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白切黑仙尊男主后》 第1章 [古装迷情] 《嫁给白切黑仙尊男主后》作者:扶梦【完结+番外】 文案: 成亲第二年,织愉发现自己是本男频仙侠文的恶毒女配。 而男主是她的仙尊夫君谢无镜。 谢无镜贵为仙族遗脉,心怀苍生,却被她和一群包藏祸心的正道人士污蔑陷害,落得个人人唾骂,仙身尽毁,被碎骨抽髓的下场。 他失去一切后顿悟大道,杀回灵云界,让所有迫害他的人成了他的道上亡魂。 而她,他的凡人妻子,作为唯一糟蹋过他的身子的人,她最后死得最惨。 偏离剧情她就会被立刻抹杀,完成剧情后她可以自选世界,完美开局。 织愉果断选择按照剧情做她的恶毒女配。 成功帮助反派毁掉谢无镜仙身后,她在他最落魄无助的时候踹掉他,投奔书中冷血阴戾的最大反派魔尊。 为了进行一场不自量力勾引魔尊,反被女主阻止的剧情。 织愉趁魔尊睡觉,掀开他的面具试图亲他一下。 结果她发现很恐怖的事: 一是魔尊没睡,他睁开了眼看她。 二是魔尊是她踹掉的前夫谢无镜。 * 谢无镜从不像世人眼中那般光风霁月,仁慈悲悯。 他睚眦必报,冷漠傲慢,世上无人值得他任何情绪。 直到遇到织愉。 他才知道,原来有人只是看他一眼,他都会在意至极。 1v1 非苏爽甜,慢热且狗血! 非女强,男主病态美强惨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女配 美强惨 第1章 恶毒女配 小腹涌上的热,像蚂蚁爬遍四肢百骸。难受得织愉拉扯着衣襟,在檐下的木廊上轻哼。 乌黑发髻散乱开来,满头珠钗摇摇欲坠。 微微汗湿的碎发贴上泛红的面颊,她也抽不出手去拨。 织愉张着异常殷红的唇,小口喘息。心里奇怪得要命:半个月前她刚毒发过,怎么还不到一个月,就又毒发了? 而且比之前还要来势汹汹。 她好难受,好想…… 她宽阔裙摆下的腿紧紧交叠,难受得蹭来蹭来去。 “夫人,药来了。” 仙侍捧着谢无镜留下的白玉瓶匆忙赶来,跪在木廊下把玉瓶打开放到织愉鼻边。 织愉没力气道谢,胡乱从仙侍手中抽走玉瓶。 她纤细的手指拂过仙侍的掌心,是仙侍从未见识过软嫩,连指甲尖都泛着粉。 仙侍掌心微颤,目光无意扫过织愉的脸。 灵云界的修士都说,凡人污浊弱小,无论外貌还是身体都远不及修道人士。 但夫人虽为凡人,却是灵云界从未有过的娇艳殊色。 她还记得,织愉被接来灵云界那天。 以拜见仙尊为由滞留尧光仙府的乾元宗掌门及长老,都等着待仙尊带回夫人,列数凡人配不上仙尊的罪名,要仙尊休弃夫人。 可夫人出现的那一刻,他们什么也没说。 因为夫人很美。 美到他们虽然依旧看不起夫人,但也认为: 仙尊年纪尚浅,凡间历劫一遭,爱上夫人是可以理解的。 凡人不得修道,夫人寿数不过百年,于仙尊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留她做个美貌玩物在仙尊身边,恰证明了仙尊不是真的不生六欲…… 织愉深吸一口气,玉瓶里的寒凉气息带着特殊的苦冷香气游进她体内,缓解了那令人煎熬的燥热。 她舒畅地轻叹一声。 仙侍霎时红了脸,为自己想太多而羞耻。 仙尊所住尧光仙府本是没有仙侍的。 她是夫人来了以后,仙尊带夫人亲自挑选出来的。 听闻夫人在凡界时曾是公主。 这段时日伺候下来,她觉得夫人虽然平易近人,但很有些娇纵脾气。 仙尊那般目下无尘的人,都会哄让着夫人。 望夫人不要察觉到她的冒昧,把她赶出尧光仙府才好。 仙侍退到一边去,目不斜视,耳不旁听。 织愉捧着玉瓶吸药。 按照以往经验,吸了很快就没事了。 可今日这药吸进去,她反而越发头脑昏沉。恍惚之间,好像还听到谢无镜在冷漠地对自己说话。 “李织愉,当初你那般对我,可有想到今日?” 织愉双眸半眯,迷迷蒙蒙间,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巍峨的云上天宫前,她全身都被束缚,手脚后背尤其疼,好像有针扎。 谢无镜的模样在她眼前变得越发清晰。 他一身云袍,一头她都羡慕的乌黑长发成了如雪白发,被玉鎏道冠高高束起。入鬓长眉之间,多出一道银纹圣印。 整个人看上去,比他成为仙尊后还要出尘冷寂。犹如山巅雪,凌空月,叫人望尘莫及,不敢生出丝毫冒犯之意。 而她正跪在他身前,褴褛衣衫透出丝丝血迹,浑身上下钻心刺骨的痛。 谢无镜,你疯啦! 织愉想要怒骂。 然而她开口,却是卑微乞求:“谢无镜,我错了。我不该和别人勾结陷害你,害你被抽仙骨,毁仙身,不该在你仙身被毁后囚禁你,羞辱你。”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看在我们夫妻多年的份上,求求你别杀我。我本来没想害你的,我只是想求长生而已……” 第2章 “是、是别人告诉我,说凡人要想成仙,只能从仙人身上下手。他们那些修士再厉害也不过是假仙人,如今只有你是唯一的真仙,我这才起了贪念……求求你……” 谢无镜冷漠地听她凄惨哭诉。 织愉大脑一片混沌:我这是在说什么东西?什么抽仙骨毁仙身? 她还没想清楚,哭诉就结束了。 谢无镜如冰的嗓音,不带一丝怜悯,“说完了吗?” “无镜……” 织愉看着遍体鳞伤的自己跪走到他脚边,抓住他的袍角,扬起如艳花被雨打至荼靡的脸,“你放我回凡界,饶了我吧。” 然而这么一张漂亮的脸,也唤不起他丝毫恻隐。 他手中玄黑长刀挥下,斩断她抓住他的双手,“一切是你咎由自取。” 血喷溅,溅上他的脸。 他在她眼中,顿时宛若地狱里的玉面修罗。 “啊!” 在自己凄厉的尖叫声中,织愉脑海里回放起她这一生。 十六岁那年,她被迫和亲北戎。 送亲队伍行至大漠,她逃了婚,碰见倒在沙漠里浑身是血的谢无镜。 她骑上他的马,带着没有意识的他向西奔命。 后来谢无镜醒来,以为追来的士兵是追杀他的人,拖着残破的身体将其打退。 他们由此相识,在陌生的西域相依为命。 谢无镜知道了她是大梁的逃亲公主,正被通缉。 她知道了他是江湖上的第一刀客,仇敌无数。 他内伤很重,要去寻医治疗,需要她照顾。 大梁皇后给她下的奇毒毒发,虽不会要她的命,但每月一次,会让她像身中春·药一样难熬。 而谢无镜特殊的内力恰恰能缓解她的毒。 两人谁也离不开谁,一拍即合,回到他的户籍地,嫁给他上了他的户籍,随后去往江南寻医。 他们虽是假夫妻,但也有过命的交情。 加之谢无镜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慢慢相处下来,不知道谢无镜对她有没有好感,反正她对谢无镜有了一丝春心萌动。 直到十八岁那年,谢无镜的仇家找上门。 这次的仇家与以往不同,他们都是来自灵云界的仙人。 谢无镜让她先跑。 待她躲命回来,谢无镜已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她还没萌发的爱情就这样被迫结束了。 结果一个月后,她毒发时,谢无镜亲自来了凡界,接她回灵云界。 那正是他们假成亲的第二年。 她这才知道,原来她的假夫君是仙界唯一的遗脉,是在灵云界至高无上、众生尊崇的的仙尊。 为了解毒,她被接回灵云界,因为极大的身份差距,已经完全没了要和谢无镜谈情说爱的心思。 谢无镜成为仙尊后,性情变得更加冷淡。 他接她回来,是因为他们拜过天地。 修行之人最遵天地规则,他有责任把她照顾到死。 织愉本想安安心心在灵云界养老,然而灵云界的花花世界实在太迷人眼。 看着灵云界修士一个个上百岁了还青春永驻,仙气飘飘,御剑飞行…… 她心动了。 可是灵云界有规矩,凡人不得修道,哪里都没有给凡人修道的功法。 即便她是仙尊夫人也不例外。 但是她想修道啊! 她的渴望一日一日积累成贪念,终于走了邪门歪道。和那些想飞升成仙的修士们一拍即合,开始祸害谢无镜。 他们屡次三番设计重伤谢无镜,伺机抽他仙骨、吸他仙髓、移他仙脉,为己所用。 织愉在尝到甜头后越发嚣张。 她本来就觊觎谢无镜。那点觊觎再次被勾起,让她在设计陷害谢无镜的过程中,多次馋他身子。 在谢无镜仙身尽毁后,更是把他囚禁起来,夜以继日地压榨,玩他的手段可谓花样百出。 正当她觉得自己已经走上人生巅峰,玩腻了谢无镜,开始把目光转向别的男人、把谢无镜丢给同伙拆骨分肉时。 谢无镜竟然被南海公主救走了! 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是在一天晚上。 他把她同伙们的尸体围着她的床挂了一圈,组成血淋淋的人肉帘子。 他悟了他的大道,成了神。 再也不是之前那个仁慈悲悯、光风霁月的仙尊。 那天早上醒来后,她无尽的噩梦就开始了。 直到今日,他玩腻了,终于打算亲自给她来个凌迟处死。 而比小强更顽强的她,受了那么久的折磨,直到最后一刻,还在用坚定而又颤抖的声音乞求:“求求你,我不想死……” …… 这些画面犹如惊雷在脑海中炸开,织愉傻眼到连被正在发疯的谢无镜凌迟的痛都感觉不到。 她感觉自己的魂魄好像从身体里飘出来了,正在以第三视角观看天宫前的谢无镜和他脚边几乎已经没了人形的自己。 怎会如此? 她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好吧,说实话,她刚来时是挺羡慕灵云界的修士的,也确实动过修道的心思。但现在已经不想了。 在凡界也因为谢无镜长得实在好看,有那么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馋过他的身子。 可她怎么可能那样对待谢无镜! 第3章 谢无镜又怎么会成为这个血腥凶残的疯子! 织愉双手捂头不愿相信。 她脑海里突然被灌入一段话: [这是一本书,你是书中的恶毒女配。] [如今你虽阴差阳错窥得天机,但必须按照原书剧情行事,否则你将暴毙而亡。] [作为你窥得天机却不被允许改变命运的补偿,待你走完书中剧,你将会被安排到你想要的世界,过上幸福无忧的一生。 未来你的生生世世,也将会是荣华富贵的命格。] [切莫泄露天机,否则你命数亦尽。] 什么天机?假的,这是梦。 对,是梦。 织愉这般告诉自己,感觉自己的魂魄被拉扯向某个方向。 天宫前的画面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 熟悉的走廊木檐变得越发清晰。 她浑身无力,听见耳边那仙侍不断呼喊:“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仙侍试图用灵力灌输给她。 然而无用,她没有灵脉、也没有灵窍。 仙侍手足无措,拿出传音玉牌联系仙尊。 这是仙尊给她的,告诉她夫人如若有事,需及时向他禀报。 织愉已经恢复了意识,只是浑身虚脱,大汗淋漓,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不能动弹。 她脑海里还回放着可怕的梦,诡异得让她怀疑那不是梦。 她听见仙侍接通玉牌,焦急地哭道:“仙尊,夫人她好像快死了。” 织愉正想说求求你别咒我死,就听玉牌那边笙歌燕舞。 还有她被谢无镜接入尧光仙府那天,那几个拿鼻孔看她的老道的声音:“仙尊,凡人命如蝼蚁,朝生暮死实乃常事,不必放在心上。” “三宗、四海国和四城这十一境的境主,派来的人都快要到齐,南海公主已到乾元山外。您与她青梅竹马,多年未见,不如亲自去接,路上顺便叙叙旧?” 他们虽然没明说,但语气里“哈哈,你老婆死得真好,新老婆要来咯”的快乐,简直隔着玉牌扑到织愉脸上。 织愉来灵云界,本只打算做三件事: 养老!养老!还是养老! 她知道自己和谢无镜是假夫妻,但这不代表她会唯唯诺诺任人欺负。 梦中的混乱还没理清,但织愉暂时顾不上了。 她伸出手,勾住玉牌。 仙侍惊喜又担忧,“夫人。” 顺着她的力道把玉牌递到她唇边。 她气若游丝:“谢……不、不用管我,你……” 话未说完,她两眼一闭。 紧接着就听仙侍提起口气,高声哭喊:“夫人!” 那声音凄厉得像是她已经死了。 玉牌那边瞬间安静下来,乐舞都停了。 只听谢无镜道:“我七日前去往巫咸山退魔。不在的这七日,你们就是这么照顾我夫人的吗?” 不怒自威。 老道们冤枉得接二连三呼喊:“仙尊!” 他们什么都没对那个凡人做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 感谢宝贝们的等待,爱你们,啵啵啵~ 本章24小时内给宝贝们发小红包~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2deng 1个;囊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囊囊 2瓶;依丽芙 1瓶;杨桃狸 4瓶;祝余 3瓶;祝余 10瓶;奚山君 10瓶;fohren 3瓶;小璐 20 瓶;省略号君 10 瓶;c2deng 5瓶 第2章 那不是梦 织愉眼睛闭着闭着就睡过去了。 都怪毒发和那场梦弄得她太累了。 醒时,她已经躺在床上。 隔着放下的珠帘,她看见藏青衣袍的背影正在喝茶。 那优越出挑的身姿,还有那高束如瀑、令人羡慕不已的黑发,一看就是她的假夫君谢无镜。 “睡醒了?” 谢无镜没转过身来,慢悠悠地品着茶。 他是仙人,一眼就能看穿她是真难受还是在睡觉。 在凡界时他就有这个本事,织愉已经习惯被他拆穿。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她过于任性了。 半个月前他将她接回尧光仙府,就忙得脚不沾地。 那些老道想给他办洗尘宴,可他一得空,就赶去了巫咸山退魔。 今日,是他这半个月来难得休息的一天,也是那些老道们等了一个半月,才为他办到的洗尘加凯旋宴。 她做过十六年的公主,父亲是国君,自然知道这场宴对于这种至尊之位的人来说,不只是宴会那么简单。 可她却赌气装死,把他喊回来了。 织愉悻悻然咬了咬舌尖,心说这也不能怪她。谁叫那群人那么盼着她死? 她扶着额头哼哼,“嗯,头还有点晕。” 他在她长久的安静中,喝完了茶,放下杯盏转过身来看她,“仙侍说你今天毒发了。” “她叫香梅。” 明明是他带她去挑的人,他却总是记不住仙侍的名字。 在凡界时他也这样。 明明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很多人的名字他却记不住。 “知道我为什么挑她吗?因为我想吃梅子。” 织愉碎碎念叨,把头和肩膀探出去,撑在床边,小脸仰起来,可怜兮兮的,“嗯,今天比以前都难受。” “仙侍说你气息停了一段时间。” 第4章 谢无镜今日黑边藏青的衣袍绣有金印日曜纹,腰封上嵌金饰,发冠也是金玉质。 头发束得比以往更利落,只两鬓有些许额前碎发柔顺落下。 灵云界修士一般不喜欢大红大紫、金银之物。 他们认为俗气。 但如果是能穿上身的,那必然不是普通的金银红紫,而是曾经神族的神衣。 即便是金银红紫,那也是如月华般流光的。 谢无镜今日这般穿着,说明今日的宴很正式,很重要。 “是吗?有这么严重?” 织愉决定装得更严重一点,无力地趴在床沿,“我不知道,就是突然之间好难受。你去巫咸,不是说巫咸可能有我所中之毒的消息吗?找到了吗?” “没有。” 谢无镜走过来。 一双金边蓝暗纹靴出现在她眼前。 哇,真是从头到脚都是神物。 织愉暗暗感慨了下,抬起头。 谢无镜在床边坐下,把手放在她后背上。 云雾般的烟气如涓涓溪流,不断涌入她的身体。 这是灵云界万千修士梦寐以求,只盼能得到一点点的正统仙气。 来到灵云界后,织愉已经知道,能缓解她毒的“内力”,其实就是谢无镜的仙气。 谢无镜以防万一给她留下的玉瓶药,里面装的也是仙气。 谢无镜:“我去大梁问过,大梁皇后说那毒是她机缘巧合得到的。给她毒的人已死,追查不出结果。” 来到灵云界后,谢无镜也帮织愉重新诊看过。 她体内的毒不发时,竟如同不存在,查不出丝毫痕迹。 只有仙气能缓解的毒,并且如此诡异,可以断定这毒绝非凡尘或灵云界所有。 多半来自陨灭的仙族或神族。 织愉没有不适,仙气只是缓解了她刚刚睡醒的倦懒。 万千人渴望得要死的东西,被她这样糟蹋,她更心虚了。 不过谢无镜明知她骗人还纵着她,说明他不在乎这点小事。 织愉对谢无镜笑眯眯的,“谢谢,辛苦你了。要不,你去参加宴会?” “一起去吗?” “我就不去了。不然他们气我,我还得闹。” 织愉挥开他的手坐起来,在他眼前大大方方地整理轻薄的衣衫。 嫩粉的衣裙薄如蝉翼,完全贴合她的身形,甚至能看到她衣下的藕色小衣。 在凡界时就算是假夫妻,两人因为各自的身体状况,时不时需要互相照顾,也很亲密了。 只要没脱光,织愉已经习惯在他面前这么不拘小节。 他目光也干净得很,像永不会有起伏的冰面,“我在,他们不敢。” 有他在,他们确实不敢光明正大欺负她。 但他们会用鼻孔看人,会说些灵云界特有的东西,让她听不懂,孤立她成为局外人。 织愉连连摇头,不愿去受这个气。 她催促谢无镜快去。 谢无镜嘱咐她有事用传音玉牌叫他,起身理了理衣袍与袖边,缓步向外走去。 织愉躺回床上。 安静下来,脑海里又涌起那个可怕的梦。 在梦里,她记得……她今天也没去参宴,谢无镜去了。 “谢无镜!” 织愉猛地翻身跳下床,跑到门口拉住已经停下脚步的谢无镜,“你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去参宴?” 谢无镜在凡界时,脸上是会表现出些许情绪的。 可回到灵云界后,他的情绪如被坚冰笼罩,织愉已经连他的心情都看不透了。 “理由?”他问。 织愉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任性,而是无理取闹了。 但她得试一试啊! 试试看,那到底是不是梦。 织愉心思重重,踟蹰了好一会儿,“南海公主是不是叫钟莹?” “仙侍告诉你的?” 织愉摇头,“我听别人说的。说你和她青梅竹马……” 谢无镜仍是平淡无味的语调:“我和她……” “算了,我不想听。” 以她的身份,她也不该打探这些事。 她只是想留下他试验那到底是不是梦。 织愉:“我就是有点担心,要是他们觉得你和她有什么,会不会更不把我当回事?甚至趁你不在的时候,来要我的命……” 她故作惊恐地捂住自己脆弱的脖子。 谢无镜看她的眼神里,带上一丝微不可察的审视。 她是个聪明人。 自小在大梁后宫长大,母妃生时是最受宠的贵妃,她亦是最受宠的公主。 她九岁时,母妃去世。 在宫里独自长大的七年,她需要照常在父皇面前扮演娇憨的公主,才能博得父皇的怜爱。 时日长了,她总是把她的娇纵拿捏得恰到好处,憨态可爱,又会揣测旁人的心思。 谢无镜看看她的踩在地面上的脚,“回去穿鞋。” 织愉蜷了蜷裙下嫩白的脚趾,一步三回头,“那你别去?” 谢无镜跟在她身后,缓步走回桌边。 织愉笑嘻嘻地坐回床上,穿上鞋子,坐到他身旁的凳子上。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给她也倒了杯,然后慢悠悠地一边品茶,一边如实相告:“接你来,不只是因为我们拜了天地。” 他喝的茶是他独有的,织愉从没喝过。 第5章 她闻了闻,是种令人身心宁静的香。 抿一口,苦得她头皮发麻,感觉自己的命都没这么苦。 “你等等。” 她放下杯盏,对门外喊,“香梅,送壶茉莉茶来,放蜂蜜放牛乳。再送盘瓜子,要荔香的。” 他不急不缓地品着茶。 待香梅送来了她要的茶,她美滋滋地喝茶,嗑瓜子,“你继续说。” 谢无镜便面不改色地接着道:“灵云界有十一境,三宗、四海国、四方城。每一位境主,皆是狼子野心。” 他在凡界十八年。 这十八年对于修士来说虽是弹指间,但也足够这些人搅弄风云。 他们觊觎谢无镜的血脉不是一天两天了,想方设法把自家亲眷送来给他做道侣。 只要生下一位有仙族血脉的继承人,就能打破如今多方制衡的局面,一枝独秀。 而谢无镜目前并不打算打破这样的平衡。 织愉成为仙尊夫人,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她占据了他夫人的位置,那些还想送女儿来的,就只能是以送炉鼎的名义。 都是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女,要不要这么没脸没皮,就要好好考虑了。 今日这场宴重要,恰好有城主与海国女儿过来。 谢无镜为织愉留在仙府,既是告诉他们目前该死了这个心。 亦是彰显他对织愉的重视,警告他们不要对她做不该做的事。 织愉小口小口地抿着茶。 茉莉香在口中散开,谢无镜说的话,让她想到了她的父皇。 权术,不外乎如此。 江湖也好,朝堂也好,灵云界也好,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 织愉嗑了颗瓜子,撇嘴摇头。 整天想这些,太伤脑子,不如嗑瓜子。 谢无镜向她许诺:“我会保证你在灵云界能够寿终正寝。” 织愉嗑瓜子的动作停了。 她对她谢无镜眨巴眼睛:“我要是想修道呢?” 谢无镜如实相告:“目前灵云界没有凡人修道。” 织愉记得,在梦里,她那么祸害谢无镜,拼命和他双修,修得也很勉强。 她不免显露出些许失望,嗑瓜子的速度都慢了。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她嗑瓜子的声音。 谢无镜喝茶喝得很斯文,举止从容,不发出一点声音。 在凡界时,他们即便这样谁都不说话,也能坐在一起待很久,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到了灵云界后,织愉总感觉有些东西变了。 比如现在,安静了一小会儿,她就不自在。 他们生疏了。 她想了想,“要不,你还是跟我说说那个南海公主?” 谢无镜言简意赅:“仙族陨灭时,我尚且年幼,被交托给乾元宗上任掌门抚养。那时她同在上任掌门门下修行。” 他说完,继续喝茶。 织愉等了会儿,他也没有接着说的意思。 “没了?” “没了。” 就这? 还没她看过的最烂的话本子刺激。 织愉继续嗑瓜子,发现瓜子没了。 外面天色也已暗下,明月挂上树梢。 现在这时候,如果谢无镜去赴宴的话,宴会应该已经开始了。 哈哈,跟她梦里的发展不一样,她什么事都没有。 织愉顿时身心舒畅,长舒口气,“我困了,要睡了。” 谢无镜拂袖收走茶具,起身回他自己房中休息。 毕竟是假夫妻,在外人面前恩恩爱爱,私底下还是要分房睡的。 将房门关上,织愉趿拉着鞋扑向自己的床。 心脏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 她浑身一僵,呼吸骤停,倒在了地上。 脑海里浮现出一段话: [再违反剧情,你会暴毙,神仙难救。] 世界好像暂停了。 这段话消失的刹那,暂停的空气疯狂涌入织愉的体内。 她大口大口地躺在地上喘气,缓了好长时间,隐隐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是香梅。 香梅敲门,声音有点急切:“夫人,您睡了吗?” 织愉心乱如麻,失魂落魄地回道:“还没,怎么了?” 香梅推开门,表情纠结,“夫人,南海公主来了。正在仙府山门和仙尊说话呢。” 织愉大脑空白了一瞬,抓了件外袍披上,疯狂往外跑。 * 谢无镜刚要回房,就收到仙府大阵感应。 南海公主前来拜访。 他放她进来,在仙府山门旁的亭子里等她。 “慈琅仙尊。” 钟莹款款而来,行完礼,坐下,“先前仙尊托我查的毒,我已查遍鲛族内所有医书。我能冒昧问一问,您是为谁查的吗?” 不待谢无镜回答。 “谢无镜!” 一道穿百花裙的身影喊着他的名字,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胳膊。 谢无镜还是那副天塌下来也不会变的表情,手轻搭在织愉手背上,“怎么了?” 织愉扫了眼钟莹。 冰肌玉骨,身材纤细窈窕,清冷殊丽。 一身月白鲛绡裙在月下格外仙气飘飘,完全就是所有凡人的梦中神女。 钟莹正难掩惊讶,视线落在她身体和谢无镜手臂贴合的地方。 第6章 对不住了,南海公主。 我这种烂俗恶毒女配,生来就是要到处捣乱的! 织愉把脸靠在谢无镜肩头,娇弱地撒娇:“我做了个噩梦,好害怕。” 从现在起,她要做一个恶毒的女人。 骗他的仙骨,毁他的道途,玩他的身子! 她活不活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让他这样一个事业批成神呐! 第3章 只是玩物 谢无镜轻拍了拍她的背,仙气不要钱似的给她灌,缓解了她的方才心脏骤停遗留下的不适。 她凌乱的呼吸渐渐平稳。 谢无镜将她散乱汗湿的鬓发勾到耳后。 织愉接着娇哼:“我一个人睡不着,你陪我。” 在凡界时,她和他在逃命中会有因各种情势睡在一起的时候。 但到了灵云界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向他提出这样亲近的要求。 谢无镜看出她是真的心有余悸,微红的眼尾带着湿润,瞳孔颤动着,眼神混乱,还没缓过劲来。 他抚了抚她的背,“好。” 钟莹被无视良久,无意再看从前不染俗尘、不生六欲、孤高寡情的慈琅仙尊,现在是如何宠爱他这位凡人夫人的。 她浅笑了笑,“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织愉疑惑地望向她。想了想,刻意表现出几分敌意。 钟莹欠身道:“抱歉,我没能从南海国典籍上找到您要我查的东西。我先回去了。” “有劳。” 谢无镜虽为仙尊,却从不摆架子,客气地叫仙侍送钟莹离开。 织愉轻哼:“她叫香梅。” 谢无镜:“嗯。” 织愉知道他还是没记住,挽着他走入传送阵。 尧光仙府很大,谢无镜身为仙尊,不需要传送阵。 这传送阵是给织愉准备的。 传送阵直达她的卧房前。 织愉脱了外袍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谢无镜在床边坐下。 未来的景象在脑海里回放,织愉横竖睡不着。 她原以为那些景象够清晰了,现在才发觉那只是个大概。 具体发生了什么、她是通过谁开始谋划害谢无镜的,她都不知道。 谢无镜总是能看穿她。 她要怎么骗过他,她也不知道。 道阻且长,任务艰巨。 织愉仔细整理头绪,混乱的思绪稍微变得清晰。 她犹疑地拉住谢无镜的袖子,“谢无镜……” “嗯。” 昏暗中,他的嗓音显得更为低沉。 “你和我一起睡,可以吗?” 她尝试向他身体伸出魔爪。 谢无镜沉默片刻,“为何?” 似乎不是不可以,只是要一个理由。 织愉:“我实在害怕,想抱着什么睡。要是叫香梅来陪我,我们之间的真实关系,不就会被人知道了嘛。” 这个理由,勉强还行吧? 她心里忐忑地打着鼓。 须臾后,她感觉自己身边的位置陷了下去。 他身上苦冷如雪的香气侵袭了床帐内,“睡吧。” 有时候,她觉得他看起来真像个不近人情的人。 可她的要求,他几乎从不会拒绝。无论是在凡界还是在灵云界。 织愉有那么一瞬间心生愧疚。 转念想到,对他这种为了正道日夜奔波、现在还能为了可怜人的恳求,舍身陪她一起躺下睡觉的人来说。 助他成神,超脱红尘,才是对他最好的回报吧。 织愉毫无心理负担地抱住他的手臂。 这一天过得实在太累。 短暂的窒息好像抽走了她的精气神。 织愉本以为会难以入睡,可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她很快就睡沉了。 翌日醒来,谢无镜已经离开。 香梅进来,从储物戒里拿出衣裙首饰供织愉挑选。 灵云界的修士大多没有用衣柜的习惯,有衣柜也是个摆设。 谢无镜这里更是如此。 织愉来了,才特意在她屋里打了俩衣柜与梳妆台。 织愉本想叫香梅把谢无镜给她的衣裙首饰都放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谢无镜也说:“好。” 但香梅边放边心疼地说,这些衣裙与首饰,最低都是仙品,皆是举世难寻。 放在外面,她好担心有人拜访时会起歪心思,对织愉不利呀。 织愉这才知道,在灵云界,好东西该去的地方,是储物戒。 可惜她一阶凡人,纵使能用这些法衣法器当作护身防具,没有灵力,却是无论如何不能使用储物戒的。 织愉叹了口气,挑了套天水碧裙配西子色外袍,上绣花叶四凤纹。 要了一套看着像点翠嵌绿松,但是某种灵石做的首饰,点缀了两根金钗步摇,一串铃兰花。 她去换好衣裙,在梳妆台前坐下编发髻。 香梅收拾衣裙首饰,今日难得不安静,碎嘴道:“夫人,昨日仙尊没去赴宴,那些参宴的人,今天就都在山门等候仙尊,请仙尊去商议事情。” 织愉心不在焉:“嗯。” “那些人带了他们的女儿或是妹妹,亦或是首徒女弟子,哪里像是来办正事的。” “嗯。” “要我看,她们这是当夫人已经死了,等着抢夫人位置呢。” 第7章 “嗯?” 织愉尾音上扬,奇异地透过镜子看真心愤愤不平的香梅。 话本里,每一个富贵显赫的恶毒女配身边,都会有一个歹毒而愚蠢的狗腿子。 香梅就是她的狗腿子? 香梅还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对。整理好了东西,走过来,替织愉把储物戒戴上。 这储物戒玄金质,上有应龙图腾,很漂亮,是谢无镜送给织愉的。 认了织愉为主,却可以接受主人命令允许他人打开。 看不出什么品级,但绝不会低于仙品。 夫人的手纤白脆弱,戴上这暗纹霸道的戒指却一点不突兀,可真好看。 香梅就如对易碎物品一样对待织愉的手,见织愉神情复杂,劝慰道:“夫人不用担心,仙尊对夫人是不一样的。今早仙尊走的时候,还叫我去给您买梅子呢。” 今天一大早,香梅在院里清修,谢无镜从屋里出来,叫她好好照顾夫人。 香梅应声。 谢无镜又道:“她心情不大好,最近想吃梅子,你去买些。” 香梅问:“梅子有很多种,买什么种类的?蜜饯果脯,还是新鲜的?” 谢无镜静了须臾。 “全部。” …… 香梅领着织愉去用早饭的路上,乖巧地跟织愉讲述谢无镜离开前发生的事。 织愉有点困惑。 她什么时候说最近想吃梅子了? 应该是谢无镜和别人聊天,他给记错了吧? 嗯,女配这待遇很合理。 这种把她和别人弄混的误会剧情,必定是要加快她黑化的进程。 走进膳房,今日屋里摆了一条长桌,上面摆放了各色梅果。 新鲜果味与蜜饯果脯的甜交织。 织愉忽然想起来,昨天自己说过: ——知道我为什么挑她吗?因为我想吃梅子。 哦,还真是自己说的。 织愉欣赏了眼梅果盛宴,随手一挥,“收起来吧,我现在不想吃梅子了。” 香梅应是。 织愉坐到一旁的圆桌边,用她的早膳。 早膳是灵植灵兽肉所做的清粥小点,很是鲜香。 灵云界的人不贪口腹之欲,但这种好东西,他们也巴不得天天有的吃。 不过谢无镜天生仙体,这种东西对他用处不大。他几乎不吃任何东西。 这膳房还有膳食,都是织愉来了以后,特意给她准备的。 织愉吃了两口就不太想吃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剧情。 织愉唤来香梅,“我想去乾元宗逛逛,可以吗?” 香梅迟疑,“可以。不过,乾元宗多是修行之人……” 在她看来,夫人美丽脆弱惹人怜。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夫人只是个蝼蚁一样的凡人。 她能不轻蔑夫人,那些人未必。 织愉毫不在乎,甚至颇有激情。 她这种角色,出场就是要被人欺负打脸的。 然后她再恶狠狠地报复回去,来突出她的坏! “走,我们去乾元宗。” 乾元宗乃灵云界三宗之首。 独占太华山脉一片灵脉山,在尧光仙府最直接的庇护范围之内。 织愉从尧光仙府通过传送阵出来,就在整个乾元宗最中央的无极广场大阵内。 此时,内门弟子们正在此修行早课。 一眼望过去,个个衣着如云,打扮简练素净,仙风道骨。 织愉的出现,就像是书院里来了个花魁,分外惹眼。 弟子们睁开眼看她。 她站在晨曦中,琳琅珠翠熠熠生辉,花裙霓裳、胭脂红唇,颜色明媚。 虽然织愉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一出来就这么多人对她行注目礼,还真有点吓到她。 织愉不知道怎么从这些弟子中走过去,他们又不动。 她只得提起裙摆,走入他们之中,穿过他们。 “夫人,你是故意的吧?” 走到最中央,高台之上的老道突然开口。 织愉不解,圆圆的杏眼望向他。 老道冷哼:“想用对付仙尊那套,来蛊惑的我的弟子,乱他们的道心?我告诉你,没用。不论你是来送什么的,他们都不会接受。” 当她是来送礼讨好人的啦? 织愉翻了个漂亮的白眼,自作多情。 “看来昨天宴会的事,还没让您吃到教训。或者,您根本没资格赴宴?” 织愉抬起下巴反唇相讥。 提起昨晚的事,在场无人不知。 昨晚灵云界十一境的人齐聚,结果仙尊被这女人叫走不算,走前还冷了脸色,后来也没再回来。 听昨晚同南海公主去找仙尊的南海武侍说: 公主去找仙尊商议正事,结果还没和仙尊说上几句话,这女人又来装柔弱,把仙尊喊走了。 看她这身段,这长相,这恃宠而骄的样子。 本以为只是个玩物,没想到竟是个惑乱仙尊道心的妖精! 老道气得站起来,弟子们也都站起来。 霎时,织愉产生了被包围的压迫感。 织愉捂住怦怦跳的胸口,后退一步,“你们想干什么?” 弟子们不打算干什么。 只是师长站起来了,他们不好再盘腿坐着。 她此刻惊慌的模样,像一只娇弱蝴蝶闯入荆棘间般无措,令人心生不忍。 第8章 离她近的年轻弟子们不禁悄悄后退,为她让出些空间。 老道以为弟子们是在为他待会儿教训这女人让出位置,指着织愉冷笑:“现在知道怕了?昨日不是说,你快死了?今日你这般生龙活虎,难不成是回光返照?就让老朽我来为你瞧瞧!” 让他瞧,织愉怕自己真要走到回光返照那一步了。 老道从高台上纵身一跃,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竖着双指直冲织愉眉心点来。 织愉连连后退。 衣袍翻飞间,指风强劲。 她大脑一片混乱,唯一认定的是:她做的是对的,因为她没暴毙! 忽听香梅拿着玉牌,高声哭喊:“仙尊,夫人要被孟枢长老打死了!” “师父不可,她是慈琅仙尊的夫人!” 有道年轻的声音回过神来,连忙要阻止。 然而没等他阻止,更加强势的威压降临。 众弟子只觉胸口一闷,就见孟枢长老被一道气劲打退。直在地上飞出三丈远,单膝跪地,双手撑地,勉强稳住身形。 高大的身影挡在那凡人身前,神色淡泊,不怒自威。 下一瞬,那凡人健步如飞地跑向他。 到他面前,她又娇弱得好像全身没了力气,娇小的身子往他身上一倚,指着孟枢,有气无力:“谢无镜,他说你好色又糊涂,不如他的弟子,还想打死我。” 弟子们:?长老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刚刚站起来的孟枢:?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晚上好~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可可可可 2个;囊囊 1个; (* ̄3 ̄)╭ 第4章 我要长生 谢无镜自然不会信她的鬼话,但也不会不给面子地当众拆穿她。 他揽住她的肩膀。 织愉顺势靠进他怀里。 孟枢想说些什么。还没开口,香梅跑过来,一板一眼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见这小仙侍没有像那凡人一样胡说八道,孟枢脸色稍霁。 却听香梅接着道:“不过孟枢长老确实差点杀了夫人。” 织愉惹事还嫌事小地点头。 没错,臭老头快吓死她了。 香梅有理有据:“夫人是凡人。凡人柔弱,如何经得起孟枢长老那一指风,如何经得起孟枢长老的吓唬!他分明就是要杀夫人!” 孟枢冷嗤:“就算她是凡人,也不至于一吓就死。你当老朽没见过凡人?” “夫人和那些人不一样!”香梅凝眉,“我每次碰到夫人的手,都觉得她像花瓣一样嫩,一捏就碎了,我都不敢用一点力气。你那么大力,夫人可不是要被你吓死了嘛!” 她颇为气愤。 看样子,这番话是真心的。 织愉心想我倒也没那么容易被捏碎。 就感觉自己垂袖里的手,被捏了捏,又被指腹轻刮了刮。 她抬眸看捏她的谢无镜。 他仍是正在处理公事的模样,好像什么也没干。 孟枢长老被香梅说迷糊了,对谢无镜拱手行礼,“我不过是想给夫人诊治,怎敢伤了夫人。” 在场众弟子亦是维护他们的长老。 织愉要反驳,谢无镜安抚地按了按她的肩头。 她抿嘴靠回他怀里。 谢无镜淡然的声音响起:“孟枢,你记住,她是我的夫人,见她当如见我。” 孟枢应是,又不服气道:“若不是夫人突然干扰弟子们早课,老朽也不会那么生气。” 织愉承认其他方面是故意和他对着干,但这话可真是冤枉她了。 她正要开口,香梅已经为她发声:“夫人没有干扰早课。夫人是凡人,凡人不会飞,她不从你们之间走过去,还能怎么过去?” 孟枢立刻反驳。 但不管他怎么说,香梅都坚定地道:夫人是凡人,她比花瓣还娇嫩,你们还想要她怎样!她可是凡人啊! 哇,这番言论,让织愉都忍不住想给她竖大拇指。 灵云界的修士们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凡人这个身份的压迫感。 谢无镜揉捏着织愉的手,耐心地听他们吵。 待他们吵完,他道:“孟枢,倘若我在早课间从弟子间走过去,你会如何?” 孟枢喉间一堵,闷声道:“仙尊来,自有仙尊的道理。但……” “那便是了。” 谢无镜不给他机会说但是,嗓音逐渐严厉,“只是有人走过,便受干扰。乾元宗的弟子,如今被教得这般浮躁了吗?” 众弟子眉心一跳,连忙欠身低头,作认错姿态。 他们弯下腰去,织愉视野变得开阔,舒坦多了。 谢无镜没有说如何处罚他们。 但“浮躁”二字压在乾元宗弟子头顶,着实贬低了乾元宗,让他们丢了颜面。 尤其现在灵云界十一境的人都还在乾元宗,这足够今日在场所有人喝一壶了。 织愉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觉得解决得太轻松了。娇蛮地轻哼一声,随谢无镜离开。 香梅要跟,谢无镜吩咐:“你回仙府候命。” 香梅立刻领命回去。 谢无镜带织愉去了一片桃林。 此季花期刚过。 但林中因布下阵法,施以灵液,花开终年不败,犹如一群落下人间的粉云。 第9章 织愉很是喜欢。 不过她不认为谢无镜是来带她观景的。 她仍装着被欺负了的委屈样,偷偷赏花,随谢无镜漫步林间。 谢无镜问:“你今日出仙府有何事?” 织愉来到灵云界半个月,一次都没离开过尧光仙府。 在凡界,她与谢无镜一起隐居养伤时,也曾说过: 要是每天有吃有喝还有话本子看,我愿意在家待一辈子,连大门都不出。 后来隐居的那三个月里,她没事的时候也确实一直躺着,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院门附近。 织愉还以为他会告诫她少惹事。 毕竟他回来不到两天,她就已经麻烦他出面两回了。 她沉吟片刻,选择如实相告:“我想修道。” “灵云界从未有凡人能修道。” “我可以做第一个呀。” 谢无镜闻言,停下脚步静静地注视她。 织愉也停步,懵懂地与他对视。 谢无镜淡漠的神色里隐隐多出几分肃穆,“无凡人修道,也许说明天命如此。你要违逆天命?” 他只是稍微板起脸,织愉便莫名觉得胆寒。 风起,花树摇落一地碎粉。 织愉此时不觉美,反倒觉得得那些花瓣好像都因他带上了一丝肃杀。 她生气地推开谢无镜,疾步往前走:“不同意就不同意,吓我做什么。” 谢无镜两步便跟上她,收敛了神态,“我没有吓你。昨日毒发后,你一直心神不宁,你很害怕。” 他走到她身侧,牵住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中,低头问她:“有我在,你怕什么?” 他们很少牵手。 但从前在凡界时也有过。 每当他要赴一场生死未知的决斗前,她会主动握紧他擦刀的手。 