看夜空星月:“虎贲输了,他击退匈奴,解救之际收编虎贲;虎贲赢了,就强夺。这下阿季可明白了?” “明白了,他强夺虎贲,唯有杀人才能立威震慑诸人。而我今夜不死,就是最适合的那个人。” 赵基深吸一口气,对贾逵拱手长拜:“大兄救命之恩,不敢遗忘。” 不管来的是韩暹还是李乐或胡才,这些人肯定不怎么乐意杀王植、卫固、裴秀,而自己这颗脑袋就真的很适合。 不能期望于对方的善意与克制。 必须见面就杀,不给其他人中立的机会,要造就既定事实。 贾逵见此,双手扶起赵基:“阿季不必如此,我知阿季壮志,这利于我家,故出言警醒。” “大兄,这是活命之恩。” 赵基也感到有些后怕,如果明天真有挂着重号将军印的白波诸将入营来夺权,自己稍稍犹豫,就会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到时候稍稍说话大声一点,对方看你不顺眼,嫌你跪拜时屁股撅的不够高,就能将你杀死。 两人分别,赵基又与魏兴碰头,魏兴背插一杆赤旗。 屯将是两杆旗,队官是一杆旗,这种背旗、负羽,对汉军来说并不陌生。 只是肉搏厮杀时,许多人会摘掉背旗负羽,以避免成为敌军弓弩狙杀目标。 为了识别军阶,都是靠挂在背后的负章来标识番号、军阶。 今夜是初战,又是夜战,必须要背负旗帜,只有这样才能聚拢士兵,不至于溃散。 身为军吏,就该有更高的伤亡觉悟。 魏兴这里有两个什队,擅长什么用什么。 不像赵基,手里三个什队都是挑选擅长的人手混编而成。 与魏兴碰面之后,赵基来见裴秀。 话题有些机密,赵基左右看一眼,留在裴秀身边的关尚、申屠兰几个人就走远了。 裴秀见此,也跟着赵基到营地边缘:“阿季何事?” “我担忧明日有白波旧将入营夺权。” 赵基直言,低声就问:“七哥,可有朝廷讨贼诏书?” 裴秀沉默片刻,从袖囊中取出一份折叠的帛书递出:“阿季你看。” 赵基双手接过,抖开,却什么都没有,就是个寻常手巾。 疑惑看裴秀,裴秀伸手拿走帛书,折叠后装到袖囊:“这是伯父给我的,也是天子所赐。赢了,这自然是天子手诏、密诏,若输了,纵然尚书台签发,也是矫诏、伪诏。” “有就好。” 赵基低声感慨,他已经可以预见,己方持密诏讨贼,杨奉等人奉诏平叛的场面。 己方根本没有设局刺杀、抓捕杨奉等人的机会,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准备直接侵夺虎贲。 裴秀仔细观察赵基神态变化,忍不住问:“阿季你就不怕么?” “七哥,难道怕他们,他们就会放过我们?” 赵基疑惑反问,这个世道糟透了。 一会儿大量的行走经验包就上送上门来,这怕个鸟? 若被砍死了,还怕个鸟? 至于营内的应募虎贲怕不怕? 大多数人是不怕的,只要带头的军吏不跑,大多数人都敢于搏杀。 文明社会的小青年提着西瓜刀都敢砍人,更别说现在。 应募虎贲最大的特点就三个,出身豪强、寒门,普遍是良家子;年纪普遍较小,锐气最盛热血激昂容易上头;还有就是吃的好,体格不是平民同龄人能比拟的。 放到骑砍里,这是贵族兵。 再说来犯的匈奴,匈奴贵族、勇士能有几个? 其中大多数是匈奴牧民、奴隶,论身高、体格、器械,还不如郡兵、县兵,怎么跟虎贲打? 赵基的自信,是从内向外弥漫、散发的。 以至于裴秀有一种错觉,哪怕赵基今晚被人一箭射死,也会拄着矛戟站立而死。 第25章 匈奴来袭 入夜时分,月光之下。 匈奴小王刘贺都引着几十名骑士缓缓而行,二百余牧民徒步跟随。 黄巾之乱时,他就跟随于夫罗率匈奴义从协助汉室平乱;然而国内政变,休屠各匈奴贵族自立。 于夫罗一伙人难以归国,只能请求灵帝派兵平叛。 拖到了灵帝驾崩,天下大乱。 于夫罗混迹各方,好不容易自立的单于老死,才得以归国继位为新单于。 去年右贤王刘去卑起兵勤王,刘去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单于于夫罗病故,由弟弟呼厨泉继位。 于夫罗之子刘豹成为左贤王,匈奴国内职务进行调整,刘贺都地位大降。 呼厨泉为人强硬,也受休屠各匈奴贵族的喜欢。 刘贺都有意继续南迁,脱离呼厨泉的管理。 只有借助外部的力量,他才能安全率领部众迁徙。 对于袭击虎贲这种事情,刘贺都没有任何的敬畏与忌惮。 跟随先单于于夫罗时,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汉家天子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刘贺都只想好好做完这一票,再想其他。 行十余里,前队骑士就在路边等候,他驱马上前。 前来侦查的儿子、女婿各举着火把靠近,他儿子刘平仰头就说:“父亲,这支虎贲没有防备,还想着联合驻军都尉马应、北岸骑都尉徐晃去攻打稷山盗,应该是要练兵。马应、徐晃没有答应,他们营内目前约有六百多人,不到七百。” 女婿宋潜也回答:“驻军、绛邑并无异动,就是岸边有舟船三十余艘,是白日为徐晃运粮而征集的,说是明日还要再运。” “船在南岸?” “是,皆在南岸,此刻徐晃想要助战,也难以渡河。” “甚好。” 刘贺都又扭头看儿子刘平:“闻喜方面侦查如何?” “没敢深入,我让三弟守在紫金山监视大路,如果有大队兵马北上,他就纵火生烟!” 刘平又急忙补充:“三弟这里有二十多人,我也仔细叮嘱,让他纵火后立刻撤离。” “好,我就担忧李乐违背约定。” 刘贺都又扭头看女婿:“你带人先行,我这里动手,你就举火围绛邑,惊扰驻军,驻军不敢轻动。” “是!” 宋潜大声应下,他也清楚虎贲里不缺豪右子弟,与驻军军吏关系亲近。 他们目的从来都不是杀人,而是绑架,胁迫河东豪右退让,默许他们迁徙到汾水之南游牧。 去年开始的旱灾也影响到了匈奴各部,平阳汾水流域还好一些。 五原、西河、上郡的匈奴部落放牧的兽群大片死亡,耕种的粮食也都歉收。 各部实力大减,以至于外出抄掠时,很多牧民、奴隶只能徒步跟随。 夜风吹刮,一名匈奴斥候贴近虎贲营地,就见营门封闭,无人值守。 营门两侧的营火即将熄灭,也没人来添柴。 营地内空旷校场上燃烧一团炽烈营火,几十个人围坐在一起吃喝。 各处小营区内也烧着小堆营火,隐约能照明一些。 这斥候侦查一番,躬身在地向后撤离。 另有一些斥候从两侧侦查,这终究是板筑土垒而成的军营,不是野外草创的营地。 外围侦查效果有限,受限于光照,很多都看不清楚。 随着斥候陆续返回,刘贺都与刘平,十几个亲族勇士、部落勇士围坐在一起。 刘平心中不安,这可是汉家虎贲,河东豪右子弟。 刘贺都打了很多烂仗,此刻习以为常,反复告诫:“切不可留手,我们的目的是抓住他们,迫使他们父兄退让。活着的人有用,死尸也有用。” 部族勇士利当已将头盔戴好,这是一顶铜铸盔,是他家祖传的宝贝。 铜盔顶端插着三枚鲜艳雉羽,很嚣张的样子,可神情间颇多顾虑:“可真杀太多,就是同意我们南迁,也会向我们复仇。” 刘贺都看其他人神情,还是坚持己见:“若是留手,反复厮杀,两家死伤必多。不要疑虑,全力拼杀,斩其勇健,余者自定。” “是!” 众人纷纷应下,陆续起身,收拾战具。 刘贺都翻身上马,握着马鞭斜挥。 没有什么鼓号声,大小头目带着亲族、牧民、奴隶就步行上前。 月光下,十几个匈奴人蹲身上前,抬起两扇栅栏木门向外搬开。 “点火!” 刘平一声低喝,火把陆续引燃,见引燃大半,刘平高声:“吹号!举火夺寨!” 身边两个号手当即鼓足劲吹向号角,勇士利当引十余骑策马直突营门,后面是一队队举着刀剑、矛戟与火把的步兵,此刻纷纷呼喝,夹杂怪声嚎叫。 “杀!” 利当一马当先,持矛冲在最前,直奔校场营火处。 校场大约百步见方,他马速刚刚提起,就见那边几个人端弩朝他射击。 利当躲也不躲,他不认为夜色下,对方仓促之际能射中他。 赵基持弩射发后,看也不看效果,当即将弩转给身边杨吉。 左手抄起另一个乡人递来的画弓,右手捏箭开启速射。 十几名矛戟、刀盾也纷纷上前,纷纷投掷短矛。 几十枚弓弩箭矢只射落三骑,利当冲到校场区域时,这一轮短矛投掷正好降下。 他来不及调头躲闪,只能双手持矛奋力挥动,运气不错击飞一支短矛。 此刻他亢奋消退,恐惧淹没身心魂魄。 不等他驱马调头,赵基拉弦八分满,箭矢掼入利当咽喉。 也不看战果,赵基又是连续五箭,就见大队匈奴步卒冲到校场区域,当即弃弓。 而这时候奔跑中的匈奴人开始射箭,几乎他们两侧的营区矮墙后伏击的虎贲纷纷起身,或以矛戟扎刺,或投掷短矛、石块,也有人持弓弩射击。 几枚箭矢落在赵基身侧左右,一名弓手肩膀中箭后退避入人群,赵基接过铁戟,双手持戟大吼:“擂鼓!” 迟疑的鼓吏这才敲响腰鼓,赵基阔步上前:“随我杀!” 不能放匈奴大队步兵来校场,尽可能堵住,这样两侧小营区内的伏兵才能高效率杀伤! 军营结构布局简单,营门朝南,就是一个‘甲’字,上半部的‘田’是校场,中间一竖是通道,通道两侧是成排营房组成的次级小营区,校场也有被一圈营房包裹。 当匈奴人遭遇持续杀伤,势必指挥不畅,就很难做出迅捷反应。 来不及解释什么,赵基只能带着重装矛戟,与刀盾上前迎战。 一名匈奴骑士已经受伤,见赵基背插两杆旗,当即拉扯缰绳调转方向,从侧翼驱马冲驰。 不等加速,一支短矛射中他背心,整个人从马上栽落。 魏兴投矛后,从矮墙后一跃登墙:“快与我杀贼!” 就这站在墙上的两三个呼吸时间里,涌入校场的几个匈奴弓手转身就朝魏兴射箭。 魏兴胸膛中箭也只是晃了晃,一跃下墙举起矛戟就混在人群里冲向最近的小股匈奴人。 他隔壁的小营区内,王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 他的部曲督上前急声:“是守,还是参战?” “战!” 王植拔出剑:“等击退匈奴,我要收拾裴七!” 第26章 浴血奋战 混战中,赵基以铁戟连续扎死三人,第四人穿着汉军铠甲,没能直接捅死,死死抱着铁戟。 赵基只能放弃铁戟,果断拔剑削落了对方下巴。 随即双手握剑,就在人群里大肆挥斩,不论是匈奴的矛戟、刀剑,还是躯体、手臂,皆应刃而断。 血腥弥漫,赵基格外亢奋,根本没有恐惧、恶心之类的负面情绪。 凡是当面之人,不管看清楚与否,只要靠近就是一剑斩出。 身后跟随的矛戟、刀盾更是不敢靠近,分成左右两股聚团与匈奴步兵对抗。 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基背负着两杆战旗不断深入,离他们越来越远。 汉胡双方呼喊声彼此淹没,夹杂着哀嚎声,根本听不清什么。 终于一个匈奴勇士持盾挡住赵基,赵基手中战剑不堪重负当即断裂,赵基毫不犹豫甩出断剑扎死一个持木矛的匈奴奴隶。 几个匈奴人正要上前,就见剑光一闪,对面赵基又拔出一口剑。 当即这几个匈奴人止步,不等他们考虑,附近两侧营区内十几支火把砸过来,紧接着就是一轮弓弩射击。 赵基隐约听到有人喊他,可真的不敢停下来。 砍杀出来的活动区域有限,他若停下来,立刻就会被匈奴人挤占。 当即迈步前冲,几个匈奴人犹豫间,就被后面人推搡着上前,也只能怒吼着前冲。 毫无悬念,落地火把照映下,四个匈奴人变成了一滩匈奴人部件。 边上营区,贾逵与十几个弓手蹲在屋顶,持弓不断射击赵基身后,将一个个企图靠近的匈奴人射退。 连射十几箭,贾逵手臂酸困,嘱咐左右:“节省气力,重点保护赵屯将身后!” 斜对面营区,裴秀举盾站在高处观战,对身边持弓射击的申屠兰说:“阿兰,你能从阿季手里活命,真是祖先庇佑!” 申屠兰不语,张弓瞄着骑马呼喝的一名匈奴骑士撒放弓弦。 那个骑士先后中箭,从马上栽落。 申屠兰继续抽箭,呼喊:“阿尚!给我一壶箭!” “哎!” 关尚提来一壶箭快步走来,突然背部中箭整个人险些扑倒,还是双手撑地爬起来将箭壶送到申屠兰手里。 边上同样持弓射击的胡班一跃而下,急问:“阿弟!” “轻伤,我有甲!” 关尚将携带来的另一副箭壶递给胡班,胡班拍拍关尚肩膀,当即就侧身站立,可担心射中对面营区的人。 扭头对裴秀大喊:“七郎!放火吧!” “不能放!” 裴秀观察远近各处:“我们看不清他们,他们更不知我们虚实!现在放火,许多人身形暴露,不利于射击。” 他始终没有参战,反而能仔细观察各处变化:“匈奴人快不行了,等鸣金信号!” 说话间,匈奴人开始朝两边营区投掷火把,夜风吹刮,屋顶茅草火势延烧。 贾逵十几个人见起火,当即顺着临时打造的梯架滑下来。 连片的营房屋顶茅草引燃,火光照耀,视线顿时清晰。 贾逵下来就对辎重队呼喊:“推车!冲散敌群!” “点火~!” 辎重队的屯将相里暴也穿戴好甲,对左右呼喝着,本处木门很快开启。 燃烧的四台车鱼贯而出,将匈奴人队伍冲散,截断成内外两股。 而营区中间的通道上,赵基手中剑再次崩断,只能抓起地上一杆长矛。 接连搏斗刺死两个人后,他终于清净了,左右五六步内没有人活动的人影。 突然察觉光影一闪,他持矛轻拨击飞箭矢,想也不想就持长矛朝箭矢来处投掷过去。 一丈三四尺的木矛迅疾破空而去,马上射箭的刘平被扎下马,整个人被木矛贯穿,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斜躺在地上扭曲、挣扎、抽搐。 “阿季!” 一声呼喊入耳,赵基扭头去看,就见卫固隔墙将一口剑朝他抛来。 赵基伸手抓住剑鞘,刚拔剑出来,转身就见十几个退过来匈奴人,这些匈奴人想也不想转身就朝校场区域而去。 火光照耀,粗略观察,感觉校场约有二三百匈奴人。 附近地上匈奴人不下百余人,多数是伤而未死。 还有个匈奴人很是凶顽,自知难活,左臂撑地,腿脚蹬地,右手举刀朝赵基挪来。 赵基想也不想,走过去随意一剑,结束了这个匈奴人的执念。 砍死这个人,一瞬间赵基脑海空白,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又察觉校场那里还在战斗,当即快步就朝那里走去。 血水横流,地面湿滑。 等他来到校场区域,匈奴人朝最里面跑去,似乎想要通过营房翻越板筑的高墙。 王植带着十几个精锐亲兵正大肆挥砍,很是凶猛的样子。 西门俭快步来到赵基身前:“是否鸣金?” “鸣金!” 赵基才想起来该干什么,对一身是血的西门俭说:“告诉匈奴人,投降不杀!” “是!” 西门俭应下,他身边两个虎贲提着铜锣就开始敲响,仿佛退兵信号一样。 用鸣金作为追杀号令,也是一种取巧。 虎贲初成,还没有经过严格的鼓号训练,不会有本能反应。 鸣金声中西门俭转身要去劝降,又看了一眼赵基,原本背上的两杆赤旗此刻染血后旗面紧贴在竹竿,仿佛光秃秃的。 背上斗篷更是全部湿漉漉的,紧密贴在赵基背上。 又看一眼地上几具裂开的残缺匈奴人部件,西门俭走神,感觉赵基扭头要看自己,西门俭赶紧迈步大呼:“赵屯将令,投降不杀!” 一个装死的匈奴人起身持矛缓步就要来刺赵基时,赵基转身一剑斜撩斩断木矛,踏前一步重重斜斩。 赵基也是第一次知道,如果剑锋利,真能有一种血液爆裂而出的杀伤效果。 鸣金声中,营区各处的虎贲冲杀而出。 裴秀、卫固二三十步外看到赵基这一剑斜劈断人数截的场面,两个人默契互看一眼,都有些读不懂对方眼神。 而另一个方向,魏兴刚解首完毕,提着三颗他的军功,就见赵基擦拭剑身血迹。 一时之间,魏兴思维冻结。 随即将这一串人头挂在腰上,转身去追逐校场内顽隅负抗的小股匈奴人。 军营外,刘贺都喝止不住溃败部众。 他身边就十几名骑士,百余名溃散部众任由他鞭打,就是不肯返身再战。 甚至还有人说他的好大儿刘平战死,刘贺都一刀劈死对方之际,就见营内守军杀奔而来。 刚刚喘口气的溃兵了更是转身就跑,刘贺都也只能翻身上马,在骑从伴随下向东北而逃。 匈奴人丢弃火把,隐入夜色。 骑马冲出的追兵队、疑兵队直接追击,这种时候,已经不需要故作疑兵了。 只是军营内各处屋舍燃烧,火光明亮,传到了绛邑驻军这里。 驻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城内,一部分在城外营寨。 城内都尉马枝登城注视,也只是注视罢了。 他出自马矢氏,矢者,廉颇数遗矢的矢,因不雅,多自称马氏。 也就河东乡党们,介绍的时候,会好意帮他们补全原本的姓氏,以别关中、河北马氏。 哪怕他的侄儿就在虎贲营地里,马枝也不会冒险。 绛邑失陷,河东南部将无险可守。 第27章 凝神养气 战斗渐渐结束,营地内哀嚎声不绝于耳。 一时之间,到处都是割取首级的虎贲,争吵、推搡、忿忿不平而谩骂的景象比比皆是。 只是赵基行走营中,见到他过来,争吵声响也就降低很多。 杨吉提着一颗头颅从尸体之间快步跳跃,到赵基面前:“屯长,这是匈奴小王子,是被屯长一矛扎死。” 赵基没什么印象,火光照耀下甚至看不清楚对方面容,只觉得血淋淋黑漆漆的脸与杨吉染血的脸差不多。 杨吉咧嘴做笑眼睛发光的样子,甚至比双手捧着的头颅更可怕。 赵基只是点头,杨吉就说:“我这就帮屯长收取首级。” “有劳了。” “是!” 杨吉当即将血淋淋的首级递给赵基,赵基本能接住,就看杨吉招呼乡人,举着火把搜索。 被赵基砍死的匈奴人多横尸东西营区通道中间的位置,被守卫营区杀死的匈奴多在通道两侧。 同时赵基砍死的匈奴,特征也明显。 赵基见到处都是人影,来到闻喜队,见本队几个伤员躺在草堆上喘息,就随手把头颅丢了,那头颅滚了滚,停到毌丘兴脚前不远。 毌丘兴向后一跳,就问:“阿季,这是给我的?” “想要就给你。” 赵基扭头看伤兵,就问:“阿兴,你组织人手,将伤员运到贾梁道那里。” 毌丘兴举起地上头颅,认真看赵基,追问:“阿季,我刚才听到了,这是匈奴小王子头颅,你真给我?” “给你,快去做事。” “哎!” 毌丘兴解下披风,将小王子头颅裹了,就扎在腰上,当即快步去找闲散人员。 赵基则来到胡班的营房,屋顶茅草早已烧干净,就几根木椽子还在燃烧,随时可能被风吹灭。 胡班营房内有床榻,也有昨日买来没有开启的几坛酒。 赵基找不到凉开水,只能拆一坛酒,擦了擦碗上飞灰,就倒了点酒水,小口饮着。 “我还以为阿季不饮酒。” 裴秀声音从门口传来,赵基扭头,就见裴秀一手举着火把,另一手搀着关尚。 关尚一手捂着颈后,另一手抓着头发,提一颗首级。 赵基打量关尚:“阿尚?” 关尚勉强回了个笑容:“中了两箭,破了皮肉。” 赵基点点头,转身将床榻上的尘土、飞灰、草屑清理一下:“你先躺着,我去与贾逵商议伤员救治。” 裴秀搀着关尚坐好,就说:“胡兵曹与县兵正看管俘虏,王植派人去城邑叫门,就算请不来医师,天亮后也能讨得药材。” “不能等着别人来救,贾逵是仓曹,他得操心这件事情。” 赵基将半碗酒水饮尽,将碗递给裴秀:“七哥也喝些,阿尚有伤,别让他喝。” “嗯,阿季快去找贾逵。” 赵基点头,搓了搓脸上干涸的血渍,转身就往外走,申屠兰在他经过时不由站直了身子。 等赵基走出去,申屠兰才长舒一口气,扭头看床榻处:“七哥,阿季今晚最少砍死三十人。” “我看不止。” 裴秀虽然没有参与战斗,可极度亢奋情绪消退后,也感到格外疲倦。 搀扶关尚斜躺后,裴秀也找个了舒服的姿势,刚躺好眼皮沉重就睡了过去。 赵基走出营区,就见杨吉与几个人争吵,走过去一看是在争一个中箭而死的匈奴骑士首级。 杨吉指着对方几乎贯穿的咽喉:“这就是赵屯将射杀的!除赵屯将,谁又能射?你们射的是肩膀侧身,你看,都没掼入皮衣!” 杨吉看到赵基,当即呼喊:“屯长你来看,这是不是你射杀的?” “赵屯长!” 来争首级的两个虎贲略不安,低着头。 赵基上前低头瞥一眼死尸,就对杨吉说:“若无左右袍泽射击骚扰,我也很难有这样的战果。凡是中箭而死的,你就不要割取,分给左右助战的伙伴。” “屯长,这怎么能成!” “这怎么又不能成?我很累,不要再为这点琐碎事情烦我。” 赵基上前伸手拔下对方盔顶的鲜艳雉羽,又感觉有些俗气,随手撇掉:“就这样吧。” 又看两个虎贲不肯动手,赵基就说:“快打扫战场,天亮后,驻兵肯定会来,到时他们割走,亏的可就是你们。” “快割吧,我去找别的。” 杨吉说完转身就走,赵基也转身去找贾逵。 襄陵队营地,贾逵正盘腿坐在营火边,将刚燃烧的草束黑灰捏起,给一个受伤的虎贲治伤。 这个虎贲伤势不重,就是手背被划破一条口子。 手腕、胳膊处已用牛皮绳扎了,一个县兵用井水清洗对方手背伤口后,就用针线缝合创口。 然后表面就这样涂抹一层草木灰,然后就是包扎。 草木灰对伤口能产生侵蚀、灼烧感,受伤虎贲嘴里咬着木枚,一头虚汗。 等伤口包扎好,贾逵才动手将对方臂膀、手腕处的皮绳解开。 见赵基过来,贾逵忙完手里工作才凑过来:“阿季你在稷山可学过刀伤、箭伤处理?” 不见赵基回应,贾逵解释说:“白波诸将勤王之初,就将各县擅长医术的人强征,现在各县虎贲虽带了药,却没几个人治过金创。” “我要一些空酒坛。” 赵基左右观看,就见毌丘兴又带着人运来一批伤员,就说:“受伤伙伴创口要清理干净,先治皮肉轻伤,我去蒸酒,等我回来再治重伤。” 说罢赵基转身要走,又停下对贾逵说:“空酒坛、布帛、竹子,搜集一些送到我队里。” “好。” 贾逵抓起身边路过的一个县兵,就开始嘱咐。 赵基又快步返回闻喜队,一路上只觉得脚步虚软,气力不继。 来到斜对面,进入营房就见裴秀已经入睡,就对申屠兰说:“阿兰,帮我将酒搬到外面。” 嘱咐一声,转身来到路边对十几个休息的虎贲说:“我要搭建一座灶台,你们去找石块、和泥。” 一个虎贲说:“屯长,王司马那里有灶房、灶台。” “嗯,你们去帮阿兰搬酒。” 赵基转身就见十几个人抱着空酒坛、帛布、两捆竹子朝他走来,就说:“跟我来,去灶房。” 校场区域边上有一座专供军吏饮食的灶房,没有什么大铁锅,这里只是更方便烹煮食材。 只能期望酒坛别被烧炸,反正酒坛本就很耐用,别用大火烧就能扛得住。 赵基指挥下,两坛酒搭在灶台上,赵基当即拔出匕首在空酒坛上凿洞,凿出一个洞,就将虎贲打通竹节的竹子一头斜劈,裹一层粗帛塞进酒坛孔洞,使斜面朝上。 做了示范后,就让其他虎贲凿孔,插竹子。 这是本地的竹子,不像南方竹子那么粗大,也就拇指粗。 没有好的蒸馏设备,也只能这么凑合。 很快两个空酒坛倒扣其上,延伸出来的另一端也插入凿孔的小酒坛里,小酒坛里装一些酒。 又往竹竿上缠十几层粗帛,让虎贲往上淋水。 然后他就坐在一边,大口喘气,恢复体能。 这才有空看自己双手,都是一双血手,血渍已干,一些血渍已经掉落。 两手各有一个图腾,披荆斩棘,圆满,增伤64%;凝神养气,一级,恢复气力增加100%。 看着灶火,他扭头对跟在身边的一个乡党说:“取些吃的来。” 使用新技能,需要摆出固定的打坐姿势。 但不能虚空汲取能量,必须进食。 第28章 分配计划 一块麦饼入肚后,赵基盘坐片刻,就感觉消化的差不多了。 体力稍稍恢复,周身肌肉酸痛。 灶房内很快酒香弥漫,赵基起身到屋外井边洗漱,将脸、手和双臂洗的干干净净。 也仔细清理了指甲缝,稍后重伤员伤口清理、缝合,还得他来。 部分县兵参加过战争,但也只是看过金创缝合,几乎不掌握伤口处理技能。 若是掌握这类技术,也不可能沦为县兵。 处理完个人卫生,又回到灶房,这里协助帮忙的虎贲背靠墙壁坐了一串,几个人已经打瞌睡了。 赵基伸手接了点竹管滴沥出来的酒液,尝一口感觉浓度尚可,就继续蒸酒。 见还有一匹半的粗帛,就拔出剑,切一些布帛仔细擦洗干净。 以剑裁布,几个虎贲协助下,不多时就成了规格类似的布片、布条。 稍候见蒸出的酒水浓度变淡,将两座酒坛拆了,一坛残液灌入另一坛,又把布条放进去蒸煮。 蒸出的酒液倒入空坛内进行二次蒸馏,大概这样,才能制出勉强能用的酒精。 天色拂晓,胡班一路打听来到灶房,见赵基正在蒸酒:“阿季,追兵还没有回来,是不是派人探查?” “派人少了会遭遇凶险,多派一些人。” 赵基打量胡班腰囊:“大兄,可带了吃食?” “还有些饼。” 胡班解下腰囊递出,赵基接住后发现里面是沉甸甸,不下四五斤重的死面硬饼,不由去看胡班。 “快吃吧,我见有人在烧汤,我去给阿季取一些来。” “谢大兄。” 赵基取出一块饼,就将腰囊递给其他虎贲。 胡班也只是抬手拍了拍赵基臂膀,转身快步而走。 太阳渐渐升起,完整而橘红之时。 赵基带着蒸出的半小坛勉强能用、似是而非的高浓度酒精与残酒蒸煮的布条来到襄陵队营区。 他一进来,就见五名虎贲摆在空地,静静躺着。 再看其他方向,贾逵还在协助救治轻伤员,重伤员都已躺在草堆上等候。 各处首级割取完毕,一些人也端着粟米粥,正给轻重伤兵喂食。 彼此不仅是袍泽、乡党,很多人更是亲戚关系。 几个虎贲协助下,赵基脱掉铠甲,另取布帛缠在身上,最后就连头发、唇鼻下巴都遮住,只露出眼睛。 其他人虎贲也在他命令下,用两匹粗帛与矛戟、木椽子搭建了一个布墙围起的帷幕小隔间。 帷幕中是一台光板车厢,已经放平。 赵基洗手后,第一个重伤员被抬进来,嘴里咬着木枚,左臂创口极深。 失血太多,这人面无血色,认出赵基后神情也振奋起来。 “躺好不要动,我给你清洗创口。” 赵基蹲下仔细观察对方出血减缓,血液凝固显得模糊的创口,直接用削刮的木刀刮洗血块。 原身记忆里宰割猎物的记忆浮现,与他的医疗常识融合在一起,此刻没有任何的不适。 只想尽可能清创,然后缝合,用酒精擦拭后,敷撒带有石灰成份的金创药,最后用残酒蒸馏的布巾包扎。 割伤都好处理,最难的还是刺伤。 尤其是关尚,一箭射中被皮甲挡住,没能破甲;可另外一箭是骨质箭镞,赵基不得不多清洗两遍伤口。 伤势最重的是一个县兵,腰腹被一刀划开。 见他还喘气,赵基也就为他缝合了伤口,拿酒精擦洗、敷药、包扎。 忙完这些,他才得到休息。 坐在墙角晒清晨太阳,贾逵也是疲倦不已,来到他身边重重倚靠在墙壁:“阿季你还会治伤?” “会一些,我还会割卵蛋子。” 赵基斜眼打量贾逵,贾逵眼睛一亮:“当真?” “你想做什么?” “俘获匈奴一百七十二人,不管是杀了,释放还是贩卖,都有隐患;若是阉割……” 贾逵说着就见赵基翻白眼,赵基没好气说:“我只会给牛羊走兽阉割。” 更准确来说,他只给羊做过这类手术。 将羊四蹄绑住横放,线绳扎住卵袋并露出突出部,两块钱的手术刀片轻轻划开皮、膜,挤出弹丸后露出孔洞,将瓶装兽用青霉素倒进去。 运气好,整个手术过程也没几滴血。 切到血管的话,因为有线绳捆扎,所以出血量不大,很快就会凝固。 若有一瓶兽用青霉素,兑水后,就是如今的神药。 给羊割蛋蛋时,为了省事,都是一瓶全灌进去。 别说兽用青霉素,眼前就是能弄一批拼夕夕廉价鸡蛋,也能当神药用。 补充蛋白质倒是其次,关键是鸡蛋自身就带着抗生素。 看着赵基笑容,贾逵也说:“你将他们当成走兽来割,事成后,定能卖高价。” 见赵基敛笑,贾逵神情也严肃起来:“营内粮食不足,他们多吃一口,我们就少吃一口。这些人多有家室在北,就是拉出去卖,也养不熟,没人肯买。” “不妥。” 赵基回应一句,见其他人端来野菜粥,就伸手接住一碗,等人走了,才对端着粥的贾逵说:“营中伙伴会受伤,会死,仅靠营内伙伴,是无法驱逐匈奴的。我们要将匈奴的人力,转化为我们的人。只有这样,才能长久对抗。” 贾逵搅动粟米粥:“阿季的意思是编俘虏为仆从辅兵,还是分给有功之士,纳为各家仆僮?” “两种办法一起来,懂言语的,分给有功之士做仆僮;不懂言语的纯胡,编为营中苦力,从事繁重劳役;若有被掳入匈奴的边民、乡人,将他们编为辅兵。” 赵基说罢低头用餐,让贾逵慢慢考虑。 战利品必须分配妥当,卖的话,能卖几个钱? 所谓的卖,就是拿去与周围豪右置换粮食;这些豪右要么拿俘虏去跟匈奴换别的东西,要么留着当仆僮。 现在营中的困境是公仓里缺粮,而应募虎贲普遍是家中次子,多养两三个仆僮、武士护卫的资源还是有的。 贾逵不是家中次子,他是独苗,可他家真的穷。 按着赵基的方案,他怎么也能分到一个懂言语能交流的奴隶。 甚至还能多分到一匹马,一匹马和一个奴隶,能直接改善他家里的生活水平。 可这与他家立世风格相冲突,他家越是清贫,就说明为官越是清廉,这是入仕的金招牌。 所以比起能生产、创造财富的奴隶,贾逵更想要一匹马。 这匹马是公马、阉割马都行,甚至不需要是母马。 贾逵衡量再三,就说:“此事还需与卫仲坚等人商议。” “也好,我去喊七哥。” 赵基起身,将吃空的碗放在墙壁上,迈步就朝斜对面的闻喜队营区走去。 进入营区,就见立着一堆人头,摆成了金字塔状。 边上端碗吃饭的杨吉站起来:“屯长,卑职收来二十七级。” 紧接着杨吉眼巴巴望着他:“卑职见到阿兴,他说屯长将小王子头颅送给他了?” “嗯。” 赵基瞥一眼那堆头颅:“去将三队人员聚集过来,我给你们分一些。” “真要分?” 杨吉一惊面露喜色,反而又舍不得了。 “没有你们舍命厮杀,我一个人怎么能斩获这么多首级?” 赵基督促一声,就去屋舍里。 裴秀已经睡醒,正与胡班、毌丘兴吃饭,裴秀胃口很不好,强迫自己进食。 见赵基进来,裴秀就说:“刚才卫仲坚来寻你,见你在给众人治伤,就离去了。” 毌丘兴哪怕吃饭的时候,也将那颗脑袋随身携带,直接就说:“看他那样子,似乎想把妹子嫁给阿季。这可是好事啊,卫家姊妹多貌美,嫁妆也丰厚。” 第29章 推功于人 营房内,裴秀听了赵基、贾逵的方案,陷入沉思。 边上毌丘兴又给赵基端来一碗米粥,直言自己的看法:“我看难。等郡北那伙人回来,怎么也能抓三五十人,这二百多健壮劳力,谁都想咬一口。” 裴秀瞥一眼毌丘兴,就看赵基:“阿季的想法是好的,也如阿兴说的那样,都尉马枝肯定会伸手要人,会拿粮食、军械来换。人也要,马匹也要。” “七哥,我不想给他。活人不给,死人也不给。” 赵基说罢端起温热米粥,一口喝光,继续说:“营里除了卫仲坚、七哥、阿兴这样身家富裕的,大多是家中次子、庶子。将纯胡编成苦力,我们也轻便些;被掳的边民、良家子编为辅兵,也就有了值夜、喂马的人。” “汉胡之子,分给功勋之士做仆僮,在公来说,功勋之士有这些仆僮伺候起居,可以专心于操训、厮杀;于私来说,有仆僮护卫,功勋敢战的伙伴也不易阵殁。即便未来解甲归田,也不失为富家翁。” 赵基顿了顿,又说:“郡北之士肯定会同意的,仓曹贾梁道,骑队屯将荚童,辎重队屯将相里暴这就是三人,算上七哥与我,这就是五人。五曹七屯,十二人集议表决,我们有五票。” 毌丘兴闻言也去劝裴秀:“七哥,这二百俘虏不能贱卖,怎么能便宜外人?匈奴来袭前,他们没有警示报讯;昨夜厮杀,到现在也没见附近谁率子弟、乡党助战。真贱卖俘虏,下回再打仗,谁还敢拼命?” “我明白阿季的意思,这是要激励营士。可得罪周边豪右,必生龌龊。我等志在匡扶朝廷,若为小事耽搁,岂不延误大事?” 裴秀是真的看不上这些俘虏,朝廷大义激励下,随时可以低成本征发二百、五百青壮来做随军役夫或辅兵。 朝廷奖赏的好处,更不是几个俘虏仆僮、几匹马能比拟的。 “七哥家大业大,怎知良家之苦?” 赵基指了指自己:“以我的勇力,独居山野时,就想强掳男女为我所用。又顾及乡情,这才屈身守节遵循法度。如今这俘虏来的正当,我不想放弃。” 毌丘兴这时候开口:“有柳孚在,第二队也是支持我们的,我们有六人。卫仲坚又想拉拢阿季,不会为了几十个俘虏与阿季怄气。汾阴、龙门这第三队的敬文卿也怕匈奴做大,也会支持我们兼并俘虏。” 毌丘兴扭头看裴秀:“七哥,现在朝廷缺乏钱粮、器械。奖赏的官职,对营中健儿又有什么意义?白波勤王以来,小卒也领有校尉军职。这样的校尉,营中谁喜欢?” 边上一直沉默的申屠兰也开口:“七哥,俘虏的匈奴人马给了外人,休说旁人,就是仆也不甘心。宁可杀俘献首,宰马吃肉,也不能给外人。” 赵基又说:“七哥若是顾虑器械、粮秣后继不足,我们也能群策群力,再想办法。只是这俘获的人马,是决不能让给外人。壮大外人,何不壮大营中伙伴?” 裴秀这才缓缓点头:“我倒是没有为器械担忧过,昨夜一战斩获极丰,以我对卫仲坚的了解,他自会出力,为营中补充器械。阿季说的有理,壮大外人不如壮大营中伙伴。” 有了决断,裴秀将半碗粟米粥喝光,就说:“阿季你先换洗一身衣裳,我先去单独游说卫仲坚。这人好颜面,当众与他议事,他即便知晓对错,也会顽固己见。等荚童等人归营,我们集议,就由卫仲坚来做建议,我等同意即可。” 顿了顿,裴秀又说:“俘获人马分配,还需要详细议论,阿季有什么想法?” “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我们俘获的人马,就该我们分配。如今朝廷危难,难以援手。想激励营中虎贲效死,只能自取。” 赵基说着,陪伴裴秀出门,门外隶属于他的三个什队已经完整集结,实际只到了二十六个人。 见赵基出来,这些人就围上来,赵基摆手阻止。 送裴秀出营区后,赵基转身才说:“你们也听说了,我要分斩获首级给你们。但也不是人人都有,阵殁的耿昱自有一级,我分他两级;余下三人伤势较重,都是身前受伤,我各分一级。” 再看看眼前众人,赵基又说:“这样我还剩下二十二级,你们有二十六人,正面有伤的出列,我看看……” 当即七个人上前一步,也都眼巴巴望着。 一个刀盾兵想了想也踏前一步:“屯将,仆勇于搏杀,左右伙伴可以佐证。只是匈奴大队涌入校场,致使仆后背受创。” 赵基去看其他刀盾,见都点头应和,就问:“还有没有混战中后背受伤的?” 又有两个人上前,也都让身边伙伴进行佐证。 于是赵基就说:“诸位勇于搏斗,我一人分一级。” 并扭头去看杨吉:“拿来分给诸位。” 杨吉指派几个弓弩手去拿,就对赵基说:“屯长……” 本想说什么,赵基冷眼盯着,杨吉低头不敢言语。 等这些轻伤虎贲分到头颅退回人堆后,赵基才说:“我知道有人不服,但此战没有受伤,说明武技过人,以后斩获功勋不难;要么搏斗时惜命不肯尽力,再要么运气极好。不管怎样,他们流血了,我不会让他们白白流血。谁还不服?” 这一轮分配后,还剩下十二级。 赵基又说:“余下十六人,我不管你们有没有斩获,我再出八级,你们自行竞价分配。” 这时候胡班快步赶来,见赵基这里分配头颅,笑说:“别处是在收头,阿季这里怎么在分头?” “大兄来的正好,芮丹亡故的文书发出去没有?” “尚未发送。” “那就劳烦大兄重写一份,给他报个力战而亡,我再分两级给他。” 胡班诧异不已,也是敛容,看一眼众人手里提着的头颅,就说:“稍后要检首,确定首级身份。诸位快去清洗,午间天热可就不好清洗了。” 见赵基点头后,这些人才带着便携功勋去营外溪河处刷洗。 等这些人走了,胡班才劝赵基:“阿季你分功给诸人,十分不智。朝廷蒙难,正缺良将猛士。如今散功推让于人,裴公想要提携、保举,也会受人质疑。” “大兄,若是上报朝廷,诸公见我一人斩获二十余级,可有信者?” 赵基笑着反问,胡班怔了怔,就说:“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阿季有项王之勇。” “开战之前,我也疑惑。” 赵基感慨一番,转而就说:“功勋随手可取,今为屯将,于我何益之有?” 对此胡班也是点头,升到队官、屯将后,晋升要看整队斩获。 赵基把首级分给本队吏士,本队整体数据又不会变。 稍后战利品统计、分配时,还不是按各队斩首来分? 然后各队内部再分,所以亏的只是对外的威名……可这种威名,藏得住? 胡班也稳定心态,就问:“阿季全队斩获多少?” “阵殁一人,斩首四十七级,夺马两匹。” 赵基笑着反问:“大兄,我这还有两枚盈余,要不要?” “阿季留着吧,阿尚又不在阿季队里,分功不妥。” “我留着也没用,那就送大兄、阿尚各一级。” 赵基说着仰头看天穹:“盈获四倍有余不足五倍,也不过实授虎贲中郎。” 全队三十一人,盈获十级就能升一级;赵基这里阵亡一人,扣掉一级后还剩四十六级,足够让他升到虎贲郎的中点,也就是虎贲中郎。 虎贲自下往上,是官秩‘比二百石’的节从虎贲,再上是‘比三百石’的虎贲郎将、‘比四百石’虎贲侍郎,‘比六百石’虎贲中郎。 虎贲中郎就相当于大队长;再上面还有协助虎贲中郎将管理各队的虎贲仆射、虎贲陛长。 因宿卫工作的特殊性,并非上下垂直管理,而是交叉管理。 基本上是由虎贲仆射越过中郎、侍郎,向下直接管理小队长级别的虎贲郎将,这个也能称之为虎贲郎中,与其他郎署的郎中同级。 虎贲左、右陛长则负责当值排班,虎贲中郎、侍郎分管虎贲之余,还要轮番侍卫天子。 历来只有勋贵、大吏子弟可以担任这种清贵、长期接触天子的职务,但现在没那么多讲究了。 现在的朝廷很无奈,脖子被杨奉掐死,到目前为止,都没推选一个新的虎贲中郎将。 朝廷还在死撑,没有把这个职务吐出来。 不过赵基也无所谓,真有一个白波系统的虎贲中郎将来接收兵权,强弩误发杀不死对方,他就提剑冲上去砍死。 裴秀对外也有软弱、妥协的一面,这些人过家家,创业失败大不了回家休养几年。 对自己来说,这是提着脑袋在创业。 第30章 弃军而走 未几,五十几名骑士驱赶俘虏返回。 营外小溪边上,卫固坐在上游处,反复清洗,依旧洗不净血腥气。 他早已换了一身新衣服,但只要呼吸,鼻腔内就是让他犯呕的腥气。 裴秀坐在旁边的石块上很是无语,原本卫固也不需要参战。 战斗结束处决伤员时,卫固抓矛捅死了个匈奴人……这都很正常,等营中解首完毕,驱赶俘虏搬运死尸到山脚坟湾埋葬时,卫固撑不住了。 吐的稀里哗啦,脸色蜡白。 溪河不远处,五匹腿脚受伤的马匹正被屠宰、分解。 再往下游,溪流两边就是清洗血渍、衣物的虎贲,最远处,才是清洗斩获首级的范围。 卫固神态虚弱,看着渐渐入营的郡北骑士:“阿秀,他们抓了多少人?” “约六七十人,不知斩首几人。” 裴秀略好奇问:“兄长也历经生死之事,怎么今日如此不堪?” “是赵阿季。” 卫固向后仰躺在两三寸长的草地,眯眼看天穹:“死在他剑下,状若猪狗、菜蔬。最初时还不以为然,然后闭上眼时就浮现在眼前,再也忘不掉。” 他有些怕了,侧头看裴秀:“阿秀,你说天子东迁,弘农虎贲悉数阵亡于东涧,该是何等惨烈?” “兄长,人终有一死。我等世食汉禄,又正值壮年,且无家室妻小所累,正该为国效死,以全臣节。” 裴秀语气低沉,卫固双手撑地坐起来,面色如土:“我不是惧死,而是不想死的潦草。” 说着,他扭头去看百余步外,那里是洗净的匈奴人首级。 稍后还要进行检首,每个首级书写斩获者名字,然后让虎贲与俘虏辨认。 昨夜不存在恶意割取伙伴首级冒领功勋的可能性,但程序就是这么个程序。 这些都有县吏负责,被俘虏、击斩的除了匈奴人,还有被掳的良民,但这些良民若是认出来,就要记录在册。 通告家人一回事,追究责任又是另一回事。 对卫固来说,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不是主将,不需要亲自检首。 而负责检首的王植也跑了,派人去绛邑请求药材,绛邑不开门。 然后王植就亲自带人叫门讨药去了,一去不返。 昨夜的战果,显然已将王植吓着了。 可能是天亮后越想越怕,索性跑了。 这么强的虎贲,也是他王植可以掌握的? 匈奴人的报复,白波诸将的火并,都不是王植能承受的。 所以卫固猜测王植路上遭遇匈奴败兵追杀,不得不暂时逃亡、躲避。 要么就是单纯的怕事,乘机出营观望形势变化。 大概等局势明朗,王植才会归营。 卫固的状态不佳,还需要休缓一段时间,裴秀只能返营。 回营路上,裴秀骑着马,忍不住自嘲:“取胜尚是如此,更不敢想落败会是何等模样。” 毌丘兴听了只是出于礼貌跟着笑了笑,他也没想到,一顿早饭吃完,王植竟然会失踪。 这场战斗的战果太过丰厚,流传出去后,会引发难以预测的变化。 匈奴人那里不好预测,但白波诸将很好推论,他们一定会行动果断,重拳出击! 当风险足够大的时候,王植不想当这个官秩千石的司马,卫固也精神受创无法履行稽核功勋的功曹职责。 军营内,刚刚返回的荚童驱马到闻喜队营区,将一颗头颅抛给走出来的赵基:“赵屯将,可知这是谁?” 赵基抓住辫子发鬏就给荚童抛过去:“与我无关,刚洗了手,不想弄脏。” 荚童探出血手牢牢抓着手里头颅,得意做笑:“这是匈奴左大当户刘贺都,虽不是名王,但也强劲,麾下部众不下千户。” 赵基这才仔细去看,果然是一颗老头。 荚童这才抬腿一跃下马,将老头递来:“我也不瞒赵屯将,这颗头颅对我有害无益,希望赵屯将能收下。” 跟随荚童来的十几个郡北豪强子弟似乎都有心理准备,不觉得突兀。 赵基反问:“文贞兄可知我昨夜斩获多少?” “刚听人说了。” 荚童敛笑:“屯将收下此物,我等才敢相信屯将为人。” “好,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赵基伸出双手接住,转手抛给边上的杨吉:“去清洗干净,头上的金饰分你一半。” “不敢。卑职这就去。” 杨吉双手举着老头仔细端详,眼睛放光:“这可是匈奴小王的头!” 见他这样子,赵基一笑:“明年这时候,我的头比这颗老头值钱!” 杨吉不知该怎么接话,就对荚童俯身算是行礼,就绕过几个下马的骑士,快步去营外溪流边上。 其他骑士也多牵马返回营地,荚童跟着赵基进入小营区。 营房内,荚童解下头盔,接住赵基端来的稀米粥一口饮尽,就见赵基将剩下半罐米粥端来放到脚前。 荚童是真饿了,索性拿着木勺,抱起陶罐大口吃粥。 吃的七七八八,整个人才放松下来,抚着腹部鼓起的皮甲:“痛快啊!我前后斩首三级,不曾想屯将十倍于我。” 感慨完毕,荚童就说:“追击溃兵时,我遭遇了另一队匈奴,似乎是铁弗匈奴,也就百余人,他们夺船而走,并未与我交战。” 铁弗匈奴,也就是女婿匈奴,比杂种匈奴地位稍高一些。 他又说:“归来时见紫金山有三四十匈奴骑士绕山梁而走,可见昨夜凶险。相里暴说他下面人见王植带人向南去了,营中事务紧迫,赵屯将当早做决断。否则各县虎贲,有一哄而散的可能。” 赵基皱眉:“王植跑了?” “我等新编虎贲,初阵一战俘斩四百余,又有屯将这样的英雄,他果断逃亡,反而不失为英杰。” 荚童开始陈述自己的观点:“屯将愿讨伐匈奴,那我能说服乡党,留营效力。相里暴、敬文卿这二人,我也能游说,我们这汾水三队,就是二百余壮士。” 其实他也想走,可昨夜战损比实在太漂亮了。 真就这么散伙,怕以后想起来懊悔,也怕回去被父兄责备。 还有一个不太好明说的原因,他怕得罪赵基。 这可是一拳打死乡人的人,昨夜又杀了那么匈奴,以后成为一方雄豪只是个时间问题。 交恶简单,陌生关系相互结交也不难,最难的是交恶后改善关系。 见赵基沉思,荚童也就倚靠墙壁休缓体力。 这时候裴秀、毌丘兴进来,见到荚童后明显一愣,裴秀就说:“王植失踪,卫仲坚派人侦查,绛邑城门至今封闭。” “七哥,文贞兄说王植率部曲向南去了。” “他弃军而走?” 裴秀惊愕,当即问荚童:“还有谁知晓?” 荚童一笑:“追敌的骑士基本都知晓,现在营内想必也传遍了。” “王植奸贼,胆敢坏朝廷大事!” 裴秀怒极,咬牙瞪目想要责备荚童,却见荚童那懒散神情,就泄气:“如今营中生变在即,该如何是好?” 荚童不言语,扭头斜眼看赵基侧脸。 赵基想也不想:“我等矢志匡扶社稷,岂可因一人而乱心丧志?” 紧接着赵基就说:“聚集各曹,列位屯长、队官与部分县吏集议,我要看看谁要走。” 这下裴秀也渐渐有了底气,先开会。 只要有个可行的计划,就能再坚持几天时间。 有赵基在,没人敢掀桌子走人。 第31章 征西将军 营外溪流旁,虎贲们开始更换衣服,清洗铠甲、血衣。 空地处,稍稍有些地位的人都来参加集议。 没资格上前围坐,也能站在边上旁听。 王植的主位空缺,五曹七屯十一人围坐。 功曹卫固强作精神,左右是法曹裴秀、仓曹贾逵;再两边是骑曹王琦,步曹薛朙。 七屯这里,第一屯将赵基,左侧是骑屯将荚童、车屯将相里暴、第三屯将敬纯,这是汾水三队;右侧是第二屯将王辅、第四屯将常茂,第五屯将空缺。 第五屯预定是中条山以南两个县的虎贲编成,距离遥远,还未抵达。 就连第四屯队也只来了端氏县,昨夜遭遇战斗,就推常茂为屯将。 因此这场会议,只有十一个人。 待众人落座后,裴秀才开口:“昨夜营地遇袭以来,王司马先是遣使求援,绛邑守军顾虑颇多,不曾开门增援。天明后,王司马亲自去借药材、器具,却遭遇铁弗匈奴散骑追杀,已向南而走。” 荚童、相里暴听闻这个解释,也默不作声。 裴秀正要继续解释王植的消失,突然见对面坐着的赵基几个人抬头怔怔去看远处。 裴秀也扭头去看,就见紫金山西面临近大路的山头有狼烟窜起,渐渐升高。 荚童开口:“莫不是王司马纵火示警?” 赵基抬手搭在荚童肩膀上借力,站起来审视那烽火狼烟:“或许是稷山盗来了,入营备战吧。” 卫固也站起身来,观看那烟火,皱眉询问:“赵屯长,现在有没有好消息?” “有一个,铁弗匈奴把船抢走,北岸徐晃此刻难以出手。” 赵基扭头对荚童说:“文贞兄,率骑队将俘虏押解回营,我在这里接应。” “好,余下事情入营后再议。” 荚童应下,对众人拱手,转身就上马,接过同乡虎贲递来的铁戟,他展臂持戟斜指山沟:“跟我走!” 赵基也对卫固、裴秀说:“大兄、七哥,先率众入营,我在这里接应文贞兄。” “好。” 卫固应下,挥臂示意周围人撤离。 赵基见周围凑过来的虎贲,许多人铠甲正清洗,都穿着生活起居常服。 他环视一圈:“有甲、有弓弩、矛戟的留下!余下快些入营,备战!” “喏~!” 周围十几个虎贲当即高声应下,多是赵基本队吏士。 紫金山烟火处,两座火堆覆盖树枝,发烟不久就被烈焰吞没,只有火焰,烟尘隐没。 李乐引五十多名骑士抵达,隐约能见视线远处虎贲营地。 相隔七八里,就见二三百人混杂骑士正往营地退去,没有明显的旗号、队列。 李乐观察片刻,调转马头,就说:“匈奴侵扰,虎贲营地已然受创溃散,为匈奴所掳。快上报朝廷,轵关陉难以通行!” 随行的议郎赵彦展臂横在李乐马前:“尚未实察,征西将军何以草草断定?以老朽之见,必有虎贲破围而出,检索数人,问明实况,再上报朝廷不迟。” “难道赵公以为新编虎贲击破了来犯匈奴?” 李乐指着燃烧的两座火堆,理直气壮瞪着眼睛:“山民也说这里有三十多名匈奴骑士,仅仅侦查、示警的斥候就有三十余骑,可想而知其大队人马该有多少!” 李乐也被这些信息吓到了,见骑从也是神情不安不肯更进一步侦查,就扬鞭轻抽,控马下山。 只留下赵彦与一名骑从,这骑士搀扶赵彦下马:“明公,李乐所言亦有道理。” “不可听他言语,虎贲不下七百人,怎可能一战覆没!” 赵彦不肯相信李乐的推断,他年近六旬,目力已不如年轻,根本看不清楚远处营地。 他喘着气,气呼呼:“还有西河羽林兵,难道也会遭遇匈奴袭击?” 西河郡是羽林六郡之一,郡守刘玄也在积极征募新的羽林骑士,这支宿卫力量已经出发,将与河东虎贲一起拱卫天子。 骑从神情悲观:“明公,种种状况已然说明白波诸将勾结匈奴,这些贼将怎肯坐视虎贲、羽林入卫天子。” 赵彦不肯撤离,就站在山梁边上眺望北面,侧面坡上二十几步外两堆烈焰燃烧,他消瘦背影随时可能倒下。 李乐率骑士下山,与路中休整的步卒汇合,当即调头向南。 而在紫金山西面的稷山区域,柏树丛生的峭壁山林中。 王植趴伏在地,眯眼看着李乐所领六七百人调头向南逶迤而去。 确定这支军队撤离,他才长舒一口浊气,整个人匍匐后退,翻身躺在干枯柏叶、草地之上,只觉得饥饿、晕眩。 亲卫督递来麦饼,王植接住咬一口:“没想到裴小七、赵阿季这伙人如此骁猛,竟然将贼将李乐吓退。” 亲卫督蹲伏在他身边,又递来水囊:“司马,李乐就这样退走?” “我是他,我也为难。” 王植饮一口水,将水囊递回去:“没有朝廷诏令,他无法调兵强攻营地。可退回去,他又有什么退路可言?” 白波军早就被李傕、郭汜打的元气大伤,许多老兵溃散后根本不敢返回、归建。 这段时间虽然征募、补充了部分士兵,可朝廷在侧,这些士兵已经不会轻易盲从。 就连刚才李乐率领的军队里,小半士兵是河东郡兵。 没有明确的朝廷诏令,李乐无法驱使郡兵进攻虎贲。 真让天子得到新募的河东虎贲、西河羽林,白波诸将就死到临头了。 虎贲、羽林都如此危险,更别说河内张扬,张扬的部队入卫天子,贼军底色的白波诸将会死的更惨。 张扬底子很干净,是武猛都尉丁原麾下的武猛从事,武猛都尉就是三位骑都尉之一,节制的就是河内骑士营。 从根基上来说,张扬本身就是京营部队之一。 乱世各方混战,张扬始终待在河内,没有攻掠外郡,这一点比关东各方好太多。 若不是顾忌天子安危,河东郡兵就能将白波诸将给办了。 可之后呢? 天子留在河东不走,李傕郭汜率兵攻入河东,该怎么办? 王植稍稍果腹,心神也安宁下来。 昨夜虎贲的战绩太过于惊骇,以至于绛邑驻军认为虎贲营地早已被匈奴攻陷,匈奴企图诈骗驻军救援、开门。 哪怕天亮后王植亲自带人去叫门,都尉马枝就是不肯开门。 担心夜袭的匈奴只是前锋队伍,王植索性就迂回绕了一圈。 未曾想看到了‘征西将军、凉州牧’的战旗,这跟他预想的不同。 本以为最先来这里的是‘征东将军、幽州牧’韩暹,韩暹驻地距离绛邑最近。 李乐突然出现,意味着跨越了韩暹的驻地,要么韩暹死了,要么韩暹同意这次行动。 现在能退兵,随时也能调头再打过来。 到底要不要返营? 侦查到这个重量级消息返营,也是能圆满交待的。 若这么直接返回安邑,自己又能剩下什么? 虎贲多是庶子、次子,或族中勇健;自己与应募虎贲有什么本质区别? 咬咬牙,王植对左右说:“李乐绝不会轻易罢休,势必还要再来。以我观之,他率乌合之众,绝非虎贲敌手。我欲返营,诸君何去何从?” 十几个卫士一时陷入沉思,他们的精神负担不像王植那么沉重。 但身为王氏部曲,脱离王植返回安邑,王邑会用什么态度看待他们? 第32章 自成一体 军营内,负责埋葬战死匈奴的俘虏返回后也没有清闲。 拿着各种工具,在虎贲监视下打扫营内血污,拾捡箭矢;其中能语言交流的俘虏则参与修缮营房。 天黑前,起码要给伤兵们修好遮雨的营房。 校场内,众人再次围坐在一起。 柳孚将统计后的斩获数据递交,仓曹贾逵捧着竹简:“累计俘获二百三十七人,另有轻伤十余人,旬月间可恢复。斩首一百八十三级,小王刘贺都及其子刘平授首。除去铠甲、战具之外,另有好马十三匹,劣马三十二,不能用的伤马已宰杀五匹,还有十匹待宰。” 马身受点皮肉伤,一般都能治愈,伤了腿脚根本救不了。 马性倔强,也不能久卧,会反复增重伤势,对马也是一种折磨。 哪怕是虎贲带来的家中有感情的老马,腿脚受伤的话,也会宰杀。 环视诸人,贾逵继续说:“一应战具修复后,收归公仓,会分配各队。现在难的是俘虏与马匹,该如何分配。” 说着他去看卫固,卫固点头:“就此事裴法曹也与我商议过,现在军资匮乏。我有两个处理办法,第一是将俘虏贩卖,交换粮秣、器械;第二是营中奖赏给有功之士。参照各队功勋,分给各队,各队再分。” 他去看赵基,赵基就点着头:“绛邑至今不肯开门,紫金山又有烽火警讯,我们别无选择。就是内部分配,也要提防纯胡作乱。” 真遭遇高强度战斗,俘虏里的匈奴人,就是隐患。 谁都能意识到这个问题,但终究是俘虏,很多人也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大规模的战斗,顾忌颇多。 就如荚童,斩获了刘贺都的头颅,担心连累家室宗族,将人头让给了赵基。 杀俘也是一样的,谁提议,以后可能会遭遇匈奴的报复。 裴秀这时候开口:“就按功曹与我商议的办,纯胡编为苦力,被掳的良家子编成辅兵,能通言语的汉胡儿分给功勋之士做仆僮。那马匹该怎么办?” 他侧头看卫固,卫固也想要这批马。 问题是莫名的烽火示警,营中时间紧迫,不然他带着这批马去附近大姓庄园,能换来许多器械与粮秣。 见众人望着自己,骑队首领荚童、骑曹王琦更是眼神直勾勾。 卫固干咳两声:“优先补充折损马匹的健儿,余下分给善骑之士。这样下次追击时,也能增长斩获。” 荚童这才开口:“功曹明断,若是昨夜有百余骑追击,那股铁弗匈奴也难逃。” 卫固见没有其他人表态,就去看贾逵:“梁道,你整理俘虏名册,分类后,我们再根据各队功勋,分配仆僮。若是没有其他意见,就讨论今夜如何备战。” 第二屯将王甫抢在众人之前开口:“比之我等,匈奴并不强。昨夜战法过于保守,我以为当增强赵屯将所部。再有敌虏来袭,赵屯将为锋刃,左右两翼跟进,骑士绕击,我想来敌千人以下,我等也能一鼓摧破!” 荚童要开口,他身边的运输车队屯将相里暴抢先说:“我也这样认为,我队参战较晚,昨夜若有百人跟随赵屯将,匈奴人是很难突破到校场的。” 还扭头去看赵基:“赵屯将分配战术时,也要考虑我们车队。我们只是有马、有车分在了运输,负责辎重。不是说我们这些人就不敢战,或弱于旁人。” 裴秀见状,就说:“阿季不要推辞,只要能破敌,就不要在意末节。” 卫固也是点头,战利品不分配下去,虎贲可能会溃散;而分配下去,没有像样的前景,也会溃散。 赵基认真聆听很是认同的样子,扭头去看柳孚:“大兄,各县县兵能否编入辎重队?” 众人目光转移过去,柳孚当即表态:“我会游说各县县吏,有些把握。” 附近旁听的胡班当即开口,高声:“只要能破敌杀胡,我闻喜县兵可以编入辎重。” 紧接着安邑派来的县吏也是支持,周围县吏接连表态,柳孚就笑说:“此事就如此定下了,赵屯将继续说你的安排。” “是。” 赵基拔出绑在靴筒的匕首,在空地上勾画:“第五屯没有来,我们目前就步兵四屯,骑兵一屯,辎重一屯,其中辎重人力最多。这还不够,新编辅兵、苦力也要编入辎重。” 贾逵这个仓曹就在管辎重车队,这时候抬手:“赵屯将是要转移?” “也不能说是为了迁移营地,而是要让战兵各队纯粹一些,无须操劳营务,专心于战事。” 见没有其他人插嘴,赵基就说:“我们要打破乡党、地域偏见,擅长步战厮杀的来步队,如申屠队官就擅长骑战,他也可以去骑队。这样重编后,骑队剽捷,步兵精锐,再来五百匈奴,我们就出营列阵,与之堂堂正正厮杀!” 荚童抬头看边上站立旁听的申屠兰,一笑:“我也觉得合理。若是这样的话,骑队壮而步队四分,难免薄弱。” 哪怕近百县兵有实战经验,但没人会同意将他们编入虎贲序列。 虎贲自有荣耀与政治特权,仅仅是起步‘比二百石’的俸禄待遇,就不是县兵能涉足的。 郡兵屯长,也就官秩比二百石,与最低的节从虎贲相等。 节从虎贲是什么晋升环境?郡兵屯长又是什么晋升环境? 荚童的话说的也有道理,第二屯将王辅就开口:“不若我队并入第一屯,再分些人手充实第三、第四屯,这样赵屯将所督百余人,步兵三队三百余人,勉强可以结阵。” 周围几个旁听的第二屯队虎贲头目也没异议,都去看赵基。 赵基摇头:“不妥,各队不该这么轻易裁剪、合并,合并简单,想要再建一队可就难了。” 说着去看车队屯将相里暴:“车队可否分出一些虎贲,充实各队?” “这是应该的,车队并入县兵、辅兵、苦力二百余人,可以分出五十名虎贲。” 相里暴爽快答应,人员分流,合理搭配,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虽说是乡党,但也有亲近之别。 分流大部分虎贲出去,也方便他管理辎重车队。 于是赵基就看向王辅:“步兵四队,各有任用。我想选剽捷善走精熟山地的虎贲专列一队,这样前三队正面迎敌,山地队迂回侧击。等大阳二县虎贲抵达,再视情况重编。” 王辅瞥一眼柳孚,见柳孚不反对,就点头:“可以,我队愿意重编。” 赵基这才看卫固:“大兄,这样编队可好?” 卫固认真思索的模样,扭头看裴秀:“如何?” “可行。” 裴秀知道,这是在贯彻贾逵最初提议的混编策略。 那时候反对,是虎贲相互之间不熟悉,遭遇战斗会各自为战,稍稍失利就会溃散。 现在经历过一场几乎全歼对方的辉煌胜利,已经具备彻底混编的基础。 参战虎贲也都有功勋在手,精神状态有了蜕变,混编时,有功勋的什伍长能服众,可以快速站稳脚。 裴秀想了想,就说:“将身份竹简发放给虎贲,重新编队后,造册誊抄。造册后,依官职高低,升授职务。” 他也去看卫固:“我等诸曹,就暂领仆射之职;列位屯长受领中郎,队官为侍郎,什长为郎将,如何?” “正该如此。” 卫固说着站起来,环视左右:“敌虏随时会来,尽快整编军书,重新划拨营地。” “喏!” 众人陆续站起来应答一声,贾逵无奈苦笑,这下虎贲真的自成一体了。 就算入卫天子,随驾公卿有几个敢动手拆解、调整? 第33章 重整队伍 会议结束,虎贲们立刻就活跃起来。 拿着自己的身份竹简,呼朋引伴选择编队。 赵基这里最是热门,营中过半虎贲想要加入到他麾下。 实在没办法,赵基只能在校场考校虎贲的勇气。 立个箭垛,虎贲站在箭垛前,相隔三十步,由赵基射箭。 但许多虎贲十分信赖他的射术,又担心躲闪避箭被乡人、伙伴嘲笑。 基本上都能做到站定原地,不躲不闪。 于是只能进一步提高标准,选不眨眼的虎贲。 这也像是一道勇气考验,成功经历的虎贲,自会信心、勇气激发,有一个保底的士气底线,也更容易获取伙伴的认同、信赖。 当王植带人返回时,就看校场内众人围观赵基射箭,仿佛游戏。 王植又看看校场摆成方阵模样的头颅,再看看赵基选拔队员的过程,就猜到在干什么。 五曹迎王植到一处空地,王植先讲述自己的见闻:“绛邑不开城,误以为我等被匈奴所掳,是要哄骗驻军救援,好诈取城邑。李乐也督兵北上,见紫金山烽火,亦不知虚实,故而撤走。” 他观察卫固、裴秀等人的精神状态,就问:“李乐今日扎营于北乡,必遣斥候侦查,该如何是好?” 卫固此刻不语,就当没听到。 他家在安邑,不能给白波诸将动手发难的借口。 裴秀也有类似的顾虑,说到底,他们都怕战乱摧毁安邑周边。 当王植目光落到贾逵身上时,贾逵就说:“匈奴忽然来袭,李乐紧随其后,可见是他勾结匈奴谋害我等,有劫持天子之嫌疑。以我之见,今夜强袭北乡,擒获李乐。” 卫固依旧沉眉不展,白波诸将实际兵力两千多人,都是历经惨烈战事能逃脱的老贼老兵,想要全歼十分困难。 除非发动豪强,一起围捕。 但没了白波诸将的震慑,李傕、郭汜肯定会发兵试探性的袭扰。 导致战争进一步升级。 关中今年依旧乏粮,李傕郭汜本就有有率部杀入河东,吃河东存粮的心思。 不见卫固、裴秀表态,步曹、骑曹也不敢轻易表态。 王植也不好过度逼迫,就对贾逵说:“此事非同小可,待我换洗衣物,再行计较。” “是。” 几个人拱手,目送王植带着卫士离去。 裴秀就说:“阿季颇有胆识,看他怎么说。” “合该如此。” 卫固也是赞同,真要执行贾逵的计略,也只能是赵基带人冲营。 只要抓了李乐,局面就能控制住。 包括李乐身边的旧部老兵,大家都是河东人,没必要下死手。 随即卫固又说:“我要出营拜访侯氏兄弟,营中事务还需梁道、阿秀多多费心。” 贾逵也只是拱手应下,裴秀询问:“大兄可是为军械一事?” “嗯,侯氏世代冶铁,营中不论战具修补,还是更换器械,都得从侯氏这里着手。” 卫固神情肃重:“我看阿季器量颇大,将那小王子首级随意让给了阿兴。若是带这小王首级去见侯氏,他兄弟不敢轻慢,能换来许多器械。” 刘贺都的首级自有妙用,侯氏兄弟拿了后,可以向朝廷表功,讨得官职。 即便退一步,也能送给刘贺都的其他儿子,换取对方的感激。 裴秀也清楚侯氏兄弟的性格,当即就点头应下:“阿季这里好说话,昨夜搏杀时大兄也见到了,阿季缺乏趁手兵刃。” “嗯,你去问阿季擅长什么兵刃,我去更换服饰。” 卫固不准备当面问赵基,做了安排,就在几个虎贲簇拥下快步离去。 裴秀也来赵基身边,见他用软弓射轻箭,也就不再担心他体力。 赵基也察觉到了,停下射箭,走两步靠近:“七哥,卫仲坚想干什么?” “他想用刘贺都头颅去找侯氏兄弟换些器械,阿季擅长什么兵刃?” 裴秀见赵基思索,又说:“刚才王植回来,说李乐率七八百人北上,见紫金山烽火而退;贾逵认为李乐会在北乡驻屯,并遣斥候侦查,就提议夜袭北乡,擒捕李乐。卫仲坚现在去找侯氏兄弟,大约是想打听消息。” “北乡……” 赵基眨眨眼,衡量可行性,低声:“三十多里路,我们不动手,李乐也会动手。七哥,没有明确诏书,袭击李乐恐难说服众人。” “那就等李乐来袭?” 裴秀看着是询问,实际上已经定下了态度。 他不怀疑李乐的胆量,即便袭营失败,以白波诸将的地位和认知,自然会找些理由辩解。 就现在的朝廷,哪怕李乐再蛮横无理,也会姑息放纵。 河东人的底线也很明确,别爆发大规模战争或引来李傕郭汜,那什么都可以模糊处理。 赵基也觉得打防守反击比较稳妥,唯一不好的就是李乐这种能活到现在的宿将,要么对危险有很强的直觉。 要么有很强的逃命技巧,防守反击的缺点就在这里,很难抓住李乐。 李乐逃跑回去,就会生出更难控制的变数。 裴秀又问:“阿季想要什么样的兵刃?” “斩马剑,真正能斩马的重剑。” 赵基不假思索,他也想要骑槊,但这个价值太高,也不像是侯氏兄弟能制造的。 现在最强还是步战状态,重型斩马剑就足够了。 贸然学习骑战,大概率被其他擅长流氓打法的老骑士遛死。 继续发挥步战特长,待在人堆里,这就很安全了。 不多时,赵基选拔完毕,自己第一屯队编了一百二十八名虎贲。 选西门俭、杨吉为队官,每队五十二个人,除却一个队官外,还有个执旗。 也就昨夜特殊,为了激励士气方便指挥,他们这些屯将、队官不得不将旗子挂在背上。 若是与其他正规汉军、叛军底子的部队交战,他们这些人早就成了弓手狙杀的靶子。 余下二十四个人,两个什队,一个书吏,一个执旗,一个鼓吏,一个传令亲随。 这两个什队也有分类,一个是亲兵队,一个是护旗队。 等他完成整编后,这些虎贲就开始往新营区搬运个人物品。 这里贴近校场,与辎重屯队门对门。 大部分营房屋顶的茅草都已烧毁,天黑前还要修缮一番。 忙完这些,赵基才来到贾逵的营地。 这里炖煮熟透的马肉汤优先提供给伤兵食用,大锅终究是有限的,其他人只能分到马肉,队里面自行烹煮。 见贾逵在竹简上记录什么,赵基就察看伤兵。 多数人精神状态不错,吃了肉食后情绪乐观。 关尚颈后中箭,只能趴在草堆上。 扭头见赵基进来,关尚就问:“阿季,绛邑城还封着?” “对,守军认为我们被匈奴人俘虏了,是想诈骗他们开城。” 赵基也无奈,坐在关尚身边,看了看包扎处渗液状况,继续说:“马矢枝这鸟人连王司马都不认,派别人过去也是无用,城里的医师、药材是不能指望了。” “狗贼!” 关尚骂一句:“他侄儿就在第三屯,怎么不出面?” “王司马最开始就派马矢通去的,那时候天色昏暗,马矢枝没有开城;后面王司马带着马矢通一起去,还带了两个北绛人,还是不开城。” 赵基又看看另一侧虎贲的伤口:“这也没办法,匈奴侵扰,绛邑人经常遇袭,家里父母妻小都在城里,怎么敢轻易开门?” 坐在对面的一个虎贲小腿上包扎绷带,闻言骂道:“弄他娘,就不知派人出城检查?” 赵基只是笑笑,另有虎贲反问:“谁敢出城来?也不稀罕,赵屯将也会治伤,还求北绛人做什么?” 第34章 三月蝗起 闻喜北乡,中条山以南二县虎贲汇聚此处。 因顾虑遭受李乐袭击、火并,这百余人就在乡邑一角废墟中休息。 李乐队伍中有三百多郡兵,这支郡兵就贴着二县虎贲扎营。 郡兵营地中,议郎赵彦正饮水,郡司马范铮快步而来,对一棵杏树下歇息的赵彦拱手:“明公,征西将军遣斥候十余骑分作两队,向北而去。” 赵彦闻言起身,踱步说:“至今未见零散虎贲踪迹,这说明要么被匈奴围困迫降,要么是他们击走了匈奴。像李乐这样的人,又怎么敢招引匈奴大部?” “明公是说,虎贲营尚存?” “嗯,你也派人向北侦查。” 赵彦说完,却见范铮面有难色,当即改口:“老夫去见二县虎贲,看看他们心意。” “是。” 范铮侧身让开道路,跟着赵彦往外走,并说:“虎贲营若存,卑职不会放任本郡子弟受贼臣凌虐加害。” “嗯,我信司马。” 赵彦也是郑重回应,范铮的堂弟就在虎贲营里,还有其他亲戚、乡党子弟。 范铮不知情也就罢了,若是亲临一线,却无动于衷。 那他即便活着回到安邑,也会遭受巨大指责、刁难。 旁边李乐营地,他选在乡市里扎营。 乡市内有一片最近几年规划的羊马围栏,是方便羊马贩子售卖的区域。 李乐卫队的马匹临时圈养在这里,李乐正给自己坐骑喂食精料。 这是一匹雄健黑马,额头有月牙白,唤做月里黑。 也只有与月里黑待在一起时,李乐才能感受到少许的安宁。 一名亲兵快步而来:“将军,赵彦去虎贲营地了。” “不必理他。” 见亲兵犹豫模样,李乐就安慰说:“赵彦不敢发难。” “是,可北边虎贲营这里……” 亲兵也神情顾虑,忧患颇多。 “等到日暮时,就知结果了。” 李乐拍拍手上碎屑,转手轻拍这亲兵肩膀:“去河内、关东,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李傕那里没了天子,多少人弃他而去?现在不走,李傕肯定发兵河东来抢天子。我们能做的就是拖住他们,等李傕兵马渡河。” 别看是亲兵,身上依旧挂着中郎将职务。 李傕来了,肯定会把杨奉剥皮。 可若是杨奉将天子、百官送给李傕呢? 只是这亲兵听着与李傕、关中兵合作的消息,神情难免低落。 彼此相互攻杀,再次依附李傕,万一李傕翻脸了呢? 李乐也是没办法,他是真的后悔起兵勤王。 原本部众两千多户,自由畅快无人管辖,生活美满乐无边。 前后也就将近一年时间,部曲伤亡大半,部众离散。 虽然贵为征西将军凉州牧,可他若是想去凉州赴任,身边几个人愿意跟随? 天色渐暗,赵基抓着炖煮熟透的马肉切片,撒一些细碎盐粉,放在石板上煎炙。 石板就地取材,就是围绕营火的小型条石。 肉片两面炙烤焦糊略干时,才能除去那股血腥气。 杀戮的后遗症已经开始浮现,哪怕是马肉汤里的油腥气,都会让他不适。 炙烤肉片的同时,石板上也煎烤麦饼。 裴秀端着粟米粥走来,坐在他旁边:“刚才阿季去找贾逵,他怎么说?” “去的时候他正编写军书统计仓储,我就与阿尚闲聊片刻。” 赵基以匕首划开麦饼,将烤成硬片状的肉片塞麦饼里,直接递给了裴秀:“七哥尝尝这个,我吃粥。” “原来你也会不适?” 裴秀接过肉饼,试着咬一口,感觉滋味儿还行,就对吃粥的赵基说:“明天将匈奴人首级、俘虏带到绛邑城下,他们自会开城。” “怎么都成,我只是遗憾今晚不能强袭北乡。” 赵基几口吃完碗里的粥,他边上传令兵韩述上前:“屯长,我去打粥。” “嗯。” 赵基将碗递过去,拿起干肉片放嘴里咀嚼,血腥气总算是淡了一些。 刚才吃粟米粥时,口感清甜软糯的粟米粥……在他的味觉里,清甜咸鲜之中都蕴含着一股血腥气。 强忍着不适,就这样缓慢进餐。 裴秀见他这样子想笑又笑不出,转而换个话题:“今夜李乐袭营的把握有多少?” “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们不能睡。许多伙伴首次经历这么惨烈的厮杀,入睡后难免噩梦、惊悸,恐怕会引发营啸。” 赵基按着自己的常识推论,继续说:“就当李乐会来袭营,全营戒备,轮流休息。等到天亮后,就全军休息。” “也唯有如此了。” 裴秀吃完肉饼,擦拭手上油迹,从袖中取出手绢递给赵基:“明日情况多变,阿季你择机而动。” “好。” 赵基应下,伸手要去接,裴秀抬手躲过,眼神严肃去看赵基手上的油。 见赵基将手擦干净后,裴秀才将折叠的手巾递出:“稍后你再去找贾逵,让他也看看。” “是。” 赵基只当这是空白手诏,连印都不会有,随意翻开就见十分好看的文字。 随即塞到怀里,没有再看。 裴秀见韩述端来粟米粥,就伸手搭在赵基肩膀上借力起身,临走又停步:“现在军心凝聚,士气高昂,实属我预料之外。” “七哥,其实我也没预料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赵基回应一声,裴秀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从韩述手里拿走自己的碗,端着粟米粥走了。 韩述不敢反抗,也不问赵基,就去拿赵基的漆木碗,又去打粥。 当韩述端来这碗米粥时,赵基隐约听到奇怪的异响。 他缓缓起身,神情凝重。 很快周围人也都听到这种奇异的声响,反应快的人脸色大变,失声尖叫:“是蝗神!” “起蝗了!” “蝗来了~!” 赵基抬起下巴去看西面,黑云缓缓压来,遮天蔽日,就连夕阳的红光都被有吞噬掩盖了,而身边时刻都有降落的蝗虫。 周围虎贲惊慌大喊,马匹长嘶。 裴秀快步冲出,挽起袖子左右挥打驱逐蝗虫。 他刚来到赵基身边,就见赵基伸手抓住一只蝗虫,拇指用力搓成了黄绿汁渣滓。 裴秀眼神惊骇:“阿季,不可冒犯蝗神。” “蝗神?” 赵基伸手又抓住一只,当着裴秀面搓碎,一字一顿:“七哥……若真有蝗神,我定会斩了他!再吃了他!” 周围虎贲端着餐盘、碗碟躲闪蝗虫,甚至不敢去踩。 这已经是第三年的蝗虫了,赵基可以想象,家里辛苦耕种的冬麦、春麦、粟、黍、豆、水稻,大概率会被吃成一片白地! 他不怎么懂生物,可三月上旬都有这么多成虫,现在气温又高。 这一茬蝗虫产卵后,四月就能孵化,五月时就能达到极盛规模! 就连山里,届时蝗虫如云雾一样过境,只会留下光秃秃的树木、山壁、沟壑。 汾水北岸,徐晃站在废墟墙壁,看着蝗虫黑云越汾水而来。 别说是汾水,就是黄河也拦不住。 蝗灾爆发,有自东向西迁徙的规律;能来河东的蝗,多是太原、上党的蝗;而河东的蝗,则会扑入关中,再往凉州而去。 紫金山中部一处山沟里,过境蝗虫铺天盖地。 卫固驱马而行,以袖遮面,督促车队:“快走!不可停顿!” 辎重屯将相里暴也不断喝斥、督促随行虎贲与县兵,见多数人精神恍惚,也有崩溃伏地嚎啕大哭的。 相里暴抓着一名骑从手臂,贴耳大声呼喝:“快去营地!请仓曹派人接应!就说侯家有可能毁约,会来抢夺粮食、器械!” 不再顾忌什么,相里暴派出两名骑士去求援,当即挥舞马鞭抽打其他人,强行逼迫运输队行动起来。 卫固时不时扭头去看山沟深处,以他对侯氏兄弟的了解,对方翻脸实属正常。 可又想到赵基的勇猛,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卫固心田滋生。 三月飞蝗如此,他已不敢想象五月时该是何等模样。 第35章 神灵之威 军营内,绝大多数虎贲躲避蝗虫。 即便落在身上,这些人也只是抖落或抓起丢远。 赵基手里抓着劈散的竹棍抽打落在身边的蝗虫,身边一滩黄绿浆汁。 贾逵闻讯也赶过来,他以袖遮住面庞,眼睁睁看着赵基一人拍打周围的蝗。 不到两刻时间,过境的蝗虫数量稍稍减少。 赵基取来木耜,将蝗虫渣滓混着泥土铲成一团,足有人头大小。 “我们矢志匡扶社稷,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蝗神!” “不打死蝗,任由蝗虫吃光五谷,我们吃什么?父母、兄弟姐妹吃什么!” “还是易子而食,吃完子女吃妻妾?” 赵基抱着泥团搭在矮墙上,还拍打塑形,回头扫视周围人:“前年、去岁都有蝗,谁家没死人?今年不想饿死,要么杀蝗,要么去抢匈奴人的牛马羊群!就是吃人,我们也要去抓胡虏来吃!” 他很是气愤,都快被周围这些朽木、蠢货气笑了。 没人接话,赵基目光落到鬼点子比较多的西门俭脸上,西门俭知道躲不过去:“屯长……我们还是去杀匈奴吧。抢来牛羊,就能养活家里人。” 边上荚童立刻开口:“是极,等大蝗生出,野外无草,匈奴兽群饥饿,他们难以迁徙,马匹虚弱无力,正适合攻掠!” “哈哈!啊哈哈哈哈~!” 赵基眼眉含笑再也克制不住,止不住的大笑。 几个距离近的人,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赵基笑的肚子疼,挽袖擦了擦眼角,喘两口气:“诸君,宁肯去跟匈奴人拼命,也不愿杀蝗?” 裴秀上前回答这个问题:“阿季,匈奴不过人多,终究是人。蝗者,百虫之皇也,蝗神受天命而生,非是我等所能冒犯。” 边上贾逵也上前两步,神态庄肃告诫赵基:“蝗起之时,鸟雀吃蝗尚且毙命,人兽吃蝗也会毒发而亡。可见这是天命蝗神,非人所能阻挡。” 看着周围人关切、担忧的目光,赵基深感无力。 再次郑重询问:“蝗起绝粮,不想饿死,只能就食于敌。诸君,以为然否?” 裴秀要开口时一只蝗虫落到他头顶,他捏起丢远:“事情败坏到这一步,或许也是匈奴南迁侵扰尧舜二帝之故。” 贾逵也担心赵基继续嚷嚷什么杀蝗,紧跟着对众人高声说:“诸君,自匈奴越西河犯平阳以来,河东自此多灾!后人不肖,天象示警,若让匈奴越过汾水,再犯舜帝、后稷之灵,恐会有更大灾难!” 他神情庄重,言辞凿凿,不似作伪。 “是啊,自匈奴侵入平阳以来,岁岁汹汹年年不安!” 荚童气愤不已,拔剑高举:“欲得太平安宁,非逐匈奴不可!” 他目光环视,人群里没找到相里暴,才想到这些人跟着卫固去拉物资了。 世居蒲坂、汾阴一带的第三屯将敬纯也阔步到荚童身侧,拔剑高举环视左右,目光凌厉:“杀匈奴,享太平!” 一名名虎贲拔剑高举,他们虽然很厌恶蝗虫,但真的不想跟随赵基去杀蝗。 蝗有蝗神,是天命使然,对抗天命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如果这一切只是天命示警,让他们去杀匈奴……那又有什么好怕的? 杀匈奴夺兽群,就算蝗灾无法平息,起码今年家人就能渡过灾情。 寥寥无几的人还在思索这种可能,绝大多数人已经被勾起怒火。 他们朴素的认知里,裴秀、贾逵的解释是很有道理的! 河东的灾难,就是匈奴侵入平阳,惊扰了尧帝英灵! 群情愤慨,赵基也一跃登上矮墙,稳稳当当站在那里,右臂举剑,众人目光下他也大呼:“不破匈奴,誓不成家!” 绝大多数虎贲都是单身,也跟着呼喝:“不破匈奴,誓不成家!” 呼声中,一名骑士勒马靠近,气喘吁吁大呼:“贾仓曹!赵屯长!” 赵基转身去看,这骑士抬起颤抖臂膀指着营地正东偏南的方向:“相里屯长说侯氏兄弟会违背诺言,劫掠粮秣、器械,请速派兵马接应!” 这下,虎贲们更是怒火中烧,个个怒目。 贾逵就两步冲到裴秀身边:“以我观之,侯氏无信,胆敢袭杀虎贲,与谋逆何异?” 敢跟他们龇牙,这不是谋反是什么? 裴秀也不喜欢侯氏兄弟,本就热血激昂,想也不想:“当讨平之!” 他抬头看矮墙上的赵基:“阿季,怎么打?” 周围虎贲也是眼睛冒火,都是去年、前年挨过饿的人。 赵基左右摆手将各种声讨的呼声压下,才去看荚童:“文贞兄,你选一队骑士先行!我希望文贞兄能留在大营,与文卿兄主持防守。” 荚童当即扭头去看魏兴:“子昂,你点选本队骑士,立刻出发!” “喏!” 魏兴狞笑着,挥臂呼喝:“第二队的,跟我走!” 其他虎贲让开通道,魏兴阔步而行腿脚带风,隶属于他的骑士纷纷出列,前往马厩。 赵基又看向第二屯将王辅:“我先行一步,第二屯多造火把,后续跟进。” “愿听赵屯长调遣!” 王辅也是应下,同样会意。 侯氏兄弟的庄园、矿场什么都有,这几年没少跟匈奴人做买卖,马匹也不少。 赵基又转而看贾逵:“梁道兄,还请借调一些马匹,以便我部赶路。” “此份内之责。” 贾逵仰头看着墙壁上的赵基:“侯氏坞堡储有强弩,不可疏忽大意。” “梁道兄安心,拿下他们,我们才有立身之地,我会谨慎行事。” 赵基说话间面前有蝗虫飞过,他探手抓住,当着贾逵面搓成渣滓,仿佛在搓侯氏兄弟。 贾逵无语,仿佛没看到,也没听到搓碎的声响。 一众虎贲当即忙碌起来,裴秀见人快散完了,才来找赵基。 赵基此刻正在穿甲,还是贾逵借来的柳孚襦铠,整个白天也只是清洗了内衬、斗篷,除去了大半血迹。 但此刻没有干透,血腥气弥漫。 裴秀感到很不适应,但同样受血腥气刺激,整个人精神也振奋起来。 他检查赵基的箭壶、佩剑时,说:“阿季前去接应卫仲坚,我就顾虑李乐来袭。” “七哥你放心,我只是去接引,不会乘势攻打侯氏庄园。” 赵基扎紧腰带,从裴秀手里接过卫固送的宝剑,挂在左腰革带,继续说:“我更怀疑李乐见我们分兵去紫金山,会伺机在路边伏击。我出发时,只会带少数火把;随后王辅出动时,你让他人手一副火把,让队形散开,故作疑兵。王辅之后,再请敬文卿举火出营,就行三四里,撤回营地。” 裴秀也不清楚李乐那里是个什么状况,也只能应下。 随后嘱咐说:“扑杀蝗虫之言语,惊世骇俗,阿季以后不可随意声张。” 赵基皱眉点头:“我知道七哥的顾虑,可蝗虫不杀,何时能尽?” 裴秀不想听这种刺耳言语,用严肃目光看赵基:“你连蝗神都敢斩,还有什么不敢干的?当存有敬畏之心,否则朝堂之上,谁敢与你同伍?” 赵基不语,目送裴秀离去。 就在他悬挂箭壶时,贾逵走了进来,直言问:“阿季有几分把握夺取侯氏庄园?” “不知,飞蝗过境,人心惶惶不定,今夜的确是好机会。” 赵基如实回答:“可李乐在侧,我要考虑营内伙伴的安危。” 然而贾逵却脸色严肃:“若是讨平侯氏乱党,营内会有迁徙之议。而我顾虑匈奴受飞蝗影响,会南下攻劫汾水两岸,以掠人口、粮秣。” “梁道兄的意思是?” “不能放弃侯氏庄园,但也不能避入山壑之内。得侯氏冶炼、器械之利,再攻掠匈奴各部,才可乘机壮大。” 贾逵声音沉缓:“据我所知,西河郡已然名存实亡,各县豪右多已没落势微,诸多衣冠望族,只余下相里氏、王氏。” 西河郡在前汉时,巅峰在册编户人口无限接近七十万;桓灵二帝时期统计,编户人口约在两万。 而现在更低,西河相里氏与平阳相里氏同源,王氏更是分布河东、太原各处。 这两个望族自有部曲、仆僮,不在编户体系内,但依旧被匈奴冲击,即将消亡。 西河郡凋亡的豪右,便是平阳地区衣冠、豪族的前车之鉴。 贾逵目光透着期望,对抗匈奴,能激发所有人的奋斗情绪。 可朝廷若是抛出高官厚禄将赵基拉走,那反攻匈奴的希望就没有了。 “我答应过梁道兄,这个誓言依然有效。” 赵基说着伸出右手,贾逵也反应过来,伸出手。 两人右手牢牢抓在一起,赵基说:“我帮你驱逐匈奴,你帮我治蝗。” 贾逵心情正澎湃,闻言一激灵:“阿季,莫要惹怒蝗神。” 第36章 生存智慧 北乡,屋舍内哭哭啼啼。 李乐身子颤了颤,顿觉索然无味,抬手一巴掌打下去:“出去!” 精力不继,更感厌烦,见一个妇人还敢回头看他,更是恼怒:“快滚!” 扎好裤带,李乐走出屋舍来到营火处,两个当值亲兵起身来迎:“将军。” 这时候就听到刚出去的几个妇人惊呼,又被其他亲兵嬉笑着拉扯走了。 李乐见这两个亲兵在煎烤蝗虫吃,别人怕蝗,他们可不怕。 与李傕、郭汜作战时,粮食断绝,不想饿死,基本上逮到什么吃什么。 李乐也拿起一串,捏一枚放嘴里灵活吐掉翅膀、带锯齿的小腿,然后咯嘣咀嚼。 嫌不过瘾,又连吃几只,吐掉渣滓,伸指头抠牙缝后问:“李锋呢?” “在那。” 一个卫士指着墙角草垛处,李乐怒气尚存,也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尊重一下亲兵乡党的生理需求。 不多时,前去侦查的斥候队长李锋完事。 边走路边踢腿,扎好革带来到营火处,拱手:“将军。” “北边如何?” “营内是虎贲旗帜,我等正欲靠近时,忽起飞蝗,马匹受惊。顾虑营中骑士劫杀,故原路退回。” 李锋也落座,伸手抓一串石板煎烤飞蝗:“王国他们询问了附近乡邑,说是绛邑闭门,马枝麾下驻军并未与虎贲往来。徐晃所部还在北岸,也未渡河参战。” 李乐只是点头,想了想就说:“好好歇息,明日去看看虎贲虚实。” “将军是说昨夜虎贲击退了匈奴?” “嗯,终究是各县良家子,不可轻视。” 李乐又看向另外两个魂不守舍的卫士:“想去就快去,别把人弄死了。” 这些妇人不是他们的战利品,是通过附近乡老请来的。 不出人命,下次几斗粮食还能换她们主动来应募。 都是附近乡邑、村落里的寡妇,他们稍稍出一点粮食,乡老面子上也好过,自会摊派下去,让妻女去游说,天黑时引过来。 若惹出人命,乡老面子不好看,以后就不会这么配合了。 “谢将军!” 两个卫士急忙行礼,争先恐后朝草垛那里小跑而去。 李乐又看李锋:“你先休息,半夜后带人去接替王国。” “喏!” 王国小队就留在紫金山,也砍柴堆积烽火。 虎贲营地若有来袭的征兆,自会点火示警。 此刻紫金山上,背风处生着一堆小火,王国正裹着陈旧细毡小睡。 一个卫士躬身走来:“虎贲营出兵了,向东南去。” 王国警醒,眯着睡眼:“不是朝大路隘口而来?” “没有,看样子是去侯氏庄园。” “不去管他,你我又不姓李。” 王国说罢将下巴缩在细毡斗篷下,闻着自己的体味,他才能安心,继续睡眠。 紫金山虽然不像西边稷山那么高大、范围广阔,但也不是轻易能翻越的。 越是大队人马行军,越依赖道路。 来报讯的卫士见状,再看看两个贴着营火横卧而睡的伙伴,只能转身回去与另一个观察的伙伴汇合。 王国不想耽误好觉,他们也不想夜里反复折腾。 乖乖守在这里就行了,操心太多太过尽职没什么好处。 世道乱成这个样子,而他们这些人还活着,不是手段强横,而是全靠不惹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越多,死的越快。 贴近山脚处,赵基抵达时,魏兴所领骑士已跟卫固、相里暴汇合。 周围火把稀疏,不见辎重车。 赵基一跃下马快步上前,对卫固拱手:“大兄安好?” “幸亏子昂来的及时。” 卫固上前半步赶紧搀扶赵基,站在赵基身边,他安全感顿时满满:“见侯氏遣人来追,我等立刻毁坏轮毂,带着马匹撤离。” 他接住赵基递来的水囊,先饮一口,又转手递给其他人:“他们要修车,还要调牛马来架车,现在应该就聚集在两三里外。” 随即就问:“阿季,阿秀、梁道是什么说法?” “大兄,三月起蝗,盛夏蝗灾决然不小。” 赵基收敛情绪,卫固这个人不是情绪能感染的。 甚至你情绪强烈了,反倒会激发对方,对方会改变原本立场跟你对着干。 可能是卫固要通过这种方式来体现自己的地位,也可能纯粹就是毛驴性子,要顺着毛来捋。 赵基平静陈述:“七哥认为侯氏敢抢夺虎贲辎重,形同谋逆;又担心我们主力进讨侯氏时,李乐乘夜来袭。” “他就是想法多,王植在营中,李乐就是来,又不会害虎贲性命。” 卫固言简意赅:“今夜真让李乐夺营,明日我等归营时假意奉承,再突然袭杀,不难诛除。那梁道是何意见?” “梁道兄认为今年飞蝗大起,欲保全性命,唯有全力征讨匈奴,得其兽群,我等父母兄弟才可渡过饥荒。” 见赵基如实转述,卫固抬手搭在赵基肩膀,双目中倒映火把光芒,此刻如似群星:“阿季,我也认为梁道、阿秀言之有理,是匈奴侵扰尧帝,天人交感,这才降下灾难!既然这样,今夜讨平侯氏反贼,得其器械、工匠,以助我等驱逐匈奴!” 虽然匈奴的存在,打散了底层百姓,逼迫他们不得不依附豪右,也方便河东大姓做买卖。 可西河郡的豪右就是前车之鉴,三十多年的时间里,西河郡的豪右基本凋零,只剩下相里氏与王氏。 把匈奴赶到西河郡即可,留着平阳地区当间隔,安邑附近才能足够安全。 见卫固同意这个计划,赵基也放松下来。 就说:“稍后第二屯会多持火把,装作疑兵而来。大兄与王辅汇合,压阵而来。我与骑队、车队立刻出击,不能让侯氏部曲退回庄园。” “好,就依阿季。” 卫固从善如流,整个人也放松下来,笑说:“今日侯氏兄弟没少讥讽为兄,切不可轻饶。” “大兄安心,我摘下三侯头颅给大兄当蹴鞠踢~!” “哈哈哈哈,阿季豪迈!” 卫固心情大好,笑罢就告诫说:“侯氏兄弟虽然谋逆,然其女眷无辜,不可冒犯。” “是,弟不碰一女。” 赵基也是高声应下,侯氏兄弟依靠冶铁,佐以马匹贩卖,生意都做到徐州去了,这几年没少挣钱,兄弟三人娶的都是大姓庶女。 边上魏兴与相里暴互看一眼,魏兴面露狰狞笑容。 相里暴也是眉目无情,侯氏这么大产业,把女眷放回去?那有继承权的孩童呢? 既然定了一个谋逆的罪,也按谋逆的罪讨伐侯氏兄弟,那就要把罪落实到底! 别说侯氏三兄弟,近支三族男丁都不能放过! 杀了大姓庶女的丈夫、儿子,还指望她们不复仇? 反正赵基也答应的很明确,不碰一女。 卫固的要求也简单,是不可冒犯。 这些要求怎么说呢,不难达成。 第37章 步骑合击 “贼兵追来了!” 侯氏部曲正在推搡车辆,一个头目突然呼喊提醒。 侯默闻言拉扯缰绳调转马头去看,当即呼喝:“强弩列队!” 周围人响应之际,就见视线内追来的骑士纷纷丢弃火把,隐入夜色之中。 魏兴驱马在前,回头呼喝:“丢弃火把,从两侧突过去!” 没有应答声,一些精擅骑射的骑士已经开始张弓搭箭,骑术寻常的也是一手抓着缰绳,一手从马具里取出上弦的弩。 持弓虎贲迫近五十步时就陆续撒放,使用的都是干扰、惊吓对方的鸣镝。 鸣镝刺耳破空而去,多数人都是射一箭就伏在马背上。 魏兴一连射出三箭,仗着身上铠甲精良,第三箭是月牙箭簇,瞄着火把密集处射去。 也不知射击结果,第三箭射完后他也伏身马背,踹马加速。 持弩骑士贴近对方时也是朝着火把密集处射击,然后弃弩,整个人尽可能贴在马背。 作为家里能养马的豪右、寒门子弟,他们即便没有参与过实战,也会有各种骑术为主的围猎活动。 没参加过大型战斗的经验,但也不缺这种小规模混战的经验。 虎贲是宫城宿卫不假,是由期门郎发展而来,本身就是骑士。 与羽林兵一样,虎贲兵按例也是骑士编制。 不会骑马,骑术不精,你也好宿卫天子车驾? “射!” 车队火把光芒照耀下,一名侯氏部曲头目厉声呼喝。 没有强横的武力,侯氏也守不住现在的家业。 但车队两侧虎贲骑士急速冲驰穿插而过,侯氏部曲强弩射击后,或蹲地脚踩强弩上弦。 最强的几张弩更是需要躺在地上,借助腰力才能上弦。 车队两侧的侯氏部众持矛戟上前扎刺、挥动,企图抵挡前突来袭的虎贲骑士。 但虎贲骑士只是穿插,距离车队有足够距离。 相隔七八步,马匹践踏冲驰而过,侯氏部曲也只是展臂扎刺,尽可能单手探臂戳刺,而不是挺身上前。 不等侯氏强弩恢复,后续车队两侧还有断断续续的马匹冲驰。 践踏声响进一步干扰侯氏部曲的反应,以至于无法察觉这些都是空马。 即便有挥舞火把上前拍击的,仓促之间也误以为骑士藏身马鞍、马腹。 接近二百匹马冲驰而过,侯默也是惊骇,手心发汗。 实在是没有想到,这支新编的虎贲如此勇悍、凶猛。 “强弩~列阵!” 部曲头目举剑指着骑士突破的方向高声呼喝,侯氏部曲转向。 强弩队还未排列齐整,突然一支短矛从后破风而来,站在长方体粮车之上的部曲头目后背中矛,整个人来不及惨叫,就被冲撞、前扑掉下粮车。 粮车附近的侯默急忙扭头去看后面,黑漆漆的,远处只有即将熄灭的些许火把。 紧接着就是密集投矛过来,侯默坐骑屁股被扎中,当即长嘶弹跳起来,马上颠簸,侯默控不住马,更不敢一跃下马。 部分侯氏部曲已经转身过来,黑暗中又是一轮短矛投掷而来,顿时伤亡七八人,更加混乱。 “投火!” 一个部曲头目恨声呼喝,一些部曲才反应过来,向沟口方向投掷火把。 十几支火把打旋飞空,就见地面人影晃动,又是一轮更为密集的短矛投来。 一些反应快的资深部曲或躲闪到伙伴身后,或抓着身边人护在身前。 赵基投矛后,他冲奔在前,手中铁戟轻易拨开迎面之人的长矛,直直掼入对方面门。 也不呼喝什么,甚至不需要拨出铁戟。 前冲的力量推搡铁戟,铁戟锋刃破开对方面部,紧接着就扎到另一个人肩膀。 这人弃矛,双手抓住铁戟防止继续深入,疼的惨叫。 一个反应快的部曲持矛来刺,赵基弃戟侧身跳跃之际躲闪,并拔出剑。 赵基身后传令兵韩述大步冲锋,他是赵基本队最能跑的人,也就他勉强能追上赵基。 此刻早已抛却畏惧,手中铁戟扎到另一个人腰侧,旋拧握把瞪眼嚎叫,被扎中的人剧烈疼痛之下身体僵直,甚至无法惨叫,更无法去扎刺赵基。 紧接着亲卫什队贴近,后面就是执旗兵高阳龙,他是本队体魄最为强健的人。 当护旗什队杀到车队末尾时,就看不到晃动人影,只能捡起地上火把,沿着车辆快速推进。 车队侧旁,赵基快速前冲,见到人影闪动就是一剑劈斩。 突然一个侯氏部曲藏在车后,从赵基左后方向持戟来刺。 但跟在赵基身后的韩述怒喝一声持戟劈斩,打落对方戟头,就持戟拉扯交手瞬间就绞落对方兵器。 这部曲转身就从车队另一侧要跑,还还没跑几步,就被一个亲卫队追上一矛刺中腰窝。 他发出惨叫,疼痛之际两腿蹬地跳了起来,紧接着刚落地,又有一支长矛扎中他肩背。 两个虎贲亲卫齐齐持矛前推,突然对面弓弩射击而来,惨叫挣扎的部曲胸膛中箭,身躯立刻紧绷。 一个虎贲亲卫左肩膀中箭,当即弃矛扭腰转身左肩向后,想也不想就右手拔剑,就跟随其他伙伴继续前冲。 侯默刚止住马,几个虎贲就持矛戟来刺。 马匹受伤依旧躁动,这几个虎贲也不敢靠近疯马,只在马屁股上又扎了一矛。 马匹更疯,侯默心意更乱,眨眼间将侯默甩了下来。 摔的侯默几乎窒息,不敢迟疑,落地后手脚并用就要翻滚。 但矛戟立刻扎来,翻滚躲闪不到两圈,就被一支长矛扎中。 吃痛惨叫之下停止翻滚,当即又有三四杆矛戟扎在身上。 见他身上铠甲坚固,得手的虎贲更是不敢大意,围着侯默反复扎刺,直到侯默不再动弹。 西门俭这时候举着火把上前照在侯默脸上,见侯默圆滚滚的脑袋,当即大喊:“侯默已死!余者不问!” 这时候赵基已杀到强弩队附近,强弩队弃弩奔逃,他才止步左右观察。 后方追来的虎贲这时候才点燃备用火把,各处都是呼喊劝降的声音。 就连冲到最前方截断归路的虎贲骑士也开始点燃火把,收拢无主马匹,或截击、驱赶溃逃的侯氏部曲。 火把照映下,赵基抓着车轮站到车厢上,就见山沟深处又有一伙人持着火把驰马冲来。 赵基扭头大喝:“擂鼓,聚兵!” 落后他十几步的鼓吏被身边人拍了一巴掌:“屯长有令,擂鼓聚兵!” 鼓吏反应过来,当即敲响聚集整队的鼓点节奏。 韩述累的气喘吁吁,举着火把沿着车队往后奔走,大呼:“屯长有令!聚兵备战!” 西门俭刚砍下侯默的头颅,听到后大呼:“左队虎贲!向鼓声处聚集!” 各处虎贲陆续呼喊,彼此传令,向着鼓声处移动。 魏兴顾不得收拢马匹、截杀溃逃部曲,也是让身边人吹响号角,向赵基这里汇合。 骑队渐渐收拢过来,血腥气弥漫。 就见对方骑队已出现在不到二百步外,对方稍稍整队,就冲锋杀来。 魏兴抬头问:“屯长!” “骑队后撤,整队后再来杀贼!” “步队依托车辆坚守,只杀骑士!” 赵基几乎想也不想就有了区分敌我的处置办法,下令之际,就取画弓,搭箭瞄着对方骑士身影,想也不想就拉满弦一箭射出。 魏兴当即带骑士绕车队从两侧向后而走,还大声问:“屯长,骑士步战可否?” 没等到赵基的回应,魏兴只能专注控马。 见有个侯氏伤兵持刀来砍,他控马突然加速,手中火把狠狠敲在对方脑门。 车队两侧地上尸体横陈,伤员挣扎,未死的侯氏部曲摇摇晃晃起身持兵刃反击。 路过的骑士也不手软,或持矛戟扎刺,或以刀剑劈斩。 第38章 接连摧破 侯沉来不及思索,就带着百余骑发动冲锋。 冲锋之际他怒吼着,他们兄弟三人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卫固小儿!” 侯沉怒吼着,手中长槊斜指前方,对左右呐喊:“杀!” 就在他回头正面之际,一枚箭矢掼入他口中,声音戛然而止。 周围部曲怒喝喊杀,马匹践踏,火把摇曳。 侯沉整个人后仰栽落,后方马匹躲闪不及,马蹄踩踏在胸膛鱼鳞细扎甲片,当即口鼻喷涌血浆。 紧接着又是一骑从他身上践踏而过,大多数骑士冲到车队西侧,纷纷以右手所持矛戟扎刺。 多是试探性扎刺,没有敢贴近车辆三步范围内。 还有十几名部曲骑士张弓吊射,瞄着车队正中一条线。 赵基丝毫不惧,与这些游骑对射。 当他连续射落四五人时,这伙游骑开始后撤。 并下马步射,表现的十分勇悍。 赵基胸膛中箭,更是一步不退,两个虎贲亲兵持盾上车,蹲在他左右两侧为他遮挡箭矢。 又射击十余箭,对面步射游骑终于崩溃,箭矢稀疏起来。 赵基射出最后一支月牙铲重型箭矢后,就知道箭壶空了。 将画弓丢在车上,转身一跃下车,韩述递来一杆长戟:“屯长!” 赵基接住,戟杆沾染血渍,抓在手里有些湿滑。 也顾不得这些,双手握持就阔步上前将一道人影从马上挑落。 躲过马匹冲撞,扭头见一名虎贲被撞的后退贴在车厢上。 “擂鼓!” 大喊一声,迎着另一名骑士斜刺扎去。 对方的长矛被铁戟侧枝拨开,铁戟再次扎中,马匹前冲,骑士被铁戟横枝顶住并推落马下。 还要挣扎而起,边上韩述持矛扎到对方面门,顿时不动弹了。 韩述一击得手立刻后退,邀功一样扭头去看赵基,一脸的血,眼睛倒映火把光芒,看不清楚神情。 赵基上前迈步手中铁戟投掷而出,十几步外另一个骑士被扎落马下。 马匹前冲贴着韩述手臂跑过去,吓的韩述悚然一跃。 “不要分心!” 赵基将韩述扶稳,身边一名虎贲也对着冲来的人影投掷长矛,却没能扎中。 另有一名受伤的虎贲奋力甩出火把,打在马头,对方马匹受惊,人立而起长嘶不已。 一名持弩亲兵靠近瞄着,马匹前蹄落下,当即扣动机簧,强劲弩矢直接将对方射落。 亲兵什长唐宪持戟横在赵基面前,左右挥动铁戟:“屯长!退后几步!” 他铁戟上绑着火把,就在这时候一名敌骑投掷长矛,贴着唐宪肩膀飞过,险些爆头。 赵基从腰后包囊里抽出短矛,抓着唐宪后背将他往身后扯,右臂投矛而出,传来一声惨叫。 又有两个亲兵挽盾持矛从左右上前,立盾在地,架起长矛。 赵基见火光人影,又是一矛投出。 接连五根短矛投出,后腰携带的短矛用尽,韩述又递来半捆。 对方骑兵多集中在车队西侧,虎贲背靠车辆,反倒可以专心厮杀。 赵基这里很快形成一个突出部,将西侧道路遮蔽截断。 鼓声突然停歇,就听一人呼喊:“韩韬中箭!” “鼓声不能停!” 又有人呼喊,鼓声再次敲响,只是节奏急促。 鼓声有了变化,车队后方魏兴也做好了准备,人人矛戟上扎好火把。 魏兴察觉鼓声变化,以为是催促他们进攻。 当即对左右大呼:“持火把的是伙伴!只杀敌骑,不问步兵!” “随我冲!” 当即狠踹马腹,对着敌骑身影冲去。 几个受伤骑士举着火把停留原地,这时候相里暴、卫固骑马靠近,后面是举着火把的县兵,更远处是一人举两枚火把的第二屯队。 卫固勒马,见火光照耀下,敌骑散乱无序,各处虎贲依托车辆顽强反击,战斗积极性很高。 当即扭头大喊:“持火杀敌!” 他喊话之际,相里暴就带人冲了上去。 缠斗中的敌骑陆续溃散,绕山坡而走。 山沟各处,都是持火把追逐的虎贲骑士。 卫固这才上前,车队各处的虎贲也都结伴去追杀、索敌。 车队前端,卫固见周围地上横卧四五匹伤马,又去看赵基:“阿季?” “无事,我们赢了!” 赵基抬手握住胸前箭杆试了试,见箭杆轻易摇摆,伤痛感微弱,当即拔出。 贴着火把看了看,见箭簇没血,也就随手反握装入自己箭壶里。 “救治伤员,打扫战场,搜集箭矢、弓弩和铠甲之类。” 赵基对身边几个什长嘱咐一声,又左右看一眼,问韩述:“杨吉呢?” “不知。” “你巡查车队附近,找不到就算了,你们抓紧时间休息。” 赵基说着拍了拍韩述以及其他亲兵肩膀,这才跟着卫固到一边。 卫固取出水囊,直接问:“侯氏部曲约有多少?” “算上后续来的骑士,前后约三百左右。” 赵基从卫固手里接过水囊,也顾不得是生水,小饮一口漱口,然后扭头朝一边吐掉。 又问:“大兄,侯氏部众多少?” “两千户。” 卫固略回忆,就说:“分置三处,侯静三兄弟各领一处,有庄园、冶炼场、牧场三处。侯静在庄园,主耕种、纺织,不足二里路程。” “阿季,这路程近在眼前,火光动静颇大,也没能尽数截杀敌骑,我军虚实已然暴露,这说明已无法夜袭。” 赵基略分析,就说:“不能拖,不能让侯氏召集勇壮备战,也不能让他们逃亡。真逃走了,就是数不尽的隐患。我这就带人压上去,先把庄园围了,等人手聚集,就尝试强袭。” 顿了顿,又说:“李乐明日就会来袭,今夜必须破侯氏庄园,得其铠甲器械以及马匹。只是想要顺利破入庄园,就要采取非常手段。” 卫固反问:“可是要纵火?” “是,侯氏受创极重,人心惊乱,若是久攻不下,人心自定更难攻陷;我军锐气折断,再遭遇李乐威胁,可能会溃散。” 赵基语气平静:“只能纵火,增其混乱,利于攻战。” 卫固闻言抬手咬自己大拇指,两三个呼吸后,有了决断:“务必一鼓破之!” “是,伤员收治一事就拜托大兄了,可先腾出车辆运输受伤伙伴返回营地。梁道兄会妥善治理,轻伤的俘虏也一并押解,少些杀戮。我们的敌人是匈奴,这些人少死一些,来日助力也大一些。” “我自会处理,阿季先饮水、休缓体力。” “是。” 赵基应下,对卫固拱手,转身就回到车队旁,这里已生出一堆堆小营火。 亲兵什长唐宪正坐在营火前擦拭一口剑,就用剑穿过几块胡饼、马肉片架在火上炙烤。 见赵基走来,唐宪挪动屁股:“屯长,今夜斩首几人?” “杀的终究是河东人,我宁肯少杀几个。” 赵基落座,接住另一个亲兵递来的水囊,里面混了少许酒液,他端起畅饮几口,就递还对方。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亲兵咧嘴笑说:“屯长高义,可这侯家部曲又有几个好人?” 唐宪也说:“是啊,我们冲上来还敢持械与我们厮杀、死战不退的,已经不是寻常的百姓了。” 赵基对面的那个亲兵还提起一颗刚解下的头颅:“屯长你看这面容、牙口,是个胡儿。” 这时候另一个亲兵提着一串头颅,脚步沉重走来,瘫坐在火堆旁:“你那终究是黑头,我这还有个黄头胡儿。” 仿佛找奇珍一样,这人从四个头颅里找出一个,就那么举着展示,滴沥的血液顺着他手掌向下流淌,渗入他的皮革护腕隙缝。 唐宪才说:“侯家兄弟最依仗的还是杂胡,后面来袭的骑士,多是牧场的杂胡。这些杀就杀了,矿场里的人会冶铁、锻造,这些不该杀。” 赵基点着头:“我在稷山时只听人说过侯氏富强豪横,倒是没听说他们豢养杂胡。” “杂胡也受匈奴人欺辱,这才投靠侯氏,得以立足。” 唐宪解释一句,他将烤热的麦饼、肉片解下几片,递给赵基。 赵基只是点头,想想也对,那些被胁迫的人,是很难成为武装部曲的。 如果侯氏集团是个门派,武装部曲起码是外门弟子,其他部曲最多就是个杂役弟子,最多的还是奴仆。 投名状这种东西,古今皆有很难例外,最多就是换个称呼。 第39章 争分夺秒 吃了几块肉饼,赵基就盘坐,启动‘凝神聚气’。 见他模样认真,几个亲兵装模作样学习一番,也不敢大声说话,只觉得神奇。 这个技能的进阶,大概需要时间慢慢磨。 启动技能后,赵基身心立刻放松下来,能感受到身体各处肌肉拉伤的灼热感。 辎重队的县兵们驱赶俘虏搬运死尸,伤势不影响行动的俘虏也被准许在营火处休息。 不是多么好心,纯粹是这些人围着火堆,就无法借夜色逃亡。 各种器械陆续搜集堆积到车队前方,分类摆放。 不断有举着火把归队的骑士,多是几个人组成的小队,或驱赶俘虏,或驱赶十几匹马。 自营火点燃后,许多无主马匹就主动靠了过来。 很快赵基肚中咕咕鸣叫,技能自动退出,他睁开眼,怅然若失。 韩述已经回来,正吃麦饼,就问:“屯长,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啊,算是冥想,也是禅定,也有人说是静坐。能摒除杂念,让人静心沉思,这对修习武技也有帮助。” 赵基解释着,伸手拿过一块饼,就吃了起来。 几个歇息的亲兵也翻身而起,模仿静坐。 这时候相里暴、魏兴一起走来,坐在赵基身侧,相里暴就问:“何时出发?” “再休缓片刻,许多人才用食。” 赵基反问:“俘虏审问的如何?” “侯静之弟侯默、侯沉都已击斩,庄园守卫不足百人。” 相里暴回答,又说:“只是多有强弩,不利强攻。” “那就多带两辆车,围住庄园后,在上风口纵火放烟,我们顺烟强突。参与强突的,要穿两层甲,铠甲缴获多少?” “铁铠三十七具,各类皮甲、皮衣百余领。” 相里暴抬手指着一侧堆积的铠甲,又说:“若难以突破,可以围而不攻,等大队抵达,以弓弩压制,再突破之。” “嗯。” 赵基抬头看夜空北斗方位判断时间,就说:“天亮前必须攻破,李乐才是劲敌。” 攻陷侯氏庄园,虎贲才有足够的物资,才能编训仆从辅兵。 也只有干净利索砍死李乐,才能让朝廷、杨奉等人心平气和的进入谈判环节。 至于下一步,己方不去讨伐平阳地区的匈奴各部,这些匈奴也会组织劫掠队伍来抢物资。 好在现在的虎贲都年轻,普遍没有成婚,又热血激昂,暂时不需要考虑军饷之类。 当战利品能维持生存和组织壮大,军队结构就能得以维持。 赵基思索着,这些事情暂时不适合与相里暴商议。 可以讨论战术,但虎贲的发展、路线问题,必须与裴秀、贾逵、卫固商议。 就连毌丘兴的影响权重,都比相里暴、荚童、敬纯这些屯将高。 让这些人参与讨论这个问题,属于自找麻烦。 如果天子、公卿那里态度软弱不能指望,那就与这些屯将联合。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很不好受,可朝廷大义真的好用。 没有朝廷大义激励、号召,虎贲们也不可能自带马匹、器械来跟他一起拼命。 所以一定要在天亮前,也就是卫固抵达前攻陷侯氏庄园。 不能让侯氏资产有什么像样的继承人,不然这些豪右私下里交谈几句,就能专断分割战利品。 仓库的铠甲、军械、马匹、粮食固然能纾解一时困顿,可侯氏庄园的源源不断的生产力,才是最宝贵的。 抓住这些,虎贲才能持续壮大。 虎贲组织壮大了,才有能进一步谈判、斡旋的空间。 就在赵基思索之际,虎贲们则开始上前搜索合适自己使用的铠甲、器械。 县兵们也腾出两台空车,装载备用的器械。 不到半个时辰,赵基就带着本队与魏兴队出发,后面是王辅所领的第二屯虎贲。 卫固看着堆积起来的汉胡头颅,侯默、侯沉头颅就摆在他附近。 如果他的脑袋也不想这样摆在别人脚前,那就要谨慎再谨慎。 下午的时候,他还与侯静三兄弟一起吃酒。 没想到突然过境的飞蝗,搅乱了一切。 过境的飞蝗不算很多,但一定会刺激匈奴人,各种匈奴盗匪抄掠汾水以南几乎已成了定居。 若是汾水一线失守,匈奴人又怎么可能放过相对富饶的安邑? 匈奴人在安邑来去自如,李傕郭汜又怎么可能礼貌排队? 现在这个时候,朝廷就是给匈奴单于发去诏书,单于即便答应会约束部众……具体又有多少效力,也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 可这个环节不能节省,这能避免匈奴各部联军的出现。 有了这个环节,那么接下来双方厮杀,砍死的匈奴人,自然都是不遵单于号令的匈奴盗匪。 怎么打仗,是赵基这些屯将需要负责的事情。 怎么从大方面压制、限制匈奴,才是他这些人该考虑的事情。 裴秀、毌丘兴、贾逵也都有各自的作用,贾逵的作用就是持续动员平阳地区的豪右子弟。 获取兵员、器械支持,也能策动部曲武装助战,还有最关键的各种情报。 等砍死李乐,贾逵就能发挥情报方面的优势。 到时候平阳豪右不敢轻视贾逵,自会配合贾逵的工作。 裴秀要做的就是持续获得裴茂的支持,裴茂弄不来器械、粮食,却能让天子支持虎贲。 毌丘兴就简单了,有毌丘兴在,裴秀就无法垄断与天子交涉的渠道。 虎贲未来能发展到哪一步是个迷。 可离开虎贲后,自己又能有什么作为? 他家有钱有部曲,可未来大头是归他兄长的,他只是个次子。 而他这支卫氏即便富庶,也能扯河东卫氏的大旗,可名声不佳,远不如卫觊这一支。 卫觊这一支,持家节约,乡评极好,注重学问传承,发展重点是仕途。 有卫固这一支存在,那卫觊这类专注仕途的就不可能饿死。 郡望豪右之族,内部自有分工。 即便卫觊这一脉在仕途走错了,有卫固这样的本族豪右,不难扶植另一个卫觊。 卫固思索自己的前景,越发感觉赵基与虎贲的重要性。 甚至虎贲败亡也没那么重要,即便军事失利,虎贲溃散。 但活着的虎贲,也是未来继续创业的伙伴。 特别是赵基,有这样的伙伴,以后想干什么都方便。 最次,也能保境安民,维持家族地位,避免衰败。 想到赵基的出身,卫固心情越紧迫了。 再有几天时间,尤其是砍死李乐,隘口大路通畅后,裴氏那么近,肯定会想办法先下手。 赵家与裴家关系太紧密,赵基父兄娶的是裴氏女,姐姐也嫁入了裴氏。 好在裴秀家里就他一个,没有姐妹,不然哪里还有自己插手的机会? 可家里的事情,自己也很难做出决定。 思索着,卫固决定返营后立刻发家书。 此刻就希望天亮后李乐赶紧来,砍死李乐,道路通畅,他的随从就能顺利返回安邑。 军营之内,裴秀值夜。 后半夜时,贾逵来接替,并送裴秀返回营房。 两人低语,谈论讨伐侯氏一事。 贾逵抓着裴秀手臂:“我已让荚文贞监督王植营房,若是卫仲坚、赵阿季未能破侯氏而李乐又至,可如此这般……” 裴秀静静聆听,随后表态:“我就顾虑李乐入营后,神智丧乱,连同我等一并加害。” “世上哪能面面俱全?” 贾逵反问,对着裴秀拱手:“我等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即可。” 第40章 弓弩立功 侯氏庄园依山而建,主体在山道西侧。 这里有一道溪流、山洪冲刷出来的湾地。 随着溃败部曲返回,侯氏庄园背后的山顶之上烽火点燃。 庄园里外墙壁之上也树立火把,待靠近后,赵基通过火光隐约能见十几座箭塔轮廓。 “赵屯长?” 先一步围了这里的魏兴举着火把靠近,火光照映,面庞红彤彤的,仿佛火烧一样,笑容灿烂无比:“没想到侯氏兄弟也有今日!” 赵基隐隐感觉有些不妥,又想不起来哪里有问题。 他身后韩述举着火把上前,突然一轮弩矢破空而来。 这些弩矢飞过去时,赵基才隐约听到细微的声响。 而魏兴手中火把坠地,左腿弯曲站立不住,整个人咬牙闷哼,栽倒在地。 韩述摸了摸自己胸膛后赶紧将火把丢远,赵基上前抓起魏兴两肩就往身后拖:“快躲箭!” 魏兴反应也不慢,右腿蹬地,鼓足劲爆发出来,被赵基拖了十几步。 赵基停下来,就听又一阵弩矢钉在地面的碰撞声响。 其他亲兵上前,将魏兴架起又转移十几步距离,各处火把多数丢弃在地,任由燃烧。 车后,火把照映下,赵基简单检查魏兴腿伤,见弩矢洞穿胫甲后未能深入。 见魏兴纯粹是自己吓自己,也没有说透就安慰说:“子昂运气好,没伤到筋骨,休养旬月就能恢复。” 魏兴咧嘴笑笑,浑不在意的模样:“腿瘸就瘸了,又不妨碍骑马、生崽子。” “还是子昂想得开。” 赵基拍拍他手背,就说:“我去给子昂报仇。” 当即取下画弓,对韩述说:“持盾跟上,多拿一壶箭。” “是!” 韩述应下,从其他亲兵手里接过这些,就持盾轻步跟上。 魏兴斜眼目送赵基离去,低声嘟囔:“原来是子昂兄,现在成了子昂……” 总感觉,过几天就会呼喊自己阿兴了。 边上唐宪持盾,躬身观察赵基离去的方向。 隐约听到魏兴说话,扭头:“子昂,你说什么?” “我在说侯家的女人,你说破开庄园,得了侯氏财宝,屯长会不会选个女人?给你我能分多少?” “不知,没想过这种事情。” 魏兴是北乡的,唐宪是南绛的,两家都在紫金山之南,唐宪在东南,魏兴在西南,两人家庭跟侯氏兄弟没法比。 唐宪观察前方,继续说:“依我看屯长是能做大事的人,不会要侯氏兄弟的妻女。” “那是他没见过,我应募时路上还遇着了侯氏女眷出门采薇,你是没见侯默新得妾室姿貌,听说是徐州那边贩来的宗室女,用一匹好马换的。” 魏兴说到亢奋的话题,左腿也不疼了:“那脸跟羊脂一样白嫩!身段也端正,瞅着就是能生养健壮孩儿的好妇人。” “人家没挖掉你的眼睛?” 唐宪反问打趣,魏兴拍拍自己胸膛铠甲:“人家也在看我,你想啊,她一个贩来的女子,侯默也非良人,妻妾又多,怎么会疼爱她?或许人家还想着我生出歹意,将她掳走,逃脱这囚笼。” 周围虎贲听了也都发笑,唐宪又问:“你都这样觉得了,怎么没去救她?” “七哥派人喊我,我要拱卫天子匡扶社稷,哪能为妇人坏事?平白让七哥看不起。” 都是良家子,平时结伴骑马游猎,若遇到结伴的乡人女子,也没少相互打趣。 相互看对眼,一起去偏僻处玩耍也是常有之事。 身边人不觉得魏兴给自己脸上贴金,真把那女子解救了,别被抓现行就好。 他们闲聊之际,赵基已摸到墙垒四五十步外。 韩述持盾蹲在他面前,他起身张弓瞄着墙垒上的人影就是一箭射出。 就见对方栽落,附近火把摇摆、移动。 紧接着就是第二箭,一个持火把的部曲中箭,火把脱手坠落墙外。 然后就见附近左右二三十步的人影都缩身到墙后,箭塔上一个弩手探头来看。 赵基第三箭射来,对方脖子中箭,捂着脖子从箭塔护栏翻落。 箭塔上弩手立刻将火把丢下,隐入昏暗。 但周围火光照明,箭塔轮廓尚在。 