在简朴的木屋里,昏黄的烛火下,少年少女彼此注视。 没有任何旖旎,仅是给相依为命的对方一些鼓励。 织愉思忖道:“怕死。” “我不想死,我想修道,我想长生,我想美貌永驻。我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抱负,不期盼有多厉害。我只是想过上逍遥自在的生活,想一直活下去。” 谢无镜问:“这世间,有什么让你这般贪恋?” “多了去了。” 织愉道,“我喜欢吃,喜欢漂亮衣服、漂亮首饰,喜欢话本子,喜欢好看的风景……说都说不完。” 说罢,她偷偷观察谢无镜。 谢无镜低垂眼帘,若有所思。 织愉悬起的心缓缓放下。 她好像找到欺骗谢无镜的方法了:半真半假,转移话题。 谢无镜松开织愉的手,“我可以先试试帮你培育灵窍灵脉,但未必有用。” 织愉惊喜地愣了须臾,跳起来抱住他:“谢谢。” 谢无镜托住她纤细的腰、软翘的臀。 她趴在他肩头,真的很开心。转念又感慨谢无镜原来是愿意帮她修道的。 可她后来为了修道,竟反过来戕害谢无镜。 真是恶毒。 织愉暗自咋舌,悬着的脚晃荡两下,轻轻踢到他腿上,示意他放她下来。 他会意地松开她。 织愉心情舒畅。 她惹过的事,他一句没提,和她说起修道的艰难。 修道很苦。 织愉觉得自己这样贪图享乐的人,肯定受不了。 若不是为了走剧情,她就不想修道了。 谢无镜安排她晚上就开始培育灵窍灵脉,问她是打算在外面玩,还是回仙府休息。 织愉担心晚上太苦,打算回仙府补个觉。 谢无镜亲自送她回去,路上又握住她的手问:“那仙侍为何碰你?” 织愉已经懒得纠正他仙侍叫香梅了。 “她平时照顾我,会碰到我很正常啊。而且你给我的那个储物戒,我用不了。每次都是她帮我从里面取东西,再帮我戴上。” “衣服首饰为何不放在衣柜妆盒里?” 织愉将香梅那套说辞告诉他。 谢无镜:“尧光仙府的大门不是那么好进的。尧光仙府的东西,没有我的允许,无人敢要。” 织愉点点头,“回去让她放。” 每次都要香梅把所有衣裙首饰拿出来让她挑选,再一件件收回去,她也觉得很麻烦。 谢无镜:“以后近身的事,尽量自己来。修道之人常出门历练,带人伺候,多有不便。” 懒惯了的织愉扁扁嘴:“可是南海公主也有侍女,还两个。” 她昨天看到了。 “那是她的武侍,不伺候日常起居。” 织愉了然,应承下来。 谢无镜已经送她到卧房门口,“明日带你去挑武侍。” 织愉不要,也不许有人偷偷跟着。 武侍与仙侍不同,更似死士。 她一个要坑害谢无镜的坏女人,留一堆他给的死士在身边,岂不是自找麻烦。 她脚步拖沓地回房关门,躺床上。睡不着,看起了话本子。 话本看到一半,香梅来叫她用午膳。 香梅又恢复之前的循规蹈矩,和她保持距离,没了早上亲近的忠实走狗样。 织愉认为这可能就是香梅的性子。 她不认为谢无镜会为了这点小事,特意去敲打香梅。 回来的路上闲聊,她问过谢无镜为什么那么快就出现。 第10章 谢无镜说,他当时就在广场不远处的太清殿内,听人汇报这些年灵云界各地的事。 听到仙侍呼喊,他就过来了,待会儿他还得回去继续听。 他那么忙,肯定没功夫去找一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仙侍的麻烦。 不过香梅可不能与她生疏。 这可是和她狼狈为奸的好伙伴。 织愉走到香梅身边,伸手要拍拍香梅肩膀以示亲近。 香梅竟躲闪开来,毕恭毕敬道:“夫人,您身份尊贵,平时无事不应同我这样接触。” 哦。 织愉做错事般收回手。 从小在宫中长大,她很清楚去一个地方要遵守一个地方的规矩。 她随香梅去用膳。 除了没有身体接触,香梅还是像往常那样伺候她。 她们先前的接触也不多,织愉不觉有什么不对劲。 织愉吃饭前,摘下储物戒,叫香梅把里面的衣裙和首饰都拿去衣柜妆盒放好。 香梅双手捧着,让织愉把戒指丢到她手中。 拿着戒指回屋整理时,想到夫人刚刚差点碰到自己,香梅心有余悸。 仙尊送夫人回房后准备离开,叮嘱她好好照顾夫人时,随意道了一句:“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不要随意碰尧光仙府的任何东西?” 她诚惶诚恐地垂首:“说过的。” 待抬起头来,仙尊已经走了。 她思考许久,确定自己没有随意碰过尧光仙府的任何东西。 除了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喜欢小福泥(养成版)、7058724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喜欢小福泥(养成版) 20瓶; (* ̄3 ̄)╭ 第5章 抱她上岸 吃完饭织愉在院里逛了会儿,就又回屋看话本。 看累了便倒在床上睡过去。 睡醒就是晚饭时间,吃完晚饭重复下午的操作,看话本子直到睡觉。 谢无镜还没回来。 修道的事也在快乐的话本子海洋里被她暂时忘却。 织愉再次倒头睡过去,身心愉悦。 她真是太爱这种颓废的生活了。 以至于深夜,她被谢无镜叫醒,还迷迷瞪瞪地问:“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有什么事?” 谢无镜:“你说要修道。” 织愉这才扒拉着凌乱的头发,连声“哦哦哦”地起床,“什么时辰了,这时候休?去哪儿休?” 谢无镜帮她把乱发顺到脑后,一一回答:“过子时了,算是个好时辰,随我来。” “要穿外袍吗?” “就在尧光仙府,穿了还要脱,你想穿吗?” 织愉摆手,“那就不穿了。” 她随他出房门,被他搂住,纵身腾云。 织愉只有来灵云界那天被他带飞过,这还是第二次飞。 她既兴奋又害怕,紧紧抱住他的腰,一边欣赏云雾下宛若玉皇仙宫的尧光仙府,一边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忙到现在?” “嗯。” “你累不累,要不明天再修?” “你修道之艰,远胜于常人,早日开始为好。” 闲话间,谢无镜已带织愉落在一处被雪覆盖的山巅。 此处虽冷,但竟有树木花草生长,且比外界的植物长得更加青翠鲜艳,美如雕刻。 即便织愉感受不出什么,她也能猜到,这里的一切都绝非凡品。 尧光仙府很大,织愉住了半个月,也没怎么逛。 她惊讶于这里的风景,冷得直搓手臂。 谢无镜脱了外袍给她裹着,告诉她尧光仙府不止占了一座山,而是一段山脉。 而这座元始峰,乃是整个太华山脉、甚至整个灵云界灵气最充沛之地。 穿过这些鬼斧神工的灵植所组成的树林。 一片宽阔且冒着白雾的湖出现在眼前。 湖水泛出幽幽荧光,走近细看,光源自湖底。 这是太华山脉主灵脉的源地,湖底是孕育出灵脉的母石。 谢无镜叫她脱了衣裳下去。 灵云界的话本子,让织愉了解了一些灵脉的重要性。 灵脉之于灵云界,就犹如河海之于凡界。 一旦出问题,一界尽毁。 “真的能泡吗?” 她脱了只鞋,用脚尖撩拨了下湖面。 她长得娇小,脚也小。粉白圆润的脚趾,从清透湖面划过,像珍珠似的泛出莹泽。 水很凉,她哆嗦了下,飞快把脚收回裙下,对谢无镜扁嘴,“太冷了。” 谢无镜:“这点寒苦,于漫漫修道之路而言,不值一提。你要放弃也可以。” 他没有激她,是真的随她心意。 织愉犹豫了会儿,把外袍还给谢无镜。 剩下的就不脱了。 她睡觉穿的轻薄,裙下除了贴身小衣、到大腿处的亵裤,再无其他。 脱了鞋子,提起裙摆,她抬起雪白纤细的腿。从边缘处缓缓步入灵湖,她被冷得不断发出哼唧声。 谢无镜注视她,“把衣裙脱了。” 织愉回头不太情愿地“啊?”了声。 见谢无镜是认真的,她背对他脱了寝裙,把寝裙丢给他。 衣裙如蝶翼翻飞,落入他手中,被他收入芥子。 第11章 她莹白纤薄的背,骨肉停匀的腿完全暴露出来,映入他眼里。 他眸色不变,指导她往深处走。 走到水没至脖颈处停下。 不是够了,而是织愉不会泅水,再往里会淹死。 湖水纠缠的阻力冲刷着身体。 织愉本就冷,站了一会儿就感觉站不住,心生委屈,正要回头说受不了了,便感到身后有人靠近。 温热的手臂托住她的腰腹,谢无镜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近在咫尺,“往前走,我扶着你。” 织愉垂眸扫了眼。 水很清,清到她的藕色小衣和亵裤被打湿、透出的里面颜色,连右胸上的红痣都清晰可见。 而他托在她腰腹的手臂,是赤·裸的。 在凡界时,他们几乎坦诚相见只有两回。 一次,是他们刚认识不到一个月。 她第一次毒发,神志不清地半夜脱了衣裳去找他。 那时他手伤未愈,等制住她,她已经一丝·不挂地压住了他。 他只得用内力让她安定下来,打晕了她。 她不通武功,他不知轻重,内力入她体,导致她经脉紊乱,昏迷不醒。 他只得带她一同入药浴替她疏通经脉,然后抱她出来,给她擦干身子,穿好衣服。 一次,是他唯一一次重伤到几乎不得动弹。 她不得不帮他脱了衣裳,扶他进浴桶泡药浴。 眼下,勉强算是第三次,也是第一次两人都清醒健全的情况。 织愉不至于有旖旎想法,但也颇为脸热,不自在地往前迈步。 两腿走动间,腰腹在他手间蹭动。 天地间只有水声,织愉更觉心跳凌乱。 她往后瞥了眼谢无镜。 他神情坦然,眼神一如既往的淡,没有丝毫异色。 他对上她的视线,“怎么了?” 织愉回过头继续往前。 她已经脚不沾地,完全是靠他托着往前游。 “没什么,就是想起以前在凡界。你帮我沐浴之后,第二天都不敢看我。后来我扶你沐浴的时候,过了一个时辰你才不脸红。” “现在你做回了仙尊,可从容多了。” 她有几分揶揄,气恼自己脸热是正常的,但他不脸热就显得她别有心思了。 反正,就是怪他。 谢无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我若是不从容,你该怕了。” 织愉转念想想,说的也是。 她在湖中央浮着,心思定下来,就又感觉冷了。冷得她开始贪图他手上的热。 她不自觉蹭他的手,想要他把热度带到腰以外的位置,娇声哼哼,“我不行了,太冷了。再这样下去,我要死了。” 谢无镜纹丝不动,像铁箍锁住了她,“这才过了一刻钟。” “这么冷,我坚持了一刻钟,已经很厉害了。” 她一贯是会宠她自己的。 谢无镜唇角浅扬了扬,语气比起往常的平静如冰,多了些许温度,“要不顺便学泅水?” 织愉勉为其难:“也行。” 谢无镜扶她的手松开。 她惊呼一声跌入水中,手胡乱挥舞着抓住他,也不知抓了哪儿,拉扯着像章鱼一样手脚并用地挂在他身上。 她生气道:“你就是这么教人泅水的吗!” “不然?” 他天生会泅水,不用教,也没教过别人。 “我不学了,我冷。我要回去!”织愉脾气上来,双手抱住他的脖子,一腿缠住他的腰,一腿去轻轻踢他。 白嫩的脚趾在他腿上滑动。 谢无镜一手托住她往下沉的臀,一手扶住她的背,“再忍忍。” 织愉望望远离的岸,认命地吊在他身上。 他的身体偏热,这么抱着,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水寒了。 织愉想起在凡界,他们把所有的钱都拿去换了西域的通关文牒,没有钱再去跟商队。 两人穿过大漠。 大漠的夜晚,好像也是这么的冷。 风沙大,点不起篝火,他们裹着毯子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那时她害怕地带着哭腔问:“你说我们要是被冻死了,别人发现我们这样抱着,会不会以为我们是一对私奔的野鸳鸯?” 谢无镜:“有可能。” 她不愿意和他被当成野鸳鸯,又否认:“不对!也许他们会觉得我们是一对落难兄妹。” 谢无镜:“有可能。” “你怎么什么都说有可能。” “确实有可能。” …… 那些大漠的夜晚,他们就是这么过来的。 大漠夜晚虽冷,现在想想,星星也很漂亮。 织愉长舒口气,好像有点适应水中的冷了。 她下巴抵在谢无镜肩头,仰头望天。 灵云界的星星也很漂亮。 “谢无镜,你成了仙尊,真好。” 抱久了也适应了,织愉不再害羞,歪头把脸压在他肩上。 谢无镜沉默须臾,“哪里好?” “一开始逃命的时候,我觉得真苦。”织愉很感慨,“我爱享乐,爱锦衣玉食。从前在宫中就算没有依仗,也没吃过那样的苦。” “后来慢慢适应了,我有时候还是会想念宫里的华服珍馐。不过那时候觉得,可能这辈子都享受不到了。” 第12章 “但现在你成了仙尊,我现在过得比在宫里时还好,我好喜欢。” 织愉想想现在的快乐,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谢无镜:“真的很喜欢吗。” 织愉望着星空喟叹:“要什么有什么,很喜欢。” 谢无镜大掌轻抚了抚她的后发。 他突然和她闲聊:“梅子吃了吗?” 织愉:“没吃,最近不想吃梅子。” “想吃什么?” “……桃子。” 织愉想起下午看到的桃花林,支起脑袋与谢无镜面对面,“想吃那桃花林的桃子,那些花会结桃子吗?” “会。不过那是孟枢养的清修之地,他不会让那里的树结桃。” “哦。” 织愉不再渴望,趴回他肩头。 她还挺大方的。没有因为和孟枢不对付,就想报复他让树结桃。 谢无镜:“明天带你去吃。” 织愉讶异:“可以吗?” “可以。但不一定好吃。” 织愉笑出声,“好。谢谢谢仙尊。” 三个谢充满调侃之意。 她完全不觉得冷了。 月渐西落。 织愉犯起困。 后来和谢无镜聊了什么,她稀里糊涂地记不清,无非是一些闲话。 东方既白之时,她趴在他怀里睡过去。 谢无镜抱她上岸,为她穿好衣服送她回房休息。 她躺在床上,半梦半醒地看到天亮了,谢无镜在她床边换了身衣裳,一身整洁地要出门。 她困倦得口齿含糊:“你不去休息吗?” “今日有事要处理。”他道,“你好好休息。” 织愉嗯了声,翻身背对他熟睡过去。 香梅起早在外候命。 谢无镜离开仙府时,嘱咐她:“好好照顾夫人,今晨不要打搅她休息。过了午时还不起,再去叫她用膳。” 香梅应是,到织愉门外等着。 未等到午时,香梅忽听织愉房内传来痛苦的低吟,声音越来越凄楚。 “夫人!” 香梅连忙推门而入。 就见织愉蜷缩着身体,在床上发抖。 织愉一手扶着疼痛欲裂的头,一手压在绞痛的腹部。脸色惨白,唇无血色,额头冒出的细汗洇湿了鬓发。 “香梅,我好痛……” 织愉眼泪都出来了。 香梅闻到房中属于织愉的那股近似花草的香气里,多出了血腥味。 山矾色的床褥,有点滴晕开的红,源自织愉的裙摆里。 香梅从没见过这景象,吓得拿出玉佩,带着哭腔大喊:“仙尊,夫人好像真的要死了,她流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今天是阳历的2023年最后一天耶,明天就是2024年啦~ 本章24小时内给宝贝们发小红包,啵啵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岱齐 24瓶;不想听情话 1瓶; (* ̄3 ̄)╭ 第6章 人比花娇 谢无镜赶回来时,香梅正手足无措地在屋外等候。 “夫人说浑身痛,想吐,心情烦躁,不想听到任何声音。” 香梅不知夫人受了什么伤,不敢轻易动她,怕加重伤势,又怕吵到她,只能在外候命。 谢无镜沉默须臾,叫香梅退下。 他进屋时,织愉正用头抵住床头试图缓解头疼,难受地直哼哼。 她裙上的血迹已经渗出得很明显。 谢无镜在床边坐下,将她抱进怀里,手掌放在她小腹处。 涓涓暖流与仙气涌入身体,运行一周。织愉好了许多。 她一身汗湿,脸色仍白,眼眶通红,抽噎道:“我是不是因为违逆天命修道,要死了?” 谢无镜揉了揉她的小腹。 她感到一股暖流清晰地往下涌,随后她裙下的红加深了。 织愉一愣,知道怎么回事了。 谢无镜:“你来月信了。” 织愉扁起嘴,要哭不哭:“嗯……” 谢无镜:“你怎么不知道?” 织愉眼巴巴地看他,很委屈,“太疼了。浑身都疼,我以前从没这样过。” 她以前来月事也会疼。 但自从被谢无镜每月一次解毒,灌了一年内力后,就不疼了。 时隔近一年,疼成这样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她眼泪在眼眶打转,“肯定是昨天那个湖水太冷。” “应当是。”谢无镜扶她靠在床头。 他今日穿的一身品月配汉白玉色翼纹袍,大腿处与袖角已经沾染上一点醒目的红。 他并不介意,织愉也刻意忽略。 在凡界时,两人刚回大梁安定下来,穷得在山野挤一间屋。 就算分了两张床,很多隐私之事也还是难以避讳。 织愉在他身边第一次来月信,疼得在床上哼哼,饭也不吃。 没有月事带,还得自己缝。 她不会女红,缝出来的东西粗糙得她一动就磨得疼。 后来是谢无镜帮她拆了重缝。 虽然谢无镜绣工也不怎么样,但他少时便行走江湖,自理能力比她强。 来月信这事的尴尬期他们已经过了,现在完全不会了。 织愉双手放在小腹上,控诉地盯着他。 她心里有点责怪他,昨天非要她泡灵湖。 第13章 可她又知道,那是她自己要修道,他才带她去的,所以她没有开口说他。 谢无镜叫香梅打热水过来。拿来织愉的储物戒,从里面取出月事带还有崭新的一套贴身衣裙放在床上。 香梅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送水进来时焦心地关切,“夫人,您还好吗?” 织愉怏怏不乐,“我没事。” 谢无镜让香梅退下。 待屋里只剩谢无镜和她,织愉拿上干净衣物,起床去小间清洗身子,嘟囔道:“香梅怎么会不知道我是来月信?” 若是香梅知道,她也不会想了那么久遗言,被谢无镜点明才知道自己不是要死了。 小间里传来水声。 谢无镜用术法抹去身上与床上的血迹,“入道会斩赤龙。灵云界许多女修幼年入道,从不来月信。” 织愉感受着身·下布料变厚重的难受,突然想入道了。 不会来月信,多是一件美事。 虽然不疼了,但还是没什么力气。 织愉换好回到床上。 谢无镜起身去小间。 以前没条件,才让谢无镜帮忙处理。现在有条件了,织愉叫住他,“待会儿让香梅收拾吧。” 谢无镜停步注视她:“我和你说过。” 说过什么? 织愉想了半天,想起来了——近身的事,亲力亲为。 在自己拖着疲累的身子去收拾,还是默认谢无镜去收拾之间,懒惰的织愉选择后者。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而且谢无镜肯定不会像在凡界一样亲自动手。 他动动手指用法术就能搞定。 织愉躺平,睡不着。疲倦,没心思看话本子。 她不舒服,头昏沉,浑身都在冒冷汗。刚换上的干净衣裳,很快变得黏湿。 谢无镜收拾完,她喊他:“谢无镜,你过来看看,我是不是还是要死了?” 谢无镜过来为她诊脉。 片刻后,他道:“你得了风寒。” 话音刚落,织愉连打了几个喷嚏,“用你的仙法,可以让我快点好吗?” 谢无镜:“风寒可以速愈。不过你是凡人,起码要一天。月信不行。” 肉身凡胎,生老病痛,乃是顺应天命。 就算是修士,也不过是身体更加强健,承受能力更强,恢复得更快。不能完全免去身体病痛。 织愉此刻感觉不到病痛,身体却有反应。不是谢无镜治好了她,而是让她这方面的感知变迟钝。 治标不治本。 织愉很快鼻子不通气。 她身体难受,心情烦躁,眼泪汪汪的。 谢无镜抚了抚她的心口,“睡吧,睡醒就好了。” “睡不着。” 她生病时格外娇气。 九岁前她是最受宠的公主。 身娇体弱,容易生病。 一生病,父皇母妃,还有整个宫的宫人都围着她转。把她当易碎的宝贝捧着、哄着,要什么给什么,坐在皇帝背上骑大马都行。 后来再也过不上那样的日子。 可每当生病,她还是会想起小时候。 织愉的委屈达到顶峰,眼泪直掉。 谢无镜用指腹给她抹泪。 她心情稍微平静些了,道:“你今日是不是还有事要忙?我这两天好像总是打扰你做事,你去忙吧,我待会儿自己睡。” 谢无镜:“没事。” “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她鼻头红红的,看起来格外乖巧。 谢无镜:“我自会权衡轻重,你不必在意。” 他有他的打算,织愉就心安理得地麻烦他了,侧身靠近谢无镜。 谢无镜把她扶起来,让她依偎在他怀中,手臂揽住她的腰背,手掌放在她小腹上为她缓解隐隐的酸涨感。 织愉眼皮渐重,忽听门外敲门声,陡然又清醒。 谢无镜看在眼里,眸色沉了沉,“何事?” 香梅紧张道:“仙尊,乾元宗掌门和南海公主在山门外求见仙尊。” 谢无镜拍了拍织愉,低声道:“你睡。” 织愉要从他怀里起来,“你去吧。” 她不是在欲拒还迎,但也感觉自己现在真像个挑拨主角与正道后援团关系的坏女人。 谢无镜揽她的手微紧了紧,同她低语:“他们来时,仙府大阵会有感应。” 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他们来了。 谢无镜接着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织愉猜,也许是催他找女人,他才不乐意去。 香梅等了许久听不到回应,为难地按照掌门的命令,传话道:“仙尊,掌门说,您今日若是有事,他们不强求,别忘了明日归臻阁拍卖会。” “明日阁中,不止那些名门正派,还有宵小藏在暗处。您务必得出面震慑,让他们知道,您仍是十八年前的仙尊。” 这番话说得香梅心惊肉跳。 织愉正病着,脑子转不动,却也听得出:掌门这是对谢无镜不满,在提醒他十八年前他没夫人时可不是这般。 谢无镜古井无波,叫香梅下去,轻拍织愉让她休息。 织愉也确实累,抱着他的腰,渐渐睡过去。 谢无镜没有拉开她,陪她一起躺下。 她这次的量格外多。 睡到傍晚时分,感觉身·下黏黏的。织愉醒来发现衣裙和床铺又红了,谢无镜被她压在身·下的袍角也沾染上了。 第14章 中午的事重演——她洗她自己,谢无镜给她洗衣服。 整理干净后,织愉去吃晚饭。 她没胃口,吃了两口就不想吃,边吃边发呆。 谢无镜沐浴后过来,让她吃不下不要勉强,带她回房。 她病恹恹地倒在床上,拿出话本子看。 正看着,谢无镜问她:“吃桃子吗?” 织愉惊讶,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哪来的?” “桃花林里摘的。” 谢无镜拿出颗桃子给她。 桃子青粉,是她喜欢的脆桃。 “从孟老头林子里摘的?” 织愉黯淡的眼里有了光,接过桃子。 桃子已被处理干净,她嗅了嗅,有桃香味。 咬一口,她砸吧砸吧嘴,嫌弃道:“确实不太好吃。” 谢无镜让她不吃就把桃子放一边去,“那是用来修行,汇集灵气的树,不是用来结果的。” 必然不可能好吃。 不好吃她吃得也开心。 织愉不让他拿走,把桃子啃干净。 虽然她没打算报复孟枢。 但落到她手上了,她还是很乐意以此泄愤的。 吃完桃子,她心情格外好,笑盈盈地看了会儿书就犯懒要睡了。 看在谢无镜今天照顾她的份儿上,她今晚不打算馋他的身子。 但为了她身子尽快恢复,谢无镜还是留下陪她睡。 他是仙体,仙气滋润她的身体,十分有益。 织愉抱住他默默感慨: 看来有时候剧情也不是谁要蓄意为之,而是天注定的。 翌日。 织愉醒来,神清气爽。 月信仍在,但风寒好了。 谢无镜没有离开,她醒时他还在她身边躺着。 她默默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心道难怪全灵云界的人都觊觎他的血脉,这仙体简直是万能药。 谢无镜睁开眼。 织愉问:“你今日无事吗?” “晚上去归臻阁,你去玩吗?” 织愉想起香梅昨日通报过什么归臻阁拍卖会。 作为一个已经生龙活虎,又必须很敬业的恶毒女配,她的答案是:“去。” 虽然她一个凡人去了不知道干嘛,剧情也没有详细指示。 但经过昨日,她相信冥冥之中,天会有指示的。 一切能参与的场合,她必须参与! 织愉跨过谢无镜的身体下床,打开衣柜,对里面的衣服挑挑拣拣。 她是个很爱美的人。 今天一天,都在挑衣服、挑首饰中度过。 谢无镜坐在她房里喝茶,擦一柄通体泛出日芒的九霄太上剑,时不时在她的询问中,给点意见。 她挑累了,就会坐下来休息,叫香梅送茉莉茶和荔香瓜子来。 谢无镜叫香梅把茉莉茶换成红豆牛乳饮。 织愉才从些许的腰酸里,想起自己来月信了,乖乖喝牛乳。 * 逢魔时刻,月挂西边。 乾元宗山下主城内已灯火通明。 城中最明亮华丽的楼阁,便是灵云界最大的拍卖行——归臻阁。 以往赴归臻阁,德高望重的修士们全都是御剑飞行,城中人只能看到他们潇洒的残影。 但今日,他们都走路过去。 因为仙尊夫人不会飞,走路嫌累,要坐轿子过去,仙尊得陪她。 仙尊不飞,其他人自然不敢飞。 轿辇穿城而过,城中人都暗暗打量。 帘幔摇晃,他们看不清轿内人的模样,只看得见影影绰绰的窈窕身形。 虽不见其人,但仙尊夫人这几日蛊惑仙尊的壮举已人尽皆知。 尤其是昨日。 听闻十一境的人正与仙尊商议今日趁归臻阁拍卖会,将潜藏在暗处的邪道一网打尽。 结果仙尊夫人半途把仙尊叫走,缠了他两天没放人。 他们不信仙尊如此糊涂,断定是那凡人百般要挟。 轿辇停在归臻阁门前。 众人伸长脖子、睁大眼睛,等着看那位凡人到底长什么样。 他们认为,总归是不可能美过灵云界任意一位修为高深的女修的。 待轿帘掀开,轿中女子伸出柔荑,被仙尊扶住缓缓走出。 众人只觉城中绽放的烟花好似都静了一息。 她与他们见过的女修都不同。 灵云界中有名的美人女修,多如水如兰如白梅,清雅高洁,不食人间烟火。 可她,比他们平生见过最娇艳的花还要娇。 晚风吹拂,织愉发上别着的紫兰摇曳,发丝拂过莹白的脸侧。 她眼睫轻颤了颤,往谢无镜身上倚。 谢无镜将她往怀中拢,替她挡风,走入阁中。 “这般纤弱,身子比之修士肯定会差些。未必就是故意装病把仙尊叫回去。” “人比花娇,是该好好呵护。” 有人望着她出神地道。 周遭嘈杂,织愉没那么好的听力,听不见那些人议论。 谢无镜抬手理她发间被吹乱的细流苏,长袖挡住她的脸。 他身后跟着的武侍冷着脸扫视一圈。 霎时那些不应有的目光通通收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元旦快乐,啵啵啵~ 本章24小时内给宝贝们发小红包~ 第15章 第7章 如此奢侈 织愉今日穿了一套桔梗紫配孔雀纹大袖裙。 这般厚重的颜色,搭配金饰钗环,丝毫没有如修士印象中那样,大红大紫皆是俗气。 反倒衬得她独有旁人所不及的风采。 尤其织愉泡了灵湖,虽然遭了身体上的罪,但她今日照镜子发觉,自己的皮肤好像更加细腻水润了。 她为此可开心了。 她与谢无镜在楼中正中央的高阁内落座。 四周围上帘幕,有十二名武侍把守。从正前薄纱帘往外看,楼下珍宝一览无余。 这是全归臻阁视野最好的地方,是仙尊才能有的待遇。 织愉刚坐下,东张西望了会儿,拍卖会便开始,因为仙尊已经到了。 既然仙尊会来,一切就以为以仙尊为准。 这便是灵云界的规矩。 一件件法宝被端上台,叫价声此起彼伏。 织愉听着觉得玄乎,但她用不上,不感兴趣。 直到一个木盒被端上台,主持拍卖的拍卖师道:“此乃驻颜丹,服下后有容颜不老之效。” “众所周知,驻颜丹的原料百年难遇。我归臻阁百年来也只收到两颗,这已是最后一颗。” 织愉顿时坐直了身体,两眼放光地往盯着瞧。 盒里丹药刚好一口的大小,玉珠一样剔透。 这驻颜丹起拍价是目前为止最高的,要三千上品灵石。 织愉攥紧袖子,听别人喊了两轮价,难耐渴望,“我想要。” 谢无镜把她拉回软椅上,“此乃劣品。” “若是劣品,为何他们都在争?” “对他们来说是上品。” 织愉相信谢无镜不会骗她,可她就是想要嘛。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发愁道:“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入道,什么时候才能入道。话本里说,修道要入金丹才能延缓衰老,没有驻颜丹,等我年纪上来了,你还长这样,而我……” 她不开心地抱怨,“到时候你可以叫我奶奶了。” 她想到谢无镜叫她奶奶的画面,好像也挺有意思的,又兀自笑起来。 谢无镜:“你需要吃的时候,若你想吃,我会给你。” 他给的,必然不是他口中的劣品。 “哦。” 织愉没了刚来时的高兴,兴致缺缺地坐在椅子上吃葡萄。 吃了两颗,谢无镜叫人把葡萄端走,“凉,你这两日少吃。” 织愉斜他一眼,把沾了汁水的手往他袖子上擦。 他没说什么,用术法清理掉。 织愉觉得他可能什么都不打算给她买,因为她用不到。 她没心思再听拍卖,叫人给她拿几本话本来。 谢无镜没有阻止她。 她看了会儿话本,听见谢无镜第一次命人叫价,抬眸好奇地瞄了眼他要的东西。 晶莹剔透的一颗月白石头,在光下熠熠生辉。起拍价比驻颜丹高五倍。 能和谢无镜竞争的人不多,拍了两轮石头就到了谢无镜手里。 他把石头放在桌上,“星魄,好看吗?” 离近了看,这巴掌大的石头像一颗小小的月亮,美极。 织愉把话本丢到一旁,盯着石头点头,“好看,做什么用的?” 谢无镜:“你说呢?” 织愉畅想:“可以打碎了做套头面,再留几块打磨圆的,做璎珞项圈。” 她不懂他们灵云界的东西,问她,她就当宝石看咯。 “好。” 谢无镜简单一个字,让这高阁内都静了两息。 归臻阁派来为仙尊代叫价的侍者,忍不住回头看织愉和星魄。 织愉惊喜道:“真的?!” 她捧起宝盒喜爱地左看右看,然后叫谢无镜帮她收进她的储物戒里。 谢无镜一手拿宝盒,一手握住她戴戒指的手,宝盒便从眼前消失。 织愉开心地盘算:“等回去,帮我找最好的工匠,不对,你们灵云界都叫炼器师?叫他先做设计图给我看。” 谢无镜:“好。” 暴殄天物! 侍者在归臻阁待了几十年,头一次听说有人把百年难得一见的星魄拿去打首饰的。 人家都是买星魄溶于本命法器的! 还有,灵云界的炼器师又不是凡界的首饰工匠,是修士! 还要做设计图给她看? 荒唐! 有谢无镜在,侍者强忍气愤,不敢造次。 织愉来了兴致,搬动椅子和谢无镜紧靠一起,看还有哪些东西是能做首饰的。 接下来,端上的是一件天水蚕丝,在光下泛出流彩之光。 说是柔韧无比,适合给女修炼做本命法器。 织愉不知道这一卷蚕丝布料怎么做法器,但是她想要。 “我想拿来做披帛,配我那套月白的裙子。” 谢无镜:“好。” 于是拍下。 过了两件法宝,又有一块赤红如火的金属,叫岩炼石。 这东西乃是大荒岩海之地,千年才凝练出一颗的宝物。 算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用来做本命法器的材料之一。 起拍价比星魄还要高三十倍。 织愉都觉得贵得可怕。 她没打算要,只是瞧着石头在光下流动出火焰光彩,和谢无镜谈了谈自己的畅想,“若是能用来打一套手镯和发冠,是不是挺好看的?” 第16章 谢无镜:“嗯。” 于是经过四轮叫价,这块石头以天价落入织愉的储物戒里。 织愉兴奋地摇晃着谢无镜的胳膊表达喜悦。 当了仙尊就是不一样! 他们在凡界成亲时,没有凤冠霞帔,没有红烛高堂。 为从村长手中换取证明,把她上到他的户籍上。 二人就穿着一身布衣,她盖着红盖头,在他长大的村中破庙里,请村长主婚,见证他们拜天地。 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成亲时是最美最漂亮的呢? 就算是假夫妻,她也是真成亲了,和他分开是要拿休书的。 那天晚上她为自己的落魄穷苦,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翌日醒来,就看见一根赤金簪子放在她床头。 那是他卖了他的破宅与田地给村长,连夜去了镇里买的。 那赤金簪子是首饰铺里最便宜的金簪,却已让当时的他们倾家荡产。 现在不同了。 再好的宝物,只要她想要,他就能给。 织愉手肘撑在桌上,捧住脸对他笑,“我决定把这石头分你一点,做两个发冠一个手镯。” 谢无镜随便她怎么安排,“好。” 侍者胸口淤堵,想吐血。 他毫不怀疑,他要是把这位仙尊夫人对这些天材地宝的安排说出去,那些修士绝对会嫉妒又愤怒得想砍了她。 拍卖会仍在继续。 接下来的法宝也很珍贵,不过不好看,织愉没兴趣。 谢无镜拍了两件,也是给织愉的。 不过不是做衣裙首饰,是助她入道的。 最后一件压轴宝物,说是从陨灭的仙界遗留下来的。 提到仙界,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归臻阁中那最醒目奢华的高阁。 透过帘幔,隐隐可见帘后两道身影坐在一起。 一个端方雅正,超尘脱俗,气度不凡。 一个娇若无骨,斜倾着身体倚在另一个的身上,腰线盈盈一握。 一眼便知,谁是仙尊,谁是夫人。 这件压轴宝物,起拍价一出,全场寂静。 着实是个天文数字。 只有三宗掌门敢和谢无镜争两轮。 最终,仍是归谢无镜。 那是一截树枝,冰晶玉魄,散发出充沛的仙力。 如织愉这样的凡人,都能受到惠泽,倍感舒适。 不过论精纯度,和谢无镜的仙气没得比。 织愉:“这树枝能做什么?” 谢无镜:“你想做什么?” 听到这问话,侍者眉心一跳,为仙枝的命运感到担忧。 织愉连连摆手,“别问我。” 她很有分寸。能要的就要,不能要的绝不索取。 谢无镜语调一如寻常:“可以磨碎了放胭脂里,养颜。” 织愉瞪大了眼睛。 这也太奢侈了吧! 不过,奢侈的是她,她喜欢! 这是今日拍卖行最后一样物品。 拍卖会结束,众人仍未散,都留意着仙尊所在的高阁。 归臻阁送仙枝的侍者,捧着玉盘将仙枝递交到织愉面前。 织愉垂眸去接。 侍者突然松开了玉盘,她连忙托住。正要抬头责问这侍者怎么拿东西的!头就被一只手按住。 谢无镜不许她抬头,她就低着头。 却见原本月华凝成般的仙枝上,溅上了一滴血。 她心跳漏了两拍,变得慌乱。 托住玉盘的手在玉盘下,摸到了一张纸条。 这好像是她的主线剧情。 织愉紧张地偷偷将纸条收入大袖中。 谢无镜在一旁道:“收拾干净。” 武侍进来,奉命行动。 阁内的侍者仍愣在原地,无法回神。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送仙枝进来的侍者突然丢下玉盘,用灵力凝成利刃刺向仙尊夫人。 旋即金芒一闪,只听剑出鞘收鞘之声,不见剑身,暗杀者便人头落地。 平整切开的脖子上,血都没来得及喷出。倒下后,血才汩汩流在地上。 这暗杀者那一瞬间爆发出的修为,可是在元婴之上! 但仙尊一手轻抚夫人的发顶,一手收起已在剑鞘中的剑,斩杀的动作快得好似从未出过手。 归臻阁内所有人都没反过来。 一息后才接连有人惊呼关切:“仙尊!” 谢无镜淡声道:“无事。” 他松开手,问织愉:“这仙枝染了血,你还要吗?” “不要了。” 织愉烫手般把玉盘扔到桌子上。 仙枝在玉盘上摇晃,竟滚落在地,碎了,化作尘埃飘散。 织愉错愕,“我不是故意的。” 归臻阁内众人皆拧眉,视线穿透帘幔,不悦地锁定织愉。 仙枝被毁,他们都要心疼死了。 不就是沾了点血吗?这就不要了?矫情! 如此对待仙界之物,着实该给这凡人些教训! 却听谢无镜道:“摔了就摔了。” 织愉委屈地嘟囔:“它自己摔的,不能怪我。” 谢无镜:“嗯。” 闻言,众人只觉喉咙发堵,心里也堵。 有人突兀质问:“仙尊为何不留那人活口,盘问他为何刺杀?” 谢无镜反问:“留了活口,敢当众刺杀之人,就会乖乖说出原由或是吐露幕后真凶?” 第17章 那人喉头一噎。 动动脑子也知道,当众行刺,定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什么也不会说的。 反而如果不第一时间将其击杀,织愉一介凡人之躯,未必能逃过元婴拼死自爆的攻击。 这点弯弯绕绕,织愉还是能弄明白的。 她气愤地装哭,嘤嘤两声,柔弱地倒在谢无镜怀里,“谁说的这样的话,好没道理。我看你要留活口盘问是假,想要我去死才是真。” “不敬仙尊,恶意盼我去死。到底是谁,好坏的心肠。” 她把脸埋进谢无镜怀中呜呜呜。 归臻阁内再无人敢说什么。 这帽子扣得太大了,他们心想:这仙尊夫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谢无镜轻拍织愉的背安慰她。 归臻阁阁主赶来,封锁全阁,诚惶诚恐地向谢无镜致歉,许诺今日谢无镜花费全免。 谢无镜:“不必。” 他让织愉在后方安坐,命人掀开帘幔,以一种俯瞰苍生、慈悲傲然的姿态道: “我回归灵云界不足两月,且三教大典在即。近日势必有诸多宵小之徒混入太华山脉附近,既是为我,亦是为大典。” “太华山脉绵延千里,来往修士众多,难免有疏漏之处,请诸位多加小心。” 他身姿凌然挺拔,微微颔首。 仙尊从不负责太华山脉巡守之事。 今日之事皆是归臻阁和乾元宗守备疏忽之责。 仙尊与夫人遇刺,又被恶意逼问。可仙尊竟不仅不恼,不要赔偿,还反过来宽慰关切旁人。 实乃当之无愧、心怀众生的仙尊! 归臻阁内,众人皆欠身,腰和头都狠狠地对着谢无镜低了下去。 一片赞扬崇敬之声。 织愉坐在后方以袖遮面,瞠目结舌。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谢无镜打官腔。 这一手拉拢人心,玩得比她父皇还溜——她父皇碰上刺杀只会大发雷霆。 不愧是事业型男主。 两刻钟后,众人终于抒发完对仙尊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陆续离开归臻阁。 归臻阁主亦亲自送谢无镜与织愉上轿辇,回尧光仙府。 归臻阁高楼之上,有几人目送那华盖轿辇远去。 “听闻昨日仙尊陪那李织愉,是因为她来了月信。” “灵云界女修皆已斩赤龙,子嗣艰难。凡人虽弱,却也有其妙处。” “神族未陨灭时期,多有神、仙与凡人通婚,诞下子嗣仍是纯神纯仙之体。可若与修士通婚,诞下的子嗣便有一半几率非神非仙。” “原来他接回李织愉,百般爱护,打的是这个算盘。” “利用凡人生一个完全属于他的孩子,既堵住了旁人拿仙族延续要他尽快诞下子嗣的嘴,又不会被任何人牵制。” “但能诞下仙胎的,只能是我灵云界的人。” “他长大了,心思也多了……该请人管教管教了。” * 轿辇在半路被拦下。 织愉惊讶,竟有人敢拦仙尊的路。 外面的人嗓音浑厚:“慈琅仙尊,昊均道尊出关,邀您与夫人一见。” 织愉记得,这是乾元宗掌门的声音。 能差使乾元宗掌门拦路传话,这位昊均道尊不简单。 织愉好奇地问:“谁呀?” 谢无镜:“上任乾元宗掌门。受仙族委托,抚养我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驴 1瓶; (* ̄3 ̄)╭ 第8章 要她害他 谢无镜问织愉要回尧光仙府休息,还是去见昊均。 自觉已经走上主线剧情。 织愉摸摸藏着纸条的袖子,选择去见昊均。 按照常理,想见仙尊,该是修士来尧光仙府拜见。 但昊均是灵云界最德高望重的尊者,对谢无镜有过抚育之恩。 加上谢无镜一向不摆架子,昊均又刚刚出关。出于礼节,谢无镜带织愉亲自去了乾元宗坤夷峰。 坤夷洞府巍峨深沉。 织愉跟在谢无镜身后,刚踏入,就在厚重的深木色大殿内,感到浓重的压迫感。 一位白发白须的老头,肃穆庄重,从大殿中央巨大的乾坤图后阔步走出。 随着他的靠近,织愉越发喘不上气。 她无力地往谢无镜身上靠。 他察觉到她的异样。 下一瞬,她便觉沉重褪去,恢复轻松之态。 织愉心有余悸,躲在谢无镜身后,抓紧他的袍子。 根据她看话本子的经验,白发老头刚刚在拿威压压她。 她对白发老头的印象差到极点。 昊均走到谢无镜五步外停下,欠身行礼:“慈琅仙尊。” 谢无镜这才颔首,客气地道:“昊均道长多礼。” 织愉舒爽地翘翘嘴角。 昊均等着谢无镜先给他打招呼。 结果谢无镜摆明给昊均一个下马威,只叫道长,不像他人尊称道尊,还礼数周全地说他多礼。 真是活该呀坏老头。 昊均像无所察觉,神情和蔼,“这位便是你的夫人?” 听他提到自己,织愉不太自在地从谢无镜身后走出,行了个凡界的礼,“我叫李织愉。” 她不想叫道尊,也不知道该称呼别的什么,干脆不叫。 第18章 昊均颔首:“夫人。” 随后便无视她,同谢无镜说话。 “我闭关一甲子,没想到这段时间,你竟遭人暗算,落入凡界。是我没照顾好你,愧对仙族嘱托。” 昊均惭愧叹息。 谢无镜:“道长不必愧疚。世事无常,人心难测。害我之人,至今未知,我亦不想追查。左不过是我身边的人,我愿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织愉愣住,第一次知晓,原来谢无镜落入凡界,是被陷害。 