赵基参照记忆,又是接连两箭射出,没看到什么明显变动。 当即低声:“跟我走。” “是!” 韩述情绪振奋,压低声音,持盾护着侧面,依旧蹲着跟随赵基转移。 外围观战的虎贲多席地休息,见庄园各处火把陆续熄灭,顿时士气高涨起来。 但普遍没有开口说话,夜里闻声而射本就是弓弩手的进阶训练。 射靶子射的再好,也不如射声士传奇。 没有火把提供引导,赵基引着韩述再次摸近。 这时候十几名侯氏部曲缒绳而下,持矛戟也朝他们靠近。 相距大约十步时双方齐齐不动了,竟然很有默契的一起后退,拉开距离。 韩述心跳加速,跟着赵基退了十几步,偏头用一只眼隔着盾牌小心观察。 看着隐约身形缓缓搜索,而这时候赵基摸出鸣镝,想了想还是放弃。 如果对方狠心一点,爆发冲突的话,对方弓弩手会不分敌我覆盖射击。 索性继续后退,来到车辆附近。 两台车辆并列,后面是小型营火,算是集合点。 退回来后,韩述整个人瘫坐在地,脸上全是汗水:“太险了,贼众已没了战意。” “也不尽然,他们怕遭遇伏击。” 赵基解释一句,伸手摸箭壶,随即来车辕处,取箭补充。 魏兴这时候已解下胫甲,正包扎伤口:“屯长,射了几个?” “不知道,大约三四人吧。” 赵基回到营火边上:“小心警戒,现在天色昏黑,侯氏冶炼场、牧场援兵不敢靠近。今夜没风,天亮时有晨风的话,就借风烟熏,妨碍他们的弓弩手。” 天亮后,对方弓弩手射击环境更好,但己方也能恢复体力。 侯氏的财富,是凝聚、稳定军心最强的粘合剂。 把肉分下去,可比什么拱卫天子有意义的多。 追逐胜利,分享荣耀固然重要,可本质目标还是财富。 魏兴箭赵基吃麦饼,就问:“屯长,侯氏女眷……我是说侯氏兄弟的女眷该怎么处置?” “你想要?” “也不是非要不可,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这里没有外人,那我就直说了。” 赵基接住唐宪递来的水囊,环视周围凑过来的虎贲:“侯家贩卖军械给匈奴,说是国贼也不为过。攻破庄园后,侯氏男丁务必诛灭,可侯氏又迎娶大姓庶女,杀了女人的孩子,女人恨不恨我等?” “恨。” 魏兴转而就说:“那就再给她们一些孩子,杀了她们……我是说这些女子为保全名节举火自燔,她们的父兄也会记恨我等。我们是有功于朝廷的,侯氏是贼,改嫁我等,对谁都好。” 唐宪讽笑:“你就不怕肚子里带着侯氏的种,长大了给你一刀?” 魏兴瞪一眼,赶紧去看赵基:“屯长,今晚没少杀人,很多女子都成了寡妇。她们抚育孩子也困顿,反正她们所托非人,丈夫是反贼,按律怎么也要问罪,牵连妻子。不若贬为奴隶,让营中伙伴以功勋赎为妾隶。” “没看出来,子昂倒是精通变通之术。” 赵基点头:“这件事情太大,我要与七哥商议。” “不能,涉及大姓庶女,七哥他们不想知道,这件事情就让我们这些粗鄙武夫来做,做完了,七哥他们也只能接受!” 魏兴交游广泛,见识也多,很清楚侯氏兄弟妻妾里哪几个姿色最艳。 第41章 侯静授首 晨间,太阳还没有升起。 山野轮廓蒙着一层青色,侯静红着眼登墙巡视。 庄园有里外两层墙壁,最外围一道墙壁是乱世以来,他家贸易致富后增修的。 板筑的土墙厚四五尺,高一丈四五;墙壁内侧有原木搭建的走道,可供两人并肩而行。 相隔二十步,就是一座木制箭塔。 原本这里只是他家世代居住的里社,乱世以来侯氏独占。 地方不算很好,但也有小路能通向紫金山之南。 又不想去外面选择新地址,就持续增修、加固,于是有了现在的模样。 “家主,快看!” 一个亲随展臂指着庄园西边山坡,就见山坡曲折小路上一队贼兵正持盾遮在头顶,向山上烽火台进攻。 烽火台上烽火熄灭,正燃烧狼烟。 驻守烽火台的几名部曲显然无法抵挡这么多贼兵。 侯静观望之际,就见烽火台里的部曲主动放下梯子,赶在贼兵上山之前就沿着山脊逃亡。 赵基没有追杀那几个逃离的侯氏部曲,而是在坡上观察距离。 他用手掌测算,见自己与庄园西面墙壁、箭塔直线距离大约七十步,有效射击范围左右展开,能压制大约四十步宽的战线。 当即就对韩述说:“乘风放烟,让王辅、魏兴伺机进攻。再告诉西门俭,配合王辅他们佯攻,见我这里旗号行事。” “是!” 韩述应下,提着盾牌就往坡下大跨步奔跑。 西面墙壁、箭塔发射的箭矢稀疏,追不上韩述。 坡上虎贲都已将盾牌树立,都持弓弩蹲伏,只有五十多人,却都是善射之人。 赵基张弓瞄着一个持弩端详韩述的弩手,稍稍抬高三分射角,一箭射出。 箭矢破空而去,钉在对方胸膛皮甲上。 周围弩手、弓手也开始自由射击,顷刻间就将西面压制。 坡下西门俭持盾蹲伏在地,时不时扭头去看北面,那里是上风口。 很快王辅送走韩述,举剑呼喝:“点火!” “推车!” 十名虎贲穿戴重甲,将两辆点燃的车辆缓缓推搡。 也不需要推到墙壁处,相隔十几步就可以了。 他们的铠甲比较冗乱,不管铁甲还是皮甲,甚至是刚扒下来的皮衣也往身上套。 从昨夜到现在,这还是第二屯首战。 烟火弥漫,对面墙壁上的侯氏部曲自行射击。 车队后面也有虎贲持盾跟进,躬身而进,战术动作很是猥琐。 推车的虎贲每有中箭影响行动的,立刻就上前持盾遮住,往后方拉扯。 混合湿马粪的车辆火焰越来越大,推车虎贲在其他持盾伙伴掩护下后撤。 烟雾顺风飘向庄园,侯氏部曲以湿巾遮面,大多已经无法精准射击。 而另一面,韩述驱马靠近时,魏兴指着南面远处山坡:“那有百余人,没有几具铠甲,应该是矿场来的贼众。昨夜已将侯氏骑从重创,没有铠甲、没有骑从,他们不敢轻易靠近。” 魏兴顿了顿,又说:“他们敢来,我自会将他们拖住!” “知道了!” 韩述应答一声,持鞭抽马,向庄园西面的西门俭而去。 另一个队官杨吉昨夜运气不好,冲锋时一脚踩空,不仅脚崴了,还磕歪一颗门牙。 当时就疼晕过去了,现在还躺在后面车队那里。 韩述向西门俭传令时无法绕远路,时不时就有零散箭矢朝他描边射来。 他抵达时,西门俭这里见到王辅点火放烟,也就开始了佯攻,并且是第二次佯攻。 每次佯攻,都能骗来一些箭矢。 一些侯氏部曲射箭之际,就要露头遭遇强弩的狙杀。 此刻坡上,射术相对差一些的弓手已经放弃杀伤,专用鸣镝,干扰侯氏部曲。 弩手三四人一组,狙杀三座箭塔里的弩手。 与他们不同,赵基才是真正的狙杀。 他几箭之后就适应了高度带来的下坠变化,当面侯氏部曲苦不堪言。 蹲伏在墙壁后还好,稍稍露头就会引来赵基的射杀。 哪怕有铠甲护身,命中一箭也会失去战斗力。 当赵基挂上第二壶箭时,已经没有弓弩手敢冒头。 督战的侯氏部曲头目也是人,稍稍露出一些身位,就会引来赵基的狙杀。 当督战失去意义时,侯氏部曲作战积极性大降。 侯静顾不得北面主攻的贼兵,引着最后十几名预备队来到西面时,立刻就遭受赵基与强弩的狙杀。 三个部曲立刻中箭,其他人躲闪到屋舍墙壁后。 侯静侧目看着地上面门中箭的大侄子,不由目眦欲裂,神情痛苦。 对方拒绝与他对话,明明知道对方是卫固、裴秀派来报复的,可就是无法谈条件。 说是豪强,他更像是一个商人。 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可遭遇这样的情况,他已经无法做出冷静判断。 真正能打的是他的两个弟弟,可都已经没了。 此刻,侯静很想玉石俱焚,一把火将仓储烧的干干净净。 可他敢放火烧粮,庄园内的大部分部曲就会溃乱。 更是后悔没有挖一条地道! 就在他喘息之际,第七次佯攻的西门俭已经带队摸到墙壁下,这里已经是对方射击死角。 西门俭左手挽盾遮在头顶,背靠墙壁大口喘气,对墙上呐喊:“罪在侯氏,余者不问!喊!” 左右两侧背依墙壁的三十几名虎贲齐齐呼喊:“罪在侯氏,余者不问!” “贼兵奸滑凶残,不可轻信!” 墙内也有侯氏子弟或亲族、乡党呼喊,但又是一轮齐呼:“罪在侯氏,余者不问!” 西门俭见山坡旗帜前后甩动,当即厉声:“登墙!” 十几个虎贲将带来的梯架架好,推选最前的虎贲已没了思维,右手持刀左手快速攀登。 刚露头就见墙后一人蹲身朝他跑来,他赶紧缩头,那人起身展臂一刀斩击在土墙上。 紧接着对方面门中箭,整个人后仰栽倒跌落下去。 就在这虎贲回神之际,下面他的什长持矛抽打他的肩膀喝斥:“快上!” 他攀登之际,边上梯架上一个虎贲一跃登墙高声呐喊:“我赵伯阳先登第一!” 随后拔出另一口备用的剑,一手持刀一手持剑,一跃跳下走道,就对着一个转身而走的侯氏部曲劈斩而去。 紧随其后又有一名虎贲翻墙而入,手中环首刀想也不想就朝一个侯氏部曲投掷而去。 也是一跃而下,抓起地上一杆铁戟。 紧接着就是第三人,越来越多的虎贲从这里越墙而入,西门俭很快也登上去,大喊:“各回各宅!闭门在宅者不问!” 附近箭塔上一个侯氏部曲顺梯子滑下来,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去看西门俭。 西门俭瞥到,怒吼:“快走!” 这人如蒙大赦,转身就跑。 侯静身边人散去大半,他踉踉跄跄跑回内院,想要推门而入,不想门却被里面的妾室、婢女死死顶住。 “贱婢!” 怒吼着,侯静左右寻找,想要找火源。 这时候一支虎贲小队追杀而来,还在边跑边喊:“罪在侯氏,余者不问!” 侯静闻言就往后院跑,顺着走廊躲到了厕所里。 追击而来的虎贲扑入后院,就见一个婢女开窗望着他们,吓的面白难以言语。 这几个虎贲扭头四顾观察之际,又有几个虎贲冲进来问:“人呢?” 这时候窗扇处又冒出一个小婢女,指着茅厕所在,并赶紧将窗扇放下。 当即这些虎贲以矛戟在前,冲向茅厕。 茅厕内,侯静大喊:“我跟卫仲坚是友人!很是熟稔!昨日还请他喝酒用宴!不能杀我,让卫仲坚来见我!” 几个虎贲一时间迟疑了,相互看着,后面跟过来的什长喝斥:“功曹若想见他,又怎么会留在车队!还在迟疑什么!” 当即虎贲以矛戟扎刺,侯静推掌阻拦,极力缩在墙角,但很快就惨叫一声。 这些虎贲有些羞怒,反复扎刺。 第42章 尘埃落定 烟气弥漫,赵基进入庄园率先检查粮仓。 粮仓足有六座,都是悬空木楼防潮结构,但四座满仓。 其中一仓是稻谷,他攥一把稻谷搓了搓,见稻壳紧密贴在谷上,又闻了闻,断定是去年的稻谷。 去年、前年都是旱灾、蝗灾加小范围战乱,侯家竟然还能攒下新稻谷。 赵基心情不由很是复杂,不知该怎么评价。 其实周围不缺灌溉用水,紫金山以南有涑水,上古时期很是汹涌,近世以来水量也十分充沛。 即便这几年旱情,涑水也没有干涸,依旧能提供灌溉。 紫金山之北有东西走向的浍水,向西流淌在绛邑城边上注入汾水。 汾水更是充沛无比,河道两岸都是极好的田地。 就连赵家所在的里社,去年干旱时小河也没断绝,只是浅的只能淹没脚掌。 这样的小河垒砌堤坝也简单,蓄水后自能灌溉百余亩救命的田地。 干旱、蝗虫造成的破坏力,远不及混乱的秩序,以及疫疾。 将稻谷丢回仓里,赵基走出仓阁,站在木台阶前叉腰环视左右,西门俭已提着血淋淋的一颗脑袋朝他走来。 西门俭一脸喜色:“屯长,侯静头颅在此。” 赵基只是瞥一眼,就问:“虎贲伤亡如何?” “轻伤五人,队里斩首四级,其他侯氏部曲都被卑职驱入屋舍,不曾追杀。” “很好,王辅呢?” “正在巡视,分派人手抓捕侯氏男丁。” 西门俭观察左右:“屯长,储粮多少?” “不知道,我这一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粮食。” 赵基回头瞥视仓阁:“拿到侯氏账册才能查明白,但足够我们吃到秋天。” 一时之间突然想到家里情况,他心情复杂起来,摇头笑了笑:“说来可笑,我应募虎贲之前,家里父兄此生梦想就是攒下侯氏这样的家业。” 西门俭也是一笑:“还是屯长的父兄有志气,卑职的父亲只是想着家里多几匹母马。” “这样的乱世,过于富庶也非好事,倒是伯父看的明白。” 赵基感慨一番,就问:“向功曹通报了没有?” “忘了。” 西门俭理直气壮:“屯长,侯氏女眷怎么处置?” “我觉得魏兴说的有道理,这件事情不适合功曹、法曹他们介入。你觉得谁去处理比较合适?” “还是卑职去吧,还请让唐宪与我同去,好查抄金、帛之类。” 西门俭不怕得罪人,强横如侯氏都让他们轻易荡灭,今后不管是汾水以北的平阳地区,还是以南的安邑各县,谁都不敢忽视他们。 也是取巧,夜战袭击重创了侯氏主力。 真让侯氏做好防守准备,虎贲全营过来也打不动。 侯氏庄园扩建的就比乡邑小一圈,剩下的部曲根本填不满防线。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就是以相对微弱的代价攻陷、讨平了作乱的侯氏兄弟。 只要虎贲营的作战力量还在,与侯氏力量相仿的豪强自会小心处理彼此之间的关系。 赵基闻言,就去看唐宪:“一应缴获都要归公,视功勋分发钱物。” 唐宪上前拱手:“跟着屯长打仗就是痛快。” “嗯,我不会亏待伙伴的。” 赵基拍拍唐宪肩膀:“快去吧,我们还要迎击李乐。” “是!” 唐宪应下,带了几个人与西门俭离去。 赵基留下护旗队驻守粮仓,走在‘丰’字街道,可能是虎贲维持秩序没有破门劫掠。 一些女眷出门搜寻父兄、丈夫,神情凄苦、彷徨。 也有找到尸体的,或趴伏尸体上哀嚎,或跪地哭泣。 赵基面无表情,遇到一个第二屯的队官,就说:“侯氏作乱,其麾下披甲执械者同谋,清查谋乱者家室,一并贬为奴隶。” “喏!” 这队官立刻亢奋起来,他早就受不得哭哭啼啼,又心中怜悯多少有些愧疚。 现在赵基给了处理办法,立刻就从精神内耗中解脱出来。 都是叛贼的家室,还敢出门哭街?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索要赔偿? 各种哭声很快就停了下来,赵基也清爽许多。 快步来到侯氏宅邸,见大小女眷、婢女跪坐前院,几个反抗的妻妾已恢复冷静,正用仇恨目光盯视赵基。 赵基左右观察,见十几个虎贲正在检查侯氏孩童,只要是男丁,哪怕穿仆僮粗布衣裳,若皮肤细腻,也是当场拖走。 他看到一些孕妇正紧张望着他,就走过去说:“侯氏谋逆,罪及子弟,腹中孩儿不问。只是你们没入官坊后,要快些改嫁。” “将军宽厚,贱妾谢将军恩德。” 一名穿淡绿锦袍的女子屈身施礼,她头上发钗之类已被没收,一头茂密乌黑长发散披在肩膀后。 其他一些女子也是道谢,赵基不言语,转身离去。 一名孕妇追问:“敢问将军姓名。” 赵基驻步,回头审视对方,见对方眼神没有多少恶意:“虎贲中郎,稷山赵基。” 他走向负责这里的什长:“组织这里的婢女,让她们快蒸煮饭菜。不要怜惜食材,拿最好的,让大伙饱餐!告诉这些婢女,以前干什么,以后还干什么!” “是!” 这什长早就饿了,可没有更高级别的命令,他也不敢随意指派这里的人力。 普遍缺乏经验,虽然作战时十分勇猛。 可打完仗,很多人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赵基看在眼里也不着急,经验可以慢慢学习,但心性、军队风气不能乱。 宁肯低级头目迟钝、呆板一些,也不想这些人去发扬什么自主积极性。 坐到朝阳台阶处,赵基解下头盔,头顶汗气升腾,裹头的赤巾帻已然湿透。 摸出腰间粮袋,拿出拳头大的马肉腱子,又取短匕削切。 对着纤维纹理横切,这样的马肉咀嚼起来也轻松一些,不怎么塞牙。 马蹄声渐近,魏兴缓慢下马,一瘸一拐走来:“屯长,我出示侯静首级后,冶炼场来的人就降了。” “冶炼场很重要,其中侯氏子弟呢?” “昨夜带部分护卫袭击功曹,没能回去,可能是被我军俘斩。” 魏兴也坐到台阶上,左腿绷直,眯眼看金色旭日,又看赵基侧脸:“派谁去管?” “我觉得西门俭不错,做事机敏。现在重要的是稳住冶炼场,等击败李乐,再来详细处理。” “这人狡猾,可以哄住冶炼场。” 魏兴稍稍坐直身子,又朝赵基倾斜过来,低声:“屯长,这些女眷怎么处理?” “稍后查明身份,侯氏女眷贬为隶臣,以酬功勋之士。” 赵基见他眼神热切,就问:“你前后斩首几级?” “三级……” “应该够你分一个,三侯的正室夫人你就别想了,妾室或侯氏女不难。” 赵基也是粗略估算,这次杀死、抓捕了许多持械反抗的侯氏部曲,这些人的妻女、子弟都要贬为集体的奴隶。 如俘虏的匈奴汉胡儿一样,都是要分给虎贲的。 虽然会降低集体人力资源,却能极大增长军心和士气。 没有经济方面的优势,凭什么招纳新的虎贲? 以及从属武装? 身处如今的位置,赵基必须思索接下来的各种可能出现的选择。 不同的选择,就是不同的路线与结果。 身边伙伴,也会因为出身、立场与追求,或加深与自己的关系,或渐渐疏远。 第43章 请君入瓮 太阳渐渐升高,李乐也督率部伍沿着驰道行进。 虎贲营地出现在视野之内,李乐派遣骑士前去交涉。 虎贲营门大开,十几名骑士挥舞马鞭,扬长而入。 此刻已临近午间,这些骑士入营直奔校场,途径东西两片营区时,就见受伤虎贲包扎后都坐在朝阳处晒太阳。 李锋还察觉地上有新滴沥的血液痕迹,经过仓曹小营区时,就见里面一些军吏正给一些伤员包扎伤口。 引他们入营的荚童脸色不是很好:“前夜击溃来犯匈奴后,俘虏颇多。昨夜这些俘虏突然作乱,向东而走,现在才捕杀一空。就是营中又多了些伤亡,不知征西将军可能出面向绛邑索要药材?” “此事我自会向将军说明。” 李锋口头答应,左右观察:“你们也是疏忽,竟然犯下这样的失误。” 荚童不语,引着李锋来到校场区域。 李锋一伙人就看到校场一边堆着新旧头颅,还有一堆各种衣物、铠甲、器械之类。 而李锋最关注的是校场一侧的围栏马厩,没有什么遮阳棚,就是个露天围栏。 各类马匹一眼望过去不下五百,沿途左右两侧小营区里也圈养马匹。 心中估算,这不下八百余匹……这是足够改变河东力量均势的数量! 哪怕虎贲出身河东各县豪族、寒门,李锋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这批马太重要了,拿到这匹马,裹挟部分兵士,真能让李乐赴任凉州,坐实凉州牧、征西将军。 何苦留在河东,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们对得起朝廷,可朝廷对得起他们? 白波老兵都挂着校尉官职,弄的好像李乐、李锋这些人很喜欢这类贬值官位一样。 李锋观察之际,王植拄着粗糙拐杖在亲兵搀扶下来见,神情不安:“敢问上使,征西将军到何处了?” “还有数里路程。” 李锋也不下马,身边几个骑士警惕着,他观察王植受伤的左脚,被细麻布裹着,渗出的血液已经干涸,透着暗红。 这才打量王植的神情,也理解王植的惶恐不安,就说:“奉朝廷诏令,我家将军前往西河与新单于议事。昨日过隘口时见紫金山有烽火,才知匈奴袭扰虎贲。遂扎营宿夜,今日特来巡查。说说吧,战况如何?” “是,匈奴来袭时经浍水而来,当时营中有虎贲赵基善射,能射百二十步。安邑卫仲坚见之大喜,出彩头奖赏赵基,故遣绛邑虎贲回乡采买羊、酒。经乡人提醒,我等始知匈奴盗匪来袭。” 王植回忆着事情经过,又说:“是以当夜营中设伏,这才大败匈奴,斩获甚多,并斩得匈奴小王头颅。” 说着王植扭头去看一名亲卫:“快去拿来。” 亲卫快步而去,脚步慌张。 李锋看在眼里,也不以为异,就问:“营中虎贲伤亡如何?” “百余人负伤,昨夜又伤了数十人,累计已有二百之数。余者疲倦,营中药材耗尽,绛邑守将误以为我等被匈奴俘获,闭门不纳。现在征西将军来了,营中伤员总算是有救了。” 王植感慨着,李锋也只是笑了笑。 绛邑方面查清后自会开城门,可现在他们来了,这开门一事就得另说。 李锋始终不下马,若有变故,拔马就能跑。 看着对方捧来的一颗老头,仔细辨认一番,也就点点头:“杀了这小王,匈奴各部难免借机生事,朝廷避居安邑,李郭恶贼虎视河东,匈奴又强悬在北边,你们这是给朝廷招惹祸端啊。” 王植神情惊惧,讷讷不言语。 见他这模样,李锋口风一转:“准备吃食,我去面见将军。” 这时候王植的亲兵头目小步上前,从腰囊取下一个皮袋,双手捧着满脸堆笑:“上使,我家公子初入营伍,不通人情。如今负伤,还请上使在征西将军处美言一番,好使我家公子卸甲归宅。待伤势痊愈,再为朝廷出力。” 李锋也不避嫌,抄起皮袋在手里掂了掂,扯开袋口绳子看了看,见里面是碎金子。 当即笑容洋溢:“好说,快快准备饭食与马料。” “是,上使慢走。” 亲兵头目拱手施礼,俯身长拜,王植也是赔笑。 李锋也不觉得王植碍眼了,将皮袋挂好,左手拉扯缰绳调转马头,施施然踹马,引着十几名骑士走了。 见他们尽数出营,王植才收敛笑容,疑惑问走过来的贾逵:“梁道,可能瞒过李乐?” “营中伤员近半,马匹又多,司马又负伤折了锐气,我是李乐也会欣然而来。” 贾逵声音温和,很有信心的样子,这种心态也感染着周边人。 随即就指挥人员开始造饭,察觉动静,附近的营房里,赵基也睁开眼。 营房内二十几名虎贲懒洋洋躺在草堆上,只有寥寥几人睁着眼睛。 其他都在强行闭目小憩,最凶险的考验就在面前,他们很难入睡。 赵基走出营房,身上铠甲布革已然黑红。 裴秀也从旁边营房走出来,裴秀神情凝重。 这里动手杀了李乐,那就彻底没有回旋余地了。 唇亡齿寒,杨奉这些人若是发疯,武力胁迫天子,事态会进一步失控。 到目前为止,天子依旧住在安邑近郊,没能入城。 不是王邑不想,而是白波诸将的底线就在这里,生怕天子进入安邑,与王邑联合起来。 到时候不管是他们入城面见天子,还是别的什么事情,都会让他们非常被动。 河东大姓也不乐意见到这种场面,事情就这么的荒唐,实属不得已。 别看白波诸将各自也就数百人,不到千人。 可真发疯四处抄掠,秩序大乱后,各种作乱的人也就冒出来了,自然会与白波诸将合流。 爆出万余规模的乱军实属正常,这些人打不过李傕郭汜,但绝对能将安邑附近祸害一空! 天子、朝廷、白波诸将很穷,王邑这个北地人也不算有钱,可河东大姓们资产颇丰,是真的不想打。 赵基察觉裴秀有退缩之意,就说:“七哥,三侯授首,卫仲坚已做出了选择,现在王司马没了退路,难道七哥还有退路?” “杀了李乐,然后呢?” 裴秀声音轻微,也怕其他听到,这会影响士气。 赵基从腰间皮袋里取出麦饼小咬一口,边嚼边说:“然后就是用李乐的首级去敲开马矢枝的门,我们有密诏,他会做出妥善的抉择。再然后就是徐晃,他为杨奉招纳部曲,若是不肯举兵勤王,就攻灭此人。” “再之后,选拔五百骑士先行,直扑南乡,我希望能游说韩暹,通过他与杨奉等人达成协议,使天子入安邑。” 这样就能将王邑拉上战车,郡兵也就可以发动起来。 还有张扬,赵基的计划里,张扬真没必要留在河内。 但张扬与张燕之间似乎类似防御盟约,现在袁绍正处于攻势,公孙瓒被动防守。 张扬、张燕都不愿意坐视公孙瓒灭亡,公孙瓒灭亡后,袁绍整顿河北后,自会拿他们开刀。 所以很难从张燕、张扬这里获取什么像样的援军,但分别派遣一两千人,就足够用了。 必须让朝廷这里的势力复杂起来,相互制衡,才能给下一步行动争取时间。 只要将匈奴杀的够狠,李傕郭汜自然会衡量渡河的风险;而内部也会渐渐稳定。 绝对不能让天子落到曹操手里,否则吕布、刘备会非常被动。 有他们在,袁绍、曹操这个联盟就很难快速扩张。 天子在河东,每年各郡所举的孝廉,以及士人、勤王之士都会向河东汇聚,带来宝贵的人才与人力。 千里迢迢能来河东的士人,披上铠甲就是好兵。 虎贲的素质就很强,这是普通征兵、募兵无法比拟的素质。 第44章 干净利索 另一边,营地二里外。 李乐反倒停下来,开始喂马,休缓士马气力。 他坐在马扎上,聆听李锋的讲述。 李锋后半夜执勤于紫金山,自然看到天亮后有一支骑队从东南方向进入虎贲营地。 也就与王植的言辞对照上了,这是去追杀出逃俘虏的队伍。 李锋详细讲述:“各处营房茅草多已烧毁,目前修缮不及一半。营中虎贲士疲倦,并不欢迎我等。王植胆气已丧,有卸甲之意。” 八百多匹马,李锋很动心,李乐也非常的心动。 强夺的话,大部分虎贲会散去,散去就散去。 拿了这些马,再裹挟汾水南岸乡邑、里社的青壮男女,他就有本钱去西河了。 经西河去了上郡,再向李傕臣服,讨个上郡郡守,或北地、安定郡守,他也就算破局。 至于河东这里的纠纷,又与他何关? 手中有兵马,未来依旧有勤王,参与追逐的机会。 李乐心中已有了决断,笑吟吟看边上的赵彦:“赵公,虎贲营中伤员近半,皆是河东英杰、忠义之士。只是绛邑存有误解,赵公可否代我去绛邑讨要药材?” 赵彦沉默,见李乐笑容渐渐敛去,立刻就说:“那老夫就奔波一回,只希望征西将军念在虎贲士忠心为国,留些情面。” “赵公给我颜面,我自不会辜负赵公的好意。” 李乐仰头轻叹:“事已至此,赵公觉得李某还能有什么好出路?” 赵彦不语,只是起身对着李乐屈身长拜。 李乐也起身,身边亲兵牵来马,他矫健上马,扭头呼喝:“上马!” 随行卫士纷纷上马,这些人普遍喜笑颜开,士气蓬勃。 八百多匹马,裹挟青壮男女后,人人都能成为骨干军吏,手下有了役使的人。 好日子就在向他们招手,由不得不激动。 马蹄声渐远,赵彦站直身子目送百余骑在烟尘中渐行渐远。 后面还跟着李乐的步行部曲二百多人,再后面是郡兵三百多人。 中条山以南二县虎贲百余人则留在附近,他们普遍有马。 负责护送他们北上的两名县吏来到赵彦面前,拱手:“赵公,我等同去绛邑?” “也好,待李乐离去,再协助老夫收集虎贲。” 赵彦应下,骑从牵来马,在骑从协助下上马,审视凑过来的虎贲:“走吧。” 李乐跑了,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集合剩下的虎贲,南下安邑也少了一道阻碍。 韩暹反而是个好说话的人,与杨奉、胡才不一样。 有这批虎贲入卫,天子也就能摆脱杨奉的钳制,获得更大的自主权。 可最难的还是河东大姓、豪强们的冷漠态度。 若不是有杨奉这伙专业盗匪,赵彦怀疑河东豪强会组织盗匪,驱逐天子出境。 就这样,百余名虎贲步骑簇拥赵彦,顺着驰道向北而行。 李乐这边快马轻驰,大摇大摆直入营垒。 一进来他就看到晒太阳的虎贲伤兵,果然如李锋所言,普遍疲倦,或躺在干草上,或倚靠墙角,根本不理睬他们。 一些虎贲就那么漠然望着他们,显然最近的战斗和死伤已经打击了这些良家子。 李乐也不苛刻要求这些虎贲保持什么敬意,他也出身这个群体。 其中一些虎贲论其血缘,或许彼此还有亲戚关系。 他直入校场,身后跟着两面战旗,以河东的物力,他无法制造符合官位的大纛。 两面战旗一杆是‘凉州牧’,一杆是‘征西将军’。 都是寻常布帛裁制,刺绣工艺也是粗糙,勉强可以使用。 他勒马审视几个站在面前的虎贲头目,目光落在左脚受伤很有识别特征的王植脸上。 他见过几次王植,见王植哭丧着脸要艰难行礼,就马鞭一挥:“既然负伤,就免礼吧。” “卑职谢征西将军。” 王植勉强屈身之际,李乐也抬腿一跃下马,握着马鞭就要上前。 这时候他余光瞥到赵基从营房内走出,还拉弓满月,李乐勃然变色。 几个反应快的骑士正要驱马上前,多数骑士正在下马。 电光火石之间,赵基撒放弓弦,箭矢闪过一道残影,直接钉入李乐咽喉。 瞬间贯穿,李乐强壮身躯向后猛地栽倒,双目瞪圆,口中嗬嗬不已。 几乎同时矮墙后站立的虎贲纷纷端起强弩瞄着,一个骑从已驱马惯性上前,右手举起铁戟就要扎刺王植。 顷刻间五十多张强弩激发,七八名还在马上的骑士尽数中箭,马匹吃痛长嘶。 下马骑士有想要翻身上马的,也有持矛戟背靠背的,四周虎贲也持矛戟包围,还有虎贲持弓站在矮墙上。 “奉天子密诏讨贼!” 赵基左手高举诏书上前越过王植,盯着当面十几个李乐部曲:“李乐已死,余者不问!持械反抗者视同谋逆,立斩不饶!” 荚童持矛上前也是大声呼喝:“还不弃械!” “还不弃械!” 身边虎贲齐声呼喝,当面李乐部曲中几个人被喝退半步,又都相互观察。 漫长的一个呼吸里,矮墙后的虎贲已然上弦,端着强弩瞄着他们。 李锋左右看一眼,怒喝:“贼子狡诈,岂会饶恕我等!” 赵基右手持剑指向李锋,顿时强弩激发,一排人被射退几步,踉跄倒地。 后方也有人马被射中,更是人马扰乱。 李锋被格外照顾,身中七八箭,后仰栽倒没了声响。 赵基踏前三步:“弃械不杀!” 这时候人群里一个人李乐部曲抓马具上的强弩朝他射击。 赵基目光瞥到,一剑挥斩,一声脆响后弩矢被弹飞。 顷刻间,他听到很多人在吸气,许多李乐部曲更是瞪圆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这时候一道残影落入人群,持弩那个李乐部曲面门中箭,倒在人群里。 贾逵持弓怒喝:“再不弃械,休怪我等不念乡党情谊!” 终于,五十多名强弩上弦后,一个李乐部曲扛不住压力,丢弃手中铁戟,跪伏在地。 然后各种矛戟、刀剑丢在地上的声音不绝于耳。 赵基持剑指向一边:“出列,到一边等候安排!” 强弩逼迫下,这些人只能起身,缓慢走向一边空地。 这时候辅兵从营房里涌出,拿着绳索上前捆绑这些弃械的部曲。 弃械之后,也都认命了,不再反抗什么。 荚童快步上前一刀重重斩落李乐首级,用矛挑着,他的伙伴牵来马,他快速上马,引着其他骑士就飞奔出营。 赵基这里也是,赶紧带人上马出营。 营外还在赶路的李乐部曲、郡兵队列还在纵队行进,就见荚童一马当先,挑着戴着金盔的李乐首级。 荚童冲到队伍前,猛地勒马大喊:“奉诏讨贼臣李乐!李乐首级在此,余者不问!” 带队的几个李乐亲信神情惊骇,调转马头就要跑,荚童两侧的虎贲骑士冲杀而上,或以矛戟挑杀,或以弓弩射杀。 后方郡兵队伍停在原地,郡司马范铮勒马横矛立在队伍前,三百余郡兵也快速整队,从行军纵队变成了一个左右展开的小方阵。 范铮眯眼望着前方几十步外缴械的李乐部曲,顿感不妙,就要派人去给王邑通报之际,却见另一支数量更多的骑士冲奔而来,只能作罢。 摸不清对方态度,贸然行动,马力不继,他也很难逃走。 而这时候,南二县虎贲与赵彦还在驰道之上,相距也就两里多。 赵彦看着虎贲反击,顿时惊喜不已:“快随老夫襄助虎贲讨贼!” 范铮余光瞥到,也是释然、庆幸不已。 真派人通报消息,赵彦那里极有可能截杀使骑。 使骑当场被杀还好,若被擒获,他就不好交待了。 第45章 孤寡老幼 营地内,赵彦端坐上首。 王植已拆了左脚伪装的包扎细麻布,但他依旧只能与郡司马范铮、赵基、荚童等人站着。 裴秀、贾逵则一左一右坐在赵彦左右两侧,两人讲述这几日的经过。 赵彦不时询问,洞悉前后后抚须感慨:“国家危难,忠烈之士怀匡扶壮志,实在难得、可贵。” 裴秀就问:“赵公以为,今李乐授首,杨奉、韩暹之流闻之,必然生变于内。我等欲整合忠义之士,南下拱卫天子,攘除群凶。不知赵公可能出面,劝北岸骑都尉徐晃率众共襄义举?” “老夫与这徐公明亦有数面之缘,观其行举,也是忠义之士。今有天子密诏,老夫岂惧奔波之劳?” 赵彦当即应下,目光却落在赵基脸上,就侧头看裴秀:“来时听李乐部曲言语,说是营中虎贲有善射者,能射百二十步?” “赵公,此秀之亲戚,赵基。” 裴秀起身越过王植、范铮,将赵基手拉手引到前排,郑重介绍:“他小字阿季,与秀乃总角之交,只是性格顽劣,赵家叔父担忧他惹祸,故避居稷山。今闻国难,这才下山应募。” 赵彦仔细审视赵基,就问:“阿季与我故人相貌颇近,不知祖籍何处?” 赵基拱手,却是河东口音:“回赵公,卑职祖籍琅琊,祖父本是广宁县尉,桓帝延熹元年鲜卑大王檀石槐寇边,祖父因公事坐罪,不愿受刀笔吏折辱,故饮剑而亡。父亲讳敛,得罪乡里豪强,故潜居河东。” “赵敛?” 赵彦皱眉,怀疑这是个假名字,就说:“延熹三年九月,泰山人劳丙聚众作乱,侵害泰山、琅琊,杀害官吏。郡县不能制,朝廷遣讨寇中郎将、南阳安众宗叔都率兵征讨,老夫与兄长率子弟乡党助战,参谋军事。” 说着他陷入回忆中,又对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的赵基说:“当年十一月,泰山人叔孙无忌作乱,杀郡尉侯章。至腊月时,我等追随宗叔都擒斩劳丙,迫降叔孙无忌。至此动乱平息,后朝廷以功除老夫为高密丞。” 顿了顿,赵彦露出笑容:“期间老夫从子赵俭杀人逃亡,老夫也因此免官。” 裴秀惊喜不已:“赵公是说?” “应该是他。” 赵彦笑容欣慰,忍不住站起身抓住赵基的手,只觉得赵基的手掌都是温热的,就问:“阿季可知是琅琊何处?” “家父不曾提及,也是这次应募离家时,临行之际家父才讲述出身。” “难得他如此谨慎。” 赵彦笑了笑,用劲抓着赵基的手,对裴秀、贾逵说:“老夫字元明,阿季之祖父乃我叔父之子,排行第四,字贞明。” 贾逵拱手:“敢问赵公,前广陵郡守赵元达可是公之族裔?” “乃我大侄,当年平泰山贼时,我兄阵殁。” 赵彦收敛笑容,两年前曹操攻入徐州,陶谦大败,曹军第一次屠戮徐州时,广陵郡守赵昱收留败逃的笮融,被笮融刺杀。 整个赵家第二代、第三代元气大伤。 此刻赵彦望着赵基,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 小字阿季,说明肯定还有兄长在世,再加上堂侄赵俭,赵家不至于后继无人。 裴秀也是孤儿,并不清楚赵家底细,但现在回想起来,裴氏长辈对赵基的父亲的确过于关照。 这时候赵彦拉扯赵基坐到身边,等赵基坐近了才发现赵基铠甲下的衣袍都已被血水浸透、干涸,弥漫浓厚血腥气。 这种血腥气更浓郁,与旁边摆着的李乐首级散发的血腥气不同。 新鲜首级的血腥气更锐。 赵彦摸着赵基臂膀铠甲外露的缀绳,指尖抠出血渍碎末:“阿季怎么不着好甲?” 裴秀回答:“赵公不知,阿季不仅射术如神,更骁猛无匹。这两日以来历经三战,击斩贼首不下五十级!” “阿季可伤着了?” 赵彦立刻询问眼神关切,赵基心中暖暖,孤儿日子不好过,没有爷爷,被一个暴躁脾气父亲动不动拿来发泄脾气的孩童日子也不好过。 原身记忆涌现,莫名委屈感再也遏制不住,眼睛里的泪水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流淌。 他依旧咬牙死撑,这只是原身的悲伤罢了。 “好孩儿,你是受苦了。” 赵彦也清楚那个侄子的脾气,当年连宗室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他颤巍巍挽袖擦拭赵基的脸颊,这时候裴秀也有些伤感,转身对其他人打眼色,都退了出去。 走出营房几步,裴秀仰头看幽幽苍穹,也有些想念自己的父亲和爷爷。 小的时候赵基一家还没搬走,他自然清楚赵基过的是什么生活。 就那个时候的赵家,养育三子一女已经很劳累了,最小的儿子反而显得可有可无。 若赵基是个女儿身,再吃的少一些,自然家庭和睦,偏偏是个男儿身,还很能吃。 没被老赵打死,已经是祖宗保佑了。 老赵越是打,赵基越是顽劣。 以至于赵基前夜表现出来的凶厉勇猛,裴秀反而很容易接受,这都是老赵锻炼出来的。 寻常孩童的体魄,早就被老赵一脚踹残了。 营房内,赵基大概是泪水流干了,眼睛红肿发烫,才得以收拾情绪。 用手背擦脸,又轻咳两声,才开口:“赵公,等见了卑职父亲,再叙旧认亲也不迟。” 他声音微弱,这时候赵彦也开始流泪:“不会错的,你与我弟有七八分相像。就是错了,你一家出自琅琊,分属同宗,又能错到哪里?” 赵彦以手巾擦拭泪水,收敛情绪讲述:“我有三子二女,先是黄巾作乱,又是雒阳大变,随后关东大乱,三子皆没。小女嫁到彭城,也为曹军所害。大女一家也音讯全无,不知生死。” “天子去岁东迁,你四位兄弟护驾左右,也都殁于王事。” 赵彦抓着赵基的手,生怕赵基离他而去。 作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赵彦孤苦情绪爆发,泪湿衣襟流淌鼻涕,显得可怜巴巴。 片刻,赵彦也收拾情绪,说:“今老朽子孙皆没,阿季又是家中余子……待见过阿季父亲,若是一家,老朽就做主,使阿季过嗣入祧。若只是同宗,老朽也会劝说令尊割爱,不知阿季意下如何?” “不知。” 赵基扭头看一边:“赵公,眼前形势危急,还请集合众人,商议国家大事。” “就听阿季的,且容老朽收拾仪容。” 赵彦也是仔细擦拭面庞,扶正乌纱进贤冠,整个人轻咳几声,才对赵基点头:“阿季去传诸人进来。” “是。” 赵基起身也是搓搓脸,走出营房就见裴秀、贾逵几个人倚靠矮墙晒太阳。 裴秀也走过来低声问:“阿季,如何了?” “赵公想让我入祧过嗣。” 赵基回应一声,就说:“稍后我护送赵公渡河去见徐晃,他若不从,我会乘机击斩。” “好,一定要保赵公万全。” 裴秀对快步凑上来眼神之间满是好奇的毌丘兴说:“阿兴你去选人,选三十几人,稍后陪同阿季渡河。” “是。” 毌丘兴应下,此刻他看赵基的目光,终于真正柔和起来。 第46章 予以拒绝 稍后,灶房里。 赵基以麻布蘸热水,擦洗身躯。 裴秀来到门外,就闻到弥漫出来的血腥气。 等了片刻,见赵基腰间裹粗布端着酒坛出来,酒坛里是洗涤麻布染红的热水。 韩述就在门前等候,抱走这坛脏水。 裴秀看一眼赵基宽阔胸膛,到一边落座,才说:“阿季,马矢枝来了,绛邑令赵绪也来了,正在向赵公请罪。” 这个绛邑令赵绪是益州人,不是什么琅琊赵氏。 赵基转身去灶房里拿自己备用衣物,就在门口晒着太阳一层层穿上。 然后才坐在裴秀对面:“七哥是想问过继的事情?” “嗯,适才赵公又向我询问阿季家事,我隐瞒了一些。若是再问,我不知该是否如实答复。” 裴秀也是心情复杂,琅琊赵氏肯定算不上一郡之冠,但上溯三代,皆位列郡守,能算是世历两千石之门第。 赵基梳理自己头发,感觉头发似乎更茂密了,头也不抬就问:“七哥觉得呢?” “这是阿季的大事,我不便言语。” 裴秀又解释说:“哪怕是阿季的婚事,我也能说个好坏。这种过继入祧的宗族门第大事,只能看阿季的心意。” “若按我的心思,这事儿就算了。” 赵基扎束头发,又取一条赤巾裹住,才看裴秀:“禾苗枯死,再浇水又有什么意义?才从家里出来,不用再受家里摆布。若过继赵公膝前,受人好处,就要听人教诲。” 裴秀心情更是复杂,又很是惋惜。 赵彦资历很深,议郎虽然只是区区六百石官秩,可参议的是朝廷大事。 不管是天子内廷,还是公卿外朝,议郎都是能说得上话的人。 现在公卿凋零,赵彦跟着天子历经坎坷,影响力更是非同小可。 这次南下,赵彦极有可能位列公卿……其实公卿的名位,也不如现在的议郎影响力大。 这是直接伴随天子左右,议论枢要机密的重要岗位。 特别是天子的信赖,让赵彦的影响力还在尚书台之上。 过继到赵彦名下,不说要什么有什么,却能解决无数寒门士人的先天不足。 别人过继还有各种隐患、诽议,赵家这里堪称满门忠烈,过继入嗣后,不存在什么隐患。 要说隐患,也就是如赵基说的那样,以后要听‘祖父’赵彦的教诲。 再说了,是原身赵基童年、少年时缺乏感情关怀,又不是现在的赵基缺。 例如现在,也就两天时间,赵基在虎贲内已经有了巨大影响力。 完全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言行,自己为自己负责。 可入继过嗣之后呢,赵彦让你去贴身侍卫天子,你去不去? 这肯定是为你好,也为天子考虑,你有拒绝的余地? 别人不好理解,可裴秀很清楚赵基话里的意思。 小时候吃苦挨打的时候你不来,现在虽然赵彦也很可怜……但这不是绝对必须配合的理由。 要说可怜,天下大乱以来,谁不可怜? 哪怕赵敛真的是赵俭的化名,问题也很明显,赵敛这里答应过继,这态度不具备决定性。 裴秀感到遗憾的同时,又心安不少。 通过这两天的经历,裴秀觉得虎贲营已经离不开赵基。 赵基真若去走传统仕途,那他也要想办法从虎贲这里跳出去。 本来应募虎贲是为了履行臣子忠孝义务,也是要在道德层面、乡党之间做一番表率。 原计划就是当一段时间虎贲,然后抽身,去走传统仕途。 一时之间,裴秀很想劝赵基暂时低头,赵彦已经这么老了,又有几年好活? 可他又有些享受虎贲壮大的过程,这有一种原始的感官刺激与成就感。 白波作乱时,裴氏就在驰道边上,弄的鸡飞狗跳东西躲藏,裴秀受够了那种无力感。 现在这种感觉就很好,尤其是诛灭侯氏兄弟之后。 更别说是李乐,看着赵基一箭射穿李乐脖子,裴秀更是舒爽的恨不得亲手砍几个人助助兴。 就这样,裴秀用一种自己也不知道的复杂眼神看赵基。 赵基也看不懂裴秀的眼神,就说:“七哥派人去给我家里传信,如今之世,大丈夫当提四尺宝剑,立不世之功。何苦屈身于人,受人摆布?” “那阿季还是手书一封,免得遗漏。” “这种事情传口信就好,留了字据,反倒不美。” 赵基说着笑了笑,他得防着老赵卖他:“将我态度传达回去就好,反正此身是赵氏,以后的孩儿也是赵氏。比之琅琊赵氏,我更想当稷山赵氏开脉之祖。” 裴秀闻言笑了:“那你算不得祖,只是琅琊赵氏庶流小宗的小宗。” “七哥,你我功勋足够大,我是稷山赵氏之祖,你就是闻喜裴氏嫡流!” 赵基神情认真,裴秀闻言沉思:“是有些道理,我的名字你说要不要改过去?” 裴秀的军册信息里,记录的是‘裴绣’,就连表字都已经拟好了,因幼年丧父,族里长者拟定表字‘孝先’,与其他堂兄弟的‘文’字开头的表字不同。 若非裴秀父亲早亡,他的表字应该是‘文俊’。 与裴秀年龄相仿的老六裴俊,是裴茂次子、裴潜之弟。 因母亲早亡,所以表字‘奉先’,三辅大乱前陪姐夫一家去益州奔丧,至今没有音讯。 三辅大乱来的太突然,在关中游学、出仕的裴潜等人都失去了消息。 因裴茂续娶的原因,裴潜、裴俊兄弟两个也都不怎么与裴茂亲近。 整个后汉,要避光武帝的讳。 秀才都改成了茂才,想出仕的话,就没人敢用秀字当名。 乡人口头称呼裴秀,往来书信更喜欢用笔画简单的‘秀’字,裴秀本人也喜欢。 天下都乱到这个地步,已经没多少人在乎。 就是桓灵二帝之际,士人盟誓、立投名状时也敢写个‘秀’字丢到茅厕里。 但汉室只要还存在,裴秀这辈子都无法光明正大用‘秀’字。 除非他不出仕,出仕就要照顾朝廷的威仪。 正式公文里能不能用这个秀字,直接能体现汉室的存亡。 裴秀询问的是军书名册上的名字,但赵基感觉这家伙在问自己会不会一直在虎贲营这个大集体里。 能来当虎贲的,大多数是家里不得意的备胎;要么是全家砸锅卖铁,担负家族崛起的希望之星。 很显然,以裴氏、卫氏的门第族望来说,裴秀、卫固都是备胎。 王植更是备胎中的备胎,贾逵是匈奴侵扰,没有其他好的应对办法,只能来虎贲试一试。 两人静坐之际,毌丘兴端来一个餐盘,仿佛炫耀一样:“七哥,阿季,看看此物如何呀。” 这是整体涂漆的餐盘,黑红底纹,佐以金线纹饰,表面光洁如玉……给赵基一种装修用的塑料质感。 但眼前,这是当世的顶级奢侈品。 裴秀瞥一眼:“李乐的?” “也不能说是李乐的,应该是他从别处抢来的。” 毌丘兴盘坐,将餐盘放腿上,扭头对赵基说:“赵公也在用饭,让我喊阿季去一同用餐。” 裴秀伸手从餐盘里抓一块饼咬一口,对赵基说:“赵公的孙儿尽殁于王事,阿季还是去陪赵公用餐吧。我来的时候,赵公已让人清洗李乐铠甲,应该是为阿季准备的。” “好。” 只是吃顿饭,又不是上战场。 赵基起身回灶房取其他随身器具,出来后对裴秀说:“七哥别忘了给我家里捎信。” “嗯。” 裴秀瞥一眼赵基的影子:“今晚就能送到。” 第47章 强说公明 餐后,三十余骑向北出发。 渡津处已提前派人召集船只,而对岸徐晃也有准备。 废墟里社内,徐晃迎赵彦于主位。 而赵基穿常见的半身两裆铠,背着画弓,腰侧各悬挂长剑、箭壶。 就左手按剑柄,站立在赵彦身后,目光平时扫着徐晃身后的几个军吏。 连续杀人之后,赵基目光已与之前有了本质不同,一眼看过去,就构思出了攻击次序。 徐晃等人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虽然没有感受到那种玄乎的杀意,但很不自在。 徐晃见礼之后,就笑问赵彦:“赵公身后壮士仪表不俗,怎么此前不曾见过?” “这是老夫侄孙阿季。” 赵彦立刻笑容洋溢起来,微微侧身抬手示意赵基上前两步,对徐晃说:“公明你是不知,老夫侄儿早年犯案出逃河东,受裴氏庇护,得以娶妻生子。朝廷新募虎贲时,老夫这侄孙本隐居稷山,遂应募从戎。前夜还要多谢公明提醒,虎贲才得以设伏大败来犯匈奴!” 赵彦说着还对徐晃拱拱手,感慨说:“我这侄孙性情刚烈,与其父兄类似。今能相遇,上苍待老夫不薄啊。” 徐晃起身拱手还礼:“不敢,此卑职分内之事。” 待徐晃坐好,不见赵基表态,反而自行后退到原来的位置。 赵彦也不以为异,就徐晃的出身,不值得他当面督促赵基行礼。 于是就当没这回事,才说:“李乐勾结匈奴袭击虎贲,状同谋逆。奉天子密诏,老夫将率虎贲南下拱卫天子,公明可能奉诏?” 徐晃面有难色,这时候赵彦的随从将提着的布囊解开,里面是清洗后的李乐首级,双目瞪圆满是惊骇。 徐晃一惊,他身后军吏更是惊得后退。 一个军吏控制不住情绪突然拔剑,这点异动引发屋外双方卫士纷纷拔剑。 徐晃也是赶紧起身展臂将后面的人拦住,转头喝斥:“不可无礼!” 拔剑的军吏这才收剑入鞘,其他几个人也才把手从剑柄上松开。 徐晃仔细端详确认是李乐首级后,就说:“赵公,卑职所募新兵不足三百,未经操练,也缺乏器械,恐难奉诏。再者,卑职受义兴将军回乡募兵,兵士多慕义兴将军恩德、威仪,若奉诏南行,兵士哗然,实难压制。” 这时候赵基轻咳两声,审视徐晃:“这么说,徐都尉不肯奉诏?” “奉诏。” 徐晃想也不想就回答:“兵士作乱,非我能控制。” 为了顺利募兵,杨奉那里许诺了很多东西,如果打倒杨奉,他们这些骨干旧部不被牵连就已经很幸运了,又怎么可能招募时的诺言? “既然奉诏,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赵基转身看赵彦:“赵公,营中不肯奉诏者,以叛军论处!” 赵彦察觉徐晃身后的军吏又去摸剑柄,就说:“徐都尉或许还不知晓,前夜匈奴来袭,昨夜豪右侯氏夺虎贲粮秣器械,皆为虎贲摧破。老夫这侄孙,前后斩获不下五十级。” 徐晃不信,他身后的军吏也不信。 最先拔剑那人再次拔剑:“公明兄,岂不见王允尽诛凉州人之前事?” 赵基盯着对方:“朝廷危难,天子幸河东,正缺志士,岂会如王允那般不智?” 对方喘着大气,瞪眼:“我就是不信!我等弟兄为朝廷厮杀,前后死了多少人!到了河东,又嫌弃我等出身,恨不得我等立时死尽!” 他依旧呼喝:“我死也不去,宁可投匈奴去!” 见他只是原地煽动,徐晃神情变化,对赵彦拱手:“赵公也看到了,营中吏士离心,非晃能节制。” 赵彦神情平静,似乎已经习惯了军吏当面拔剑呼喝的场面,就连的长随也见怪不怪。 只是问:“公明既然愿意奉诏,能说服多少吏士南下讨贼?” 徐晃长拜:“恳请赵公体谅。” 赵基这时候缓缓拔剑,也不管这红脸、黑脸、白脸的游戏,盯着持剑的那个军吏:“我懂你的顾忌,我也担忧南下后你们在后作乱。谁不想去,就拔剑,与我决斗!” 徐晃抬头看赵基,就劝:“某为将军故吏,岂可举兵背离?若有天子明诏,徐某又岂会如此?” 做人、做事的底线不能突破,可以踩着这条线做事,但真不能突破。 寒门出身的县吏,又被杨奉等人裹挟过,徐晃必须格外注重个人的形象与道德。 赵基瞥一眼徐晃:“我不是有意刁难,今日天黑前必须渡河南下!寻常吏士无知,此事也与他们无关!谁不想去,就拔剑,与我出门决斗!” “赵公可以担保,斗剑而死,绝不牵连家小宗族。” “哼!你是赵公侄孙,我等谁敢下狠手!” 另一个军吏也是缓缓拔剑:“我等敬重赵公忠烈,你这小儿再如此放肆,莫以为我等是好欺辱的。” 赵基缓步上前背对赵彦:“赵公,河东志士性情刚烈,非言辞所能动摇。” “斗剑决胜即可,不可伤及性命。” 赵彦看着徐晃:“公明以为如何?” 徐晃回头看其他军吏,目光交流一番,就说:“也可。” 赵基也看徐晃:“这里,还是集合吏士,在屋外决斗?” “为免误伤赵公,我去召集吏士!” 一个军吏大声开口,不见赵彦反驳,就拱手,转身快步离去,出门就呼喝:“集合吏士!” 门口处的唐宪不见赵彦反驳,更是无所谓对周围虎贲笑了笑。 这些选拔而来的虎贲是各县勇健,此刻也都相互传递笑容。 不多时三百多人集合,多持军械围在屋舍前,那军吏快步进入屋舍,拱手长拜:“赵公,吏士集结。” 持剑军吏歪头狞笑审视赵基,赵彦起身:“正好老夫也想看看阿季剑术,公明请吧。” “赵公请。” 徐晃侧身展臂,赵彦也不怕被挟持,就从徐晃身边经过,其他军吏也后退让开通道。 这些军吏跟着徐晃簇拥赵彦走出,赵基也提剑走出来。 韩述迎上来,手里拄着缴获的斩马剑:“屯长?” “只是剑术决斗。” 赵基也不解弓,径直来到场地中间,转身看军吏团队:“你们一起来?” “休要猖狂!” 最先拔剑那军吏迫不及待就出列上前,来到场中还不忘观察赵彦与徐晃。 不见他们开口,就盯着赵基:“斩获五十级,该不是杀良冒功吧?” “你该为徐公明的礼貌而感到庆幸。” 赵基说罢就提剑上前,对方双手持剑,持剑点刺前压,企图逼退赵基。 不想赵基脚步不停,只是斜撩一剑后发先至,迅疾如风。 铿锵一声脆响,对方战阵长剑被斩断,赵基的剑已落在对方肩头:“你欠我一条命。” 这人脸立刻就涨红了,只是盯着赵基手里的宝剑,眼睛发红,气喘如牛。 赵基侧头去看:“还有谁?都一起来,早些打完早些渡河!” 原本只有两个军吏拔剑,这下又有三个军吏拔剑。 赵基当面的军吏弃断剑于地,后退几步对伙伴说:“他宝剑锋锐,不可大意。” 这时候赵基收剑入鞘,解下剑鞘抛给边上韩述:“换剑。” 韩述展臂伸手抓住剑鞘,拔出自己的剑就上前倒持递出。 赵基持剑指着场上五个人:“来吧。” 这五个人可没有什么风度可言,左边两人一组持剑迂回,右边三人并肩持剑而进。 赵基也迂回走位,持剑与这三人兵刃相交。 等另外两人夹击而来时,赵基快步游走,五人简单阵型立刻就散了。 他们根本追不上赵基,大步追赶就会露出防御漏洞。 赵基脚力爆发力强,始终只与一两个人交剑。 徐晃也看出来了,这种气力爆发,不认为赵基能坚持多长时间。 若是临阵拼命,就这种爆发力,场上任何一个人都挡不住赵基的第二剑。 赵彦也能看出赵基的剑术,正是家传剑术。 目光不由担心起来,就见赵基熟悉了五个人的动作,突然爆发双手持剑不再躲闪,迎刃而进。 手中战剑接连劈斩,眨眼间他身形在几个人之间穿梭而过。 一连劈断四个人的剑,与第五人对剑时他的剑不堪重负也是折断。 第五人还没反应过,就被错身而过的赵基一脚勾翻。 赵基后退几步,看着手里断剑,反手一甩钉在地上。 扭头斜眼看徐晃:“徐都尉,可要比拼长杆兵刃?” 徐晃绷着脸,就见那个虎贲又将一杆斩马剑送到赵基手里。 “阿季不可胡闹。” 赵彦板着脸喝斥一声,对徐晃说:“让公明见笑了。” 第48章 虫豸豺狼 夕阳在侧,徐晃所募三百余吏士入驻绛邑城外的军营。 这座军营位于浍水汇入汾水的河口渡津处,从周围废墟就能看出这里原先就是繁华、交通要津。 也是渡河后,徐晃才得悉昨夜虎贲袭破侯氏庄园,心惊不已。 就是让杨奉这些人来,也就从侯氏这里敲一些物资。 虎贲竟然偷袭得手,虽然还不清楚具体怎么打的,但这种胆大妄为已经超出了徐晃的预期。 杨奉他们起兵抄掠百姓,是白波贼;卫固、裴秀、贾逵号令虎贲攻伐豪右侯氏……这自然是讨平宗贼,这两者岂能并论? 县令赵绪见入营完毕,就对赵彦说:“赵公,城中已备下酒宴。” “也好。” 赵彦应下,扭头看边上赵基:“阿季,你差人去将营中诸位英杰邀来。” “赵公,卑职恐难赴宴。” 赵基瞥一眼赵绪身后站着的县吏、附近豪强代表:“昨夜诛讨宗贼侯氏以来,还不知营中伤员收治状况。卑职还要与卫功曹、贾仓曹等人商议俘获罪囚、物资分配以及酬功之事。不落实此事,营中虎贲如何能舍身报国?” 赵彦也看到了这些眼巴巴望过来的人,他浑不在意:“阿季,真要如此?” “嗯,赵公也看到了,虎贲全赖士气高昂。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等不能失信于伙伴。” 赵基说着看赵彦身形单薄,又说:“不仅是虎贲,欲激发北绛驻军与徐公明部伍,必须重赏虎贲。有虎贲之前例,何愁壮士不肯效力?” 赵彦故作沉思,边上赵绪急了,上前拱手:“赵公,我等奉诏讨贼,就该纠合义从,率四方英杰,同讨贼臣,哪能只依靠虎贲、郡兵?” 赵基斜眼去看中部都尉马矢枝,马矢枝神色如常浑然不觉。 似乎比起讨伐贼臣的奖赏,他更想从侯氏遗产方面撕咬一口。 赵基于是上前伸手抓住赵绪衣领,这人身高勉强七尺,被赵基攥起衣领提着,勉强脚尖撑地,他顿时变色。 他身后几个县吏俱是怒容,就听赵基质问:“怎么县君要教赵公如何做事?” “阿季~!” 赵彦不满拉长语气,很无奈说:“既已出仕,怎么能这般鲁莽?还不松手,快向赵县君致歉。” “是。” 赵基松手还推了一把,看着后退几步被县吏扶稳的赵绪,盯着这些人:“侯氏兄弟丧心病狂,如今胆敢袭击国之虎贲,明日是不是还敢裹挟乡党袭击天子车驾?效仿那李傕郭汜之流?我不知道赵县君治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匪类宗贼,也不知这是孤例,还是个个如此凶横奸滑!” “不敢不敢,赵中郎休要污本县清白!” 赵绪急的跳脚,赵彦很多不好的记忆被唤醒,也神情不善看着这些人。 几个县吏也是气愤不已,对赵基怒容更盛。 赵基去看北绛的豪强头目,这些人仿佛事不关己。 于是就对赵彦拱手:“赵公,卑职告退。” “天色暗了,慢些骑马,不要亏待功勋之士。” “是,卑职明日一早再来拜谒赵公。” 赵基长拜,后退几步,见韩述牵来马,马具上挂着一卷包起来的黑熊皮裘大氅。 现在夜里多少有些冷,也有可能会降雨。 这种侯氏兄弟的奢侈品,也就成了赵基等人的日常消耗品。 他拆下熊裘大氅抖了抖,见没有什么污垢,就是韩述随意捆扎,显得卖相不好。 抖开后恢复齐整,就是抓在手里都感觉暖融融的。 就转身回去递给赵彦的长随家仆:“夜里寒凉,给赵公暖身。” “是,公子慢走。” 家仆欣喜接住,目送赵基离去。 扭头再看赵彦,赵彦腰背都挺拔了三分。 赵基翻身上马,从韩述手里接住斩马剑提在手里,拨转马头到徐晃附近:“徐都尉选拔百余壮士,明日一早自有器械、马匹补入营中,还请造好军册,便于管理。” “是,静候中郎嘉讯。” 徐晃拱手,脸上的喜色再也压制不住,只要给他马匹,那就是他的好朋友。 马匹,才是目前真正的硬通货。 至于边上面色紧绷的马矢枝,徐晃不甚在意。 对方麾下一千驻军,敢出城野战的有几个人? “驾~!” 赵基踹马先行,三十余名虎贲健骑纷纷追随,夕阳下影子很长。 赵彦收回目光,就对赵绪说:“县君不要见怪,老夫这孙儿自幼顽劣,其父也不成器。以后老夫教化一番,再当面向县君致歉、请罪。” “不敢,是卑职唐突了。” 赵绪赶紧再拜,赵基话里威胁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侯氏就是前车之鉴,谁还敢动手碰虎贲的东西,那就是谋逆。 可侯氏兄弟又干了什么? 逃散出去的侯氏部曲已经把大致情况说给了周围豪强、县府,情况很简单。 不过是派人想将借给虎贲的物资抢回去,又没杀虎贲的人,结果当夜虎贲就破灭侯氏家门。 虽说侯氏毁约不怎么道德,可虎贲惩罚过于凶狠。 比起侯氏兄弟犯下的其他事情,其实眼前这点事情真的微不足道。 纵然侯氏兄弟犯下重罪,也该是郡县收治,最多也是闹到廷尉府,哪里需要虎贲出动? 可讲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他也清楚朝廷公卿对河东有怨气。 河东豪强不是没有物资,可真没人敢进献。 现在好了,朝廷征募的虎贲成型,侯氏兄弟或许只是个开始。 思索着侯氏之事,众人也只能簇拥赵彦登车,驱乘车马返回城邑。 十几里的路程不算远,马力将要衰减时,赵基返回营地。 营内已有绛邑调来的医师参与救治,就连大部分营房茅草也都修缮完毕。 白天收编了六百多青壮年,修缮营地自然不难。 卫固、裴秀来迎赵基,王植只能站在边缘。 赵基矫健抬腿一跃而下,就对众人拱手:“大兄、七哥,怎么不见梁道兄?” 卫固热情抓着赵基手臂解释:“侯氏仓储颇丰,我最不擅长治理产业,就请梁道先处理。” 他本不想来营地,可李乐授首,又听说赵基身份有变化,就丢下侯氏庄园里的杂事,直接把贾逵替换过去了。 “原来如此,看来要辛苦梁道兄了。” 赵基感慨着,就跟着众人往营房走去,裴秀说:“我已派人封锁隘口,北绛若是想给韩暹传信,只能徒步翻山。” “七哥谨慎,我竟然忘了此事。” 进入之前王植使用的宽阔营房,就见六张矮桌围着一口炖煮羊骨的锅釜。 座位安排自有一套灵活、实用的规矩,不需要赵基怎么用心,他与裴秀一起坐在右边两张。 卫固、王植坐在正位两张矮桌,左边是毌丘兴与荚童。 反倒是王植坐在主位很不自在,可他是王邑的侄儿,虎贲成军之前的督军司马。 自有两名亲近的虎贲为众人取羊汤,分切骨肉,装盘奉上。 赵基大致讲述北岸、绛邑经历的事情,就说:“这些人贪图我等斩获,实在可恼。” 卫固左手抓着羊排,右手握短匕削切:“这也是我与七郎留营不出的原因,幸好阿季铁面,有赵公在上回护,此事不成问题。只是明日整军,后日发兵向南,是否有些紧迫?” “大兄,厚赏有功之士,这一日时间足够了。若迟了,杨奉等人生变于内,恐冒犯天子。” 赵基很清楚卫固这些人的顾虑,真让北绛豪强缠上来,这酬功赏赐的事情就会拖延下去。 拖呢拖呢,就拖没了。 不是拖欠不给,是要把虎贲拖死,拖的溃散离职,拖到虎贲编制解散。 裴秀抓一块羊肉在细盐粉上蘸了蘸,说:“酬功之事当速行,入夜时已有负伤虎贲发热出汗。拖到人没了,我心里不畅快。还有韩暹,赵公是何看法?” “若是肯顺从,就与之合兵同讨贼臣;若是不肯,就先擒获,夺其兵权。” 赵基也撕扯盘子里的羊腿肉,继续说:“就希望明日一切顺利。” 虽然很想让裴秀安排裴氏在半路做饭,可这种事情,真不能把家族卷进来。 卷进来后,就没置身事外的余地了。 打掉李乐后,杨奉这些人手里军队不足两千,与郡兵不同可这是打过、也敢打野战的军队。 野战失利的话,一切就完了。 第49章 筹划防守 简单用餐后,几个人送赵基出门。 随赵基而来的虎贲也都饱餐,更换了马匹,也都举着火把。 裴秀送赵基出营门,却有其他顾忌:“阿季,我听闻军中历来有功勋不速赏之言,就是担忧吏士得赐厚赏,就生出私心,有了怯战之意,不利于战。” 见其他人也都点着头,赵基也觉得裴秀顾虑的有道理,能当场说出来,这是很得罪人的话。 他驻足想了想,就说:“七哥,这说的是征募民壮组成的部伍,他们为官爵钱财赏赐而来,拿到后自会生出私心。我等应募虎贲,是为匡扶社稷,安定黎庶而来。若有人拿了赏赐就此离去,任其离去即可。这样的乱世里,持金独行,实乃取祸之道。” 赵基又看荚童:“文贞兄,我离去后可传告营中伙伴与辅兵,明日分发赏赐,我们听任去留。” 荚童缓缓点头:“是,虽然我也顾虑吏士离散,但我等舍身应募而来,立有功勋也该奖赏、激励。否则有功不赏,也难服众。” 卫固这时候开口:“今夜我与七郎稽核功勋,明日酬功后,可安排邮传,将赏赐之物运回各县,送交其家。” “这样也可以,但我还是想听任营中伙伴自行决定。” 赵基看着卫固解释说:“虎贲携奖赏回乡,再来时,少了会有三五伙伴,多了会有十余人。如此,我等势力更盛。”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卫固不再顽固自己的立场、态度,很是认同,就提议补充:“征集五人,授功一级;征集十人,授功二级,以此类推,可好?” 赵基点着头,毌丘兴就开口:“如此虎贲岂不是超员甚多?” 裴秀就开口:“可先编入辅兵,择优选入虎贲。” “就按七哥说的办。” 赵基也同意,这时候来到营门处,他转身对几个人拱手,众人也拱手,就看着赵基脚踩单边马镫,矫健上马。 看着三十余骑缓缓驱马离去,裴秀感慨说:“阿季果然知兵,如此一来,又多一营辅兵,还是我等伙伴乡党,十分可靠。” 卫固很是认同,这次出兵安邑虽然凶险,他也要亲自前去。 赵基已经不是之前的赵基了,虽然不怎么乐意过继到赵公膝下。 可赵公这一脉绝嗣,这已经不是赵基说拒绝就能拒绝的。 赵家的门生故吏,自会提携、帮助赵基。 现在只能希望能将消息锁住,别让杨奉等人劫持天子出逃。 至于把河东豪强都卷进来……卷就卷进来吧,反正他一个次子,个人前程可比家业什么重要的多。 虎贲事业前景如此明朗,待在这个大集体里,对个人而言比家族更好。 侯氏庄园,白日又有百余郡兵调来。 说是郡兵,已经被虎贲打散后重新筛选兵员重组,性质类似于虎贲辅兵。 烂增虎贲名额,只会损害目前的凝聚力与士气。 宁可从减员虎贲的家族、乡党里补充缺额,也不能让普通士兵充数。 除非立下足够的功勋,抬高门槛儿,有利于保持虎贲的地位。 地位,才是战斗力的保证。 庄园仓库里,贾逵抓着算筹摆弄,反复计算各种度支消耗。 他有祖传兵法,主要是练兵、行军、扎营、治军,其中最繁复的还是物资的计算。 “仓曹,赵屯长来了。” 一名襄陵县兵改编的辅兵在门前通报,贾逵收拢算筹装到竹筒里,起身就要出门,就见赵基阔步而来。 赵基左右扫一眼:“梁道兄,柳大兄呢?” “兄长今夜在冶炼场,正督促锻造军械。” 贾逵引赵基入内,一起坐在矮桌处,他将一卷竹简推给赵基:“阿季你看看,这是我拟定的奖赏名录。” 赵基翻开竹简,上下审视。 功勋计算比较朴素,就三种类型,以斩获为主,辅以伤亡、参战两项。 没有马的虎贲,相对来说贡献小一些,这次奖赏优先为他们奖赏马匹;马匹有伤亡的虎贲,也是补充、替换。 虎贲本就是骑兵编制,短期第一假想敌是匈奴,贾逵自然热衷于强化虎贲的骑战能力。 这让赵基很满意,至于其他赏赐就三种方式,第一是官职,其次是钱帛,再次是俘虏与女眷。 赵基又翻开贾逵递来的第二卷,这是缴获的仓储物资,不由开眼:“竟然有布帛七千二百匹?” “多是陈布,勉强能用。” 贾逵解释:“我已分类,新布会安排庄园婢女、俘虏女眷缝制军服、旗帜,陈布奖赏给虎贲。” “可惜时间紧迫,梁道兄做的很对,统一的服装旗帜的确有利于士气凝聚,这件事情很是重要。” 赵基又简单讲述了营内众人的态度,就说:“若是一战讨平杨奉等人,虎贲携赏赐返乡,汾水以南各县能再得千余人。这样话,军服要多一些,以两千套为准。” 营地里已经集议有了共同决定,又能抢在其他人之前招募各县富余人力……这种事情,贾逵绝不会拒绝。 己方控制的人力越多,接下来对匈奴的战争就享有更大的主动权、话语权。 郡兵、豪强联军是不能指望的,匈奴人主动越过汾水,才会激发这些人的战斗积极性。 想要越过汾水防线,只能依靠渴望建功的虎贲。 河东青壮人力是有限的,每个家庭肯定要留下顶梁柱。 因此短期内,可征发的兵员潜力是固定的。 将这些人拉到虎贲体系内,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不是贾逵对赵基、虎贲营有多么强烈的信心,而是很清楚豪强联军、郡兵的本质。 “两千套不难,就是时间紧迫,许多铠甲难以修缮。” 贾逵略感慨,转而就说:“今日赵公询问我对河东形势的看法,依赵公看法,有遣使邀段煨之意。段煨驻屯渭南、华阴之间,保境安民大兴军屯,其部粮秣充盈,吏士战具精良,不惧李郭二贼。若得段煨襄助,可阻断弘农,李郭二贼无法从风陵渡过河。” 说着,他拿起毛笔就在桌案上简单绘画“l”形黄河走向,风陵渡就在拐角处。 赵基盯着桌案:“若得段将军襄助,那李郭二贼来犯,只能走蒲坂津。这样的话,我军若是多备舟船,可以顺涑水而下,以逸待劳?” “是,我有意在浍水、涑水上游积蓄木材多造木筏。” 贾逵仿佛卖弄一样,捉毛笔绘画涑水、汾水与支流浍水的曲折流向。 赵基依旧垂目盯着:“可以,河东豪强比我们更怕李郭二贼入境。这件事情不需要我们操心,他们只要守住蒲坂,坚守半月,我们自能增援。” 说着,赵基用指头在涑水下游蒲坂点了点:“屯兵千人,足以固守。汾水下游的汾阴也要布置疑兵,这样李郭二贼渡河而来,只能先拔蒲坂。” 不打下蒲坂,汾阴这里的军队就能乘船顺黄河而下,断李傕郭汜的归路、粮路。 今年又要起蝗灾,李郭二贼跑过来,想抢的话,只能去抢豪强。 也是一样的道理,不啃下蒲坂,他们不敢分兵抄掠。 这仗就变得与当年类似了,当年李傕、郭汜他们追随牛辅讨伐白波军,就打的很艰难。 当时长期驻屯陕津,不敢渡河。 不管是从南边陕津渡河,还是从蒲坂渡河,单独一个进攻点都要进行攻坚,消耗锐气。 而守军有一支机动力量,就能坐视前线守军以防御工事消耗对方。 直到对方疲惫时,再以逸待劳杀过去。 当年牛辅大败,就是这么败的。 贾逵听着赵基的思路,反问:“阿季,李郭二贼若是分兵进犯汾阴、蒲坂,该如何是好?” “他们已经不是之前的他们了,合兵一处还能作战,若是分兵,谁又肯舍力厮杀?” 赵基说着用指头点了点安邑:“最关键的还是这里,白波诸将伏诛,朝廷有兴复之气象,李郭二贼麾下忠义之士自会投效朝廷。有王允前车之鉴,我想朝廷自会大开方便之门。不计前嫌,准许关中诸将改过自新。” “改过自新?” 贾逵呢喃着,笑容浮现:“有赵公在,此事应不难。与阿季探讨军国大事,真乃快事。” “我与梁道兄皆怀公心,自能说到一起去。” 赵基却没什么笑容:“天下败坏到这种地步,根由还在上面。我就怕形势稍稍好转,这些狗东西蛊惑天子,东迁雒都。” 贾逵闻言,也渐渐收敛笑容,反正他觉得赵基骂的对,也不会骂到他贾家头上。 他父亲早亡,祖父因党锢的原因也早早宅在家里,与这十几年里的乱局无关。 但彼此交情还不深厚,一些狂悖言论目前不适合交谈。 面对赵基的试探,贾逵感慨:“是啊,关东二袁相争,群凶并起。若是迁到雒阳,虽有八关之险,却无兵可守。此去雒阳,无异于羊入虎口。” 油灯在侧,两人目光对视,顿生知己之意。 赵基感觉应该狠狠推一把贾逵,让他去当尚书郎。 无非就是给老头捏捏肩膀捶捶腿,赵老头儿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再安排二三百虎贲宿卫天子,就贾逵的暴脾气,真敢砍人。 卫固看着架子大,其实是软的,好糊弄。 不由得,有些期待了。 第50章 赵氏夜话 夜色下,赵敛正与一位妾室温存。 院内几条犬狂吠不已,赵敛当即翻身而起,抓起外袍就对着妾室说:“带孩儿去地窖里!” 随意披上外袍,寝室外墙壁上剑架,探手抓着走出门就见老大赵坚举着火把从小院走出,老二赵垣则提着强弩在院内踏张上弦。 赵坚将火把递给赵垣,接过强弩快速攀登到墙壁矮墙,探头观察,见远处有骑士持火把而来。 观察之际,赵敛也上来:“我听说李乐兵马北上,这难道是乱兵?” “不知。” 赵坚回答之际,矮墙外同里的其他五户人家也被犬吠声惊醒,携老扶幼聚来。 赵垣则开门,放这些邻居进来。 女眷带着孩子往里面走,男丁不分老弱或持弓,或持生锈铁矛,协助赵垣搬运木墩堵塞门道。 赵敛观察之际,进入大院的邻里女眷已安置好孩子,与赵家女眷出来,都拿着轻弩、软弓。 生活在稷山脚下,夜里莫名犬吠声就是他们集合的警戒声。 将邻居五户人家化为部曲,对赵家来说就差一步。 赵家女眷出来时还带来了五套半身铠甲,其中两套是自己用皮革层叠缝制而成,十分粗糙,分给了邻里壮丁。 赵家父子三人都穿破旧两裆铠,赵敛见对方一骑举火离队而来,就松一口气:“举火而来,恶意不深。” 赵垣也指着背后稷山方向:“父亲,山里没有烽火示警,不是稷山盗。” 再往深处,还有两座里社,这两处里社里的人身份复杂;遭遇稷山深处的人员时,会点燃小烽火示警;作为回报,赵家这里也会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讨论之际,来骑举火靠近大门七八步大喊:“阿翁!” “怎么是阿虎?” 赵坚惊诧,就问:“妹夫如何深夜来此?” “绛邑有大事,七郎传信,不得不来!” 裴虎又上前两步,对着黑漆漆的墙壁亢声:“是好事,兄长快些开门,三叔婶也来了。” 确认是裴虎后,院内才点燃更多火把。 赵坚举起火把再观察,就说:“父亲更衣去了,三叔婶怎么也来了?可是绛邑祸事了?” 李乐督兵北上,何止是赵家不安,附近家里有子弟应募虎贲的人家都不安。 “一时说不清楚,是大好事。” 裴虎下马,将一叠书信塞进门缝:“这是七郎手书。” 赵垣隔门拿了手书,转身快步回屋子里,见赵敛正在更换衣装。 于是赵垣在灯火前阅读,他读书粗糙,勉强能认出一些字,但读不通顺。 这时候裴氏从地窖出来,为赵敛扎腰带:“夫君,三嫂怎么会突然来这里?莫不是七郎、阿季那里造祸了?” “我如何能知?” 赵敛伸手从老二手里拿过帛书,瞪大眼睛:“这……这怎可能!” 裴氏抬头去看,她也就能认识一些字。 赵敛凑到油灯处仔细辨认字迹:“仲父?” “父亲?” “是我仲父,阿季遇到仲父了……” 喜悦之情也只是在脸上一闪而过,裴秀信中主要讲述赵彦要阿季过继入祧之事,也说了赵彦一脉的大致情况。 赵敛对随驾战死的四个不曾蒙面、听闻的侄儿毫无反应,可三位从兄弟的死讯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看了裴秀手书,他才断定女婿裴虎是可靠的,就对边上一脸八卦的老二说:“快去开门,将那只大公鸡宰了。” “哎!” 赵垣转身就走,裴氏见他支走老二,就问:“阿季如何了?” “仲父要收继阿季,阿季还请七郎在信中让我为他拒绝!” 过继是宗族大事,裴秀不敢捎口信,索性将赵基给卖了。 赵敛面露怒容,仲父已经这么孤苦了,赵基竟然还想着拒绝,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忤逆和不孝了。 “夫君的仲父?” “是当朝议郎元明公。” 赵敛后退几步坐到矮榻上,握着帛书陷入沉思:“我不明白,仲父怎么会看中阿季。” 裴氏微微皱眉:“阿季也大了,不适合过嗣。” 她族里过继,都是选孩子过继,哪有选赵基这么大岁数的? “仲父年事已高,我三位兄弟丧于战乱,四位侄儿护卫天子尽数殉国。过继小的,如何能传承家业?” 赵敛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种变化,他不想卷到更大的事端里。 总怀疑自己仲父是想利用阿季,可又不敢拒绝。 倒是裴氏对这种突然的变化很快适应,很想说什么,又感觉不适合,索性坐在边上。 这时候女婿裴虎快步进来,拱手:“阿翁,母亲。” “阿虎怎么深夜就来了?” 赵敛示意裴虎落座,又看妻子:“去烧些热汤,让阿兰、阿喜打扫屋舍,你去迎接三嫂。” 裴虎目送裴氏离去,才坐到赵敛身边,低声亢奋:“阿翁,七郎、阿季他们俘斩四百多匈奴人,还攻破了侯氏庄园。今日午间,阿季更是一箭射杀了李乐!” “阿翁?” 裴虎见赵敛愣在那里迟迟不回神,赵敛深呼吸一口:“七郎怎么不在书信里说?” “怕被韩暹截获。” 裴虎低声:“来报信的是我表兄,他亲眼看到阿季杀人如割麦,听说前后斩杀五十多级!我也不信,他盟誓,说绝非虚假。” 这时候赵垣才走到门口,根本不相信:“阿虎你这未免……我不信阿季能杀这么多人。” 裴虎一把将他拉到附近,继续低声:“哄你做什么?他还杀了匈奴小王子,把首级送给了毌丘阿兴。我兄说阿季杀敌时就跟鬼神一样,还能持弓射百二十五步的箭垛!若不是弓力弱,或许能射百五十步!” “我不信,阿季最多射七十步的鸟兽,如何能射百步?” 赵垣轻笑,不久前才打过一架,他还不清楚赵基的手段? 只是笑着察觉赵敛目光阴冷,赵垣立刻敛笑:“父亲?” “拳脚相搏与战阵厮杀是两回事,一会儿三嫂她们来了,管好你的嘴。” 赵敛只觉得有些口渴,郑重去看裴虎:“阿虎,你没有说笑?” “决然不敢,阿翁你是不知,我兄已视阿季如似神明,还劝我一同北上。” 裴虎也是稍稍收敛情绪,疑惑:“我知阿季勇健,许久未见,竟然这般强横。阿翁,可是?” 说着还用手指了指稷山方向,稷山盗本就是当年牛辅战败后的残兵。 “这竖子……我就知他不会安居山野!” 赵敛握拳垂在腿上,恼怒异常:“他与七郎杀了李乐,韩暹等人如何能善了?” 他不认为李乐这些人多难杀,难的是将这些人一口气全杀了。 这么多年下来,赵敛已不是当年的直率青年,他不喜欢这种粗糙的手段。 暂时服软,搞个宴会,把这些人聚在一起很难么? 当年他如果再狠一些,也不至于流落河东寄人篱下,说不好早已出仕,位列郡县。 也猜测裴秀的母亲来这里,就是避祸的。 “阿翁勿恼,听我兄说七郎他们还要纠合周边义士,不日将奉诏南下拱卫天子。韩暹就在南乡,如何能逃?” 裴虎规劝,又说:“我弟被我表兄说动,明日一早也会北上绛邑。” 反正他是不可能从戎的,弟弟裴豹未婚,没什么拖累,正好去混个出身。 第51章 私人武装 “这才像人过的日子啊……” 晨间,赵基睡醒,整个人摆成一个大字躺在火炕上。 火炕很早就发明了,只是目前结构不是很科学。 在这春夏相交的季节里,侯氏火炕依旧烧着。 可以驱潮、除虫,夜里暖融融睡着也舒服。 他翻身而起,双手撑着炕边一跃而下毫无留恋。 外面的世界还很凶险,痴迷这片刻的享受,真有可能掉脑袋。 穿好鹿皮靴、两裆铠,扎好腰带,挂好剑走出寝室,就见外面相对简陋火炕上韩述穿着铠甲,正昏沉大睡。 也没有惊扰,现在虎贲都很疲倦,特别是跟随他冲杀在前的本队虎贲。 走出屋舍,就见走廊里就一个虎贲当值,正翻阅一卷竹简,见赵基出来,这虎贲站起来:“屯长。” “看什么呢?” “是公羊春秋,卑职这就放回去。” “你继续看吧,我去看仓曹。” 赵基说着摆摆手,并将头盔戴好,也不洗漱什么,就往仓库方向走去。 走出小院就见几个婢女与十几个健妇正在烹煮早餐,附近站着两个虎贲,几个县兵改编的辅兵。 其中一个辅兵正是与赵基聊了半夜的本县疤脸,他见赵基走来,下意识低头。 赵基路过时就问:“未请教君之姓名。” “不敢,卑职苟晟。” “北乡的?” “是,北乡启平里人。” 赵基点着头,就问:“可有斩获?” “前夜追捕贼人时,抓了一人。” 赵基又问:“可有家室?” 见赵基露笑,苟晟也露出笑容:“原本有,后来没了。” “那可会介意多几个子女?” “残漏破家之人,不敢奢求什么,愿听屯长安排。” “好,既然有功勋,又是辅兵,酬功时你分不到马,就分你一户寡妇。你也知道,她们父兄从贼被杀或抓捕,我们会仔细筛选,要么是带孩子的寡妇,要么是父兄被俘的女子。不过后者,会有单身虎贲先选,恐怕轮不到你。” “不敢挑剔,能有家室就已知足了。” 苟晟赶紧表态回应,已经三十二岁了,能分带孩子的寡妇,生活立刻就能步入正轨。 见此赵基也就点点头,转身走向贾逵所在的仓库区域。 里面虎贲、辅兵、俘虏青壮正在搬运器械、布帛,贾逵站在金色阳光下监督。 赵基阔步上前,贾逵黑着眼圈:“阿季,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不敢贪图享乐。” 赵基看着已经装好的车辆:“梁道兄,不仅要造船,还要造车。” 贾逵点着头:“我也有此意,只希望阿季能讨贼凯旋。若无阿季,我等也难成事。” 赵基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就说:“赵公这里我能说服,讨贼后,我定会押解降军返回北绛。但赵公那里也缺能吏,我想请求赵公举荐梁道兄去尚书台。这样遇到什么事情,梁道兄也能周旋、回护。” “尚书台?” 贾逵闻言一惊,直接摇头:“非我矫情掩饰,实在是我不敢离开这里。若是可以,可举荐某之妻兄。” 以贾逵的门第与这些年的衰退的影响力,起家尚书郎,已经是超规格的待遇了。 “明白了,我也不知能不能成,梁道兄酌情与柳大兄协商。还有负伤虎贲收治,梁道兄也要找可靠人手负责,不要怕耗费钱粮,人比什么都重要。” 赵基见两个虎贲端来早餐,就指着附近台阶:“就这里吃吧。” 贾逵也不反对,与赵基就着台阶而坐,各自捧着餐盘,贾逵端起汤碗饮一口,就笑说:“我听说阿季不愿过继,怎么又要去求赵公?” 这没什么好难为情的,赵基坦然做笑:“我若倒头就拜,岂不是让赵公看轻?再说了,时间紧迫,矫揉做作只会延误良机,我们没有重来的机会。” “嗯,我尽力去劝兄长。” 贾逵应下,又问:“阿季前后斩首最多,酬功也难,阿季是想要布帛、马匹还是仆僮隶臣?” 要了俘虏转来的隶臣,如果带回家里安置,就无法吃现在的集体粮食。 赵基想了想:“给我一些陈布,其他换成马和骑奴,梁道兄你量功分配,多一骑少一骑都不碍事。” “不要女子?” “这会分心,不利于做事。分给我的骑奴若是有家眷,不要分给别人,以后这些骑奴立功了,我再用功勋赎回他们的家眷。” “此事不难,大约能给阿季十五名骑奴与马,另外再给三匹马,两台车,布的话就三十匹吧。” 这些才是给赵基的私人财富和武装,贾逵也不在乎多给一些。 赵基的功勋真不能拿斩首、破敌、指挥来衡量,还要计算士气激励,上浮计算也没人会有什么意见。 而其他人的功勋就简单了,综合下来也就七八个档次,按着档次封赏即可。 赵基是独一档的功勋,敲定赵基这里,其他人真不难。 最怕的是赵基索要更多,甚至索要查抄的黄金。 这部分黄金是要进献给天子的,有黄金,天子才有体面。 哪怕把这些黄金进献给天子,天子再转手赏赐下来也行。 赵基带头遵守分配规则,那贾逵也乐意维护好这个规则。 用餐完毕,魏兴驱赶马群而来,随行的还有从投降杂胡部落里筛选的骑从,掌握简单兽医技术的牧户,就连铁匠也带来两人,还有几个学徒。 这些人会负责马群的马蹄削切养护,以及马蹄铁的打造、装订;此外会参与军械的修缮工作。 皮革单边马镫与蹄铁加速了鲜卑人的崛起,而在蹄铁传入之前,马匹作战也会穿戴皮革、藤麻制成的‘鞋子’,也叫革鞮。 如蹄铁之类的技术,也是杂胡、匈奴南迁,才开始在河东地区流传。 此前骑士作战,都是临战时给马匹穿草鞋、皮鞋。 铁虽然宝贵,可对虎贲来说马匹更是接下来的最宝贵的。 用可以搜集、冶炼的铁来保护难以增长的马群,无疑很划算。 魏兴向贾逵交割马匹、骑奴、工匠后,就问贾逵:“仓曹,我的功勋能不能换侯默的妾室?” 他是少数斩首超过三级的人,贾逵瞥一眼边上研究蹄铁的赵基背影,就对魏兴说:“可以,还能再给你三匹陈布,其中细布,粗帛,绢各一匹。” “这就好。” 魏兴抿嘴,眼睛放光:“我现在领了,再跟屯长回营可好?” 见他这么着急,贾逵也不觉得意外,这伙人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很给他们面子了。 想了想,就说:“你跟我来吧,选好后我会给她安排一个制衣的工作。不过一些事情你也想清楚,我希望你两个月再同房。” “仓曹这什么话?” 魏兴瞪着眼睛:“这次南下讨贼,我可存了死志,还会在乎这些?先爽快了,再说这些。” 反正酬功换来的女子,未来就是个妾室,庶长子什么的能影响什么? 南下讨贼若是战死,一切成空,真没什么好在意的。 若是凯旋,以后还会缺正室夫人? 见魏兴已经算明白了这笔账,贾逵也懒得再劝解什么。 以后有了矛盾,也跟他没关系。 就这样的乱世,贾逵虽然成婚,却不敢贸然生育孩子。 见贾逵要带他去选人,魏兴又说:“劳烦仓曹先把布帛给我,也不好空手去见人家。” 第52章 军阶骑奴 魏兴目标明确,贾逵快速处理了魏兴这点破事。 返回时也带来了给赵基的三十匹陈布,也是细麻布、粗帛、绢等比例配备。 三匹布,是最低档次的赏赐,是给有斩获的辅兵。 能最先立功的辅兵,都是县兵改编来的。 吃掉李乐部曲与范铮三百多郡兵后,这部分县兵普遍担任伍长,立功的擢为什长。 才能什么的不重要,目前最重要的是控制新编辅兵。 贾逵回来时就见赵基在一块羊皮上绘画,走近后就说:“阿季,你的布帛已拿来了,怎么挑选骑奴?” “先不急,梁道兄看看这个。” 赵基将羊皮递给贾逵:“为了区分辅兵军阶高低,我想给辅兵服装设置臂章。这是一道杠是新编辅兵,两道杠是正常辅兵,三道横杠是资深辅兵。这是伍长、什长与精锐什长,四道斜杠可以担任辅兵副队官。” 辅兵的队官,必须由虎贲出任。 正常来说,辅兵性质等同于郡兵,其百人队的屯将的官秩与节从虎贲相等。 贾逵看着赵基书写文字并配备的图案,很快就理解了这种军阶的标识递进关系:“阿季还要给虎贲设立臂章?” 臂章不难理解,有负章这种东西。 负章是穿戴铠甲后,斜挂在背后巴掌大的一片皮革,上面绘画图案,会有番号图腾与内部标识。 作战时,己方吏士自然能根据军吏的负章区别番号、隶属、军阶高低。 这张羊皮上,有辅兵三阶,军士四阶七种;还有另外尉、校各三阶,一共十三道军阶。 赵基就喜欢与贾逵打交道,笑着回答:“是,节从虎贲资历轻的是一颗红星,资深者为两颗红星,虎贲郎将是三颗红星,资深是两道横杠中一颗黄星;虎贲侍郎两颗黄星,资深者三颗黄星。如你我这样的虎贲中郎与诸曹如仆射、陛长,则是四颗黄星,四颗便是极限。” 彼此位阶一样,几乎是这套军阶的最高层次,贾逵立刻就喜欢了这套不算新奇的位阶体系。 捧着羊皮仔细端详:“妙,甚妙!阿季果然知兵!” 几乎不用想,全体虎贲都会同意的。 赵基只是笑了笑,又指着边上带来的蹄铁:“侯氏有许多铜器,若是累赘,索性融了造成马掌。” 军营里的八百多匹马普遍没有蹄铁,蹄铁技术反而先是在侯氏这里流通。 别说铜器,就是铜钱融掉,贾逵也不会心疼。 只要是资源投入到战争方面,贾逵怎么都乐意。 点着头:“阿季放心,稍后我就安排人手运输铜器去冶炼场,只是铜锡不耐冲撞易碎,纯铜又不耐磨……调整铜锡比例,又要耗费时间。” “磨掉铜,总好过磨损马蹄。” 赵基态度明确:“各类金器能融就融了,七成进献天子,余下三成可拿来收购药材、铁料。” “七成?此事卫仲坚他们是否知情?” “我会跟他们谈,这七成黄金也不算多。” 赵基说着神情间多少有些遗憾,最值钱的是许多被李傕郭汜抢走的御用器皿,李乐、韩暹、杨奉这些人元气大伤,都是穷鬼。 贾逵想了想,感觉会得罪卫固,但也不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做。 也不再质疑什么,只是捧着羊皮端详上面的臂章草图,又补充说:“阿季,臂章上可要刺绣番号与图腾纹饰?” 臂章是要单独制作,然后发下去。 赵基想了想:“可以刺绣番号,图腾纹饰就有些复杂,以后给有功部伍刺绣。等发下去了,再让军吏给军士书写姓名。等破匈奴后,用皮革制作臂章。” “就依阿季。” 臂章如何设计只是小事,现在不会有人反对这点微末小事。 贾逵拿过笔,在羊皮上书写文字记录下来,卷好羊皮:“阿季现在就选骑奴?” “嗯,劳烦梁道兄了。” “这算什么麻烦?我是真的希望以后这样的麻烦再多一些。” 贾逵将羊皮卷与毛笔放在一边,转身回来与赵基边走边说,颇有感慨:“本以为阿季骁猛,不好说话,是个独断的人。现在看起来,阿季是个通情理,知晓大节的人。” “梁道兄这可看错我了,这只是旁枝细节,我自不会在乎。若是存亡大事,我不会退让一步。” 赵基也给这家伙打预防针,说:“例如临战破敌之时,谁敢耽误、阻挠,我宁肯当场杀了,战后再给他哭坟,也不愿错失战机。王允、吕温侯之事,便是前车之鉴,不可不慎。” 贾逵敛容,侧头认真看赵基:“就该这样!” “痛快!” 赵基咧嘴一笑,展臂抬手拍在贾逵肩膀。 就这么勾肩搭背,让贾逵很不适应,依旧板着脸。 走了十几步来到羁押骑奴的地方,这些骑奴要么出自侯氏部曲,要么是杂胡部落里的汉胡儿,一眼望过去有八十多人。 两名虎贲带着辅兵持矛监管,这时候赵基也收回自己手臂,上前对蹲成一片的骑奴说:“我是虎贲中郎赵基,要从你们中选十五人做骑奴、部曲。跟了我,你们的家眷不会再做分配,就等你们立功后赎回。愿意的就站起来。” 一个青年最先站起来:“将军,我等不跟随将军,可是要分给其他将军?” “是,侯氏男丁已斩杀殆尽,以后你们就归属于虎贲。屡立功勋,也能脱奴籍,跻身虎贲行列。到时候家眷也一并赎身,成为良家。”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赵基又说:“我只要胆气最烈的人,我会在五十步外射箭,不躲不闪的人可以中选。愿意的人站到那棵枣树前。” 闻言,这些人相互与熟悉的人对视,又有一些人蹲了下去。 接受骑奴的命运,不等于要拿命来赌赵基的射术。 附近虎贲看到十几个人蹲下去,忍不住发笑。 两个虎贲持矛上前,驱赶站起来的骑奴去枣树边上排队。 也有虎贲拿来装车的弓箭,拿来好几张弓让赵基测试手感。 赵基挑了挑,又筛选箭矢,站定距离后张弓连射三枝,稳定手感后,就开始筛选骑奴。 也就站出来三十几个人,依次上前站在枣树前。 第一个人不敢睁眼,身边监督的虎贲喝斥:“睁眼!” “喏!” 这人只能睁眼,就见五十步外赵基迅速拉弓就撒放,黑影在视线内一闪,就听身后箭矢射中树干的哚一声脆响。 “入选,下一个!” 另一个虎贲呼喝,见排队的骑奴腿软,持矛倒打一棍敲在对方肩背,这人两腿颤颤上前。 他刚才可看清楚了,这个虎贲中郎瞄都不瞄,简直拿他们的性命当成儿戏。 勉强站稳后,又挨了一脚,这才瞪大眼睛去看赵基。 双目几乎没有焦距,视线涣散,就听箭矢贴着天灵盖咻一声飞过,整个人精气神立刻散了,瘫坐在地。 “拖下去,下一个!” 虎贲又是亢声高喝一声,下一个人多少有了点底气,走到树干前,睁眼去看赵基。 箭矢破空而来,他整个人身形稳定,就听另一侧虎贲呼喊:“入选,下一个!” 这才挪步靠过去,也有些腿软,被第一个人搀扶,两人一起去看第四个人。 第四个人站在原地两腿颤栗难以迈步,被身边虎贲一脚踹翻,扭头呼喝:“下一个!” 排在第五的骑奴深吸一口气,上前站立,努力去看赵基。 又是贴着头皮的一箭飞过去,这下其他骑奴安定了不少。 但即便这样,赵基选中十五个骑奴之际,依旧有五个人因恐惧而落选。 第53章 立场迥异 虎贲营地,胡班收拾行囊。 裴秀来送行,先让胡班返回县邑,也能察觉一些变动。 闻喜县邑原本在涑水东岸。 后合并西南的左邑,就以左邑为县城治所,左邑就位于驰道、涑水之间。 可以说是水陆交通要冲,若有什么变动,瞒不过县邑。 而最初闻喜县,就是从左邑析分出来的,现在把左邑吞掉,不过是回归正常的区划。 当年武帝出巡,经过左邑桐乡时听闻大破南越的捷报,闻之而喜悦,就从左邑拆了,以脚下那片土地做了闻喜县的县治。 类似改名的还有白登之围后撤兵时途径的忻门,忻,大军脱离追击,全军欢欣之意。 胡班现在南下,极有可能被韩暹抓走,或传讯问话。 韩暹驻屯闻喜南乡,南乡是距离县邑最近的乡邑。 裴秀神情沉肃,胡班反而安慰裴秀:“我放慢脚程,夜禁前返回县邑。明日一早,就以母亲患病为由请辞,韩暹即便知闻,也来不及传我问话。” “言不由衷。” 裴秀抬手拍在胡班肩上:“还是等一等,等阿季回来再说。我知道卫仲坚的顾虑,他是力求稳妥,可这终究会惊扰韩暹。” 也不是胡班主动要去的,这只是卫固的提议。 直接率兵南下,这对卫固来说有些风险,若是派人去侦查一下,就稳妥的多。 韩暹无备,就按韩暹无防备的战法来打。 若是韩暹有备,再游说不迟。 闻喜的地形决定了就南北一条主要通道,就韩暹那边的军队素养,察觉异动后自会表现出来。 胡班迟疑沉思,他不敢得罪卫固。 裴秀扭头去看房门,那里韩栋站着放风,就继续说:“卫仲坚提议时,我没有拒绝,就是不想惹他。但具体怎么做,自然就该灵活应对,想想你家里的父母、妻子。不是我看轻卫仲坚,而是此事最好与阿季商议。” 只要进兵安邑,就需要卫固出面游说卫氏、范氏等家族。 可话又说回来,真一矛戳死韩暹,并突击打的杨奉、胡才措手不及……那还要安邑大姓、豪强做什么? 现在只是稳着卫固,别让这家伙坏事。 卫家、范家再强,比侯氏强的有限。 真强的话,又怎么会让杨奉这些人长期挟持天子? 谁都有野心,这要量力而行。 卫家、范家对局势的沉默,本身就是实力不济的表现。 杀李乐后,赵彦就帮他们吞掉郡司马范铮的三百郡兵,这本身就是朝廷公卿态度的体现。 裴秀也不好把自己的猜测说的太明白,就拍胡班臂膀:“再拖延一些时间,我与阿季是不会害你的。” “好。” 胡班应下,当即解开背囊,取出竹简公文:“公文有误,待我誊抄一份。” 如裴秀所说,胡班对卫固的能力也不是那么的信赖。 搞不好真的会冒死前往,反而会惊动韩暹。 游说韩暹,成功后,有韩暹做担保,有一定把握平稳解决杨奉。 可李乐与杨奉这些人的关系更亲近,李乐都被杀了,韩暹的誓言恐怕很难在杨奉这里起到作用。 再说了,这帮家伙都是州牧、重号将军,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 就连杨奉的厨子都能挂个议郎、侍郎的官职,亲兵更是人人俱配校尉职务。 见胡班找了个拖延的理由,裴秀也就出门。 校场内,又有三匹伤马被屠宰。 见裴秀走来,卫固也转身,待走近了就对裴秀说:“已找到一匹白马,待阿季返回,我们就去绛邑,与众人杀白马盟誓。” “吏士疲敝,何不在虎贲营中盟誓?” “我担忧郡兵、豪强反复无状,昨日你我拒绝赴宴,已恶了他们。今日又分侯氏资产,虽然还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但不可不防。” 卫固以己度人,言辞凿凿的样子,就问:“胡兵曹如何了?” “我检查他的公文,见有不妥之处,正让他誊抄。” 裴秀转而说:“仲坚兄你是不知,闻喜张县君素来怕事。若是察觉一二,恐会坏事。” “还是阿秀机敏。” 卫固抬头看悠悠苍穹:“这近十日没有降雨,我就担忧突然降雨。” 闻言,裴秀也抬眉瞥天穹:“事已至此,如箭在弦上,如何能停?” 卫固不语,又陷入激烈的思绪碰撞。 多少也有些悔意,若是不参与进来,他余生也不失为富家翁。 裴秀转身去看屠宰伤马,这是宰来给伤兵吃的。 花费一些时间,这三匹马也能休养恢复。 可照顾好伤兵,最能激励虎贲的作战士气。 这股蓬勃士气决不能宣泄,这是一举冲毁白波诸将的底气所在。 你不能指望徐晃、马矢枝或各地豪强,虎贲才是依凭。 “卫功曹、裴法曹,赵屯将已到十里外!” 一名虎贲骑士驱马而进,一跃下马就对两人禀报。 卫固立刻就对身边人说:“去将王骑曹、薛步曹请来。” 而报信的骑士将一包竹简解下,双手递来:“法曹,这是贾仓曹拟定的酬功名录。” 总共有两卷竹简,一卷是缴获物资的统计,一卷是分配名录。 裴秀拿起分配名录阅读,见一共就八个级别,每个级别后面就是密密麻麻的人名。 其中没有赵基的一栏,估计已经完成了酬功。 以裴秀对赵基、贾逵的了解,赵基不介意吃点亏,贾逵也不介意让赵基多拿一些。 贾逵想要驱逐匈奴,必须着重拉拢赵基。 不指望赵基,难道指望卫固? 卫固则翻阅缴获账册,见一口气要给朝廷进献五百金,两千匹绢,顿时就麻了。 不是舍不得,而是感觉这很不好。 天子与公卿百官已经穷惯了,河东大姓、豪强都在哭穷,怕天子公卿惦记,也怕杨奉惦记。 天子东迁最凶险时,虎贲羽林陷入混战,伏皇后被自己兄长伏德牵着躲避乱兵,伏德另一手夹着十余匹绢。 渡河之际,董承派军士抢夺伏皇后怀里几匹绢,侍从的贴身宫人阻挠,当场被砍死,血都溅到伏皇后身上。 正是依靠这些绢,一名强健军士将天子绑在背上,攀爬两岸墙壁,才把天子安全运到北岸。 渡河后,天子身边只有几十人,等翻过中条山来到安邑附近时,衣服都烂完了。 即便这样,河东大姓、豪强该装穷还是得装穷。 卫固不敢想象,手里这份缴获名册送到天子面前,或者被赵彦看到,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干干发笑,将账册递给裴秀:“阿秀,侯氏庄园内财货寡少,我看贾梁道虚报金帛,轻虎贲之赏,为求自贵,是以邀宠朝廷!” 裴秀接住,翻开一看也是双眸微缩:“的确有这种可能,他忙碌一夜,或许是抄错了。以我对侯氏的了解,也就五十金,帛二百匹。” “阿秀你是没去看过,侯氏兄弟素来奢靡无度,其库藏空虚。” 卫固脸颊皮肉颤了颤:“就我所见,也不过二十余金,陈布、粗帛不过百余匹。” “我这就给梁道发书,他恭敬天子的心意是好的,但也不能诓骗朝廷。” 第54章 两条大腿 赵基督领运输队伍缓慢入营,营门处裴秀、卫固却没有进去的心思。 等押后的十几名虎贲骑士入营后,赵基才问:“七哥,可是绛邑又生出事端?” “不是绛邑,是贾梁道。” 卫固抢先回答,将账目竹简递给赵基:“阿季你怎么看?” 赵基翻开快速扫视,疑惑:“大兄,何处不妥?” “十分的不妥!” 卫固咬牙:“我不知这是贾梁道无心之失,还是要杀我满门!” 裴秀看赵基一头雾水,就说:“阿季,贾梁道要进献五百金、两千匹绢?” “是,朝廷艰难,我等缴获颇丰,自该尽人臣本分。” 赵基也反应过来了,看着卫固:“大兄所忧虑的,可是此前白波诸将胁迫,各家不敢侍奉天子?” 不是各家有意看天子、朝廷的笑话,实在是白波贼可恶。 卫固也觉得赵基分析的有道理,可他还是气愤:“这贾梁道包藏祸心,殊为可恨!” 见他这样子就不像是讨论问题的,裴秀于是说:“阿季,进贡之物不宜丰厚。现在用兵在即,也不宜携带这么多的金帛。不若先诛讨白波诸将,得其家资,再进献朝廷。” 白波诸将也很穷,主力几乎折损殆尽,没抢到什么东西,原有的部众也出逃、溃散。 赵基却听明白了裴秀的话,这是要用白波贼的‘缴获’来洗白这批缴获自侯氏的金帛。 将金帛的来源洗一下,由河东豪强积蓄,变成白波诸将抄掠士民的‘贼赃’。 这样一来,卫氏、范氏这类郡望豪门也就洗干净了,自然能维持一个‘勉强温饱’的形象。 卫固也说:“我们就进献二十斤,百匹布帛,余下若有缴获,再进献不迟。” 赵基缓缓点头:“就依七哥、大兄。” 卫固长舒一口浊气,抬手拍打赵基肩膀:“既然阿季同意,我这就派人去找贾梁道,与他说明缘由。” 赵基自然同意,卫固当即驱马入营。 望着他背影,裴秀反问:“阿季你怎么看?” “卫家大兄太急了,心急就乱了方寸。” 赵基一跃下马,裴秀也跟着下马,两人牵马步行,赵基也是无奈:“天子若是新近迁来,还能信这番言论。如今前后五个月时间,怎么可能不清楚卫氏底细?” 见裴秀不语,赵基就问:“七哥怎么看?” “我在想讨平白波诸将后,朝廷诸公的立场。” 裴秀抬眉望天穹:“设身处地想一下,你我若是各家主事、族老,怎么敢轻易救助天子?” ‘王师’基本上被全歼了,百官也被重创,宫人也被打散。 天子与朝廷百官说是丧家之犬也不为过,身边还跟着白波诸将,这种时候谁敢资助、投资朝廷? 那时候你投资钱粮给朝廷,没有王师的朝廷也守不住这些钱粮,反而会让白波诸将壮大。 白波诸将壮大,又知道河东大姓重视天子,还颇有积蓄,这就祸事了。 奉天子以讨不臣,这个道理很简单,白波诸将完全可以合法抄掠。 面对拿了朝廷讨伐诏书的白波贼,河东大姓即便反抗,可下面的部曲私兵不怎么敢打,寒门乡党们也会观望。 所以客观上,只能束手旁观。 毕竟拼的再狠,北边有匈奴,西边又是李傕郭汜……前景黯淡,河东大姓们也就放弃了投资,只想将天子、朝廷礼送出境。 种种一切的根由,就在于‘王师’覆没,如果天子迁徙队伍完整抵达河东,河东大姓自然会积极投资。 哪怕王师损伤一部分,百官、宫人队伍完整也是可以的。 百官规模千余人,最次出身也是寒门,都有人脉在身。 朝廷百官自能发挥影响力,想办法从关东各州汲取物力、人力支持。 可基本上十不存一,活着抵达的都是高层公卿,中坚力量几乎葬身乱兵之中。 这么凄惨的榜样摆在面前,河东大姓又怎么敢贸然入仕? 还有宫人团队,不管是新阉割的中官,还是宫女……能选入的,最次也是良家出身。 这些人也是有广泛人脉、影响力的,可活着抵达河东的宫人不到十个。 这种情况下,河东良家子又怎么敢把儿女送过去? 就是因为败的太惨,整个河东选择了观望。 成立虎贲,只是推动天子、朝廷继续迁徙的筹码和必要代价,也能算是投资。 而意外的是,这只虎贲以悬殊的伤亡比重创了来犯的匈奴小部,又吃掉了豪强侯氏。 还将李乐射杀,赵彦又是个打过仗的人,已经挽起袖子要跟白波诸将拼命。 形势已经大变,现在的朝廷已经重新拥有了王师,应募的虎贲郎立有功勋,可以快速充实朝廷各机构。 除了宫人团队一时之间很难补齐外,此前朝廷缺失的三条大腿已经补齐了两条。 卫固或许没有清晰认知到这些变化,但本能察觉到了凶险。 真让贾逵安排的进献金帛送到朝廷那里,朝廷里的公卿有心袒护卫氏,也不好意思在天子那里说情。 那么等待卫氏的,无非就是侯氏的命运。 与思索全局的裴秀不同,赵基只是单纯在思索天子。 这位天子的经历,比刘病已好不了多少,可以说是饱尝士民苦难,历经动乱灾害,是真正了解民情、世界的天子。 但桓帝、灵帝也是宗室入继,知道皇城之外的民间景象。 赵基也只是稍稍想了想,单独创业太难了,哪怕袁绍也要依赖各方士人,曹操也不例外。 纵然是今年开始渡江征讨江东的孙策,虽然依赖武力,可行政方面也需要徐淮士人的帮助。 国家不是一个人的国家,事业也不是一个人的事业。 想要做事就需要很多人手,朝廷就是个极好的‘聚灵阵’,自己从中选人即可。 朝廷这里聚的多一些,袁绍、曹操、刘表、刘备、孙策那里就少一些。 自己依靠朝廷,再选合适的人来充实自己的小团队。 未来形势变化,审时度势,未尝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当王侯或者将军、军阀还是庄园主,又或者开玩笑那样去当匈奴名王……都只是想尽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被其他人胁迫、驱使,能过上安逸、富足、安全的生活即可。 不多时,各自思索的裴秀、赵基来到校场。 各类虎贲都已聚集过来,养伤的虎贲能来的也都来了。 只要是负伤,最低也能拿倒数第二等的赏赐。 关尚正侧头看那一车车布帛,身边赵基牵马经过时停下:“阿尚,休养的如何了?” “伤口没脓,医师说休养月余时间就能痊愈。” 关尚笑呵呵打量赵基:“阿季,赵公早间派人送来鎏金大铠,你快些换上,想来一定很是威风。就是可惜这次养伤,不能与阿季同去。” “会有机会的,北面大小匈奴二十余部,够我们砍到下雪。” 赵基左右看一眼,就说:“胡兵曹怎么不在?” “不知,你问七哥。” 关尚侧目去看裴秀,裴秀一笑:“正要与阿季讨论。” 关尚会意,就对赵基说:“阿季你先忙,等我伤好了,请阿季、七哥吃酒。” “吃酒是小事,你养伤是大事。” 赵基知道他想道谢,毕竟让了两颗首级给关尚,关尚能分一匹马,六匹布帛,与带马的骑奴。 赵基瞥一眼远处,那里唐宪与几个县吏已经开始唱名,分发奖赏。 他还看到拄着拐杖的杨吉背影,这家伙运气太坏,只能暂时回营休养。 裴秀看着热闹的校场,想到卫固的那个破主意,感觉又将阿季得罪了三分。 形势已经不同了,河东卫氏那么大招牌,打掉卫固这一支也不影响什么。 第55章 形势之易 “现在的确不好得罪卫仲坚。” 营房里,赵基听了裴秀的讲述,就对胡班说:“兵曹可在北乡过夜,就推说马匹伤了腿脚,难以行动。” 胡班又看一眼裴秀,见裴秀默许,就说:“若是这样,卫仲坚日后回想起来,恐怕会生出芥蒂。” “他的芥蒂,怎么比得上大兄的性命?” 赵基反问,又说:“南北讯息不通,大兄返回县邑,如池塘内投下一枚石子。石子再小,也会生出涟漪。这波痕惊动韩暹,岂不是自寻烦恼?” 胡班不懂涟漪,可他懂水波,也就勉为其难点头:“就依阿季。” 赵基又看裴秀:“七哥,觉得这次出多少人为好?昨夜我与贾梁道商议,都觉得五百人有些多了。若是选骑术优良者,我们最好出三百余骑,余下人才能压制辅兵、俘虏,不至于生乱。” 裴秀坐在一边矮桌上,思索片刻:“阿季是顾虑马矢枝、北绛豪强滋生事端?若是这样,大可不必。南下虎贲行动顺利,彼辈不敢乱动。若是受挫,留下四百虎贲也难济事。在我看来,此刻当不留余力,成功于一举。” “我也只是忧虑,那就听七哥的。” 赵基又说:“我本想求助赵公,举荐贾梁道为尚书郎,贾梁道更在意驱逐匈奴,想将机会让给他妻兄柳孚。” 尚书郎? 这是胡班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后汉政令出自台阁。 能担任尚书郎的,哪个低于三十岁? 不仅要有名望,征辟后还要历任公府,担任郎官观政,没有最少三年沉淀,怎么能入台? 可现在尚书台严重缺编,朝廷自身郎官储备死伤狼藉。 这是眼前极好的机会,尚书郎的履历,基本奠定了以后的公卿尊位。 这是要送对方一个厚礼。 有赵公在,有虎贲定力支持,这个事情几乎很稳。 现在就看柳孚想不想当赵彦的门生。 裴秀心思变化,反而问:“阿季是要举虎贲郎转任各署?” “有这个想法,我南下后,希望七哥能整理军册,选拔合适人选。再以功勋高低,由赵公举用。” 赵基也觉得这个事情十分重大,没有跟贾逵细说。 但以贾逵的聪慧肯定能联想到后续动作,就继续说:“擅长厮杀、领兵的终究是少数人,我不希望伙伴以短处击匈奴之长。十个匈奴人,也不如一个伙伴。” 与这个计划比起来,卫固算什么? 卫固这一支卫氏又算什么? 裴秀搓着自己双膝,专注思索……他不觉得自己伯父能担任乡党的举主,虽然有这个设想,但也只是优中择优。 朝廷给的是五百虎贲编制,裴茂能举三五人就已经到达极限了。 不是说裴茂可支配的影响力就这么多,而是短期内只能举这么多人。 朝廷再破败,也要遵循基本的规矩。 裴茂出身河东,再大肆举用河东籍贯的虎贲,本身就很惹忌讳。 可现在不一样,虎贲几乎是以一己之力翻盘,补足了王师的短板。 不需要裴茂,甚至也不需要赵彦,朝廷公卿自会以功勋高低选虎贲郎为自己的署吏。 你不选立功的虎贲郎,难道去选观望的豪右子弟? 虎贲郎的出身已经很干净了,也就是太过密集,不利于以后。 但只要肃清白波诸将,太原、河内、弘农的士人会快速聚拢过来,可以冲刷、稀释河东的影响力。 甚至三辅之地的士人,以及中低层军吏也会率兵反正,渡河来投。 各方面都会朝好的方面发展,这种预期之下,厚赏重用虎贲出身的郎官,反而会激励后来者。 何况……在裴氏内部,裴茂家里也不稳定。 别看赵基家里闹的有些难看,裴潜兄弟两个与裴茂、以及裴茂另外三个儿子相处的也不是很愉快。 家里、乡里闹腾,族里、乡里自会在外人面前给你遮蔽。 哪怕现在朝廷派人去赵家附近访问赵基的门风,乡里人自然会往好处说。 坏人前程,这是不死不休的大事。 朝廷再强,也在远处;而邻里则朝夕相处,你连乡党前程都不肯维护,真让盗匪夜里灭了满门,也不会有人质疑什么。 把乡党推上去,自家、周围人也能受益。 这个朴素的观念下,很多破事根本不会摆上台面。 对裴秀来说,是常年在外做官的伯父裴茂亲近,还是一起长大的裴潜更亲? 裴茂新旧两个妻子生育了五个儿子,他连家里都摆不平,又能给侄儿裴秀提供多少帮助? 他能给裴秀的提携,绝对比不上裴潜。 若裴秀前程稳定,又何至于放下老娘,应募虎贲? 家里母亲再三逼迫是一个原因,为乡党做表率也是一个原因,可关键还是父祖早亡,裴秀缺乏祖辈的门生故吏提携扶持! 若家家户户男丁真那么恭谦礼豫让,也就不会反复强调,视之为珍贵美德。 赵彦与裴茂不一样,赵彦是琅琊人,大面积举荐河东虎贲,根本不算事。 异地为官,在异地才方便大面积培养门生、故吏。 赵基口口声声要当稷山赵氏之祖,除了大多数单纯的虎贲,外面谁相信? 即便没有过继入祧的仪式,谁又会否认他未来琅琊赵氏家主的身份? 能接替赵彦的赵昱已经死了,琅琊赵氏元气大伤。 就赵彦与天子、公卿生死患难的交情,现在的朝廷没人愿意打压赵基! 别说侯氏,就是赵基心志狂乱将卫氏、范氏一起扫了,也就是回乡养病。 病好了,现在的公卿会争着征辟赵基。 可能回乡的路上,就有人派属吏来征辟,给赵基补足‘公府征辟’的资历短板。 而赵基要做的就是婉言辞谢,直到迎来重量级的征辟。 现在的公卿,是前所未有最为团结的公卿,这是无数人血液铸成的感情。 一切不稳定因素,都在东迁过程里被淘汰了。 试问此刻朝廷公卿,谁能忍住当赵基举主的诱惑? 从赵基一箭射死李乐的那一刻起,整个河东的形势,乃至朝廷的形势都发生了大变。 很多事情都在变化,不适应这种变化的人,还顽固以旧有的观念来解读时势,难免会做出背道而驰的决定。 就如卫固,或许已经察觉了这种变化,可他又能做什么? 派胡班去送死,然后还能干什么? 真让贾逵将五百金、两千匹送到朝廷手里,他这一支卫氏不死也要大残! 朝廷下令讨伐这支卫氏,甚至不需要河东虎贲动手,县吏与乡党就能将卫固的父兄捉来! 能打的军队,才是执法的基础。 用军队去打卫氏……实在是大材小用。 河东虎贲肃清白波诸将后,各县对朝廷诏令执行力将得到空前的强化! 但也同样的,李傕郭汜可以放任丢失三条腿的朝廷在河东喘息;若是知道朝廷重新恢复权威,那李傕郭汜肯定会率兵渡河。 抢不到天子、朝廷已不重要了,必须打断朝廷复兴的势头,他们才能继续关门混日子。 彼此的仇恨已经无法消解,灭掉李傕郭汜的三族,朝廷才能算是初步恢复天下级别的权威。 第56章 百马易将 午前,绛邑城外军营。 徐晃驱马出营来迎,远远就见赵基穿戴鎏金铠甲一马当先而来。 除了十几名骑士紧随外,余下的骑士几十人一队,队形分散,缓步而来。 李乐的铠甲形制极好,已初步具备明光铠形制,胸前有兽首纹护心镜。 这不是胸前对襟开,也不是侧开襟,是后背开襟。 穿戴时有点像穿手术服,后背对襟处有一对对绳索,扎紧即可闭合严实。 为了遮住这条防御漏洞,故而最好垂挂披风。 总的来说,这套原始形制的明光铠适合骑乘使用,对步兵来说披风有些厚重。 赵基缓缓勒马,将马鞭攥在手里,左手挽着缰绳向右调转马头。 徐晃也踹马上前向右拨转马头,两人都是右臂在后。 徐晃控马停止:“赵中郎,赵公命仆前来相迎。” “赵公就在营中?” “是,中郎请。” “不急,交割马匹后再入营。” 赵基骑术不是很好,座下马匹不时挪步走动,他右臂握马鞭指着后方骑士:“营中人事颇多,你我交割明白,也省的旁人诽议。” “谢中郎关护。” 徐晃也去看后方,经过一夜时间的思索、酝酿,很多人心态已经变了。 就连他也不例外,他的处境已开始恶化,成了白波余孽。 招降、和平解决白波诸将? 原本赵彦或许还有这个想法,可现在没有了。 和平处理白波诸将,也不会连累徐晃多少;若是执意打杀、问罪,难免会牵连到徐晃身上。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依赖徐晃手里这点兵。 等各地豪强部曲抵达后,徐晃这点兵反倒不怎么重要了。 特别是攻灭白波诸将后,改编徐晃手里这三百多人也不过是一道令文的事情。 说到底,徐晃是奉令募兵,麾下不是他个人的部曲。 朝廷要拿走,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徐晃认真看了看渐渐抵近的各支骑队,就试探说:“晨间赵公与马都尉议事,马都尉以为除恶务尽。并说韩暹不可轻信,仆闻言,甚是不安。” “既然马矢枝说的简单,我请他做前锋,等他拿下韩暹后,我们再督大队人马跟进。” 赵基脸上似笑非笑,明显在调侃马矢枝,见徐晃神情沉重压抑,就敛容说:“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李乐死后,即便迫降韩暹,因大权旁落,他也会心生不满。彼此之间,难以互信。留下彼辈的官爵、性命,徐都尉觉得他们可会感激朝廷活命恩德与宽宥?” 徐晃沉默片刻,只是说:“仆不得而知。” “是啊,连你都无法预测他们的想法,更别说是朝廷。” 