谢无镜和昊均说的话,也开始让她有点听不懂了。 昊均:“你这般仁慈,不知他们是否感恩。” 谢无镜:“不感恩也无妨,饶命的机会,只有一次。” 昊均再叹:“你长大了,心性比从前狠厉许多。” 谢无镜:“或许是年幼时还抱有些幻想,才让道长如此认为。” 昊均:“什么幻想?” 谢无镜:“不切实际的笑话,不值一提。” 昊均:“你且放心,就算你无意追查,我也会警告那些一向颇有野心的孩子。我年纪大了,不愿看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们相残。” 谢无镜:“有劳道长。” 昊均:“好了,不谈这些伤感之事。聊聊你夫人。” 又被提到,织愉正因他们的对话云里雾里,愣了愣,几乎脱口而出:还是不要聊我,接着聊你们的伤感之事吧。 不过昊均不是打算跟她聊,是跟谢无镜聊:“听闻你这几日颇为荒唐。” 织愉不悦。 坏老头是来问罪的。 谢无镜:“何为荒唐?” 这话问得昊均堵了下,安静须臾,“平日还是要以正事为先。” 谢无镜语气不咸不淡,“我幼时随道长四处除魔灭邪。做修士所不能做之事,去修士所不能去之地,战修士所不能战之敌。春秋寒暑,从无停歇。” “亡族留下遗命,要我护佑苍生。道长自幼教我,要我匡扶正道。道长闭关一甲子,不在的这六十年,我亦是除了落入凡界十八年,从未懈怠。” “我身为仙尊,当担此责。可我的夫人,不应如此。” 昊均手中掐着养生的诀,没有说话。 织愉心疼地偷偷握住谢无镜袖下的手。 良久,昊均叹息:“我老了,或许是有点糊涂了。但慈琅,你要知道你是仙尊,仙族全族的命系于你一身。你身负天命,很多事,是必须取舍的,哪怕不应当。” 放什么狗屁,不就是要谢无镜继续忍着受委屈,让她也跟着受委屈嘛。 织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从前她不是这么粗俗的人。 在市井中挣命的两年,让她学会了这些。 谢无镜缓声道:“道长将入天人五衰之境,仍为慈琅忧心,慈琅不胜感激。请道长好好休养。” 昊均闭了闭眼,沉着脸点头。 织愉听出这话翻译过来,就是:老头你自己都快死了,还来管我?管好你自己吧! 这让她想起在凡界时。 有个老头领赏来追杀谢无镜,还拦在路前装长辈,要他俩行礼。 谢无镜让他滚。 老头冷哼:“黄口小儿,仗着年少如此轻狂放肆!今日我便教训教训你。来世看见长辈,记得做人要收敛!” 谢无镜轻蔑道:“老翁,今日我送你入黄泉,十八年后你便比我年少,到时见了长辈我,记得磕头叩谢。” 开打前谢无镜让她先走。 织愉没亲眼看到他们打,不知过程如何。 但看他信步追上她,就知他言出必行了。 那时的谢无镜身为凡界江湖刀客,说话比现在直白狂妄得多。 “夜深,道长该早些休息。” 谢无镜不等昊均再开口,带着织愉离开。 走出坤夷洞府,谢无镜搂住她飞回尧光仙府。 织愉抱紧他,一路都在骂昊均。 臭老头竟然想让她也吃谢无镜的苦,她又不是谢无镜那种一心大道的人! 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吃喝玩乐、快活到死。要是躺着就能长生不老,那就更好啦。 臭老头说那些话简直就是在和她作对! 到尧光仙府,织愉口无遮拦:“再多管闲事,他怕是真要早死。” 一路默然的谢无镜送她回房,神色在夜中柔和,“你说得对。” 织愉噗嗤笑出声,打了个哈欠,和谢无镜分头回屋。 洗漱沐浴后,她躲进被子里,悄悄拿出那张从玉盘下摸出来的纸条。 心跳忐忑,变得很吵。 织愉打开纸条。 雪白纸条上渐渐浮现出一行字: [你想修道?] 来了! 她的剧情! 过了会儿,四个字消失,浮现出新的字: [你之想法,写于纸上,我便知晓。] 织愉有点激动,立刻拿笔,趴在床上写: [想。] “想”字消失,新字浮现: [凡人修道,难如登天。我有秘法可助你,可愿合作?] 织愉犹豫: 现在她正和谢无镜学入道呢。 她是不是该在谢无镜那儿入道无望,然后才开始黑化,走这个邪门歪道? 犹豫间,纸条:[你不信我?] 哦对,得先不信它。 织愉写:[你是谁?怎么证明你能帮我?] 第19章 纸条上浮现出一行鬼画符,下方有小字: [在空中画出符文,你便知晓真假。] 织愉比照符文在空中用手指划。 前两次,什么也没有。 第三次,她将信将疑地划完,指尖竟然爆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织愉大脑里一阵惊呼,雀跃地蹦了蹦。 织愉蹦完怕动静太响,连忙又躲被子里,回:[你是谁?要我跟你合作什么?] 说来可恶得很。 她梦见的剧情只围绕她和谢无镜概括性展开。具体发生了什么,遇见了谁,她一概不知。 [我是谁,日后你自会知道。 我要你和我合作的事,你若答应,我可以将吐纳心诀交给你。 从今日起,你便可以吸收月华,吐纳灵气,培育灵窍。] 织愉很奇怪:[你怎么会知道这种方法?灵云界不是没有凡人修道吗?你怎么知道我想修道?] 对方一一回答。 一:它有陨灭神族留下的传承。在那个时期,是有凡人修道的。 二:那时的天地灵气丰沛,足够改善凡人体质,支撑凡人修道。如今灵气远不如从前,加之传承丢失,所以灵云界无凡人修道。 三:它为何知道她想修道? 因为她身上有被灵气洗脉的迹象。它猜是谢无镜用灵湖为她培育灵窍了。 它写:[单元始灵湖是培育不出来的,神族传承才是你唯一的希望。不信你可以试试。] [三十七天后,陵华秘境开启。那是鲜少存在仙族遗迹的秘境之一,若能在其中寻到机缘修炼,对你修行大有裨益。] [秘境开启前二十五天,各地会出现试炼。你起码得是个修士才能参与试炼。此次若不能进入,你此生再无机会。 你只有七天时间考虑。] 它不再给织愉回话的机会,腾得一下烧了起来。 织愉连忙将纸条扔出去,检查了下床铺。 还好,没烧到。 下次再也不躲在被子里看了。 它给她七天时间试,可她现在的身体没法儿去试。 但不试织愉也知道结果,最终她还是会和它狼狈为奸。 至于它是谁…… 织愉猜是十一境的人,而且地位不低。 他们在她坐轿辇时离她最近,是唯一有可能发现她身上灵气痕迹的一批人。 并且,他们也有足够的见识知晓灵湖。 织愉有点紧张。 七天后,她就要开始害谢无镜了。 当然,这不是真的害他,都是为了让他成神。 她倒头睡觉。 一觉睡醒,谢无镜已经离开仙府了。 啊,多么勤奋刻苦的事业型男主。 * 因为月信前泡过灵湖,织愉这次月信长到刚好七日后结束。 她根本没来得及再去灵湖试,就得给答复。 这几天三教大典准备召开,灵云界三教大大小小各门各派都来了太华山脉附近。 谢无镜早出晚归,织愉都连着两天没见到人。 听香梅说,才知道他每天半夜回来时,都问过她的情况。 他不在,依旧每日有许多人来尧光仙府拜见,留下来自灵云界各地的拜礼。 与她沟通的纸条,就藏在其中被织愉拿回仙府。 纸条:[想好了吗?] 织愉:[我不过是个凡人,能做什么?] [你是仙尊夫人,有些事,只有你能做。] 织愉假装惊讶:[你要我害仙尊?] [只是要你明日拖住谢无镜,让他在三教大典开启仪式上迟到。] 织愉腹诽:这还不算害他? 三教大典五十年一次,乃灵云界各教无论大小宗门都会参与的比武大典。 事关各宗门在灵云界的地位。 谢无镜十八年不在灵云界,一回来,被女人所迷惑的糊涂名声就已经传出去。 好在他积威已久,影响不大。 可如此重要的大典仪式,若谢无镜再为了她迟到。 可想而知,他迟去之后,那些修士会用怎样的眼神看他。 它这是想一步步把他拉下神坛,把她当傻子利用。 于是她很傻子地回:[只需要拖住他,不用做其他事?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你不伤他,能有什么后果?] [好,我答应你。] 纸上浮现出一段心诀,并附字:[这是我的诚意。] 织愉连忙找纸记下来。 随后纸条燃成灰烬。 这晚织愉没有困了就睡。 她坐在廊下,一直等到谢无镜回来,立刻迎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空 8瓶;哈哈哈哈哈哈哈好 3瓶; (* ̄3 ̄)╭ 第9章 仙尊别走 谢无镜脸上看不出倦色,这让她心疼起自己:为了他们俩各自的美好未来,如此疲惫地熬着夜。 她嗔道:“你怎么才回来,很忙吗?” 谢无镜:“这几日事多,怎么了?” 织愉憨笑:“我月信走了,又可以修炼了。你带我去泡灵湖吧。” 谢无镜轻抚她发顶,“你的身体比普通凡人还要差些,不适合直接去泡灵湖。你可以先从凡人强身健体的功法学起,等身体强健了,再开始泡灵湖。” “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 第20章 “先学一年凡界内功。” 织愉不情愿,“我不,我想尽快入道。” “你不怕再得风寒?” “我不怕。而且泡久了,我会习惯的,没准儿也不会得风寒了。” 若是没有任务在身,织愉肯定会听从谢无镜的安排。 她可受不了生病的苦。 但她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今晚泡灵湖生病,明天合情合理地把谢无镜拖住。 谢无镜静静地注视她。 古井无波的双眼,淡泊如冰,看得她心虚。 他道:“好。” 织愉被捏紧的心得以放松。 她笑起来,随谢无镜去往灵湖。 今日元始峰飘雪,比上次还要冷。 织愉完全是凭着意志力,硬着头皮站在灵湖边开始脱衣服。 衣裙丢给谢无镜,被他收起。 雪花飘落灵湖,在水面竟然没有融化。 织愉用脚尖碰了下湖面,冷得差点叫出声。 她身体微微发颤,双手环抱在胸前,红着眼眶对谢无镜道:“你和我一起下去吧。” 谢无镜走到她身后,扶住她的手臂。 他身上散发的热,让她完全抵抗不住,扒开他宽大的外袍就钻进去,把自己完全裹在他身前。 谢无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今日太冷,改日再修,如何?” 织愉摇头,但又不肯离开他怀里。 谢无镜用指背碰了下她冻得冰冷的脸蛋,“怎么突然这么急?” 织愉本就心虚,一听这话,心怦怦跳,“我……听说陵华秘境要开了。里面可能有助我修道的东西,我想进去。” 谢无镜:“凡是秘境皆危险重重。往年进陵华秘境的修士,最低也是筑基期。即便你在秘境开前入道,也赶不上。” 织愉:“不是说通过了试炼就能进去吗?” 谢无镜:“听谁说的?” 织愉平日在尧光仙府不出门,接触的人唯有香梅。 香梅是不会主动和她谈这些的。 最多会主动说谁谁谁从前就想缠着仙尊之类的八卦,试图鼓动她多和谢无镜培养夫妻情。 “别人来送礼时,听他们说的……哎呀!” 她含糊其辞,突然甩开谢无镜的外袍,走到一边去,生气道:“你今天不愿意帮我修炼就算了!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很忙很累,我们回去休息好了。” 她背对他,听不见他有任何动静,已经心虚得想要跑路了。 在他面前撒谎,压力实在太大了。 片刻后,带着他体温的外袍披到她身上。 谢无镜扶住她肩膀,“通过试炼确实能进去,只是试炼从来都只有筑基期以上才能通过。你若刚入炼气就去,会很危险。” “修道之路,危险与机遇并存嘛。我既然想要修道,就已有心里准备。” 织愉不敢直视谢无镜,不断在心里催眠自己没撒谎。 谢无镜:“我有很多事务要处理,不一定能陪你去。” 织愉:“可以让香梅陪我。不是非要你来的。” 当初谢无镜带她去选仙侍,说过那一批修士里没有低于金丹的。 香梅亦是。 有雪落在他眼睫上。 织愉看着他出尘的面容,因自己故意的无理取闹,生出些许愧疚。 “我知道你很忙,你可以先忙你的事,忙完了再来找我的。” 她眉眼乖顺地同他畅想美好未来,缓解现在的压力。 “我相信以后我们都会过得很好。你会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人,那些个臭老头、讨厌鬼,都不会再敢来打扰你,也不敢仗着你没架子质疑你。” “到时候,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会过得比现在逍遥自在一万倍。” 谢无镜闭了闭眼,嘴角有浅浅上扬的弧度。眉眼似乎都柔和了许多。 他握住织愉,领她到灵湖边,“你先下去。” 织愉把外袍还给谢无镜,眼一闭,心一横,视死如归般快步冲进水里。 冷,真冷啊。 她在水里冷得牙齿打颤。 好在没一会儿,就有温暖的手臂拥住她。 她靠在谢无镜怀里,回想花了一下午背下来的心诀。 天地间安静得只有雪落的声音。 心诀运转,她确实有了和上次泡灵湖不一样的感觉。 灵气从水中涓涓流入她的身体。 不过她身体比筛子还不如,兜不住这些灵气。只能先让灵气一遍一遍在体内冲刷,先涤去体内污浊。 她沉浸在修炼中,不知过了多久。 恍惚听见谢无镜轻渺的叹息:“乾坤浩荡,会愿我随心所欲的,只有你。” 织愉笑了笑,很理解这种感觉。 在凡界,无数次他带她杀出重围时,她也觉得: 天地之大,能容得下她的,只有他身旁。 天光熹微。 她已昏昏欲睡,心诀在困倦中也早就忘了默念。 谢无镜抱她回房。 她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正要睡觉。 一个激灵,蓦然惊醒,发现谢无镜已经不在。 她连忙大喊:“谢无镜。” 还好,他还没出她房间。 他换了一身庄严的绀宇暗金风纹袍,长发高束,走到了门口。 “谢无镜,谢无镜……”她连声唤他,急得赤脚跑下床抱住他腰,“你先别走。” 第21章 谢无镜问:“怎么了?” “我……” 想说生病了。 但织愉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甚至觉得身体轻盈舒畅了很多。 她第一次恨自己不是个一碰就倒的病秧子。 情急之下,她仰起脸,表情可怜,“我做噩梦了,你等我睡着再走吧。” 谢无镜没有立刻答应。 他向外看了眼天色。 修道者一向早起,在旭日初升前吸收天地灵气。是以大典仪式开始的时间也会很早。 陪她,仪式会迟到。 织愉扭动腰身撒娇,“谢无镜,你陪我一会儿,我害怕。” 谢无镜抚了抚她的长发,突然问道:“你泡灵湖的心诀,是谁教你的?” 织愉瞳孔收缩,强忍慌乱,“什么心诀?” “你泡灵湖时,周身有灵气波动。” 织愉死鸭子嘴硬:“那可能是泡灵湖有效了。” “是吗?” 谢无镜注视着她,没再说话。 暗沉的眼眸竟看得她心底生出密密麻麻的害怕,惧意像一只手攥紧了她的心脏。 织愉泄了气:“别人告诉我的。” “谁?” “我不认识,他长什么样我也不知道。他把心诀写在纸上,混在别人送的礼里,被我看到了。那心诀说是什么神族遗落的,可以让凡人修道。上面还有鬼画符一样的东西。” 织愉松开谢无镜,绞着手指,“我试了一下鬼画符,结果真的可行,昨晚就急着想去试试心诀。” 谢无镜:“纸条呢?” 织愉头快埋进胸里,委屈道:“纸条在我记完心诀后自燃了。我昨天一直很激动,没有多想。刚刚睡觉,突然一下子想到那心诀万一有问题怎么办,我就很害怕。” 她红着眼眶,像个犯错的孩子,“我怕出事,你能不能陪我一会儿,确定我不会有事了再走。” 谢无镜不语。 她看不透他的情绪,只觉他周身气息很沉, 这种气场带来的压迫感,让她觉得他好像变成了另一个可怕的人。 织愉很怂地嗫嚅,“我知道了,你走吧。” 良久,她感到颅顶微重。 谢无镜手掌压在她头顶。 来自他的气息入侵她体内,在她全身转了几周。 “神族已经陨灭。万物生灭,一切有为法。过去适宜的心诀,现在未必合适。” 织愉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揪住他一点袖子,“我会出事吗?” 说罢,她又甩锅抱怨:“你那时候就发现了,为什么不早点问我。” 谢无镜:“那时我尚不能确定,是你在练心诀,还是灵湖对你真的有用。” “你现在怎么能确定了?” 谢无镜指指镜子。 织愉茫然瞥去,看见镜子里肤色变得像泥土的自己,腿一软,差点晕过去。 “我为什么变丑了……” 她魂都要飞了。 要她变成这幅样子,比杀了她还难受。 谢无镜扶住瘫软的她,“是排浊,入道皆会如此,洗干净就好。不过你引气入体慢,排得少。所以排出的不像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是浊物。” 不是变丑就好。 织愉又活过来,眼巴巴望着谢无镜:“我去沐浴,你去大典吧。” 谢无镜与她对视,须臾后,“我陪你。” 织愉开心地差点蹦起来,“陪我一会儿就好,不用太久的。” 他真的太难骗了。 为了她能活下去,为了谢无镜走上成神之路,她脑子转得都快冒火星了。 织愉跑去沐浴,谢无镜在屋里等她。 待沐浴回来睡下,谢无镜便坐在床边陪她。 他的情绪并没有因为没能去大典而有太大起伏。 织愉佯装仍担惊受怕,窝在他怀里。 他右手臂圈放在她腰腹,左手轻抚她刚洗完晾干的长发。 片刻的静谧后,他突然道:“这次是我疏忽,没能照顾好你。” “别这么说。” 他这么说,她要为自己的做戏而尴尬了。 谢无镜:“以后不会再有闲杂人等能接近尧光仙府。若有人送东西来,让仙侍去接,你不要碰。” 那她还怎么和反派来往? 织愉:“不用这么小心的。” “此次心诀说是送你,实则冲我而来。幸而心诀是真,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谢无镜的语气不容商量。 织愉无奈,只能乖乖点头。 她在心里数时间,估摸着大典肯定已经开始,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你去大典吧。” 谢无镜没起身,“不急,你睡着我再去。” “嗯。” 织愉感慨地握握他的手,从他怀里翻了个身滚出去,在床上躺平。 眼睛刚闭上,外面响起敲门声。 是香梅:“仙尊,南海公主和守心斋韩礼长老、乾元宗谭十方长老求见。两位长老说如若仙尊不见,要我带几句话给仙尊。” 香梅话中充满为难。 织愉假装已经睡熟,不为所动。 她感到谢无镜起身离开,不过听不见他的脚步声。 片刻后,屋内许久没动静,织愉估摸谢无镜已经出门,立刻爬起来赤着脚跑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香梅声音不大,但说得还挺清楚: 第22章 “两位长老说,听闻夫人这几日身体抱恙,以致仙尊无暇顾及正事,连今日三教大典开启仪式也未能如约而至。” “如果仙尊不能随他们同去,那仙尊这段时间便好好陪陪夫人。如今昊均道尊已出关,大典事务会由昊均道尊主持,三宗协助,就不劳仙尊费心了。” 这话摆明了是威胁。 好嚣张的长老,敢这么和谢无镜说话。 不过织愉记得,守心斋与乾元宗同属三宗,两位长老如孟枢那般有些脾气也不奇怪。 织愉悻悻然,没听见谢无镜如何回应,踮脚悄声回床上去睡觉。 一觉睡醒已是午时。 她惫懒起身,眼睛没完全睁开就要下床。 腿一动,突然踢到什么,吓得她猛然清醒,惊讶望着在床边坐着的人:“谢无镜?你怎么没去大典?” 谢无镜一派云淡风轻:“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两位长老:你再不来就别来了,╯^╰哼! 谢无镜:好,不去了,陪夫人 两位长老:??? 第10章 带她去玩 织愉理了理自己睡得散乱的衣襟,下床去衣柜拿衣服,表情复杂: “你不去大典,不会出事吗?你可是仙尊,这是你回灵云界后第一次在如此盛大的场合出面。” 就好比凡界皇帝刚刚登基,竟然为了宠妃不参加祭天。 这还不得被百姓和言官骂死? 她只是想拖他迟到。 他这一操作,她都怕他直接把他自己给作死。 织愉很是担心,选衣裙都心不在焉,半天没挑出来。 “无妨。” 谢无镜走过来,帮她选了套红鲤金粉大袖配水色裙。 他气度悠闲,想来自有打算。 织愉思忖他一向有主意,不再多言,拿上衣裙去小间换。 换好衣裙出来,织愉在妆台前坐下,像老母亲一样为他叹气,“那你这几日正好休息休息。前段时间你实在是太忙了,就算如今是仙人,也会累的吧。” 三界之中,只有她会觉得他累,需要休息。 谢无镜站在她身后看她绾发,偶尔递根花钗给她,或为她托着胭脂盒。 待她妆画得差不多了,他道:“想出去逛逛吗?” “去哪儿逛?现在外人都知道,你在陪我这个生病的夫人才没去大典。若我们就这样出去闲逛,他们得骂死你我。” 谢无镜好像被她逗笑了。 她隐约看见镜子里照出的他的下半张脸上,嘴角有些微上扬的弧度。 织愉拿笔沾他手中的胭脂,在右眼边画花钿。 谢无镜:“去吃烤鱼?” 织愉手一抖,花钿画坏了。 她颇为不悦,拿帕子擦拭,“香梅说灵云界饮食普遍清淡,外面的店家做菜好吃吗?” 干帕子擦不掉,擦得她眼角晕红。 谢无镜拿过她手中的帕子,沾了点清水,为她细细擦拭,又接过她手中的笔,沾胭脂给她画花钿,“可以自己烤。” 他在她眼尾画了鲤纹,抹上珠粉。 织愉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了,抬起头对他笑容灿烂,“那行。” 自己烤鱼吃,不能随便找个地方烤。免得被人发现。 谢无镜带她去了人迹罕至之地。 穿过一片布有阵法的竹林,内里有一片雅致竹园。 竹楼精致,周围花草一看就知道是有人用心打理过的。 竹园旁有一大片湖,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湖面如有碎星闪烁,宛若世外桃源。 织愉新奇地到处看:“这是你的地方吗?” “嗯。不过如今借了旁人居住。” 他们没带鱼竿来,便像在凡界那样,谢无镜去砍竹子,自己做鱼竿。 织愉留意到,他来了灵云界后不再用刀,主用剑。 此刻,也是拿着那把九霄太上剑在砍竹子。 旁人觉得她奢侈、暴殄天物。 她觉得谢无镜才是。 那么漂亮的剑,拿来干这种事。 织愉啧啧两声,到一边看花去。 不论在凡界还是在灵云界,她都是等谢无镜做完鱼竿,直接坐享其成去钓鱼的那个。 她专注欣赏那些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突然听见林间传来破空之声。 伴随尖锐鸟鸣,她一回头,竟见一只形似乌鸦、喙如利刃的鸟,向她袭来。 她惊慌地怔在原地。 下一瞬,一根细竹刺穿鸟翼,将其钉在竹楼墙上。 那鸟竟发出尖细人语:“不许动我娘的花!” 谢无镜脸色微沉。 织愉:“谁要动了,我就是看看。” 这是谢无镜的地方,她怎会知道这里有东西是她不能动的。 织愉惊魂未定地跑到谢无镜身边,抓住他袖子躲到他身后。 “宝燕!” 一旁林子里,一位背竹篓的老妇人慌忙赶来。 织愉两个眨眼,妇人就挡在鸟面前,对谢无镜躬身行礼:“仙尊,宝燕与寻常孩子不同,冒犯了夫人,还请宽恕。” 那只鸟见了老妇人,扑棱着翅膀嘤嘤哭诉:“娘,他打我,我好疼。” “宝燕,不得无礼!这是仙尊,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你又忘了?” 老妇人冷脸教训。 谢无镜敛了沉肃的气息,安抚地拍拍织愉的手背。 第23章 织愉已从老妇人口中听出他们的关系,没那么害怕了。就是有点意外,“话本子里不是说正道与妖魔不两立吗?你竟然救妖?” 她语气里有赞赏的意思。 话本里说不两立,但幼时看话本,母妃曾教导她:就算是妖魔,也有好坏之分。 谢无镜:“她们情况特殊。” 老妇人吃力地将刺穿鸟翼的细竹拔掉,捧着鸟对织愉行礼:“旁人称呼我翠娘,夫人也这般叫我便可。这是我女儿宝燕,她不算是妖,只是遇到一些事,才变成了这样。方才宝燕多有冒犯,请夫人宽谅。” 织愉一愣,大方地摆手:“没事,是我冒昧了。” 翠娘笑:“夫人客气了。” 她和蔼地注视织愉。 织愉品出她的眼里有打量的意味,片刻后,翠娘道:“听闻夫人是个凡人,我瞧着,却比许多修士还要出众得多。” 织愉一被夸就开心,笑吟吟的。 翠娘手中的鸟儿一身彩黑羽毛,扑棱着翅膀蹦跶到地上。摇身一变,成了一位十四岁左右、身着彩黑羽裙的女孩。 只是神情过于天真烂漫,翠娘说她心智只有七岁。 翠娘老得像她的祖母,织愉猜她们必定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 她们没说,她也就不问,礼貌地请教那些花花草草的品种。 宝燕学着翠娘对织愉和谢无镜行礼,试探着亲近织愉,回答她有关花草的问题。 谢无镜接着去砍竹子。 翠娘:“宝燕,好好招待夫人,不得无礼。” 说完便背起背篓去整理她采回来的东西。 待谢无镜做好两根鱼竿,织愉已经和宝燕打成一片。 或许对旁人来说,和宝燕这样心智只有七岁的孩子一起玩,很幼稚。 但对于织愉这样的人来说,刚刚好。 两个人玩的可开心了。 谢无镜叫织愉来钓鱼,叫了两次,她才丢下宝燕坐到谢无镜身边。 宝燕也被翠娘叫进了竹楼里。 钓鱼是件枯燥的事,织愉在凡界时就没什么耐心,往往钓着钓着就躺在草地上偷懒。 现在也不例外。 她躺下来,手握鱼竿,头枕在谢无镜腿上。 谢无镜耐心又平静,看着他不起波澜的神态,织愉也感到心情宁静。 很快,谢无镜的鱼竿动了。 他钓上第一条鱼。 织愉惊喜地撑着他腿边的草地坐起来,“我先烤鱼,你继续钓?” 谢无镜将鱼从鱼钩上解下来,放回水里。 织愉难以置信地对他瞪眼:“你疯掉啦?” 谢无镜再次甩出鱼竿钓鱼:“他有一次活命的机会。” 织愉无言以对,觉得谢无镜可能因为大典的事,心情不好,在发神经。 她躺回他腿上嘟囔:“湖里那么多鱼,你怎么知道你钓上来的是哪条,是不是已经放过一次?难不成每条鱼你都记得。” 谢无镜:“记得。” 织愉知道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话中带酸,“真是好记性。” 不像她,背个心诀背一下午。 谢无镜又接连钓了三条鱼,每条都被他放过。 织愉还没吃饭呢! 她饿得恼火,拿上鱼竿去旁边钓。 功夫不负有心人,下一条鱼是她钓到的。 她不敢碰活鱼,兴奋地叫谢无镜帮她解下来。 谢无镜解鱼钩。 她问:“这条鱼你之前放过吗?” 谢无镜:“没有。” 织愉轻哼:“我不放,我直接吃。” “你喜欢直接吃?” 他是在说鱼吗? 织愉疑惑了下,道:“当然。在凡界咱们不都是钓上来就吃嘛,那时候你哪有这种放回去的坏毛病。” 谢无镜拎起那条鱼,若有所思地注视在阳光下反光的鱼眼,突然笑了,“你说得对。” 他拎着鱼,拿着他的剑去砍柴、生火,把鱼烤上。 织愉坐在火堆旁等鱼熟。 他又钓了两条上来,没有再放回去,拿来一起烤。 许是闻到烟火味,翠娘从屋里出来,笑问:“在烤鱼?” 织愉应了声,揶揄谢无镜:“这两条鱼你放过吗?” 谢无镜:“没有。我听你的,直接吃。” 翠娘笑笑,回屋。 过了会儿,织愉听见一声鸟鸣,一只彩黑鸟从屋里飞出去。 她问:“那是宝燕吗?” 翠娘从屋里出来,拿来调料:“是。她闻到鱼香,饿了,去觅食了。” 织愉:“她可以一起来烤鱼呀。” 翠娘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她要吃别的。” 鱼烤好,天色已晚。 三条大鱼,织愉吃了鱼肚子上刺少肉嫩的部分,剩下刺多的都给谢无镜吃。 吃完宝燕还没回来,织愉想等她一会儿,顺便看看夜里那些开始发光的花。 翠娘走到竹林边,同在等织愉的谢无镜道:“仙尊,这是我调配的药,有助夫人孕育仙胎。” 她拿出一只玉瓶双手奉给谢无镜。 任旁人如何说仙尊宠爱其夫人,翠娘也不信。 她受过谢无镜的救命之恩,没有人比她更懂,那种不知不觉间为这份恩情付出回报的诡异感。 对他的感激是真,面对他时感受到的压迫感也是真。 第24章 他从不要求报恩,但受了他的恩惠还想简简单单甩手走人? 真是异想天开。 那凡人女子对他最大的利用价值,就是能为他生出一个独属于他的仙族血脉孩子,不受任何一方牵制。 她善医道,自然要为此出力。 翠娘捧着玉瓶等了一息,却见谢无镜接过玉瓶,随手捏碎。 玉瓶化作齑粉飘散。 在翠娘错愕的眼神中,他道:“我不需要,她亦不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又一花 10瓶; (* ̄3 ̄)╭ 第11章 难怪觊觎 翠娘了然: 他不需要一个孩子来平息烦扰,李织愉也不需要为他生孩子。 她欠身:“是翠娘逾越了,望仙尊宽谅。” 织愉看够了花,时辰也不早了,跑来找谢无镜说要回去,“下次再和宝燕一起玩吧。” 织愉脚步轻快,拉着谢无镜的袖子往外走。 虽然她宅,但难得出来逛一圈也十分惬意。 她感觉好像回到了在凡界时,她与谢无镜不再受追捕的日子,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 那时他们无所事事。 不会因为所谓的正事,放松一下都成了不被接受、要被训斥的事。 织愉回想着,忽然不满起来: 还仙尊呢,灵云界那群人真的不是在把谢无镜当徭役吗? 徭役还可以休息。他们却要谢无镜连轴转。停下来陪她的时间屈指可数,也要被他们阴阳怪气。 呸! 一个个的都不是好鸟。 织愉一路在心里骂骂咧咧。 回到尧光仙府,谢无镜要带她去泡灵湖修炼。 她不炼,大袖一挥:“今天我们放假,一起早点睡。” 她真是很会给自己放假。 谢无镜:“好。” …… 沐浴后,织愉穿着单薄贴身的寝裙平躺在床上,感受到身旁谢无镜散发出的热意,心里直犯嘀咕: 她的意思,是大家各回各屋一起早点睡,不是睡一起啊。 算了。 她需要馋他身子。 他送上门来,她应该珍惜。 织愉翻过身抱住睡姿放松的谢无镜。 紧接着,她感到谢无镜的手放在她后背,轻轻拍抚。 可能是以为她做噩梦了。 * 深夜,乾元山下城中一处楼内。 几名修士颇为不安。 “祝凡,仇鸿,姜铭死了。难道谢无镜已经查出十八年前是他们偷袭了他?那我们……” “不要自乱阵脚。别忘了昊均今日说过,谢无镜已向他承诺,不会追究十八年前的事。” “谢无镜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坦荡正派,不屑阴谋诡计。想来他不会故意通过昊均来骗我们。” “更何况乾元宗的人在他们三个的房里,发现了妖气。” “看他们身上的伤,应是一只修为不低于合体期的鸟妖。陵华秘境将开,时值大典,那些妖魔都在蠢蠢欲动。” 有人叹气: “谢无镜没主持大典,当天就死了三名长老。今日骂他的那些人,明日恐怕又要信奉依赖他、去尧光仙府门口求他出来主持大典了。” * 翌日清晨。 “仙尊不在的十八年,那些妖魔蠢蠢欲动,如今竟敢杀到咱们眼皮底下来了。” “昊均道尊虽德高望重,但到底不如仙尊能够威慑那些妖魔。” “死去的三位乾元宗长老,皆是在各自的洞府被啃食得血肉模糊、只剩头颅尚能辨出人样,可见那妖有多么嚣张。” “大典不能没有仙尊坐镇,我等不能没有仙尊啊!” “仙尊夫人抱恙,仙尊才这般陪她。我愿亲自为夫人诊治陪护,请仙尊出山主持大典。” 来自各方的修士一大早赶到尧光仙府门口,恳请仙尊出面。 谁知尧光仙府周围布下禁制,不许任何人靠近。 从前仙尊心怀苍生,平易近人,从未隔绝过尧光仙府。如今这般,定是恼了。 众人登时慌乱,立刻跑去找乾元宗掌门杨平山,请他代大家请出仙尊。 织愉睡醒,发现谢无镜不在,听香梅绘声绘色地说了这些事。 “乾元宗掌门特意带了谭十方、韩礼两位长老前来赔罪,当众鞭教训。一些昨日暗骂仙尊的人也来负荆请罪……” “还有一色林的林主,她是灵云界有名的医修,也来关心夫人身体,请缨陪护夫人。” “不过他们都被仙尊拒了,连仙府山门都没能靠近。仙尊不让他们打扰夫人,他们又求了一番,跪着不走,仙尊才无奈去主持大典。” 织愉吃着早膳,心想谢无镜才不无奈。 恐怕他昨天就算好了今天会有人来请他,所以悠闲地和她去玩了一天。 不过听到这些人吃瘪,她就高兴,笑得眼睛眯成细细弯月。 香梅观察她的神色,突然有些迟疑,“只是……” 香梅一露出这种表情,织愉就知道,她又要说八卦了,“你直说就是。” 香梅果然道:“这些事和南海公主无关,不知为何,谁来找都有她陪着。您现在是仙尊夫人,她堂堂南海国公主,难不成真打算给仙尊做炉鼎?她怎么有脸!” 第25章 香梅平时安静又本分,可一提到有人要威胁她的仙尊夫人之位,就容易激动。 织愉:“人家未必是这个意思。” 织愉对南海公主没有恶感。 在未来所有人都将谢无镜踩入泥潭时,只有南海公主始终如一地对待谢无镜。 不过,谢无镜没那个情窍,只会报复。 剧情里折磨她的时候,还对她…… 织愉无语地抿了抿唇,不欲细细回想,叫香梅把早膳收掉,“我吃不下了。” 她去院里,坐在走廊下默念心诀修炼。 尧光仙府已是全灵云界灵气最盛之地。 比起灵湖,却仍差很多。 织愉聊胜于无地吸收灵气洗涤自身污浊,累了就躺下叫来香梅给她送些吃的。 香梅发现她在修炼,也不管她有没有成效,就夸她“夫人好厉害”“夫人好勤奋”“夫人不比那些修士差”。 夸得她身心舒畅。 接下来一段时间,谢无镜忙于大典,又开始早出晚归。 不过就算再晚,他每天也会回来带她去泡灵湖。 这期间她的毒发作过一次。 和以往一样,吸了谢无镜留下的仙气就没事了。没有像突发那回般差点要了她的命。 不过谢无镜不放心,那天晚上回来,还是帮她检查一番。 在灵湖泡了一段时间后,织愉发现自己的皮肤越发莹白细嫩,白中透粉。 用香梅的话来说,看上去就很嫩,很香甜惑人,像桃儿。 织愉很满意,就算修炼一直没有进步,变漂亮了她就很开心。 半个月后。 在灵湖中,织愉突然感到一股如潺潺溪流般的灵气,流畅地冲刷遍她全身。 紧接着,难以言喻的空虚涌上来。 她全身仿佛多出了一条空荡的经脉,灵湖里的那些灵气不断涌入,却又流出去,只留下精纯部分。 她像个血液被抽空、只能缓慢等血液填补上来的人,浑身虚脱,在灵湖里抱谢无镜都抱不住。 织愉害怕地带着哭腔道:“谢无镜,我是不是要死了。” 谢无镜大掌按在她赤·裸的脊骨上,源源不断的仙气涌入,比那些灵气更快地填·满她,不再流出去。 “灵脉已成,你开了灵窍。以后凡步入一大境界,都需要大量灵气填补。灵云界的灵气只够大多数修士用普通功法修炼,你用的心诀乃神族遗留,需要的灵气更多更精纯。” 织愉像赤·条条的蛇缠在他身上,“那我以后是不是没法儿正常修炼了?” 难怪她后来黑化,不择手段想得到谢无镜的身体。 对她来说,普天之下,没有比他更精纯滋补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晚上好~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随清 1个; (* ̄3 ̄)╭ 第12章 赠她双剑 “可以正常修炼,体内灵气耗尽前,也能正常与人切磋。不过你只能吸收最精纯的灵气,灵气若是耗尽,想靠天地间的灵气补回来,会比常人慢许多。” 织愉想了想,“好像不算很差。” “祸兮福所倚。你的灵力精纯,同样的法术,你用出来,效果会比同修为的人强出许多。” 织愉眼前一亮,这不是不算很差,这是太棒了呀。 话本子里的主角都会越级打人,这岂不是代表她以后也能办到? 她恢复了一些力气,抱住谢无镜笑出声。 谢无镜仍在给她输送仙气,良久,才用手掌顺气般在她背部上下抚动,“好了。” 织愉的身体达到从未有过的轻盈。 从前被谢无镜抱着飞来飞去,落地时头重脚轻。今日谢无镜抱她飞回房中,她没有一点不适。 谢无镜教她使用她的储物戒。 她学着打开,感受储物戒里广阔而又奇妙的空间。 储物戒里全是谢无镜给她备的东西。 单衣裙首饰,就比她做受宠公主时多得多。这还是已经取出一部分放在房里后的数量。 但织愉不满足。 她欣赏那些漂亮衣裙,感受到上面散发出的幽幽灵气,心知这些全是法衣,和谢无镜道:“等以后,我要把这个戒指,塞满这样的衣裙和首饰。” 谢无镜给她一个储物袋,让她放进戒指里,“以后看到喜欢的,就买下来。” 织愉掂掂储物袋,轻飘飘的。 但探知一下,就发现里面全是闪闪发光的灵石。 从下品灵石到极品灵石,全都有,方便她去花。 织愉开心地恨不得把灵石铺满床,抱着灵石睡觉。 不过实际上,她是抱着谢无镜睡的。 她灵脉灵窍刚成,还需要谢无镜身上的仙气蕴养。 谢无镜随便她用不用灵石铺床。 她试了下,太硌人了,就安安分分睡床了。 她心气浮躁,睡不着。 谢无镜就和她讲陵华秘境试炼。 “陵华秘境开启前二十五天,会有秘境内的凶兽在各地出现。想要进入秘境,需亲手击杀一只凶兽。届时,修士身上会留下陵华秘境的印记,凶兽会掉落兽丹。” “印记需携带兽丹才能保留下来,没有印记,便进不了陵华秘境。” 往年有些修士会躲在暗处抢最后一击。 如此,凶兽会算是偷袭修士杀的,很容易引起修士间自相残杀。 第26章 不过织愉就不用担心啦。 谢无镜:“乾元宗附近,有十处独属乾元宗的凶兽出现地,一般不会允许外人进入。明日让仙侍带你去最近的一处,仙侍对付凶兽,你最后去杀。” 织愉应下。 翌日。 谢无镜如往常离开。 织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她甚是无奈:别的修士都精力充沛,她也已经算修士了,竟然还是睡不够。 今日要去打凶兽,她选了件较为素雅的月白长裙配银纱大袖,看上去很是仙气飘飘。 早膳间,香梅从外面取东西回来,说是她之前在归臻阁定的天材地宝做的衣裙首饰做好了。 织愉查看,其中星魄做成的头面还有天水蚕丝做成的披帛,都很配她今日打扮。 她当即穿上。 临出门,香梅拿来一对雪色双剑,“这是仙尊给您准备的。” 两把雪色双剑嵌有星辰般的萤石,身如月练,散发出盈盈的柔和光辉。 名曰九曜太阴。 织愉喜欢极了。 谢无镜真懂她。 武器厉不厉害不重要,重要的是漂亮,配她今天的衣裙。 她愉悦地提起双剑,脸上的笑僵了下,默默将双剑放进储物戒里。 前往凶兽出现地的路上。 香梅怕织愉不懂,提醒道:“夫人,武器最好随身佩戴。这样遇到危险,能随时战斗。” 织愉委屈道:“太重了。” 香梅喉间一堵,没有把“更何况那两把剑很轻,佩戴不妨事的”这句话咽回去,配合道:“确实是有点重。” “要不下次让仙尊给您准备鞭子?” “不要,我怕甩到我自己。” “用缎带吧。有很多女修都用缎带,又漂亮又轻盈。” 织愉认真思考,“可以考虑。不过有时候我的衣裙,配剑比较好看。比如说我今天这身,如果用缎带,披帛和缎带绞在一起,看起来就很累赘,不漂亮。” “以后穿合适佩剑的我就佩剑,合适缎带的我就用缎带。” 完美! 织愉自己给自己安排好了。 香梅苦恼:“夫人,武器还是专精一样比较容易提升。” 织愉摆手:“我知道,但我不用多厉害的。” 她修炼的初心一直没变过:为了走剧情而已。 若要她千百年修得辛辛苦苦,那她还不如做个普通人快快乐乐活几十年。 听了她的想法,香梅用一种感慨的眼神,安静地注视她很久,“夫人,您真的很容易满足。” 织愉深沉地摇头。 全世界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她真的是好逸恶劳、贪图享乐。 闲话间,前方有草木踩踏之声。 香梅神色一凝。 织愉跟随她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 一行穿紫薄汗外衫配白儒袍的年轻人,从前方密林里走出。腰间挂着令牌,仪态儒雅。 他们的视线从香梅身上扫过,定在织愉身上,久久不移开。 织愉不悦地往香梅身后躲。 为首瞧着不到三十的男子回过神来,行礼,“我等乃守心斋弟子,因大典驻留乾元宗。乾元宗便允我等在宗中之地寻陵华凶兽,二位道友是?” 香梅神情冷肃,不回应。 男子身边模样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上前,目光灼灼地盯着织愉:“你是南海公主吧?不愧是灵云界第一美人,仙子有礼。” 他行了个拙劣的儒礼。 “四师弟!” 男子低斥青年的冒犯。 “仙子实在美丽,我也一见就喜欢,卓远师兄没有恶意的。” 卓远身后一名温柔女子对织愉含笑点头。 