赵基说着打量徐晃的骑从,继续说:“昨日我还想着游说韩暹,由韩暹出面劝服杨奉等人,以期和平解决事端。现在回想起来,未免幼稚。不过徐都尉也不必忧虑,赵公初来虎贲营地时,就再三称赞都尉乃忠义之士。此事营中虎贲皆知,非我欺瞒都尉。” “不敢。” 徐晃看着虎贲骑士队列陆续抵达,这些骑士也将携带来的马群驱赶、围在中间。 徐晃很想交心,坦露自己的忠诚,可如赵基说的那样,很难互信。 可若主动借杨奉旧部的身份去欺诈、刺杀韩暹,更会招惹公卿的忌惮与厌恶。 他很为难,这种时候立功是道德问题,划水混日子是忠诚问题。 见徐晃神情愁苦,赵基马鞭斜指马群:“敢问都尉,这百余匹马能否买来都尉的性命?” 徐晃认真端详,马群普遍算是能用,其中还有几匹高大骏马,就如实回答:“以某观之,五十匹就能买走仆的性命。” 拿五十匹马去找杨奉买或者换走徐晃,杨奉会不会答应? 勤王之前的杨奉无所谓徐晃不徐晃,自会答应;现在的杨奉很缺马匹,也不难答应。 见徐晃承认这一点,赵基认真询问:“那我送马给都尉,是不是等于都尉欠我两条性命?” 见徐晃点头,赵基就说:“都尉价值非百马所能比拟,希望都尉不要自轻。今后有人问罪,自有赵公回护。若赵公无力斡旋,都尉率骑士返回平阳就是。平阳广大,以都尉的手段,谁又能奈何徐都尉?” “仆明白了,多谢中郎点拨。” 徐晃郑重拱手,他的命真的不值这百匹马,他自己都觉得不值。 赵家给他这么多马,就是要买他的命。 把命交给赵家,赵家又怎么会看着他被其他人拿捏? 换言之,此刻收下这批马,壮大他自身的实力,同时也将牢牢与赵彦绑定。 杨奉给了他什么? 勤王之际,强行将他收编;功劳都是他在勤王之际从死人堆里建立的,与杨奉的信赖、指挥、栽培没什么关系。 至于官拜骑都尉、爵封都亭侯,更算不上什么杨奉的功劳。 活着抵达河东的白波军吏士,最低都是个校尉。 徐晃身上有意义的不是骑都尉官职,而是都亭侯爵位,这才是朝廷认可的象征。 这次来募兵,拿了朝廷的诏书,带了十几个乡党就来募兵,没拿钱粮,全靠开空头支票、各种许诺进行募兵。 杨奉给他什么了?什么都没给,能把兵募集过来,靠的还是朝廷的诏书,与他连哄带骗,再加上一些威胁手段,才凑集了这三百多人。 与杨奉相比,赵彦这里大方无比,百余匹马送过来,徐晃实力暴涨! 他是武毅都尉,这次征募的三百多人可以算是河东骑士。 有赵彦的提携,有概率让他转任羽林中郎将,极小概率能一起将麾下河东骑士转为羽林骑士。 但这个概率很低,羽林郎与虎贲郎一样,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话再说回来,从他率部渡河抵达南岸时,他就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手段,除非单骑出走。 军队就是这样,越聚越多的时候,各支军队的头目反而会有生命危险。 稍稍违背军法,就会被部下替换。 大军集结,整肃风气时,杀的就是徐晃这种小股武装的头目。 强迫自己想明白这些,徐晃再看向那百余马群时,目光格外的热忱。 这哪里是马,是他的护身符! 赵家投了百余匹马,在捞回成本之前,他徐公明就有存活的价值! 徐晃这里欣然接受命运的变化,赵基也不心疼这些马匹。 两人当即交割马匹,虎贲骑士协助驱赶马群入营。 徐晃也热心领路,将大部分虎贲骑士引入规划好的营区内。 虎贲营地内是个‘甲’字结构,这座营地内部结构像‘口’字里面有个‘叵’,有个矮墙围起来的中军区域,整个营地除了校场区域,大致有三层。 依靠码头渡津的废墟,营地各处矮墙与木料明显取自废墟材料,修建的还算牢固。 徐晃引他来到中军营区时,这里有单独的门卫。 赵基这才下马,这时候守在营门处的赵彦长随快步来迎:“公子安好。” “一夜无事,什么都好。” 赵基将缰绳递给韩述,就问这人:“赵公如何?” “主人夜里念叨公子,如今正午睡。说是公子来了,就引公子立刻去见。” 赵基听了,扭头对边上徐晃说:“我看赵公这是厌烦彼类,才假借午睡以求清净。” 徐晃不敢发表意见,也只是绷着脸缓缓点头。 长随闻言一笑:“还是公子了解主人。” 待靠近赵累营房时,徐晃识趣在外等候传见。 第57章 朝廷底蕴 营房内,赵彦见赵基进来,也是起身上前。 在门房光照好的地方,抓着赵基手掌仔细端详他身上铠甲:“甚好,阿季甚是威武啊!” 赵基也展示铠甲各处细节,赵彦绕着赵基观察一圈,连连点头,嘱咐长随:“去准备饭食。” “喏。” 长随欢欣应下,拱手后退。 跟随而来的韩述持赵基的斩马剑立在房门外,房内赵基解下头盔:“赵公,卑职已将马匹交割给了徐公明。” “嗯。” 赵彦落座,对坐在身边的赵基说:“我还担心虎贲营士舍不得这些马匹,看来都心怀国事,是我多想了。如今营中还有多少马匹?阿季带来多少骑士?” “卑职率虎贲骑士四百八十七人,另有虎贲二十五骑封锁驰道隘口,南下时自会入队。此外还有骑奴六十五骑,其中十五骑是卑职的骑奴。这些骑奴源自俘获的宗贼部曲、汉胡儿,妻室也在掌控中。” 赵基顿了顿,又说:“除去交割给徐晃的一百十三匹马外,还有余马七十匹,以补军用。赵公这里组建亲骑,也可支用三十匹。” “嗯,昨夜马枝也有提议,今日已从郡兵、徐公明麾下选取健儿百人,为老夫卫士。若再有三十匹马,足够使用。” 赵彦不反对这三十匹马的‘投献’,给他补充、建设卫队也是必要的一环。 虎贲是天子的宿卫,没有特殊的诏令许可,谁都不能用虎贲当护卫。 赵彦自不想在这点细节上让人诟病,转而就问:“我见徐公明也在外面等候,阿季觉得此人如何?” “时之良将,可为国家爪牙。” 赵基由衷称赞,却让赵彦格外惊奇,上下审视赵基:“竟不想我家阿季有此般见识?何以见得?” “渡河勤王能全身而退,又能远离安邑返乡募兵,就说明这人不仅知兵善战,更胸怀大节,不与白波诸将同流。奈何受制于人,明珠暗投。” 赵彦听了抬手抚须:“本以为阿季少年得意,难免骄狂,竟不想有这般识人之明。” 称赞之际也在观察赵基的反应,赵基反应平静,他是理所应当的认同徐晃的能力,谈不上虚言矫饰、商业互夸。 赵彦心情大好,又不好表现出来,遂问:“昨日裴秀、卫固等人不肯赴宴议事,虎贲营中就南下之事可有决断?” “我等与贼臣势不两立。” 赵基这时候将贾逵那边书写的进献表文取出,是折叠起来的帛书,双手递上:“赵公请看。” 赵彦本以为是讨贼誓书,拿起来没想到竟然是一笔厚重的金帛献表。 顿时就眯眼:“五百金,绢两千匹?阿季,侯氏财富多少?” “侯氏之富裕,非赵公所能想象。” 赵基语气略无奈:“我等也是两难,既想进献金帛以纾解朝廷困顿,又怕连累如卫仲坚这样的伙伴。为今之计,唯有尽诛白波诸将,推罪于彼。这样一来,卫氏、范氏也好自证清白。” “他们何来的清白?” 赵彦将帛书折叠放在桌案,感觉又有些不妥,索性递给赵基:“此物不便让外人知晓,待处理韩暹之后,再拿来给我。” “是。” 赵基接住,转而又说:“赵公,仓曹贾梁道与其妻兄出谋献策,功勋非浅。讨平白波诸将后,卑职等人欲驱逐北面匈奴,又恐朝中无人说话。卑职想请赵公举荐贾仓曹妻兄柳孚为尚书郎,这样也方便上下沟通。” 赵彦皱眉:“他们对你很重要?” “是,虎贲聚集时,我与贾逵盟誓,他助我稳定内部,我助他驱逐匈奴。” 赵基神情认真:“他的妻兄也是勤勉能吏,但贾逵有谋国之殊才。既然与之盟誓,我自会全力以赴。” “尚书郎……” 赵彦抚须沉吟:“以柳氏的门第,起家尚书郎不妥,可征为黄门郎,待天子熟知此人后,再转任台阁。” 他做出安排,又看赵基:“还有什么人?” 赵基想了想,就说:“没有了,营中大半虎贲南下讨贼,赵公可寻访良才,若是于国有用,征用即可。讨平白波后,卑职与虎贲北上驱逐匈奴,恐怕要折损许多。” “这匈奴非要驱逐?” “是,现在匈奴也受灾,立足不稳。若是拖延数年,便无力驱逐。” 赵基想了想又说:“每破匈奴一部,便能解救许多被掳的良家子、边民,也能收汉胡儿为我所用。战事受挫,也有汾水、稷山为天险,不至于连累安邑。” “五百虎贲南下,再北上时,我只能让你带走三百。” 赵彦想到安邑那边的情况,神情严肃:“或许你只能带走百人,天子及朝廷,急需补充。招纳而来的降兵倒是可以给你,至于钱粮、税赋之类,目前朝廷也无力襄助什么。” “百人也可,我要带走徐公明,他一人可抵五百骑。” “可以,此事我能做主。” 赵彦回忆杨彪等人的态度,转而就说:“既然要驱逐匈奴,你放开手去打,不要拘泥于道德。对朝廷来说,你击走匈奴,也是一场大胜。自此疏通太原、西河、雁门三郡,朝廷威势自然大振。” 思索着,还是觉得不稳妥,就说:“关中李郭二贼相互敌视,一时间即便生出联合之意,也难速成。待讨平白波贼,无人作梗,朝廷自会招抚段煨,有段煨镇守华阴,能为你争取半年时间。此外,原左冯翊贾诩贾文和避乱居于段煨营中,我遣使召他。请他为阿季参谋军事,多少有些把握。” “他还在华阴?” 赵基倍感惊奇,瞪大眼睛。 赵彦也很是惊奇,审视赵基:“阿季识得此人?” “是,我在稷山时救助过两位逃亡的太原士人,听他们讨论谈起过贾诩,骂他说是什么文和乱武,是西凉毒士。” 赵基找了个理由,皱眉:“他怎么还在华阴?莫不是对朝廷还存有希望?” “嗯,阿季你不要听信太原人言语,他们是因王子师之事对凉州人仇恨难解,自然怨恨贾文和,贾文和也不过是为了自保。王子师之后,贾文和规劝李傕,对天子、公卿多有回护、救助,恩情不浅。” 赵彦说这话时神情古怪,又继续说:“贾文和是左冯翊,官印还在他手。朝廷若有兴复之望,段煨可举弘农之众,贾诩也能聚渭北吏民。此二人联手,足以为朝廷西面屏障。” 说着赵彦起身,取来一卷羊皮地图铺开,对赵基比划方位、各郡对应关系,着重在太原点了点:“朝廷迁入安邑以来,不说河东郡守王邑,那西河郡守刘玄也能遣使问候。唯独太原,郡内殷富,却不通使者。二月时朝廷派遣新郡守,赴任途径平阳时为匈奴截杀。驱逐北面匈奴,朝廷就能得太原之物力。” 他用手在汾水比划:“太原钱粮顺汾水而下,立刻就能纾解当下之困顿。其实阿季不说讨伐匈奴,朝廷也有此意。我等老朽之人,闲暇时就商议军事。奈何受白波贼胁迫,空有壮志却难施展!” 赵彦可以说是咬牙切齿,感觉有大有生吞活剥这些军阀的恨意,赵基见此也是心有戚戚。 想了想,就问:“若太原人不肯进献钱粮,为之奈何?” 赵彦一愣,平静卷起地图,似笑非笑:“侯氏之富,比之太原各家何如?” 赵基明白了,真的不能用之前的认知来解读现在这批血海里爬出来的公卿。 他们恨李郭二贼,恨白波诸将,难道不恨各地作壁上观,如看猴戏的豪桀? 关东群凶,估计也写在朝廷的黑名单里。 真驱逐了盘踞平阳地区的匈奴,有了这样的武力,又有朝廷大义……太原各家还不识趣,那真的要考虑腾笼换鸟了。 好在这一茬公卿存留不多,也没有后继。 否则光靠军功,与这么多狠人竞争,自己很难出头。 第58章 柳后不惠 侯氏冶炼场,这里只有一座冶炼炉。 贾逵押运三车铜器抵达,虽然现在融了铸造的铜马蹄一时间用不上,可他相信赵基能讨平白波诸将。 即便讨伐失败,他留着这些铜器也没意义。 持家清贫,不贪不占,这才是贾氏的门风。 既然赵基舍得拿铜去做马掌,他又有什么好惋惜的? 只要投入到驱逐匈奴一事上,就是用黄金来打造马掌,贾逵也不会在乎。 冶炼场外围,贾逵还没有靠近,就听到木棚下铁匠锻打铁器叮叮当当的噪音,只觉得耳朵有些疼。 柳孚也出来迎他,旁边也有简陋的庭院。 贾逵进入后才发现庭院外面看着简陋,内部用的都是好木料。 几个女婢就在庭院内的凉棚下纺织素绢,她们的技艺很好,织机与丝料也好。 素白的蚕丝就跟她们的手掌、小臂一样白嫩,明显是侯氏兄弟培养的优秀女织工。 贾逵不由多看了几眼自己的妻兄,好在是自己的妻兄,自己不是对方的妻兄。 柳孚仿佛没有察觉,很有先祖柳下惠的风采。 三个女婢似乎平日里本就有较高的地位,专心于纺织,也不起身迎奉、伺候。 柳孚引着贾逵进入屋舍,就问:“梁道运来这么多铜器,是何缘故?” 对于这个妹夫,私下没外人的时候,柳孚也不会端着架子。 故而柳孚神情狭促,明显误会了。 贾逵反问:“兄长以为呢?” “莫不是铜器粗笨,不易输运?想要融了,便于藏匿?” 柳孚做着合理分析,直接问:“库中黄金还能剩下多少?” “大约三成,赵阿季提议进献七成黄金给朝廷,另有两千匹绢。” 贾逵感到有些心累,继续说:“这些铜器也要融了,用来铸造马掌。” 柳孚无语,盯着贾逵:“你同意了?” 贾逵知道他在问进献金帛的事情,点头:“或许这是赵公授意的事情,虽然会得罪卫固。但赵阿季开出条件,他想请赵公出面,征我做尚书郎。” 这可是尚书郎,贾家三十年里没出仕了。 起家为尚书郎,以后贾逵不横死,前程是稳妥的。 柳孚也是心生羡慕:“受赵公所举,以尚书郎起家……朝廷又是危难之际,梁道也立有功勋,想来不难。可这样如同要置卫氏于死地,乡人难免诽议、诟病。” “所以我拒绝了。” 贾逵转而就说:“我应募虎贲的初衷就是驱逐匈奴,赵阿季也盟誓助我。此刻正是用武之际,哪能入朝为官?” “梁道糊涂啊,匈奴随时都可以发兵驱逐,这入仕的机会可是难得。” 柳孚急的站了起来,又说:“讨平白波贼,朝廷重用我等本就在情理之中。惩戒卫氏也不算意外,何必为虚言而坏长远大事?” 见他着急,贾逵一笑:“因此我向赵阿季举荐了兄长,只要兄长同意,赵阿季就会在赵公这里推举兄长。” “我?” 柳孚本要落座,闻言半撅着屁股僵在那里,还是缓缓落座:“我怎么能当尚书郎?论功勋不如梁道,也不如裴秀,门第也不如。又是县吏,若是举孝廉还有些机会。” “那兄长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贾逵追问,不见柳孚拒绝,就知道这事情稳了:“既然兄长不反对,此事就这样定下了。铜器融造马掌一事乃赵阿季看重之事,兄长这里多多费心。大约讨平白波贼他率虎贲归来时,朝廷敕书、使者也会抵达。” “既然赵公看得上愚兄,愚兄就应下了。” 柳孚敛容,并说:“赵公满门忠烈,能做赵公的门生,也是我的幸事啊!” 贾逵不搭腔,柳孚感慨一番后,就问:“金帛之事,可否暂缓?” “我已将献表、金帛装车,让赵阿季带去了。” 贾逵语气也高亢起来:“讨贼时,虽然依赖吏士效命。可若有了这些金帛,赵公也能策反部分贼兵,易于破敌。至于卫氏存续,与你我何干?” 将河东冠姓卫氏拉下来,他们才有更好的发展空间。 柳孚闻言也不再强求什么,只是说:“赵阿季骁猛刚毅,梁道也要谨慎行事。” “谢兄长关爱,赵阿季已有安排,今后他在前督兵破敌,我为他管理后方杂事。” “嗯,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柳孚是真的怕贾逵去前线参战,万一兵败,赵基那么勇猛,自然能杀出一条血路。 贾逵就不好说了,柳孚可不想自己妹妹当寡妇。 只是想到自己即将出仕担任尚书郎,柳孚坐在那里忍不住对着空气痴痴发笑。 似乎已经看到消息传到族里,族老、父兄长辈们的惊叹、欣慰神情。 起家尚书郎,这几乎是最顶级的出仕起点。 当然了,还有些奇葩起家就是郡守,这种人是不能比拟的。 贾逵见柳孚坐在那里时不时的翘起嘴角,索性不再言语,起身离去。 侯氏重要的产业就三份,一个是囤积财物、粮食的庄园;另外两个就是冶炼场与牧场,至于农庄之类的,反倒好管理,派两三个虎贲郎,督率十几个辅兵就能完整接管。 所以庄园那里很重要,抓着粮食,才能稳定军心,稳定各处的人心。 青黄不接之际,庄园里的粮食能救所有人的命。 贾逵不敢疏忽,出去后见卸车完毕,立刻就带着空车返回。 只有待在庄园里,他才安心。 侯氏走私马匹带来的收益太丰厚了,虎贲主力出征之际,若疏于防备,自然会刺激附近的好邻居。 贾逵走了后,柳孚才脑袋晕乎乎走出庭院,只觉得远近光景分外明媚、光鲜。 就连冶铁炉飘来的气味,都是那么的提神,令人畅怀。 现在谁敢抢他的尚书郎,他就敢剁了对方。 别说卫固,就是卫固老爹来了,他也敢砍! 就柳氏的门第来说,还不如贾逵。 贾逵虽然父亲早亡,可有个遭受党锢,党锢前就有清名的祖父。 而党锢之际,柳家依旧在出仕。 阉党势力被肃清后的当下,考评士人的一个标准就是党锢之际父祖、近支亲属的出仕情况。 能出仕却拒绝出仕的,自然是上上之选。 就清正一项,贾逵遥遥领先,是柳孚无法比拟的优势。 虽说两个月前清正的贾逵来柳家走亲,夜里与他同塌而眠讨论国家社稷大事,走的时候不小心把他好裤子穿走……但这不影响贾逵的清正门风。 返回庄园的路上,贾逵看着山道草丛里出没的蝗虫,心情很快就变的沉抑。 大概再过几天时间,就能看到灌木、草丛生长被压制。 以他的见闻和认知,再有一个月,就会出现密密麻麻的小蝗虫,将视线内一切能吃的植被吃光,然后向其他有草木的地方迁徙。 随着蝗虫渐渐长大,啃食草木的能力也会暴涨。 之后就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 到时候匈奴人的兽群也会缺草,四月下旬开始,匈奴人的机动力就会严重下降。 不管是渡过汾水来抄掠,还是部落迁徙……兽群饿肚子又没草吃的情况下,匈奴想跑都跑不动。 四月下旬,极好的战机就会出现。 现在只希望河东武库里能有一些惊喜,让虎贲获取完整的汉军武装,从器械上取得一些优势。 第59章 营中宴席 夕阳在侧,中军营垒设立帷幕。 宴饮正欢,赵基跪坐在赵彦身侧,看着来来往往相互敬酒、狂欢的人,仿佛白波诸将随时可以荡灭一样。 这给赵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仿佛半场开香槟。 因而他始终沉着脸,与宴席欢快气氛格格不入。 荚童坐在他下首,见赵基不饮酒不作乐,也就拒绝宴饮,只是拿着筷子闷头吃菜。 赵彦很想借着这个机会给赵基找几个同龄伙伴,见到这种气氛也就作罢。 当宴席气氛浓烈时,都尉马矢枝起身举起双手拍拍手掌,引着众人注目。 甩袖跳舞的十几个士人也都停下,酒劲发作脸颊红扑扑,相互搀扶摇摇晃晃站立,看着马矢枝。 马矢枝笑容满面,两撇胡须翘起,目光从赵基身上掠过,就高声说:“诸位!使者来报,李伯承、侯文则遣使来报,愿奉诏讨贼!不日率兵来此,与我等同襄盛举!” 又是一阵欢呼声,有人亢奋之余将冠帽朝天空抛起。 赵基身子移向荚童:“这是什么人?” “平阳豪帅,因匈奴牵来,他们聚众自保,李堪麾下三千余家,有部曲千人;侯选稍弱,亦有两千余家。” 荚童低声讲解:“白波诸将起兵南下时,李堪、侯选、梁兴以及成宜、程银等人袭击白波部众,势力大胜。担忧杨奉来讨,成宜、成宜已渡河西行,去了左冯翊。” 在欢呼声中,马矢枝双臂摆动压制声音后,又高声亢奋说:“某之族兄也将率义士千人助战!” “马矢玩,字伯球,是汾阴豪帅。” 荚童继续讲解:“等他们来再发兵南下,韩暹等人必有防备,天子危矣!” 赵基缓缓点头,就见众人眼巴巴望着马矢枝,仿佛期待下一个好消息。 马矢枝却说:“梁文茂使者今夜就能抵达,还请欣赏歌舞,静候佳音!” 说着他右臂挥动,边上鼓吹乐师重新开始演奏,十几名穿戴两裆铠,持短戈、小盾的纤细武士登台。 赵基一眼就看出这些武士是由歌舞伎扮成,此刻都用黑纱遮面,脚踩旋律,扭动腰肢,做战阵之舞。 他嘴角不由抽了抽,定睛去看斜对面落座的徐晃,徐晃心思也不在舞蹈上面。 察觉赵基目光,徐晃举杯示意,浅饮一口。 赵基也只是点点头,正准备向赵彦请辞。 不想马矢枝的侄儿,虎贲侍郎马矢通端着酒杯挪步到赵基身边:“屯长,这些人都质疑屯长神射。舞蹈之后,可否当众展示一二?卑职以为此举可以振奋士气。” “我苦心钻研射术,是为狩猎求生,也是为杀贼除害,怎能如优伶舞妓一样供人赏玩?” 赵基盯着这人:“若真有人想看,可以与我持弓对射,这样才有乐趣。” “屯长说笑了,是卑职冒昧,卑职自罚一杯。” 马矢通说着就仰头露出喉结,抓着酒杯咕嘟咕嘟畅饮。 见他饮尽还展示空杯,赵基也只是点点头。 马矢通这才后退,绕着众人后背来到马矢枝身边:“叔父,赵屯长不愿。若是有人能与他对射,他才肯展示射术。” “小贼猖狂。” 马矢通笑呵呵点评一句,目光落向畅饮的那伙北绛豪强子弟。 摆手示意侄儿回到座位,扭头对身边属吏低语:“本邑胡谦最为善射,不知可愿与赵中郎比较射艺?” “是,卑职去问。” 属吏应下,端着酒杯游走去了本地豪强青年附近,询问他们的态度。 赵彦端着酒杯与县令赵绪浅笑低语,眉目察觉到马矢枝那里的小动作,笑问:“县君以为,我家阿季该如何应对?” 赵绪捉杯隔着赵彦瞥一眼赵基侧脸,见他不苟言笑,就敛笑说:“彼辈见识短浅,实不足虑。还要恭贺赵公,家中能有这等英物。” 他赵绪施政一方再庸碌,也是历经公府、郎署,通过一番考核后才任官一方。 跟马矢枝这种本地混起来的郡都尉比起来,官秩不如对方高,但眼界远胜对方。 对赵绪的夸赞,赵彦也只是呵呵做笑,看不出情绪变化。 马矢枝想干什么? 赵彦心知肚明,无非就是一步步试探。 李乐死的太潦草了,让新募虎贲轻易除掉,目睹这种事情发生在眼前,马矢枝怎么可能没有其他想法? 原来白波诸将这么弱,这么容易干掉。 他们忽略了侯氏覆灭与来犯匈奴小王的兵败身死,他们看到的只是白波诸将的外强中干! 不多时歌舞停歇,执短戈、小盾的假武士们下台陪酒,欢笑声更是一浪盖过一浪。 而本地的胡谦登台,他扭头看一眼鼓吹乐师,乐声停止,男女笑声显得突兀,也渐渐停下来。 就见胡谦对赵彦拱手长拜:“赵公,仆听闻虎贲中郎赵基善射,仆斗胆,愿与之试射。仆有良马一匹作为彩头,恳请赵公许可。” 赵彦侧头看赵基:“阿季如何?” “可以。” 赵基站起来拧了一圈自己脖子,盯着身高八尺有余没有蓄须,但皮肤黝黑的胡谦:“我也出良马一匹,你提议比拼射术,我提议射法,可好?” “这很合理,愿听赵中郎安排。” 见胡谦同意,赵基见众人望着自己,马矢通这家伙抱着的假武士都快把人家搂窒息了。 环视一圈,赵基就说:“射术比试从易到难,先射五十步,再七十步,再九十步,最终一百一十步。每次增注彩头,可好?” “可以,赵中郎欲如何射法?” “很简单,且看此物。” 赵基说着将自己桌案上的麦饼拿起来,扭头看向帷幕门口站岗的韩述:“拿弓箭来。” “喏!” 韩述亢声应答,快步上前,从腰间箭壶抽出一支箭双手递上。 赵基接过箭,从饼的边上插进去,然后举起来放在头顶:“就这样,由你我的伙伴持饼,你我射饼。若有死伤,也怪不到对方身上,不会伤你我和睦之气。” 胡谦闻言皱眉:“中郎这未免严苛?” 赵基从韩述背上取下画弓,又将饼递给韩述,从韩述右腰解下箭壶悬挂自己腰上,笑问韩述:“敢不敢?赢来的彩头,都给你。” “有何不敢!” 韩述咧嘴,扭头去看胡谦,又看其他面面相觑的人。 见胡谦不语,赵基抓起桌案上酒壶,问韩述:“我满饮壶中酒,你还敢么?” “愿为中郎效死!” 韩述深吸一口气,神情决然,眉目坚决。 赵基瞥一眼胡谦,又看看他那些伙伴,掀开壶盖,仰头就开始畅饮。 也不欺负对方饮过酒,现在拼的就是勇气。 胡谦见此只能扭头去看周围,没人响应他的目光。 荚童见状给了下首的西门俭一肘,低语几句,西门俭于是站了起来,对胡谦大声:“文恭兄,我这人不怕死,就是缺马。给我两匹三四岁的母马,我来帮你。五十步两匹马,七十步四匹马,九十步六匹马!” “可以,赢了后彩头也给你。” 胡谦立刻同意,西门俭对赵基拱手:“卑职斗胆,向屯长借铠甲一用。” “嗯,就在赵公营房里,你快去取用。” “喏!” 第60章 辕门射饼 不多时,西门俭穿戴赵基的鎏金铠甲健步而来。 帷幕缺口朝南,正好对着中军营、大营门口。 营中吏士也被惊动,纷纷来观察,拥挤在通道两侧。 赵基则仔细挑选箭矢,箭壶里的箭矢本就是他之前挑拣后的,现在是精益求精。 胡谦也是类似,虽然没有乡党、部曲站出来配合他射箭,多少有些影响士气。 可他对自己的射术是有信心的,也不认为赵基能射百二十步。 西门俭、韩述举着饼走到大约五十步外,韩述询问:“西门队官,你我谁先来?” “不知,看屯长安排。” 西门俭还是有些不放心胡谦的射术,将不知哪里找来的白骨面甲绑在脸上。 韩述见这白骨面甲有着油垢,又看看露出的双眸、眉眶,想调笑几句又觉得不吉利,索性闭口。 西门俭戴好后,就问:“你呢?” “我相信屯长的射术。” 韩述说罢,仔细去看帷幕所在。 赵彦站在中间位置,见赵基、胡谦都已选好箭矢,就问:“你二人谁先来?” 胡谦踏前一步持弓长拜:“回赵公,是小民挑战,理应由小人先射。” 赵基闻言后退几步,让开空间。 赵彦嗯了一声,双臂负在背后,认真观察两人射术。 其他人也都不再言语,保持安静。 胡谦观察远近旗帜摆动幅度,确定风向和强度后,他屏气凝神,张弓圆满。 细细瞄准,精准撒放。 箭矢破空而去,站在那里的西门俭只看到残影一闪而过,手中箭矢插着的饼立刻被射的四分五裂,坠落在他身边。 “彩!” 北绛官吏、豪强齐呼一声,营地内围观的吏士也纷纷呼喝:“彩!彩!彩!” 喝彩声渐渐停止,胡谦才转身看赵基:“赵中郎,可要慎重啊。” 赵基咧嘴笑了笑,上前摆出步射姿势,而那里西门俭则拾取地上碎饼后站到边上。 韩述深吸一口气站到中间位置,用箭矢挑着碟子大的胡饼立在头顶。 担心胡饼晃动,胡饼底部贴着他的头盔羽饰。 就见赵基拉弓八分满,一气呵成当即撒放,箭矢疾驰竟然贯穿麦饼。 荚童见状振臂高呼:“彩!” 围观的虎贲骑士紧跟着欢欣狂呼:“彩!彩!彩!” 他们用声更为齐整,企图压制此前的喝彩声势。 赵基则后退几步,呼吸如常:“胡文恭,该你了。” 这时候西门俭领取一块饼,用箭矢插稳,就后退二十步。 但胡谦依旧有信心,七十步射饼,饼的大小与靶心类似,也在他的日常练箭距离之内。 此刻无风,无意是个好消息。 胡谦拉弓圆满,屏息瞄了五六个心跳,利索撒放。 箭矢残影一闪,就见那饼再次碎裂纷飞,西门俭又去拾捡地上的饼。 “彩!” 喝彩声中,韩述也将脚边一块碎饼捡起来吹了吹,就放嘴里,边咀嚼着就来到西门俭的位置,将有个孔洞的胡饼再次举到头顶。 韩述身形笔直,正面望着帷幕前的赵基。 赵基这次依旧弓拉八分满,也不瞄准,直接撒放。 箭矢飞行轨迹平直,顺着饼中孔洞再次洞穿! “彩!” “彩~!” 围观之人不分身份,纷纷呐喊,陷入狂欢情绪之中,许多人脸都涨红了。 胡谦上前,望着韩述手里拿相对完整的饼,顿时感到一些压力。 而西门俭又取饼,用箭插了,来到九十步外。 胡谦也能射九十步外的靶子,但射中箭靶,与射中靶心是两个概念。 认输是不能认输的,喝彩声平息之后,众人注视之下。 胡谦再次弓拉圆满,屏息瞄着,顺着感觉撒放。 望着箭矢残影他略感心惊,不想西门俭微微抬高手臂,胡饼再次被箭射中,整块坠地。 胡谦怔在那里,他在拿瞬息之间精神高度集中,他可以肯定,西门俭将饼抬高了一些。 可在绝大多数西门俭两侧的吏士眼中,应该是同步发生的。 箭矢射中饼,饼射飞时牵着西门俭手臂发生变动。 更准确的真相应该是西门俭察觉到了箭矢轨迹,去接住了这一箭。 赵彦年老眼花看不清楚,但赵基、荚童、徐晃等人都发现了。 一些北绛人也发现了,都去看赵基。 赵基浑然不觉,胡谦犹豫着也就后退几步,让出空间。 韩述上前补位,他距离太近,也没发现西门俭的小动作。 西门俭捡起地上相对完整的饼,低着头深呼吸一口,将饼装到自己腰间皮囊里挂好。 随即他面色如常,去看韩述。 韩述依旧将饼悬在自己盔顶羽饰处,呼吸也粗重起来。 此刻千余人瞩目,他虽然不是射箭的那个人,但他的勇气依旧值得称颂。 荣耀加身,此刻的韩述心情反而渐渐趋于平静。 赵基这次画弓拉满,稍稍瞄准,一箭射出,韩述举着的麦饼碎裂纷飞。 一箭射出,喝彩之声,一浪接着一浪,不绝于耳。 随后就见西门俭迈步丈量,站到了一百一十步外。 他也怕死,高高举起了右臂,尽量让箭矢散布范围远离自己的头部。 营地之内喝彩呼声渐渐平息,马矢枝眯眼才能看清楚麦饼轮廓,他神情沉重。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的射击范围,九十步与一百一十步,其中难度远不是二十步距离可以形容的。 许多人目光落在胡谦身上,胡谦深吸一口气。 却侧头看赵基:“赵中郎,可有把握?” “六七成之间。” 赵基给出一个粗略的预估,反问胡谦:“你呢?” “不及你,也就十发中之二三。” 胡谦嘴上说着,捏取箭矢,站正身姿,张弓瞄准,屏气凝神。 一箭射出后,他就知道这一箭射的有些高了。 他没有把西门俭的安全放在心上,纯粹就是预估不足。 箭矢破空而去,西门俭手中胡饼如旧。 无人喝彩,也没有嘘声。 胡谦转身持弓对赵彦施礼:“赵公,晚生献丑了。” 赵彦点头:“不必气馁。” 这时候赵基上前,那边韩述也就位,韩述扭头看边上西门俭:“西门队官就这么缺马?” “你我知晓屯长神射,这是为了屯长好。” 西门俭说着摘下脸上兽骨面具,反问:“我刚才手段,你看明白了没有?” 见韩述疑惑,西门俭吐出两个字:“接箭。” 韩述恍然大悟,就举着胡饼立在自己盔顶羽饰上。 远处赵基见了,扭头对身边虎贲说:“让他举高!” “是!” 赵基也怕箭矢正常的散布误差,身边虎贲跨步奔跑过去。 韩述无奈,只能右臂高举胡饼。 见此,赵基弓拉满月,一箭射出。 千余人注视之下,韩述手中胡饼被箭矢撞裂。 赵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远近之人愣神片刻,赵彦也没看清楚。 随即就是山呼海啸一样的喝彩声,就连胡谦也是双臂高举呐喊:“彩啊!真是精彩!” 马矢枝此刻也是笑容洋溢,虽然有些不高兴,可现在士气如虹,还有什么可以抵挡己方! 赵绪快步到马矢枝身边,提醒对方:“都尉,正是斩白马盟誓的良机啊!” 第61章 磨刀霍霍 入夜时分,西门俭与几个虎贲骑士驱马返营,他们牵来了八匹马。 以胡谦的家底,一时之间也凑不齐八匹生育年龄的母马,因此其中有三匹小马驹。 西门俭入营之际,与守门营士打着招呼。 辕门射饼之后,他也算是营中有名的勇士。 驱赶马群返回虎贲所在的东部片区,西门俭独自牵四匹马来赵基营房。 韩述在门外当值,见状笑着迎上来:“西门队官,那胡文恭将马给清了?” “胡文恭是信义人,说八匹母马就八匹,没有拖延。” 西门俭指着牵来的马匹:“能从他手里得马,全赖赵屯长神射。我也不好独占,想赠两匹给赵屯长,还有两匹给你与荚屯长。” 韩述闻言打量这些母马,有些不好意思:“屯长已将彩头奖赏给我了,算上骑奴,我现在已有三匹马。再多一匹,恐不好看管。” “不要推辞,不好看管卖给旁人也可。” 西门俭将攥在一起的缰绳递给韩述:“你先拴马,我去见屯长。” “也好,屯长肯收下,我自不会与西门队官客气。” “哈哈哈,马匹而已,屯长是做大事的人,岂会拘泥这些!” 西门俭拍拍韩述肩膀,就朝营房内走去。 厅堂内,赵基此刻端坐主位,原本议事进程因门外西门俭的声音而打断。 见西门俭进来,赵基指着空位:“先坐。” “喏。” 西门俭上前与其他十一名队官坐在一起,虎贲各队平均四十几人,总共十二个战术小队。 功曹卫固,法曹裴秀,仓曹贾逵与步曹薛朙留守营地、庄园,就骑曹王琦出征。 屯将中,除赵基、荚童外,还有第三屯的敬纯,第四屯将常茂跟随。 第二屯将王辅,以及新推选的第五屯将衡方留守。 因此营中目前议事时,也就赵基、王琦、荚童、敬纯、常茂五个人拿主意。 西门俭落座后,赵基看敬纯:“文卿继续说。” “是。” 敬纯环视其他人:“马矢枝力求稳妥,欲集合其族兄马矢玩,以及汾北梁兴、李堪、侯选,这样能聚兵八千,大军南下,以势压人,自能兵不血刃驱逐贼臣。” 十二名队官吏旁听,马矢枝的侄儿马矢通垂着头,坐立不安。 按着道理来讲,举行这种会议应该将他排除之外。 可赵基认为规矩不能坏,还是让人将他请来了。 有资格参加会议是一回事,会议结束后是否被禁足又是另一回事。 荚童见没人开口,就笑说:“聚合八千大军南下,对朝廷来说无异于赶走群狼,又来猛虎。与他们联合,还能有我等用武的余地?” 他目光环视一圈,扭头看赵基:“还请赵屯长向赵公面陈我等报国之心,虽五百之众,亦可讨除国贼!” 王琦因有三河骑士服役、讨黄巾的履历,这才推为骑曹。 本意就是让他负责训练虎贲的骑战技巧,可时间太过匆疾,只能在骑队编制时做些经验之谈。 荚童表态后,王琦也开口:“不能等,我等已斩白马盟誓,士气正盛。梁兴等人,考究根底,与白波诸将何异之有?与之合伍,后患不绝。” 第四屯将常茂也跟着赞同,反问其他队官:“与之合军,讨贼之时,彼辈谁敢冒白刃冲锋在前?不过是趋利之辈,与之合流,只会败坏虎贲军容风气。” 他也去看赵基,态度更强烈:“马矢枝若是强留,可见已生出贼心,切不可手软。” 荚童也是这种看法:“正是,今马矢枝兵弱,只敢以言语、歪理滞留我等;等马矢玩、李堪等人率兵抵达,敌众我寡,我实在不敢想象,到时候他还敢干什么!” 马矢通闻言,原本挺直腰背的坐姿直接泄气,气馁颓败垂下头。 赵基瞥到马矢通的变化,就说:“那就按计划出兵,明日四更拔营。今夜荚、常二屯将守夜,骑曹代我主管营务,我这就去见赵公,陈述军心。” 众人拱手:“喏。” 赵基也拱手还礼,起身时对身边王琦说:“骑曹先将马矢通禁足,提防郡兵袭扰。” 王琦直接应下,他们开会这会儿,营中虎贲强弩上弦,就提防着友军。 荚童这时候询问:“虎贲营士多有马匹,我见多有郡兵围绕马厩观望。若是有人自云找到丢失的马,前来索要闹事,该当如何?” “尽量抓活口。” 赵基却对着其他人说:“抓住活口,不要留手,立刻就去抓马矢枝!没有他,没有马矢玩,没有李堪、侯选,我们一样能剪除贼臣!” “喏!” 虎贲屡经战斗,士气正盛,今日辕门射饼,更是将士气推到了巅峰。 与之相反,郡兵们士气也趋于高涨,但当与虎贲、赵基敌对时,上涨的这部分士气都得吐出来,还得吃一层削弱。 虎贲都急着南下讨贼,根本不想羁縻在这里。 若不是顾忌赵彦的感受,在马矢枝安排假武士做舞时,赵基早就一剑将他砍死了。 也就对面提议比试射术转移了赵基的注意力,否则克制不住时,自会跳起来砍人。 会议解散,王琦带几个队官将马矢通拖到外面的库房里。 荚童离去时对赵基说:“阿季,与马矢枝这样的人共事,祸事或早或晚而已。今夜他不动还好,若是动手,我绝不会留手。” “文贞兄安心,若是赵公不反对,我们就拿他开刀。” 赵基抬手拍荚童背上铠甲,啪啪作响:“军中宴席之间,竟敢以舞妓扮作武士嬉戏,实在是取死有术!” “今夜?” “嗯,本想留他们稳定后方,可看如今这躁动、踌躇满志的样子,留着反倒是祸害!” 赵基说着瞥一眼留在屋里的西门俭与唐宪,又对荚童说:“小心戒备,我还要联合徐公明。” 荚童点着头,他眼中杨奉部属出身的徐晃比马矢枝要可靠,起码徐晃治军严格,看着就像朝廷栋梁。 荚童要走,西门俭将他拉住,对赵基说:“屯长,卑职能得八匹马,全赖屯长神射,还有荚屯长的提醒。那胡文恭给卑职五匹大马三匹马驹,卑职留一大三小,余者想分给屯长、荚屯长和韩兄弟。” 荚童皱眉:“这点小事你也郑重来说?我还以为你出营发现了什么重要讯息!” 西门俭讪讪做笑,又说:“没有屯长威风,胡文恭也不会痛快交割马匹。卑职无以为谢,只能这样了。” 赵基拍拍荚童臂膀:“这是元节的好心,文贞兄息怒,这样文贞兄先选,韩述再选,剩下的给我。” 荚童这才瞪一眼西门俭,又想说些垃圾话,又觉得不该这么伤西门俭的面子,就说:“以后……算了,该怎么就怎么吧,你送我马,我就不该作色,是我脾气不好。” “不敢,荚屯长思谋大事,是卑职不对。” 西门俭也赶紧认错,见他这样子,荚童对赵基与西门俭拱手:“我去外面等。” 西门俭也急忙对赵基拱手:“屯长,卑职告退。” 荚童已走到门口,见西门俭真不是来说秘密的,脸色更怒。 回头又见西门俭一脸歉意的赔笑,更感无奈。 我们商议的是如何合理火并郡兵,你倒好,为了几匹马絮絮叨叨。 唐宪目送他们离去,笑呵呵询问:“屯长,马矢枝真会作乱?” “我们软禁了马矢通,马矢枝自然不安。好了,随我去见赵公。” 赵基说着探手从矮桌上拿起头盔,戴上,扎紧盔带。 第62章 马逆伏诛 中军营区,赵基来时就见这里正点燃营火。 领队的是赵彦选中的帐下督高宠,本是徐晃麾下军吏。 见赵基引着十几名披甲虎贲走来,高宠察觉不妥,也是上前拱手:“赵中郎。” “我适才去徐公明营地,左右军吏说公明来中军议事?” “是,徐君侯受邀前来,马都尉也在。” “嗯,劳烦高督通传。” “中郎请。” 高宠留副手盯着中军营区的营门,他快步先行去通报。 赵基渐渐走近,见马矢枝的几个卫士就站在一堆营火前低声闲聊。 这些人看到赵基走来,也拱手:“赵中郎。” “嗯。” 赵基也拱手还礼,这时候高宠从门里走出:“中郎,赵公有请。” “有劳。” 赵基看了一眼唐宪,就越过高宠低头进门。 房间里赵彦坐在上首,马矢枝、徐晃坐在下首,徐晃见到赵基进来,目光交流一瞬间,大概就猜到了一些,他默不作声。 赵彦询问:“阿季何事?” “为明日出征之事而来。” 赵基回答,又看一眼马矢枝,疑惑问:“赵公这里又在商议什么?” 马矢枝轻咳两声:“是商议李伯承、侯文则之事,此二人已整备营伍,不日南下。即便梁文茂不来,聚合这两支兵马与仆之族兄,可得三千劲旅。绛邑豪杰同起义兵,亦不下两千之众。合并郡兵、虎贲,这样军威浩荡,白波诸将衡量得失,自会退却。” “这么说,明日不出兵?” 赵基皱眉,不解:“你将天子安危置于何地?” 马矢枝神情不快:“白波诸将非比李郭二贼,若有歹心,又岂会在近日发作?我等贸然举兵南下,逼迫甚急,才会坏事。当用兵沉缓,开示活路,如此天子自然安稳。” “所以天子迁入河东以来,受辱于白波诸将,你就故作不视,静等转机?” 赵基右手缓缓按到剑柄:“这就是你的忠君奉国之道?” “汝这小儿,区区虎贲自称中郎,恃勇蛮横,也敢奢谈军国之事!” 马矢枝起身拔出剑指着赵基,喝斥:“我等朝廷大吏议事,还不退下!” 赵基去看赵彦,赵彦抬手捂住了眼睛。 赵基又去看徐晃,徐晃事不关己。 于是赵基缓缓点头:“我明白了,匈奴来袭你知情不报,战后又闭门不动,莫不是与匈奴有染?怕我问罪?” “来人!将这小儿叉出去!” 马矢枝对门外呼喝,他带来的卫士毫无反应,反倒是赵彦的门下督高宠站在门口,仿佛一堵门板。 马矢枝后退两步背依柱子,扭头去看赵彦,急声:“赵公,卑职绝无二心!” 赵彦不语,赵基拔出剑之时,马矢枝快步上前持剑来砍。 赵基拔剑出鞘面前一道白光闪过,徐晃悚然一惊,立刻弹跳而起向后退去。 定睛去看,就见赵基擦拭剑尖血迹后缓缓归剑入鞘,马矢枝大半个脖子切开,整个人还在顺着记忆踏前劈斩,断颈喷涌血雾将赵基附近笼罩。 “噗通~” 马矢枝被空矮桌绊倒,赵基抬手抹一把脸上血液:“赵公,受惊了。” “无碍。” 赵彦以袖遮面:“这样不好向绛邑之士交待。” “他们怀有歹心,要考虑该怎么向赵公交待。” 赵基长舒一口气:“忍他好久了,与这样利欲熏心的人同伍,谈何匡扶朝廷?” 这时候高宠进来,默默拖走了还在抽搐的马矢枝。 很快高宠又进来,还给赵基端来一盆水,就听赵彦说:“马矢枝勾结匈奴,蓄意拖延虎贲诛讨贼臣,不顾天子安危,可谓罪孽深重,今已伏诛。持其首级传告各营,令郡兵屯长以上来中军议事。” “喏!” 高宠爽快应下,转身阔步而走。 又进来两个亲兵,将草木灰覆盖在客厅血迹上。 而赵基已经落座,坐在马矢枝之前的位置上。 徐晃也重新落座,他对场面似乎已经习惯了,还夸赞:“赵中郎剑法可为当世冠者。” “公明兄过誉了,我在稷山修行武技时,承蒙左右邻里抬爱,被称之为稷山剑神。” 赵基笑着回答,他有三个好邻居,一个叫大黄,一个叫二黄,一个叫三黄。 恶邻野猪破坏菜园时,二黄因保卫家园战死。 见赵基从容擦脸,赵彦不由想到战死的四个孙子,他不止这四个孙子,只是这四个孙子年龄合适,随他在关中。 其他的孙子留在琅琊,或投靠赵昱,基本上都完了。 若几个孙儿有赵基这样的武力,性格再顽劣、暴躁一些也是可以接受的。 徐晃端起酒杯浅饮一口:“中郎当得起这剑神之称,中郎邻里能识得中郎剑术卓越,想必也是当世英杰。” “嗯,我也挺想它们的。” 赵基拿起马矢枝酒杯旋了旋酒液泼洒到地上,重新倒酒,就问赵彦:“赵公难道就不想杀他?” “有此意,又顾虑李堪、侯选、马玩等人闻讯后作乱,以至于败坏大事。” 赵彦反问:“虎贲营地如何?” “都已嘱咐完毕,郡兵若有哗变,自会弹压。” 赵基去看徐晃:“公明兄营地如何?” “也有应对。” 徐晃本想端着酒杯掩饰情绪,握杯略沉吟:“今日宴席间就见中郎有诛除马枝之意,只是被射术一事耽误。本以为入夜后中郎会直取马枝,不想马枝邀我与赵公议事。本不想来,奈何赵公遣使来邀,遂不得不来。” 说话间,徐晃心绪才渐渐平静。 赵基终究是虎贲,代表着天子,特别是射杀李乐后,虎贲的正当性得到恢复,仿佛真虎贲一样。 河东就这么大,很多事情稍稍用心想一下,就知道得罪赵基会有很不好的下场。 谁都有家人朋友,就算徐晃这样破家的人,他也有族坟这个牵挂在。 赵基活着,没残废,没兵败之前,河东军吏、武装头目要仔细衡量背叛、出卖赵基的风险和代价。 朝廷大义固然沉重,可一时间压不死人。 而赵基表现出来的果决狠厉,以及武力,已经可以胁迫大多数人遵循指令做事。 徐晃是真没想到,中部都尉马枝会死的这么突然、潦草。 不过也不算惊异,天子东迁过程里,朝廷未来的栋梁一茬茬的死,与他们相比,马枝毫不起眼。 徐晃一席话语也表明态度,他也不鸟马矢枝,是听赵彦的话才来的。 赵基听完举杯示意:“让公明兄受惊了,本想在外面擒获交给赵公审问后发落,实在没想到他知我本事,还敢在赵公当面拔剑伤人。” “无碍,对待此类奸佞,就该行雷霆手段!” 徐晃也举杯,还扭头看赵彦:“赵公,卑职自负也有一番勇力。这类粗活,卑职也是能做的。” “是老夫优柔寡断,非是不肯用公明。” 赵彦也举杯:“马逆伏诛再无人作梗,明日克期拔营,征讨逆臣。” “遵令!” 厅堂内,马矢枝血味弥漫。 三人都举酒杯,仰头畅饮。 就连徐晃,惊悸之余,也感觉畅快不已。 第63章 以柔克刚 绛邑城中,胡氏宅邸。 胡谦气呼呼坐在榻边,越想越气越是睡不着觉。 那可是八匹母马啊! 还有一匹良马,整整九匹马! 他的射术本就闻名于本邑,今日射术压服赵基的话,送出去两三匹马也是无关痛痒。 可他输了,哪怕第三轮射中九十步外的胡饼,哪怕超水平发挥,可周围人只会记住他不如赵基,只会记住赵基能一百一十步外射中胡饼! 辕门射饼,几乎就比百步穿杨差一丝。 这九匹马,已经让胡氏元气大伤。 若不能补充母马,胡氏马群就无法自然生长、弥补日常损耗。 不给不行,名誉破产,比经济破产更可怕。 胡谦越发认定这是西门俭给他挖的坑,虎贲明显都清楚赵基的神射,也知道自己的射术上限。 自己已经二十三岁了,那赵基还未冠礼,彼此差距四五岁,赵基未来的射术会更强。 自己就算赢了又能如何? 无非就是协助马矢枝压制了虎贲的士气,取得更多主导权罢了。 不由得将马矢通也恨上了,这人难道不清楚赵基的射术? 就在胡谦哀怨恼恨之际,脚步声传来。 他收敛神情,走出寝室就见弟弟胡豫来到门口:“兄长,父亲急着见你。” 见胡豫一头雾水的样子,胡谦还是忍不住问:“可是来了外人?” “嗯,好像是县府里的人,具体是谁天黑人远,我也没看清楚。” 胡豫说着,想到今天家里的损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不过也只是稍稍心疼罢了,反正损失再大,他出行游猎也不缺马。 也就是胡谦输了,若是他输了,父兄可不会这么痛快认账。 胡谦忽视了弟弟的叹息,两人当即出小庭院,沿着走廊来到大院。 院内偏厅里,胡定端坐,面前矮桌上摆着曲颈大鹅油灯,油灯灯芯就在大鹅额头处燃烧。 “父亲。” 胡谦心虚,声音也微弱了许多,拱手见礼。 “坐近些说话。” “喏。” 胡谦兄弟两个上前跪坐在矮桌前,就听胡定说:“文恭,你觉得赵阿季如何?” “孩儿从未听说闻喜有这等人物,可谓是横空出世。” 胡谦稳定情绪,相对公允评价说:“纵然没有赵公,以赵阿季之英武,也是本郡雄豪。孩儿还是不解,为何此前籍籍无名,托身山野之间。以赵氏与裴氏的亲缘,以裴氏胸襟,又岂会加害?” 赵基武力再强又如何? 少年时没有拜入名士、大姓门墙之列,就不会给他指点明路,安排仕途。纵然以轻侠扬名列郡,也不过是鹰犬之流。 若不是意外与赵彦认亲,胡谦才不会高看赵基一眼。 闻喜虎贲自会美言赵基的经历,但架不住北绛与闻喜比邻,两地虎贲相识、有琴,一些讯息也会流传到胡氏这里。 但这些讯息也都不全,白波作乱,乡野残破,赵基一家又搬迁过,没人能说清楚赵基的成长经历。 只是通过这些残缺的讯息,就给胡氏勾勒出一个凶悍的轮廓。 胡谦费解,胡定也是想不明白。 裴氏没道理不栽培赵基,赵家还把赵基丢到深山里去。 但此刻这个问题不重要,胡定转而就说:“县君传讯,城外大营生变,马矢枝欲游说赵公拖延出兵,为赵基所知,以马矢枝不顾天子安危为由问罪,马矢枝持械反抗,已被赵基斩杀。” 胡定缓缓讲述,并感慨:“此人秉性刚烈,不可为敌啊。” 胡谦、胡豫也是后怕不已,还好爽快认输把马匹交割给了对方。 胡谦随即就说:“父亲,今日营中设宴,这赵基神情不喜,其左右伙伴多不敢饮酒。孩儿觉得那时候赵基就有杀马矢枝之心……如今城外如何?” “营垒如故,并无骚乱。” 胡定依旧感慨:“马矢枝驻屯本邑将有两年,平日素有威信,颇得吏士之心。今日才知,两年恩情,还不如赵基射饼。小民畏威不畏德,大抵如是。” 城外营地生出骚乱,才是胡定眼中比较合理的事情。 结果上有朝廷大义,下有赵基、虎贲武力胁迫,而马矢枝又身死,竟然没有人站出来反抗。 城外营地都是这种反应,城内驻军想必也不会有太多反抗情绪。 马矢枝就这样死了,千余郡兵部属竟然无动于衷。 这多多少少让胡定感到伤心,马矢枝都这样了,那他或许也会是这样。 朝廷大义就是如此的强横,势不可挡。 失去头目后,余众几乎没有反抗、或报复的勇气。 郡兵的反应,让胡定感到深深的恐惧。 有一种存身手段被解除的惶恐。 他稳定情绪,对两个儿子说:“今虎贲强势,县君欲收合本邑良家子,选百余人充入虎贲。此事成与不成,还要看赵公决断。你兄弟二人,可愿同去?” 闻言,胡豫侧头去看大哥,他是真的无所谓。 去虎贲营,跟随赵基这样的人打仗,想必也糟糕不到哪里去。 不管是之前伏击匈奴,还是袭击侯氏,以及射杀李乐,赵基都表现的极好。 胡谦则反应过来,这是要去混功勋。 马矢枝反客为主的方案失败,还把命搭进去了。 既然无法纠合其他豪强武装压制虎贲,那就换个思路,加入虎贲。 现在虎贲七百多人,南下途中不断补充,到安邑时怎么也能有千人出头。 后续加入的本就是豪右嫡子,本身就是本邑虎贲的老大哥,入营时就有深厚的影响力。 胡谦不假思索,就拱手:“父亲,孩儿愿往。” “孩儿亦然。” 胡豫紧跟着表态。 “甚好,去装备行囊,天亮时就随县君出城。” 胡定嘱咐一声,就看着两个儿子施礼后退去,他还有一个小儿子,这个风险他承受的起。 先组织起来,虎贲拔营时去驰道边等着,好话说尽,又是朝廷用人之际,赵基大概率不会反对。 入营成了虎贲,以后就不是赵基能轻易驱逐的了。 而城外军营里,赵基独享一座营房,屋内没有灯火。 黑暗静谧之中,赵基盘腿运行‘凝神养气’,本以为这就是强化食物消化、加速体力、精力恢复的能力。 但这种深度冥想状态中,他的确能感受到周身有一股气机涌动,无规律一波波向外扩散。 这应该不是生物电之类的感知错觉,这种状态下他就是想心急,都急不起来。 整个人思维放缓,显得迟钝,就仿佛在瀑布下举着捕鱼网,等待鱼儿掉下来一样。 而外界稍有异动,就能让他思维活跃起来,与外界同步。 确认没有危险后,又会迟钝下来。 临近三更时,赵基因饥饿被迫从这种冥想状态中退出。 虽然肠胃蠕动咕咕作响,可他精神状态极好,神采奕奕,双目黑白分明。 他提起头盔走出营房,韩述披着羊皮斗篷侧卧,与几个亲兵依偎在干草堆上入睡。 两个守夜亲兵围坐在营火前,此刻一前一后起身:“屯长。” “你们快睡,我去巡查,然后我来守夜。” “喏。” 两个亲兵本就发困,低声应下,走了五六步到干草堆边上,躺下就睡。 第64章 拒绝寄生 天色稍稍启明之际,虎贲骑士喂马后乘马出营。 都是四十余骑一队,干粮早已制好,每人带了五日干粮。 辕门处,高宠举着火把展臂照明,赵彦披挂熊裘大氅,眯眼才能看的更清楚。 辕门旗杆上,悬挂着马矢枝头颅。 赵基押后,到辕门处一跃下马,身上铠甲叶片哗啦作响,对着赵彦拱手长拜:“赵公,卑职去了。” “嗯,后日徐公明会督步骑五百人南下,为你继军。” “卑职明白。” 赵基应答一声,抬眉去看悬挂的那颗头颅,对着赵彦、徐晃拱手,这两人也回礼。 就见赵基转身到马匹前,左脚抬起踩在单边马镫,右脚蹬地,整个人矫健上马,动作潇洒利落。 从马具里抽出马鞭,赵基甩手轻抽:“出发!” 他的十五名骑奴簇拥而进,后方是唐宪所领的骑队。 赵基驱马出辕门后,就控马轻驰加速,韩述、骑奴鱼贯加速跟随。 很快越过一队,又一队,小跑两里路来到队伍前排,这里他的旗官高阳龙执旗站在车上,随车而进。 前方一名骑士驱马而来,勒马呼喊:“屯长,北绛胡谦等百余骑在路边迎奉,欲协同讨贼!” 赵基闻言,驱马脱离行进队伍,果然看到远处路边有稀疏火把:“知道了,行军次序不变,归队。” “喏!” 这骑士已调转马头,作为行军时传令的骑士,他背上插着一杆赤旗。 不多时赵基来到胡谦等人等候的地方,这些人都牵着马,在路边等候。 还生着几堆即将熄灭的营火,还有些人坐在地上。 胡谦上前拱手:“赵中郎,我等皆愿追随虎贲,入卫天子,同讨贼臣!” “事起突然,恕我不能答应。” 赵基勒马观察这些人,右臂指着后方大营:“西河郡应募的羽林骑士即将入营,他们将与徐公明合编。诸位若是有意,可前去投奔,编入羽林。” “羽林骑士?” 胡谦口吻凝重询问,羽林出身与虎贲出身没有本质区别。 赵基观察胡谦:“如何整编是赵公思谋的大事,非我所能知晓。我这里容不下诸位,还请另谋他处。” 说罢,赵基拉扯缰绳,轻踹马腹控马走了。 胡谦身边一人瞪目,低语:“未免无礼!” 另一个人拉扯他手臂,就说:“编入羽林,也可为朝廷效力,何必受其节制?” “是啊,羽林不比虎贲差。” 周围议论声中,胡谦莫名感到有些失落,可乡党的意见也很重要,当即扭头对左右伙伴说:“既如此,入营听从赵公安排。” “是啊,上马回营!” 众人纷纷应和,胡谦也翻身上马,聚合北绛豪强子弟,向着大营前进。 另一边韩述凑到赵基身边:“屯长,他们真能编为羽林?” “昨日还有机会,今日已迟了。” 赵基说着忍不住笑了笑:“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他们乐意,会编入河东骑士营。” 西河郡守刘玄尽力征募,也知征集到了二百多名羽林骑士。 这支羽林骑士走走停停,徘徊于汾水北岸。 也是昨日获悉李乐死讯后,才派人来联络赵彦。 但终究是依令征发的羽林郎,现在肯来,赵彦也不会拒之门外。 原本计划是这支羽林骑士会与徐晃百余骑混编,再从郡兵中选拔勇健,组成一支七百人规模的步骑混编部队南下。 现在又多了这支北绛豪强子弟,徐晃的整编难度更大了一些。 可真没必要迁就这些人,应征虎贲、羽林本就有巨大风险,现在是捞取回报的时候。 看在同郡乡党的面子上,虎贲可以捏着鼻子认了。 可徘徊不进的西河羽林不会轻易退让,西河郡是羽林六郡之一,来应募的羽林本身就出自羽林家族。 算起来的话,李傕也出自这个群体,只是隶属于北地郡。 因此整编这伙人,不需要赵彦、徐晃做恶人,世代为汉流血的西河羽林自会阻止北绛士人。 韩述一听赵基的回答,心里顿时舒畅许多。 大家冒着那么大风险拼命,求得不就是出人头地? 真将北绛这些人纳入虎贲,那闻喜、安邑其他县邑的豪强子弟要不要? 开了这个头,就止不住了。 这些人越来越多,抢走的自然是老虎贲的机会。 到这个时候,乡党怎么了? 来抢你的,欺负你的,就是乡党! 不止是韩述,周围虎贲骑士产生的忧虑也就此散去。 赵基也能察觉这些人的情绪变化,老虎贲中没几个孤儿,都是有家人的,有弱点的。 真把胡谦这类人招进来,不提才能、人脉上的压制,胡谦这些人的家族也能在地方上压制、瓦解老虎贲。 到时候再生气再愤怒,也只能承受着。 这些人无法寄生、篡夺虎贲,就有可能转身受点委屈,编入徐晃的河东骑士营。 徐晃寒门、白波出身就是缺陷,压不住这些人。 大概不久之后,河东骑士们就能驱逐徐晃,成为一股单独、拥有自己政治立场的武装力量。 对于这些人,赵基也有些无奈。 不是打不过,实在是缺乏时间。 南下讨平白波诸将后,就要考虑驱逐北面匈奴。 期间需要联合各种力量,而讨平白波之际,河东骑士营必然成型。 朝廷被解救恢复自由后,首先要考虑的就是生存。 与河东豪强达成媾和,实属正常。 至于虎贲,此前就是河东豪强抛出来的弃子,再当弃子也实属正常。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虎贲们最讨厌的是谁? 绝对不是白波诸将,也不是李傕郭汜,而是县邑一流的豪强子弟。 严格算起来,虎贲只是他们的备胎与打手。 县邑的生态圈里,胡谦这类人才是老虎,虎贲们是狼狗狐狸。 这个层面上来说,除去平阳周围的虎贲,大多数虎贲都与自己存在相同点,那就是对传统认知的叛逆。 太阳渐渐升高,赵基思索分析虎贲的深层次立场。 行军约二十几里,虎贲队伍停歇在一处浅溪边,休缓马力,喂食携带的豆料,放任马匹在溪流附近觅食水草。 守卫驰道隘口的虎贲也来迎接,讲述昨日巡查的经历。 驰道隘口附近的百姓以山民为主,自白波之乱以来已经养成了躲避军兵的习惯。 虎贲巡视隘口,你还敢出门打柴、采药……你说你不是奸细,谁肯轻易相信? 因此昨日基本上就没见过活人。 但这并不能保证消息封锁成功,东面紫金山又不高,易于徒步翻越;好在牵马难行,也会被虎贲营地巡查。 而西面稷山高大,北面山壁陡峭,别说牵马,就是徒步都很难翻越,除非绕远路。 绕了远路,消息自然传递就慢。 可赵基还是不敢大意,召集众人后讲述自己的观点:“过北乡后,我想多派斥候,以免中伏。诸位以为如何?” 其他四个人里,就王琦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赵屯长是要强袭韩暹?” “嗯,过北乡后,涑水东岸非我军能控制,除非昼伏夜出。这样的话,吏士疲劳,也不利于战事。” 见赵基顾虑泄密,王琦就说:“河东士民苦白波久矣,以仆之见,过北乡后虎贲结大队而进。乡民见我雄壮,自会取舍利害。” 荚童也认同王琦的意见,就说:“赵屯长,我等能诛杀李乐,就在于他吏士离心,懈怠懒散。李乐也知军心不附,也就不敢苛求严密。与李乐相比,韩暹虽强,又能强多少?” 常茂也表态:“我等奉诏讨贼,以顺诛逆,谁能抵挡?” 见周围人士气旺盛,赵基也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朝廷大义的影响力,就点头:“可以,稍后北乡休整后,绕过县邑,直取南乡韩暹!” “喏!” 第65章 重返北乡 午前,赵基抵达北乡。 旗官高阳龙阔步率先入北乡乡邑,他身后跟着两面战旗。 一面是‘凉州牧’,另一面是‘汉征西将军’。 高阳龙左右观察不见其他人影,只有胡班一人。 胡班看着虎贲鱼贯而入,没有统一军服,铠甲形制也是散乱,铁铠、皮甲样式繁多,衣装也多破旧。 远远瞅着,与此前李乐所部没有多少区别,都是破烂相。 赵基入北乡,也算故地重游,感觉很不一样,颇有新奇感。 他一跃下马就问胡班:“胡兵曹怎么在这里?” “坐骑丢失,不得已逗留此处。” 胡班苦笑着回应,这也是给卫固的交待。 赵基左右扫一眼又问:“那北乡的乡老、啬夫、亭长和市长何在?” “俱募集青壮去了,不知何时能归。” 胡班抬手指着乡邑一角:“老弱尚在,可要征来为吏士烹煮饭菜?” “不必了。” 赵基也上前几步让开道路,让后续虎贲骑士能畅通行进。 跟着胡班进入附近的庭院,赵基就问:“兵曹丢失公马,县里问罪该如何是好?” 胡班是县吏,给他配备了书吏、县兵和公用乘马,书吏和县兵编成了虎贲辅兵,胡班是单骑南下。 胡班想了想就说:“唯今之计,只好另购马匹,以补公家。” “我名下倒有几匹闲马,兵曹不妨先看看,若是能成,就卖给兵曹。” 赵基随意说着,胡班也做感激之色应下,他的县吏也做不长久。 有裴秀、赵基在上面拉扯,塞一匹马回县里,县里自不会深究。 就凭赵基手里这五百余骑,南下经过县邑时,本地张县君自会慎重考虑,妥善处置。 不多时虎贲给马匹卸下马具,只有这样才能让马匹好好休息。 至于虎贲则依旧披甲,沿着简单街道席地而坐,吃着干粮。 赵基也没有随意征用民房,就在市集空地处休息,生出一堆火烧些热汤喝。 胡班坐在附近,仔细讲解北乡乡吏的去处,自然是带着青壮男女外出躲避乱兵了,此刻可能就躲在附近山野观望这里。 赵基也不觉得意外,这才是乱世生存的正确选择。 当然了,明面上胡班的说法是北乡乡吏们带着青壮外出募集义兵去了,不知何时能归。 闲聊之际,韩述快步而来:“屯长,裴氏有人持法曹手书求见。” “带他来见我。” “喏!” 韩述又快步离去,很快带来两个青年,都是赵基的熟人。 一个是裴秀的小跟班傅原,另一个是傅原的表弟,也是自己姐夫的弟弟裴豹。 两个人来的时候就牵着一匹气喘吁吁的马,裴豹快步上前拱手,神情别扭:“赵中郎。” “还是喊我阿季,这里又无外人。” 赵基忍不住发笑:“许久不见,怎么突然这么生分?” “是兄长说的,军中要称呼职务,尊卑有序,不得逾越。” 裴豹说着还看一眼傅原,傅原那边快速将马鞍解下,取出半包草料给马喂上。 忙完这些,傅原拍打袖口草屑,脚步轻快来见赵基:“卑职见过赵屯长,不负使命。” 说着取出两封帛书递来,询问:“七哥呢?” “七哥留守大营,与步曹薛朙一起整编、督训辅兵。” 赵基翻开帛书,是老赵写给他的,百余字内容,着重嘱咐他要孝顺赵彦,不要耍性子,有什么纠纷要听赵彦的话,不要与袍泽结仇。 看着这些文字,赵基就仿佛能听到老赵的声音在耳边响彻。 尤其是处理纠纷、袍泽关系时,就差明着告诫他不要留手。 上面有赵老头兜着,你还留手,赵老头不在了,家里人怎么办? 乘着现在方便,就抓着机会把事情做绝,免得以后后悔。 这很符合老赵的性子。 最近这两天与赵彦独处时,赵基才弄清楚了老赵当年逃亡避罪的原因。 不是杀了豪强那么简单,杀的是宗室,还是琅琊王近支子弟。 就算朝廷屡次大赦,老赵也不敢返乡,琅琊王一脉还是有报复能力的。 只要回乡,就要面临琅琊王一脉的仇杀。 可黄巾军已经中闯关琅琊国王室,早已没了早年的嚣张气焰。 老赵终究是扎根河东了,不想再折腾了。 可能对宗族有愧,这也是不愿返乡的一个原因。 赵基翻阅另一封帛书,也是自己大哥的字迹,是裴秀母亲的信。信中表示她已得到妥善安置,希望自己与裴秀好好为国家效力,不要为家事而分心。希望裴秀与自己相互扶持,互为依靠。 两封帛书看完,赵基就问傅原:“子平兄是要归队,还是去七哥那里?” “卑职去大营。” 傅原指着裴豹:“阿豹就交给赵屯长了。” 裴豹也眼巴巴望着赵基,赵基上下审视:“阿豹现在入营,是不能做虎贲了。可以做我的舍人,我有骑奴十五,正好协助我管理这些骑奴。阿豹可愿意?” “愿意!” 裴豹立刻应下,又说:“阿季能留下我就好。” “嗯,韩述你带阿豹去找一套铠甲,给他配备弓弩战具,再分一匹公马给他。骑奴还是归你管,由阿豹当副手。” “喏!” 韩述拱手,裴豹也跟着拱手称喏,看了眼傅原,就跟着韩述走了。 赵基又对傅原说:“子平也去找韩述,让他给你换两匹马,这样脚程快一些。” “谢谢阿季!” 傅原面露感激之色,他与裴豹过来时同乘一匹马,这匹马已经累坏了。 若有两匹马轮流代步,返回虎贲营地不仅快,遭遇意外后也能断尾求生,丢一匹马的话,他生存希望大增。 赵基只是点点头,他手里有备用的公用马匹,一直攥着也没意义。 而分给裴豹的则是他个人的私马,这是不能混淆的。 裴豹即便立功,也只能从辅兵系统里升迁。 大概砍八颗头颅,才能让他升到队副;混到指挥功勋后,才能提升到节从虎贲。 从身边人这里卡死虎贲泛滥的可能性,自会让虎贲集体增强荣誉感,弃军逃亡的人也就少了。 虎贲身份越珍贵,打散后归队的概率就越高。 他不怎么懂兵法,可懂人心。 若是随意扩编虎贲数额,看似规模扩大,反而是坏事。 处理了这点小事,赵基见热汤烧好,往自己杯子里撒了一些盐粒,就舀汤冲开盐粒,抓胡饼吃了起来。 这时候三个骑奴端来一盘新采集的野菜,已用井水洗过,就往锅里放。 他们穿破旧皮甲,也都是席地而坐。 身为赵基的部曲,他们反而士气更高,更以这个身份为荣。 大概有好处的话,赵基也会优先给予他们。 这个逻辑没有问题,营地内虎贲最高,其次就是他们,他们待遇或许还在辅兵、苦力之上。 只是南征队伍里没有辅兵、苦力,不好对比。 可若击败或斩杀韩暹,立刻就能获得大批战俘,自会筛选人员,组建新的辅兵和苦力。 第66章 临阵布置 闻喜南乡,这里距离县城最近。 哪怕你站在南乡乡邑土墙上,都能看到县城的轮廓。 因县城就在县内南部,所谓的南乡就一个乡邑,不像另外三个乡,内部辖有多个乡邑。 除了乡邑,还有很多不上不下的古城。 春秋、战国、两汉传承至今千余年,河东最不缺的就是各类古城。 人口多一些的,就是乡邑;人口少一些,就当寻常的里社了。 午后,大约四点时分。 虎贲前锋抵达县邑,县邑隔门封闭。 任由胡班在城门下怎么呼喝,城上就是没有回应,连个人影都无。 不多时赵基抵达,他身边依旧跟着‘汉征西将军’、‘凉州牧’两面战旗,伪装李乐所部。 胡班快步小跑来迎:“赵中郎,城内生出变故,至今无人回应。” 与胡班一起走来的常茂就问:“也不见城上有人走动,可要派人登城?” 赵基观察六七十步外的陈旧城楼,扭头问:“骑曹怎么看?” 骑曹王琦是经历过大兵团作战的人,虽然那时候他只是大兵团里的一颗小配件,但终究见过大场面。 王琦勒马原地绕圈观察片刻,神态凝重:“中郎,韩暹或许已经设下埋伏。或在城内,或在城外,会伺机夹击我军。” “何以见得?” “感觉。” 王琦马鞭斜指城门:“中郎若是上前,伏兵立起弓弩齐发,将会如何呀?若是弃县邑直趋南乡,伏兵从城中杀出,南面又有韩暹兵马,两面夹击,再佐以疑兵从西面杀来,我军难免陷入混乱。” 赵基扭头去看西面山区,柏树前后相连,入眼翠丽。 “那就全营休整,我要看看县邑里有什么花样。” 赵基扭头去看跟上来的荚童:“全军休整如何?” 荚童皱眉:“赵中郎是想直趋南乡?” “是,我们五百余骑浩浩荡荡南下,韩暹军纪再是散乱,斥候也会察觉。现在距离南乡不到七八里路,我不信他不来。他若不来,我军休整后就去找他,今夜前必须将他围在南乡!” 赵基说罢又看其他人:“我要试试城中有无伏兵。常中郎,你派一队骑士于南门外游弋,城中若有南下使骑,就截杀之。南面韩暹若派骑军杀来,就退回这里,不得交战。” “我亲自去!” 常茂应下,转身走向自己马匹,点了一队休整的前队骑士就绕城南去。 赵基则取画弓,将帛书扎在箭杆,劝其他人后退后,他驱马上前到城门外五十步,张弓一箭射出,箭矢钉在城楼立柱上,却无人取箭。 他调转马头要撤离时,突然城头传来一声呼喝:“射!” 城楼附近女墙后站起一排弓弩手,就朝赵基射箭,他身上金甲标识独特,成功将埋伏的伏兵勾动。 赵基连中数箭,坐骑屁股也中箭,载着他狂奔三四十步才被虎贲截停。 “中郎?” “屯长!” 十几个人急声呼喝,赵基待马停好才一跃下马哈哈做笑:“果如骑曹所料,此城已被贼兵控制。” 胡班上前将赵基背后披风上的箭矢拔下,确认赵基无伤后才松一口气:“阿季不可再轻身涉险。” “不碍事,我不去,他们还会藏着,现在查明白就好。” 赵基浑不在意,扭头对韩述说:“以后给你一套好甲,这种事情你来做。” 韩述惊容未定,闻言勉强做笑:“是!” 若赵基刚才被伏兵射伤,同乡虎贲会抢在其他虎贲之前将他揍一顿,免得他被其他人打死。 边上胡班神情也是惊惧后怕不已,若不是赵基、裴秀挽留,他的头颅可能已经挂在城门处了。 赵基重新捏箭,张弓瞄着八十步外的城墙,对面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军吏穿鎏银铠甲,正右臂指着自己:“小贼,还敢来否!” 可惜间隔遥远,赵基这里听不清楚,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话。 他一箭射出,箭矢射中对方手掌,立刻扶着手臂惨叫 城头附近弓弩手立刻伏身躲避,赵基又捏箭观察,片刻后见有人展臂去抓柱子上的箭书,又是一箭射出,正中对方手掌,就那么贯穿手背,钉在城楼柱子上。 立刻有人站起来去拔箭,见这人没有头盔,头戴布兜,赵基又是一箭射出射中对方后颈,对方应箭前扑倒下。 附近善射的虎贲也纷纷持弓上前,瞄着城墙,只有城上那手掌中箭的贼兵痛呼不已。 不多时又有几个贼兵站起来,持盾遮箭,掩护同伴去拔箭。 赵基见无机可乘,就放下弓:“都休息,告诉常茂,让他小心警戒。” “是!” 两名虎贲调转马头向南而去,赵基也将箭矢放回箭壶,引着人后退五十步,开始喂马吃干粮。 几乎同时,城头南侧升起一堆烟火,开始示警。 不等赵基吃完第二块饼,几名虎贲骑士自南而来,直奔到他面前:“赵中郎,南面步骑杀来,约有七八百之众,骑士只有百人左右。” “既然韩暹来了,传令常茂缓慢后撤,向驰道靠拢。” 赵基扭头看荚童:“文贞你与常茂合编,率四队骑士从西面绕行,伺机参战,击其侧翼腰腹。不要留恋厮杀,以冲驰为主。若是贼军步兵阵列坚韧,就游骑射之,不与接战,等待战机。” “喏!” 荚童快步离去,隶属于他的两名队官,还有常茂麾下一名队官快步跟随离去。 赵基又看向骑曹王琦:“骑曹督本队驻守此处,城内贼军杀出,与之纠缠即可,以保存吏士为要。” 王琦反问:“城中贼兵若是强突,该如何应对?” “尽力纠缠,避免我腹背受敌。我会率其余六队,正面迎击韩暹,力求一箭射杀。” 赵基说着去看其他六名队官与敬纯:“文卿为我副将,总管后阵。若是贼兵在西山有疑兵,留一队骑士警惕。疑兵若是杀来,也与之纠缠即可。” 所谓纠缠,就是各队虎贲骑士化整为零,以三五骑规模的小队进行混战、狗斗。 虎贲骑士没有经历集训,更没有大规模骑战训练,不懂复杂战术与配合。 就连赵基也不怎么懂,可他懂狩猎,也懂基本数学。 将军队尽可能展开,扩大攻击面。 战场范围越大,韩暹那边的指挥调度的信息传达、反馈也就慢。 虎贲是全骑阵容,即便战况不利,向被撤离再集合就行了。 而韩暹这里骑士也就百余出头,以步兵为主,老兵不多,多是最近募集的。 即便士气稳定,训练度不高,也缺乏精良器械。 韩暹敢步骑脱离,赵基就敢带着直属四队骑士直冲。 击溃韩暹这百余骑士,其他步兵的威胁反倒无限降低,就是个收割、谈判问题。 他环视四名队官:“稍后接敌,两队在前,两队在后,直冲敌骑以弓弩射击。他们若是聚拢不散,再折返以矛戟强突!” “敌骑若是散开追击,就与之混战!” “我的战旗若倒下,向北撤离即可。” “否则不得脱离战旗三里!” 盯着这些跃跃欲试的青年,赵基一笑:“不要紧张,韩暹敢露面,我就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喏!” 第67章 骑射凶猛 韩暹三十余岁,正值壮年,身形魁梧。 骑乘一匹雄健青灰马上,也是金甲金盔却无什么绣袍,只外罩一领绛色征袍。 见北面虎贲竟敢沿着驰道列阵,以横阵缓缓压来。 他勒马对跟在身边的头目笑说:“本以为侯氏部曲矫言欺我,不曾想这帮小儿着实狂妄。暗算李乐之余,还敢来袭我!” 这头目左手挽着缰绳,右手握持‘征东将军’战旗扛在肩膀,也是笑说:“小儿远道而来,人马疲敝,是为将军送马而来。” “是啊,夺他马匹,再去绛邑问赵彦匹夫意欲为何!” 韩暹笑容得意,高声:“还要与天子问个明白!” “就是,定要问个明白!” 另一个扛旗的骑将高声应答:“朝廷有负将军,非拜大将军不可!” 他扛着的是一面‘幽州牧’战旗,身边还有一个扛着‘韩’字战旗的骑将,立刻也大声瞪眼:“大将军开府录尚书台事,将军可要征辟仆做个掾属!” “哈哈!做什么掾属,我让你做将军!做一方太守!” 韩暹大笑着,右手举起马鞭,百余骑渐渐减速,后方扬尘顺风而来。 北面一里外,赵基四队列阵完毕,他扭头看右边,骑曹王琦、常茂四队骑士也迂回到驰道西面半里外,开始整队。 稍稍逆风,扬尘向北。 见对面骑士有降速、整队的架势,赵基歪头问身边韩述:“怕不怕?” 韩述愕然,果断回应:“不怕!” “我众敌寡,那就上吧!” 赵基轻踹马腹,身后战车上高阳龙高举一杆新缝制的战旗,上书四个字:奉诏讨贼。 四队虎贲骑士组成v字雁形阵驱马上前,谈不上阵型齐整。 而赵基就如v字中前端的镶嵌的金色宝石,身后跟着韩述、裴豹等十几名骑从。 就连胡班也端着弩,等待接战射杀敌骑的机会。 让赵基意外的是对面百余骑竟然勒马不动,难道就这么等着己方冲击? 还是说他们料定自己是骑射骚扰? 也对,没有双边马镫的当下,只有真正的骁骑才能驱马冲击、马上搏斗。 绝大多数骑兵都是游骑、骑射为主,近身搏杀为辅。 只有汉胡精锐骑士,才有发动突击战术的素质。 对方不肯动,赵基感觉对方是想等己方马力衰竭,再后发制人。 驰道西面,荚童持戟斜指南面正快步行军的贼军步兵:“你去侵扰,我率本队策应赵中郎!” “是!” 常茂年纪小,手中骑矛一挥驱马就走,他麾下两队骑士跟随他向南推进。 随着常茂这里运动起来,行进中的敌方步兵纵队扭曲起来。 驰道之西扬尘弥漫,对方行军纵队只能见常茂队踩踏扬尘而来,看不清楚常茂背后虚实。 出于谨慎,整个步兵行军纵队就地防御,二三百人一阵,形成大致三个战团。 军吏头目呼喝声中,盾兵列在前,弓兵也列队拉弦。 而常茂察觉到背后扬尘后,想到一个主意,可惜时间紧迫已经来不及施展。 只能勒马减速,控制骑队相隔二百步盯着对方。 此刻荚童紧张观望,很希望赵基射杀韩暹。 即便不能射杀,也要搅乱韩暹的骑兵。 此刻韩暹回头看南边,见步兵行进纵队突然停留,骂道:“小儿好胆!” 他更气愤的是步兵的执行力,稍稍逮到机会就开始懈怠。 而这时候闻喜南门开启,一支百人规模的步骑战团企图杀出。 附近一队虎贲骑士立刻纠缠上去,这对贼兵也不敢步骑脱离作战,只能骑兵掩护两翼,由步兵持强弓步射驱逐虎贲的骚扰。 这一队虎贲隶属于敬纯,他很快带着另一队朝这里汇合。 而骑曹王琦还握着两队虎贲,警惕可能出现在其他变故。 他也观望驰道南边一里外的战斗,心情紧张。 “着~!” 赵基抓牛角骑弓拉满,一箭射出,九十步外韩暹歪头一躲,他身后一名扛旗骑将脑门中箭。 箭矢射中头盔正中弹飞出去,这人脖子向后剧烈一仰,瞪着眼睛晕厥,缓缓侧翻落马。 见旗帜要落,身边另一个骑士探手抓住旗杆,惊骇望着回头的韩暹。 骑射往往都是三五十步,投矛飞斧更是只有十几步,对方八十步、九十步外逆风骑射,已然超出了韩暹周围人的认知。 步弓往往能比骑弓远二十步,骑射也不如步射能发强力。 韩暹回头之际就见赵基又是一箭射来,这次他低头趴伏,身后一名骑士这次面门中箭,也是掉落马下。 “贼子欺我无人!” 韩暹恼怒异常,恨声之际狠踹马腹,狠狠拉扯缰绳强拽着马匹横着转向就要走,身边骑士见状纷纷打马向两侧移动。 见对方骑队向两翼扩散,赵基盯着三面战旗追逐,也不再精细瞄准。 用更多心思控马保持身形稳定,抓骑弓拉满就朝战旗处射击。 随着双方距离迅速拉近,他的射击准度快速回复。 相距大约三十步时,他身边韩述持弩瞄着前方扣发机簧。 随即将弩装入马具,取骑弓快速射击,弓拉六七分满,以干扰对方弓手为主。 而裴豹、胡班都持弩不发,随行的骑奴也不瞄准,都是速射,以压制对方为主。 箭矢只要射中对方的马匹,马匹受惊难以控制,基本上对方就失去了反击能力。 两翼的虎贲骑士仿佛水流一样,贴近二三十步时向两翼偏转,也是张弓速射。 虎贲骑士数量多,时不时有中箭的,但落马现象较少。 对方也扩散开向两翼撤离,一时间马匹惊乱的现象密集,受惊马匹又干扰身边反击的骑士,反而无法压制虎贲骑射。 而赵基追逐韩暹,距离十几步时,每次张弓都能射落对方一人。 一名持‘征东将军’战旗的骑士穿戴烂银铠,更是被他近距离一箭射中颅后,整个人趴伏马背上不动了。 手中旗帜坠地,赵基身后一名骑奴见状镫里藏身,探臂抄起这杆旗帜,倒拖着。 这骑奴稍稍回气,腰腹运劲两腿夹着马腹,翻身而起坐稳在马背上。 不等他面露笑容,一枚流矢从前方射来,扎在他左肩,险些松开缰绳从马上坠落。 韩暹向西而逃,边上观战的荚童也立刻加入追逐。 韩暹见状急速调转马头又向东面而去,那里涑水汹涌,河面宽广。 顾不得会不会淹死,他宁可驱马跃入涑水去赌命,也不想被虎贲骑士包围。 落入包围,虎贲骑士众多,谁能解救他? 韩暹急忙调头之际,身边又一个扛韩字战旗的亲随后背中箭,整个人立刻栽落,旗帜脱手,偏偏左脚被单边皮革马镫缠住,整个人跌落后刚弹起,就被马匹拖拽滑行。 韩暹回头观察赵基,余光也瞥到了这倒霉的骑从。 又看到另一个骑从丢弃‘幽州牧’战旗,不顾一切向南奔逃。 驰道距离涑水也就三里路程,韩暹驱马跃入稻田中,不想水田泥泞,马蹄陷入。 赵基追到水田边上,见韩暹握马鞭狠抽坐骑,艰难跋涉,彼此不过相距三十步。 于是赵基抬腿一跃跳下马,从马具里抽出画弓,抽一支箭,弓拉圆满,轻轻撒放。 箭矢在他视线内拖动残影,掼入韩暹肩背。 韩暹整个人身形一振,不等他转头,赵基第二箭射来,正中韩暹盔后,直接洞穿韩暹后脑。 “他死的真痛快。” 赵基转身观察附近,见远处还有一个敌骑,张弓满弦又是一箭射出。 看也不看结果,就将画弓装入马具,重新上马,见胡班跟上来时还端着弩:“大兄怎么不射?” “贼到十步内,一击杀伤才有意义。” 胡班气喘吁吁,面色涨红:“与阿季同伴杀贼,实在畅快!” 几个骑奴已经下马,踩着水田烂泥去拖拽尸体。 还有几个骑奴驱马走田埂土垄绕行去抓韩暹的那匹健硕好马。 赵基观察后方,就见裴豹在四五十步外下马,正用环首刀剁首级。 而附近掉落的战旗就那么静静躺着,裴豹根本不清楚这面旗帜意味着什么。 深吸两口气,赵基还是脑袋有些懵,想不明白对方怎么这么不经打。 他的认知里,不管有没有突骑,都该对冲才对。 韩暹竟然放弃了骑兵最重要的机动力,失去机动力,连人带马不就是巨大的靶子? 骑士中箭有铠甲护身,多少还能忍受,并控马撤离。 可马匹没有这种自控力,中箭基本上就会惊乱,还会连累伙伴。 而结队奔跑时的马匹中箭,与伫立不动时中箭,又是两种反应。 或许是韩暹已经习惯了匈奴人的游骑战法,没想到自己骑射会这么凶猛。 第68章 夺权一县 夕阳在侧,闻喜南门洞开。 俘虏的降军鱼贯而行,每四五十人一队,由五六名虎贲骑士押解。 其中韩暹部曲、老兵十人一串,用皮索绑住他们的右手。 南门外,虎贲战车停在这里,车上是一杆‘奉诏讨贼’战旗。 县君张布引着县吏在此等候,他脸上还有淤青肿胀,好像脸颊被人打了一拳。 没等多久,赵基引着最后打扫战场的虎贲骑士与车辆返回。 车辆多是从南乡缴获的,车辆运输各类军械与粮食,由俘虏轮流推车、拉车。 “下官闻喜令张布恭迎上差。” 张布快步来迎,屈身长拜,甚至有行叩拜大礼的趋势。 赵基身后韩述长矛挑着李乐首级,裴豹挑着韩暹首级。 汉室朝廷的征东将军、征西将军就这么没精打采挂在兵刃之上。 张布很担心自己也被一刀砍了,挂在城墙上示众。 赵基勒马,他对这个县君没什么印象,不知对方声评如何;他的记忆里,县君应该姓耿,不知何时换成了张。 见赵基不语,张布更是惊惧,急忙解释:“非是下官从贼,贼臣持韩暹手令,下官并不知朝廷讨贼檄文,故只能奉令配合。” “我不好分辨你言语虚实,也不好随意处置你,清白功过稍后自有朝廷裁断。” 赵基马鞭指着身后胡班,对张布身边的县吏队伍说:“且将县君禁足,听候朝廷处置。本县事务暂由胡兵曹处理,诸位以为如何?” 胡班面皮紧绷没有开口推辞,这几乎是他应得,只有他能快速整合往日同僚,发动县邑的力量。 只是县吏队伍并不表态,都在等张布的表态。 赵基歪头审视张布:“县君以为如何?” “卑职愿率众追随虎贲讨贼,纵有前罪,也好戴罪立功,恳请上差给个机会。” 张布又是屈身长拜,郑重请求。 赵基仰天正好看到启明星:“这么说,张县君不肯听从我的处断?” “恳请上差给个机会!” 张布甚至带了哭腔,这一禁足,紧接着就是除官,他不会有更好的下场。 闻喜是安邑的北大门,他就是没有过失,也不可能留在这里。 胡班见状于心不忍,算起来他这个兵曹佐史也是张布征辟的。 征辟不假,可他老爹也没少花钱、求人。 他现在开口为张布说话,固然能获得张布的好感,维护旧主个人名声也好一些。 可这样的话,张布活着,这张嘴就不受控制,张布的人脉就能持续发挥作用,会败坏赵基的名望。 胡班也去打量他的同僚、上司,这些乡人豪强子弟都垂头不语。 张布自己不肯交出官印,他们这些人是不可能背离张布的。 名声坏了,可是会连累宗族、子弟的。 有一个出卖县君的父兄,今后闻喜令又怎么敢放心征辟他们的族亲? 若不是李乐、韩暹首级威慑力十足,杀他们的又是本县人,这些县吏中就有人敢站出来用命保护张布。 死他一个人,全族受益。 未来不管是谁当闻喜令,都会倚重忠义之士的亲族。 附近围观的唐宪开口:“中郎今日险些中箭,就因彼辈从贼!” 当下,县吏们立刻怒目去看唐宪,唐宪籍贯南绛,虽然也在闻喜一带混,可终究隔了个县。 这下县吏们终于怕了,为拱卫张布而死,与从贼被诛连而死,显然是两种反差极大的待遇。 即便这样,依旧没人开口服软,还在强撑着,不肯退让。 见这些人如此顽固,赵基忍不住笑了:“天子受制于贼,不见诸位如此强项;在我面前却如此钟爱县君,可以说是取小忠小义而弃大忠大义。还想着留诸位戴罪立功,看来是我对牛弹琴。” 周围略懒散的虎贲也都重新抓稳矛戟,边缘距离远的几个虎贲也挪步上前,将十七八个县吏包围。 张布回头去看县吏队伍,他神情艰难又有些欣慰:“是布连累诸君了。” “不敢。是臣等无能,误纵贼臣,连累县君受贼挟持。” 本县主簿裴征出列拱手,还看一眼赵基。 赵基拿起折叠的马鞭挠了挠脸颊:“三哥,莫要怪我无情。军情紧迫,我不能留手。” 裴征也是拱手:“张县君就任本县以来兢兢业业,不曾侵犯吏民。还请阿季留县君一条活路。” “我本就没有杀他的心思,是他贪恋权位。” 赵基侧头看唐宪:“将张县君与县吏押解营中看管,县令印信交由胡兵曹。” “喏!” 唐宪应答一声,上前就要夺取印绶锦袋。 张布不舍,下意识用手去护持,唐宪喝斥:“休要恼我,否则伤了脸面,绝不轻饶!” 一声喝斥,张布才不敢再反抗。 唐宪顺利取得印信,检查这枚铜印印文后,就对赵基点头:“中郎,印信无误。” “嗯。” 赵基又看向县吏:“我要星夜驰援天子,既然不肯襄助,但也不要坏事。” 县吏们神情各异,张布也是脸色反复变化。 裴征面无表情,只是瞥了眼骑马持矛挑着韩暹首级的族弟裴豹。 裴豹也是面无表情,他连书都没读多少,跟裴征这一支家境悬殊,并不亲近。 张布与县吏们都不做回应,赵基右手握马鞭轻轻挥动,当即虎贲持矛上前,押解这些人入城去了。 等这些人消失在城门甬道,胡班才说:“阿季何苦得罪他们?” “我连杀李乐、韩暹,他们都不肯举义相随,若是战事不顺,难免反复。” 赵基一跃下马,从唐宪手里接过铜印,双手递给胡班:“立刻征发城内青壮,以县兵为骨干,组织五百义兵,协助虎贲看管俘虏。明日仔细筛查俘虏中藏匿的白波旧军,并编制军书名册;并向各乡下令征募义兵,越快越好!” 胡班双手捧着官印,疑惑:“阿季要征募多少人?” “两千人!” 赵基语气坚定:“我讨贼完毕,北上时,县里要给我两千新兵!告诉他们,我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他们!本县虎贲也留给你,暂代县吏之职。” 胡班更感觉印信沉重:“两千人?这未免太多,本县适龄青壮不过万人。” “我不管,我就要两千人,其中小半还是韩暹所募新兵,这个任务并不难。在我看来,这绝不是什么坏事,切不可推诿。兵少,则北面生变!” 赵基不得不将赵彦的虎皮借过来用一下,胡班闻言立刻点头:“是,卑职明白。” 赵基颔首:“我就不入城了,稍作休息就南下拱卫天子!” “恭祝中郎武运昌盛,旗开得胜!” 胡班长拜,说出让赵基略感诧异的贺词,但又觉得很符合当下尚武风气。 也就搀扶胡班:“不要耽搁,快去县府!” “是,下官告退。” 胡班再拜,后退两步转身上马,几个同县虎贲驱马跟上。 赵基来到虎贲战车处,这里已升起一堆营火。 他刚坐下不久,城里的王琦就骑马赶来,一跃下马:“中郎将县吏禁足了?” “嗯,他们一时糊涂,我可不糊涂。” 赵基正吃饼,等王琦盘腿坐在身边就问:“伤兵收治如何?” “尚好,本县医师多让白波贼将强征,韩暹军中有五名医师,还有十几个学徒,都已妥善救治。” 王琦接住唐宪递来的饼,继续说:“从北绛带来的蒸酒已用完了,就征发城内豪强存酒,已让人去蒸。蒸好后,大约四更时文卿南下助战时会一并携带。” “这就好,让敬纯再带两名医师。” “中郎,文贞如何了?” “都在南乡休整,我稍后就汇合他们,入卫天子。” 赵基声音低沉,虎贲还是缺乏经验,走漏了十几名韩暹的骑卒,可能此刻已经将消息传到了杨奉、胡才那里。 好在这年头都不喜欢夜战,虎贲夜盲的少。 抢在白波诸将之前抵达天子行辕处,这仗就赢了大半。 出发前,赵彦也分析过杨奉、胡才这些人,不认为他们有攻杀天子护卫的胆魄。 他们敢,他们的部曲不见得敢。 而王邑与卫氏、范氏也不是死人,自会出兵纠缠。 第69章 驰援天子 天色昏暗,安邑城南近郊。 天子行辕位于一处乡社,此刻乡社外杨奉率兵举火而来,却被虎贲、羽林十几人截停门外。 辅国将军伏完隔着鹿角询问:“将军何故兴兵于此?” “河东虎贲赵基聚兵作乱,袭杀李乐、韩暹,本将督兵入卫天子,还请放行!” 杨奉怒声回应,火把照映下,就见伏完惊诧莫名:“将军说笑了,李征西、韩征东并为国家宿将,岂会被小卒所害?” “我岂是说笑之人!快快通报天子,请天子决断!” “是,将军稍候。” 伏完收敛惊容,后退几步对举着火把的儿子伏德低声:“死守此门!” “喏!” 伏德沉声应答,伏完接过火把,独自一人快步去乡邑内。 沿途遇到太尉杨彪、司空张喜、司徒赵温与侍中刘艾,杨彪就问:“杨奉何故兴兵?” “说是虎贲赵基作乱,袭杀李乐、韩暹,想来已夺得闻喜。” 伏完快声回答,对杨彪拱手:“文先公去好言招抚此人,所料不差,虎贲正向我等而来!” “好!” 杨彪果断应下,引着张喜、赵温两个三公重臣就往大门处走。 刘艾举着火把跟随伏完去见天子,天子屋舍外卫尉周忠,侍中杨琦披甲持戟,两个老人胡须泛白,杨琦瞪眼询问:“何故生变?” 刘艾回答:“虎贲南下,已杀李乐、韩暹,夺其兵马,此刻就在闻喜,旦夕可至!” “甚好!” 杨琦、周忠也转身跟随入内,屋舍内此刻也举着两束火把。 即将满十五岁的天子端坐不动,边上坐着皇后伏寿,董妃站在另一侧,后面还站着宋、赵二贵人。 天子刘协只有十五岁,可想而知伏寿、董妃、另两个贵人的年龄。 此刻都神情严肃,眉宇间皆无稚气可言。 杨琦、刘艾、伏完入内,杨琦回答:“陛下,杨奉举兵,推说河东虎贲有赵基者谋乱,已杀李乐、韩暹,今聚众闻喜,旦夕可至。” 刘协闻言暗暗握拳,询问:“王邑如何?” “不知。杨奉举火进围天子行辕,王邑绝无坐视之理。可召杨奉,观其胆色,再做决定。” 见杨琦准备拿下杨奉,伏完当即拒绝:“不可,虎贲随时可至,杨奉大势已去,今不过是顽隅负抗,存有侥幸。不若听任喧嚣,形势窘迫,自会引兵离去。” 说着又对刘协长拜:“陛下,臣以为可拟诏,敕封杨奉,念其护卫之功,使之就任一方,为国家屏障。” 杨奉再坏,也坏不过李傕郭汜,也的确有统兵之才。 真不给杨奉活路,这里三十多名虎贲、羽林根本挡不住杨奉。 刘协就看向刘艾:“拟诏如何?” 刘艾可是当过董卓长史的人,此刻不假思索就回答:“陛下,位高难受其信,位轻则不动其心。不若拜为河南尹,使耕耘河雒,以便今后。” 刘协思索,这是要让杨奉过渡走向清贵职务,何况河南尹的含权量很高。 可问题很明显,杨奉的官职是非正常环境下授予的官职,哪怕朝廷认可,地方上士人不认可,那等于没用。 就是拜杨奉为大将军,天下各方谁又会将杨奉当回事? 高官如此,普通职务更不可能让杨奉满意,也无法让杨奉的部属满意。 杨奉所部过度膨胀,结果就是现在找不到合适的安置办法。 刘协也能认识到这方面的问题,可就是如此棘手,无法解决。 杨琦这时候又说:“陛下,迟则生变,还请速召杨奉。” 收拾了杨奉,胡才这里就好办了。 杨奉与胡才两个人能凑在一起朝夕相处,没别的原因,就是胡才性格宽和,能受委屈。 相对来说,胡才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拿下杨奉,让胡才出面就能将大部分乱兵约束住。 杨琦铁了心要拿杨奉开刀,可刘协不怎么想杀杨奉,念杨奉护驾之功是一方面,他也不想闹的白刃相搏。 离开长安这一路上,百官就真的剩下百人了,实在经不起动乱厮杀。 这时候南阳郡守左灵披戴铠甲到门外拱手:“陛下,各署郎卫皆已聚集。” 闻言,刘协去看侍中刘艾。 刘艾微微欠身,后退几步出门,就见院内挤满了郎官,不乏四十多岁的五官署郎,小半人穿戴简陋铠甲,或提剑在手,或握持矛戟。 火把稀疏提供照明,郎官们便是天子最后的护卫。 议郎董昭与黄门侍郎钟繇就站在前排,钟繇拄着一杆铁戟抬头问:“子芳公?” “不得喧哗。” 刘艾嘱咐一声,又返身回屋舍。 屋舍内四束火把燃烧,杨琦见天子迟迟下不定决心,不由闭目长叹。 又有脚步声急促传来,是钩盾令:“陛下,安邑出兵,正举火而来!” 紧随其后,伏德也快步而来:“陛下,胡才遣使来报,说右贤王去卑作乱,攻烧卫氏庄园!” 刘协问杨琦:“这是何意?是杨奉欲惊吓朝廷乎?” 杨琦沉眉:“恐非杨奉手段,以臣之见,是匈奴贪卫氏财货,乘机抄掠。” 君臣沉默之际,司空张喜快步冲入屋舍,长拜:“陛下,杨奉自云将引兵南下,欲往弘农,向朝廷索求弘农郡守之职。” 刘协又去看杨琦,又看看刘艾,杨琦开口:“给他,速遣使召胡才护驾。” 刘协侧头看尚书冯硕,冯硕当即取帛书,捉笔疾书,标准的章草书法。 确认无误后,当即盖下天子印玺。 至于传国玉玺,目前还掌握在袁术手里。 “传黄门侍郎钟繇宣诏。” 钟繇闻声将手里破旧长矛丢给身边郎官,正要进入屋舍时,司徒赵温快步而来一脸喜色,越过钟繇直入屋舍长拜:“陛下!杨奉拨马而走,贼兵突然溃散!” 一瞬间,屋内压抑气氛顿时尽去。 就连四束火把都欢快跳跃起来,刘协神情也轻松起来,立刻说:“拟诏,传胡才护驾。” “喏。” 尚书台几人应下,立刻又捉笔疾书。 “报~!” 羽林郎侯折跑到门前,卫尉周忠转身到门口问:“何事!” “虎贲赵基杀散贼兵,留一队虎贲后,又督兵追击杨奉而去!这是赵公手书!” “快遣使劝阻,以免有失!” 周忠下令,目前没有虎贲中郎将,周忠接过侯折捧着的帛书转身又回屋舍内。 帛书很快转到杨琦手中,杨琦快速扫视:“社稷之幸呐!国朝山野之中,竟有如此英杰!” 他将帛书双手递给刘协,刘协翻阅,果然是赵彦的亲笔书。 简单描述了虎贲遇袭反破匈奴,诛杀李乐之事,至于诛讨宗贼侯氏、杀逆臣马矢枝这等微末事迹不值得用墨,反倒讲述赵基的出身。 刘协见此更是长舒一口气,整个人踏踏实实坐在榻上:“甚好,甚好啊!传虎贲问话。” 帛书又被他转手递给刘艾,供众人阅览。 几个公卿凑在一起,看到赵基的出身,都是松一口气。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现在出现的赵基,以及战力格外强横的虎贲,本就让他们担忧。 但这样出身的赵基,已经打消他们的顾虑。 杨琦转身立刻对门口的钟繇说:“立刻去召回虎贲,不得追击。贼臣杨奉奸滑狡诈,以免为贼所害。” “喏!” 钟繇只能应下,出身颍川四姓又如何,现在的朝廷轮不到他说话。 不多时荚童被引来,手里还提着一颗头颅,单膝跪拜:“臣虎贲中郎荚童救驾来迟,伏望陛下恕罪。” 刘协瞥一眼被荚童放在面前的头颅,也见怪不怪:“此是何人?” “回陛下,乃贼将胡才。与我军相遇,被赵中郎一箭射杀,贼众降服。” 顷刻间,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杨琦甚至感觉,现在或许可以将钟繇喊回来了。 刘协略感不适,他还是有点喜欢胡才的,就问:“何处诛杀的?” “安邑城西,胡才率数十骑欲返乡,猝然遭遇躲避不及,为赵中郎射杀。” 荚童回答时,杨彪又引着唐宪入内,唐宪两手各提一颗头颅,都是洗干净的头颅,分别是略干枯的李乐以及韩暹。 这下,屋舍内一时间陷入寂静。 杨琦这时候干咳两声,问尚书裴茂:“巨光,可知赵基此人?” “略有印象。” 裴茂从尚书队伍里走出来,拱手回答:“仆返乡时未见此人,只是听闻其少年顽强,意气卓群胆略超凡,非常人所能及。” 裴茂望着地上一字摆开的三颗头颅,他们生前让朝廷动弹不得,此刻却摆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对赵基的确有些印象,恶名也是名。 一时间只觉得赵敛还是克制了,知子莫如父,若不是早早压制了赵基,鬼知道这些年会把乡里祸害成什么样子。 第70章 近身搏杀 还未追回赵基,镇北将军、河东郡守王邑先一步率兵抵达。 他也是被南下虎贲惊动,刚点齐兵马。 城西胡才北上逃亡时与虎贲遭遇,避让不及,甚至来不及请降,就被迎面的赵基一箭射杀。 王邑基本上是追着虎贲一路南下,此刻觐见天子,伏地长拜:“臣救驾来迟,伏望恕罪。” 这时候才看清楚地上三颗头颅,分别是凉州牧征西将军李乐、幽州牧征东将军韩暹,以及并州牧征北将军胡才。 一瞬间,寒意遍及周身,那一丢丢想法立刻被他肃清,整个人忠诚的不能再忠诚。 刘协垂眉看着王邑,迟迟不开口。 周围公卿束手站立,垂眉不语。 就连围观的尚书们也都闭目假寐,王邑的确供给了谷帛……但吃饱的终究是少数,只是勉强饿不死罢了。 许多郎官依旧穿着旧衣,白日还要出去挖野菜。 尚书郎也不能例外,也就三位尚书可以待在乡邑里吃稳定的口粮。 只要王邑硬气一些,何至于把事情拖到现在这一步? 五百新募的虎贲都能畅快解决白波诸将,更别说拥有三千郡兵的王邑。 虎贲那里动作越凶猛畅快,越显得王邑面目可憎。 王邑也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更是趴伏在地,止不住的颤抖。 见王邑如此不堪,刘协努力说服自己,目光才柔和起来:“爱卿免礼。” “谢陛下。” 王邑双手撑着勉强站起来,两腿依旧战战,低着头,小幅度呼吸,不敢大气。 见他这样,刘协也觉得着实不该对王邑期望太多:“胡才遣使说匈奴烧攻卫氏,卿可知之?” “回陛下,卫氏庄园处确有火光。臣顾虑陛下安危,不敢分兵,随虎贲讨贼至此。” 刘协去看杨琦:“调郡兵救援卫氏,如何?” 杨琦去看王邑,王邑面有难色。 杨琦就回答:“陛下,郡兵多步卒,疾行至此已然疲倦。再援卫氏,若遭遇匈奴乱骑冲驰,难免溃散。臣以为,分兵百余人,多持火把以作疑兵,即可惊扰匈奴,也可激励卫氏坚守。” 这是不管卫家死活,刘协环视其他人,无人反驳杨琦的提议。 见此,刘协就对王邑说:“卿选良将,可如此行事。” “臣领命,臣告退。” 王邑又行叩拜大礼,这才起身后退。 等出了屋舍,夜风一吹只觉得冷飕飕,抬手一抹脸上一层虚汗,颈后更是湿透。 而另一边,杨奉驱马狂奔。 最初时身边还有十几名骑从,但后方追骑连续射杀数人后,当即就将火把丢弃。 没了火把,身边骑从见到机会就脱队逃散。 狂奔五六里,马匹疲倦之际,他已经没有骑从跟随。 而身后追骑更换马匹后,举着火把又追了上来。 安邑以南地形多平坦,夜里他的马蹄声就是极好的追击讯号。 好在逃散的骑从也吸引了一些追骑,他抓到机会勒马减速,一跃下马狠抽马屁股,看着马匹空载狂奔而去。 他转身逃到一处里社废墟里藏身,追击而来的虎贲骑士举火把越过废墟,毫不停留。 不多时赵基追杀来到这里,就见韩述牵着空马回来:“屯长,这是西极骏马,必是贼将坐骑!贼将弃马,应是步行逃亡!” “他穿戴铠甲,难以走远,五骑一队,仔细搜寻!” 赵基下令之际,又有十几名虎贲骑士从后追赶而来,手里提着新鲜头颅:“中郎,未见敌将!” “就在这周围,五骑一组,小心搜寻!” “屯长!这里有荒废里社!” 一人呼喊,赵基当即引着骑奴赶过去,骑奴沿两翼驱马而进,举着火把将可能的出入口守住。 越来越多的虎贲聚集此处,赵基下马持戟,一手抓着水囊饮一口,递给身边人。 水囊传递,他持铁戟拨开一丛干枯蒿草,率先进入里社区域。 跟随他而来的韩述举火将视线内的枯草堆点燃,其他人也开始效仿,烟火弥漫,视线渐渐明亮。 赵基察觉一处墙角处一丛鲜嫩荨麻团被踩踏,当即举起右臂握拳,附近虎贲、骑奴见了当即朝这里汇聚。 虽然看不懂赵基的手势,但明显是发现状况才有的动作。 见火把渐渐聚过来,杨奉从土墙后转身:“放我走,给你金帛,我向朝廷举荐尔等俱享富贵!” “杨奉?” “是本将!” 杨奉拔剑,指着赵基:“我对朝廷也有一番功劳,若杀我,天下豪杰会如何看朝廷?朝廷诸公也不愿杀我,杀我,就如高祖杀雍齿,会失天下豪杰之心!” “我叫赵基。” 赵基反手将铁戟插在地上,拔出剑指着杨奉:“原本住在桐乡中车里,白波过境,中车里化为废墟。邻里伙伴,俱为贼兵所害。这仇只能算在你头上,来吧,与我一决生死!” “蠢儿,又不是我杀的你乡人伙伴!” 杨奉气急,愤声:“白波南下时,本将早就依附朝廷!是本将协助朝廷,才讨平白波贼!” “李乐、韩暹、胡才俱为我杀,杀了你就功德圆满。” 赵基持剑上前,杨奉后退背依墙壁,目光观察其他虎贲,见都没有上前围攻的样子,不由松一口气,又说:“白波贼首是太原郭泰,又非本将!何苦与本将纠缠!” “那我杀了你,再去杀郭泰。” 赵基不依不饶,这大概就是自己能为原身解决的执念之一。 杨奉观察赵基的距离,见此也只能强行提气,瞪目:“小儿寻死,休怪乃翁!” 说着就双手举剑踏前劈斩,赵基斜跨步一剑快刺,两人错身而过。 杨奉弃剑,双手紧紧捂着脖子,口中呼呼嗬嗬发不出声音,眼睛瞪的圆溜溜。 赵基提剑观察剑尖,见精准刺穿对方气管,因此血迹微不可察。 宝剑难寻,没有必要,他才不与人对砍。 刀剑对砍固然看着精彩,可每次砍击,消耗都是刀剑的寿命,是钱,是人工。 挽起披风擦拭剑尖血迹,他归剑入鞘,对身边人说:“给他一个痛快。” “喏。” 几个虎贲持矛而进,先戳杨奉小腿,戳翻后才靠近,用矛瞄着脖子扎,就怕扎坏了衣袍铠甲。 哪怕杨奉脚上鲜艳的漆皮履,也舍不得损坏。 越来越多的虎贲围上来,对着杨奉脖子扎刺。 赵基念着旧仇,都是河东籍贯的虎贲,谁没有伙伴、亲友遇害? 很快,韩述取刀解下杨奉首级提来:“屯长?” “生堆大火聚集伙伴,休缓气力后再走,我累了。” 赵基摆摆手,他可没有捧着头颅仔细端详的癖好。 很快搜集废墟木料,生出一堆旺盛营火。 赵基的骑奴也将杨奉扒的干干净净,哪怕犊鼻裤洗一洗,不会有人嫌弃。 留着不动,也会被附近人捡走洗干净再用。 营火旺盛熊熊燃烧,时不时就有虎贲骑士汇聚而来。 赵基背靠断壁,吃麦饼之际,十几名虎贲骑士簇拥着黄门侍郎钟繇抵达。 钟繇下马,随行而来的唐宪就高声寻问:“赵中郎可在?” “屯长在此!” 韩述高声应答,唐宪引着钟繇快步走来,靠近后就见营火前堆着零散头颅。 唐宪到赵基面前拱手:“中郎,这是黄门侍郎颍川钟元常,奉命宣诏。” 赵基也不起身,歪头看钟繇:“什么诏书?” 钟繇皱眉:“某为天使,来此宣诏,中郎何不起身跪迎?” “我连日杀贼,又奔波二百里,现在很累,难以起身。你若不宣诏,等我养好后再来宣也不迟。” 赵基扭头看韩述:“让他看看。” 韩述起身,将随身携带的杨奉首级单手提着,展示给钟繇:“天使,我家屯长搏杀此贼,十分疲怠,还望恕罪。” 认出是杨奉首级,钟繇彻底无语。 再看看周围年轻、疲倦的虎贲,再看看懒洋洋的赵基,一种恐惧将他彻底淹没。 直觉与生活常识告诉他,身侧熊熊燃烧的烈火可以让一个天使化成灰烬。 当即取出帛书,笑说:“朝廷担忧中郎有失,故命我诏请中郎收兵。既然已诛杀贼将杨奉,自不必宣诏了。” “原来如此。” 赵基去看唐宪:“坐吧,我腿都磨破了,你呢?” “尚好。” 唐宪也是落座,感慨:“就是不能清闲,人在马上时还察觉不到累,下了马,只想睡觉。” 赵基将一块煎烤的热麦饼递给唐宪,又看钟繇,好奇询问:“这位天使也坐,我看这白波诸将也不过如此,怎么困扰朝廷这么久?” 钟繇不语,只是勉强笑笑,不失礼貌。 第71章 路线之别 营火噼啪作响,赵基吃饱后盘腿开启技能。 周围虎贲有样学样,似乎这样真的能让他们快速放松精神,恢复体力。 精神暗示之下,临时营地内除了几名当值的虎贲外,绝大多数人盘坐养神。 只有一些受伤的虎贲包扎后或侧卧,或躺着休息。 钟繇看着这诡异场面,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一路上畅聊甚欢的唐宪也是盘坐冥想,钟繇反而不好开口询问。 就起身到营火附近,将搜集来的木料投入火中。 火势恢复,灼热逼人。 他后退五六步,也是盘坐在地,开始思考这突然的变局。 天子若是不肯去雒阳,那很多事情就不好办。 若是以河东为根基,站稳脚跟,那形势变化就会失控。 关东方面这几年自董卓死后,便二袁相争,掀起两个巨大的集团相互攻杀。 身为一方郡守,你根本无法保境安民。 不想被吃掉,只能在地缘基础之上,再加上个人关系选择一方,或加入对方,或与对方保持友善。 没有中立的余地。 袁绍一方谋立幽州牧刘虞为帝,却被刘虞拒绝;袁术一方又有个自称天子的阙宣,与陶谦起兵反攻袁绍外围的兖州曹操、泰山应劭。 只是陶谦、阙宣顺泗水而上袭击曹操腹心的行动失利,没能得到兖州豪杰的响应,于是陶谦反手就将阙宣讨灭、兼并。 这自然引来了曹军的第一次报复,陶谦的老乡笮融总管下邳、彭城、广陵三郡的漕运,结果转运物资之际中饱私囊,大肆崇佛,花费大量钱粮用来吸引信众。 物资不足,陶谦决战失利,而期间曹嵩被张闿截杀,引发了第一次徐州之屠。 曹操粮食供给不足,又因刘备南下救援,曹操这才退兵。 不久又是第二次远征徐州,这次主力出泰山,绕开刘备防守的小沛、泗水防线,打的陶谦措手不及。 刘备驰援陶谦所在的东海郯城,也被曹军击败,开始了第二次屠戮,拒绝称帝的幽州牧刘虞家乡就在波及范围内。 然后是吕布夺兖州,迫使曹操回军。 还有关东、河北的宗室藩王,也在与关东群雄走动,谋求称帝的机会。 平原王室已经与袁绍的儿子袁尚订婚,平原王刘硕是桓帝之弟。 当今天子这支独苗若是驾崩,就属平原王室与帝室关系最近。 整个关东这几年就曹操表现的最为凶猛,迫降百万青徐黄巾军;连续两次大破徐州,更是咬着袁术的屁股打。 最危急时兖州只剩下三个县支持他,但还是咬牙将吕布驱逐,并将张邈、张超兄弟势力摧毁。 与之相比,袁绍就表现的有些差劲。 公孙瓒杀死刘虞后,引发幽州各郡的反叛,吏民也攻杀公孙瓒派遣的郡守。 即便这样,袁绍依旧没能攻杀公孙瓒。 尤其是刘虞之子刘和,被袁绍策动,使刘和联合刘虞旧部反攻公孙瓒。 鲍丘一战,刘和与鞠义联军作战,斩杀公孙瓒两万余人,随后刘和就失踪了。 刘和的失踪,反抗公孙瓒的幽州汉胡武装又退回本地观望形势,不再主动配合袁绍。 与袁绍比起来,曹操更像是平定天下的英雄。 特别是董卓死后,曹操接连遣使关中送礼、进贡,这一点与袁绍有本质不同。 若能与曹操联合,借助曹操的力量,自能快速讨平天下。 可现在河东寒门爆发出来的武力,已成了极大的变数。 天子若是不肯走,要倚重河东寒门,那未来袁曹二人决战的胜者,又会怎么看待朝廷? 袁曹之争,公卿百官们私下讨论,认为袁绍的胜率更高一些。 而袁绍这个人很不老实,是废帝弘农王一系,后面又有谋立刘虞的恶迹,现在更是与平原王结亲,反状明显。 曹操就相对来说好一些,在士人中的影响力不像袁家那么深厚。 又是宦官之后,曹家能发迹,全赖帝室恩遇。 说到底,这个出身不好听,却是实打实的帝室家奴出身。 就在钟繇思索如何降低河东变数时,他眼中最大变数的赵基已经结束‘修行’,拿一杆矛插三块饼来到营火前炙烤,还低声说:“有鸡翅就好了。” 钟繇左右看一眼见其他虎贲都在盘坐闭目假寐,感觉应该是跟自己说话:“中郎喜欢吃鸡翅?” “是啊,鸡翅膀内侧那一条软肉最为软嫩,随意煎烤也不会焦糊。” 赵基转动矛柄,回头看身高与自己类似的钟繇:“听赵公说天子仁善爱民,又英明善断。不知天使如何看?” “当今天子有明君之气象。” 钟繇对着西北方向拱拱手,好奇问:“中郎何故问此?” “我只是觉得如今天下大乱,欲要三兴汉室,非天子御驾亲征不可。若是假手于人,天下将定之时,有霍光之先例,谁肯奉还大政?” 霍光辅佐的刘病已,与当今天子颇有类似之处。 钟繇不觉得这是赵基的态度,可能是赵彦与赵基讨论过这个事情,这应该是赵彦那边的想法。 钟繇反问:“非御驾亲征不可?难道关东英杰,就无忠良之士?” 赵基回头瞥一眼钟繇,上下审视:“无诏而起兵,这不是作乱又是什么?董卓再坏,也只是坏于庙堂,他纵然荼毒天下,又能杀害多少男女?这是我个人想法,与赵公无关。” 赵基将矛抽回来,拔下烤热的麦饼,咬一口干脆作响,麦香十足,嚼着继续说:“到了现在这一步,我有一点很是疑惑,希望天使能解答。” “请言。” “比如你我脚下这废弃的里社,是谁的?再大一些,河东是谁的河东?是朝廷的,还是河东士民的?关东州郡是天子的州郡,还是关东人的?” 赵基是真的迷惑,一边是道德法制的宣传,一边是实际民意与具体掌控。 钟繇作色,怒目:“中郎慎言,这自然是刘氏之天下。” “若是刘氏的天下,天使口中的关东英杰何以相互攻杀,弃天子安危荣辱不顾?何不摈弃前嫌,合军西进,迎天子于雒都,入朝辅政,还天下太平?” 不见钟繇言语,赵基咬一口饼:“形势败坏到今日的局面,足下贵为天使,何必自欺欺人?” “中郎何以危言耸听?” 钟繇声音渐渐高涨,挥动手臂斜指夜空星河:“今扫除白波诸贼,朝廷声威大振,四方志士争相汇聚,得朝廷裁断、调解,关中纷争自解,天下自可安定!” “调解?” 赵基又小咬一口饼,一口咽下:“非我河东虎贲,白波诸将何以扫除?李傕郭汜来犯,可会听你调解?还不是要仰仗我辈,诛讨关中贼臣?北面匈奴日益壮大,可会听从调解,携其老幼出塞?” “聚合四方志士,你说的轻巧,我看你是想诱骗志士来此,要尽数饿杀他们!” 周围虎贲陆续站起来,赵基摆手示意,又都坐了下去,赵基盯着钟繇:“今年又是干旱、蝗灾的一年,我们不想饿死,欲就食匈奴。我这人言辞粗鄙,恐冒犯天子,希望你代我转达。若是可以,我希望天子能御驾亲征,若驱逐匈奴,得太原之钱粮,危难立解!” 不管这个设想有没有施行的可行性,赵基也必须说出来。 展现自身统战价值是一回事,有自己的立场、救国计划又是另一回事。 至于倒头就拜……听朝廷分配利益,自己大概是能满足的,可广大的虎贲伙伴怎么办? 八百虎贲,仅仅是俸禄,就让朝廷头大。 特殊功勋、资历,更是会成为无数人的绊脚石。 虎贲伙伴被清扫出局,自己又怎么可能独存? 第72章 破财免灾 天色渐亮,卫氏庄园已然沦陷。 卫氏部曲护卫族人、妻小突围,匈奴人顾不得追杀,或搜索财物,或装载粮食。 庄园内不缺粮食,但不如侯氏庄园里的多。 因为卫氏不止一支,庄园、仓储也不止一处。 很不幸,蔡昭姬与婢女逃亡时掉队,车驾被匈奴人俘获。 仓库前,蔡昭姬脸上沾染飞灰,几个婢女围在她身边,还有两名匈奴武士守护他们。 右贤王去卑从仓库里走出,路过时看到蔡昭姬,就问跟在身边的几个头目:“蔡中郎之女怎么被你们抓来了?” “大王,她车毂崩坏,御手逃亡,卑职怕她落入小民乱军之手,故请来了。” 一个小王上前回答,神情悻悻,他也不想抢蔡昭姬。 去卑皱眉挥挥手,驱马上前问:“事已至此,已不能纵你回去了。” 蔡昭姬颔首,有些不死心,问:“大王,奴不与外人说,可否留些情面?” 去卑摇头,反问:“我放你回去,你也难活。跟我走吧,匈奴中亦有仰慕汉学者,我有一位友人,与你有旧,可以栖身。” 蔡昭姬神情僵硬,眼巴巴望着去卑。 去卑控马转身,对一个小王说:“请她登车,封闭车门,不可让外人知晓。” “是!” 小王当即应下,现在真不能放蔡昭姬。 她的死活真不重要,不能让这里发生的事情流露出去。 要怪,就怪河东虎贲攻破了侯氏庄园。 侯氏庄园被破,一些部曲骑士南下投靠白波诸将,也有杂胡骑士投靠了去卑。 去卑觉得有机可乘,又将消息传给了卫氏。 卫氏惊骇,这才壮士断腕,破财免灾。 反正匈奴人又不会焚烧庄园,只是抢一些布帛、粮食罢了。 蔡昭姬恋恋不舍望着周围熟悉的屋舍、庭院,只能跟随几个匈奴武士离去。 而她的婢女则被匈奴小王们牵到附近的屋舍里,也不是非常抗拒。 委身于匈奴小王,好过匈奴武士或普通牧民。 去卑见怪不怪了,他跟随于夫罗平黄巾,又跟着袁绍、张杨搅和过,早已心如铁石。 至于他这个右贤王,在匈奴右部中也缺乏号召力,就是个名义上的右贤王。 休屠各匈奴并不怎么认同他这位右贤王,这才与汉室朝廷、各路军阀密切走动。 他也没骗蔡昭姬,蔡邕早年流放五原郡时,的确有向往儒学的匈奴名王对蔡昭姬恋恋不忘。 把蔡昭姬送过去,的确能获得对方的好感。 所以也就犯不着为卫氏名誉考虑,无所谓灭口了。 “大王,河东郡兵千余人当道立阵!” 一名骑士驱马而来,声音急迫:“更有五百余骑于道路旁,似乎是破侯氏的河东虎贲!” “我去看看。” 去卑又对其他头目说:“召集部众,他们若不肯放行,我们就杀过去!” “是!” 众人应答,去卑扬鞭抽马,引着几十名骑士鱼贯而出,行两三里,就见远处炊烟弥漫,河东郡兵沿路休整,处处生火。 他观察片刻,指着一人:“告诉他们,卫氏已走,我只取了些许粮食,余下粮秣可以交给他们。若是交战,我就放火烧粮!” “是!” 这骑士高声应答,狠抽马向北而去。 去卑已摸透了各路将军的心思,现在郡兵集结,救卫氏是假,图谋粮食、财货是真。 也如他所料,王邑闻言立刻动心。 只是侍中杨琦督战,王邑已经不敢拿主意,就问:“明公,匈奴若不曾掳掠人口,放行可好?” 杨琦依旧精神抖擞,看着下马等候消息的匈奴骑士,又看看不远处休整的虎贲骑士,反问:“你我同意,可知虎贲是否同意?” 王邑扭头去看,那里虎贲已宰杀伤马,正在炙烤马肉。 他已经从钟繇那里获悉虎贲企图就食匈奴的计划,虎贲大概率不愿放弃这支匈奴骑军。 这支匈奴骑军历战各方,虽然很多匈奴人已经返回部族,但剩下的普遍是追随去卑的老兵,骑战精熟之余,更懂汉话,迫降后不难指挥。 此刻虎贲、匈奴都是疲倦状态,而郡兵状态最好,可王邑真不敢乱动。 白波四将首级被河东虎贲斩下不算吓人,吓人的是被赵基一个人斩获! 就是把吕布拉过来,也不见得敢当场与赵基翻脸。 哪怕半月这些河东虎贲还是乡野浪荡子,此刻就是坐在那里休息,都有一股吃独食的架势。 