香梅一听南海公主,就跟应激似的炸了毛,“我是尧光仙府的仙侍,这位是仙尊夫人。” 自报家门了,织愉不能怂。 她理理衣裙,得体地对众人颔首。 这下轮到这群守心斋弟子应激了。 他们脸色大变,原本的倾慕顷刻间被惊讶与嫌弃取代。 “你就是那个蛊惑仙尊道心,总是借故阻碍仙尊正事的凡人?” 卓远的轻蔑溢于言表。目光放肆地将织愉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语气暗昧讽刺,“难怪仙尊被迷得不出仙府。” 听出他话中龌龊,香梅作势要亮出武器。 织愉示意香梅勿躁,轻飘飘地回道:“你们是守心斋的?知道了,待回去我会把你们今日的赞扬,原封不动告诉仙尊。务必请仙尊找你们宗中长老,好好夸奖你们这些弟子。” 守心斋众人顿时脸色煞白,埋怨地扫了眼卓远。 他们也不屑这位凡人夫人,但可不想被仙尊亲自“问候”。 大师兄忙欠身:“我四师弟年纪小,口无遮拦,请夫人见谅。我观夫人似已入炼气期,此次是来找陵华凶兽的吧?凶兽数量有限,林中还有诸多弟子争抢,时间紧迫,就此别过。” “好。” 织愉抬抬手,很大方地带香梅继续走。走出两步又回头,笑盈盈地叫住守心斋弟子,“对了,我今年十八,你四师弟几岁?” 守心斋弟子脸色顿时像吃了大便一样难看。 织愉嘲讽地轻笑一声,袅袅婷婷地走了。 香梅跟在她身后,两眼放光:“夫人厉害。香梅嘴笨,只会动手。” 第27章 这种话中带刺、唇枪舌剑,织愉以前在宫里经历得多了。 她不以为意,“不要随便动手,他们人多。” 香梅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 她领着织愉走出一段路,在一处林中空地发现一只陵华凶兽。 那凶兽形似虎,有六耳。 尚未靠近,织愉便觉被其威压压得喘不过气。 织愉担心香梅打不过,不敢出声惊动凶兽,正要拉香梅走。 香梅已召出一对鸳鸯钺,周身气息凌冽,向凶兽走去,“夫人,待我六招以后,您再出手。” “等等。” 织愉急忙拉住她。 香梅:“夫人,没事的,我打得过。” 织愉:“六招怎么算?我不知道几下算一招。” 香梅有底气,她就不担心了。 可她完全不会武啊。 就算以前在凡界看见谢无镜与别人战斗。 她也只会觉得:好!漂亮!这刀耍得真帅! 其他的,完全看不懂。 香梅沉默片刻,“那……夫人等我叫您出手就出手。” 织愉乖巧地从储物戒里拿出双剑握在手里,“好。” 下一瞬,香梅冲了出去。 她瞬间像变了个人,宛若一只亮出利爪的豺狗。 招招凶狠,直击凶兽痛处,废了其行动能力。 眼花缭乱的招式让织愉惊叹地瞪大双眼。 在她默默惊呼第三次“好帅哦香梅”后,凶兽轰然倒地。 香梅踩住它命门,对织愉道:“夫人,刺这里。” “来了。” 织愉提着双剑跑向香梅,正要刺,突然一道寒芒飞来。 香梅连忙带着织愉闪躲到一旁。 一切发生得太快,织愉惊魂未定,只见凶兽命门上插着一根锋利的梨花针。 穿紫白儒服的青年走来,是卓远。 他得意道:“师兄,师姐,看我猎到了什么?一只四阶凶兽!” 四阶,相当于修士金丹期。 走到凶兽尸体身边,他才像刚刚发现织愉与香梅般“哎呀”一声,“这不是仙尊夫人和她的侍女嘛,你们怎么在这儿?” 香梅的鸳鸯钺冷锋闪烁,肃声请织愉下令:“夫人?” 守心斋弟子陆续赶来,皆神情复杂地站在卓远身边,不敢看织愉。 织愉很恼火。 不是气凶兽被抢。 她对进秘境没什么执着,要不是为了走剧情,她宁愿把时间拿去睡大觉。 她气这人刚刚竟然差点伤到她! 梨花针贴着她的手臂划过。 若不是她臂上缠着天水蚕丝披帛,穿的也是法衣,她恐怕就要流血了。 万一留疤怎么办! 但是,看这群人并不赞同卓远得罪她,却沉默做卓远的后盾。 她猜这个卓远有后台。 和他起冲突,他们那么多张嘴,她不一定讨得了好。 到时候,谢无镜又要被那些人阴阳怪气了。 织愉撇撇嘴,决定忍了,“香梅,我们走。” 香梅错愕地望她一眼,忍下不甘:“是。” 卓远嚣张地对她挥手,“夫人慢走,下次小心点,别再抢到我的凶兽。” 什么意思,他还准备来抢? 织愉停下脚步,回头瞪他,“你再说一遍。” 卓远笑得放肆,“我说错了吗?刚刚你差点抢了我的凶兽,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下次记得不要乱抢哦。” 欺人太甚! 织愉扯唇笑了下,“抢?我今天就告诉你,什么叫抢。香梅!” 香梅立刻召出鸳鸯钺,“在。” “给我把他抓过来。” “是。” 卓远霎时脸色大变,“你敢!我可是守心斋副斋主之子!” “我为什么不敢?” 织愉轻慢道,“我可是仙尊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晚上好~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省略号君 10瓶; (* ̄3 ̄)╭ 第13章 他在护她 守心斋众弟子挡在卓远身前不让。 织愉担心香梅以一对多会吃亏,警告道:“我是个讲理的人,谁得罪我,我教训谁。谁敢护他,我一并教训。” “你们自己掂量,是守心斋副斋主这六个字的分量重,还是仙尊二字的分量重!” 守心斋弟子面露迟疑。 香梅毫不留情地用鸳鸯钺攻去。 在意识到她不打算放过他们任何一个的刹那,守心斋弟子纷纷后撤。 随后,卓远几声惨叫,骂骂咧咧地被香梅擒到织愉面前。 “你们给我等着,等回去,我要告诉我爹!” 卓远对众弟子放狠话,众弟子都无言地低下头。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林间响彻。 “告啊。” 卓远怒骂:“你——” 啪—— 又是一巴掌。 “你告啊。” “你敢——” 啪—— 织愉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子不教父之过。你回去就顶着这张脸,告诉你爹,我是怎么代他教训你这个没规矩的东西的!” 卓远被香梅反剪双手跪在织愉面前,被她连扇三个巴掌。 清晰的五指印在他脸上浮现。 第28章 织愉气消下去些,才觉打得手疼。 她抬脚踹青年,“敢抢我?我叫你抢!” 啪——踹了两脚,又是两巴掌。 从来不怎么运动的织愉,额头都有点冒汗了。 她缓口气,捏住卓远慢慢开始红肿的脸,要他抬起头看自己。 她模样娇俏,即便生气,也一点不粗鲁、不丑陋,只有几分骄横,“看清楚打你的是谁。下次见了我,再敢抢,你试试看。” 她用力把他的脸一甩,从他身上摸索出储物袋和他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兽丹。 已经归他的兽丹,她抢回来也没用。 织愉把兽丹和储物袋一起丢在地上,拿出剑来劈了两下。 兽丹碎裂,风吹即散。 储物袋被划破,但绑定了神识,她没法儿拿里面的东西。 织愉用剑挑起储物袋,对卓远道:“打开。” 卓远恶狠狠瞪着她。 织愉轻笑,“别逼我把你的脸踩到地上去。” 卓远仍是怨毒地用眼刀子剜她。 同门大师兄劝了他几句,他才打开储物袋。 储物袋里都是他爹给他的天材地宝。 他心痛又怨恨地看织愉如同强盗般搜刮里面的东西。 守心斋同门惊讶:副斋主竟给了小师弟这么多上品法器和灵药。 却见织愉越翻越嫌弃,“都是什么破烂玩意儿,送我我都嫌占地方。” 守心斋众人皆愣怔,怀疑她故意这么说。 可看神情,她不像演的。 这些东西散发出的灵气,连织愉喝水的杯子都比不上。 织愉把储物袋丢回卓远身上,“香梅,咱们走。” “是。” 香梅应声把卓远一脚踹远,跟着织愉离开。 走出一段路,彻底看不见守心斋弟子们了。 织愉身心一松,瞬间浑身发软地扶住一棵树,“香梅,怎么办,我闯祸了。” 香梅不解:“夫人闯什么祸了?” “我……他……” 织愉指指自己,又指指守心斋弟子们的方向。 她刚刚实在是太生气了。 生气上头动了手,中途清醒过来已经下不来台了,只能教训完那人再说。 天知道她在教训他的过程中,满脑子都在想:天呐,他爹要是看到儿子被她揍成这样,得对谢无镜发多大的疯啊。 谢无镜,真是对不住呜呜呜。 香梅仍旧不能理解:“夫人是指教训了守心斋副斋主的儿子吗?这怎么能算闯祸,是他先对夫人不敬。” “你不懂……” 织愉很懂,“我母妃在世时,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那时我狠狠教训了一名大臣的儿子,结果如父皇那般宠爱我的人,还是罚我禁足三个月,打了我的掌心。事后我母妃告诉我,我父皇也很为难,那人的父亲是朝中重臣……” 香梅皱眉:“那是夫人的父皇不对。” 织愉:“……算了。” 傻香梅,她命定的狗腿子,肯定不管她干什么都觉得她对,说不通的。 香梅劝慰她:“夫人别怕,仙尊肯定不会像你父皇那样的。” “我还觉得夫人太仁慈了呢。只是打了他几巴掌,踹了他几脚。夫人应该废了他的灵窍,抽了他的灵脉,叫他再也不能修道。再不济,也要叫他躺上一年半载,让他进不了这次的陵华秘境。” 香梅一脸理所当然地建议。 织愉听得目瞪口呆。 到底你是恶毒女配,还是我是恶毒女配? 她摆摆手,不欲再说。 身心疲惫,没心思再找凶兽。 香梅也说这里没什么合适的凶兽了,同她回尧光仙府。 天色已晚。 织愉像犯了错的孩子,等谢无镜回来。 等的过程格外难熬,她想了想,叫香梅准备仙梨百合蜂蜜,到厨房去。 香梅:“夫人要吃什么,我来做吧。” 织愉捋起袖子,“不,我亲自做,给谢无镜喝的。” 香梅笑道:“夫人有心了,仙尊喝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织愉:“不,这汤喝了下火的。” 香梅无言。 她不是很能理解夫人在怕什么。 仙梨百合汤煮起来简单,食材全放锅里再加水煮就可以。 汤煮好,在炉上温着。 香梅说可以用法术保温。 织愉坚决不:“那样表现不出我认错的态度。” 香梅强调:“夫人没犯错。” 织愉不听。 她盯着炉上火焰,想了想,伸手碰了下滚烫的锅。 白嫩的手指立刻红了起来,织愉疼得眼泪汪汪。 香梅连忙过来要给她治疗:“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织愉拦住她,“别,我要表现一下我的态度。” 翻译:装个可怜。 香梅愁眉苦脸地看了她一会儿,走出厨房,拿出玉牌,哭道:“仙尊,夫人好像要自杀。” 谢无镜很快回来,听香梅讲了今天发生的事,去厨房,织愉正坐在炉前打盹。 谢无镜走到她身边,扶住她快要睡倒的身体。 她迷迷蒙蒙睁眼,“谢无镜?” “回房睡。”谢无镜扶她起来。 织愉睡懵了,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第29章 她露出委屈样,“谢无镜,我今天……” “你做得对。” “啊?” 他一句话就把她酝酿好的表演堵回去了。 谢无镜:“仙侍和我说了。你做得对,你是仙尊夫人,不必忍让任何人。” 织愉眨巴眨巴眼,“你们灵云界的人,比我们凡界还要嚣张。” 凡界就算是皇帝也要讲究人情与制衡。 灵云界这是完全只看地位权势? 谢无镜懂她的意思,肯定道:“嗯。” 织愉长长舒出口气,娇气地举起有点泛红的手指,“我给你炖甜汤,烫到手了。” 她得赶快给他展示一下,再不展示要自愈了。 香梅说了是她自己烫的,谢无镜没有拆穿。握了下她的手指,红印消散,“好了。” 织愉笑起来,“来喝甜汤,我亲自炖的。” 她返身走回厨房,拿碗舀出来。 仙梨炖化了。 但是不要紧,反正都在一个锅里。 织愉不当回事,端给谢无镜。 自己也舀了一碗出来,坐到长廊下去喝。 织愉美滋滋地喝着甜汤,看星星。 谢无镜撩了衣袍,在她身边坐下,和她一起品汤赏星。 世界一下子变得格外静谧,好像回到了他们在凡界的时候。 那时谢无镜做完饭,两个人就坐在屋檐下一边吃一边看天。 有时看的是星星,有时看的是暮色。 谢无镜:“那地方已没有适合你的凶兽,明日让仙侍另寻一处。” 凶兽分品阶。 击杀的陵华凶兽品阶不同,身上留下的印记也不同。此印记关乎进入秘境后的机缘。 品阶越高,机缘好的可能性越大。 乾元宗圈出的地盘都是供宗内低阶弟子击杀凶兽的。 其中凶兽不会超过四阶,且一处只有一只四阶凶兽,以防太过危险。 谢无镜给织愉选定的品阶就是四阶。 如果他不能陪她进秘境,这是能够保证她安全的限度。 听到谢无镜可能不会陪自己进秘境,织愉懒意顿生: 如果男主不去,她这个女配能不能也不去,在仙府睡觉? 这问题不知道问谁,她只能自己偷偷苦恼,走一步看一步。 喝完甜汤,洗漱后,织愉回屋睡觉。 她今晚没要和谢无镜一起睡,因为她想熬夜看话本快乐一下。 快乐过后,她身心愉悦地入眠。 翌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香梅奉命带她去另一处找凶兽。 织愉今日特意穿了一身金纱牡丹红裙,来配她昨天最新拿到的岩炼石发冠与手镯。 昨晚和谢无镜分开回屋睡觉前,她说了她要拿武器配衣裙的事。 谢无镜说缎带武器目前没有合适她的,得等机缘。 所以她今天还是拿了那对九曜太阴双剑出门。 今日去的地方离尧光仙府有一点远。 香梅很快带织愉找到凶兽,如昨日那样交代织愉,召出鸳鸯钺要去暴打凶兽。 织愉靠在树上等。 突然,林中传来异常的骚动。 香梅立刻停下攻向凶兽的动作,警惕地守在织愉身边。 四周静得只有织愉与香梅紧绷的呼吸声。 织愉胆怯地躲在香梅身后。 突然香梅纵身一跃,鸳鸯钺飞出去。 密林里响起一声惨叫,一人从树上摔下来,不知生死。 伴随一声信号般的呼哨,数十人从林中现身,手持武器,直冲织愉而来。 织愉惊愕地不知所措,电光石火间,想到一个人:守心斋副斋主之子。 除了他,她没惹过别人。 她要拉香梅逃跑。 香梅竟避开她的手,冲了出去。 织愉一个人跑不掉,欲哭无泪,只能举起剑对从四面八方袭来的人一通乱挥乱砍。 也不知道她碰到哪儿了,有道剑风从剑上飞出去。 轰然一声巨响,半片密林被夷为平地。 织愉呆愣地举着剑,望着眼前突然变得开阔的平地。 正在战斗的香梅和杀手修士们也都怔住。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一众仙风道骨的年轻修士御剑而来。 是乾元宗巡逻的弟子们听到巨响赶来。 顷刻间,杀手撤退。 只剩下三人被香梅踩住,没来得及逃走。 * 审问过后,杀手招供,确实是卓远派来的。 织愉以为她遭遇暗杀,处理方式会是: 大家知道了那个守心斋副斋主之子竟然买通杀手杀她,纷纷指责他,狠狠处罚他! 然而现实竟然是—— “仙尊,远儿自幼仰慕您,听闻您娶了凡人为妻,这几日您又为夫人……” 卓清非欲言又止,叹息道:“加之昨日,夫人对他又打又踹,他却因为夫人是您的夫人而不敢还手,一时气愤才如此糊涂。我日后定会好好管教他。” 乾元宗掌门杨平山帮劝:“如今卓远已经知错,又被夫人教训成这样。夫人毁坏的林地,卓副斋也愿代夫人赔偿,还望仙尊高抬贵手,饶过卓远这一回。” 太清殿内外,各门各派的人纷纷附和。 还有人试图转移话题:“夫人如今竟已入道,瞧着不像生过病的样子。” 第30章 这摆明了是在说她以前都是在装病,现在肯定也是在骗人! 织愉气闷地扁嘴。 卓远对她投来得意的眼神,面对谢无镜,又一副诚恳认错的模样,“对不起,仙尊,夫人,是远儿不懂事,远儿以后再也不敢了。远儿以后看到夫人,一定都会绕着夫人走的。” “夫人教训远儿,说她是仙尊夫人,想怎样就怎样。仙尊深明大义,心怀苍生,平易近人,夫人此番作为简直是在败坏仙尊名声,所以远儿才气糊涂了。请仙尊原谅,请夫人原谅。” 那些话她确实说过的。 可他完全就是在断章取义,掩盖事实。 织愉思索须臾,扶额,浑身发软似的,身体摇摇欲坠,一头栽进谢无镜怀里。 摇晃的环佩响声,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织愉一脸虚弱,手抵住谢无镜胸膛强撑着站稳,“我没事,只是……” 她眼眶红红,对谢无镜抽噎道,“对不起,我没想到,我的身份竟会给你带来这样的麻烦。” “他们颠倒黑白,我能忍。他们骂我,欺负我,抢我兽丹,我也能忍。凡人入道之苦,我更是能忍。” “我唯一不能忍的,就是他们这么为难你。他们口口声声奉你为仙尊,要你为他们鞠躬尽瘁……” 织愉抬手轻抚谢无镜的脸颊,“你都瘦了。可他们没有一个人发现,没有一个人知道你有多累。” 谢无镜瘦没瘦,其实她也不知道。 反正这么说会显得她比较爱他。 在场修士都不是傻子,听得出她看似是在说她自己和谢无镜,实则是在骂他们: 为难仙尊、欺负凡人,虚情假意。他们这群灵云界满口仁义道德的修士可真是好厚的脸皮! 他们确实是因为她的凡人身份,故意忽略卓远干的错事。 许多人被拆穿心思,略显心虚。 织愉正要接着往他们心上扎刀子,谢无镜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将她拉到怀中,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不必如此。” 她已经不是没有母妃庇护,在宫中要靠演戏,向父皇卖惨保护自己的公主。 她也不是和他逃命的路上,饿到要去装可怜求好心人施舍一个馒头的通缉犯。 她现在是仙尊夫人。 织愉望着他的胸膛,茫然困惑。 不必哪样? 就听谢无镜道:“倘若我绝不轻饶,又当如何?” 他清冷如山月的嗓音,在一片安静中掷地有声。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晚上好~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又一花 20瓶;霜红 2瓶; (* ̄3 ̄)╭ 第14章 任她处罚 话是对卓清非说的,却让所有人感觉到了不可撼动的强势。 又当如何? 又能如何? 他们难不成还能像对待普通修士那样,指责他、排挤他、撤他职务吗? 谢无镜不过是没来主持大典,乾元宗就死了三位长老。 而他们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在没有谢无镜威慑妖魔的时候,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了。 他们忽然意识到: 谢无镜无论要怎么做,他们都不能如何。 从前他一直无条件偏向他们,他们习以为常。 此刻当他开始偏袒他们的对立面,他们便慌乱了。 卓清非倍感不妙,悄然将卓远护在身后,“仙尊的意思,是无论事实如何,都要严惩远儿?” 谢无镜:“我信我夫人。” 织愉很不爽,既然谢无镜说她不用演,她就心直口快咯。 她指着卓清非控诉,“你又是什么意思?无论事实如何,都维护你儿子,污蔑我和谢无镜无理取闹欺负你们?” 如此不给面子的言论,让卓清非恼羞成怒,“你……” 区区凡人,入了道也是旁门左道,哪儿轮得到你说话! 这话涌到喉头,幸而卓清非还有理智,没直接说出来。 人群中有人道:“夫人所言不无道理。卓清非,你和你儿子今日确实太过不敬仙尊了。” “无论夫人说过什么,既然你儿子已经承认是他先出手伤人,就应当严惩。” “仙尊为灵云界不辞辛劳,你们父子却如此欺他夫人。未免太寒人心。” 众修士见势不妙,立刻向谢无镜投诚。 这风向转得织愉都没反应过来。 谢无镜轻拍她手背,“你要如何处置他?” 他的声音,在场人都能听得见。 卓清非拧眉。 卓远手指用力地抠在地上,咬牙切齿。 织愉想让卓远给她磕头道歉,再给她一大笔补偿。 毕竟她没出事,总不能要了他的命。 不过她想起先前香梅说的话,总觉得这样太不毒辣,配不上她的身份。 苦思冥想,想不出来,织愉干脆把香梅那套搬过来:“就罚他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不得再进陵华秘境。” 此话一出,卓清非和卓远明显松了口气。 杨平山与众人皆道:“夫人仁慈。” 织愉疑惑地睁大眼睛。 这还仁慈? 谢无镜看了她一会儿,不说话。 织愉总觉得他在无声地说她——给你机会你不中用。 可是她总不能真的抽了卓远的灵脉,毁了他的灵窍吧? 第31章 他毕竟是副斋主之子,总不能让谢无镜与守心斋结仇。 织愉用力捏谢无镜的手,瞪他:你觉得我罚得不对,为什么不帮我说?我不知道怎么罚啊! 谢无镜任她捏了一会儿,道:“凡界有句古话,叫子不教,父之过。夫人在凡界长大,自会认为卓公子如此行事,主要责任不在于他,而在于卓副斋。” 这话织愉昨天说过。 卓远一听,顿时忐忑至极。 在场的气氛也凝重到了极点。 卓清非脸色铁青。 织愉连连点头,全身都很用力地赞同谢无镜。 谢无镜:“卓公子便如此处罚,至于卓副斋——” 谢无镜看向织愉。 织愉满眼抗拒:别问,你来! 谢无镜面向殿外众人:“我曾说过,见夫人如见我。自古从未有修士暗杀仙族还能活下来的例子,诸位认为,当如何处置?” 他的目光淡泊平和,却让众人觉得有座大山压在了头顶。 说重,得罪卓清非。 说轻,不仅得罪仙尊与夫人,还显得藐视仙族。 权衡之下,守心斋的韩礼长老开口:“按照守心斋的规矩,宗内弟子暗杀掌门,当处极刑。仙尊远高于掌门,理当加重处罚。” “但念在卓清非护卫正道多年,降妖除魔无数,便受十鞭叱灵鞭。倘若熬不过,那是他命当如此。仙尊以为如何?” 谢无镜问织愉:“你认为呢?” 织愉不知道叱灵鞭是什么,用眼神告诉谢无镜:你自己决定。 谢无镜:“那便如此。” 卓清非僵硬如石化。 卓远面无血色,怨恨地瞪向织愉:“不,一切都是我干的,和我爹无关。你要罚就罚我!” 织愉才不理他。 她娇弱地跌进谢无镜怀里,“他瞪我,我好怕。” 她举起手快速地挥了下,不安道:“他昨天还害我伤了手,现在又这么怨恨我,日后会不会暗算我?” 众人只见她白嫩的手飞快地划了下,就藏进了袖子里。 他们都没看到伤,但仙尊夫人这么说,他们只能承认。 “那便再加三鞭。”韩礼深沉道。 卓远指着织愉还想说什么。 织愉依偎在谢无镜怀里,得意地向卓远挑衅:瞪我?再瞪再罚! 谢无镜抬手护住她,遮挡卓远可怕的目光,“卓公子孝顺,想代父受罚?” “不。子不教父之过,当我受罚。远儿退下。”卓清非警告地盯着卓远。 卓远气得目眦欲裂,狠狠别过脸去。 谢无镜:“守心斋路途遥远,乾元宗也有叱灵鞭,便在乾元宗行刑。” 织愉把他手扒拉下来,掐着嗓子补刀:“卓公子别气,在乾元宗行刑有好处。仙尊就在这儿,打完你爹,他能帮着治。” 卓远双目通红。 想杀了这女人已经不足以表明他的心情。 谢无镜走向卓清非,对他颔首,“在行刑之前,就由副斋亲自处罚令公子。” 在场人看谢无镜的眼神又浮现出信赖与崇敬。 就连卓清非也语气颇为诚挚地道:“多谢仙尊。” 由卓清非来处罚卓远,卓远就不会伤得太重。 织愉也知道这点。 不过都罚到卓远老爹头上去了,她就不计较这点小事咯。 一行人去往天刑台。 天刑台比凡界刑场要气派得多。 一整块汉白玉铺成的广场,地上是乾坤八卦图,周围有八根盘有不同古兽的石柱。 织愉同谢无镜坐于高台主位。 旁人围在天刑台外围。 卓清非手拿罚棍,站在跪在地上的儿子身后。 处罚和织愉想象的不同。 她以为打卓远几棍,让他吃皮肉苦就可以了。 实际上,是卓清非用那一看就绝非凡品的罚棍,一下一下击打卓远脊柱。 只一下,卓远就被打吐了血。 两三棍下去,织愉算是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她仁慈了。 她不太想看,装作虚弱,趴进谢无镜怀里。 谢无镜大掌在她后背顺抚,低声道:“这不算什么。你要修道,往后会看到比这残忍的场景。待你入了陵华秘境,还要学会亲手斩杀凶兽。” 织愉知道。 话本子里,修道的主角哪个不是血海里爬出来的? 但话本子里看,和实际经历不一样。 现实里她连活鱼都不敢抓。 “我修道只为快活,不用变强,不干那些事。” 不干那些事,如何快活? 谢无镜唇畔有浅笑,不语。 卓远被打趴在地上后,卓清非收手,将罚棍交给乾元宗弟子,对谢无镜抱手行礼:“如夫人所言,远儿不休养个一年半载,下不得床。陵华秘境一行,自是不会参与。” 卓远被抬走,趴在担架上,眼里是难以抑制的恨毒。 织愉从谢无镜怀里抬头,扫到卓远那神情,真心有点怕了,小声问:“他以后会不会报复我?” 谢无镜:“不会。” 织愉仍旧不太心安。 谢无镜宽慰地拍她肩膀。 接下来便是卓清非的处罚。 织愉以为不过是鞭刑。 在凡界,十三鞭死不了人。 更何况自己人行刑,多少会手下留情。 第32章 可那遍布倒钩、散发着暴戾气息的叱灵鞭被端上来时,她感到不妙。 她低声对谢无镜道:“这处罚会不会太重了。” 谢无镜深深凝视她片刻,轻抚她发顶:“卓远差点要了你的命。” 凡人生命脆弱,伤及身体,便会觉得是重罚。 但于灵云界修士而言,身死道消、形神俱灭,也不过求道路上常见之事。 他们常言凡人朝生暮死,他们又何尝不是命如蜉蝣。 织愉不太能理解,她只能告诉自己: 既然大家都觉得没问题,那我也不能怂。 她硬着头皮去看。 两鞭下去,她见识到何为血肉模糊,铁条挂肉。 看不下去了。 反正现在大家已经认为她不好惹,她就不勉强自己去看了。 织愉很是宠爱自己,要把脸埋回谢无镜怀里。 她还没彻底转过头去,忽听一道轻灵之声:“且慢!” 一条月华般的缎带飞来,缠住叱灵鞭。 身穿月白鲛绡裙的女子翩然落下,衣裙浮飞,宛若仙人,挡在卓清非身前。 “是南海公主!” 有人惊呼。 钟莹一双秋水眸望向谢无镜,欠身行礼,仪态娉婷:“仙尊,夫人受冒犯之事我已知晓,卓副斋及其子该罚。只是近来妖魔作乱,陵华秘境开启在即,这罚可否待日后灵云界安定再继续?” 织愉赞成。 她的眼睛和耳朵都完全受不了这血腥画面,卓清非背上骨头都出来了! 只是,她若轻易松口,岂不是显得她很大度? 不行,她得胡搅蛮缠,衬托出钟莹的大度。 “什么是安定?妖魔不灭绝,灵云界如何能安定?你想保他不受罚,直说就是,少找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织愉居高临下,骄横道,“话说回来,你又凭什么保他不受罚?差点被杀的是我,你跑这儿来替我装大度?” 怼回来,快点! 织愉内心为钟莹鼓劲儿。 但钟莹太让她失望,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眼波盈盈地遥望谢无镜,好似期待谢无镜帮她说话。 是谢无镜让他被罚这么惨的,哪会帮你呀傻丫头。 织愉恨铁不成钢,靠进谢无镜怀里。高傲的神情,比祸国殃民的妖妃还要嚣张。 久久得不到回应,钟莹无奈轻叹,犹如神女悲悯世人,召出一件雪白薄锦覆在卓清非身上,“抱歉,我帮不了你。此为鲛皇绡,能护你一二。” 卓清非:“公主仁善,此恩卓某铭记在心。” 围观者亦是极力赞扬。 这效果让织愉勉强满意: 钟莹人美心善,成功衬得她蛇蝎心肠了。 行刑继续。 钟莹还是谦虚了。 那鲛皇绡岂止能护住一二,几乎将叱灵鞭九成九的伤害都挡了下来。 只不过最后一鞭下去,鲛皇绡报废了。 卓清非实际上只受了两鞭。 谢无镜客套地给了几瓶药。卓清非道谢,说是回去休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天色不早,谢无镜带织愉回尧光仙府。 路上,谢无镜问:“你不欲再罚卓清非,方才为何不顺势答应南海公主饶了他?” 织愉半真半假道:“我懒得理她,也不稀罕做这个好人。我就是要让他们都知道,欺负了我,就要付出代价。即便我心有不忍,也绝不轻饶。” 谢无镜没说什么,摸摸她的头。 他如往常带她去泡了会儿灵湖,然后将她送回房休息。 织愉想拉着谢无镜一起睡。 反正已经睡了很多次了,一起睡还能吸他的仙气。 最重要的是,她担心卓清非父子受罚的样子,会让她做噩梦。 谢无镜:“你先睡,我待会儿过来。” “好。” 织愉上床,没睡,拿起话本子看。 谢无镜走出卧房,将门带上。 香梅正站在幽静的院子里,不安地低着头。 谢无镜没看她,“随我来。” “是。” 香梅随谢无镜走到远离织愉卧房的幽静之地。 四野草木丛生。 明明都是仙花仙草,却因站在其中的高大男人,凭空弥漫出肃杀之意。 “你没保护好夫人。” 银月高悬,为谢无镜镀上一层冰冷的光华。 他语气仍是那样淡。 香梅扑通跪在地上,头磕下去:“请仙尊责罚。” 当织愉那一剑荡平半片树林。 香梅的愣怔,不是惊讶那一剑竟平了半个山头,而是惶恐——仙尊在那剑上下了禁制。 那一道剑风不是剑的威力,而是仙尊施在剑上,为夫人护身的法术。 当夫人需要剑来保护自己,就说明她失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晚上好~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0瓶; (* ̄3 ̄)╭ 第15章 娇纵任性 “既然你没死,怎会护不了主?” 谢无镜语调是平静的疑惑,可他的眼瞳阴冷如冰。 香梅嘴唇颤了颤,莫名害怕得发不出声。 谢无镜没有责骂她,也没有处罚她。 他依旧神态淡泊,最后丢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第33章 独留香梅一人在黑暗中长跪。 翌日。 谢无镜很早就出门为灵云界操心去了。 昨晚和他一起睡,以至于织愉睡得早,今天起得也早。 反倒是香梅来迟了。 织愉今日特意穿了身兰苕色束袖裙,比起她喜欢的大袖裙,更方便逃跑。 头上也没再插那么多钗花。因为她觉得衣裙简约了,头上不简约就会显得头重脚轻,不好看。 用早膳时,她问香梅今天去哪儿找凶兽。 香梅掩下复杂眼神,“仙尊没交代今日带夫人去猎凶兽,许是仙尊另有打算。” 香梅在想昨晚的事。 仙尊离去前最后说的仍是要她好好照顾夫人。并告诫她:“夫人选中你,你当珍惜。” 迟钝如她,思索了一晚上,也明白了仙尊话中深意: 她只能在一种情况下护不住夫人,那就是她已经死了。 但现在她既然还活着,夫人又用惯了她,仙尊便不会罚她,省得她出了事,夫人要追问。 不过哪日她若是让夫人觉得不得用了,仙尊便要同她秋后算账。 也就是说,她现在能活着,全因夫人看重她。 香梅心中对织愉更加恭敬,不敢再有半分闲思。 织愉对她的异常毫无察觉,摸摸不安的心口,“难道谢无镜觉得有人会因为昨天的事报复我?” 那还是不要出门了。 待在仙府挺好,连续两天出去到处跑,累死她了。 织愉吃完早膳回房去,换了身碧山藤萝大袖裙,重新绾了个漂亮的发髻。发上缠着藤萝粉花,簪着玉钗、珍珠步摇。 她在走廊下躺着,叫香梅准备好一盘荔枝和几片切好的蜜瓜,开始看话本。 看累了就睡,睡醒了活动两下。饿了吃点东西,快乐得飞起。 虽然没成仙,但这已经是她梦寐以求的神仙日子了。 看到下午,织愉正在阳光下昏昏欲睡。 香梅突然匆匆走来,欲言又止。 一看她这神态,织愉脑海里就蹦出四个字:南海公主。 “说。”织愉懒洋洋地坐起来。 香梅:“之前仙尊交代,从今往后,所有送往尧光仙府的东西,要先送往乾元宗,由乾元宗的人送来。今日乾元宗的人来了。” 织愉记得,点头。 香梅脸上生出难以掩饰的厌烦,“南海公主跟着乾元宗的人来了。” 织愉:“告诉她,谢无镜不在家,让她去别的地方找。” “不是,她是来找您的。” “嗯?” 织愉语调拔高,甚是惊讶。 她让香梅请南海公主进来,理理云鬓簪花,踏进传送阵,直达仙府山门。 南海公主正被香梅请到非留亭里坐下。 香梅对她很乖巧。但对南海公主刻薄的嘴脸,像极了一个称职的蠢毒炮灰。 见织愉过来,香梅立刻跑到她身后守着。 织愉端出傲慢的姿态,走进亭子里,“找我有什么事?” 她暗暗打量钟莹。 心里就六个字的评价:漂亮,养眼,好仙。 就是他们灵云界的,除了谢无镜,其他人穿衣服都不太讲究。 她见钟莹三回了,钟莹还是那套月白鲛绡裙。 织愉暗戳戳地想:要不要建议她换身衣裳,换个发型? 钟莹不知她的想法,见她神态倨傲,温吞的脸上浮现出忧心:“夫人,恕我冒犯。有些话我自知不该说……” 织愉:“那你就别说。” 钟莹小口微张,顿时发不出声音了。 该死,嘴快了。 织愉捂了下嘴,努力挽回局面,冷哼:“这就说不出来了?想说就说吧,别出去说我欺负你,话都不让你说。” 钟莹:“今日谈话,我绝不会告诉他人。” 我倒是有可能告诉谢无镜哦。 这句话在织愉嘴边打了个转,硬是被她憋回去。 她怕说了以后,钟莹又说不出话了。 果然她不开口,钟莹就能正常说下去,“夫人,其实我今日是为仙尊而来。” 织愉有点尴尬地摸摸发髻,继续憋着不说话。 虽说她和谢无镜是假夫妻,但也是夫妻。钟莹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香梅已经在用眼睛“刷刷刷”地向钟莹放刀子了。 钟莹:“我幼时初见仙尊,那时他不过九岁。仙族陨灭,他成了仙族唯一遗脉,身上所负重任,非常人所能想象。” “这么多年,他一直尽心尽责。灵云界中,无人不爱戴他,敬仰他。即便是被他杀退的妖魔,也对他由衷钦佩。” “可是自从你来了灵云界,他就像变了个人。大小事务,都排在了你之后。昨日我为卓清非求情,夫人以为,我是为了卓清非吗?” 织愉懂了。 钟莹不是为了卓清非挺身而出,而是为了维护谢无镜的慈悲形象,维护灵云界修士对他的推崇。 无脑袒护夫人的仙尊,就算再好,也会让人心生不满。 可是抱歉,我的任务就是祸害他诶。 织愉心里这么想,没有说话,以便钟莹继续说。 钟莹的想法果然和她猜的一样,并道:“你来灵云界后,已经有诸多修士不满。夫人当知晓,他们不是对仙尊不满,而是对你不满。” 第34章 “若夫人想在灵云界安稳度日,还请日后有所收敛。仙尊夫人这四个字,不仅代表无上的权利,也是责任与义务。” 织愉故作不耐烦,“你很懂嘛。” 钟莹:“并非我懂。只是我身为南海公主,对灵云界,到底比夫人了解得多。” 织愉:“那你了解谢无镜吗?” 钟莹:“我自幼与他相识,认识的时间,大概比夫人想象的还长。” 意思就是很了解咯。 织愉自认不了解谢无镜。 她可以放心地胡说八道,来衬托公主的正面了。 织愉:“享万人跪拜,享无上权利,自是要付出对应代价。” “我父皇一生都在为他选择的皇权舍弃其他。舍弃妻女亲母,舍弃兄弟挚友……身为帝王,他夜以继日地为朝政操劳,没有任何属于他自己的乐趣,可这是他自己选择的。” “但谢无镜呢?有谁问过他想怎么选,有谁问过他愿不愿意做你们的仙尊,享受你们以为的权利和荣耀?” “你知道他在凡界和我一起逃命时,就算和我分一个馒头也会笑吗?你知道他在凡界无需什么天材地宝织成的锦被绸缎,下雨天和我一起挤在漏雨破庙的桌子上,也能安然入睡吗?” “没错,我贪图享乐,我爱锦衣华服。但是你觉得,他喜欢这些,想要这些吗?” 钟莹愣怔地凝视织愉,瞳孔颤动。藏在袖下的手逐渐攥紧。 织愉直勾勾望进她眼里,“谢无镜的仙尊之位,并非像皇位一样是由天下人捧上去的,而是他本身就是仙尊。即便他不关照你们,去关照妖魔,他依然是仙尊,你们反倒有可能在妖魔祸乱下水深火热。” “是你们有求于他,不是他有求于你们。你们提供的那些东西,还比不上他自己的传承。你们什么都给不了他,还对他一味索取,现在有什么资格来对他指手画脚?” “至于我。我做仙尊夫人,恣意妄为,不是因为你们允许我有这样的权利,而是因为谢无镜是仙尊,他有让我随心所欲的能力。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来干涉我?” 钟莹颌线绷紧,紧咬后槽牙,眼神复杂。 织愉心底一慌。 完了,这人又说不出话了。南海公主真是的,不会吵架就不要跟人吵嘛。 织愉揉揉眉心,佯装厌恶,大袖一挥,“香梅,送客。” 香梅骄傲得好像是她自己吵赢了钟莹,对钟莹作出送客的动作,“南海公主,请吧。” 钟莹似是仍不能回神,浑浑噩噩地走出尧光仙府。 跨过仙府大阵,站在山门外眺望四野,钟莹深深闭了闭眼。 她见过谢无镜笑。 但她知道,他那眼底毫无波澜的笑,肯定和李织愉见过的不一样。 可是…… 李织愉说的那些,不会是他真正需要的。 钟莹睁眼,满目平静。 * 织愉回去继续看话本子。 香梅在院里整理乾元宗送来的东西。 织愉若是瞥到有什么她感兴趣的,就会让香梅送到她面前来给她看。 香梅殷切地送了两趟,还在对南海公主应激,憋不住地道:“夫人,现在外界都说,南海公主身份尊贵又识大体,说您小肚鸡肠,娇纵傲慢。您看日后要不要在外人面前收敛些?” 织愉很是惊奇。 香梅一个和她一起拿蠢毒戏份的人,竟然开始变聪明了。 紧接着香梅神情阴险,“咱们表面上退让,背地里由我把他们——” 香梅做出个割喉的动作。 织愉:…… 原来不是变聪明了,是变偏激了。 香梅还承诺:“夫人放心,日后若东窗事发,您就说您对此毫不知情,全推到我身上。” 织愉想拍拍傻香梅。 香梅仓惶躲开。 织愉这段时间也意识到,香梅在躲避她的触碰。 虽不知原由,但织愉尊重香梅的习惯,没深究。 她语重心长,“甲之砒·霜,我之蜜糖。香梅,你不懂。” 她就乐意被人骂。 干她这行的,被人骂才说明敬业! 香梅陷入思考,摸不着头脑地继续去整理东西。 没多久,谢无镜竟然回来了。 织愉讶然望天,此时太阳仍高悬,还没天黑。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谢无镜径直向她走来,“我要离开太华,最多五天,你随我一起。收拾一下要用到的东西,我们今晚出发。” 要出门,还今晚就走? 织愉脸上写满抗拒,但像她这样敬业的人,得跟着男主跑。 “去做什么?” 她把话本丢到一边,回屋收拾。 谢无镜跟在她身后进屋,“丘庭山附近出现了两只九阶陵华凶兽,并有数十只七阶伴生兽环护。” 九阶凶兽,相当于修士渡劫期。 灵云界目前还没有修士能够对付,只能由谢无镜亲自出马。 否则凶兽肆虐,必会伤及一方百姓。 这么危险,织愉更不想去了,把要带的首饰往床上一甩,“我去做什么?你该不会是要我去经受磨炼吧?” 她眯起眼睛警告地盯着谢无镜。 大有他如果说“是”,她就要大喊“我讨厌你”的架势。 第35章 谢无镜帮她把她堆在床上的衣裙首饰收起,“杀九阶凶兽。” “我杀?” 织愉很快反应过来,是谢无镜要帮她拿九阶凶兽的兽丹。 她瞪圆眼睛,“我不要!我若是杀了九阶凶兽进秘境,岂不是会很危险?” 旁人若是听到天降九阶兽丹,怕是得乐疯。 织愉只有害怕。 凶兽品阶与机遇有关,机遇又与危险并存。 谢无镜说过不会陪她一起进秘境,她若是拿了九阶兽印,那不就是去给秘境添新坟的嘛。 她不贪机遇。 机遇在她看来还不如一套漂亮衣裙讨她欢心。 织愉断定谢无镜这是打定主意要送她去历练,控诉道:“谢无镜,你这样我会死的!” 谢无镜似是被她突然生气的模样逗笑,唇畔扬起浅弧,“我会同你一起进秘境。”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晚上好~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9413915 2瓶;溪尘 1瓶; (* ̄3 ̄)╭ 第16章 她该死了 “哦。” 织愉瞬间表情乖巧,趴在床上看谢无镜帮她收拾东西,“你怎么突然打算和我一起进秘境?” 谢无镜:“以往陵华秘境放出的凶兽,就算达到九阶,也不会有伴生兽。更何况这次光伴生兽达到了七阶。” “仙族陨灭,仙界荒芜后,世间没有地方能足够凶兽长到如此境界。它们的出现,只说明两种可能。” 织愉:“什么?” 谢无镜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下,嗓音微沉:“要么,陵华秘境内灵气复苏,出现了可媲美当初仙界环境的地方。” “要么,陵华秘境内魔气大涨,是魔气将这群凶兽滋养到了如今的境界。” 无论是哪种情况,如不加以阻止,都可能为灵云界带来一场浩劫。 织愉不懂:“如今灵云界的修士难以飞升,就是因为灵气不足。如若灵气复苏,那应是皆大欢喜,怎会是浩劫?” 谢无镜走到她面前,轻抚她的发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容易知足。