见王邑不敢表态,杨琦驱马走向虎贲,途径那匈奴骑士时说:“随我去见虎贲中郎赵阿季。” “是。” 这匈奴骑士还拱手,目送杨琦出发后这匈奴骑士才翻身上马。 马匹步点轻快,杨琦来到虎贲周边,见虎贲围绕一座座小型营火而坐,正吃干粮。 一些昨夜参与战斗的虎贲抓紧时间闭目横卧,浅睡小憩。 越是靠近赵基所在,睡觉的虎贲就越多。 赵基起身来迎:“侍中公。” 杨琦指着身后跟来的匈奴骑士:“匈奴求路,他们只携带少数粮秣,余下的粮秣留仓不动。若是不允,就焚烧粮食,强行突围。” 赵基去看那匈奴骑士:“你们强攻卫氏坞堡,损伤也不小。现在放走你们,我很难向伙伴交待。” 匈奴骑士在马上拱手:“那中郎还想要什么?小人向大王陈述。” “多余的马匹交给我,不能带走一辆车。” “大王亦有女眷,不便乘马,可否留少许车驾,这样小人也好劝说大王。” “可以,就三辆车。” 赵基爽快应下,匈奴骑士闻言去看杨琦,杨琦轻轻点头。 这骑士再拱手后,打马向南而去。 杨琦要下马,赵基上前搀扶,杨琦下马就问:“中郎真要放纵匈奴?” “粮食更重要。” 赵基多少有些无奈:“卑职需要粮食,朝廷也需要粮食。徐公明后日会督率继军南下,我尾随北上,在驰道隘口处聚歼这支匈奴!” 杨琦这才释然,这才像连斩白波诸将的气魄。 至于承诺之类的,从他从钟繇嘴里得悉虎贲就食匈奴的计划后,就觉得这个计划可行。 早日驱逐平阳地区的匈奴,才能让太原豪强找不到拖延的借口。 不管下一步干什么,拿到太原的物力、人力,都将有更大的操作余地。 杨琦跟随赵基到火堆处落座,就问:“我见虎贲疲惫,可能再战?” “现在锐气正盛,可以一战;匈奴撤离时,士气低靡,我军劳累一些,也不妨碍什么。” 赵基将拿起一片烤好的马肉,就抓短匕削切,送到嘴里咀嚼起来。 杨琦又说:“你提议天子亲征一事,未免草率,此事不可再提。不过你对关东各方的看法,我是认同的,好好做事,以后朝廷还得靠你们这些晚辈。” “不敢。” 赵基吞咽后,望着面前的火堆:“赵公提议以段煨领弘农郡守,征贾诩入朝一事,明公如何看?” “老夫不善军事,赵元明既然如此规划,就听他处置。” 杨琦又问:“驱逐匈奴,要用兵多少,耗时多少?” “虎贲、辅兵还需操训,四月底用兵,先攻汾水东岸,太行以西各县匈奴,将之逐到汾水西北。这样全据汾水之利,有舟船水师转运物资,我自由往来,匈奴如何抵挡?” 赵基想了想,又说:“不能期望成功于一役,赵公同意我就食匈奴的本意不是杀戮多少匈奴,而是尽得汾水东岸,这样疏通道路,太原人别无选择,自会服从朝廷节度。拿到太原、雁门、代郡的援兵,再与平阳匈奴决战不迟。” “九月之前,定能收兵。” 看着杨琦花白胡须,赵基目不转睛:“因此,段煨要防守到九月。李郭二贼联军来犯,汾阴、蒲坂二处也要防守到九月中旬。” 杨琦抬手抚须,又问:“你既然肯用贾诩,何故敌视关东各方?” “贾诩不过是为求生,他不曾侵占州郡凌虐吏民;关东各方,又有几个是保境安民的良臣?” 赵基幽幽回答,又继续吃马肉。 杨琦见周围还有其他虎贲,一些敏感问题也不好交流。 就说:“此间之事你自决之,老夫这就面见天子,发诏征贾诩入朝。贾诩多疑,杨奉等人首级还要送入段煨营地,以消此二人疑虑。” “明公自便。” 杨琦拍拍赵基肩膀,起身,赵基步行送他上马。 第73章 两难自解 卫氏庄园,匈奴使骑回报之后。 去卑也刚返回不久,正静坐不动,思索片刻:“这小儿能杀李乐、韩暹,又怎会如此好说话?他这是要试探我之虚实,你去告诉他,我能赠送他一匹好马,余下车马我要尽数拿走。” “是!” 使骑应下,换一匹马,不辞劳累就再次驱马北上。 去卑目送他离去,又招来一个头目说:“准备柴草,大队通行后就纵火。我看他是要截杀我军,还是要返身灭火!” “是!” 这头目亢奋应答,转身就要走,又被去卑喝住:“等等,多用湿柴,远离仓阁,以多生烟火为要。我是要吓他,不能将事做绝。” “是!” 感觉自家大王处置周全,这头目心里踏实,脚步更快。 去卑想了想,就对随从说:“准备笔墨,我要向天子上表。得天子诏书,这小儿再猖狂,又能如何?” “大王英明!” 随从喜悦,当即去做准备,去卑原地想了想,该考虑的也都考虑了,就跟着转入屋舍内,准备酝酿情绪,他准备将卫氏卖掉。 他的奏表,就是朝廷问罪卫氏的铁证。 虽然是他游说卫氏演一场戏,可他走了,卫氏又拿什么来自证清白? 若不是天子、朝廷在侧,如卫氏这样的富庶人家,早就让他吃掉了。 袁绍、张杨那里没少做这种事情,去卑见多了经验丰富。 就连挖坟这种事情,他麾下的匈奴雇佣军也都掌握了相关的土木挖掘技巧。 坟冢立在那里,怎么挖最省事,这显然很需要经验和技巧。 还有很多大姓埋葬时十分讲究,坟冢形迹并不明显,想要快速找出来,更是一门深奥学问。 安邑周边的大墓实在是太多,去卑这段时间忍的很辛苦。 可河东的地形不太友好,中间有汾水阻隔,汾水之南虽有贯通南北的宽敞驰道,却西有稷山,东边是不大不小的紫金山,围着驰道形成一个隘口。 这让匈奴来去非常的不安全,隘口若被堵住,南下安邑的匈奴就有被截断退路的危险。 他一封奏表写好,正要派人送出,一名使骑就在门外下马,低声:“大王,卫氏、范氏联军而来,不下两千人!” 一瞬间,去卑脸色大变:“该死的宗贼!” 这时候去见赵基的使骑返回,带来坏消息:“大王,汉将不许,还是只准携带三辆车。” 闻言,去卑狞笑一声:“你去问他,我愿为朝廷效力,与他同讨宗贼卫氏、范氏,他敢不敢招纳我等!让他别急着拒绝,我有稍后有请罪奏表送来。” “是。” 这使骑也就喘了几口气,再次翻身上马,向北而去,骑马姿势也显得有些无力、绵软。 “召集各部头领前来议事!” 喝斥一声,去卑阔步进入屋舍,另取帛书,开始向天子书写请罪奏表。 内容简单,就是他误信卫氏…… 至于之前写好的奏表帛书,立刻烧毁。 比起卫氏、范氏,他去卑终究是有护驾功劳的,他觉得自己对朝廷有更大的用处。 他这里五百多名历战四方的匈奴精骑,对朝廷价值很高。 很快,他的请罪帛书送到了赵基手里。 赵基捧着细细研读,他自然不相信去卑有多少请罪、认罪的诚意,可卫氏、范氏的财富对朝廷来说太重要了。 想了想,就对身边站着的荚童说:“文贞速将这份奏表送到朝廷诸公手中,听候朝廷决断,我奉诏而行。” 荚童也瞥到内容,低声:“卫仲坚该如何?” “卫仲坚有报国、立功之举,岂可与卫氏同罪?” 赵基轻拍荚童臂膀:“你我乃天子虎贲,岂可随意插手河东郡治?” “是,我明白了。” 荚童应答一声,将帛书收好,快步走向自己的马匹,引了十几个骑士向不远处的天子行辕赶去。 赵基又看向匈奴骑士:“且饮些水,去邀你家大王,我要与他会面。” “谢将军。” 匈奴使骑接过韩述递来的水囊,畅饮一番,拱手后再次翻身上马,驱乘同样乏力的马匹向南而去。 敬纯询问:“中郎,这样会不会妨碍驱逐匈奴的计划?” “以夷制夷,才省事。” 赵基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敬纯这支敬氏世居汾阴,不压制匈奴,以后就轮到他们倒霉了。 示意周围人继续休息,赵基感慨说:“卫氏太过机敏,不失果断。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白波诸将会让我等尽数诛杀。” 常茂闻言忍不住呵呵发笑,他就住在太行山内,不怕卫氏、范氏。 之前对朝廷有多抠门,现在就窘迫的有多跳脚。 天子行辕附近的野菜都被挖光了,吃下去的每一口野菜,都是对卫氏、范氏的攒下的恨意。 天子行辕内,刘协一夜未睡。 解决掉突然作乱的匈奴,诛讨贼臣的行动才算落幕。 他已经有心放走这支匈奴,不想承受额外的变故与风险。 屋舍内,皇后等人早已离去,公卿们亦班列位次而坐。 杨琦、杨彪这对堂兄弟明显很刚,甚至兄弟两个都觉得让天子亲征是极好的设想。 又不需要天子上前杀敌,天子车驾出现在战场,本就会极大激励士气。 哪怕对面是匈奴,匈奴人的士气也会受到打击。 纵然是李郭二贼,他们麾下的虎狼之兵也不敢围攻天子车驾。 理论上来讲,不要遭遇鲜卑人或羌人,天子是很安全的。 哪怕是黄巾军,大概率也会迎奉天子。 黄巾军的诉求从来不是弑杀天子,而是诛除奸臣,还天下太平。 可经济基础决定了上层结构,公卿们虽然不知道这句话,但懂这个道理。 桓灵二帝以来的问题,就是财政问题。 桓帝荡灭东羌,西州战事耗费将近千亿……虽然荡平了东羌,但也养成了巨大的支出惯性,太多人吃这笔横财吃上瘾了,灵帝时期才会有人故意激起河湟诸羌之乱。 有桓帝这个前车之鉴,灵帝一门心思捞钱。 正常的税收方式难以指望,才生出卖官鬻爵的手段,十常侍之类不过是帮着捞钱罢了。 反正官员上任郡县都会捞钱,你独自捞,还不如给皇帝分一些。 再说了,皇帝、十常侍不捞,其他公卿举用你做官,你不进献一些土特产? 正是因为灵帝非常规手段攒下了庞大的小金库,黄巾军八州俱起声势浩大,可硬是被灵帝的小金库一击砸灭。 小金库支撑下,又养西园禁军,弄的很多人很难受,所以灵帝就病死了。 就灵帝的丰富经验、灵活不要脸的手段,以及日益成熟的西园禁军,再让灵帝活着,鬼知道会不会搞出比党锢更可怕的事情。 也就董卓傻乎乎的夺取朝政,那点家底立刻就被财政压力拖垮。 不想被拖死,董卓只能去抢。 百姓早就没油水了,要么抢各地豪强,要么挖坟抢死人的棺材本。 一样的道理,目前朝廷想要解决迫切的财政压力,靠收税根本不顶事! 吃掉河东豪强,才能获取现金与储粮,也能获取大量隐户,使河东编户暴增,进而保证可动员兵力与税收。 认清现实,放下高贵的身段,使朝廷重新军阀化,就是破局的唯一方式。 赵基通过钟繇传话,意思很明确,关东各方辅助朝廷,平定天下后不想当霍光,那还能当什么? 能提出这个观点的赵基,他难道就愿意? 因此天子亲征,势在必行! 如何处理去卑就成了棘手问题,为难之际,去卑的请罪奏表送来。 顷刻之间,讨匈奴、除豪强这两难自解。 第74章 城下之盟 驰道之上,赵基引十几名虎贲侍郎上前。 对面去卑也引着匈奴小王、头目,规模类似。 不止是双方骑从规模类似,双方武装构成也格外的酷似。 双方骑从相隔三十步时勒马,赵基、去卑驱马靠近,相距五步。 彼此相互观察,去卑的相貌相对柔和,历经风霜,积蓄两抹油亮的髭须,其他胡须、鬓须刮的干净,只有胡茬。 赵基一眼扫过,让他在意的是去卑的双眸瞳色,是淡淡水蓝色。 去卑也审视赵基的相貌,只觉得被对方截住,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去卑握着马鞭拱手:“当面可是虎贲赵中郎?” 赵基回礼,询问:“是我,足下可是右贤王刘去卑?” “是小王。” 去卑转而就问:“小王听乱兵说李乐、韩暹俱为中郎所斩?” “嗯,昨夜胡才逃遁,我南下时与他在城西遭遇,亦被我射杀。后破杨奉,此公逃亡之际也被我格杀。” 赵基说着从马具里抓出一串印绶锦袋,绶带都是草草编织而成,就连里面的官印也不是金银材质,而是应急的铜印。 他手里抓出来的不是四枚印信的绶袋,而是十五枚。 白波四将,都已封侯,有侯印、私印、将军印、州牧印。 除了杨奉有一枚好印外,其他都是仓促制造的铜印,质量低劣。 去卑一时无语,就看着赵基翻开印袋,将一枚枚铜印拿在手里把玩。 不止是去卑,他身后旁听的小王、头目们也是侧目不已,还有人忍不住驱马靠近几步,想要看的更详细一些。 赵基将铜印装在一起递给去卑:“右贤王仔细看看,免得说我诓你。” “中郎见笑了。” 去卑伸手接住,随意翻看几个后就问:“可否给小王麾下鉴赏一番?” “可以,不要遗失,这是我要拿回家里的收藏品。右贤王也知道,白波诸将要挟朝廷,窃居高位,他们这些印可是当世孤品,意义不凡。” 去卑认真点头,将几枚铜印装到锦袋,招来一名小王,将这袋铜印拿下去鉴赏。 不多时这些匈奴小王、部族首领检查完毕,重新装袋,送到去卑手里。 去卑转交赵基,并说:“中郎骁猛如似神人,我等实不敢冒犯。” “右贤王说笑了,我三天不喝水也会渴死,半月不吃饭也会饿死,怎么会是神人?” 赵基带着笑容,重新检查手里的铜印,若真少一个,他就动手。 去卑愕然,等赵基检验完毕后询问:“今赖中郎之力,白波诸将尽皆授首,不知中郎对朝野各方是何看法?” “我的看法并不重要。” 赵基抬手臂握拳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虎贲骑士:“八百虎贲,诛杀白波诸将已是侥幸,又怎么敢谈论天下?不知右贤王是何看法?” 去卑侧身以右手马鞭指着身后:“小王这里有五百精骑,返回西河、汾阳周边,还能召集两千余骑。若能与中郎合力,自当能有一番作为。” 他态度放的很低,似乎愿意配合虎贲做事。 赵基却皱眉,深感疑惑:“君为堂堂右贤王,怎么才召集区区两千骑?” “中郎有所不知,今匈奴右部以休屠各为主,素来不尊单于王庭,当年更是擅立单于,致使国中扰乱。正因右部桀骜,小王方能受此虚位。小王本部,不足千户。” 去卑顿了顿,诚恳说:“小王久历四方,汉之英雄莫有如中郎者。” 双方都在试探对方,去卑越是这样,赵基越是不敢相信对方的诚意。 迎着去卑探寻目光,赵基一笑:“右贤王的言语,令赵某感到迷惑,不妨讲的明白一些。” “那小王就斗胆了。” 去卑轻咳两声:“今日小王与卫氏必有一死,若是小王死而卫氏存。卫氏又会如何看待中郎?中郎乃少年英雄,卫氏岂会容忍?中郎堂堂大丈夫,又岂能俯身于卫氏之下?何况今日河东变化,皆系中郎、列位虎贲之功,卫氏岂会不恨?” 说着去卑还对赵基,与赵基身后的王琦、敬纯、常茂等人拱手,似乎真的在表达敬意。 不见赵基反驳,去卑又说:“我匈奴国民不分贵贱皆崇尚英雄,与中郎为友,实系小王真心。若是朝廷受卫氏所惑,中郎今日杀小王,那明日中郎与列位虎贲自不会安乐。” “原来如此,右贤王是想与我做朋友?” 赵基似乎听明白了,也不回头,保持着警惕,高声询问:“骑曹怎么看?” 王琦与周围人目光交流一番,见普遍眉目狠厉,当即驱马上前拱手:“中郎,卫氏累世豪强,我等无不忌惮,深以为患。” 现在就看朝廷怎么选择了,如果要保卫氏……那只好借刀杀人。 这是最坏的路,朝廷应该不会这么短视。 但不能因为朝廷短视,就盲目遵从朝廷的决定。 人要为自己的安全负责。 赵基拿定主意,看向去卑的眼神也明亮许多,神情也趋于开朗:“那右贤王可否解释一下,这个朋友该是什么样的朋友?是酒肉朋友,还是肩并肩,生死与共同谋富贵的朋友?” “与人为友,自然是交情深阔为好。” 去卑也松一口气,他的形势很不妙,他见多了袁绍、张杨随意翻脸的场面,先摆脱目前危局再说其他。 不想赵基追问:“那右贤王口中的交情深阔,该有多深才叫好?” “自然是如中郎所说的并肩而战,生死与共。” 去卑说着摘下头盔连同马鞭挂在马具上,双手抬起托举掌心朝天,仰头看天穹:“小王愿向战神盟誓,若违背誓言,将死在乱箭之下,尸体被狼吃掉!” “有一事忘记向右贤王说了,我等在绛邑驻屯时,有叫刘贺都的匈奴小王与李乐勾结,率部来袭,其父子为我等所杀。听闻他早年曾追随前单于征讨黄巾,可与右贤王有旧?” “他呀?小王与他交情淡薄,因右贤王之位,颇有宿怨。” 去卑言辞凿凿,神情决然,不似作伪。 还担心赵基不信,他扭头展臂指着身后一众小王、头目:“此皆可为证,小王与刘贺都并不熟稔。” 赵基侧目去看,这些人也都点着头,陆续用熟练或不熟练的汉语回答。 见此赵基才释然,就说:“既如此,且等候朝廷敕使。若是诛讨卫氏,我等就盟誓天地;如若不然……右贤王该做什么?” “小王明白。” 去卑感觉回答的不够明白,又解释说:“这必然是宗贼蛊惑奸臣,小王自当诛讨宗贼,再向朝廷请罪!” 赵基点着头,笑说:“那你我各自归阵,等候朝廷敕使。” “小王告退。” 去卑还拱拱手,勒马转身,拿起马具上的头盔,戴在头顶。 目送这些匈奴贵族离去,王琦等人驱马靠近:“中郎,朝廷可会如愿?” “有我等在,朝廷又岂会自甘轻贱,去讨饭吃?” 赵基眯眼望着远去的匈奴贵族,评价说:“这个右贤王还是很有礼貌的,难怪匈奴被鲜卑逐入塞内。” 敬纯有些担忧询问:“中郎要与此人结盟?” “文卿兄,世上盟约有兄弟之盟,翁婿之盟,主从之盟,也有城下之盟。眼前不过权宜之计,有盟约在,他想走,不给我等留些帮手未免有失盟友道义。” 赵基驱马上前几步控马转身,看着周围虎贲头目:“这有名无实的右贤王,很适合为我们带路。匈奴族群部众甚多,有他协助,能省去许多琐碎事。饭要一点点吃,不能急。” 王琦见过大场面,最先反应过来,拱手:“喏!” 其他虎贲也是拱手:“喏!” “归阵,等待朝廷敕使!” 第75章 身份限制 未几,赵基就见几名虎贲骑士护卫敕使前往郡兵阵列。 郡兵也是轮流警戒,大半人席地而坐。 白波诸将被杀的消息正在郡兵中传播军心起伏不定。 王邑临时设置帷幕,在帷幕内迎奉敕使。 来宣诏的依旧是黄门侍郎钟繇,他站在矮桌另一头,捧着诏书念:“上诏,卫、范豪横乱法,不得姑息。” 诏书内容就十个字,王邑长拜:“臣奉诏。” 起身接了诏书,为难询问:“天使,卫范族裔众多,姻亲广泛,又有子弟应募虎贲,不知如何处理?” 钟繇也感到十分棘手,却说:“这是河东郡内之事,河东若不能决,可上报廷尉府。” 王邑闻言去看钟繇侧脸,钟繇家学就是律法,此前当过廷尉正,相当于人形法律条文解释机器。 钟繇面不改色:“卫范二族各有部曲千人,虽系历史遗留,但镇北将军亦有罪责。不可迟疑,快快缉拿卫范之贼。” “喏。” 王邑捧着诏书,引着郡府诸曹属吏走出帷幕,问左右:“该当如何?” 郡吏们尽数沉默,卫氏、范氏在河东根深蒂固,谁都与他们有牵扯。 治的轻了,朝廷不满意,所有人都倒霉;治的重了,又怕引火烧身。 众人的沉默,让王邑有一种钝刀子割肉的无力感。 这种桎梏感将他包围,瞪目作色:“若再迟疑,朝廷调动虎贲行事,就非本郡所能周旋!” 闻言,一众郡吏还是神情愁苦。 众人目光去看功曹皮氏人岐茂,岐茂垂目不语,仿佛没有察觉。 于是众人目光又落到郡主簿安邑刘政脸上,刘政低着头不想招惹这个祸端。 王邑能感觉到身后钟繇的不满,当即主动询问:“元方乃宗室,今朝廷危难之际,何不直言?” 刘政欲哭无泪,面容沉肃对王邑长拜:“敢问明公,卫、范可是重罪?” 王邑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彼不敬朝廷,罪在不赦,自然是极重之罪。” 刘政闻言稍稍安定,又问关键问题:“可会族之?” 郡吏们侧目观察,这个问题很关键,非常关键。 钟繇始终旁观,不发一语。 河东的问题很严重,眼前尤为棘手,更会给以后接触各方时形成惯例。 严重处理卫范二家,必然会让各郡豪强抵触朝廷。 可不处理,朝廷公卿吃什么,虎贲吃什么! 难道公卿们分成两班,单日一班,双日一班,轮流去卫范两家吃白食,借钱粮度支? 公卿们能吃多少? 虎贲呢? 虎贲的马匹吃的更多! 主簿刘政询问,王邑也没等到钟繇的回应,就咬牙说:“族其家!” 王邑压抑的精气神宣泄出来,神情也凶恶起来。 刘政也如释重负,不止是他,其他郡吏也都松一口气。 这种事情,就怕弄的不上不下,让他们难受,还后患不绝。 刘政当即拱手,进一步摸查底线:“卫范二家乃河东之望姓,门生故吏、亲族遍及各县。” 钟繇见此,开口表态:“罪在卫范两家,余者不问。” 见此,刘政又对王邑说:“明公行文用印,仆与贼曹率十余名狱卒,即可擒来卫、范父子。” “可。” 王邑当即准备手写抓捕文书,盖上河东郡守银印后,刘政也不含糊,汇合贼曹与十几个郡兵骑马向南而去。 范氏、卫氏族裔太多,不可能尽灭。 处理这种事情,两汉中枢、地方上也有丰富经验和前例可以遵循。 政变这种事情,除了极端几个皇帝杀伐酷烈外,其他都是点到为止,并不会诛连部属、奴仆。 尤其是后汉政变,特色就是军队、部属奉令而动,只问决策者,不问执行者。 所以后汉政变时军队卖命拼杀,分出结果后也乖乖归营。 现在也是大差不差,把事情交给郡府来办,那卫氏父子近支是没活路了,可年龄小的孩子模糊身份,以旁支的身份还是能活下去的。 剥夺财富后,这些孩子以后上学都难,更别说是出头人地,为父兄复仇。 卫氏实在是太庞大了,除掉豪强这一脉,以卫氏的底蕴,未来自会再发展出豪强一脉。 卫氏的底蕴是入仕的这几支,豪强一脉只是安全、温饱的保障。 混乱的世道让卫氏豪强一脉过于膨胀,出仕的几支卫氏发展不顺,已经有压不住的迹象。 放任不管,再过一两代人,或许豪强一脉就成了卫氏嫡流,获取卫氏主导权。 可眼前河东各县卫氏的门生故吏与豪强一脉并没有多少恩情,他们是入仕各支卫氏的门生故吏。 豪强一脉太强了,若不能尽数打死,他们真的不敢动手。 钟繇将河东郡吏的反应尽收眼底,在他看来不管是哪支卫氏,都是河东卫氏的一员,一体多面,现在就是要砍掉卫氏的财源、武力。 即便不牵连其他卫氏,可他们的损失依旧无法避免。 逢年过节,或者其他节日,卫氏各支相互走动……本质上就是财富的再分配。 打掉豪强一脉,卫氏各支都要过苦日子。 为了出仕、名声考虑,专心仕途的几支卫氏基本不治产业,不蓄仆僮。 要么出仕吃俸禄,要么吃学费,再要么吃族里以各种名目流转分配的钱粮。 未来这几支卫氏饿肚子的时候,怎么可能不恨朝廷? 可钟繇又有什么办法? 他也挨过饿,饿急了的时候,真的什么都得吃。 现在决断权在手,让朝廷饿,还是让卫氏饿,这个不难选。 钟繇在这里传令,议郎赵蕤持另一封诏书南下,先与赵基碰头。 这位赵蕤年近四旬,身形高瘦,是常山诸多赵氏之一。 他身体还没有休养好,嘴唇泛白:“赵中郎,朝廷已有决断,认同右贤王去卑申辩,已下诏河东治罪宗贼。不知中郎如何看去卑?” “卑职已与此人面谈过,他愿意匡扶朝廷,也愿屈身做些别的事情。” 赵基也不下马,指着卫氏庄园:“此人奸滑凶残,卑职想编其麾下匈奴。” “这恐怕有些难。” 赵蕤面有难色,解释说:“中郎有所不知,最初去卑率众渡河勤王时,麾下约有三千义从骑士。因朝廷籍册、器物落在贼手,形势亦窘迫,故其麾下义从多散去,各自返乡。如今所留五百余骑,是为讨要……军费。” 见赵基能听明白这个,赵蕤又说:“这不是五百人积欠的军费,是三千匈奴,数额不浅。若要收编,这军费何来?未来军费更是沉重,非朝廷所能负担。” 赵蕤还打量赵基,有点害怕赵基就着这个由头询问虎贲军费、赏赐的事情。 他已经见多了这种场面,公卿们被不识一字的大头兵围着,凶神恶煞讨要赏赐,就跟明抢一样。 朝廷没有钱粮,只能不断提高官职,才能让这些大头兵散去。 就见赵基脑袋一歪,恍然模样:“这么说……眼下不该谅解去卑?朝廷困顿,哪里有钱结清军费?敢问天使,朝廷可有备用手段?” “这,自然是有的。” 赵蕤却劝:“去卑又作乱,朝廷念其功勋,赦免此罪。是以讨要军费之事,亦不宜再提。中郎,今虎贲疲倦,还请饶过去卑。” “朝廷有决断,我自奉诏而行。” 赵基爽快应下,去卑这个佣兵头目讨不回血汗钱,头上戴的那顶右贤王王冠更虚了,想来会积极与自己合作,去兼并其他匈奴。 第76章 朝廷之威 卫氏庄园南七八里,卫氏、范氏联军也沿着驰道布阵。 旗帜、铠甲、弓弩、骑士应有尽有。 卫固之父卫璜勒马阵前,见郡主簿刘政引十余骑而来,当即驱马迎上去:“元方,形势如何?” “十分不利。” 刘政见范氏一族做主的范福也驱马靠近,范福的长子范先,与卫璜的长子卫安则压阵不动,观望此处。 待范福靠近,刘政才拱手说:“孔休公、福祉公,那右贤王去卑已上表朝廷陈述经过。朝廷命郡府收治卫、范二家,将有大不忍之事。” 卫璜闻言身形晃了晃,圆脸上血色消退,面露惊恐:“难道朝廷就如此无情?” 范福面色如土,长叹:“我等亦有迎奉朝廷之意,只是当时匈奴众多,白波凶顽。若是进献财货,贼臣勾结匈奴,知我等富庶又崇敬朝廷,势必索取无度。我等有破家之灾,河东亦将残败。难道朝廷诸公不知?” 刘政神情戚戚然,不做应和。 卫璜认出随刘政而来的本郡贼曹,就问:“是下狱待罪,还是?” “孔休公,兵聚如火,必有灼烧。” 这贼曹拱手:“还请孔休公以家乡安宁为念。” “呵呵……” 卫璜苦笑,又问:“我儿仲坚将会如何?” 贼曹拿不准,扭头去看刘政。 刘政这个有些把握,就自信回答:“虎贲中郎赵基有袒护之意,我等亦会请求明府,为仲坚求情。” 卫璜神情颓败,扭头去看远处的长子卫安,卫安见状驱马上前,担忧询问:“父亲。” “朝廷要追究我家罪责,仲坚或许能得赦免,恐怕要委屈伯定了。” 卫璜声音微弱有气无力,卫安神情大变,狠厉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也是颓然。 卫氏是个大族,他家是豪强,但也有其他小豪强级别的同宗。 朝廷问罪于他们这一支,这仗就打不起来。 范福这里也是类似,虽然内部不像卫氏扩散的那么细密,但也无法裹挟全族反抗朝廷。 举兵反抗,那就真成贼了。 若是提前两天或一天知晓,举兵攻杀白波诸将,或率部曲入卫天子,也不会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卫安对刘政拱手:“元方兄,可否给弟一些时间?” “伯定自去。” 刘政也不催,催的太急也没用,这终究要卫氏、范氏父子主动放弃抵抗才行。 他们体面一些,郡里能做的就是把尾巴收拾干净。 见刘政许可,卫安驱马转身返回卫氏本阵,召集同族兄弟、亲随伙伴安排后事。 这时候范先也来到阵前,他勃然变色:“我亦有步甲千余,父亲,岂可束手待毙!” 刘政也是变色:“慎言!” “还有什么要谨慎的!朝廷要杀我,我还要跪谢不成!” 范先指着刘政:“我就在这里,谁来杀我!” 随他而来的骑从伙伴纷纷拔剑,或以矛戟指着刘政等人,还将范福护到身后。 范福干咳两声,劝儿子:“事到如今,当以亲族为念。” “父亲!” 范先大吼一声,怒斥:“我等何咎之有!” “痴儿,你我父子死事,郡里又岂会绝你我血裔?” 范福反问,还扭头去看刘政,范先也去看刘政。 刘政点着头,郑重拱手:“朝廷使郡里处理,就有留一线的余地。若是由虎贲、匈奴出面,死伤狼藉,株连广泛,范氏再无复起之望!” “我不服!” 范先抓起马具一侧悬挂已上弦的弩,瞪目持弩指着刘政:“让他们来!” 刘政驱马上前,范先的几个骑从左右避开,刘政的马头贴着范先的马头。 刘政抬手抓弩瞄着自己脸,语气低沉:“你也是明事理、知轻重的人,我奉命而来,岂惧生死之事。” “我还是不服,终究是朝廷无能,我家何辜?” 范先颤抖着,扭头看范福,双目颤抖:“恕孩儿不孝。” 范福张嘴要劝,也只是闭上眼睛。 被强弩瞄着脸,刘政也怕了,闭上眼睛。 “原来元方也怕死,我之今日,未尝不是元方的明日!” 范先哼笑着,笑意冷冷,收了弩,转身缓缓驱马而行。 他拔出短匕,身形在马鞍上摇晃,双手持匕抵在自己咽喉,狠狠掼入。 马匹又走了七八步,范先跌落马下,身子侧卧抽搐。 见他落马,血液洒在周围。 范福也跌落马下,失神走向儿子,刘政长舒一口气,一脸细汗。 这时候卫璜也颤巍巍下马,对刘政说:“莫让伯定见我尸首。” “喏。” 刘政应下,卫璜拔剑在脖子处比划,剑长不便。 也就取出短匕,对着颈侧扎入划开,顿时血液喷涌,整个人晃了晃,直勾勾后翻栽倒,死的很透彻。 周围的卫氏子弟、亲族长者、部曲头目纷纷上前围着卫璜。 除了寥寥几个辈分大的外,余下都跪伏在地。 贼曹见此就扭头看几名郡兵,这些郡兵也怕,只能上前去割取卫璜首级。 河东地界,就目前来说,没人敢沾染卫氏、范氏父子的血。 谁沾了这血,为断绝隐患,就要追杀这两对父子的至亲。 割下的首级用一面旗帜裹了,卫氏几个族老也嘱咐子弟,将卫璜的尸体扶到马背上,绕路带走。 等朝廷检验并公示首级后,还要取回来缝合下葬。 就连卫璜落在地上的血迹,也被部曲、随从以矛戟铲除,以土覆盖。 都神情肃穆悲痛,卫璜、范先自戕,说到底还是要保住他们。 现在是现在,刘政很好说话;真若下狱,一旦用刑,受辱被折磨不说,必然牵连扩大。 等卫安嘱咐完毕返回时,就见范福脖颈豁开口子趴伏在范先胸膛,侧着头瞪目望着天穹,眼珠外突很是愤恨。 卫安没看到自己父亲,也没见到几个族老与族人。 他下马,解下头盔丢在一边,勉强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缓缓拔出剑,对着祖坟所在双膝跪下。 仰头看着湛蓝天穹,神情留恋,轻声唱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他的亲族伙伴、部曲头目已泣不成声,摘下头盔朝着祖坟跪拜。 一曲唐风《绸缪》唱完,卫安闭上眼睛,眼睑落下挤压,眼角水雾聚成泪水淌下。 剑柄抵在地面,双手扶稳剑身,刺穿自己咽喉。 一时没死透,就在那里咬牙死撑,泛着雾气的双眼睁着,死死盯着刘政。 刘政赶快下马,扑到卫安身侧,嚎啕长哭:“伯定~!” 他哭的伤心,神情不能自已,周围卫氏、范氏亲族、部曲再也控制不住,哭声一片。 刘政是真的没办法,他是郡主簿,郡守王邑最信任的人。 他不来,朝廷出动虎贲,到时事端扩大,范氏、卫氏父子难活,更会连累很多人。 第77章 不知所求 “中郎请看,这就是卫氏所为!” 卫氏庄园,储粮仓阁。 去卑指着堆积的柴草愤声:“彼有纵火焚烧储粮之意,可见十分狂悖。小王也不过是受其启发,这才生出要挟之意。” 柴草还有挪动的痕迹,他指着那些散落的干草:“小王入据此处时,就先命人挪动柴草,就怕下面人行事鲁莽,失火烧粮!” 赵基缓缓点头:“嗯,倒是冤枉右贤王了。” 赵蕤随行,看着去卑高声作态,也不言语什么。 去卑在前引路,请赵基、赵蕤检验储粮各仓,并说:“卫氏钱货多已运走,小王只搜集了少数布料、衣物与器皿,再无所犯。” 检查各仓储粮情况后,出门时赵基将厚重大门关上:“天使,此仓粟米就交由朝廷了,还请派遣专人接管。” 赵蕤手里攥着一把陈米搓着,脸上露出喜色,就问:“虎贲远道而来,军粮可充足?” “虎贲携带五日军粮,还能支撑四日,四日内朝廷厘清安邑各官仓、宗贼私储,想来不会让虎贲陷入饥馑。” 赵基说着转身看去卑:“右贤王举义兵勤王,听说大部义从散去,是因讨要赏赐、军费不成,这才怀怨而去?” “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简单些说。” “是,河东大姓本就与各部贸易马匹、锅釜、器械,我等皆知卫氏、范氏富庶。本以为喧哗催讨,卫氏体谅朝廷艰难,自会出钱粮纾解我等困顿。不曾想卫氏私心颇重,勤王义从又不能久出,挂念家事,这才陆续返回,绝无怀怨之事。” 去卑讲述原因,又叫苦:“塞外鲜卑强横凶残,各部难以抵挡,汉之边民寡少,土地多无主,这才迁入塞内以避鲜卑锋锐。各部迁来后,放牧草场纠纷颇多,随小王勤王之义从,既无赏赐,家室、部族也被邻里欺辱,多有妻女子弟被掳者。三月草木生长,各部竞争更多,小王也是担忧部众,恐为强邻所并。” 赵基很是惊诧,高声,神情就差把浮夸两个字写在脸上:“竟有此事?” 去卑神情沉重:“不敢有瞒中郎,小王部伍皆可佐证!” “这怎么能成!” 赵基抬手拍在比他略矮五六寸的去卑肩膀,神情郑重:“匈奴义士勤王而来,你我又盟誓天地立志匡扶朝廷,我决不能坐视!不能让匈奴义士流血又流泪,还请右贤王奏表一封,详细向朝廷陈述内情。我也上表请战,你我合力,给匈奴各部立个规矩!” 说着又拍拍去卑肩膀,去卑身形抖了抖,赵基又看赵蕤:“天使也看到了,朝廷不能辜负每一个勤王的义士。那些匈奴散部实在无礼,必须征讨。只有让忠诚于朝廷的义士、贤王获利,匈奴各部才会争相举义,遵奉朝廷诏令!” 赵蕤可知道赵基此前的提议,虽然他反对天子亲征这个轻率决议,但不反对赵基去打匈奴。 疏通太原的道路,对朝廷下一步发展非常关键。 也是点着头,安慰去卑说:“右贤王宽心,赵中郎天授英才不亚冠军侯,自会为贤王讨一个公道。” 去卑也反应过来,惊喜不已,还在推辞:“小王才德浅薄,故不能约束部众,竟不想还要劳累朝廷。” 赵基收敛笑容:“话也不能这么说,右贤王举义勤王,朝廷自该有所礼遇。那些小部不遵朝廷也就罢了,今日敢袭扰贤王部众,明日是不是要与李郭二贼联合,抄掠天子驻跸所在?” 也看向赵蕤:“再者,边地各郡本汉家故土,虽因天灾病害而人口寡少,又岂可任由匈奴恣意抄掠?必须厘清秩序,编户造册,纳入官法之下!” “中郎壮志,老朽敬佩。” 赵蕤后退一步郑重拱手:“老朽面见天子,自会表达中郎之志。” “有劳天使。” 赵基也是拱手长拜,去卑见状感慨莫名,很是感动,对赵蕤也拱手长拜:“朝廷援护之情,小王没齿不忘。” 与赵基合作征讨匈奴各部,去卑也生出些许期待。 反正那些土地也没多少汉边民,给谁用不是用? 敌对、不服从的部落被赵基吃掉一些,自己难道就不吃? 编户造册也无所谓,当部众壮大后,分出一些人去服役也不怎么重要,又不是他去服役。 “右贤王遵奉朝廷之心,仆亦会向天子陈表。” 赵蕤也对去卑还礼,转而就对赵基说:“老朽传诏事毕,将要回报朝廷,不知中郎还有什么要嘱托的?” 赵基闻言,略含歉意看看去卑,去卑识趣后退,其他小王、头目、虎贲中郎也都退开一些。 赵基不急着说:“卑职送一送天使。” “有劳中郎。” 两人走了十几步,赵蕤就说:“中郎功勋卓著,朝廷诸公也不知中郎喜好,但请言之,妥与不妥,老朽也能斟酌一二。实不相瞒,老朽与元明公分属同宗,与中郎也非外人。” 赵基缓缓点头,就说:“国家有难,乡野不安,我等应募虎贲,是谋出路,也是为安定国家黎庶而来,谈何官爵?” 赵蕤闻言敛容,赞叹:“元明公有后如此,可见上苍不薄。” “天使谬赞了。” 赵基就说:“若予高官重爵,我等与白波党羽何异之有?再者猝然得重爵厚禄,朝廷度支艰难,实乃雪上加霜。俸禄积欠,虎贲也会生出哀怨之情。卑职有不情之请,不知是否妥当。” “中郎坦言。” “是,卑职想请天子下诏,许我八百河东虎贲世袭罔替,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此事不难,虎贲、羽林定例如此,这谈何赏赐?中郎再说。” “卑职有征讨匈奴之意,这也是虎贲心愿,可八百虎贲难免不足,故想以俘虏、河东勇健编为虎贲辅兵,以襄助战事。辅兵之军费,可以从军屯,或缴获获取。” 这时候赵基拿出贾逵书写献表递出:“这是讨灭宗贼侯氏后,虎贲仆射襄陵贾逵贾梁道所书的献表。金帛已装车,就在赵公处,不日可抵。” 赵蕤接过只当是一笔常规贡物,翻开一看立刻瞪目:“侯氏竟如此富庶?” “嗯,此事重大,卑职献表于赵公,赵公担忧兵败落在宗贼手中,故让卑职贴身携带。若是兵败,就地焚毁,以免为朝廷招惹祸端。今卫氏、范氏伏法,卑职才敢交付天使。” 赵基神情凝重,赵蕤也是缓缓点头,这份献表早些暴露,自会激化矛盾。 他郑重折叠帛书,贴身收好,就说:“中郎就无所请?” “实不相瞒,卑职此前独居稷山,衣食全赖狩猎所得,或家人供给。不曾短缺什么,故不知缺什么。又是弱冠之年,若是可以,还请朝廷赠爵卑职父亲,授闲散清贵职务即可。” 赵基皱眉思索,实在想不到自己缺什么,无奈笑笑:“若是可以,希望天使能为卑职搜索典籍,以便卑职与虎贲研习经义。若有宿将老臣能随营讲解兵法,那实在是能解燃眉之急。” 赵蕤不由感慨:“生子若如中郎,老朽死而无憾矣。” 赵基只是谦和笑笑,赵蕤伸手抓赵基左手,两手握着,却说:“这些实乃应有之事,机遇难得,中郎还缺什么?” “这……卫氏子卫仲坚是我等推举的功曹,为人慷慨有大节,不以卑职出身山野而轻鄙,破宗贼侯氏之际出谋划策,实系首功。希望天使能为他美言,请朝廷宽宥,留卫仲坚在虎贲营中效力。” “中郎,这都是微末小事!” 赵蕤气急,有些恨铁不成钢:“可要等赵公入朝后,再行商议?” “如此也好,就是为虎贲讲解兵法之事,还请天使多多费心,最好今夜就能入营,为我等参谋军事。” 赵蕤彻底无语,看着眼前的朽木,语气重重:“嗯,老朽自会尽心。中郎今夜不可卸甲,也不要洗漱。老朽来时,天子已有急召中郎之意。” “谢天使点拨。” 赵基立刻道谢,见赵基也没那么傻,赵蕤才稍稍安心:“也要警惕这去卑,此人游历四方能全身而退,何等狡诈可见一斑。若情况紧急,中郎切不可留手,一切自有朝廷在。” “是,卑职明白,会携此人一同拜谒天子。” 第78章 虚不受补 天使赵蕤乘马走了,赵基目送此人走远。 发现对方骑马时,赵蕤将手里攥着的一点稻谷似乎放到嘴里边走边嚼,还扭头对边上吐稻壳。 赵基返回就见去卑快步迎上来,笑问:“中郎,这奏表该如何写比较妥善?” “如实陈述即可。” 赵基想了想又说:“右贤王先写,我依贤王所表之情再书写请战文表。” 主要是想看一眼去卑奏表的格式,反正是请战文书,不需要多少文字。 这就是个仪式流程,注意文字避讳即可,也不要乱引用典故,就不会出问题。 真正决断者还是天子,他敢御驾亲征,赵基也乐意跟着去大闹一番。 御驾亲征还有另一个好处,那就是疏通太原通道后,若是李郭二贼攻势猛烈难以抵挡,那天子车驾、朝廷百官避入太原即可。 有雀鼠谷天险在,又拉长了李郭联军的攻击距离,这两人背后还有马腾、韩遂这对好兄弟,所以朝廷避入太原,就能让李郭二贼主动退兵。 这其中存在一个不可控的变量,那就是河东豪强。 他们若执意反抗,李郭联军也很难齐头并进打穿南北两个桥头堡。 守住蒲坂、汾阴,那什么都好。 若是豪强懈怠故意放李郭联军攻入河东,那天子、朝廷迁入太原,李郭联军不敢深入追击,那会怎么办? 河东小民已经很穷了,李郭联军也怕韩遂、马腾举义勤王,自然是快速抢一把就撤。 抢谁效率高,不言而喻。 关中豪强,基本上已经被李郭祸祸干净了。 未来的关中十部帅,没几个土生土长的关中豪强,绝大多数都是外来户。 “就依中郎!” 去卑又提议:“不妨一同书写,小王正好有些小事要说与中郎。” “也可。” 赵基应下,两人各带了几个随从进入卫氏堂屋,很是宽阔。 但古建筑也就那么一回事,赵基终究是见识过现代奇观的。 哪怕是天子宫殿,在他眼中也就那么一回事,还不如自己的小木屋顺眼。 只是偌大的正房里,别说生活器皿,就连矮桌都不见了。 梁上还有撕扯残存的布幔,各种容易携带的器具被匈奴人扫荡一空。 反正也不是他的,赵基也不在乎,这件事情自会有人与去卑讨要。 也有沉重,相对大一些的矮桌,去卑落座后就准备书写。 赵基则敲了敲仿佛覆盖一层透明水晶的桌案,回声清脆,大概这块桌案就抵得上老赵三十年奋斗。 跟随进来的韩述也为他铺好帛书,赵基捉笔蘸墨,对边上韩述说:“我最不喜文字书写,如今出仕,以后你要时常提醒我练习书法。你也不可懈怠。” “喏。” 韩述应下,赵基也不急着写,观察去卑书写的奏表,这字写的是正宗章草,比老赵还好,与裴秀类似,不如贾逵。 赵基记忆着文字形体,捉笔书写起来。 很快彼此奏表书写完毕,赵基研读去卑的奏表,提议:“贤王可愿随我觐见天子?” “小王所料不差,朝廷自会遣敕使召小王拜谒天子。” 去卑揉着手腕,看一眼仆从与护卫,两人识趣退到门口;韩述征得赵基同意,也跟随走出。 宽阔屋舍内,去卑询问:“中郎功勋卓著,不知朝廷将会如何赏赐?” “不知,适才天使也询问,我物欲寡淡,也不爱高官显爵,就向天使请求赠官爵于家翁。” 赵基扭头看去卑:“右贤王有话直说,朝廷声威大振,在我看来你我实乃合则两利。若是相斗,皆无好死。” “既然中郎有这番见识,小王自无疑虑。” 去卑拿起头盔戴上:“小王麾下多骑士,若李郭联军来犯,河东宗贼作乱响应,请恕小王擅自退兵。但征讨汾水两岸各部之誓约,小王不敢违背。” 不敢违背的前提是赵基与虎贲完整,依旧具有战斗力。 去卑担心朝廷无法将河东理顺,赵基也有这个顾虑,但去卑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稍稍衡量一番,也留出余地就说:“形势败坏,贤王退兵即可。是你我盟誓,又非朝廷与单于盟誓。” “痛快!” 去卑右手握拳敲击自己左胸铠甲,赵基也只是笑了笑,说:“天色尚早,一同用饭吧。” “好,中郎请。” 去卑热情展臂,他不敢脱离赵基,赵基也不愿让去卑消失在自己视线内。 朝廷正在整编俘虏、河东郡兵与卫氏、范氏部曲,把这些军队理顺了,才不怕去卑突围。 一个去卑的死活对朝廷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关键是去卑这里有五百匈奴历战精骑,还有近千匹马。 与虎贲类似,这是河东地区第二支成建制的骑军。 第三支骑军是徐晃汇合西河羽林骑士,河东骑士组建的,目前还不知道朝廷会怎么认定这支武装。 到底是给羽林番号,还是压低一些,只承认他们是河东骑士营。 徐晃这个骑都尉,征集河东良家子组成的骑士,不是河东骑士又是什么? 去卑这里的匈奴小王早有准备,宰杀了三只羯羊,看体型大小,应该是去年夏季的羊羔子。 营火前,赵基终于吃到了没有孜然,只撒了盐粉的烤羊肉。 烤羊肉比马肉好吃无数倍,肠胃生出感动之意,赵基就食匈奴的决心更强了。 必须打通太原的道路,河东不安全,把家里人迁过去,没了顾虑,自己也就能放手施为。 不能学曹操,一边大肆屠戮彭城聚集的百姓、徐州败兵,又一边让泰山郡守应劭去接自己老爹。 别说陶谦这个暴脾气,换任何一个人,都要报复曹操。 不报复,徐州人的军心立刻就散了。 “屯长,朝廷敕使已到门外!” 一名虎贲骑士快步而来,赵基闻言收起切肉的短刀,扭头看大快朵颐的去卑:“右贤王,安置部伍,与我走吧。” “也好,回来后再与中郎饱餐、畅饮。” 去卑用沾染羊油的手掌抹了抹两撇细长的髭须,就用汉语嘱咐其他匈奴小王,无非就是告诫他们小心守卫,不要与虎贲骑士生出矛盾。 赵基擦干净双手、嘴唇,仰头看着西边日头,预估此刻大概将近五点。 骑曹王琦用小块麦饼擦嘴上油脂,麦饼塞嘴里咀嚼:“中郎,宗贼尚未整编完毕,难免有怀恨之人流亡之外,要多少人随行?” “我带韩述、裴豹和骑奴即可,骑曹安排好守夜,让伙伴好好休养,应有赏赐不会短缺一分。” “喏!” 王琦拱手,其他虎贲头目也都站起来拱手,虽然很多人还没吃完手里的肉,但已经不适合继续吃了。 又不是没吃过,盯死这支匈奴人,明天朝廷自会大飨犒劳。 而此刻刘协,也终于饱餐一顿,吃掉了一条完整羊腿。 整个人气色大好,哪怕一夜未睡,依旧精神振奋。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赵基,仔细询问虎贲前后经历的事情。 只是很不巧,虚不受补。 赵基、去卑来时,刘协腹泻不已。 第79章 兵家圣子 天子行辕,随驾公卿、百官也是饱餐。 但油荤不重,也就少数人出现了不良反应。 是以两份奏表送上后,杨琦在一处小院内与赵基谈话。 小屋是冬季时修缮的,这不是杨琦一个人的,他与堂弟杨彪、司徒赵温、司空张喜几个人一起居住。 人多一点,冬季也好受一些。 甚至小院内的菜圃,也被这几 “抱歉,龙大哥,你这串项链太贵重了,清雅无福消受。”她拒绝了。 如果自己连这么一点阻碍,都不能翻过去,到时候不了片的话,岂不是彻底在父亲面前抬不起头来,以后自己音乐的梦想就彻底泡汤了。 “罗大哥,你初来乍到,应该还没有得到堡垒的庇护吧?你跟我们一起吧,不然等天色稍晚,兽宝荒原上强大的妖兽出没,很是危险。”东媛菲道。 而落日城还有近百万的民众,再加上诸多慕名而来的关众,恐怕近千万都有可能的,而这青年争霸赛也是八强王国,向诸国展示青年实力的一场比赛所以只要愿意,交一个紫晶币就可以入场观看了,不过座位越靠前价格越高。 “哼,我管什么狗屁太子!吃了我家的地,你最好给我交出来,不然的话,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魏子杰脸色阴沉的说道。 你这辆车,是林飞从阿布扎比的酋长那儿要来的。确切说,是那酋长为了孝敬林飞,听他要车,立刻就送到他手上的。 而在场的人都看着火凤凰,所有人都清楚,这海水不是能够轻易过去的,既然火凤凰会带众人来这儿,那她一定会知道怎么穿过这片黑海。 毕竟他身体巨大也是有着坏处的,根本无法全面的看东西,盲区太大,而他又无法反应过来。 孤云回到后院,就看到韩昊在三楼东的走道上,向自己挥手。随后孤云便被韩昊带进自己的房中。 从对方发现她的入侵痕迹,到反向追踪,再到控制她的电脑,整个过程完成只有短短的三秒钟。 对于佑敬言的到来,郭后连头都没抬,把佑敬言给无视了个彻底。 再看赵云依旧是面沉似水,自打出离西凉地界,历经数战,恰好突破剑法瓶颈。加之赵云本就生性沉着,所以还是静观其变,敌不动我不动。 若是要筑基,那他早就可以尝试了,他身上已经有一副筑基丹,说不定就能一举筑基成功,从此跨入筑基境,多享二百载寿元。 白森真的是一个极为乐观,脱线的人,即使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他依然还在发着挠骚,这家伙已经没救了。 修者降妖,无外呼封印,契约之类等手段,为的就是给鬼怪之物,加上一道枷锁。 张元昊嗤笑一声,手掌一翻,一张赤红色的符咒就出现在他指尖,灵力一激发,就朝着身后那老者激射过去。 而且对于人气主播而言,收入可不仅仅只是打赏那么简单,拥有更高的人气,才能拿到更多的广告,五百万人气的主播,一年拿到的广告费都是好几千万了!这还没算上其他衍生副业的收入。 事实上,若要论灵力凝厚程度,武浩自信敢与即将突破灵识境的高手相比,这也是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事情了。 仙灵实在是不相信,就跟着一个守卫回到了村中,族长听说仙灵回来了,特别的高兴,族长赶紧走出来迎接仙灵。 第80章 觐见天子 另一边,刘协沐浴更衣。 相对狭小的室内点燃熏香,皇后伏寿为他敷粉,嘴唇上也涂脂。 刘协拿着朱雀背纹铜镜仔细端量镜中的自己:“皇后,朕面容气色如何?” “陛下,召见赵中郎、右贤王时天色将暗,妾身料想他们也看不清楚。” 伏寿收拾化妆盒,这也是新缴获送来的,这大半年来,她都快忘记怎 说完伸手一指,蔡、张两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发现桌子上放了一张电路板,就单独的一张,也连了不少线。 虽然李芳远的这个心思大家都知道,但是却需要这么一个流程来堵住高丽所有官员和百姓的嘴。 看着一旁幸灾乐祸的晴气庆胤,陈阳有种想一拳砸在他脸上的冲动。 赵瑞禾不能玩手机太久,只是简简单单的回了三个字“没问题”。 沈岩的难缠超出了他的想象,而凌倩虽然防御薄弱,攻击却犀利,一时间他有些拙荆见肘。 宋佳韵一开始还真打算让那化妆师给我收拾化妆一下,但马上又拒绝说不用。 这般激斗,不过片刻,三道剑光便翻转而回,凝成一口伤痕累累的飞剑。 卢冰冰说过挺多次,如果她是个男人,那应该能够做到更多想要做的事情。 兴奋了半个晚上才睡着的高振东,第二天早上起来依然神采奕奕,收拾好就直奔娄晓娥家而去。 至于金相和力学性能、材料特性的对比检测和试验,那是在后面的事情了,现在做不了,铸锭还烫着呢。 “哥,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说话的是展天硕,他还是呢跟以前样,没多大变化,只是话比以前多了些。或许,在我不了解之前他就是这般,总之和我第一次见到的展天硕却有很大的差别。 “没错,这就是弗兰城,也就是你离开村庄后新的起点!”一旁的大人声音高昂。 后方四位跟来的道宗,也纷纷施展式法,身子元素化,有人变成了从数千米高空冲击下来的河流,带着磅礴的力道,轰击向下面。 当爱尔兰发现,那个沾有工藤新一的指纹后,他用特殊的透明胶,将头盔上面的指纹给贴了下来。 赵蕙拿出相机对苏莉说:“苏莉给我照张相。”苏莉接过相机,给赵蕙照了一张相,又和同学们在一起照了合影。 紫研虽然知道一点点关于秘境的事,但是对于更多的却并不知道,有可能是她没注意听长辈说的资料,也有可能是就连天工坊老一辈的人也不知道。 在火车上,赵蕙和李振国都是在上铺,他们还不想上去休息,便坐在车窗旁的座位上,看窗外的风景。 李振国到了赵蕙家门前,按了几下门铃,赵蕙正在房间里练习弹电子琴,她听到了门铃响,便去院子里开门了。 憋了一上午的不满,能忍到现在才发作,已经是唐来金最大的极限了。 “呵呵,好!那我先去准备晚餐了。”说着,张妈微笑着搓了搓手下了楼。 当刘浩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认真思考的时候,他的办公室的门儿再次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听到敲门声音后,刘浩便起身朝着办公室给的门儿大步的走去。 她的心里确实多少还是会有些介意的,毕竟如今的韦晓梅已经是够纠缠的了,今天李安琪还又这么主动地说得太多,以后只可能是要更招麻烦了的。 第81章 军事优先 “回禀陛下,臣年十八岁,父母健康。” 赵基回答简略,声音清朗,收敛情绪并没有什么自信、谦卑,语态自然。 刘协又问:“家中兄弟几人?” “回陛下,臣有兄长二人,长姊一人,俱已成婚。还有幼弟、幼妹七人。” 刘协好奇问:“朕听闻爱卿小字阿季,这是何故?” “臣幼时家贫,门第孤 “操,钱华,要打就打,别他妈废话,上次还没打够是不?”吴楠毫不畏惧的盯着钱华的眼睛。 杨虎铭点点头,觉得周中说的有道理,因为他并不知道糜百灵的真正想法,自己胡思乱想也没有用。 虽然这相对于雪儿的庞大积累而言,只是九牛一毛,但是长久下去,下方肉身中的神海,怎么可能支撑得住? 于是容若也跟着进了厨房帮忙,两人笑嘻嘻的打闹着,不时用温柔深情的目光对视。 齐灵枫一惊,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他本以为对方是来询问他意见的,此时才知道,对方是早已经决定了,此次就是来告诉他一声的罢了。 可是诸葛美静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显然还没有缓过神来,而一旁的蝶花仙子见此,急忙推了推诸葛美静,这才让诸葛美静反应过来。 而于杰看到自己父亲吐血倒飞,来不及细想怎么回事,便准备跑过去搀扶自己父亲,可是中年男子却一把握住了他的脖颈,单手举起来了他。 他是怎么做到的?记得刚开会那会,他还在问凯特琳公司的来历吧?他……他难道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让凯特琳公司回心转意,取消和楚新的合作,而选择了与楚南合作?这……这也太天方夜谭了点吧,难道那家伙是神吗? 李逸见有人帮忙锁定,顿时加大进攻力度。,单手操控马刀劈下,另一只手瞬间捏住三颗珠子,都是从须弥戒取出来的,提取速度倒是和背包差不多,不过须弥戒能够拿出再放进去,比背包好上一些。 此人正是被唐鸢自唐府赶出去的秦竹筱,如今再见她。唐鸢早已不复百感交集,只是,那夜桃花林中的记忆再次越狱而出,肆意扰乱着唐鸢的心智。 “是呢,刚得到的信!前线大捷,不日即归!”太后眼角带笑的回答道,眼睛却还看着怀里的孩子。想着给孩子起名字的事情。 不过以往这种事,都是郁凤娇上阵和盛锦天对峙的,盛学礼是鲜少出面,今次怎么轮到盛学礼跑出来和盛锦天杠上了? 若是他有了抗衡通天教主的实力,他有信心争取到老子和元始天尊中的一票,甚至两票。 这边处理完和凌嚣的事情,陈啸天便开始着手准备离开的事情,先得去给太后请个安,说一下要走的事情。 周阳面带思索,他发现rr病毒的功效,不仅作用在短期目标,迅速给万界楼增加大量的低阶灵药和怪兽,甚至长远看来,可以让一些低等级的世界,提高世界的等级。 谢度翻身上马,两骑骏马一前一后在乱军只见穿梭着,间或有胡人阻拦,谢度再不留情,直接策马刺向胡人。 不过因为梁磊是负责看门口的,跟经常出入前院的这些长工早混熟了,也知道他们住在哪里,所以一个不少的全给找来了。 张恭梓虽听说她疯癫,却与张念念头一遭见到她发疯的样子,他试图阻拦她。 第82章 盗匪来袭 夜色下,十几名穿戴破旧皮甲的武士贴着涑水东岸,牵马绕行于野地。 渐渐摸到天子行辕所在五里之外,已经可以看到行辕内外点燃的营火。 稻田边缘的一处枣园里,这些人开始从马具上卸载器械,也给马匹解除嘴套,将豆料草包挂上。 黑暗中,他们脱掉破旧麻鞋,擦洗腿脚烂泥。 默默裹脚,打好绑腿, “第一,我不能对不起老刘。第二,就冲你再苦再难也不把这东西卖给外国人,我也不能坑你。”,虞洽卿一脸的坦荡。 而那名先前说话的陈家高层已经瞪大了眼睛,在场的其他陈家高层们也是纷纷露出了震惊之色。 最后一点,源自于心底的几分好奇。因为洛长风看不透李青莲,吟诗酿酒还修剑,此等人物倒和万年后的狂诗绝剑陈玄都有些相似。难不成那天北第一人陈玄都也和棋剑双甲李太白一样,都继承了李青莲的残缺衣钵? 一想到他的儿子雷震霆,他的心脏便仿佛被什么狠狠地刺了一下,刺痛不已。 你能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区别的话就趁早把微博删了吧。咱们这条说好的推广微博我也不能给你发了,不然我也要玩完。 数年前在大燕帝国都城白楼门,尊皇燕白楼以雪霁舞雪斋让那刀痴白羽刀断白楼门。数年后,雪霁重现,雪斋重现。 而且,根据国家的管理条例,市区是禁制饲养这种大型犬科动物的,仅凭这一点,就是违反国家规定的。 学完了一门医学,叶修和方婷婷两人也终于到了要离开亚特兰蒂斯遗迹的时候了。 妖来也一脸愤恨的走回了基地,直接走向了治疗室,显然是要将断手接回去,这一次虽然没有了长生石,但好在断手并没有毁坏掉,以基地的医疗水平,接回断手还是没有问题的。 一句话,戳中钟辉腾的痛处。该死!竟然旧事重提,这让他立马想到之前错过的两个项目。 影子?我低头一看,额,我的影子呢?怎么大太阳底下,我明明感到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怎么我就没有一点影子,这好像就是夏天吧,很热,阳光也很毒的。 “那你们先去上学吧?我和贝蕊一会儿就要去接楠楠了。”千玺说道。 西游世界纵横百万里,上碧落下黄泉,粘了满手血性的江城市青年,蓦的觉得这像是一场经年大梦。 石屋中央的土灶点了火,把整间石屋熏的暖烘烘的,建议的三角篝火上悬了一尊很简单的青铜大樽,酒香气已经被煮出来。 夏沫终于看到了警察叔叔了,于是她兴奋的冲向前去,警察叔叔自然不会在那儿让她亲吻,敏捷的跳开。 “有点道理,这个,可以考虑一下,不过目前很难办,儒,根深蒂固,而且历朝历代,都很重视儒的道理,并且用儒的方法在愚民,很有成效,就怕上头的那些蠢东西,最后又给儒忽悠了。”那头又一个声音说道。 林雨琦已经完全没有了以往的妩媚妖娆,头发剪到齐耳,面色蜡黄,好像一下就苍老了十几岁,如果不是那声音依旧泼辣,真的没人能够认出她来。 说道最后一句话,柯轩宇嘴角的苦笑彻底无奈地浮出,柯氏是他花费了很大了精力才有了后来才成就了。如今被她说的如此不堪,他心底其实也难受,但也知道今非昔比,所以心里总算安慰一些。 “是呀是呀,娅娅的男朋友好帅好帅呢。”凯萱和贝蕊也在假惺惺的附和着。 夏侯婉的目光依旧聚集在宁鸿远身上,这一个让她感到无比疑惑的少年,她的目光片刻未从宁鸿远身上移开,因为宁鸿远的身上拥有太多的秘密让她捉摸不透。 得到宝物的人兴高采烈,内心激动;没有得到宝物的则是心中嫉妒,恨不得杀人夺宝。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洛水吟发现自己说的那些话听着就是鄢子月的那个意思的,不觉涨的脸红了起来。 在二次元婴的结合过程中,墨诗涵的灵魂力显然得到了大量的好处,使得她的灵魂力有了翻天覆地的提升。 可母妃一转身便不见了影子,丫鬟们也都跑不见了,谁都找不见了。忽然一场大火,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似的,如血红巨蟒将王府大院一点一点吞噬干净。那火烤得人身上炙烫,她看到自己手脚的皮都焦黑了。 樊掌事对于昃离突如其来的夸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跟着走了进去。 此时,座下的众人都激动了,安心了,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容,既然有人喜极而泣,大呼道:“天下百姓有福了,有福了…”。 在战国时期扁鹊神医的扁鹊十三针乃是一种无上的针法,不仅可以治病救人还可以以怪力乱神。 不过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谦让的了。黑哥微微一笑,身体便在瞬间动了起来。 “在下的话说完了,你可放心?”慕容这话说得古怪,后半句更是没头没尾。他说完便起身了,而他身后一直跟着的随从才上前一步,在萧何面前摘下兜帽披风,露出真容来。 而千凝幻等人也是在随后寒暄了几句,就告辞离开,打算闭关修炼。 如张柠所料,林峰和组内的其余几位核心人员,正是想和她谈签约的问题,还有之后的演技培训以及行程安排。 第83章 势成水火 赵基一连三箭,持弓望着稷山盗北去。 很快,稷山盗折返回来,没有火把、营火照明。 赵基听着急促蹄声,隐匿黑暗中连续急射。 他的骑奴持弓的接连速射,五个持弩骑奴上弦完毕,端弩架在矮墙静静等候。 现在这些骑奴,格外的热切,作战士气不亚虎贲。 一阵急促、尖锐骨哨声响起,贴近的稷 碰到这样的事情,确实是没有办法,连秦萧这尊宇宙本源之主都没有办法阻挡的事情,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说完这句话後,大笑数声的封千乐,双眼缓缓闭了起来,身形开始虚幻,化为一团魔气,犹如一颗流星一般飞逝,回到了魔域祖地之中。 我先是打电话联系了王千羽他们,一听着我成功的回来了,这王千羽极为的激动,据说这个家伙甚至已经是和黑凤联系了,而这会儿院长他们似乎已经往着这x市赶来了。 因为山雾太浓,大波浪便用一根长绳将我们三个的腰部绑起一起,我实力最弱自然是走在中间。我们在浓雾中艰难的行进着,其间还遇到了一头凶悍大野猪,不过大波浪凭借着身上蛊虫的气息便将其给吓跑了。 在启程离开了,秦萧便是将沅沅叫了过来,沅沅还有一点不太情愿的样子。 对于钟南来说,一切都很好;可是对于首辅大人王家屏来说,一切都是越来越糟。 在空中沉思了半晌之后,秦一白神识一动,已勾动了仙界之力,他的身形无声无息中已消失于原地,等再出现之时,已是越过了十万里之遥,身在十万里外那一处令他兴奋且忐忑之地。 秦萧的目光看向了一处,在那遥远之地,正有一道身影向这边疾掠而来,散发出了强大无比的气息。 能够施展出这空间手段,还强到如此可怕地步的,秦萧也只认识一人了。 没办法制作玄符,这些上品玄丹换来的材料就等于是闲置浪费了,最关键是后续计划根本没办法在开展,这让萧怒十分懊恼。 这些人进入这个世界,几乎不需要有丝毫的考虑,便是能够直奔此地而来。这比起之前进入此地的人们,节省了不知道多少的时间和功夫。 邵珩回头看去,就见一面如冠玉、儒雅倜傥的年轻男子从一行人中越众而出,面带喜气地朝自己走来。 当光波慢慢消散之后,只见原来的地面,出现一座十数丈宽广的巨大深坑,并且一眼见不到低,由此可见,先前一击到底有多么的可怕。 “倒也是没有想到,我竟然不知不觉中了毒。”青玄宗主低声说着,眸子看着远处巨大金钟的虚幻的影子,叹了口气,他自然能够听到那紫脸修士的说话。 “请颜真传放心。”林天玄自然也是不多说,有些事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这时,听闻此事的加州清光请求进入宫城,他说甘索是红盾佣兵团的人,此后甘索才能住在户都。 人的身体除了十二条主经脉,还有奇经八脉、十二经别、十五络脉、十二经筋、十二皮部,一共六十一条经脉。 一身紧身战斗服的寒绫面无表情,瞥了一眼旁边奋战的丁海滨和舞阳,便身形飘逸地再次出手,缠上了大魏一位实力不俗的持枪玩家。 那个炎魔大酋长并未说话,只是伸出手掌,在熊大身体和身上的盔甲等物化成的飞灰中虚虚一抹,萧怒惊骇的看到,此人竟然像个冶炼师一样,在飞灰中提炼出了十数点璀璨的能量光点,直接被其手掌吸纳了进去。 岁月蹉跎,曾经年少不在,只是回首过往,审视自身,又有几人还认的出现在的自己到底是谁呢? “想必你是第一次来咯,叫我美玲就好了。”声音不紧不慢,节奏好像恰好附和在人心脏的律动之上。 “我这不是为这b黑风寨愁的慌么!”洪鸡说话的时候不停的挠头,证明他正处于极端烦躁的状态。 想起巨鹿之战中手持九节仗的张角如同天神般无敌的身影,洪鸡对这九节仗简直是爱不释手,还时不时的吐口口水擦拭。 爱上容易,爱过难,真要到离别,一年半载都没个微信、没个qq的古代,洪鸡发现自己最舍不得的还是这。 大娘听到张毅这么说后,皱了皱眉眉头,这连月来春芳楼都没有进账,十两银子已经太多了。 看他们的气息,跟上一次出现在清晨是的陆劲差不多,应该是南洋巫派的一些人。 曹操呢喃道:“孙,是哪里来的援军……难道是他?”一时间他想起了在长社时遇到的那个倔强的身影。 “要不到我们家的道场吧,虽然条件肯定比不上酒店,但是大家聚在一起更热闹不是吗?”藤堂香澄建议道。 他们不可能把密集防守推的那么远,否则就会给对方前锋机会,让对方配合打出来,在禁区里射门的威胁更高。 说着,他拉起了凤天的手,朝着花坛的另一端走去。荣正看了看那二人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方如云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却被母亲劈头盖脸的一通骂,她还头一次受这种气呢,掩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手掌缓缓握紧,一股股磅礴的元力仿佛潮水一般汇聚到拳头之上,最后,带起轰隆巨响呼啸而出,化作一道匹练,狠狠的没入那位居490的名字当中。 众目睽睽之下,魏七爷若敢对陆尘出手,不管邱少平乐不乐意,为了维护天神学院的威严,他都不得不出手。 “迎星!”莫红惊叫一声,朝着迎星飞身而去,迎星重重朝后倒去。 想到这常生晃了晃头,觉得自己想得太多,螺壳本是死物,怎么会吃东西,而且螺府里空空如也,并不存在活物。 “清蒸鱼,火锅鱼,炸鱼,酸菜鱼,烤鱼……”紧接着,林可儿说出了一长串菜名,让李志脸色发白,沈芷烟等人都笑得花枝烂颤。 “方才抓到你的手时,就在你的袖子中搜到了这个。”他手里多出了一个红布包裹着的东西,这是证据? 第84章 巨额财富 天色渐亮,熬夜半宿的刘协终于入睡。 直到天色真正放明,负责整编郡兵的杨彪才派遣三百人增防。 敏感时期,派兵多了也不好,少了也不行。 赵基值守一夜,带着骑奴与去卑返回卫氏庄园。 都很是疲倦,两个人又分别选拔骑士,各选五十骑,送到天子行辕负责外围巡查。 然而,昨夜双方头目在 “队长扑街啦!”庚浩世看到孟郎在不远处五体投地的趴到了地上。 看到李如诗那害怕的样子,叶天自嘲的笑了笑,“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许褚见了马超,也不敢怠慢,舞刀接战。二人交马,手下军兵一拥而上,战做一团。 孩子很健康,自出生以来就未曾病过一次,体质之佳让体检的医生都不禁为之惊讶赞叹。“这孩子长大绝对是个运动健将!”医生们异口同声地说。 叶天看着自己的全身经脉,又比以前粗壮了许多,修为直接达到练气后期,而且因为周围形成的灵气主动迎合叶天,叶天的练气后期修为直接稳固,没有半点瑕疵。 好在九生九死丹终究是天地间一等一的灵丹妙药,自己的心脉已为一团暖流裹住,裂断之处也不似先前那般的椎心疼痛,总算性命无虞。 刘凡走到叶天面前,“走吧,我们一起吧,正好我也不想上课了,老师讲的太简单了,听得没意思”刘凡伸了伸懒腰,懒洋洋的说道。 “我想只有突破到这个世界的极致才能真正的看到宇宙的浩瀚”叶天感叹的说道,“好了,我给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你好好修炼争取突破这个世界的极致,不在受他的约束”叶天抬起头看向天空,刘斌也抬起头看向天空。 加碧爻耶再次启动阵法,无数道青气在虚幻的人影和魅罗四周旋转舞动,发出不绝于耳的“咝咝”声。 她的樱唇,不经意中逸出一缕自xin而憧憬的微xiào,恨不能这就踏遍千山万水,去找那个不守信用的家伙好好算帐。 除了矿石矿产什么的,郭拙诚还在寻找其他可以替代的物资,比如木材,比如珍稀动物什么。 所以在此时,对于克里夫兰骑士队而言,虽然说现在他们从这一轮的东区决赛里面去晋级到总决赛基本上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悬念的事情了。 弓高城中守将刘黑四一发现高雅贤的兵马,就立即派了人马出城往平原郡送信。高雅贤对这些信信派人假意追击了一阵子,也就将他们放过去了。 花死了!花曾对他的种种关怀、恋慕、牺牲,随着一缕花魂,即将埋进那冰冷污葬的黄土地下,那管他如今恋恋依依? 虽然他相信陈破军来处理,也会和他自己的处理是相同的,但是只怕事后,这事会成为他人攻击自己的把柄。身在朝堂官场,有时不单单是要埋头做事,更多的时候还需要不时抬头望天。 皇马也排出了主力,伤愈复出的厄齐尔坐在了替补席上,金远,莱万多夫斯基,贝尔,皮亚尼奇为前场四人组,后场则是瓦拉内,拉莫斯,阿韦罗亚和马塞洛搭档,两名后腰是姆维拉和莫得里奇,门将依然是卡西利亚斯。 米克尔回头一看,是金远,不知什么时候金远从边路跑了过来,过来防守他,想要拼力讲求抢回来,但是金远已经带着球跑远了——论速度,米克尔肯定是追不上金远的。 第85章 以和为贵 稍后,饱餐的赵基、去卑虽然疲倦,但好奇驱使之下,各引头目,举火把来到地窖。 这不是一座地窖,而是沿着密道左右分布的一系列小型地窖、密室。 给赵基一种蚁巢的感觉。 大多数地窖内都是堆积的五铢钱,麻绳朽坏,五铢钱成堆码放。 赵基对这些文物缺乏兴趣,现在河东最缺的是粮食,而不是这些 杨欢听了之后,虽然面前的这个男人的这个话,确实是得不错,但是自己心里面更加的清楚不管怎么样的话,自己心里面也知道男人跟自己的这一些话,都是为了自己好。 苏宇咬牙,运转气海内玄力,右手握拳,中指骨节凸起,一拳击出。 苏宇实在是无法消受眼前‘艳’福。。被近前景色晃得有些眼晕。 听着李芳的埋怨,许君如的心里更加不悦,狠狠望了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自我感觉并没有丧失意识,也没有处于一种被蛊惑的状态,他很清楚自己正处于古澌汀精心设计的结界之中。 现在是清晨,鸟语花香,远处的湖面的轻烟还没散去,配上湖边上的柳树,好一幅江南水乡画。 沈博然在其后,但他低估了这剑雨,在他不使用灵气护剑,也只能勉强护住自己,而看这布隆的手上胳膊上,右腿加起来已经有五只剑了,司空不雅虽没有中箭,但是身上不知被箭擦伤出多少伤口。 下一刻,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匕首瞬间被他掰断,秦泽拿着手中断裂的半把匕首,毫不犹豫的朝男子的脖颈刺了上去。 其实沈清言之前自己也有想过,如果自己面对那些人时候会是怎么样的心情,社会怒不可遏,失去理智,还是内心毫无波澜,平静如水。 由于刚洗过澡的关系,脑子很是轻灵,一时间竟然并没有丝毫睡意,苏宇便把莫无梦的那枚储物戒取了出来,想看看这位地极境大圆满高手储物戒中到底放了什么好东西。 上一次他就好奇为何这巨鼎只剩下一座了,只是没有机会发问,现在却是一个好时机,青祖走在他的前面,倒是没有感受到他的目光,敖广略作思忖才缓缓开口。 “是,主人。”冰璇恭敬的答应了一声,然后跟我向一个界主级浓烟怪的方向飞去。 昨天尹雪沫去尹家大宅的时候,萧恒并没有直接出现,所以尹雪沫压根没见过萧恒。 我笑了,我说:工作就好比结婚,进一家门出一家门,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一直离开酒楼很远,兰千月与东方焕才停了下来,找了一个热闹的街市悠闲的逛了起来。 我残忍地说:我才没有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事儿,我没你那么恶毒。我只是说什么样的妈生什么样的娃,你这是间接承认你自己卑微无耻下流至极么? 尹司宸慵懒的坐在了沙发上,周身的气势,尽管笑容灿烂,却让周围的人硬生生的感受到了帝王强悍的霸气。 关竞一脸轻松的说着,看到关楚绮这么开心,他觉得这件事情自己是做对了。 一侧的沈凝华微微用力握住百里君熠的手指,眼神带着安慰。百里君熠回头和她对视,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因为多日没有回来住了,先是简单的打扫收拾了一下房子,看看时间还早,便又开车直接去了附近的一家大型综合超市。 工程师用一脸迷惑的表情,看着辰凡,他不清楚为什么辰凡要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但是这两个词条,并非是有益的词条,某种程度上讲,还是有害的那种,和“脆弱的”“粗糙的”这种词条类似。 不知道是不是水质特别好的原因,一个热水澡洗完,夜音素感觉神清气爽,之前一路的疲惫完全消散,浑身轻松。 始终未发一言的青瓷站在一旁,颇为惊讶。原以为这媚轩的主子应是半老徐娘,怎知竟会是这样一个年轻男子。 这个包间很大,可以容纳得下一百多人,设备也一应俱全,有钱人的生活当然是极致的享受。 苏沐瑶看着眸光泛水的幻月,心底划过一抹暖意,还好,在这一世,他有他们。 梁梦眼睛闪了闪,心知白要一只嫔鸟不可能,到哪儿也没这道理,如果白给罗桓一只嫔鸟,她倒是可以跟着白要。 放眼汴京,梁家根深蒂固,近几年风生水起,愈发风光,隐约有望坐上七大豪门之首的位置。 阿里娅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花蜜水,又看了一眼北若和田溪面前的花蜜水。 大王子想到自己毫无希望的今生,想到再也回不到家乡见不到亲人,会备受重击,痛不欲生,绝望至极。 是的,荀翊在这一刻的情况并没有比曲清染好多少,离崩溃也只有一步之遥,要不是身为医者的理智让他还保有最后一丝清醒,荀翊这会儿早就发疯了。 而与此同时的,在哪无尽的光芒打在那青色玉佩之上的瞬间。那青色玉佩之上的光芒再次大盛不说,更有着无尽的能量不断的从那玉佩之中蔓延而出,只是一瞬间就全部注入到了清澜仙子的身体之中。 可洛烨霖的长相何等贵气和精致,就算是遥遥几眼,王家老爷也记到今天。 二人开着车定制了一身衣服,然后给阿扁穿上,亡徒看着阿扁笑了笑,点了支烟放到了阿扁头前面,又点了支给紫孑,最后自己点了支。 ……明明安绾的语气依旧轻柔婉转,但洛烨霖却生生从中听出了一股寒气。 他哪里知道余媚法术高是因为鬼体自带煞气,再加上黑无常为了减轻负担教给余媚的全是真刀真枪的实功夫,当然这其中也离不开余媚的威胁,对于周易这种靠自行修炼的人所施展的法术余媚确实非常好奇。 张开手掌朝向唐纳德奔逃的方向,负能量大手直接捏碎了了莉萝制造出来的骸骨手掌,旋即收拢五指,负能量在短时间内又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正骑着马往前跑的唐纳德猛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拉扯力在身后产生。 第86章 欲擒故纵 卫氏别院,去卑在前引路。 这处别院位于花园附近,别院内有一座二层阁楼。 门前有三名匈奴武士值守,门户紧闭。 去卑询问:“里面可有事端?” “早间时讨要了两捆柴与一斗米。” 一名武士回答,另一个武士则推开门。 赵基就见院内七八个粗布婢女正从井水处打水、浣洗衣物,还有 “谁说我不敢了,不过,你刚才不是说他的名字不能念出来?”飞狐说。 是的,他错估了龙渣,错估了对方的实力以及无耻的手段。所以,他败了,彻彻底底的败的。 这个龙墓,可是东海龙族的禁地,就算是本族的龙族成员,都不一定能踏入其中。 不少网友在知道这件事的经过之后,自发地要为包十一找律师,愤怒地表示如果最后法院判包十一有罪,那么这个世界真的就让他们感到绝望。 那狱司见自己的属下根本就破不了对方的防御,脸色变得凝重无比。一抖打神鞭,黑色的鞭子瞬间变长。 关于八咏楼还有一传说,相传扬州建城时,不先建城郭,而是一夜之间起高楼,即八咏楼。 青山县之所以称之为‘青山’,那便是青山县境内有一片连绵百里的大青山脉。 这样不管是海陆空的装备都可以通过位面传送门到达赵平他们的位面,由于赵平他们这个位面是朱磊准备和地球所在的位面连接的第一个位面,所以也就罢这个位面叫做一号位面。 虽然也有家族不太识相,想要自己单干,另立山头,但是结局一般都是以凄惨收尾的,历史上的波士顿财团就是这样的。 它的一击,居然让天空都发生轻微的变化,之前的云雾缭绕,现在却变成一片光色的场景。 硕大如山岳般的神殿建筑,被殿主大人直接隔空提着,朝上拔升,转瞬间,就已经达到万丈高度。 赵允让面带笑容迎上,不料三美对他视而不见,直接风一样从他身边走过。 被逼无奈,刘畅只得又撒了谎,不过提起她的老妈可真是不够意思,自己找了个男人嫁了,这么多年来看她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指望她接自己去她家住,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毕竟当初在里高野,叶玄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恐怖了,仅仅只凭借气势,就将他震慑的存在。 因而,在这修缘域里,对于普通人家来说,食用荷花,用荷叶包饭,是常有的事情。 陈昊在回到房间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把魔法师记忆给吃了下去,然后大量的记忆涌进了他的脑海。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比赛继续,烧饼接下来的两个对手表现平平,都是没几个回合就被烧饼打到了台下。 这一刻,两人相识、相恋,一幕幕、一件件浮现在乐天依的脑海之中,满脑子都是身上这个男人。 方玉言和陈九跑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停了下来,二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方玉言将两个物件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决定日后找个机会,将其卖掉也就算了,于是就将两物放在了一边,随后便拿起了床上的木盒子。 “你少废话。”魔域仙子一边用眼睛瞪了一下伊兰迪,一边用手按了一下舱壁上的一个开关。 厨房大锅里温着热粥,是早上刚起来的时候用昨夜剩的饭熬的,因为是大米饭煮开,所以不仅稠,还带有股锅巴的焦香。 第87章 传奇经历(求订阅) 赵基、去卑返回仓阁附近时,已集结一共八队虎贲、匈奴义从。 排在最前的是唐宪所领的一队,四十三个人持五束火把,沿着密道门洞鱼贯而入。 伍长吕维举着火把走在前排,沿途经过一些地窖,吕维也跟着什长去看了三座。 仅仅是码放堆积的五铢钱,就让吕维脑袋发懵。 整个人浑浑噩噩起来,麻木听着 众人纷纷左顾右看,目光最终设定在第三排最靠外侧的慕容倾苒。 夜晚,夏子轩三人没有在这里夜宿,直接就搭上传送阵离去,也无人敢阻拦。 院子很大,正房厢房都有,叶白让三人住在了正房的西屋里,东屋里的房子主人都被他点了穴道,不解穴就不会醒过来。 别的先不去考虑,现在人家电话已经打过来了,不接也不大好,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贺宁用一种略显悲壮的表情,接听起了夏蓉的这一通电话。 当然了,这应该就是一种比喻,肯定没有好到那种程度,否则也未免太过牛毙了一些。 “爸!妈!”他一进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颓然的坐在办公室里面的田老爷子,还有田老爷子身旁脸色惨白,已经没有了什么精气神儿的田老太太,赶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 周良正要说什么,突然面色一变,抬头看着远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我该怎么办……”江可淑翻身趴到了床上,更是心乱如麻,一向冷静睿智的她,现在终于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用理智来处理的,尤其是感情。 金发男开始在我的身边低语,他是那种尽管身上穿戴了很多超未来的装备,但还是没有什么科技感的人,始终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即视感,仿佛只有信仰才能让他沉醉。 他的父亲宋竹象乃是二十年前的四大天才之一,虽然比不过杨奇的父亲杨秋风,但是在古树城,他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毕竟现在的古树城中年一代,成就能够超过他父亲的屈指可数。 吴璱看她疯,二十岁了他不是两岁,任由他做什么但都做了什么? 奶豆花原本是给婴儿吃,现在都变了,若再加一点牛肉羹,不是简单的奶加豆花加肉,就像包子,有人包的好吃。 不经意又扫见周蒙蒙身后的林茶,见她也是满身的红酒,当下一脸关切的走了过去。 等他用过早餐,知道她在客厅,他也走了进去,往她旁边的沙发位置上坐。 迟早这一胎在公立医院生,又因为宝宝性子太急提前来卫家报道,迟早生完孩子第一晚是在走廊里睡的。 说到吃的,陈绿蓝顿时心虚了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的低头。 白诗雅瘫坐在地上,对着他无情远去的身影嘶声力竭地大喊,他的绝情冷漠让她多年来的深情成为一场笑话,从未有过的绝望将她的心脏一瓣一瓣地撕碎。 一家三口刚刚走到病房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了罗瑞霞的声音,带着某些期待与叮嘱的。 魏清璎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的压低,秦瑾瑜又正巧走到了她的附近,便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完成一系列的准备,兰洛斯这才将目光投向前方,坚定凝望着昏暗的楼道,如幽灵一般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这个字韩水儿几乎是直接脱口而出,丝毫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但在她说出这个字之后,她也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暴风雨的降临。 第88章 划定红线 赵基率先睡醒,来到虎贲各队休整区域。 照例先观察了十几个轻伤员,他们住所洁净,都安排在卫氏几位公子的庭院内。 除了外面巡哨的虎贲,余下虎贲多已恢复过来。 这种事情经历过一回,事后回想起来也就那么一回事。 但就是念念不忘,难以释怀。 赵基与几个头目碰头,五个人站在阁楼三层 而就在这边楚峰给古解封的时候,游旦主宰,星落主宰,黑印主宰,自然也都第一时间发现了。 这一看,不由大跌眼镜,因为他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看到一副春宫图。 这只木筏,足足有一个篮球场这么大,能够将所有的k541上的乘客和机组成员们全都坐上,而且木筏非常的坚固,一般的风浪,是没有办法将木筏打翻的。 只是就在他马上要抓到血魔剑的时候,这时下面那人也飞了过去。 并不是什么恢弘的府邸,更像是稍微有钱稍微装潢好一点的,普通人家。 “也亏你在那个时候能够想的出来,竟然用意念之力去胁迫变形元素粒子和x细胞。”艾达摇了摇头。 我知道,那些影响我的人和事,不会自己主动离开我的脑子。所以,放心吧,我会来斩杀,一个接一个的斩杀。 “这是怎么回事?”帝天直接看向了戴华栋,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不属于他本身的意识。 程晋松拿着图纸与现在卧室的残骸进行比对:“所以,这边是床,这里有个床头柜,”——而眼前,所有这些木质家具都已经被烧成了黑炭。 看着被吴阳一拳打的撞出电梯的朗姆洛,其他的人都凶猛的朝着吴阳打去,拿刀的拿刀,拿电棍的拿电棍,拿枪的还没有,毕竟他们的任务是活捉。 可就在凌天准备催动体内剑影,感应之前那股诡异的剑影之时,一道诡异的声音,忽然从坟内响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饭局进行的差不多了,大家晚上还有事,就不把聚会进行很晚了,有人出去结账买单,大家出门互相恭维。 叶飞从兜里递过来一沓钱,安妮接过来点了点头,进入公主休息区,里面是暗红色的灯光,空气中充满了香水和化妆品的味道,不远处的里屋,几个公主正围成一圈嘀咕着什么呢。 就算是王大海被封住了穴位,徐渭这么一震,他依然感觉到一种撕心裂肺的阵痛传递过来。 “林杰,你要不要吃一些……这里的东西还挺好吃的!也就比你做的差那么一点点……”夏冰馨本来只是想随口吃块蛋糕,可没想到味道不错,一下子有点上瘾了。 那两名记者连连点头,又看了徐渭一眼后,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在接过那相机之后,几人便准备进房开展工作。 结果,她找到了胸口有龙爪印记的魔鬼,但是这魔鬼却救了自己,但是,救自己一命的恩惠远远抵消不了杀自己全家的血恨。 “不过是仗着高阶战技,算不得真本事,你不用这么猖狂,哼!”角蝰跪坐在地面,一脸的不服。 秦浩暗惊,想不到裴寂这厮看事情还挺明白,事实上也是如此,按照历史进程,李世民此次大胜之后终于再也无需估计李渊的脸面,直接找了个鸡毛蒜皮的事就把裴寂收拾了。 只因为,薛子墨并非转生,不是转生的天骄,才是真正意义的天骄。 第89章 糟糕伙伴 入夜,卫氏庄园举行盛大篝火晚宴。 天子已迁入安邑城中,城中宅院建设空间有限,因此单论宅邸布局、阁楼屋栋以及装修形制,是远不如卫氏庄园的。 安邑与卫氏庄园相距十余里,夜间可见篝火。 白日入卫天子的那队虎贲也已返回庄园,参与晚宴。 庄园晚宴火光传来,惊动安邑。 杨琦闻讯登上 虽然颜青云夜里经常会过来府里,不过白天还是有自己的事情,尤其她有访客的时候,他一般不出现。 程桂明和范爱玲都担心自己狗娃的安危,现在哪还有心思跟人吵架,一门心思的求着狗娃能好好得,只是敷衍的安慰了几句就张罗着赶紧送狗娃去医院。 “不要。”鑫昊伸手就要去夺沈君手中的刀,沈君惨然一笑,手一使力,刀子很轻松的没入了她的胸膛,死尸倒地。 一旁的安辰,紧张兮兮地盯着她,反倒是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和奶奶,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悠闲地看着电视。 一旁的贺云周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目光,一跃而至她身边,与她联手对敌。 五分钟后,蛊王带人来到了密道口,蛊王往里面瞅了一眼,觉得没什么危险这才招呼人先进去,而自己则跟在了最后。 事实上,那些录音安然也是第一次听到,毕竟,她刚刚拿了手机便匆忙赶来告状了。突然听到那些恶心的话,她是又羞又气,一时间愣在了原地,紧紧握住了拳头,话都说不出口。 “我们走。”安然淡淡的看了眼泪一眼,拉着王兰的胳膊就要离开。 “去吧去吧!”听了刘婷婷的话,值班老师赶忙对着两人挥了挥手,便放行了。 最讽刺的莫过于苏联,一直在防范着东北的日本关东军,一方面还与伪满洲国建立了外交关系,承认这个“国家”的存在。 “你…你真的是叶寒?”这些年经历的事情,让我变化很大,倒不是说外貌,而是身上的气质,从一开始的青春少年,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毛润芝的谈话,看起来是在拉家常,可使谭政感到格外亲切,进门时的拘谨一下子放松下来。 懂的多,有时候不见得是件好的事情,知道的越多,顾虑同样也就越多。 很多人都恨不得此刻被美人撒娇的是自己,就算她想要什么都会义无反顾的答应。 就在队长更换弹匣的时候,又一个黑影顺着洞壁滑下,猛地朝着他扑了过去。 陈念被关入宗人府方才不过三天,就被放出来了。不是凤云烟下的旨意,而是皇帝陛下亲自去将人带出来的。 “好,你不说,等我们查出来有你好看的。”收到指挥部消息的李志军没好气的放下了负责人的领子。 殷行一、梅黛纯等人的脸色都不怎么样,这次大秘境开启,神院进入大秘境的弟子在三百人左右。 怪不得高乐乐选择这里买药,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神药会造成死亡,因为自家的产业有一种信任感。 “无妨,我来是想要问你一件事情,你说见到那人能起来走路了,这事情可是真的?”那人高高在上,脸上的神情也是冷漠。 “你想说什么?”夏梦幽忽然问道,语气里少了几分积极与害羞,更多的是无所谓的感觉。 听着唐秋娘语气惊慌,高向菀愣住了,虽然她不是有意过问别人的隐私,但这种家常之事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讲的秘密吧。 “不可能!他能知道什么”?周莽直觉不信,但心中还是不由得一惊。 打斗的冲击波震彻山林,树木的枝干四处飞溅,山壁上的岩石也摇摇欲坠。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铠甲里面装载的是她的意识复制体,所以林青青与铠甲之间有着相当默契的感应,而铠甲所经历的一切只要她将那部分意识收回后也都能体会得到,只是角度有些不同罢了。 想到这,霍林似乎做出了决定,打算暂离轩辕门,这一决定,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能够活下来,更是为了义父的仇,和轩辕门的安危。 “对!”宫本武藏笑着,他已经习惯没事的时候就望着天空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在望天空的时候娜可露露也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望着天空,美轮美奂机缘其实就在那里。 那些士兵见到幽洛,便不由自主地偷偷观摩着她那双被黑丝紧紧裹住的大长腿。 “那暴君曾经强逼我等练武,杀得神州大陆少见人烟,将我等当做她的磨刀石,却不知仔细想一想,磨刀石越硬,刀越磨越利,但硬过得头了,刀也是会磨断的!”这是个粗人。 兜里有钱的艾格信心满满,但直到听完哈林老头的叙述,才发现事情比想象的要复杂些,自己以为捡了个便宜,在别人眼里,说不定是甩开了个麻烦。 一个半酒瓶准确无误地撞到了一起,瞬间土匪抛出去的半个酒瓶成粉碎,福东来投出去的酒瓶虽然也裂开了缝,但是还朝着土匪冲去。 折返回去,细细品味黑市板块,玩嗨了的钟思亮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黑市板块边缘化的地方,待到视线猛然一暗,钟思亮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深入”黑市板块——横跨了整个黑市板块算不算深入? 第90章 未雨绸缪 卫氏庄园,阁楼内。 蔡昭姬隔窗而望,几道院墙之外的空阔地面上,一团宽两三丈的旺盛篝火燃烧。 虎贲、匈奴即便在这种庆祝的时候,也都穿戴铠甲,只是没有携带长兵、弓弩,只带了随身刀剑。 她的婢女摇步而来:“夫人,热汤已烧好了。” “再烧一些吧。” 她不想现在就去,婢女逗留不去 陈九擦着冷汗,阻止父亲的疯狂炮击,他们在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就把带来的十箱一百枚炮弹,几乎全部打光。 就在姜逝被吓住的时候,那眼睛中的黑色仿佛活了一般流转,第二次攻击袭来。 杜衡颤抖着嘴唇,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响。他微抬起了手,想要抓住什么似的,最后又无力地垂下了。 “呼延天,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卑鄙无耻!”顾清岩看那青江学院的黑袍男子,一眼便认了出来,在青江除了呼延天没有说大白天都掩盖在黑袍之下。 之前就是因为冲动,差点葬身荒野,此刻想起来,自己是多么的冲动,此仇必报,与幽语山的恩怨,已经不可调和,击杀葛龙算什么,还要让幽语山付出该有的代价。 而低一等武侠门派所留,都是普通的刀兵,虽然比不了法器,但也削铁如泥。 很显然陈霸很痛心他自己为陈九所做的一切,居然没有得到自己幼子的认同,他感到十分难过。 肖琳和阮倾语也是非常兴奋,想要去看看。崔斌突然想到,既然敌人这么强,那么被打败了岂不是很麻烦。 可人脉这东西,只要拥有足够的实力,家族加以支持,就不难办到。 “思玥,你要加油。”郝欣欣今天的销售业绩第二,而慕思玥依旧吃鸭蛋。 笨娘心中五味杂陈,既感念大公子的恩德,又对尤二麻的示爱感到茫然无措,只好低头不语,任凭腮边的泪水轻轻的滑落。 夜庭昀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话若是他哥问他嫂子,他嫂子立刻能用三百字形容词夸得他哥能上天,怎么他就没这种待遇? 由于陈虎和杨家哥俩都是外地的,根本就不认识马龙和韩旭。所以语气有点冲。 老实说出现了裴司这个变数,系统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有别的任务员回到了现实世界。 西边昏黄的天际渐渐变成暗青色,夕阳的回光在一点一点的消失,收回了它抹在森林之上的那一层金色。 弗农之所以知道,那是因为司诺那天莫名其妙地一大早就吩咐他去准备生日蛋糕,那时弗农还微怔了一下,多问了一句是谁生日,司诺那表情不似平时那么干脆利索,而是有些犹豫。 她在任务世界里大杀四方,顶着和裴司一模一样的脸有什么用,命运之子她还不是下手杀了。 剩下还有七八套衣服,因为照片拍的太多了,完全超出当时的预料。 “这里就是‘狗窝’,我是十一号梦璃。刀哥和鬼叔也在,说是等你醒了,去找鬼叔。”梦璃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康氓昂推门而入,一脸的笑容,好像是见了许久未曾谋面的老友一般。 夏蕊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冰冷的样子,不苟言笑,张水和她同桌了半年,也算是大概清楚她的秉性。 “好漂亮,好有气势的剑”秦惶眼神变得贪婪起来,从乾坤神剑出来后,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 楚雄提了玄景钟在手,脚踏流火,将巨大的玄景钟舞成一团咆哮钟影,跟着李宏冲上天空。楚轩楚亮等人牙关一咬,最后看了眼正跟妖人混战的师父师叔们,硬着头皮追上李宏。 往山上爬了几百米之后特种兵们丢出了手榴弹,暂时阻滞一下跟在后面向着山上从来的恐怖分子。 沈晨虽然生气,但她应该跑不远。李凡加强了自己的听力,让真气充斥在耳朵上面。 更惨的是,这次往回逃的是骑兵,原本跟在骑兵后面的步兵这下可到了大霉了,慌不择路,又要夺路而逃的建奴、蒙古骑兵开始不管不顾地肆意践踏己方步兵,甚至挥刀砍杀。 “不知道这位公子是哪方势力?师承何处?怎么以前都没见过你们?”一个留着八字胡,手里提着一把宽剑的老年人走了过来。身材矮瘦,全身笼罩在灰色的布袍里,让人看了还真有点不舒服。 “想说谁就说谁”叶寒见他竟然没有认出自己,还说自己是乞丐,一时来火了。 “我知道。”杨浩强大的力量轻松推开金发骑士的手,一头扎进昏暗的赌场。 我看了眼身旁软趴趴的仰躺着的两人,这两人难道……也是进入这个世界的冒险者?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这种求生的本能会不由自主的让人出现这种迫切的渴望。 望着这个黑衣人,玉紫突然想道:这个阴,听说是赵出他最信任的人之一。这一次他临时改道也就罢了,为什么把这么一个藏在暗处的倚赖之人送给我? 跟像巴尔这种身体强大者交战,你就算能击伤他一百次,他凭借自身恐怖的恢复能力,根本不觉痛痒。但要是反过来,以体修强者的恐怖力量,可能一下就能要了你的命。 第91章 稳定优先 “陛下,杨子奇送来右贤王奏表。” 刘协劳累入睡,夜里当值的侍中史侍声音传来,未能惊醒刘协。 伏寿怀着心事未睡,闻声起来穿上新外袍,出寝室就对当值来通报的宫人说:“将奏表取来,我去侍奉陛下起身。” “唯。” 当值的两名宫人细声应下,转身去院外取奏表。 伏寿返回寝室将刘协唤 转头,看到一个妖娆的身子,一身红纱,长袖遮脸,朝他飘来,似曾相识,红袖挪开,露出一张妖媚的脸庞,却是那日在金华陆府见到的那狐妖。 “你说什么?萧旷深来找我?”赵存宇霍然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说话的前台接待人员。 逆发结罗忍不住感叹道,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羡慕,这是她从未见到过的风景。 顾怀城抬头无力望天,孩子没了,珵儿也不活了,珵儿说这话时,可曾有考虑他的感受。 在不远处,一只动作灵巧模样酷似鹿的精灵出现在了夏彦的视线中。 少年蹲在那里,俊逸的脸庞藏着一抹宠溺。他修长手指轻轻搭在她脸颊,在上面拧了一下。 沈二白现在你看到苏婷婷心里就紧张,甚至,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他第一时间就将摩多,与发生在大仓市的人虫事件给联系在了一起。 以前,她也想过去看病,奈何那个陈神医要很多钱,说如果掏不出来钱,就把他家的两头老黄牛给他。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夏彦之前所遇到的野生精灵,多多少少都会那么一两种战术。 尽管当时姐姐抢过他项链时,他哭着求姐姐,这是妈妈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姐姐却不管,说,永远都不会还给他。 她如果知道了对方想来而不成……心情会怎么样呢,又会做出什么事儿呢? “跟他们拼了!”人们拿着扁担簸箕木棍锄头,乌泱泱冲进了法场。 于是有人感慨,男人又当爹又当妈百来年了,估计都忘了还有家庭角色和分工这档子事了。陆垚表现得什么都不会,竟然没人觉得哪里不对。 受伤在家这些日子,叶妙也听冯越说过,原身成绩是真的不行,现在高中都是按成绩划分班级,原身怎么会在一个火箭班。 其实,他们和阿史那欲谷打得热闹,另一个对手松赞干布可一直都没有闲着,早在战斗还未开始,他就已带人占据了战场附近的一处高地,远远地观望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阿生逐渐体力不支。她虽然表情上显不出来不适,但鬓角已经有了汗水,嘴唇白了几分。 “票已经订好了,今天想找咱们一起玩的几个哥们出去搓一顿!”少年并没有在乎马勇的表情又继续说道。 等马勇和他们班的同学来到操场的时候,已经看到其他年组的学生都已经整好队了。 进入黑焦中心没多久,眼前的那个巨物就两侧,就开始不断的响起了爆炸声,这个吞食天地兽也因为爆炸声开始吼了起来。 鞭子划破空气而来,带动了气流,将赵戚戚耳旁的一缕发丝扬起。 苏瑾歌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身份上,看好戏的别派修士纷纷大笑着应好。 想到以后也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苏圆圆不由自主的就笑了出来。 但是,她们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至于她,半个月之前,我娘坐着轿子出门,无意间被路人耽搁了行程。 第92章 立场变动 后半夜,四更时分。 密道入口处,新轮值的一个十人队虎贲举两束火把巡逻至此。 就见干草堆上睡了百余名虎贲,这十人队巡逻时尽量距离柴草远一些。 草堆之上,赵基盘坐冥想。 现在他已经不需要躲在房子里催发技能,光明正大当众施展。 身边有的虎贲还勉强维持盘坐姿势,多数都已仰躺睡着 “这可见不得,那你们四个再看这个呢?”王明轻轻的又展出了自己背后的另外一只手,左手伸出,在自己掌心是一团浓郁精纯的神道法力,十分的玄妙神圣。 失去了莉莉的踪影,罗毅也只能将目光转向那哥布林,因为,这个哥布林将会是莉莉的目标,也就在罗毅将目光转向那哥布林之际,突然,在那哥布林背后出现了一把散发着寒光的匕首。 但是今儿这一碗鸡汤下去,她突然发现,殷戈止还是需要她的嘛,帮忙想法子也好,盛汤也好,她好歹也能做事,那心里自然就舒坦多了。 亨利表面上不以为意,可骨子里却得意的很,甚至有种生不逢时的感觉,如果早生几年,或许他就能跟蒙哥马利,艾森豪威尔,朱可夫一样,成为一代传奇。 “那么,现在,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白起心中正在天人交战,有那么一瞬间,愤怒战胜了理智,白起的承诺差点脱口而出。 没想到那夜之后,即使知道他是谁,她还处处躲着他,甚至一口一个大叔来气他。 王明闭目感受自己的身体变得强大了几倍,这样的力量已经超过了一个普通人的能力,再握手感受着鬼魂中浓郁的阴气,凭借这少年残存的记忆自己现在也已经成了一只恶鬼,实力大概相当于一个武林高手、江湖恶匪的本事。 镇元子、西王母、徐烨等人也都回头去看,徐烨心中还感到惊心、遗憾,这圣人怎么会想要杀这个蛊祖,本来徐烨还打算压在那土石塔中慢慢熬,早晚要收服此人呢。 既然三少和慕容辛子涵都不知道的事情,秋韵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了。 事实上叶辰很清楚,不管是风云还是达摩,他们都是一个时代的天骄。尤其是达摩,更加是有着成佛的潜质,来到了玄星大陆上之后,达摩必定会鱼跃此海,化龙腾飞。 佟染的唇角勾着似笑非笑,倜傥地摇晃着折扇,炯炯的双眸凝着势在必得。 刘胜男无语了,事实上,她也知道这是真的,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因为听起来太令人费解了,试想一下,谁的外甥被人打了,谁会第二天给对方送一面‘见义勇为’的锦旗?除非脑袋秀逗了。 也是,阿玄四人赶紧离开了广场,抬头看看天,没想到游星这一说就到了中午了,几人于是就到餐厅进餐去了。 作为陪嫁过去的三个婢子,都很乐呵开心的跟自己姑娘说话。一点也没有要去西部受苦的愁闷。 太爷爷听清了大儿子大声跟他的话,一激动就倒吸了一口气体,这气流刺激的嗓子一阵的痒痒,然后就是一阵的猛咳。 不过突然之间,苏云就被巨大的力量抛向了空中。切尔西球员就像是拿到了冠军一样。拿出了庆祝冠军的样子。 听到这个声音,众人都是心头一惊,仿佛破碎的是自己的心脏一般。 谢大夫人没有理会她,也挥开了要上前搀扶的丫头们,迈下台阶疾步而去。 第93章 德行有亏 当然,这需要苏子瞻能够将太极图的功效发挥到极致,而且太极图本身还需要成长到极致的状态,要不然,能够超脱时空长河的大罗金仙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等麦迪娜看到二端拿出了一套和她们一模一样的衣服,才恍然大悟。 早已完成充能的聚变射线瞬间,万余道纤细的光芒刺穿星空,这些聚变射线并没有经过能量海加成的聚变射线粗,不过杀伤力已经足够了。 但苏子瞻此时此刻表现出来的武道手法和玄元世界的武道却有很明显的不同,所有有人虽然看出来此时苏子瞻的手段,但总觉得有些是似而非。 “嘻嘻,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我们顺路一起走呗。”对于wo酱的不满,飞行场姬直接无视了。 “如果你还是,我会告诉你原因;而如果你不再是了,你自己也知道原因。”柳耀溪淡淡地说道。 “我还发现那太阳不会随我们移动。”我也告诉了他们我的发现。 何甜甜把两个孩子收拾好,把孩子放在婴儿床上,又重新去了卫生间,用肥皂洗洗手。 她是绝对不会允许他这样做的,保护她有很多种方法,和她在一起不应该成为他的负担呐。 宛若实质性,虽然看着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感官敏锐的人,也能察觉到这里面的不同寻常。 这个怀疑刚刚在铁森的脑海里产生,下一秒,他便听到自己士兵撕心裂肺的声音。 “皇帝陛下真可谓走一步棋,就算到了十步以外,掩日佩服。”掩日先是称赞了扶苏几句,随后提起手,将自己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 然后一巴掌,被那只大猴子一巴掌摔了出来,如同一块破布一般摔了出来,半天爬不起来。 “不不,家母的身体很好,在下打电话给你,是想请你明天来舍下吃个饭。”郭玉山笑着道。 剩下的这些头发特别长,每一次给那条藤蔓输送能量,空气中飘散出来多余的能量,就被莫名其妙的吸收了。 乌行云便知这位高人不过是在戏耍自己,心中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浓烈到几乎化作实质般的威压,从对方身上席卷扩散,如潮水般,不断冲击着整个黑月圣城。 谢菲尔德顺势介绍起了141特战队另外两名队员正在执行的任务,并将镜头对准了他们。 他还把他们这一队,今天晚上的遭遇都跟同伴说了一下,就怕他们也中招了。 邻居们又说了几句安慰话,帮忙收拾了一下,顺便又八了个卦,才离开。 无妄道士见杜子平心意已决,便拿出一道玉符,向空中一放,化为一道白光飞走。不多时,只见一道白光飞来。 此言一出,其余众人纷纷道:“我等无意收徒,欧阳师兄与范师兄就你们两人吧。”众人中到是有不少想收徒的,但自忖资历无法与欧阳亭与范松相比,便都退让了。 陆启明撑着黑色油纸伞,走到正对城门的大街,满意点头——又是一个好上午,人多,热闹。他散去了敛息术,缓步走向城门。 “哎,我说你能不能悠着点,一点吃相都没。”王坦给了王俊一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人们不禁更加好奇;毕竟林家每次拍卖会的第一件宝物都是保密的——而且从未令人失望。 不说别的,就拿百御城城主那条梦魇腰带来说吧。售价二十万无字卡,但总共只能释放出五次梦魇能量。并且每一次释放,最多只能增幅一到两次攻击。总和加起来,也就能增幅不过十次的攻击。 “是吗?那慕容皇朝呢。”于洋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满是挑衅之色。 洛天将黑山取出后,直接没入了其中。伴随着洛天的消失,周围的岩石向着黑山挤压了过了,片刻间黑山似乎就已经与周围的岩石融为了一体,任谁都不可能发现这里竟然有一件空间至宝的。 付诚昊也是低低的蹙眉,随后才办带着疑惑的开口询问了起来,“现在的学生,说话都这么煽情了?”显然,很久没有好好的放松一下了的付诚昊对于这一切是很诧异的。 “听说,当年的岩魔和地狱的阿斯蒙蒂斯交过手。”李天辰突然说道。 那几只骨鼠似乎感觉到什么,一时开始变得躁动不安起来,拍打翅膀的频率越来越高,露出口中的利齿。 唐凝霜回头查看战报,立刻发现了越国的不对,接连派出探子后终于知道了越国的形势,不禁暗暗心惊,加上北方三国,秦国实际已控制了九州三分之二的国土,蜀国偏安西方,恐怕再无宁日了。 卫长嬴倒‘抽’一口冷气:“可还有救?”她这么问时,就见帐外一个魁梧男子身形似晃了晃,一副受不住这样打击的模样。 把人送到了贺家,沧笙的任务就完成了,临走前给贺家留了三千两银子。这是她爹吩咐的,说是虽然不赖她家,可到底是她家的瓦砸死的,怎么也要聊表心意才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