昨日卓清非遭受的处罚,你忘了吗?” 织愉似懂非懂。 不过她心里不服。 说她容易满足?也太小瞧她了。 以后他会亲身体会到她有多欲·求不满…… 织愉及时打住脑子里随之而来的翻云覆雨、花样百出的画面,浑身起鸡皮疙瘩。 算了算了,现在先不想了。 说是让织愉收拾东西,实际上她只收拾了衣裙首饰。 其他她用惯的茶具、吃惯的点心、甚至是压在衣柜里忘了拿出来的贴身小衣,都是谢无镜收拾的。 织愉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凡界时,他们一开始不停地奔波赶路,都是各自收拾各自的东西。 但路赶着赶着,织愉的行囊变得越来越单薄,因为她总是丢三落四。 在一个下着秋雨的夜晚,谢无镜笑话她每住一个地方,就留下东西给那些破房破庙做纪念。 织愉冷得蜷缩起来,嘴硬得很:“我以前是公主,出行有宫人帮我收拾东西,不用我自己来。” 谢无镜闻言笑着用他的毯子裹住她,后来她的行囊也都是他收拾。 那年他才十七岁。 她还记得他眼角眉梢满是江湖少年的不羁。 红日渐落。 织愉望着暮霞中的谢无镜调侃,“谢无镜,我还只是十八岁的小女孩,你已经老了。” 谢无镜睨她一眼,她好似看见凡界时,偶尔会显露出乖张的他,“按照我族算法,我刚步入青年期。” 那岂不是在他幼年期时,灵云界的修士就要他开始生孩子? 织愉低声咒骂:这群死变·态,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 红日坠落山头。 夜幕降临。 齐聚乾元宗的各门派都派出了修为在元婴以上的长老或大弟子去杀凶兽。 其中三宗派出的人最多。 各派了十名元婴大弟子和三名合体期长老。 一行人浩浩汤汤,乘三宗灵舟前往丘庭山。 织愉上了灵舟竟出现晕船的症状。 她没心思欣赏灵舟凌空而行的风景,在灵舟内吸着谢无镜的仙气,睡了一夜。 翌日到达丘庭山,在山下近庭城中安顿下来时。 她还有点虚,窝在谢无镜怀里让他给她顺气顺经脉。 她责怪道:“我说了不出门,你非让我出门。我不出门是因为我懒吗,那是我对自己有自知之明……” 谢无镜安慰她:“往后修炼少不了出门历练。你第一次乘坐灵舟,修为不够高,没练过功法,没过锻体,才会如此。待找到合适功法加以修炼,再乘灵舟便不会有任何不适。” 织愉身体不舒服,心情就不好。 她不管,反正她就是不喜欢出门。 虽然睡的是近庭城内最好的客栈,最好的客房。但远远比不上尧光仙府。 身下的床铺,她觉得硌人,没有尧光仙府的舒服。 屋内的帘幔,她看都不想看,丑得影响她心情。 就连周围的空气,她都觉得比尧光仙府差十万八千里。 实际上也确实差很多,毕竟尧光仙府是全灵云界灵气最足的地方。 织愉蛮不讲理地嘟囔:“早知道就该叫你把尧光仙府的东西都搬来……” 第36章 谢无镜用手指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才阻止她的碎嘴。 她低呼一声捂住额头,瞪向谢无镜,“你干嘛!” 谢无镜一副什么也没做的样子,“好好休息,睡醒便好了。” 织愉不悦地哼一声,翻过身背对谢无镜,用谢无镜从尧光仙府带来的锦被,将自己从头裹到脚。 谢无镜在她身后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没多久,她睡过去。 醒时她昏昏沉沉,睁眼看到熟悉的幔帐与珠帘。 桌上是她喝惯的茶具,长几上是她亲自挑选出来的花瓶与佛手柑琉璃摆件。 呼吸间嗅到的空气,也与尧光仙府近似。 一时间,织愉还以为自己在梦中回到了尧光仙府。 房门被推开,香梅走进来,“夫人,晚膳时间了,您睡了一天,想吃点什么吗?” 织愉猛然清醒。意识到这间屋子比她在仙府的卧房小得多。 “香梅,你怎么来了?” 织愉下床倒了杯水,边喝边打量屋内,“这屋子怎么成这样了?” “我是来伺候夫人的” 香梅殷勤道:“这屋子,是仙尊叫我重新布置了一番。仙尊还在此布下了聚灵阵,夫人没觉得这屋中灵气比外面浓郁得多吗?” 原来如此。 织愉开心得嘴角上去就下不来。 她颇有兴致地欣赏屋内,走到窗边,看到楼下灯火辉煌,人来人往。 丘庭山地处岭南。 此地百姓穿着与太华山附近不同,很像凡界的苗疆打扮。 织愉听着叫卖声,嗅到烟熏火燎的食物气味,兴奋道:“我想去外面玩,谢无镜呢?” 香梅:“仙尊同各宗门长老都在大堂。” 织愉叫香梅先出去。 她在窗边观察了一会儿楼下百姓的打扮。在储物戒里翻翻找找,找到一套白蝴蝶纹的烟紫薄裙换上。 戴上银钗银饰,点缀蓝蝴蝶小簪,她对着镜子照照,颇为满意。 虽和她平日喜爱的秾丽风格不同,但身上银片摇晃、叮铃作响,也很有意思。有一点此地人的模样了。 织愉化了个相配的妆容,出门带香梅找谢无镜去。 香梅瞧见她这打扮,微怔。 随后,客栈大堂中。 众人就见一袭倩影,踩着清脆的声响翩然而至,皆愣。 她宛若一只蝴蝶轻盈落入沉闷水面,无声惊起涟漪。 “谢无镜,我们能出去玩吗?” 那惑人的蝴蝶径直停在仙尊面前,更显娇小柔弱。音如鹂鸟,发上银流苏摇摇晃晃。 晃得人目眩神摇。 谢无镜抬手,捻住流苏让其停下来,“现在?” 众人仓促移开视线,须臾后恢复镇定,心中恼羞成怒:都什么时候了,这凡人还想着打扮、想着玩!真是粗鄙浅薄! 织愉点头,“我还没吃东西。我想去外面逛逛,想吃这里的特产。” 眼看谢无镜就要答应。 一名长老极为不爽地开口:“夫人,我们正在等最后一艘灵舟的人前来汇合,还有关于围攻凶兽的事要商议,仙尊没空陪你去玩。” 他们全都用“真不懂事”的眼神斥责她。 织愉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听谢无镜说他现在才刚入青年期,她此刻对这群要他幼年就开始生子的死变·态讨厌极了。 她抓住谢无镜的袖子撒娇:“你就陪我去嘛,反正他们还没来。我们在附近逛逛,等他们来了,很快就能赶回来的。” 谢无镜握住她的手,对众人颔首:“若第三艘灵舟赶到,玉牌联系。” 说罢,牵着织愉往外走。 香梅也跟上。 织愉嚣张地对他们抬抬下巴。 众人脸上青白交加,难看得要命。 有人手撑桌子欲站起来阻止,又被身边人拦下。 仙尊如此纵容夫人,这时指责夫人,不仅劝不了仙尊,以夫人娇纵任性的性子,还会自讨苦吃。 几人面面相觑。 有人道:“正好我也想出去逛逛。在这儿干等着,不如大家一起去看看近庭城内的风光。” 织愉瞥了眼说话这人。 是名乾元宗的弟子,模样二十多岁。 她心道:就是嘛,干等着,第三艘灵舟的速度就能变快吗? 大堂内众人神色不一,陆续有弟子长老站起来,统共十多人,跟上谢无镜和织愉。 近庭城夜市热闹,织愉兴奋地东张西望,看到什么都想要。 想要的,她就买。 跟着织愉和谢无镜的人,就见仙尊夫人拉着仙尊,平等地关照了每一个摊子。 夫人眼光好得可怕。 挑中的东西,绝对都是摊子上最好最贵的那个。 灵石如流水花出去。 满街的人现在看他俩都像在看财神爷。 跟着他们的弟子和长老,各自偷偷摸摸自己的灵石袋,酸得要命: 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没那么多灵石不是照样活着! 好在这种酸得要死的折磨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有人来报,第三艘灵舟到了。 该回客栈了。 可织愉是那种平时不爱出去玩,来了出去玩的兴致就要玩得尽兴,回家后才会累得后悔出门,发誓“我再也不出门”的人。 第37章 目前还没到她后悔阶段,她还不想回去。 怎么办,是她说人齐了就回去的。 织愉为难地拉着谢无镜。 跟着他们的一位长老不希望织愉耽误时间,提议:“不如让这群弟子随夫人接着逛,咱们回客栈?” “近庭城内有护城大阵,又有诸多正道修士,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织愉没有帮劝。 她不知道这里危不危险,想听谢无镜的建议。 谢无镜斟酌片刻,“让仙侍跟着你。” 织愉笑盈盈地点头:“好。” 谢无镜轻抚她的长发,和三位长老往回走。 剩下的弟子和香梅紧跟上来,形成一小队,护在织愉身边。 近庭城里能俯瞰全城的高阁内,有人的目光定在那一行队伍上。 阁内有数道交谈之声。 “谢无镜走了。” “这凡人着实碍眼。还以为给卓远那蠢货安排的人,足够要了她的命,没想到谢无镜竟安排一名化神期给她做仙侍。还给她一对神剑……” “不过今日,她也该命丧黄泉了。” “你都安排好了?就不怕她的死乱了谢无镜道心,与九阶凶兽之战出事?” “总归谢无镜不会死。其他人若是牺牲,那是他们的命数。更何况两只带有伴生的九阶凶兽出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有人激动地笑:“陵华秘境内,如今究竟是魔气滋生,还是灵气复苏?若是前者,我们还得指望谢无镜为我们降妖除魔。若是后者……” “若是后者,便是天要亡仙族。天命在灵云界,我等自是要顺应天意——” “谢无镜,当杀!” 他们盯着街上那位仙尊夫人,等着欣赏接下来的戏。 如计划的那样,一群游行的人载歌载舞走过来,冲散保护夫人的队伍。 只有那名化神期仙侍仍寸步不离。 不过只她一人,藏在暗处、数名伪装成普通近庭城百姓的杀手能够解决。 那些杀手根据游行歌舞的音律、算准行动时机。一齐从各个巷里走出,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涌向仙尊夫人。 只是他们刚走到巷口,便有近庭城百姓打扮的人迎面撞来,将他们撞回巷内。 随后,暗不见光的巷子里,竟再没人出来。 高阁中一人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五指抓住窗台,将窗台木都捏碎,咬牙切齿: “谢无镜,你演我!” 街市之中,织愉毫无察觉,倍感新颖地欣赏近庭城独特的歌舞。 待歌舞过去,她对香梅感叹:“ 突然觉得有时候出来逛逛也不错。” 香梅愣了下,笑道:“是啊,夫人。” 灯火煌煌,人群杂乱。 织愉没留意到香梅的反常。 弟子们很快涌回来重新护卫在她身边,欣赏城中风光。浑然不觉方才暗潮汹涌。 只有香梅心不在焉地回头看了眼。 她感觉到了方才的危险。 当危险解除,她仍然确定那种危机感不是错觉。 她意识到:仙尊竟然派出了奉仙族在暗处保护夫人。 “香梅。” 夫人叫她,递给她一个用竹叶包裹的茶果。 她接过茶果,表情格外忠诚,“多谢夫人。” 织愉暗暗感慨: 傻香梅,一个茶果就一副要为她赴汤蹈火的架势了。 * 谢无镜与众人排兵布阵,商议到深夜。 他回房时织愉已经回客栈很久,睡熟了。 在外,他们不便分房睡。 他没有点烛,上床躺下。 织愉仍是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摸摸他,指指桌子,“桌上有水果,给你带的。” 她还记得,在凡界时他吃东西很挑,唯一算是爱吃的只有水果。 但即便是水果,那些太甜、太酸或味道奇怪、汁水不多的,他也不爱吃。 他只偏好一些有果香而果味清爽、水润润的水果。 她带回来的水果就是这类。 谢无镜回归灵云界后,鲜少进食。 但织愉偶尔分给他东西,他还是会吃。 他轻拍织愉的背,“明天吃。” 织愉半梦半醒地“嗯”了声,无意识地抱住他。 虽是在睡,但睡得不太安稳,动来动去的。 她的睡眠时好时坏。 在一个地方待熟悉了,能睡得别人叫都叫不醒。 但到陌生地方,就容易浅眠多梦。 谢无镜手搭在她后背,时不时轻抚。 到后半夜她才睡沉。 翌日被谢无镜叫醒,即便睡了很久,她还是累得眼皮打架。 “今日去杀凶兽,明日扫尾,顺利的话,后日便能回仙府。” 今天谢无镜挑了件云门色衣裙让她换。 虽颜色清淡,但上坠琉璃珠压裙,流云飞鸟刺绣流光溢彩,仍是她喜欢的秾丽风格。 织愉知道他挑这件,说明这件防护效果好。 她换上,惫懒地耷拉着眼帘去梳妆,“我还以为你们昨晚刚到,今日会休整一天,明日再动手。” 谢无镜:“九阶凶兽被困在丘庭山内,如今近庭城与山下百姓都不得进山。他们中有许多人靠山为生。” “城中修士布下的困兽大阵,也无法支撑太长时间。若凶兽破阵,丘庭山附近必会生灵涂炭,自是越快解决越好。” 第38章 织愉在心里感慨好恪尽职守的仙尊,加快梳妆的速度。 待她随谢无镜到大堂,一众要前往丘庭山的修士已集合。 谢无镜带着织愉飞往丘庭山。 浩浩汤汤的队伍紧随其后,乘风而起,御剑飞行,分外壮观。 城中百姓高呼仙尊之名。 织愉在空中俯瞰下方变小的城池与人,听着他们无限敬仰与信赖谢无镜的声音,并没有任何自豪之意,只感到沉重的压力。 明明这么多修士一起前往,可他们眼里却只看到谢无镜一人。 这代表倘若是别人出了差错,他们也会认为是谢无镜失格。 风吹动谢无镜的发,他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表情,好似没听见那些声音。 行至丘庭山的困兽结界内,汹涌热浪突然席卷。 织愉听见尖锐鸟鸣。 两只拖孔雀长尾,头身却似鹰似鹫的巨型赤鸟交缠盘旋,不断尝试冲破无形的屏障。 周围的树林已经被烧成灰烬,视野一览无余。 它们附近有数十只形状品种各异的鸟类,体型足有一到两名成年人那样大,长得奇形怪状。 如同守卫在巨型赤鸟附近巡逻,不许任何会动的东西靠近。 哪怕只是飘过去的树叶,都会立刻被摧毁成齑粉。 恐怖的威压压得众弟子喘不过气,一个个脸色煞白。 织愉有法衣与谢无镜护着,没什么感觉。 谢无镜让她拿出九曜太阴双剑。 她捧着双剑,听见有长老惊呼:“这是要化成凤凰了吗?” 谢无镜淡声解答:“是一对吞食过凤族血肉或是残魂的罗罗鸟,喜食人。” “陵华秘境内出现了凤族?!” 众人更为震惊。 凤族不单指凤凰。 但神兽及其附属一族,早随神界一起陨灭了。 谢无镜:“应是机缘巧合保留下来的残骸。” 众人心思不一,都分外激动。 织愉也很激动:“陵华秘境里能找到凤凰羽毛?能不能做衣裳?” 众人顿时目露鄙夷与气愤。 凤羽何其珍贵,如若找到,即便只有一根,也是值得拿命去争夺的东西。 她竟然要拿来做衣裳! 更让他们气愤的是,谢无镜道:“如果有,能。” 织愉笑得很是灿烂。 众长老与弟子忍下满腔嫉恨,努力控制表情。 没空再闲聊。 谢无镜沉声吩咐众弟子外围布阵,长老去杀伴生异兽。 他则带织愉去杀那对罗罗鸟。 闻言,众长老再也憋不住:“仙尊,您带夫人去杀?” 若有凤凰羽就给她做衣裳,有九阶凶兽的机缘就送她。 区区凡人,凭什么! 她配吗,她承受得起吗! 谢无镜眸光淡淡扫过他们:“有何问题?” 众长老喉头哽住。 没有谢无镜帮助,他们杀不了罗罗鸟。说不出“既然你决定分出一只罗罗鸟,就该把另一只罗罗鸟给我们”的话。 他们只得咬紧牙关忍耐,“没什么,只是担心夫人修为低,杀不了罗罗鸟。” “我自会安排。” 谢无镜带织愉击破伴生鸟兽的防卫,进入罗罗鸟的领域。 他将织愉放在罗罗鸟不会攻击到的地方,让她在此等候。 织愉瞥了眼那些老道,有点不安:“他们刚刚的表情好可怕,我觉得他们没安好心。” 谢无镜安抚她:“有我。” 他召出那柄九霄太上剑,冯虚御风,攻向双鸟。一身竹月白金纹大袍在空中翻飞,猎猎作响。 剑光锋芒凌冽,双鸟势如长虹。 金的剑影、红的鸟焰,在空中疾如雷电,看得人眼花缭乱。 织愉看了两眼就不看了,低头揉揉泛酸刺痛的眼。 突然,两声凄厉鸟鸣划破长空。 所有人应声抬头望去,就见一鸟尸首分离,坠落山腰。 另一只鸟厉声长鸣攻向谢无镜,却被谢无镜一剑击碎妖脉,仅留一口气在。 那鸟仓惶逃窜,飞向高空。 谢无镜趁此时机回来,带上织愉追击罗罗鸟。 将罗罗鸟逼到大阵穹顶边缘,谢无镜教她剑刺罗罗鸟命门。 织愉按照他教的,一剑挥向罗罗鸟。 罗罗鸟再次发出凄厉鸣叫,遍体生火坠向山腰。 确定罗罗鸟没了气息,谢无镜将织愉放到安全之地,去协助长老们击杀开始发狂的伴生鸟兽。 织愉找了块空地坐下休息。等得打哈欠时,倏然听见一声鸟鸣。 她惊愕回头,那只本该已死的罗罗鸟,竟活了过来。 它全身焦黑如一只巨形乌鸦。尖喙一张,带着诡异气息的火焰犹如滔天巨浪,铺天盖地袭来! 她要死了。 这是那一刻,所有修士的想法。 织愉被罗罗鸟的威压定在原地,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她害怕得要命,她不想死! 下一瞬,一件盘云披风将她盖住,一只手扼住她的腰,将她护在怀中。 织愉坐靠在他怀里,在火光与披风下昏暗的交织中,看见他身上泛出绀宇描金寒光,感受到冰冷而坚硬的金属质。 火焰将他们吞噬。 他右手九霄太上剑插入地面,以撑住身后势如洪流的冲击。 第39章 左手寒芒一闪,一把刀体玄黑,刀刃闪烁金芒的长刀向身后的巨鸟飞去。 一刀击穿巨鸟眉心,将其钉在地上。 刀在尸体上震颤,散发出令人恐惧的可怕力量。 众修士未能看清,那刀便仿若幻觉般化作烟散。 火焰燃尽,硝烟散去。 烧焦的大地上火星跳动,弥漫死亡气息。 身穿麒麟战甲的高大身影显露出来。 他单膝跪地,一手握剑,一手护住披风下安然无恙的人,身形没有动摇半分。 织愉从披风下仰面看他。 他上半张脸被麒麟战甲遮住。只看到战甲下高挺的鼻梁,线条冷硬清晰的下颌,还有薄而丰润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晚上好~ 昨晚美滋滋欣赏新封面,结果欣赏着欣赏着发现,新封面人物的下嘴唇是歪的…… 就还是换回原来的了,等以后有合适的再看吧~ 今晚更新有6000字,夸我! 感谢在2024-01-10 20:28:12~2024-01-11 20:5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8瓶;溪尘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7章 背上痕印 “谢无镜,你没事吧?” 织愉怕得心简直要跳到嗓子眼。 然而他尚未回答,伴生鸟兽齐齐发出嚣叫,刺得织愉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鸟兽体内涌出滚滚黑气,双目赤红,面目狰狞,不要命地四处攻击。 “是魔气!” 一只鸟兽直冲布阵弟子袭去,弟子们惊恐大喊。慌乱间没能守住阵,竟让阵破了一角。 谢无镜左手搂住织愉,右手翻覆掌间,插入地中的神剑嗡鸣,迅疾飞出,向化为魔兽的鸟攻去。 他抱起织愉。 织愉一个眨眼,他便已将她带到山下村中。 村人正齐聚在一起,紧张地观望战势。 见有魔气从缺口处溢出,纷纷惶恐:“出事了吗?” “那群凶兽竟是魔兽?” 谢无镜安抚:“不必惊慌。” 透过他的战甲,织愉能感觉到,他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脸上。 不用他再说什么,她对他点头:“你快去吧。” 谢无镜颔首,返身一步,披风翻飞间,织愉看见了他缩地成寸的本事。 “敢问,您就是仙尊夫人?” 村长上前对织愉行礼。 织愉眺望谢无镜背影的目光转回来。 村长命人抬来座椅,奉上茶水:“夫人请在此休息,仙尊定能凯旋。” “多谢。” 织愉坐下,没喝村长的茶,继续眺望丘庭山。 她相信谢无镜不会输。 他从没输过。 不过,她真的好怕。心脏还为方才千钧一发的生死危机而砰砰直跳。 她手掌按在胸·前顺了顺。 丘庭山上。 魔气使得发狂鸟兽修为暴涨,宛若一生的功力都在这一刻燃烧。 为了避免被魔气侵蚀,众修士不敢让鸟兽近身,打得束手束脚。 越来越多的弟子受伤,长老们只能带着弟子们且战且退。 直退到大阵外,由长老们亲自重布大阵,将堕魔鸟兽困在其中,等待谢无镜前来。 须臾后,穿绀宇描金麒麟战甲的身影,持剑踏风飞入大阵之中。 众人高悬的心不约而同安下来。 只见谢无镜手中九霄太上剑幻化出数道剑影,犹如日轮落入掌中。 耀光流转,万千剑影在结界中铺天盖地落下。 霎时所有魔兽逃无可逃,在剑雨中被斩杀殆尽。 见谢无镜收剑,褪去一身战甲,稳步走来,众长老皆松了口气,崇敬地行礼:“仙尊。” “今日若无仙尊,我等必定命丧于此。” “原以为陵华秘境内是灵气复苏,如今看来,更可能是魔气肆虐,唉!” 谢无镜抬手让众人起身,“未进秘境,秘境内情况如何尚不能知晓,不必如此悲观。” 他走向受伤的弟子们,手中凝聚仙华,祛除他们身上的魔气。 众弟子拜谢。 谢无镜:“诸位辛苦,回去歇息吧。稍后我会派人来此地清理。” 一长老道:“不能让仙尊一人辛劳,我等愿尽绵薄之力。” 谢无镜没有和他们推诿拉扯,“那便如此。” 他拂袖而去,取出两只九阶凶兽的兽丹,到山下去找织愉。 织愉看到他回来,终于彻底安心。 * 回到客栈房间,将门关上,放好屏风帘幔。 织愉走进小间,泡进香梅备好的热水中,轻轻喟叹一声,身心都舒缓许多。 “那两只九阶凶兽是不是都算你杀的了?” 她如今刚入炼气,其实可以学净尘诀。 但她还不习惯,谢无镜也说在她没有找到合适功法之前,最好什么都不要学。 谢无镜:“有一只仍算你杀的。” “也就是说,我杀的那只是在死后化作魔兽攻击我?” 织愉不懂那些兽的转变,但她在后宫长大,懂一些计谋,“它和那些伴生兽,真的都是因魔气而成魔兽的吗?” 谢无镜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喝着织愉一口喝不下去的苦茶,“你认为呢?” 第40章 屋内清晰地响着织愉用腿或是手臂撩拨水的声音,“我觉得,也许是有人想杀我,在凶兽身上做了手脚,致使其死后来攻击我。” “他让凶兽与其伴生兽变成魔兽的样子,让人误以为这场变故并非人为,来掩盖他的真实目的。” 谢无镜:“那群鸟兽的转变确实反常。” 也确实有它们本是普通凶兽,但体内藏了魔气,没有爆发出来,在受到刺激后转化成了魔兽的可能。 可若真藏有魔气,就算修士察觉不出来,谢无镜也绝不会毫无感知。 织愉在浴桶里猛地起身,猜疑:“幕后之人该不会是在为卓清非报复我吧?” 谢无镜:“让那么多凶兽在短时间内突然堕魔并非易事,卓清非不值这么大手笔,不可能是为他。” 织愉低声咒骂,“灵云界的人心可真黑。” 当年皇后对她下的最狠的手,也不过是逼她代皇后女儿去和亲,没有这般残忍地想要她的命。 转念深思,她更为鄙夷,“不过,这群人如果想得到用魔气来掩盖真实目的,怎么会有这么冲动的行动?明明私下暗杀更神不知鬼不觉,也不容易让你起疑。” “他们是没聪明到那个地步,还是已经暗杀过我,但是失败了,所以放手一搏?” 织愉半开玩笑地猜想。 谢无镜波澜不惊,“他们暗杀过你,就在昨晚。” 织愉惊讶地把头探出屏风看谢无镜,震颤的瞳孔里写满害怕,骂道:“他们有病吧!” 他们该来找她合作,跟她狼狈为奸啊! 她赤·裸的肩颈从屏风里露出来,细碎的水珠顺着往下的曲线滑动,滴落。 谢无镜递给她一个平静的眼神,“不必忧心,有我。” 织愉没心思再泡澡。 她在浴桶里站起身,屋内水声作响。 擦干身上水渍,织愉准备穿衣,发现储物戒随着她的外袍丢在了长桌上。 她向屏风外伸手,要谢无镜把她的衣裙拿给他,还特意关照,“我不打算出门了,拿套轻便的。” 谢无镜顺手将给她的兽珠放进储物戒,再从中取出山矾色小衣亵·裤和藕色薄裙,站在屏风另一侧递给她。 二人隔着屏风,互相背对。 织愉接过,边穿边打量自己的身体,颇为困惑,“不是说会有纹印吗?我身上好像没有。会不会是因为凶兽被做了手脚,所以杀了它也不会有进秘境的资格了?” 她有一点担心会影响剧情,但更多的是庆幸。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她想在家吃了睡、睡了吃。 谢无镜:“穿好了吗?” “快了,在穿裙子。” “先别穿,我看看。” 若是换个人这么说,织愉定会大呼“登徒子,你去死吧”。 但是谢无镜这么说,她:“哦。” 她随意拢着裙子走出屏风。 谢无镜亦向她走去。 藕裙松垮的挂在她身上,露出锁骨到胸·口的一大片白中透粉的细嫩肌肤。 遮住胸·前与臀胯的山矾色小衣、亵裤,在裙下隐约可见。 她两条白皙纤细的腿上水没擦干净,正有水珠顺着腿滴到脚踝微凸的踝骨上,宛若晶莹的琉璃珠。 裙下,是小巧的脚。有一点恰到好处的肉感,白嫩的脚趾如同珍珠般莹润。 谢无镜在她身上扫视,又让她转过身去。 从她身后看,膝窝淡粉,臀翘腰细。 他将她湿漉漉的长发撩到她身前去,目光在这些地方一扫而过,最终停在她莹白的背上。 织愉感到温热的手指在她蝴蝶骨间轻点。 她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身子。 谢无镜:“在这。” 织愉往后瞥,看不见。 走到妆台前,背对镜子回头查看。 被水打湿而显得半透的裙下,细长的红色鸟兽纹在脊骨之上朦胧隐现。 织愉惊喜:“还挺好看的。” 谢无镜坐回去喝茶,“进秘境就没了。” “没了正好。我也就现在觉得好看,它若是消不掉我才要着急呢。” 织愉对着镜子,用手往后去摸纹印,很是新奇。 欣赏够了纹印,她在谢无镜身边坐下,让他用法术帮她把头发弄干。叫来香梅给她准备午膳。 香梅将午膳送来时,有乾元宗弟子受长老之命跟来,请谢无镜去处理丘庭山收尾事务。 谢无镜刚好喝完茶。 织愉给他递了颗清香的灵果,故意委屈地抱怨,让外面等待的弟子听见,“我早上差点丢命,仙尊还要去为公事奔波,连吃饭都没法儿陪我。” 谢无镜接了灵果睨她一眼,开门侧身,让织愉如愿瞧见门外弟子的表情从“生气仙尊夫人现在还在享受”,变为窘迫无措。 织愉满意地继续吃饭。 夜深。 织愉还没适应环境,加之白天被吓到了,睡得不太好。 谢无镜在她身边躺下。 她半梦半醒地伸手摸他,把脸埋在他臂侧,呢喃:“谢无镜?” 谢无镜轻拍她的背,“嗯,明日就回尧光仙府。” “这么快?” 她闭着眼,声音软哝哝的。 谢无镜:“丘庭山的事已收尾。罗罗鸟有一只的尾羽尚算完好,没被魔气侵染,回去叫人给你做衣裙。” 第41章 织愉一听,即便没清醒也抬起脸开心地笑:“做赤红雀羽大氅,绣金线。” 谢无镜:“嗯。” 织愉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到他胸前。 她本意是想感谢地抱抱他。 但抱上去之后,她就困倦得直接睡了过去。 后半夜就这样抱着他,她睡得还算安稳。 翌日清晨,诸位长老弟子在大堂整顿队伍准备回乾元宗。 谢无镜难得清闲。 织愉醒时,他竟还在睡。 她跨过他的腰,踩在床沿下床。 换好了衣裙,他仍在睡。 这太反常了。 织愉担心昨天他为她硬扛凶兽一击,或许是伤到哪儿了。 她坐到床边,伏下身子轻抚他的脸,放柔了声音,“谢无镜,你不舒服吗?” 谢无镜没睁眼,但意识是警醒的,“灵云界灵气不足以我动用仙族功法,昨日耗了真元。” “没受伤吧?” “调息一会儿便可。” 织愉注视他平和的睡颜,从储物戒里拿出水果,放到他嘴边,“张嘴。” 这是灵云界的普通灵果,有一点微不足道的灵气,于谢无镜的身体并没有多大功效。 只是给他吃着玩。 他这模样让织愉想起自己第一次毒发,倍感没脸见人,也觉得自己未来没了希望,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一整天。 晚上谢无镜吃着脆桃坐在她床边,空出来的手拿了另一只脆桃压在她唇上。 “吃。”他说。 织愉永远忘不掉—— 那时她嘴唇被他的脆桃一撞,撞到牙上,硬是磕出了血。 后来在西域那种食物大多重口的地方,她生无可恋地吃了三天没有味道的馕泡水。 她记仇地想,以后有机会她一定要报复回去。 但后来他重伤,躺在床上用内力调养,不便下床吃饭的时候。 她总是会忘了报复,每日给他吃东西。 谢无镜张嘴,但没吃,“水多,会流到床上。” 也是。 织愉把灵果拿回来,擦擦,自己吃了。 门外香梅算着时间端热水要进来给织愉洗漱。 听到屋内的谈话声,震惊地红了脸。 门已经被撞开条缝,她不敢看,慌忙要跑走。 织愉发现她,困惑地叫住她:“香梅,你不是来送水的吗,端着水去哪儿?” 香梅听出织愉语气没有异样,偷瞄一眼,看到织愉大大方方地靠坐在床边吃灵果,心知是自己多想了。 她头埋得低低的,羞惭得无地自容。把水端进来,待织愉洗漱完,立刻就走了。 织愉望着她逃似的背影,对谢无镜道:“香梅今天有点奇怪,她跑什么?” 谢无镜不语,似也在思考。 片刻后,他睁开眼凝视织愉。 织愉不解地与他对视,“看我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感谢在2024-01-11 20:31:51~2024-01-12 20:3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媛媛 9瓶;溪尘 2瓶;5941391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8章 并不好色 谢无镜眉轻皱了下,闭上眼,不言语。 织愉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你干嘛皱眉?” 是她哪里有问题吗? 织愉对着镜子检查自己。 她今日穿的二目鱼白丁香大袖裙,发髻上是珍珠插梳和雪青色缀珠绢花。 没问题,很好看呀。 谢无镜还是不开口 织愉拧眉轻掐他胳膊,“你说话呀!” 谢无镜仍旧不答,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 香梅奇奇怪怪,织愉能当她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但谢无镜的异常,让她抓心挠肝地想知道,自己今天到底哪里有异样了? 上灵舟时,她还特意留意了那些看她不顺眼的臭老道们。 他们的眼神,依旧是看她不爽之中,又夹杂着一点“你也就是长得漂亮才蛊惑了仙尊”的不屑。 这更让她烦躁了。 灵舟将要出发,谢无镜要同灵舟掌舵人交代事情。 香梅将织愉爱吃的荔香凉糕与茉莉茶送进来。 待会儿灵舟发动,织愉与谢无镜同处一屋,她就不会进来伺候了。 香梅放下东西要走。 织愉叫住她,板起脸,“香梅,你今早为什么不敢看我,为什么看了我就跑?” 香梅想起早上的误会,红着脸支支吾吾:“没有。” 织愉正要追问,谢无镜进来,让香梅下去。 香梅如释重负地跑了。 织愉就将矛头对准谢无镜。 谢无镜喝茶,她便用手盖住他的杯盏,作出一副伤心样,“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见外,有事都瞒着我了?你早上到底在看我什么?” “没看什么。” “你分明看了,还皱眉了!” 织愉神情严肃:“谢无镜,我不想猜来猜去,我希望你有话能直接告诉我。” 谢无镜沉吟须臾,要她附耳过来。 他这样避讳公开谈及,让织愉紧张起来,把耳朵贴过去。 须臾后。 第42章 谢无镜稳如老狗地坐着喝茶,神色从容。 织愉躺在床上背对他,耳朵还是红的,颇为羞恼:“下次这种话没必要告诉我。” 谢无镜:“嗯。” 他们虽亲近,在一起泡灵湖后,很多东西也自然而然地没那么避讳。 但涉及床笫之事的方面,他们几乎从没开过对方的玩笑。 织愉又开始晕灵舟,辗转反侧,昏沉却难以入睡。 谢无镜放下茶盏坐过来,为她渡仙气,“回去换个仙侍。” 织愉闷声道:“不用。” 香梅再会胡思乱想,也是她忠诚的恶毒狗腿子,怎么能换呢! 织愉不再提那事,如以前那样往谢无镜身边靠,抓住他的袖子,枕在他腿上睡过去。 一觉睡醒,尧光仙府到了。 织愉回到心爱的舒适老家,殷切地扑向自己的床,恨不得与床纠缠三天三夜。 谢无镜没待一会儿就被乾元宗请走。 香梅过来为织愉整理东西,“仙尊真是辛苦,回来就要筹备大典大宴。不过如今仙尊有了夫人,诸多事务安排方面,乾元宗应该会请夫人去做。” 织愉趴在床上悠闲地问:“什么大宴?” 香梅解释:“三教大典开启期有二十六天。前二十五天,来自各门派的弟子会进行首轮试炼。第二十六天会举办大宴,为诸位获得参与大典第二轮试炼资格的弟子送行。” “往年大宴都是由仙尊统筹,乾元宗掌门协助去安排大小事务。” 织愉不以为意地摆手,“今年还让掌门去办就是了。” 她对这苦差事没兴趣。 香梅:“那若有人来请,我就把人打发走。” 织愉对她笑,在床上悠闲地翻滚,为重新过上无所事事的幸福生活而开心。 晚上,谢无镜回仙府。 他了解织愉的脾性,大宴的事提了一句就不说了。 回到尧光仙府第二天,距大宴开启还有四天。 香梅今日去拿乾元宗送来的东西,回来后脸色就变得阴沉。 织愉猜她大概又听到南海公主的事,因而不高兴了。 织愉本想装作毫无察觉。 耐不住下午她躺在走廊上吃冰荔枝看话本,香梅在院里一直盯着她。 再不让香梅开口,织愉怕她怨气滔天。 织愉放下话本,“香梅,你怎么这副表情,出什么事了吗?” 香梅立刻上前,“我听乾元宗的人说,今年协助筹备大宴的是南海公主!” 织愉:“哦,然后呢?” 香梅以为她没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夫人,往年都是掌门协助的。今年您若是不去,乾元宗掌门接着协助也行,怎能让她来?她连三宗弟子都不是,您猜她是以什么身份来?” “最气人的是,我听说她还是主动请缨的。她难道当您已经死了,仙尊夫人的位置已经空下来了吗!” 香梅越说越激动。 织愉对她打消气的手势,“万一人家往年也想帮忙,只不过没机会呢?” 香梅怒道:“我经历过六次三教大典,她往年一次都没有帮过忙!” 织愉惊讶地倒吸口凉气,“六次!香梅,你今年几岁?” 香梅被织愉的关注点气得跺脚。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她委屈又难过地跪坐到廊下,“我三百九十一岁了。我很没用,能力是一众仙侍备选里最差的,修为也才到化神。幸得夫人选中,这才有资格为仙尊效力。夫人,我真的很感谢您,我……” 她滔滔不绝地表忠心。 织愉瞪大眼睛看她。 三百多岁,化神期,还是仙侍备选里最差的? 香梅这水平,放话本里也能被称得上难得一遇的好苗子。放到外面的小门小派,都能当长老啦! 织愉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点开始震惊了。 她缓了缓,决定把情绪撒到谢无镜身上,“谢无镜只跟我说,仙侍修为没有低于金丹的,没说过你们修为这么高。他跟我说话耍花样?” 香梅忙道:“仙尊没跟您耍花样。我们之中修为最低的确实是金丹。不过,那人出身曾经专职侍奉仙族的医修世家。虽是金丹,但自身血脉便是灵药,比我厉害得多。” 香梅卑怯地低头:“我与他们同属奉仙一族。我幸得选中,却没能力,炼器炼丹医术……通通不会。” 她看得出,仙尊对夫人是特别的。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护好夫人的位置,不容他人觊觎。 织愉揉揉太阳穴,“让我缓缓。” “是。”香梅应声退下。 织愉听出她的低落,瞄了眼她落寞离去的背影,叫住她:“香梅,你不用因为自己什么都不会做而难过。更何况当废物也没什么不好。” “你看我不也是废物嘛。你以为废物很容易当吗?” 织愉慵懒地躺平,竖起手指摇了摇,“一个好的废物,是需要抵挡住很多诱惑的。” 香梅思忖起来: 凡人、修士,为争权夺利,谁不是杀得腥风血雨,机关算尽,乃至众叛亲离,死无全尸也是有的。 就连她自己,也曾在两百年前开启的陵华秘境中,为争夺机缘杀过人。 唯有夫人,想要的很多,但是能拿的就拿,拿不到的也不会不甘心。 第43章 香梅顿悟:“夫人不是废物,夫人很厉害。以夫人的心性,若是出生在灵云界,定能道途无阻,飞升成仙。” 织愉也觉得自己很厉害,说自己是废物只是对自己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她觉得这种自知之明,就是她最厉害的地方! 她把“等你像我一样懒的时候,你也能和我一样因为懒得动而抵挡住很多诱惑”这句话,憋回去。 她怕香梅跟她学懒。 如果她和香梅都懒得要死,谁去干麻烦坏事呢? 织愉暗叹自己可真坏,干坏事都不想自己动手。 她闭上眼休息。 香梅不打扰她,暂时退下。 半晌后,香梅憋着满肚子没说完的、有关南海公主的话再过来找织愉,发现织愉已经睡着了。 织愉睡到下午,感觉脸上痒痒的,有什么东西在搔她。 她半梦半醒地去挠,摸到一片薄纸。 纸上散出一道灵气,电了她手一下,瞬间给她电醒了。 她睁眼,看见一行字在手中的纸上浮现: [我来找你合作。] 织愉连忙把纸攥成纸团握在手里。 天空呈现暗沉的昏黄,似是要下雨。 香梅不在院中。 这纸条,应是随乾元宗送来的东西一起进来的。 香梅整理东西时没有发现,说明写纸条的人修为高于香梅。 可惜如今乾元宗人员混杂,不然织愉就能进一步估猜出写纸条之人的范围了。 织愉握着纸条回房,将门窗关紧,爬到床上把帘幔都放下,在纸上写: [合作什么?你又能给我什么?] 纸条: [大宴在即,我要你在宴上酒单中添上棪木果酒。棪木果酒虽不常见,但无毒,不信你可以向旁人打听。 陵华秘境之中,有你可用的功法。事成之后,我会把地图给你。 但你若不合作,我保证,即便有谢无镜在,你也绝对拿不到那部功法。 我会在你们之前找到它,毁了它。] 很好,威逼利诱一起上。 织愉都不用浪费时间和它进行一番拉扯试探的戏码了。 织愉开心地在纸上写: [酒无毒,你未必不会在里面下毒。] 纸条:[我对天起誓,不会在里面下毒。] 织愉:[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会知道神族的功法,为什么你会比谢无镜还了解陵华秘境,为什么要我做这种事?] 片刻后,三行字浮现在纸上: [我之所知,是天所示。 我之所做,皆为天命。] [奉天之命,行天之道,吾乃天谕。] 纸条“腾”地燃烧起来,天谕二字在火焰之中,泛出笃定而诡异的锋芒。 天谕? 好自以为是的自称。 要不是织愉知道大致剧情,还真要信了它的鬼话了。 织愉撇了撇嘴,躺在床上思考,该怎么把棪木果酒安排到酒单上。 早知道她就去协助办大宴了。 反正到时候嫌累不想做,她可以丢给谢无镜做。 不过现在再想这些,已经晚了。 * 深夜。 谢无镜回来,织愉还没睡。 许久没泡灵湖,谢无镜带她去补上。 她如今已学会调动灵气抵御寒冷,只不过撑的时间不长。 刚下水,她和谢无镜泡温泉似的,一人一边倚在灵湖中心的灵石上。 谢无镜霜白的里衣被灵湖打湿,紧贴在他身上,肩颈、手臂与胸膛处修长而具有爆发力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织愉望向他时顺带扫了眼。 她在凡界连他没穿的样子都看过,出于对美的欣赏,她承认那是很赏心悦目的。 不过她不是什么好色之徒,不会故意去看。 织愉有事要和他说,“谢无镜,我今天看到一种酒,叫棪木果酒,你喝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晚上好~ 感谢在2024-01-12 20:16:26~2024-01-13 20:1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椰子菠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9章 谋害鲛族 谢无镜闭着眼睛调息,“喝过,一般。” “我想尝尝。” “尧光仙府没有。” 谢无镜慢慢睁开眼,视线定在她身上,“你不是不喜欢酒?” 她甚至连酒酿圆子都不吃。 所以尧光仙府里备尽了一切美食,唯独没备任何与酒有关的。 织愉脑子转得飞快:“我看到说是甜的,就想尝尝。万一我喜欢呢?” 织愉有时很馋。 馋到明明讨厌某类食物,但若看见别人吃得津津有味,她还是会想试一试。 在凡界,她曾因听到别的女子夸赞青梅酒清爽香甜,用她所剩不多的银子买了一小壶。 后来她很敏感地品出了酒味,喝一口就吐掉了。 舍不得浪费,剩下的她就都给谢无镜喝。 谢无镜:“明日让仙侍去准备。” 织愉笑起来,暗暗松口气。 每次对谢无镜撒谎,她都像在刀尖起舞,生怕不小心就被戳穿。 在灵湖中泡了有一会儿,她渐渐抵挡不住水中寒气。扶着灵石要谢无镜过来。 第44章 她仍不会泅水,没法儿自己去找他。 谢无镜向她靠近,长臂一揽将她拥入怀中。 她顺势像条软蛇一样缠上他,挂在他身上静待时间流逝、灵气滋润经脉。 天色将明,谢无镜将昏昏欲睡的她抱回房中。 织愉沾床便睡过去。 醒时,香梅已买来棪木果酒。 织愉洗漱后还未换衣,就装作迫不及待地尝了口。 入口,酸甜果香之中漫出一股令她厌恶的酒味。 织愉强忍反感咽下去,装出很喜欢的样子叫香梅也喝一杯。 香梅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织愉问:“你觉得这酒如何?” 香梅惊喜:“芳香甘醇,灵气馥郁,就像上等的灵果汁,一点酒味都没有,很好喝。我以前从没喝过。” 织愉假装认可:“这么好喝的酒,为什么鲜少有人喝?” 香梅:“许是因为很多人都没听过?我今日也是听仙尊交代给夫人买棪木果酒,才知道灵云界还有这样的酒。” “我到市集上跑了很多家都没的卖。最后是一位老酒家指路,才在一家私人小酒坊里找到这酒。说是因为棪木世存无几,如今只有他们家知道哪里有,是他们家的镇坊之酒呢。” 织愉:“他们家棪木果酒多吗?” 香梅:“算多吧,有一酒窖。这些年很少人买他家棪木果酒,一是因为没多少人知道这酒,二是太贵了,一两酒就要十块上品灵石。” 这酒贵是贵了些,可就算买完酒窖里的酒,也不过是抵织愉一套衣裙的钱。 织愉不当回事,让香梅下去给她准备虾饼配酒。 待香梅离开,她立刻把酒倒进小瓶里收进储物戒,只留空酒壶在桌上。 织愉拿手在鼻前扇动驱赶酒味,顶着张嫌弃脸,挑了一套桑蕾杜鹃纹裙,发上簪了描金叶子钗,戴金边鸢尾绢花。 主打的就是一个望花思香,让自己忘却那讨人厌的酒味。 待她穿戴完毕,香梅回来请她去膳房,“夫人,早膳和点心都已经备好了。” 织愉边走去膳房边可惜道:“那酒太好喝,我一不小心喝完了,配不了点心了。” 香梅殷切道:“待会儿我再去买。” 织愉一听就头皮发麻,但还是顺着香梅的话道:“嗯,你去把他们的酒全买下来。不过不用带回来,那些酒我另有用处。” 香梅不解,但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等织愉用完早膳就去办事。 织愉回房看了会儿话本,就开始补觉。 晚上熬夜等谢无镜回来带她去泡灵湖。 泡灵湖时,她状似无意地同谢无镜提起,“我今日喝了棪木果酒,觉得勉强可以入口,就叫香梅全去买下来了。大宴的酒水单可否添酒?不如添上这酒,别的酒我怕我在宴上喝不下去。” 谢无镜:“你要去大宴?” 织愉斜他一眼,“有那么多好吃的我干嘛不去。”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谢无镜:“你不爱喝酒,宴上不必勉强。可以喝些别的。” 织愉在脑子里回放那些老道讨人厌的样子,轻哼:“我倒是想喝些别的,但那些看我不顺眼的人若想方设法整我,逼我喝酒怎么办?我绝不喝我难以下咽的酒。” “有我,无人敢逼你。” “大宴人多,万一他们使计让你离开我呢?” “叫仙侍替你推了。” “万一她也被人调走呢?” 见谢无镜还不松口,织愉攀着他问,“难道宴上用棪木果酒很难?有什么不好吗?” “酒单上的酒需备有一定数量,乾元宗买不起那么多棪木果酒。” 织愉十分豪气,“我已经买了,就当我请了。” 谢无镜盯着她看。 织愉感觉他在审视自己。 她强装镇定,一脸要与那群臭老道争口气的模样。 今晚没泡那么晚,他早早把她送回房。 织愉在床上睡下,谢无镜回他自己房。 他离开后,她睁开眼,踮着脚跑到门口偷听外面的动静。 她听见谢无镜问香梅她这两日的情况。 果然,他起疑了。 而香梅一板一眼地将她做过的事复述: “昨日我同夫人说了南海公主协助大宴的事,夫人没什么反应……今早夫人喝了一壶棪木果酒后,就要我去把所有酒买下来,说是另有用处。” 她的好香梅,真是好香梅。 这么一说,就显得她像是在赌气才硬要去大宴上喝酒似的。 织愉憋着笑跑回床上休息。 之后谢无镜没说添不添酒,织愉也不方便追问。 但大宴当日一早,香梅说棪木果酒全被运到了乾元宗,织愉差点笑出声。 大宴有早就备好的酒,这棪木果酒可以说是专门为她一人准备的。 她就知道,这点小事,谢无镜是不会驳她的意的。 大宴从午时召开。 织愉选了一身焰炽金丝牡丹裙,配用罗罗鸟尾羽做成的赤孔雀金羽大氅。 发上是红魄缠枝发冠,配霜织落霞色牡丹鎏金娟纱,有透色雨珠步摇点缀。 凡大宴,穿着打扮便应庄重。 这是她在凡界宫里养成的习惯。 即便是她母妃去世后,大宴时,皇后也不会过于苛扣她的衣裙首饰,不然丢的是皇室的脸。 第45章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耳垂上光秃秃的,若是有耳坠会更好看些。 不过她不喜欢自己身上有瑕疵,没有耳洞,挂耳夹又嫌耳朵会痛。 她不想为了灵云界的大宴打耳洞,也不想耳朵痛,便这般随谢无镜前往乾元宗。 大宴因参宴弟子众多,在做早课的大广场上举行。 众弟子长老都已落座,就等仙尊来。 及近午时,众人就见一道太师青玄金兽纹袍的身影,携一道流霞般的倩影落于高位之上。 那道倩影坐定,依偎在仙尊身侧,扫视众人。 当真是秋波流转,顾盼生辉。 她一身秾丽之色,大金大红,却丝毫没有他们刻板印象里的俗艳。 反倒若灯下娇花幻化成了美人,在如梦似幻里现世。 还是白天,就有人恍惚如醉了酒。 谢无镜端起茶盏,轻碰在桌上。 清脆之声惊得众人连忙回神,低下头去。 尤其是那些心性不定的弟子。 接下来就是由谢无镜开头打官腔。 人人都开始说场面话。 什么“能得仙尊庇护,实乃灵云界之大幸”啦,什么“仙尊不辞辛劳,我等甚是敬仰”啦。 和织愉以前在宫里,听父皇与大臣说的那套相差无几。 她全当耳旁风,专心吃宴上灵食。 突然有人夸赞:“今年这酒灵气充沛,实非凡品。钟莹仙子费心了。” 钟莹含笑颔首。 织愉愣了下,靠近桌上酒壶闻了闻,暗自讶异:钟莹竟将大宴上的酒全部换成了棪木果酒。 不过换就换吧。 谢无镜也喝了两口,说明这酒没问题。 织愉接着吃。 “往年办大宴,掌门可没钟莹公主这般细心体贴,知道用灵酒为诸位弟子补充灵力。” 孟枢对钟莹和蔼地赞扬完,刻意用挑衅的眼神瞟了眼织愉。 看什么看,臭老头。 织愉可不受他这个气。 他坐得近,她就趁没人注意,抓了一把瓜子冲孟枢扔过去。 孟枢被砸了一头一脸,身边的人忙问他怎么了。 他瞪向织愉。 织愉躲进谢无镜怀里,耀武扬威地对他抬抬下巴。 谢无镜回望他,平静的视线无形中让他感到压迫感,只能憋着气把头转回去。 大家开始推杯换盏。 谢无镜低声问怀中吃累了、有些显乏的织愉,“怎么不告诉他们是你买的酒?要我说吗?” “不要。” 织愉眼底滑过一丝狡黠,“我要等他们都喝完了,再告诉他们是我买的。让他们就算后悔喝了我的酒,也吐不出来。” 谢无镜搂在她肩上的手,轻抚两下她的肩膀,没说话,默许了她的计划。 大宴持续到入夜,安稳结束。 明日众人要前往陵华秘境分散在各地的入口,准备三日后进入陵华秘境。 谢无镜让大家早点回去休息。 织愉到大宴后期开始犯困,在谢无镜的遮掩下,把后半程睡了过去。 散场时,半梦半醒地忘了报复那群讨厌鬼。 有谢无镜在,果然没人敢对她造次。 她得以不用在宴上喝那恶心的酒,回仙府洗漱过后,上床睡得香甜。 一觉睡醒,织愉起床。 很反常的是,香梅今日竟然没有送热水来给她洗漱。 织愉随意披上件外袍,打开门轻声唤,“香梅?” 香梅不在。 织愉听到仙府南边有异常的动静。 她往南边走去,循声进入问禅客院,竟见诸多三宗长老在,就连乾元宗掌门杨平山也在。 这一众人守在屋外,眉间沟壑极深,见织愉过来,也没空像往常那样敌视。 杨平山还算客气,“夫人是来找仙尊的吗?仙尊正忙,请夫人回去等候吧。” 织愉扫视一圈,见厢房门全部大敞,许多医修在其中忙碌。 她问:“出什么事了吗?” 未等杨平山回答,织愉就听主屋里有医修呼喊着跑向侧间,“仙尊,钟莹仙子反应最大,用寻常方法难以救治。” 众人闻言,顾不上织愉在这儿,齐齐往主屋跑去。 织愉站在主屋大门的斜侧方,隐约看见屋内帘幔轻扬间,一名身穿月白鲛绡的女子正伏在床边,止不住地呕血。 点滴猩红溅上帘幔,分外刺目。 杨平山立即为钟莹灌输灵气。 有长老急躁道:“钟莹仙子,是否是南海鲛族得罪了谁,才遭此暗算?” “从昨夜丑时鲛族集体呕血濒死到现在,已经三个时辰过去,众鲛族还未脱险。仙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再不说出来,你和鲛族的命俱危啊!” 钟莹气若游丝:“我不知道……” “棪木果!” 院中响起虚弱的声音,鲛族长老湛伶扶着墙走来,“昨日宴上,必有棪木果。棪木果于寻常修士有益,独对鲛族血脉有致死之毒。” 织愉愕然,同时亦明白了天谕的计划: 大宴上出事,可动摇谢无镜威信。 陵华秘境前下毒,要谢无镜来医,可耗费其真元。 一石二鸟之计,着实歹毒。 只是此计若钟莹没有换酒,也完不成。 钟莹为何换酒? 第46章 她身为鲛族,怎会不知棪木果对鲛族有毒? 织愉正思索,余光忽然瞥见谢无镜从侧间出来。 谢无镜站在长廊下,那双沉静的眼眸正注视着她。 织愉心中一慌,满面无辜:“我不知道那酒对鲛族有毒……” 谢无镜向她走来。 织愉拉住他的袖子,“我真的不知道……” “我信你。” 谢无镜抬手,在她没来得及梳起的长发上轻抚,“你先回屋,什么都不要说。” 他信她。 但旁人若知道是她要求在酒单上添上棪木果酒,此酒亦是她所买。 就算错不在她,也会认定是她故意谋害鲛族。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晚上好~ 感谢在2024-01-13 20:23:21~2024-01-14 20:2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溪尘、鸭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20章 为她善后 “不,我在这儿等你。” 织愉安下心来,便有点担心谢无镜要如何应对。 谢无镜颔首,轻抚她发顶。 他走进主屋。 杨平山正在为钟莹渡灵气,他则隔着帘幔,以仙法救治钟莹。 织愉默默跟在他身后,听知情的长老将棪木果酒一事来龙去脉告知谢无镜。 “棪木果酒对鲛族血脉有毒,每一名鲛族皆知晓。唯独南海公主……” 长老叹息,“她幼年丧母,南海国主不喜她,从不命人教导她任何东西。后来她被接来乾元宗受教,更是无从了解此等鲛族秘辛。回归南海国时已经长大,也没人跟她说这事。” “她原想以灵酒为众弟子践行,没想到反害了鲛族。” 湛伶又晕了过去,已被扶走。 谢无镜对在座众人道:“各族皆有其弱点。棪木果于鲛族之毒,便是鲛族弱点,亦是鲛族最大的秘密。事关重大,还请今日在场诸位起誓,绝不会将此事告诉他人。” 众长老与杨平山都略有迟疑。 这群人揣着人家全族的秘密不肯发誓,想什么坏心思呢? 织愉鄙夷地率先举起手,“我发誓,我若主动将南海鲛族的秘密吐露出去,必定天降惩罚,不得好死。” 这是她这一世注定的下场,这誓她发得无所畏惧。 话音落下,屋内人都惊讶地盯着她。 谢无镜亦扫她一眼,眸色凝沉。 她这是在帮他,他不爽个什么劲。 织愉悄悄握住他腰封下的玉佩,轻扯了扯以表示无事,对众修士道:“我身为仙尊夫人,以身作则发了誓,诸位呢?” 她这话颇为咄咄逼人。 众人沉默少顷,以杨平山为首,陆续发誓。 在凡界发誓,就算说天打五雷轰,也不一定应验。 但在灵云界,万事万物有因有果。 入了道的人,违背誓言会有天道惩罚。 钟莹抬起苍白的小脸,对织愉颔首,“多谢。” 她有了点精神。 谢无镜收法,叫来医修照看钟莹。 他则去侧间,救治其他鲛族。 待救治完毕,已近午时。 织愉一直陪他,说不累是假的。 谢无镜面色如常。 但他耗费大量真元,织愉不可能不担心。 她握紧他袖下的手,牵着他往回走。 待远离了客院,问他要不要去灵湖泡泡。 谢无镜颔首,带她去往灵湖。 第一次在白日进入此处,漫山的雪亮得晃人眼。 他在湖中闭目调息,周身气息都变得热于寻常。 织愉和他一起泡,蹭着他的热,状似无意地问:“香梅去哪儿了?” 谢无镜:“陪同乾元宗的人一起去往山下调查,以防一些店家说出不该说的。” 织愉听得心惊跳了一下。 她记得香梅说过,那日去买棪木果酒,找不到,是一路问过去的。 也不知香梅是怎么说的。 是说“要买酒”,还是说“我家夫人要喝棪木果酒”? 这事好像变得有点严重。 织愉从谢无镜背后靠在他身上,环住他的腰,故作无辜:“我真的不知道会弄成这样。” 谢无镜:“我信你。” 织愉长长舒出口气。 谢无镜沉默片刻,又道:“我在等你开口。” 织愉心中一凛,顿时会意: 他信她没想害人。 但不信她突然要在大宴中添上棪木果酒是因为她自己要喝。 太难了,骗谢无镜真是太难了。 织愉额头抵在他背上,半真半假地坦白:“我收到了一张纸条。” 谢无镜身形不动,“什么时候的事?” 织愉:“就是我向你提起棪木果酒的那日。递纸条的人说,它知道陵华秘境里有我可以修炼的功法。如果我在大宴中添上棪木果酒,它就会把地图告诉我。” “若我不这么做,它就毁了那部功法。” 织愉有点委屈,“谢无镜,是你说棪木酒你喝过。后来我给香梅尝了,她也说棪木果酒灵气馥郁。你们都没说有问题,我这才向你提起添酒的。而且那酒是给我准备的,谁知道……” 第47章 南海公主竟把她的酒拿去做人情了。 织愉扁了扁嘴。 谢无镜握住她搭在他腰腹前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身前。 织愉低着头不看他。 不想看到他冷着脸。 谢无镜一只手握住她,一只手轻抚她的脸,让她不由自主抬眸。 白雪明光中,他面容更显清冷,嗓音一如既往的沉静,“地图拿到了吗?” 织愉:“还没有。” 谢无镜的手从她的脸划过她的颈,落在她赤·裸的肩头,“你若告诉我,我不会阻止你。也免得留下隐患,要仙侍现在去处理。” 什么意思? 他在说她办事不利落,若让他出手,保证别人抓不到任何把柄吗? 织愉愣了下,转瞬心生愧疚,“可是……” 可是这么做,他不是自己跳火坑吗? 话欲脱口而出,又止住。 若这么说了,就代表她也怀疑这是个火坑,却还是推他了。 织愉暗恼又无奈。 恼他说这话不知道是不是在套路她。 无奈她知道就算是套路,他说了会帮她,就一定会。 织愉攀着他的手臂抱住他,趴在他肩头轻唤他,“谢无镜……” 谢无镜轻搂她,“南海鲛族毒发突然,十一境的人为救鲛族不惜合力破尧光仙府禁制,意图闯入仙府为鲛族救治。” “但你看今日他们的表现,像是甘愿为鲛族赴汤蹈火吗?” 织愉闻言一怔:“他们为何闯禁制?不是可以用玉牌联系你?” 不待谢无镜回答,她便想明白,“因为这是他们迄今为止,唯一一次可以光明正大来试探尧光仙府禁制能否被攻下的机会。” 事发突然,又有南海鲛族一事棘手,谢无镜势必不会追究他们攻尧光仙府禁制的事。 此事,就算心知肚明他们的目的,也只能揭过。 织愉担心:“禁制没被他们攻下吧?” “没。” 谢无镜道,“他们各有野心,各自牵制。如今南海鲛族弱点暴露,南海国在他们之中落于劣势。日后,不得不寻一方势力依附。” 织愉:“南海国只能依附于你。” 其余势力,皆有利益冲突。 南海国没得选。 谢无镜:“所以,棪木果酒一事,只会是一场意外。南海公主参与协助大宴,她自会负责。你不用担心。” 织愉环住谢无镜的手紧了紧,“你同意我添酒,同意南海公主协助举办大宴,是早就猜到会出事吗?” 她以为天谕的计策会动摇谢无镜的威信。 但谢无镜竟顺势将计就计,将那些势力心照不宣的结盟击破? 谢无镜:“我并不知棪木果对南海鲛族有毒。但南海公主事前知道与否,有待商榷。” 织愉讶然:难道南海公主的无辜是装的? 谢无镜温热的手掌在她发凉的脊骨上轻抚,“南海公主在世人眼中一向仁善,崇尚正统。但她不该当众救下卓清非,这会让某些人担心,她与卓清非深交。” 卓清非代表的是守心斋。 他们有私交之疑,对手岂能放任不管? 如此想来,若没有棪木果酒事件,迟早有人对南海公主下手。 有了棪木果酒一事,反倒能免去此祸。 这事太复杂。 谢无镜轻拍织愉,要她不必多想。 织愉点点头,她越想越心惊,也不愿再深思。 今日她算是陪谢无镜来泡灵湖,泡得犯困,也仍旧熬到后半夜才被谢无镜抱回去。 香梅在仙府内等候。 织愉被谢无镜送回房时,虚着眼睛瞧见了她。 织愉心知谢无镜待会儿肯定会找香梅问情况,便把香梅招到房内。 谢无镜把她放到床上时,她就拉着谢无镜坐下,靠在他身上,“有什么话当着我面说吧,也省得我之后还要把香梅叫来问一遍。” 她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 谢无镜便要香梅简单汇报。 香梅昨日随乾元宗弟子下山封口,还担心仙尊与夫人会闹矛盾。 此刻见二人一如往常,她放下心来,“乾元宗弟子以及带队长老孟枢,都只怀疑是宴上食物有问题,没有着重调查酒的方面。昨日我买棪木果酒时也没透露过信息,有几名店家默认我是为夫人买的,不过都解决了。” “加之棪木果酒贵重,孟枢自己很喜爱,不认为有什么问题,便没有着重调查这方面。” “后来传来消息说是棪木果酒导致中毒,孟枢也认为是巧合,没有回头细问。” 织愉安心了,从谢无镜身上翻下去,躺倒在床上。 她困,心脏却怦怦乱跳,睡不着。 灵云界的危机四伏吓到她了。 尧光仙府现在还有一堆看她不顺眼的人,这更让她不安。 织愉打发香梅下去,拉着谢无镜的袖子道:“你今日留下吧。” 谢无镜:“问禅客院随时可能派人请我过去。” 织愉:“没事,等我睡熟了,你就算走了我也不知道。” 谢无镜便顺着她躺下。 织愉抓紧他的胳膊,睡着睡着,又滚进他怀里抱紧他。 她做了噩梦。 梦到在凡界,雨夜,官府与江湖客同时追杀他们。 他们好不容易躲过。 第48章 她与他躲在荒村农家破屋里,吓得睡不着。 他把她的头按进他怀里,告诉她:“越是被追杀,越要抓紧机会休息。追杀你的人能轮流换岗,你只能靠自己。” 那时她逼着自己睡过去,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抱着他,睡得竟还算安稳。 织愉在睡梦中抱紧怀中的存在,嗅着他身上特殊的苦冷香。 突然感到怀中空空,她猛地睁开眼。 好半晌,视线慢慢有了焦距,对上谢无镜坐在床边注视她的目光。 她撑着床坐起来,没了睡意,“有人来请你了?” “嗯。” 谢无镜帮她把脸侧汗湿的碎发捋到耳后。 织愉揉揉太阳穴,下床,“我和你一起去。” 谢无镜便对外道:“让他们先回客院,我待会儿过去。” 外面传来香梅的声音:“是。” 织愉在打扮上从不含糊。 考虑到是去看病人,她特意选了素雅的白青水仙纺裙。发髻也梳得清淡,只妆点了几根玉簪。 她打扮好,谢无镜顺手拿了支淡粉蓝花叶簪子给她簪上,这才不紧不慢地和她一起去问禅客院。 问禅客院里。 鲛族众人解了毒后恢复得很快,谢无镜来时他们已与寻常无异,就是看上去虚弱。 唯有钟莹,好似大病初愈,有气无力。 “鲛族乃神族时期神兽龙鱼后族演变而来,棪木果对鲛族有毒,实际上也是因为龙鱼血脉。公主是数代以来,龙鱼血脉最纯之人,所以食用棪木果之后,毒性也最重。” 在场的人都知道棪木果一事,湛伶也不再藏着掖着。 “仙尊已为我等解毒,我等虽无大碍,但公主起码得五日才能恢复。可两日后,陵华秘境就要开启。待天亮,诸位也要前往秘境入口,所以我等有不情之请。” 杨平山客气道:“请说。” “以公主目前情况,进入秘境实在危险。公主又已击杀一只七阶凶兽。距上次陵华秘境开启足有两百年,若此次不进秘境,着实可惜。公主回去亦无法向国主交代。” 湛伶欠身,“我想请仙尊准许我等跟随您一同进入秘境。此次中毒之事,我等保证不会对外声张。” “湛伶姑姑……” 钟莹虚弱开口,被湛伶一眼把话瞪了回去。 杨平山第一个皱眉。 这话,有脑子的都能听出深意: 若同意鲛族跟随,岂不是默认鲛族是被旁人毒害而不是意外? 那参宴的众人谁也逃不了干系! 不用谢无镜拒绝,便有人开口:“你们是在威胁我等,若不答应你们的条件,你们就说是我等故意给你们下毒?” “鲛族受此无妄之灾,我等很是同情,可你别忘了,棪木果酒是你们自己人安排上桌的!” “我等体谅钟莹仙子的难处,才不细究。要真论起来,棪木果酒就算上桌又怎么了?总不能因为棪木果酒对你们鲛族有毒,就不让其他人尝此等美酒吧?你们中毒,分明都是你们自己不注意!” “你们鲛族怠慢公主,以至她连自己一族吃什么会中毒都不知道。现下又来无理取闹,真是荒唐!” …… 面对众人责骂,湛伶置之不理,依旧昂首挺胸地等谢无镜回应。 谢无镜如老僧入定,不搭腔,不发一言。 钟莹强撑着从椅子上站起,对众人行礼,“此事是我……” 柔柔话音没说完,湛伶便沉声喝道:“公主!” 钟莹黛眉轻拢,着实楚楚可怜。 不论装的还是真的,织愉实在看不下去了,想把钟莹扶回椅子上。 考虑到自己是个坏女人,她一把把钟莹推回椅子上,对湛伶道:“你喊什么喊?公主话没说完,仙尊也没开口,哪里轮得到你喊。” 湛伶闻言瞪着织愉,“我是……” 织愉打断:“你是什么?论地位你比不上公主,论修为你比不上仙尊。认清你的身份,若是认不清,就回你的南海国,找个有自知之明的过来。” 湛伶瞪得眼珠子都要出来了。 织愉挑衅地瞪回去,回头对钟莹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杨平山等人在后面低着头,不太想承认他们此时颇为庆幸有这位仙尊夫人出面。 区区凡人,修道不行,骂人的本事是真不小。 目前为止,还没看她和谁吵架吵输过。 湛伶在南海国德高望重,还是第一次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钟莹想站起来。 织愉靠回谢无镜身边,随手一挥袖,“就坐那儿说吧。被毒成这样还站起来,弄得大家好像都在欺负你似的。” 杨平山等人把“这是礼数”四个字咽回去。 不咽回去,他们就要顶个欺负南海公主的帽子了。 织愉说话不好听,但处处在照顾她。 钟莹掩下心中复杂,开始说一套揽责感谢的官话。 织愉不耐烦听,全当耳旁风。却留意到湛伶悄悄走过来,对谢无镜无声地动了动嘴。 她的嘴型太明显。 织愉看懂的刹那,顿时紧张地抓紧了谢无镜袖下的手。 湛伶说的是: 我有仙尊夫人曾派人四处寻棪木果酒的证据。 谢无镜安抚地反手握住织愉。待钟莹因虚弱而说话停顿时,道:“南海鲛族受难,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此次入陵华秘境,南海鲛族便与乾元宗诸位一起,随我同行。” 第49章 他下了定论。 众人再说什么都没意义。 钟莹望向湛伶,眼里满是不赞同。 而湛伶神情倨傲,仿佛取得了巨大的胜利。 织愉在谢无镜说话的时候,已经缓过神来。 她紧张什么? 干坏事被人抓住把柄,拖累谢无镜,说明她剧情走得好啊! 杨平山等人不爽极了,丢下一句:“我看鲛族诸位已无大碍,我等还要赶往陵华秘境入口,先行一步。” 便集体离开。 屋内只剩鲛族与谢无镜、织愉。 湛伶借口送谢无镜与织愉,单独跟他们走到问禅客院大门。 四下无人,谢无镜问:“证据呢?” 织愉在谢无镜身侧瞪湛伶。 湛伶笑得轻狂:“证据我保管得很好,仙尊无需担心。只要不出意外,绝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 在场只有三人。 织愉闻言便知,证据多半是天谕交给她的。 真是好一个天谕,竟然背刺她! 谢无镜没有强要,带着织愉要离开。 湛伶叫住他,目光扫过织愉,“仙尊真是痴情,连夫人做了这样的事,都无条件维护。不过,我对夫人就没有这种爱护之心了。” 湛伶扯唇靠近织愉。 尚未近身,谢无镜目光微沉地凝视她。 湛伶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脊背发凉。强忍住莫名生出的惧意,停下脚步。 织愉:“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她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 湛伶带着浓重的报复心理,“没什么,我只是有两个小小的要求。一,仙尊夫人明日要在众人面前,为方才的冒犯给我行大礼赔罪。” “二,在我族公主痊愈前,我希望夫人能来亲自照顾公主。” 就这? 织愉还以为湛伶要她当众下跪呢。 在凡界宫中时,皇后若找到她的错处,就会让她跪在宫门前这般羞辱她。 亲自照顾是不可能的,不过她可以让香梅去照顾。 织愉正要答应。 谢无镜大袖一挥。 湛伶就从她眼前飞了出去,猛地撞在院墙上,摔落在院下花丛里,喷出一口血来。 织愉惊讶地呆在原地。 湛伶亦难以置信,“你就不怕我把夫人买棪木果酒的证据交出去?” “威胁,是有限度的。” 谢无镜的声音很温和,却叫人从骨子里漫出寒意来。 他没再搭理湛伶,带织愉离开。 织愉被他的突然动手吓到,回到卧房,颇为忧心:“她若真把证据交出去怎么办?” 谢无镜温热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她对南海国主很忠心,不会因为私人问题影响南海国利益。” “可万一她以后为了南海国,变本加厉地威胁你呢?” 谢无镜云淡风轻道:“她没有以后。”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晚上好~ 下一章入v,v章今晚0点就会发,感谢宝贝们的支持~ 感谢在2024-01-14 20:25:00~2024-01-15 20:2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h 22瓶;取个好听的名字 5瓶;北风继续吹 2瓶;溪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21章 [vip] 若嫁他人 织愉讶异:“你要杀她?” 谢无镜:“不用我动手, 自会有人要她的命。” 织愉思索片刻,明白了: 枪打出头鸟,更何况这只鸟想动别人的利益。 谢无镜默然。 天亮了, 旭日东升。 织愉在明亮日光中打了个哈欠。 谢无镜:“去睡吧。” “今日不是要去陵华秘境入口处吗?” “鲛族要休养, 明日出发。” 织愉点点头, 睡回床上去, 对谢无镜招手, “你睡一会儿吗?” 谢无镜过来躺下, 手臂圈着她,手掌放在她后背哄睡般轻拍。 * 翌日傍晚。 织愉与谢无镜登上灵舟。 鲛族紧随其后,竟愁云惨淡地告知众人:“昨夜我等住回乾元宗, 湛伶长老还未休养好便修炼功法,致使余毒蔓延全身。今日去叫她时,发现她暴毙而亡了。” 谢无镜与乾元宗此行带队的三位长老皆道:“节哀。” 鲛族叹息, 哀戚地扶着有气无力的钟莹上灵舟休息。 织愉惊讶地对谢无镜递了个眼神:这么快就死了? 谢无镜微微颔首。 鲛族死了长老, 他将织愉送回房后,要与乾元宗三位长老去安抚鲛族,以示尊重。 织愉独自一人待在房中思考。 常言道,当事情扑朔迷离, 看谁是既得利益者,便知其无不无辜。 湛伶死得快,最有利于乾元宗稳固自身地位,威慑他人。 除去了碍事之人、让南海国投靠谢无镜、免去旁人对自己下手的钟莹, 在这场局里,亦是能得到所有她想要的。 湛伶是谁所杀, 钟莹到底知不知道棪木果酒对鲛族有毒,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织愉怀疑谢无镜早就料到此等结局, 听到湛伶死、钟莹带队时,才会毫无反应。 织愉揉揉太阳穴,为自己这段时间劳累过度的大脑心疼。 第50章 她合眼休息,忽听外面传来敲门声。 她没敢贸然出去,片刻后听见香梅的声音,才应声。 香梅送荔枝饮和荔枝水晶糕过来,手上除了这些,还有一张纸,“夫人,这是方才我在门口瞧见的。” 织愉连忙将纸拿来。 纸是她熟悉的纸,上面一片空白。 香梅很警惕,“夫人,这东西……” 织愉:“是我不小心掉的,你先下去吧。” 打发走香梅,她拿着纸端详半天,纸上也没显现出任何东西。 直到谢无镜回来,她拿给他看。 谢无镜让她对纸动用灵力。 织愉对他眨眨眼,“我不会。” 她心中顿生牢骚:还天谕?还受命于天?连她不会用灵力都不知道! 谢无镜坐到床边,让她坐靠进他怀里。从她身后圈住她,一手放在她灵窍之处,一手握住她的手。 织愉只觉有徐徐热意从他掌中涌入身体。 那热意往上攀升,再顺着她的手臂,流到她被握住的手中酝酿。 谢无镜手指压着她的手指,在纸上一点。 白纸上漫开金光,一张地图浮现。 织愉连忙拿出纸笔抄地图。 谢无镜注视这张纸,若有所思。 待织愉抄完地图没多久,纸便自燃消散。 谢无镜将织愉抄好的地图拿来看。 织愉倚在他肩头问:“这纸和地图有什么问题吗?” 谢无镜:“纸非现世纸,应是来自已陨灭的神族。地图所指陵华秘境中的位置,我曾去过。那是一片荒芜之海,寸草不生,凡有活物靠近,皆会被死气吞噬。” 织愉皱眉:“对方想让我死?” 不是吧,没有反派同盟爱也就算了,怎么还有置自己人于死地的! 谢无镜沉思片刻,把地图还给她,“生与死,从来都是紧密相连。从前的死亡之地,也许正是如今造出两只九阶凶兽的地方。” 织愉懂了。 她晕船的感觉也涌上来了。 她没精力分给脑子,“哦”了一声,从他怀里翻身出去,在他身边躺下,抱住他的腰。 谢无镜帮她顺了顺背,“陵华秘境入口,有一处在太华地界内的天虞山上,很快就到了。” 织愉难受地点点头,在他的安抚下睡过去。 这次确实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这也导致织愉没睡醒,灵舟就落地了。 谢无镜没叫醒她,将她从灵舟上抱下来。 在天虞城中休整了两日。 众人于第二日午夜时分,齐聚天虞山巅,等待陵华秘境开启。 找到天虞山的修士,不只乾元宗与南海国鲛族。 织愉当夜打着哈欠随谢无镜上山,就见山巅之上密密麻麻全是人。 除了一些穿统一法衣,一看就是来自各门派的弟子。 还有相当一部分衣着随意,多半是散修的人。 乾元宗的队伍浩浩汤汤过来,众人自动让开了位置。 谢无镜与织愉被乾元宗弟子簇拥,同众人划分界限。 但织愉能感受到,许多人假装无意,一次又一次偷瞄她。 她今日穿了一身白染木槿色的飞凤收身裙。 发髻用数根细发带编缠,簪碎珠小钗,配粉蓝金边蝶落芍药花簪。 这是为了进秘境,她刻意简化了的打扮。 但放到一众修士之中,仍是惹眼得很。 月轮高悬。 她衣裙与发上花叶珠钗皆在月下,泛出碎星般的光华。 她腰肢纤细,体态娇弱,懒散地倚在穿一身麒麟褐暗金兽纹袍的谢无镜身上。 眉眼低垂泛出倦懒的容色,是灵云界众修士从未见过的风华。 有些人偷看得越发大胆,织愉不悦地一一瞪回去。 她瞪人也漂亮得很,顾盼神飞。 被她一瞪,忙低下头不再看的人,大多不是被她吓着,而是倍感自己荒谬。 区区凡人,区区凡人…… 区区凡人,竟叫他们一众清心寡欲的修士魂颠梦倒。 这一群曾为仙尊竟娶一凡人压在他们头顶,还放任她张扬跋扈而倍感愤怒的修士,突然都觉得: 夫人虽是凡人,但实在美丽。 仙尊偏爱,合乎情理。 织愉等得无聊,瞪别人瞪得起劲。 一只大掌突然盖过来蒙住了她整张脸。 她低呼一声,扒拉开谢无镜的手。 他的手臂仍以圈着她的姿态,将周围的视线都遮挡住。 织愉不跟他计较,扶住他的腰倚在他身上,“谢无镜,秘境什么时候开,我好困。” 她声音很小,但修士个个听力非比常人。 软倦的嗓音拖长着话音,像撒娇似的。 让人又忍不住又朝她看了眼。 话音落下不久,周围灵气磅礴,汹涌如狂风。 一道裂隙破空而现。 谢无镜:“开了。” 谁也没有轻举妄动,都在等待谢无镜宣告秘境入口稳定的那一刻,冲进秘境。 良久,便听谢无镜道:“可进。” 山巅之上,他清冷的嗓音犹如气势浑厚的钟鸣。 所有修士瞬间如疾飞的利箭,涌向秘境。 织愉遥望秘境,觉得秘境口不大。 但见众多修士御剑而行,如密集雨丝落入人间般落入秘境之中。 第51章 她顿觉那秘境之口犹如深不见底的巨兽之口。 织愉心生惧意,抱紧谢无镜。苦着脸想她真的一点也不适合修道。 谢无镜搂住她,携乾元宗弟子与南海国鲛族一同飞入秘境。 织愉紧张地缠紧谢无镜,只听周围破风之声呼啸,须臾后,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她被谢无镜带着在空中纵越,片刻后稳定下来,脚踩到了地面。 谢无镜拍拍她的背。 她从他怀中抬起脸,环顾四周。 此时陵华秘境之中亦是夜晚。 巨大的冰蓝圆月高悬空中,照得四野茂盛的草丛泛出幽幽蓝光。 草丛里陆续有黑影冒出来,吓得织愉又抱紧谢无镜。 谢无镜:“是乾元宗与南海国的人。” 织愉这才松开他。 香梅率先赶到她身边。 众修士与鲛族陆续到谢无镜身边集合。 “陵华秘境的开启时间以月相来算。当蓝圆月化为弯钩血月,便是秘境出口开启之时。” “血月会持续七日,七日后会由弯月再度变为圆月。若七日内无法找到出口,便会被困在秘境之中,只能等待下次秘境开启。” 交代完初次入秘境的弟子注意事项后,谢无镜给弟子们自由选择的机会: 是与他一路,还是去自寻机缘。 谢无镜此次进入秘境是为探查九阶凶兽之秘,若是跟随他,势必危险重重,且不一定有收获。 众弟子面露为难。 织愉很难理解他们的想法。 谢无镜都说危险,那肯定要命。 要不是她必须得跟着谢无镜,她肯定第一个跑路。 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到秘境出口开启直接滚出去,再也不来这儿了。 “今日在此休整,明日太阳升起再做决定。” 谢无镜说罢,众人在周围布下阵法,散开扎营。 凡界扎营,需要扎帐篷。 而灵云界修士,多是点起篝火,三两成群,幕天席地。 比凡界还不如。 织愉嘴角抽了抽,眼巴巴地望向谢无镜,“我们不会也这样吧?” 谢无镜:“秘境内危机四伏,可能有奇阵奇兽奇草偷袭,不便布帐,亦不便把营地弄得太复杂。” 越多的物品遮掩,就越是给那些躲在暗处的东西可乘之机。 织愉嘴角耷拉,“那我要怎么睡?你不会要我直接睡地上吧?”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摸摸草地又坐起来,很是委屈:“太扎人了。” 香梅过来铺席铺被,“夫人忍一忍,这般睡吧。” 织愉不悦地跺脚:“还不是要睡地上!” 周围已经席地而坐的修士们偷瞟织愉。 不少人面面相觑,用眼神暗讽:真是娇惯。这都接受不了,来秘境做什么? 谢无镜叫香梅先去歇息,对织愉道:“今日落点在草丛之中,位置不好。明日找片空地给你布帐篷。” 织愉心知自己也不能太任性,扁着嘴点点头。 见附近有的修士准备睡了,她又低声问:“都不洗漱吗?” “用净尘诀。” 谢无镜给她施了个净尘诀。 织愉本就干净,施了净尘诀也没什么感觉。 她仍因没用水洗澡,觉得身上不舒服。 她曾经只有在逃亡时,才有过被迫几天不洗澡的经历。 那样的经历她连回忆一下都不愿意。 织愉不开心极了,躺在软被上,在心里安慰自己: 天降大任于我,必先苦我心智,劳我体肤……凭什么呀 织愉偷偷瞪天,小声嘀咕:“狗老天!” 天空一道紫电雷蛇蹿过。 轰隆巨响,震得修士们都集体望天。 织愉吓得把脸埋在谢无镜手臂间,在心里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她错了她再也不骂了呜呜呜。 苦点就苦点吧,她能忍。 修士们静等片刻,没见其他异象,这才继续躺下休息。 织愉在陌生地方本就难以入睡。 眼下四面透风,又被天雷吓到,修士们都睡了,她还一点困意都没有。 并且,她饿了。 虽然上天虞山之前,她吃过饭。 但现在已经很长时间过去了。 织愉嘀咕这群修士都不吃饭的吗,坐起来。 谢无镜紧跟着坐起身,看她从储物戒里拿出桃花酥来,低声问:“饿了?” 织愉点头,拿块桃花酥分给谢无镜。也没问他吃不吃,就直接放到他手上。 凡界的相处,让她习惯了这样同他分享。 她知道他不会拒绝她。 放到他手上的东西,就算不吃,他也会收起来。 不过他今天吃了。 皎皎月下,万籁俱寂。 他们坐在摇曳草丛间,一起吃着不同馅的桃花酥。 晚风拂过,织愉忽觉仿佛回到在凡界时,与谢无镜无处可住,只能露宿荒郊。 那时他们为了逃避追兵,连篝火都不会点。 就着月光,分食硬得难以下咽的干粮。 织愉身体往一旁倾斜,倚在谢无镜身上,望着月亮小声道:“我突然觉得,回想在凡界露天而眠的时候,也不全是不好的回忆。” 她吃的点心屑掉在他袖子上。 他没说什么,将点心屑抖到一边去,慢条斯理地吃着她给的桃花酥。 第52章 织愉瞥他一眼,倏然睁大眼,低呼:“你吃的是荔枝馅的!” 她对谢无镜眨巴眼睛,“我的是桃子馅的……” 谢无镜便懂了她的意思,把她手上的桃子桃花酥拿来,荔枝的递给她。 织愉笑嘻嘻的接回来吃,“我不是舍不得给你吃荔枝馅,你知道的,我喜欢吃荔枝,灵云界荔枝又太少了……都怪灵云界气候不行,水土不行,很难长出荔枝……” 她碎碎念叨着。 谢无镜耐心地听,等她吃桃花酥没空说话时道:“香梅不是给你准备了荔枝?” “吃完了。” “灵云界今年不会再长荔枝了。” “灵云界那么多人修道,连个荔枝都种不出来?这都修的什么道啊,凡界宫里冬天还有荔枝吃呢……” 谢无镜不说话,默认了她的吐槽。 李随风在离他们两丈远的营地,默默观望了他们很久。 他是孟枢的亲传大弟子,亦是那天在广场上试图阻止孟枢对织愉动手的人。 在亲眼见到织愉之前,他与孟枢一样,认为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粗鄙卑劣的凡人。 但仙尊夫人每次都会让他感到惊讶,感到她的与众不同。 就如此刻。 那在月下和仙尊碎碎念、说了好多废话的姑娘,对待仙尊,竟就像是对待一个和她没什么差别的凡人。 普天之下,除了她,还有谁敢如此对待仙尊、谁敢直呼仙尊谢无镜? 她似乎,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依附仙尊,爱慕虚荣。 李随风偷偷摸了摸自己的法器袋。 他喜欢木器,有时候喜欢捣鼓一些图画上凡界的物品。 孟枢不喜他做这些,所以他平时也没机会拿出来用,做好的木器都偷偷藏在储物袋里。 在织愉嚷嚷睡不了的时候,他就在想要不要把袋里的东西送过去。 但那时,他师父孟枢在无声地骂骂咧咧,说织愉矫情。 “谢无镜,我吃饱了……但是我这样真的睡不着。” 她细弱的声音,伴随着摇曳的草声传来。 李随风想了想,起身走过去。 未走近,他就感到仙尊的目光落了过来。 织愉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她顺着谢无镜的视线,望向这个突然走过来的青年。 他不会是来嫌她说话声音太吵的吧? 织愉捂住嘴。 就算她再娇纵任性,也知道不能打扰别人休息。 谢无镜:“何事?” 李随风在他的凝视下,感到无形的威压,恭敬行礼,“我听见夫人睡不好,我这里刚好有些东西,夫人也许可以用到。” 不等谢无镜开口。 织愉好奇地站起来向他走近,“什么东西?” 李随风从法器袋里,竟取出一张折叠躺椅。 躺椅放平后,足够容纳一成年男子躺下。 织愉惊喜地望向李随风,杏眸璀璨如星,“送给我用的吗?” 李随风嘴角不禁有了上扬的弧度,“是。” “谢谢你。”织愉真心感激,嗓音都软了半度,跟撒娇似的。 她兴奋地放平躺椅躺下。 有点硬,有点硌人,但挺宽敞,铺上软垫应该会很舒服。 最重要的是,不用睡在地上了。 李随风注视着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看着,但眼睛移不开,“夫人喜欢就好。” 织愉试完躺椅坐起来,从储物戒里拿软垫出来,责怪谢无镜:“你怎么不给我带这个。” 谢无镜凝视她忙碌的背影,不语,也不起来帮忙。 李随风顿觉气氛僵硬,忙解释:“这是我学着凡界图画自己做的,灵云界没有这个的。” “没有?这个东西很方便,在凡界很多人家都有的。” 织愉很惊讶,“你们灵云界的人只想着修道,想着未来要变得有多厉害。完全不在乎现在如何好好生活。但是连现在都不用心过,未来就能过得好了吗?” 如织愉所言,灵云界所有修士,都只想得道成仙,只想得到机遇。 李随风也从没想过什么是“好好生活”。 他摸摸鼻子,“确实如此。” 有种微妙的情绪在他心头升起。 他突然很想把法器袋里,那些被孟枢定为“玩物丧志”的东西,都拿出来和织愉分享。 或许整个灵云界,只有她会懂这些东西讨人喜欢的地方。 只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便听谢无镜问:“这躺椅你试过吗?” 织愉已经惬意地躺了上去,笑眯眯地盖好了她的小被子。 谢无镜同他说话,视线却是落在她身上的。 李随风忙躬身回答:“试过了,很结实,不会摔的。” 不知为何,仙尊散发出的气息,让他更觉沉重了。 他想许是时间不早,仙尊不希望他打扰夫人休息,知趣地告退。 谢无镜布下隔音阵,手指轻抚过竹椅上的扶手,问织愉:“你要睡这个?” 织愉大方地侧身让出一点空位,“你要睡吗?” 谢无镜眼帘低垂,“舒服吗?” 周围本就黑,他这样,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过她想,他肯定还是万年不变、平静如水的表情。 “还可以吧,睡两个人估计会挤。” 第53章 谢无镜手腕轻动,示意她站起来。 织愉站起来。 她被子没铺好,谢无镜给她重铺,然后躺上去,一个人就占了整张椅。 织愉怀疑自己要是躺下去挤到他身边的空隙里,得把自己挤死。 她直接睡到他身上。 他微微侧过身,让她趴在他怀中。 这样两个人刚好能睡下。 只是身体贴得紧密无间。 且谢无镜比李随风高,这躺椅不足以放下他的长腿。 他微屈着腿,就呈现出了她一条腿被他夹在腿·间,他曲起的膝部也被她夹着的姿态。 织愉抱住他的腰,把脸靠在他胸膛上,闭目睡觉。 仍旧睡得不算好,但比起躺在地上,好歹是睡着了。 翌日清晨。 青黑天幕出现第一缕光,谢无镜便醒了,顺便把织愉也叫醒。 织愉睡得晚,醒得早,困得要命。 香梅过来收起软垫和躺椅。 织愉头抵在谢无镜背后,闭着双眼假寐,等待同行修士休整队伍一起出发。 结界之外,有几只异兽徘徊。 乾元宗的长老将其杀了,异兽作为猎物收入储物囊,感到古怪:“这附近的凶兽是不是太少了?” “以前来陵华秘境,我也曾住过这片白黎丛。那时细碎的白黎花盛放,虫兽也有许多,一晚上都不得安宁。” 这次白黎花没开,还以为是季节不对。 但虫兽也没几只,这就很反常了。 谢无镜提醒:“多加小心。” 众人应是。 天光大亮之时,一行人齐聚成队。 选择独自寻找机遇的一小队弟子,走出白黎丛后便和谢无镜等人分头行动。 织愉目送他们离开,转头见众人接着向东方步行,眉头紧拧。 她走在谢无镜身边,挽着他的胳膊,低声问:“谢无镜,你们不飞吗?” 不待谢无镜回答,孟枢便道:“进入秘境后,便不得再用任何方法飞行。否则会招来飞兽围攻,亦容易触发空中的奇阵,还会向暗藏的敌人暴露踪迹。” “夫人,你进入陵华秘境前,连这都不事先了解吗?” 他阴阳怪气的。 一大早给她找不痛快是吧? 织愉睡不好,脑子有点转不动,懒得开口吵架。 她拽拽谢无镜衣袖,指着孟枢,委屈控诉:“谢无镜,你看他,他骂我。” 胡说八道,他哪里骂她了! 孟枢瞪着眼珠要驳斥。 谢无镜眼风扫过来,硬是给他堵了回去。 孟枢顶着压迫感十足的目光,不得不欠身认错:“怪老朽多嘴。” 织愉故意,音调婉转而清亮地“哼”了一声。 孟枢恨不得给自己的嘴来两巴掌。 有谢无镜在,他该管住自己这张嘴的。 而且,他觉得今日仙尊似乎心情不好。 往常仙尊看过来,眼神平平淡淡中让他倍感压力。今日,他隐约感觉仙尊有一丝浮躁。 他偷瞄谢无镜。 谢无镜仍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模样。 许是自己多想了。 孟枢转移注意力,去观察周围环境。 一路走来,鲜有异兽出没。 就连飞禽蛇虫也很少看到,四野树木灌草葱茏,但没有一样开花的。 乾元宗长老越行进,面色越凝重。 鲛族中有人忍不住问:“根据经验,灵气越盛的地方,灵植越繁茂,异兽也越多。可这一路走来,是不是太清寂了?” “我们是不是该换个方向走?” 跟着谢无镜前进的乾元宗长老和弟子也心生疑虑:“这条路异兽这么少,恐怕不够吃。” 进入秘境后,修士在某些方面会被压制。 譬如以往在外,他们靠辟谷、吐纳灵气,就不会感到饥饿,也不会缺失灵力。 但在秘境,即便此处灵气充沛,他们还是得吃东西。 尤其是在战斗过后,更需要大量摄入灵兽肉和灵食,来填补短时间内无法正常吸取灵气的空缺。 织愉闻言心虚地躲在谢无镜身后。 因为这个方向,是地图上指明,能让她拿到功法的方向。 谢无镜在为她以公谋私。 谢无镜语气很随和:“可以分开行动。” 钟莹连忙道:“是我等多嘴了。” 他们此行目的是找到陵华秘境中生变之地所在。 独自去找,绝对没有跟着谢无镜安全,也不一定找得到。 众人都觉得仙尊今日似乎心情不佳,不像以往。 碰到这种问题,他大多时候会叫众人原地休息,他独自先行探查。 众人偷瞄他一眼,见他并无烦躁之色,怀疑是自己胡思乱想了,乖乖地继续跟随。 行至太阳快移至中天之时,也没有修士再提出异议。 但织愉快受不了了。 “谢无镜。” 她拖着磨痛的脚,扶着谢无镜的胳膊,步伐变得踉跄,“我脚疼,我走不了了。” 谢无镜看她一眼。 她额前的碎发有些许汗湿地黏在发际处,眼眶因疼痛而泛红,瞧着很可怜。 织愉心里很委屈。 因知道这个方向是找功法的方向,她才忍着走了接近三个时辰。 但现在她满脑子都在想: 第54章 什么功法也没休息重要,再走下去她要死啦! 谢无镜安抚她:“此地不够空旷,恐有危险。再忍忍,待找到空旷些的地方,便停下扎营休息。” 织愉不愿接受地拧眉盯着他。 她觉得不对劲,他不该是这么回应她的。 可她已经走得发懵的脑子又想不起来,不这么回还能怎么回? 谢无镜与她僵持几个眨眼,“我背你?” 织愉委屈地点头。 谢无镜在她面前蹲下。 她趴到他背上,环住他的脖颈。 他托起她的臀腿,将她背起。 织愉伏在他肩头,听见周围跟着的人群里有人叹气。 她瞥了眼,看他们不认同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不满她出来历练,还走几步路都受不了。 织愉不管他们,自己舒服最重要。 但是,趴着也不舒服。 日头越来越晒,她的胸一直挤压在他背上,逐渐隐隐泛痛。 太阳开始向西移。 织愉实在难以忍受了,嘴巴贴上谢无镜的耳廓,低声道:“谢无镜,他们不吃午饭吗?” 她已经在他背上吃了一小袋果脯了。 谢无镜:“他们不重口腹之欲,今日亦没怎么消耗灵气,晚上才会吃。” 织愉觉得他好像在阴阳怪气她嘴馋,可是他的语气没问题。 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心情烦躁,多想了。忍下不悦,“可我真的想休息了。” 她声音软得像在撒娇。 谢无镜不为所动:“再忍忍。” “我忍不了。” 织愉怕别人听见,把一只手隔在他的背与自己胸口之间,向他诉苦,“我这里压得疼。” 谢无镜面不改色:“你别趴着。” 织愉无言,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会儿,“谢无镜,你今天不高兴?” 谢无镜:“没有。” 织愉:“你为什么不高兴,谁惹你了?还是你发现什么问题了?” 谢无镜:“没有不高兴。” 跟他相处两年,她还能不知道他这副样子分明就是在发脾气吗? 见他油盐不进,织愉脾气也上来了,重重锤了他肩膀一下,从他背上猛地跳下来, 她气呼呼地快步往前走,大袖随着手臂用力摆动甩得带风。 “走吧,走吧,你走死我好了!” 织愉走到他面前回过头瞪他。 谢无镜停下脚步。 乾元宗弟子与长老连同鲛族众人,俱是心头一跳。 不是被织愉突然发脾气吓到了,是被织愉竟敢对仙尊发火吓到了。 见织愉真生气了,孟枢怕她独自跑走招惹祸端,不自然地退让,提议:“走了也快一天了,不如走出这片灌木丛就休息?” 比起不能休息,织愉其实更不爽谢无镜明明不高兴,却不告诉她为什么,好像在对她发脾气似的。 她已经反应过来他哪里不对劲了: 如果是往常的谢无镜,早就在她第一次开口时,就想办法让她休息了。 织愉委屈极了,对孟枢等人摆手,赌气地继续往前走,“没事,我心情不好,跟你们无关,你们不用管我。” 好坦率。 她性格其实还怪好的嘞。 众人心情微妙,转念又认为不该这么想。该想:区区凡人,脾气大又娇气,就不该来秘境。 香梅想上前劝和。 可是谢无镜与织愉相处,轮不到她多嘴。 她只得眼巴巴地望着织愉和谢无镜一前一后的背影。 余光忽然瞥见,一道月白身影上前。香梅如临大敌,侧身一步挡住,“南海公主想做什么?” 钟莹神情坦然:“只是想问问夫人因何事与仙尊争吵,劝劝夫人。” 香梅:“劝夫人?” 钟莹理所当然道:“陵华秘境出现异常,还有那么多人在秘境之内。仙尊以苍生安危为己任,不免为此烦心。夫人当理解。” 她说的很有道理,很顾全大局。 但香梅仍道:“仙尊与夫人间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公主当自知身份。”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惹得鲛族面露不快。 钟莹蹙眉,“你常伴夫人左右,应该提醒夫人她的职责才是。” 说罢,钟莹不再往前,只是目光紧盯谢无镜与织愉。 而织愉和谢无镜,从织愉发火之后,就没再说话。 待走出灌木丛,行至一片草原,织愉继续往前走。 谢无镜停下脚步,“今日在此休整。” 众修停步。 织愉不停步。 他盯着织愉,看她走到远离他的地方停下,才转眸对香梅道:“好好照顾夫人。” 香梅立刻奔向织愉。 织愉侧躺在草地上,衣裙皱乱,发髻也有点散了。些许碎发黏在脸侧,两眼无神地望着眼前的草。 香梅看得心疼,在织愉身边跪坐下来,将软垫在她身边铺好,让她去上面躺着。 织愉想要人依靠一下,伸手去抱香梅。 香梅谨记谢无镜曾经的训诫,连忙侧身躲避。 织愉没抱到,只当香梅就是不喜欢有人亲近,没太在意。 她侧躺在垫子上,眼眶泛红,像是要哭。 香梅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给她递牛乳龙井饮和柑橘酥。 第55章 织愉推开,碎碎念地向香梅倾诉:“谢无镜,他以前也和我这样吵过。那时候我们刚刚认识,他说我已经不再是公主,却还非要讲究。再这样下去,早晚丢了命。” “我知道那时候是我娇气,导致我们藏身之处差点被追兵和仇家发现。” 若是如此,那确实是夫人的错,香梅不知怎么安慰,柔声道:“夫人……” 织愉:“可是后来,他也向我道歉了呀。” 香梅:…… “今天分明是他不对……嗯,可能我也有错。” 若是在行军途中,她这么嚷嚷要休息,就算在父皇最疼爱她的时候,父皇也会骂死她。 但织愉依旧道:“可是,他怎么就不能向我道歉呢!” 香梅:…… 她大概太笨了,很难弄明白夫人的逻辑。 织愉不开心地继续道:“我当初逃亲,其实不全是因为我不愿意去和亲。是父皇告诉我,大梁不需要一位公主来稳固与番邦的关系,在我临行前,偷偷塞了几根麻醉箭给我。” “旁人亦告诉我,北戎粗野,是游牧民族,每年都要不断迁徙。他们茹毛饮血,一年到头也没法儿洗几次澡。我爱的那些吃食,更是一个都没有,还得跟他们一起吃生食……” “那时候我一想到,我余生都要过那样的日子,我就觉得我还不如死在外面。” 香梅尽力表达同情:“夫人……” “谁知逃了亲,在凡界和谢无镜逃命的时候,还是要经历这样那样的苦。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之后,我发誓我就算死,也不要再经历一回。” 织愉近乎哀怨地道:“我若是知道,来了灵云界后还要过这种日子,打死我都不来。” “如果每天都要过这种日子,长生不死,那就是在受刑。还不如在凡界快快乐乐地活几十年!” 这话有点夸张,但是织愉此刻心情的真实写照。 织愉甚至开始想:“香梅,我现在觉得,当初我要嫁的到底是北戎的王上,条件应该没那么差。你说我当初要是没逃亲,去了北戎,嫁了那个……” 香梅连忙打断:“夫人,您已经嫁给仙尊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香梅感受到来自身后微沉的气息,惊悚地身体僵了下。 她往后偷瞄,见谢无镜正走过来,连忙告退。 织愉也看到了,白谢无镜一眼,翻过身背对他。 谢无镜正注视她。 她等了好一会儿,他也不发一言。 织愉不悦:“有什么话就说。” 谢无镜的手放在她小腿上,仙气如涓涓溪流,缓解了她腿上不适。 织愉更觉委屈,红着眼眶睨他。 谢无镜手在她眼下轻抚,抹去她没滴出来的泪,又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轻声道: “是我错了。” 人都有莫名生气但不想说的时候,织愉不是非要他把他不愿意说的都说出来。 她就是要他一个态度。 织愉轻哼:“知道就好。” 谢无镜放在她小腿上的手,替她捏了捏酸胀的小腿肚。 织愉抬抬腿,委屈道:“我脚也疼。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沐浴,我浑身都不舒服,我想沐浴。” 虽然用过净尘诀,可她就是想用水洗。 谢无镜曲起腿,将她穿着鞋的脚放到自己大腿上,撩起她层叠的裙摆,握住鞋要脱。 织愉赶忙把脚缩回裙下,“你干嘛。” “看看。” “你还不如快点给我找地方沐浴。” 谢无镜望了眼未完全落下的红日,将她打横抱起。 作者有话要说: 入v了,感谢宝贝们的支持,本章给宝贝们发小红包~ 下一章也是明晚0点更新~ 第22章 [vip] 要他心疼 织愉的惊呼才到嗓子眼。 他道:“这附近有一泉池。” 她抿了抿嘴, 环住他的脖子,乏累地依偎在他怀里。 她没那么气了,开始担心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织愉越想越痛苦, 靠在他胸膛上哽咽, “谢无镜, 我想回尧光仙府。我真的走不动了, 明天我可怎么办?” 谢无镜:“明天有马骑。” 织愉有点感动, “你去给我捉野马?” 说到马, 她想起在凡界时谢无镜的那匹马。 那匹马通体玄色,黑中带红,乃是她出身宫中都未曾见过的良驹, 十分通人性。 它载着她和重伤的谢无镜,在大漠中疾驰,数次甩掉追兵与仇家。 可惜在西域时, 为了凑二人通关文牒的费用, 谢无镜将它卖了。 不过谢无镜也是精挑细选,卖给了曾经和他决斗过、输给他后依然很有风度的一名江湖客。 那人爱那匹马已久,定会好好对它。 难受的时候,她就越发怀念凡界。 她正想着那匹马, 就听谢无镜道:“我带了马,在灵兽袋。” 织愉愣了一瞬,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温声问:“你在说什么呀谢无镜?” 谢无镜若有所感地垂眸看她,“我带了马。” “哈哈哈……” 织愉仰头大笑。 他们还没走远, 在不远处的修士们都听到了织愉的笑声。 孟枢望着谢无镜抱织愉的背影冷嗤:“区区凡人,竟总要仙尊去哄她。也就仙尊仁善慈悲, 她才有这待遇。换别人,早被打死了。” 第56章 话音刚落, 织愉的笑声也停了。 紧接着众人就听见仙尊夫人用从未有过的声音大喊,“谢无镜,我杀了你!” 所有人顿时警惕地站起来。 就见织愉双手掐着他的脖子,嘴里骂骂咧咧,“为什么,为什么不早说!我是你的仇人吗你要这么折磨我!” 谢无镜抱着她,被她掐住了脖子脚步也依旧沉稳,丝毫不受影响。 看样子,她没真的用力。 但是这到底是谁在折磨谁啊! 孟枢磨了磨牙,别过脸去,眼不见为净。 仙尊都没阻止,他们就更不能掺和了。 织愉一路从草原骂到泉池边。 余光瞥见在落日下波光粼粼的清澈泉面,她才停下,胸口剧烈起伏两下。 骂累了。 她没给谢无镜好脸色,从他怀中跳下来,走到泉边脱衣裳。 谢无镜布下阵法,将此处与外界隔绝,在泉旁的石头上坐下等她。 虽然她没用力,但她掐了他太久,他脖子上还是有了一圈浅浅的粉印。 谢无镜面向她,手指摸了摸脖颈。 织愉背对他,将腰封外纱中衣里裙一件件脱下。脱到只剩小衣,缓缓走下泉池。 泛红余晖落在她白皙的肩头。 杨妃色小衣的细带系在背与颈后,纤细的腰在挺翘的臀上方微凹下去,曲线漂亮,成了惑人的画。 但谢无镜留意到的是,她抬脚踏入泉池中时,白嫩的右脚侧边有泛紫发红的血泡。 她逐渐没入水中,只留肩头在水面上。 谢无镜走近泉池,“是我考虑不周。” 走一日路,对任何入了道的修士来说,都不算难事。 可她不一样。 织愉回头看他。 他正低头捡她散落在池边的衣裙。 织愉埋怨:“你让我受苦了。” “是我错。” 没关系,以后你落到我手里会更苦的。 织愉抿唇,带着一点报复心理,愤愤地想。 她不再搭理他。 在泉池中舒舒服服泡完澡,在水中脱下小衣与亵裤,叫谢无镜转过身去。 谢无镜把她的衣裳收起,回到石边背对她,时刻留意身后的动静。 她缓缓走上岸,踩在谢无镜铺好的软垫上。 淋漓的水从她身上滴落,打湿一片。 天色青黑,月上枝头。 皎皎明月下,如镜泉面倒映着少女在池边擦拭白皙身体。 待擦拭干净,织愉习惯性地把布随手丢下。 然后换上干净的小衣,亵裤,一件件套上昌荣色宝相花裙。 明日她不走路,不用再穿轻便衣裙。 待回去,她不方便在别人面前换衣裳,只能现在就把明日要穿的先穿上。 织愉现在不高兴,换衣裳不顺心这点,她也要怪到谢无镜头上。 换好衣裙,头发还湿着,她穿好罗袜与搭配衣裙的绣鞋,叫谢无镜过来。 谢无镜走过来,用法术将她头发烘干,捡起她用过后扔在地上的湿布收起来。 织愉对着泉面,简单地把头发绑起来,方便待会儿睡觉。而后等谢无镜过来把她抱回去。 她现在差使他差使得毫不客气,理直气壮。 谢无镜一手托住她的臀,一手护住她的腰背。以抱小孩的姿势将她抱起。 然后,把她放在了泉边的石头上。 织愉仍旧板着脸,“怎么不回去,坐在这儿做什么?” 谢无镜在她身边坐下,将她右腿放到他腿上,褪去她的罗袜与鞋。 这次织愉没拦他。 先前拦他,是不想他知道她受伤,她担心他会自责。 但现在织愉觉得,他就该看看她的伤,就该自责。 看到脚上泛红的痕迹和扎眼的水泡,织愉自己都好心疼自己,苦着张脸踹了他一下。 她没掌握好方向和力度,差点踹到不该踹的地方。 织愉尴尬地睁大了下眼睛,乖乖不动了。 谢无镜理了理被她踹得在腰腹下堆在一起的衣袍,拿出一根金针,去刺她脚上血泡。 织愉倒吸口气,“等等!” 谢无镜停手,等她接着说。 织愉:“你就不会什么仙法,让它直接痊愈吗?” 谢无镜:“仙法能让你不痛,灵药能让你的伤以凡人无法想象的速度痊愈。但没有法术能让伤口立刻消失。” 织愉撇撇嘴,把脸埋在谢无镜肩头,不去看。 可想到有针要刺进自己身体,还是忍不住浑身发紧。 谢无镜的确没让她疼,还帮她缓解了不适。 她感到有清清凉凉的东西涂在伤处,还挺舒服的。 待谢无镜道:“好了。” 她从他肩上抬起头,他已为她穿好鞋袜。 他将她抱回驻地,进入修士们布下的防敌袭大阵之中。 香梅殷切地迎上来,在一处空地放下躺椅。 正要铺软垫,谢无镜扫她一眼。 她立刻会意退下,在一旁的地上铺好软垫。 谢无镜将织愉放到地上的软垫,亲自在躺椅上铺好软垫薄被,再将织愉抱到躺椅上。 织愉仍不给他好脸色。 香梅将修士们刚刚烤好的灵兽肉拿过来。 织愉自己吃,不和谢无镜说话。 第57章 只是刚吃了一口,织愉的小脸就皱在了一起,把肉吐了,“这是什么,没处理好的羊肉吗?” 这么腥膻! 香梅:“这灵兽确实近似羊肉。灵云界的人不爱调味,熟了就吃,所以有点味道。” 这肉其实比羊肉好多了。 给灵云界任何一个人吃,都不会觉得它有怪味。 只是织愉一向挑剔,受不了半点异味。 织愉舔舔嘴唇,尝到唇上残留的肉味,呸了几声,要香梅拿水给她漱口。 香梅给她递水,“我去单独给夫人烤些灵兽肉。” 织愉想起曾在凡界吃过的烤羊腿,有点馋,对香梅道:“你拿条腿过来,给谢无镜烤。” 香梅怔在原地,偷瞄仙尊的反应。 谢无镜没有拒绝。 香梅应声跑去要生肉。 谢无镜在附近清理出一块地方,生火。 织愉趴在躺椅上,看他动动手指,轻而易举地点起明亮的篝火。 眼前浮现的,却是凡界时的画面: 少年弯着腰拿树枝扫出空地。蹲下拿火折子点火,拎着燃起点点火星的干草轻吹。 待火星成了小小的火种,才把点燃的干草放进堆起的柴火堆里。 织愉一直觉得点火是很难的事,她完全学不会。 每次看他点起驱散黑暗的火。她都坐在他对面默默注视着他,心想:好厉害。 想到这些,织愉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她道:“我没有故意为难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吃你烤的肉。” 在凡界,她吃的就是他烤的野羊。 他们在西域那会儿,可买不起别人烤好的。 跳动的火焰给谢无镜清冷的面容镀上一层暖色,“嗯。” 他走过来,在躺椅上坐下。 织愉的小腿就在他大腿侧。 她时不时晃晃腿,脚尖就会碰到他。 第三次碰到他,她对他笑,眼眸弯如细月。 这代表她完全不生他的气了。 香梅很快拿肉回来。 跟着她一起来的,还有鲛族的人。 当着谢无镜的面,香梅都不是很能藏得住反感,眼底写满:烦死了! 织愉坐直,如临大敌地握住谢无镜的胳膊。 这鲛族不会是来和她抢烤肉吃的吧? 织愉语气不善地问:“你们来做什么?” 香梅将肉端给谢无镜,用身体隔开织愉与鲛族。 钟莹讶然:“仙尊要亲自烤肉?” 谢无镜将肉放到火堆边,捋起外袍袖子,露出内里剑锋紫武服的护腕,走回来,“嗯。” 织愉扯下头上的发带递给他绑袖子,对鲛族提防道:“我们没有多余的肉,你们想吃自己烤。” 谢无镜一边绑袖,一边走回火堆边,坐下烤肉。 全程织愉与谢无镜没眼神交流,也没说话。她的注意力全在钟莹身上。 可钟莹留意到: 织愉只是余光瞥见谢无镜,就知道他走过来要什么。 而他走过来不用开口,就知道她会给他所要的。 钟莹低垂眼帘,语气仍旧温和,“我不是来要肉的。” 她身边的鲛族道:“我看夫人沐浴过。我们鲛族对水有依赖,又已经快一整日没碰过水,所以想来问问,夫人沐浴的泉池在哪儿。” 织愉闻言放下防备,问谢无镜:“泉池在哪儿?” 她没记路,她不知道。 谢无镜:“那是个移动泉池,此刻已不在先前的位置。鲛族喜水,天生对水源有所感应,去西南方找找,应能找到。” 钟莹安静须臾,领众鲛族道谢后离去。 织愉听出谢无镜话里有话。 她打发香梅去休息,对谢无镜道:“鲛族若对水有感应,何必来问我?他们来找我有别的目的?” 谢无镜:“试探你我关系。” 哦,就这。 织愉不以为意,望向西南方,又觉得那边的树林有点陌生,“我们刚刚不是从西南回来的吧?” “从东方。” “那你告诉他们在西南?” 织愉惊讶,转瞬笑起来揶揄,“谢无镜,你好坏啊。他们既然在观察我们,肯定知道我们是从哪儿回来的,你还对他们睁着眼睛说瞎话。” 谢无镜望向她,“你洗过的泉池,愿意给他们用?” 织愉卡壳地微张着嘴说不出话。 她原本认为,泉池就在那儿,找到的人都可以用。 怎么被他这么一说,她也觉得不自在,对泉池有了独占欲。 织愉抿抿唇,嘀咕:“就算他们不用,以后也有别人会用的。” “不会再有人用。” 织愉知道他从不说大话,惊讶地猜疑,“你投毒了?” 谢无镜睨她一眼。 他那没什么起伏的神情,依旧能让她清晰感觉到,他好像在说:你在乱想什么。 他转回去给肉撒调料,随意地答:“填平了。” 织愉怔了好一会儿。 她在话本里看到过移山填海的本事。 此刻会移山填泉的人,就在她眼前,她看谢无镜的眼睛都开始放光。 “你什么时候填的,我怎么不知道?” “带你回来的时候。” “怎么填的呀?” “附近有巨石。” 第58章 “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泉池旁的山是一整座石山,削一块。” 哇,真的是移山填海! 织愉兴奋地问了谢无镜很多,他都一一回答。 可若论实际说了什么,其实都是无关痛痒的废话。 在废话中,时间流逝得很快。 等到肉烤好,织愉还是很兴致勃勃。 谢无镜把她叫到火堆边。 她提着裙子在他身边坐下,接过他削好的肉吃。 不是什么入口即化、多汁鲜嫩的口感。 就是普普通通的烤肉,用了很重的香料掩盖腥膻味。 但是她记忆里独一无二的味道。 织愉吃得很开心,时不时喂块肉给谢无镜吃。 吃饱了,她惬意地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 歇了会儿,织愉困倦了,起身漱口,回到躺椅上要睡觉。 谢无镜脱了外袍过来,以和昨夜一样的姿态在她身旁躺下。 织愉抱住他,在他怀里安然入眠。 翌日天光熹微,又要起来赶路。 谢无镜总是起得比所有人都早。 织愉跟着他起时,还有很多人在睡。 昨夜虽睡得不沉,但时间够长。 织愉不像昨天一早那样困得睁不开眼。 她在躺椅扶手上摆好镜子。梳好发髻,簪上珍珠杨柳簪,浅云飞雀步摇。 待梳妆完毕,乾元宗修士与鲛族陆续醒了。 众人留意到织愉今日的打扮。不免想起昨日,织愉着装轻便,就已经走不动路。 今日穿成这样,怕是不到中午就又要闹了。 可是仙尊没说什么,他们都不方便开口。 三名长老斟酌如何提议,叫织愉趁还没出发换身轻便衣裙,免得走在路上不方便换。 就见织愉走到谢无镜面前,兴奋地摇他的手,“马,我的马,快放出来。” 众人没反应过来。 一匹高大健壮的玄马出现。 玄马通体黑中透红,在场没有修士不认识: 它名明心化厄,不受魔气妖邪侵染,啸声震慑万兽。是随幼年谢无镜一起送来灵云界的天马。一直作为战马伴谢无镜征战四方,斩退妖魔大军。 当初谢无镜落入凡界,它亦随谢无镜一同历劫。 后来谢无镜回归仙尊之位,自然也将它接了回来。 鲜少有修士能训养灵兽,这讲究机缘。 能驯养灵兽的,也不会驯养作为坐骑的灵兽,这太消耗资源。 是以每次进入秘境,从没修士乘坐骑的。 谢无镜也从不会把明心化厄单纯当赶路的坐骑,这太侮辱天马了。 然而—— 此刻众人看见仙尊夫人惊喜地欢呼,“藏锋!” 织愉雀跃地摸摸马头,激动地对谢无镜道,“你竟然把它也接来了。” 它低下头任她摸。 织愉好感动。 这就是被他俩卖掉换通关文牒的马。 呜呜呜,它没有记恨他们。 “藏锋,我们以后再也不卖你了,一定好好地给你养老。” 织愉伸手要抱住马头亲亲它。 谢无镜手掌伸过来,盖住她的脸把她往后轻轻一推,挡在她和马之前,“它叫明心化厄,是随我一起去凡界的。” 织愉一听,顿时没那么激动了。拍拍马背,扁嘴道:“好哇,你也是灵云界本地的,就我一个外地的是吧。” 明心化厄打了个响鼻。 织愉对它哼了一声,笑嘻嘻道:“你名字太长了,我还叫你藏锋。” 明心化厄沉默地目视前方。 织愉从它的马脸上看到了无语。 好!真不愧是通人性的马。 织愉更喜欢了。 不过看到马身上的战甲,她又生出担心,迟疑道:“我要是骑久了,把腿磨破怎么办?” 谢无镜:“侧着骑。” “我侧着坐,没坐稳岂不是会摔下来?” “我接着你。” “我若是坐久了,屁股会痛怎么办?” “骑一会儿,下来走一会儿。” “我不想走。” “我背你。” …… 众修听见谢无镜和织愉在认真的一问一答,集体像马一样沉默。 孟枢真的很想大骂:能骑天马你还挑三拣四,真是不知好歹的凡人! 但这念头一出,他几乎已经想象到织愉会对他翻白眼,骂他:关你屁事,臭老头。 孟枢顺着自己心口背过脸去忍耐。 眼不见为净。 却见他的大弟子李随风,望着仙尊与仙尊夫人的方向,略显踟蹰。 孟枢问:“随风,在想什么?” 他已经知道,仙尊夫人昨晚睡的躺椅是他的大弟子贡献的。 因为躺椅能堵住那个娇纵凡人的嘴,没有让她闹腾,所以孟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 李随风抱手欠身,“师父,弟子做过一辆凡界的车舆,可以用马拉的那种。” “你要让天马拉凡界的车舆?!” 不等孟枢开口,一旁的长老都一脸:你这是大逆不道! 李随风深深低下头,“弟子知错。” 孟枢瞟了眼还在耐心地和夫人一问一答的仙尊,头疼摆摆手,“拿去送给仙尊。” 长老谭十方大喝:“孟枢!” 第59章 孟枢:“天马给凡人当坐骑,和天马拉凡人坐骑,有区别吗!” 不都是在侮辱天马吗! 李随风应声,按下心中一点莫名涌起的激动,跑向织愉。 孟枢嫌烦,闭着眼嘟囔,“待会儿那个凡人坐进车舆里,你我看不到她,还能清静些。” 两名长老喉咙一堵。 不得不承认,孟枢说得有理。 而且他们觉得侮辱了天马也没用。 天马已经注定要成为那个凡人的代步工具了。 两名长老学孟枢一起背对织愉,眼不见为净。 织愉这边在考虑给明心化厄上面套软垫,余光瞥见上次给她送躺椅的人来了。 她预感他又是来让她过上舒适生活的,脸上洋溢喜悦,喊他:“李随风!” 李随风愣了下,难以抑制嘴角的笑,先对谢无镜与她行礼,“仙尊,夫人。” 而后道:“夫人,您还记得我。” “当然,我们同姓,你还给我送了躺椅。”织愉期待地问,“你这次来是给我送什么的呀?” 她一开心,声音都变得更软,撒娇似的。 一旁收拾东西的香梅睨了眼李随风,脸上浮现出和看到钟莹时同款的排斥。 她偷瞄仙尊。 仙尊正面无表情地凝视夫人。 而夫人此刻顾不上仙尊,在听到李随风说是来送车舆的后,惊喜地又蹦又跳。 如果李随风是匹马,香梅毫不怀疑,夫人会产生刚才和对待马一样冲动,因为激动和感激想要冲上去抱住他亲亲他。 香梅觉得空气变得有点冷,仙尊的眼神也有点冷。 织愉的注意力全在李随风身上,对此毫无察觉。 她拉着谢无镜后退,让出空位给李随风。 一辆在凡界规格为六马舆驾的车舆被从储物袋里放出来。 车身全灵木结构,雕刻精美,都是凡界的祥纹。车角还挂有手工做的葫芦缀饰。 车上帘幕用的布料虽比不上织愉所用,但对于一个弟子来说,也是力所能及的最好。 织愉看得出,这车舆做得很用心。 李随风真的很喜欢凡界的这些东西。 织愉甚是感怀: 在灵云界这样的环境里,她遇到这样一个人——他真心热爱她故乡的事物。 织愉微微欠身,真诚道:“谢谢。” 李随风连忙还礼,“夫人喜欢就好。” 织愉抚摸车身,“你做得很好。在凡界,这是帝王规格的马车,和画师曾为我父皇母妃画的共乘图上的马车很像。” 在灵云界,除了夫人不会有第二个人夸赞他做得好了。 李随风感到满足,“多谢夫人夸奖。” 只是从澎湃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李随风留意到夫人身后的仙尊瞥了他一眼。 他有一瞬的心虚和慌乱。 原因为何,他说不清。 织愉转身想问谢无镜:藏锋一匹马,能不能拉得动这六匹马拉的车?会不会太为难它了? 却见谢无镜神色淡淡,如局外人般沉默地注视她。 这让织愉想起,那天她收下躺椅后他的表情。 后来,他就开始不高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也是明晚0点更新~ 本章也有小红包,啵啵啵~ 感谢在2024-01-16 00:00:00~2024-01-16 23:0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溪尘 3瓶;双鱼座的小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23章 [vip] 为她让步 织愉一下子明白了, 回忆起她曾产生的、和谢无镜此刻类似的不快。 那时她母妃刚刚去世。 当看到从小关照自己的莫姑姑抱起在她宫门前摔倒的皇弟,皇弟赏了莫姑姑一袋金瓜子,她忍不住大发脾气, 叫莫姑姑扔掉。 在那年中秋宴上, 看到父皇不再如往年那样第一个接受她的恭贺, 而是去听皇弟祝贺。 她再次难以忍受, 拿东西要砸皇弟。 后来她自然是被罚了。 公主当众失仪, 欲打皇后所出皇子。 皇后要她挨板子、抄经书、去太庙静修半年。 但父皇那时仍是维护她的, 最后拍板只要她在宫中禁足。 随着长大,她慢慢明白过来,那时她为何如此: 因为她想她认定的人只能和她玩, 不该拿别人的东西,更不能和别人比跟她关系还好。 一不顺心,就要开始耍小孩子脾气。 织愉注视谢无镜一会儿, 噗嗤笑出声, 要他附耳过来。 他俯身。 织愉贴着他的耳朵调侃,“谢无镜,我九岁以后就不闹这种小性子了。” 她笑话完谢无镜,对李随风道:“真的谢谢。不过我们只有一匹马, 我怕它拉不动六马的车舆。” 李随风没想到会被拒,正斟酌措辞,便听谢无镜道:“拉得动,留下吧。多谢。” 仙尊最为人赞颂的品行之一, 是即便对待他这样默默无名的弟子,礼数也十分周到。 然而此刻李随风迎上谢无镜的目光, 却觉倍感压力。匆匆留下车舆,行礼告退。 织愉疑惑地对谢无镜笑着歪了下头。 谢无镜默然走向明心化厄, 它不喜外人靠近,香梅不得近身。 第60章 他亲自动手,将车舆栓到明心化厄身上。 织愉跟在他身后喊他:“谢无镜,为什么留下?你不是不高兴?” 谢无镜:“没有。” 织愉一听他否认就想到昨天吵架,一想到昨天吵架就来气。 她拧了他后腰一把。 谢无镜牵缰绳的手抖了下,回头看她,“乘马车会舒服些。” 织愉笑弯了眉眼,在他拴马车时,从他身后抱住他。 其实她有一瞬间,冲动地想亲他一下。 就像她之前很想亲亲明心化厄那样。 但她忽然想起,在凡界时,她其实亲过他。 在两人终于得以在一处暂时定居,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和小院子后。 她激动地蹦起来亲了他脸一下。 然后,他们尴尬得两天都没说话,出门都低着头不敢看对方。 后来是谢无镜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 在一天傍晚带了鱼回来,叫她一起出去吃烤鱼。 待谢无镜把马车栓好,织愉松开他。 他搀扶她进马车。 马车内没有软垫,香梅上来帮她布置。 谢无镜作为仙尊,当以身作则,不能同她一样享受,在马车旁步行。 马车行得很稳,一点也不颠簸。 香梅布置时,瞧见织愉坐在车窗边、撩起帘子和谢无镜说话,惬意又快活。 她想夫人与仙尊果然是夫妻。 夫人激动的时候,对别人只是会露出那种想抱一下亲一下的表情。 但对仙尊,夫人真的会去抱。 而仙尊,瞧着也没有不高兴了。 布置好马车,在车内小几上放好春花粉圆和解腻的茉莉茶,香梅下来跟在马车后随行。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有鲛族快步靠近。 不是那位南海公主,但香梅一视同仁地不给好脸色。 她拦住鲛族。 那鲛族竟身形一转,快步绕到马车边去,对谢无镜行礼,“仙尊。” 谢无镜:“何事?” 织愉手撑脸趴在窗框上看鲛族。 她记得,这是钟莹的武侍。 “公主先前中毒,至今尚未恢复。这两日走下来,实在疲惫。我看夫人乘坐马车,此马车空间大,再加一人应当不会挤。特来斗胆请求仙尊允公主同夫人共乘。” 鲛族说罢,观察了眼织愉的神色。 织愉觉得没什么问题。 她若是钟莹,拖着病体行走,昨天一早就要闹着想回家了。 她欲答应。 谢无镜先她一步拒绝:“此车舆乃六驾车舆,仅明心化厄一马来拉,已颇为吃力。再加一人在车舆上,恐会出事。抱歉。” 织愉瞧着不吃力呀。 但谁养的马谁心疼,听谢无镜这么说,她也不想藏锋太劳累。 她默认了谢无镜的回答。 鲛族脸色不大好看,欲言又止。 谁人不知,明心化厄乃天马,曾在战场上牵制魔族数十只魔兽。 那些魔兽随便拿一只出来,都比这马车重得多。 拉不动,只是拒绝的借口。 僵持片刻,谢无镜仍不松口。鲛族只得道:“是我强人所难,多谢仙尊与夫人。” 她缓步离去。 织愉好心建议:“南海公主若是走不动,你可以背她。” 鲛族闻言恼怒地回头,见织愉已经在和仙尊交谈,没把自己当回事。更认定:仙尊夫人这是在出言嘲讽。 鲛族忍下怒意回到钟莹身边,将发生的事回报给钟莹。 钟莹略显不悦:“我不曾要你为我做这样自取其辱的事。” 鲛族认错:“属下听公主说疲惫,这才擅自行动,请公主责罚。” 其他鲛族帮着说话。 公主一向能吃苦,说累了,那必定是真的很累了。他们也是不忍公主难受。 钟莹没计较,吩咐他们不要再擅自行动。 视线落在马车上,轻叹一声。 他们离马车不远,说话声音随风传入周围人耳中。 织愉隐约听见了,但听得不清楚。 她问谢无镜:“他们在说什么?” “在演戏。” 谢无镜布下隔音阵,“让仙侍同你详说。” 他往前几步,在马车前探路。 香梅快步走到车窗边,将鲛族方才的话重复一遍。阴阳怪气地点评:“之前不喊累,偏偏夫人坐上了马车,南海公主就开始喊累。这不明摆着在暗示她的武侍来问夫人,能不能给她让个位置嘛。” “今天她敢叫夫人让马车的位,明天她指不定还想叫夫人让什么位呢。” 织愉远远望向钟莹。钟莹脸色白得几乎透明,时不时擦擦额角的汗,脚步沉重。瞧着确实是走得很吃力。 她不认为钟莹一定是骗人。 但她的好香梅说的话,她当然要认同啦。 织愉已经找到了弥补自己有时不够恶毒的诀窍——顺着香梅的话说,“原来是这样。” “夫人心善,不要被骗了。” 香梅表忠心,“不过若是夫人喊累,别人有马车,我哪怕不择手段也会为夫人弄到手。” 她这“不择手段”四个字,让织愉冷不丁地回想起之前,谢无镜让香梅去封口酒坊老板的事,心里突突了下。 她那时没细问,现下状似无意地提起。 第61章 香梅:“仙尊给了一味迷幻香,有让人产生幻觉的功效。我用了香,让那些酒家把问话听成了别的。” 那时仙尊把她叫过去,给香时吩咐:“店家无辜,不必取他们性命。待乾元宗弟子询问完,此事下了定论,便算过了。” “但倘若店家之后打探消息,在未下定论之前,追上来提夫人,那便是别有用心。让他们闭嘴。” 只有死人,才会永远闭嘴。 这番话,香梅觉得没必要向夫人交代,便没说。 织愉闻言放下心来。 香梅和她是蛇鼠一窝。香梅若为她杀了人,那也算是她杀的。 她可不想害死无辜的人。 织愉放下帘幔,侧躺在马车内的软垫上休息,时不时吃口粉圆,喝口茶。 她吃饱了犯困,就放下遮光的竹帘,合眼假寐。 这着实太过惬意,她不知不觉睡过去。 待一觉睡醒,对镜理了理睡乱的鬓发,她忽然意识到,马车不走了。 织愉撩开车帘向外张望: 日悬中天。 入目一片枯黄,仿佛大地失去了生机。 荒芜之中,隐见枯地上泛红,似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香梅正守在马车边。 谢无镜正与乾元宗三名长老以及南海公主站在不远处,商议些什么。 乾元宗弟子已经布好大阵,提剑在大阵内分散巡逻,神情肃穆。 “夫人。” 香梅见她醒了,对她行礼。 织愉:“这地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香梅将织愉睡着时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两个时辰前,他们行至此处,周围的草木瞬间衰败下去。 他们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远远看见的此处绿意都是幻象。 荒草荒木里突然杀出一堆凶兽。 四野里竟然还有埋伏的修士。 这些修士与凶兽都犹如饿狼看到猎物一样眼冒绿光,不要命地杀来。 他们的偷袭令人猝不及防。幸而仙尊预警并出手,众人这才没出现伤亡,将修士与凶兽解决。 “仙尊留了几名活口,他们能正常与人对答,说出自己的门派与名字。眼睛看着比常人还有神,却又好像没有理智,只要有机会便偷袭我们的人。” “不得已,仙尊下令将他们全部处置了。” “从他们透露的消息来看,他们进入秘境的落点之处,有大量凶兽聚集,且那里的灵植都处于最繁盛的状态。” “他们的储物袋里,甚至有一株曾在仙界才有的仙植。这说明,陵华秘境内有地方的灵气充沛堪比仙界!” 若能顺利找过去,那真是不虚此行。 香梅难掩激动。 织愉心中惴惴。 她不在乎天材地宝,更害怕这份机缘带来的危险。 香梅:“不过仙尊认为此事异常,不可再贸然行进。” 以往若碰到这种情况,会由谢无镜先行探查,众人原地待命。 但现在织愉在这儿,谢无镜不放心留她一人,亦不能带她去冒险。 于是众人僵持住了。 谢无镜与乾元宗长老、南海公主,已经商议了近一个时辰,还未商议出结果。 听香梅这般说,织愉明白为何孟枢频频偷瞟向她了。 大约是嫌她麻烦至极。 鲛族也不断将目光投向她。 有了先前的难堪经历,鲛族有所迟疑。但自觉为了所有弟子,他们还是走过来。 香梅上前拦住他们,让他们与马车内的织愉保持距离。 鲛族远远行礼,说明来意:“还望夫人为大局考虑,请仙尊先行一步,由我等留守在此保护夫人。” 织愉一脸沉思。 私心来说,她宁愿不要那个机缘,也要叫谢无镜绕道。 但为了剧情,她必须同意让谢无镜去探路。 “夫人。” 她久不说话,鲛族略显不耐烦地催促。 织愉面露苦恼:“可是我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仙尊保护我,我很没安全感。” “我等与乾元宗弟子都会竭力保护您。” “可我刚刚只犹豫了一会儿,你看起来就很不耐烦,这着实叫我无法安心。” 鲛族还想说话,织愉放下帘子不愿再听,“香梅,送他们离开。” 香梅立刻表情严肃:“请吧。” 鲛族愤然离开。 修士们投来的视线像箭插在车身上。 织愉坐在车内都感受到他们的不满了。 织愉老神在在。吃了两块莲花酥,喝了一杯茉莉茶后,谢无镜终于回来了。 他决意众人一同出发,不再提前为他们探路。 织愉故意作出为难的表情,在谢无镜下令出发、众人准备收起大阵时,下了马车,“等等。” 谢无镜停步,望向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五上夹,可能会迟点更新或者过了周五再更,到时会补更2w+字~ 本章也有小红包,啵啵啵~ 感谢在2024-01-17 00:00:00~2024-01-17 23:5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古言观赏中心 10瓶;明镜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24章 [vip] 魔三太子 第62章 织愉:“我很想让你保护我。并且我也觉得, 我是你的夫人,你第一个保护的也应该是我。” “更何况在凡界,帝王出行, 合该由士兵探路。由此, 我原也认为, 应该由他们去为你探路。” “但我没想到, 灵云界的人, 竟一向是要你独自去冒险。” 这番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说得众人羞愤又气恼。 孟枢想辩驳: 仙尊身负天命,自当为苍生死而后已。 他自己身为乾元宗长老,遇到危险也一向是一马当先。 却听织愉接着道:“也许在灵云界的人看来, 他们奉你为仙尊,你就该守护天下苍生。但你从未要过他们什么,反倒为他们付出许多。仙族留给你的, 他们不知用了多少。” “我真不懂, 他们有什么脸面,那么理直气壮地要你无条件为他们付出。” 孟枢喉间一堵。 在场众人无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尤其方才请织愉让步的鲛族,脸色最为难看。 织愉面向众修士, 暗觉他们表情可笑,话音一转:“但是,既然你一向是如此为他们付出的,我也不能让你为我改变这一直以来的约定俗成。” 众修表情五味杂陈。 织愉是退让了, 可她已经把他们贬得无地自容了! 一群自诩追寻大道、不被世俗所拘的修士,被她说得狼心狗肺, 还不如凡界的人懂感恩。 织愉转身装模作样帮谢无镜理衣襟,“你此去千万小心, 早些回来。方才鲛族过来,说他们与乾元宗所有人,都会拿命保护我,你不用担心。” 她这是演了出戏,以让乾元宗弟子必须用心保护她。 亦要他们知晓,谢无镜护佑苍生不是他欠他们的,而是他有责任、有担当。 谢无镜仍旧不放心,“你不必如此。” 织愉:“没事,我相信他们。你不信?要不让他们对天起誓?” 众修集体沉默。 孟枢赌气地率先举起三根手指,“发誓便发誓。我孟枢起誓,仙尊不在,我等定当以性命保护仙尊夫人。如有违背,身死道消!” 他都这么说了。 其他人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起誓。 织愉欣慰地对他们道:“我要你们起誓,不过是想为自己寻个安心。我是凡人,确实不太懂你们灵云界的人,才说了那样一番话。相信你们心胸宽广,不会生气的。” 孟枢脸都气红了,摔袖道:“不会!” 织愉对谢无镜道:“你看,没事了。你去吧。” 谢无镜注视她片刻,扶她上马车。 他布下隔音阵,“为何要我去。” 如果没有特殊原因,她不会那么大义凛然。 太了解彼此,也是很麻烦的事。 织愉半真半假道:“我得修道。” 为了走剧情,他得去探路,帮她拿到功法。 谢无镜凝视她片刻,手中浮现出一把通体玄黑的长刀。 冰冷的盘龙金纹刀鞘,藏住了长刀的锋芒。 织愉却仍能感到刀散发出的锋锐寒意。 但除了世间罕见的精巧,它就像一把来自于凡界普通的长刀。 织愉认得这把刀。 在凡界,谢无镜就是用这把刀,十四岁便杀遍天下无敌手,成了天下第一的刀客。 亦是用这把刀,无数次带她杀出重围。 这把刀叫鬼神不知。 江湖上传,这是把能无声无息将鬼神都斩杀的刀。 亦传,死在刀下的亡魂,连鬼神都找不到,因为已经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谢无镜将刀放到织愉腿上,“收好。” 这刀很沉,压得织愉差点没接住。她立刻把刀收进储物戒,“这也是随你入凡界的刀?” “嗯。” “它在灵云界叫什么名字?” “仍叫鬼神不知。” 回灵云界后,谢无镜从不用这把刀。 上次织愉看到这刀将魔化九阶罗罗鸟毙命,刀又刹那间消散,事后却无人问起。 织愉猜,这把刀的存在也许真像它的名字那样,不易被人察觉。 而它能一击毙命狂暴九阶凶兽的力量,绝非凡刀。 织愉:“我拿不动怎么办?” 谢无镜:“放出刀,它自会保护你。” 织愉点头,隐隐感觉到,或许谢无镜此行不会太平,他才把刀留给她。 她抱住他,与他相拥片刻,松开他:“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 谢无镜轻轻拍拍她的背,“倘若出事,不必顾及他人。” 织愉笑道:“好。” 谢无镜抽身,离开车内。 织愉听见外面传来商议声。 因织愉先前那番话,乾元宗也不好意思要谢无镜独行,派出长老陪同。 谢无镜要孟枢留下,带走了其他两名长老。 织愉虽然讨厌孟枢,但她很清楚: 孟枢那样直言直语讨人厌的暴躁老头,反而是这三位长老里最不会耍心眼、最能保护她的。 织愉撩开车帘,目送谢无镜越走越远,直至身影消失在林间。 心里要说一点都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要是在仙府,她就不怕了。 织愉把孟枢叫过来。 孟枢不情不愿地走来,“夫人何吩咐。” 第63章 织愉理所当然道:“仙尊不在,你得好好守着我。” 她让香梅守在另一侧,躺在车舆内休息。 片刻后,她听见外面孟枢语气变好地与人交谈。 仔细一听,是鲛族也来守着她了。 来得好,织愉巴不得所有人为她组成人墙。 若不是为了走剧情,他们以为她会放谢无镜离开? 做梦! 织愉越想越不悦,不爽全怪到这群人头上,“小声些,我要休息。” 外边立刻安静了。 她闭眼假寐,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时是香梅叫她吃饭。 车舆边已点起篝火,而谢无镜还没回来。 织愉照常想沐浴。 可谢无镜不在,她总不能让一群人在她沐浴的时候保护她。 她只得忍忍,吃了香梅烤的灵兽肉。 香梅是专门练过厨艺的,烤出的肉平心而论,比谢无镜烤的好吃。 可织愉吃进嘴里,却觉得少了些滋味。 吃完,她想起马还没喂。 她没有草料,就从储物戒里拿了一堆灵草出来,递给它,“你看有什么能吃的,自己吃吧。” 明心化厄挑挑拣拣,给面子地吃了点。 一旁的修士定睛一看,那些灵草,株株都是拿出去能拍上高价的。 她竟然拿来当马草! 她的暴殄天物仍旧让他们无法习惯。 但他们也只能忍下愤怒,不断自我安慰:喂天马上等灵草,这很正常。 织愉喂完马,用香梅打来的水简单洗漱一番,上车舆休息。 白天睡多了,她晚上不太睡得着。 不过她在储物戒里带了话本,拿出明珠把车内照得亮堂堂的,看起话本来,看困了才睡。 翌日醒来,她听见外面有说话声。 听话音,谢无镜与两名长老不仅没回来,也没传来任何消息。 孟枢与鲛族都不免担心。 织愉下车让香梅打水来。 她不担心谢无镜。 他是男主,他们这群人死光了,也轮不到他死。 而她是要死在谢无镜手里的,这时候也不会死。 他不回来,织愉反而更担心这群不知名姓的弟子。 一般这些角色在话本里最容易死。 若他们遇到危险,她大概率要受牵连。 织愉思索着,心不在焉地洗漱完。回车舆上,换了身西子色游鱼追花的大袖裙。 为打发时间,她慢吞吞地梳了个极为繁复的漂亮发髻。 发上的装饰也是精挑细选。 用了压发的碧水灵晶发冠,发冠尾坠着珍珠与水纹晶的流苏,在乌黑云发间犹如点点星子。还配了锦鲤戏荷花的簪与明珠的钗。 对镜照了半天,无事可做,她又在眼尾画花钿。 这么一番打扮下来,谢无镜还没回来。 外面的天,也刚旭日初升。 初晨雾蒙蒙的水汽升腾,使得外面曦光如金。 织愉嫌阳光刺眼,放下帘子回车舆里,接着看话本。 她正看得入神。 外面响起一阵骚动。 孟枢大喝:“布阵!” 紧接着织愉听见分外张狂的大笑,听见激烈的厮杀之声。 她坐在车舆里浑身僵硬,心都悬起来了。 外面骤然一声惊呼。 未等她反应过来,车舆飞快地跑动起来。 疾风携破空之势袭来,车舆与马之间的缰绳被斩断。 舆盖斜飞出去,织愉被从榻上摔下。 她本能地抬眸,看向手持长戟刺向她的人。 他一身元青鬼纹战袍,身形高大,逆光而来。她看不清他的长相,只看得清他戟尖闪烁寒光。 而她坐在残破车舆之上,姿态纤弱,一手扶地,一手半挡在身前。 身边琳琅杯盏破碎一地,丝绢薄纱飘飞间,她衣裙轻扬,发上珠翠流苏摇荡。 今日曦光,格外的金灿灿。 照得她肤白如日光下的雪,眼眸如漾起碎金流影的湖。眼尾金碧的花钿,袖下半遮半掩的红唇,也显得格外秾艳。 她绣有游鱼追花纹的广袖,在战云霄眼前拂过。 有一瞬间,他觉得这是只妖。 一只惑人心神的妖。 也就是这一瞬间,戟尖停在了织愉面前一尺处,不再往前。 “夫人!” 香梅试图摆脱纠缠的敌人,然而刚迈出两步,又被一群人包围。 织愉余光瞥见周围乾元宗弟子被压倒的局势,默默放下准备拿出鬼神不知的手。 眼前人散发出的气息让她意识到,他们是魔。且人数众多,实力不俗。 鬼神不知在她手里就算能瞬杀百魔,但只要有一魔击中她,她也完了。 她不敢冒险。 织愉害怕地对魔眨了眨眼,眼底泛出水痕。 我见犹怜。 战云霄挑眉:“难怪谢无镜会娶一个凡人做夫人。” 织愉抬手,纤细的手指轻轻推开他的戟,“我不是仙尊的夫人。” 战云霄玩味一笑:“你不是仙尊夫人,方才那人是在叫谁?” “障眼法罢了。” 织愉看出这魔没有杀意,“我与夫人一同来自凡界。你可知在凡界,出身尊贵之人,大多会养一个与本尊年纪、模样、身形都相仿的替身?” 第64章 “你的意思是,你就是这个替身。” “没错。仙尊夫人乃大梁公主,我与她一同被接来灵云界。陵华秘境一行于夫人而言十分凶险,夫人娇蛮任性又偏要来,仙尊不放心,要我随行以备不时之需。” 织愉走下破碎的车舆,“我猜我们之中有你的内应,所以你才能这么快地破开乾元宗阵法。如果你不信,你可以问问你的内应。在仙尊离开之前,他是不是在车舆上待了一段时,之后才离去?” 战云霄眯了眯眼眸。 许是那拂过眼前的袖真迷了他的眼,战云霄说信,也不信。 说不信,又有几分想信。 战云霄走到织愉身边,盯着她的脸:“我不用问。我要你说服我。” 有病。 织愉心中暗骂,对战云霄微微一笑,“你要我如何说服你?” 战云霄的视线,从她有些许碎发的发髻,缓缓往下,一点一点阅遍她脸上每一处,直至落在她微扬的嘴角上。 他不急不缓道:“你既猜出我有内应,又试图诈我暴露内应,应该有说服我的本事。” “你高估我了。” 织愉示弱,“我只能同你说,仙尊离去时确实只带走两位长老,夫人仍藏在在场之人中。若你想要的不是夫人的命,而是拿夫人另有用处。应当活捉在场诸位,免得误杀了夫人。” 战云霄一眼扫遍全场,唯有孟枢及几位大弟子,以及那呼喊“夫人”的仙侍,有一战之力。 其余人都已显颓势。 听闻鲛族公主修为不低,但此刻她亦是节节败退,难以招架魔族攻击。 不知是因为毒伤未愈,还是有别的原因。 思忖间,战云霄提戟飞入战场,一戟扫向孟枢,下令让魔军活捉。 魔军顿时以围攻之势,将乾元宗众弟子拿下。 香梅被按在地上地上的同时,孟枢亦被一戟抵住了脖颈。 孟枢啐了口,大骂:“你要杀就杀!我乾元宗所有弟子,绝不向魔族低头!” “闭嘴。”织愉厉声喝斥,“你想害死夫人吗?” 孟枢等人一愣,没明白过来织愉为何突然自称夫人。 他们安静下来。 织愉对战云霄道:“你下令活捉,说明你信我?” “也有可能,我本来就打算留下所有人的命?” 战云霄封住孟枢灵窍,将孟枢一脚踹给一名魔兵,大步向织愉走来。 “你若是替身,该为你的公主而死,为何背叛?” 如果先前打算留下所有人性命,就不会现在才喊活捉。 织愉暗暗思忖,神情哀婉:“做替身,非我所愿。如有可能,我要自由。就算要死,我也不想为别人而死,至死没有自己的名字。” 战云霄凝视她:“你叫什么名字?” 织愉更显伤感:“我没有名字。” 她的兄长大梁太子就有替身,她在照搬那名替身的情况。 战云霄扯唇一笑,视线从她袖上的游鱼追花纹上划过,“我给你赐名,小鱼。” 织愉略显不满,“暂且如此吧。” 这一番对答,让在场有脑子的人都明白了织愉与战云霄的现状。 他们不禁怀疑,难道真有替身之说? 战云霄接着对织愉道:“既然你是仙尊夫人的替身,想必你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帮我找到她,我如你所愿,给你自由。找不到——” 战云霄手中就凛劫戟嗡鸣,泛出森冷杀意。 织愉心扑通扑通的,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仍装作处变不惊,“仙尊帮她亲自遮掩,我相信除非她自己跳出来,否则无人能找出谁是夫人。” “而夫人一向自私蛮横,就算你把人都杀光了,只要不杀到她,她都不会主动出来的。” 这是织愉的真心话。 这群人自己养着叛徒,还拉她下水。她能顺带保他们的命,已经够善良了。 要她主动跳出来,绝无可能。 战云霄沉默不语,把玩手中凛劫戟。 织愉与他对视着走近他,指尖泛着粉的手,托住他青甲护手。 他没有甩开。 她抬起他的手要他将戟对着自己,“如此为难我,要我死前选错人遭人怨恨,不如你直接杀了我。” 孟枢闻言愕然。 他是真有点信这人不是那个讨人厌的李织愉了! 那个李织愉,绝对会是理直气壮地说“你要害仙尊吗?我帮你呀,别杀我就行”的女人。 别人的怨恨,她不会在意。 战云霄一面接受织愉的周旋,一面暗暗观察周围人的神情。 其中孟枢那个藏不住情绪的老头,是最有信息价值的。 萧瑟的风卷来凝肃血腥的气氛。 战云霄突然一咧嘴,手腕翻转,手中凛劫戟消失,命人将香梅压来,“那我就试试,从她开始杀起,夫人会不会出来。” 织愉瞳孔收缩了下,袖下的手攥紧。 她淡漠地瞧着香梅被压到她面前,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 战云霄抬起手。 只待他手落下,香梅人头也会落地。 香梅仰头望着织愉。 别人不确定,但她确信眼前一定是夫人,仙尊没有带什么替身来。 为护夫人死,她心甘情愿。 只是她发现织愉在偷偷对她使眼色。 第65章 香梅没懂,但她思考了一番:若真面对一个背叛夫人的人,自己会有何表现? 那自然是杀了她! 香梅心一横,决定听夫人的。 在战云霄手将落下的瞬间,她不顾灵窍被封,调动灵力攻向织愉,“你背叛夫人,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织愉被吓了一跳,惊愕地瞪大眼睛。 她是要香梅做做样子,香梅怎么真要杀她? 她慌乱地连连后退,掉头就跑。 一击袭来。 香梅以为夫人定有保命之法。 织愉简直要哭出来: 为什么她的反派同盟全是猪队友。 电光石火间,织愉被法术攻击的冲击力撞到地上。 她痛呼一声,声如莺啼。 战云霄眸色一黯,一手将织愉搂入怀中,一手打散香梅攻击。 织愉惊魂未定地靠在他怀里。 战云霄嗤笑:“原来你是怕死的。” “废话!”织愉脱口骂他,骂完又礼貌地道,“谢谢。” 战云霄大笑着将她扶正,正要说些什么。 左侧后方忽然传来一道温吞声音:“是我。” 织愉与战云霄同时望向出声的钟莹。 钟莹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道:“我是仙尊夫人。你想做什么?” 织愉连忙否认:“她不是!” 钟莹疯了吧,这群人既然是冲仙尊夫人来的。她知不知道承认自己是仙尊夫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你不必为我遮掩。” 钟莹对战云霄道,“我认得你。仙尊曾和我说过你,魔尊第三子,战云霄。” 战云霄眉头紧皱。 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有点糊涂了。 他一直没出过魔界,灵云界不应当有多少人认得他。除了谢无镜有这个本事了解。 钟莹认得他,难道她真是仙尊夫人? 战云霄一会儿看瞪着眼睛的织愉,一会儿看作出傲慢之相的钟莹。 又瞥了眼一脸恍然大悟的孟枢,还有望向钟莹、眼底难掩担忧的香梅。 思忖片刻,战云霄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心中已有定论,下令:“看管好仙尊夫人。” “夫人与诸位莫要着急,我这就带你们去找仙尊。” 钟莹担忧道:“你对仙尊做了什么?” 战云霄瞥了眼织愉。 织愉毫不关心。 她相信谢无镜不会出事。 战云霄对钟莹讥笑:“夫人不用担心,他没事。只不过被你们自己人绊住了。” 闻言,孟枢惊愕不已。 这话的意思是,灵云界的人围攻仙尊? “不可能!魔头,你休想挑拨离间,乱我等道心。”孟枢大骂。 战云霄嫌吵地掏掏耳朵,转面注视织愉的脸,“至于你——” 织愉迎上他的目光。 战云霄笑道:“你也跟我走。” “可以是可以,但马车坏了。我步行走不了太远。” “你一个替身比仙尊夫人还娇气?” “仙尊夫人要吃苦耐劳。我不是,所以我不用。” 织愉本想把钟莹那套讲仙尊夫人该怎么做的话搬出来。 但她记不清了,印象里就是钟莹要她吃苦。 战云霄被她的说辞逗得大笑。他大手一挥,一匹脚踏黑云、牛头虎身的巨大魔云兽出现。 他一手搂住织愉的腰,纵身一跃,带她坐上魔兽,将她箍在自己身前。 织愉没忍住皱了下眉:好丑啊,这魔兽。一点都没有藏锋漂亮。 对了,藏锋马呢? 织愉四下张望,不见明心化厄踪影,估摸着它大概去给谢无镜通风报信了,没太担心。 一只发烫的手突然推了她脸一下。 她仰起头,战云霄正笑着垂首凝视她,一只手还放在她脸上,“别到处乱看。” “哦。”织愉目视前方。 战云霄的手放下去,改为双手圈住她的腰。 因为拖带了一群俘虏,他们行进速度不快。 织愉安安静静地坐靠在他怀里。 战云霄时不时垂眸看她一眼。 烈阳高悬,她发上亮晶晶的珠钗总是晃他的眼。 战云霄拔了一根锦鲤戏荷簪收起来。 她察觉到,懵然地再次仰头。 战云霄:“戳我眼睛了。” 说什么胡话,她的头只到他肩膀。 织愉在心里吐槽,有气无力地回他:“哦。” 她其实真的很不喜欢装娴静,满腔情绪都无法表达。 这魔云兽硌得她屁·股疼,战云霄的战袍护甲磨得她后背疼,这日头还晒得她头昏。 若是谢无镜在,他绝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织愉越想越难受,忍不住掉了泪。 她吸吸鼻子,默默擦泪。 战云霄起先没注意。 走出一段路,才发现她频繁地用袖子擦眼睛,眼眶红得不行,眼尾的漂亮花钿都给擦花了。 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你哭什么。” 他一问,织愉就更憋不住了。 跟在周围的人都能听见她的抽噎声:“我要坐马车,我想躺下来,我想喝杨梅荔枝饮,想吃荔枝酱乳酪,想看话本,想……” 想谢无镜。 “你离我远点,磨得我背好疼……” 她泪汪汪地推了战云霄一把,“这什么破坐骑,把我的腿都磨破了!” 第66章 她能感觉到里裤因血而黏在了她大腿上。魔云兽每动一下,就会拉扯到她的伤处。 这是什么酷刑! 织愉崩溃地抽泣:“你干脆让我死了吧!” 战云霄的魔云兽在她的哭声中停下。 跟随他的魔军以及被俘虏的众修士也都停步。 现在众修士都能确定了: 什么替身都是骗人的。 这就是他们那位因为嫌累,能喊着要把仙尊杀了的仙尊夫人。 让他们更加无言以对的是: 他们被封了灵窍走了一路都没觉得苦,她骑着坐骑竟然还寻死觅活了。 战云霄手足无措,神色略显凝重:“你们凡人都这么娇弱?” 织愉:“是,我们凡人都这样。” 战云霄脸色稍缓:“再忍忍,还有半日就到了。” “半日?” 这是要凌迟处死她? 织愉泪眼婆娑,“你把我丢这儿自生自灭吧。” 战云霄是不可能丢下她的,也不可能就这么听她一直哭。 他叫来几名魔兵,“回去把那坏的马车捡来修一下。” 而后对愣怔的魔军厉声下令:“其余人等,在此休整。” 魔军听令照做。 被俘虏的众修士目光游离在织愉与战云霄之间,个个面有异色。 片刻后,魔兵将残破车舆带来。 战云霄问:“谁会修?” 魔军无人应答。 在场魔军皆是上阵杀人的能手。 做木匠,他们不行。 织愉指向李随风:“他会。” 战云霄让魔兵把李随风压来,命他一个时辰内修好车舆。 战云霄一戟锋利,将车舆劈得平整。 加之车舆是灵木,修复不难。 只不过简单修复后的车舆,没原先好看,也没原先舒适。 待李随风修复好,织愉心中仍不满意。 她越发想念谢无镜。 若是他在,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向他抱怨,马车变差了。 但眼前人是战云霄。 织愉忍下不虞,对李随风道谢。 战云霄将缰绳拴在魔云兽上,对织愉道:“下来去坐马车。” 织愉坐在魔云兽上,心里埋怨:若是谢无镜,就知道要抱她下来了。 魔云兽这么高,我腿又疼,要怎么下。” “麻烦。” 战云霄话虽如此,却仍将织愉抱下来,放入车舆内。 车舆内一切布置都毁了,织愉又道:“让那仙侍来重新布置。” 魔军听她一个又一个要求,神经突突地跳: 她不是俘虏吗?不是替身吗?他们的魔族三太子,为什么要满足她的要求。 战云霄将香梅叫来,倚在车舆边,“你还要什么,一次性说全。” 织愉余光留意香梅的伤势。暗叹没办法,再蠢的猪队友她也得养着,不然还能踹掉咋的? 她从储物戒里取出谢无镜给她备的仙药,藏在大袖下,悄悄丢给身后的香梅。面对着战云霄道:“没了。” 香梅接到仙药,感激不已。但此刻不能表现出情绪,只得装出一脸愤恨,快速布置好车舆,然后下来。 战云霄随后大步进车舆,将车舆帘幕全放下。 这一举动让众修士都吸了口凉气。 香梅也不安极了。 一个对女子格外纵容的男人,与那女子单独在封闭的马车内,会发生什么? 就连魔军都忍不住胡思乱想。 马车内的战云霄吩咐:“继续行进。” 浩浩汤汤的队伍再次出发。 没多久,坐在车舆内的织愉再次不满:“你出去。” 战云霄大剌剌地一人霸占了大半位置:“这是我叫人找来的车舆。” 织愉委屈道:“我要换衣裙,我的腿被磨破了。” 战云霄默了片刻,抿唇跳下车舆。跟随在车舆一侧步行。 跟随的魔军都诧异地偷瞄他。 他不爽地啧了声。 周围人立刻收了视线。 织愉在车内小心翼翼地一件件脱下衣裙。 待脱下里裤,她不禁红了眼眶。 果然,磨破了。 血水将布黏在了伤处,撕下来时她几乎痛叫出声。 战云霄听到那娇弱的叫声,脸色微变,布下隔音阵。 织愉毫无察觉,从储物戒里拿出谢无镜给她准备的灵湖之水清洗,涂上灵药。 伤很快就不痛,但带来的委屈难以消散。 织愉扁着嘴,换了里裤。 然后拿出镜子照后背,后背也被磨得通红,差点就破皮了。 织愉没法儿给背部上药,只得咬唇忍了。把衣裙穿上。 待要收起镜子,瞧见镜里哭得花钿晕染,眼睛微微红肿的自己。 她连忙把眼泪憋了回去,拿出灵水对镜擦脸。 不能哭,不能哭,再哭就变丑了。 “喂,好了没。” 织愉擦完脸,收起镜子,才慢条斯理地撩开车帘:“好了,但是我要休息。你若进来,我就没地方躺了。” 好理直气壮。 战云霄意味深长地扯唇:“你算准了我会答应你的要求。” 织愉一脸无辜:“是你对我态度太好了。” “一个替身也敢这么得寸进尺?” “正因为是替身,不能什么也不做就得到所有想要的东西,才会得寸进尺。” 第67章 这都是母妃去世后,在宫里学来的。 织愉不等他说话,纤手一松,放下了帘幔。 战云霄没生气,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她的步步试探,她的模棱两可,她的故弄玄虚……都很有意思。 她是不是仙尊夫人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想她是。 战云霄拿出那支锦鲤戏荷的簪子把玩,语气轻狂:“待我解决谢无镜,你和我回魔界王城。” 作者有话要说: 战云霄:待我解决谢无镜,你和我回魔界王城。 谢无镜:有狗在叫。 战云霄:? 第25章 [vip] 以她为质 此话一出, 魔军都耐人寻味地偷瞄马车。 三太子还没有姬妾呢。 织愉随口应:“再说吧。” 在别人手上,她总不能骂他:你做梦。 更何况,她记得剧情里她试图勾搭魔尊。 如今的魔尊都有儿子了, 她不感兴趣。 那她要勾搭的就是未来的魔尊咯。 目前看来, 是这位三太子的可能性很大。 众修全都震惊得难以控制表情, 心中气愤: 身为仙尊夫人, 她竟然考虑委身魔族三太子? 方才在车舆上, 他们究竟做了什么! 尤其是孟枢, 他简直要气晕过去了。 不过迫于立过的誓,就算众修士鄙夷、气愤。 他们也不能挑明织愉身份,置她于险境。 织愉在车舆内得以好好休息。 她一觉睡到晚上, 发现车舆停了。 撩开车帘查看,魔军已扎营,正围着篝火休息。 修士被聚在一起, 由魔军看守。 钟莹顶着仙尊夫人的身份, 待遇不算差。战云霄让香梅去伺候她。 香梅为顾全大局,只能捏着鼻子对钟莹嘘寒问暖,装主仆情深。 织愉瞧见钟莹,脸色沉了沉。 她下了车舆。 一旁独坐一个火堆的战云霄喊她, “过来。” 织愉走到战云霄身边,他递给她一片凶兽肉。 她咬了口,难吃得她把肉吐了。 她拿着咬过的肉要扔,战云霄接过去吃下, “你们凡人吃不下兽肉?” 织愉:“是吃不下这么难吃的肉。” 还好她备了很多点心。 她拿出蓑衣饼吃,战云霄总是跟她抢。 瞧他那幼稚样, 欠揍得很。 谢无镜从不会抢她东西,在凡界时也不会。 织愉储物戒里还有, 不跟他计较。 糕点袋空了,她拿出话本就着火光看,打发时间。 不止战云霄,就连魔军也觉得她很清奇。 被俘虏了,还能悠闲地看书。 听内应回报,仙尊夫人是个看到凶兽靠近都会吓得连声呼喊谢无镜的人。 和这位从容的替身,完全不同。 其实织愉的从容,来源于确定自己不会死在这里。 不然她早就吓得魂飞,绝望地思考怎么才能死得舒服一点了。 “看的什么?”战云霄凑过来。 织愉很大方地带他一起看。 是灵云界修士幻想的凡界话本。 讲的是一名凡界的落魄世家女,与一名少年帝王的爱情故事。 战云霄看到那帝王讨好世家女为她亲手做簪的桥段,难以理解,“这有什么好看的。” 织愉斜他一眼,不说话。 她又想谢无镜了。 他就不会说这种话。 在凡界。 织愉有时当着谢无镜面看这类话本,他也会凑过来看。 第一次看见话本中男主照顾女主,为女主制造惊喜的桥段。 谢无镜问她:“你喜欢这个?” 那时她少女怀春,回道:“喜欢。” 她以为谢无镜这么问,是要为她做什么,默默期待。 结果过了很久,他也没什么举动。 有时她看书,他闲着没事还是会照常凑过来看。好像不曾问过她什么,害她气闷许久。 直到后来,她来月信,躺在床上有气无力。 他给她煮了红糖鸡蛋,还给她拿来汤婆子。 她不自在地问他:“你怎么懂这些?” 他不以为意,“你上次看的那本《桃源记》里,吴秀才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妻子的。” 过往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织愉望着火光下的书页,许久没有翻动。 战云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 织愉如实道:“想一个人。” “谁?”战云霄语气微沉。 织愉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名凡界的刀客。” 谢无镜在凡界的经历,鲜有人知。 但灵云界及魔界皆知,谢无镜善用剑。 一把九霄太上剑,能变幻出日曜之辉。 一剑诛万邪,一剑荡万魔。 战云霄若有所思:“那名刀客和你什么关系?” 织愉眼眸悠远,跳动着如星的光亮: “他只喜欢看刀谱。但和我一起看过的故事,他都记得。” 战云霄摸摸鼻子,不再追问,“不管是什么关系,总之都是过去的人了。” 织愉斜他一眼,懒得搭理。 她收起书,回到车舆上:“我要休息了。” 战云霄皱眉:“你怎么这么能睡。” 第68章 织愉理所当然:“仙尊夫人有很多事要做,但替身只需要待命。没事的时候,就睡觉咯。” 好,他更愿意相信她是替身了。 战云霄兀自发笑,为她布下隔音阵。对已经进食过的魔军下令,“一队看好修士与仙尊夫人,其余将士随我来。” 大批魔军跟着他往前走,众修士的目光穿过密林,隐约可见密林外似是悬崖。 走到林边,战云霄漫不经心地对钟莹勾唇:“明日,我会帮你验验你在仙尊心中的分量。” 钟莹瞳眸一窒,启唇欲语。 战云霄竖起手指示意她安静:“不必感谢我。” 他张狂大笑着离去。 明白了他要做什么的修士脸色一片灰败。 * 织愉被惊醒,睁眼就看到战云霄探身进马车,双手向她伸出。 她一脚蹬过去,快速拉起一旁的外衣穿上,“你干什么。” 她的力道不足以把战云霄踹出去。 他脸被踹侧过去,“嘶”了一声,“把你抱出去。” “抱我出去做什么。有什么事你叫醒我就是了。” 战云霄手掌在脸上擦了下,还好她没穿鞋。不然他顶着一脸鞋印出去,真不好说清楚。 马车内光线昏暗,织愉撩开车帘看了眼。 天边刚泛出鱼肚白,魔军及众修士都已整装待发,就连顶着她身份的钟莹也被捆住。 一行人面向悬崖方向,等待战云霄下令前进。 就她一个人没起了。 战云霄突然哼笑一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他道:“既然醒了,你就下来随他们一起走。” 织愉按照战云霄的指示,步入修士队伍里。 战云霄命人把钟莹压来,塞进马车里。 魔军队伍让道,马车与战云霄一同走在了队伍最前方。 一行人向悬崖行进。 织愉害怕地放慢脚步,落到队伍最后排,想趁乱跑走。 一名魔兵的武器突然抵了下她的背。 她尴尬地回头对魔兵笑笑。 魔兵对她态度不算差:“安分些,你不会有事的。” 织愉稍微放心,问:“那这群修士呢?” “是生是死,全看仙尊怎么做。” 魔兵提醒,“待会儿机灵点,要是周围人准备动手。你就往我们身后跑,别被发现。” 织愉懵然。 魔兵:“你们的命是拿来要挟仙尊的。三太子原不想把你带上,是其他统领不同意。三太子不得不以大局为重。方才你要是没醒,三太子没准儿就把你留下了。” 怪她眠浅,没睡沉。 织愉扁扁嘴,慢条斯理地理自己睡乱的长发。 悬崖离驻扎地不算远,在树林里走一刻钟便到。 织愉身材娇小,被一众人挡在最后面,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往前挤,一名魔兵拉住她,:你找死啊。什么法术都不会,小心待会儿乱起来被从崖上撞掉下去。” 织愉心惊地感谢:“多谢提醒。” 战云霄交代过守尾的亲兵关照织愉。 他们意味深长地笑:“不谢。等你成了三太子的姬妾,记得多关照关照我们。” 队伍后方的修士们闻言,怒目圆瞪,恨不得当即大骂她水性杨花,狼心狗肺。 织愉瞪回去:“看什么看,信不信我让他们揍你们。” 几名魔兵配合地作势要拔剑。 修士们只得愤愤把头转回去,在心里骂织愉八百遍。 悬崖最前方。 战云霄独自骑着魔云兽率领魔军,俯瞰崖下。 这悬崖不算高,但地形特殊,呈半月形包围之势。 而被包围的山谷平地,正驻扎着谢无镜等修士。 两日前。 谢无镜带乾元宗两名长老先行探路。 走出枯萎荒原,草木越来越繁盛,凶兽也越来越密集。 时不时有修士冒出来,明明神智清醒,却如失去理性一般向谢无镜发动攻击。 即便被擒住,也不惜以自残方法偷袭。 这些人都是正道修士,他们的反常难免叫人生疑。 直到几名眼熟的乾元宗弟子出现,竟如那些弟子一样发动攻击。 谢无镜将其擒下,耗费真元让他们暂时清醒。 他们自述来龙去脉,说是正结伴探索秘境,突然遇到一名修士。 “我们不记得那修士的模样与姓名,只记得所有人都对他十分尊敬。想来应是一名德高望重的前辈。” “他说他发现了九阶凶兽诞生之地,那是一片仙地,并为我们指路。他自称要去找仙尊,与我们分道扬镳。” 乾元宗弟子立刻前往,想去仙地寻找机缘。 谁知离仙地越近,心中越是涌起一股强烈的欲求。 这种欲求使得他们不顾一切,只想得到自己想的东西,最终丧失了理性。 谢无镜谢他们愿意将真相告知。 弟子们惭愧,不敢承谢。 之后谢无镜找了一出没有任何植被的山谷,在此布下大阵,将那些失控的修士带过来救治。 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山谷中,不用仙术,这群人也慢慢恢复正常。 两名长老想方设法联系孟枢,然而玉牌竟失灵,传出的消息全都没有回复。 尚不知是何物使得众修失控,那东西是否已经附着在了他们身上。他们也不能再回驻地。 第69章 谢无镜一边救治弟子,一边在周围查验异常。 这两日,他几乎一刻也没休息。 此时,他也只是稍微得闲,在阵眼中打坐调息。 察觉到山崖上的动静,他睁开眼。 抬眸,如乌云盖顶的魔族大军,盘踞在悬崖之上,几乎将整个山谷包围。 众修陆续醒来,警惕地拔出武器:“魔袭!” “不用紧张,我不是来找你们打架的。” 战云霄骑在魔云兽上嘲讽,“反正你们会自相残杀,用不着我动手。” 这话说得众修士不禁偷瞄谢无镜,无地自容。 有人恼羞成怒:“是你对我们用毒?卑鄙!” “你们自己人干的事,可别怪到我身上。” 战云霄讥笑,“我魔族是不光明正大,我承认。但若不是你们的人给我开路,我又怎么进得来陵华秘境?” 闻言,众修皆惊。 谢无镜走到众修身前,以一人当关之势,肃声道:“无需多言,说出你此行目的。” “好!慈琅仙尊爽快。” 战云霄道,“虽魔道殊途,但我父亲一向敬重慈琅仙尊大义。今日,我特来给仙尊一个救下乾元宗众弟子的机会。” 魔军往后退,露出一众衣色如云的乾元宗弟子。 以孟枢为首,全被魔军用沾染魔气的剑架着脖子。 这一剑下去,不死也会被魔气侵体,损伤根基。 乾元宗两名长老倒吸一气,“仙尊,这……” 谢无镜神情浅淡,不动如山。 战云霄:“不知慈琅仙尊愿意为救这群弟子付出何种代价?” 谢无镜:“你想如何?” 战云霄勾起嘴角:“慈琅仙尊一把九霄太上剑,杀我魔族无数。我要仙尊为我死去的魔族谢罪。自捅一剑,我就放一个乾元宗弟子。” 如此一剑伤不到谢无镜根本。 这么做全为诛心。 崖上崖下,众修神色不一,紧张地关注谢无镜。 谢无镜默然不语。 孟枢啐战云霄一口:“呸!你这卑鄙无耻的魔物,我就算死在你剑下,也绝不要仙尊受此折辱……” 他骂骂咧咧,被魔军堵住嘴还在呜呜个不停。 织愉在后方听到战云霄的要求,也在心里骂:确实卑鄙,确实无耻。 她怎么就做不到呢?得学习! 前方传来谢无镜威严的声音:“恕难从命。” 同时,九霄太上出鞘,化万道剑影。 红日未出,青白天地间,却因剑而现出太曜之辉。 他怎么拒绝了? 织愉好奇地踮起脚和魔兵一同看戏。 然而个子太矮,看不到。 她拍拍魔兵的肩膀:“你们能不能把我扛起来,让我也看看?” 魔兵:“你别太显眼,小心仙尊看到你背叛,一剑杀了你。” “你等着吧,我们三太子早就知道他不会为这群修士自伤,还有后手呢。” 织愉心中咯噔一下,隐有不好的预感。 前方战云霄意料之中地大笑:“诸位修士,尔等记住,你们的仙尊不愿救你们,还要杀你们。” “但是慈琅仙尊,你敢杀吗?” 话音落。 一辆马车被缓缓推到悬崖边,再有一尺,就会坠下去。 战云霄用凛劫戟敲了敲舆盖:“仙尊可认得这马车?可知道里面坐着何人?” 空气如冰冻般一寸一寸凝结。 谢无镜眼眸微黯,神情不变。 但众魔军远远的都能感觉到一丝更深的可怖。 谢无镜冷声:“你要如何?” 战云霄手中举起三把魔气四溢的魔杵,“这魔杵是我将其浸泡在万魔邪冢中百天所打造,不能浪费。待我用掉它,我就会放了仙尊夫人。只是我不知道——” 战云霄手中魔杵对准车舆,不用一个眨眼,它就能刺中车舆内的人:“它是会出现在仙尊夫人身上,还是会出现在仙尊身上?” 织愉就知道! 拿谁威胁谢无镜都好,为什么非要拿她? 她对这有阴影,这也是她分外不爽钟莹冒充她的原因。 那是谢无镜在凡界唯一一次重伤。 就是他重伤到动弹不得,连药浴都要她帮忙的那回。 织愉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身上受了他自己手上的刀十一刀,右手手筋被他自己挑断,左手因不断扛受重击而手骨碎裂。 因为,她成了他仇家手上的人质。 那时她捧着他血淋淋的衣袍,等他泡药浴时,坐在浴桶边直流泪。 她真的很怕,怕他死掉。 要不是她,少年成名的天下第一刀客,怎会最后咬着刀才能将人斩杀。 他却还强撑着抬起他伤痕遍布的手,轻抚她泪湿的眼下。 想起那拂过眼底的温度,织愉闭了闭眼。 九霄太上的剑影逐渐消散。 魔兵戏谑:“仙尊对其夫人果然如内应所传那般看重。” “仙尊不可!” 这次不用纠结,众修立即做出了判断。 可他们话音刚落,九霄太上剑归鞘,顿时天地暗淡。 谢无镜收剑:“我要见她。” “可以。” 战云霄笑得邪肆张扬,“将九霄太上剑扔到结界之外。一根魔杵,我让你见夫人。两根魔杵,我解她身上魔毒索。三根魔杵,我把她从崖上踹下去,就看你接不接得住了。” 第70章 “仙尊选吧,魔杵是你用,还是她用。” 乾元宗两位长老急道:“仙尊,谁知道马车里是谁,焉知他不是在骗您!” “仙尊,修士失控之毒未解,魔军重兵包围。万魔邪冢乃魔界历代魔族皇脉陨灭之地,其中魔气就是普通魔族都难以承受。您若被那魔杵伤及仙身,我等该怎么办!” “仙尊!” 众修劝阻。 连人都没看到,就先用魔杵自伤,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 更何况他还是运筹帷幄,掌令灵云界的仙尊。 可织愉知道,他会。 就听谢无镜道:“拿魔杵来。” 织愉望着前方,多希望视线能穿透密集人群,看到此刻的谢无镜。 “慈琅仙尊着实出乎我意料了。” 在战云霄大笑声中,磨杵已入谢无镜手,被他毫不犹豫地捅入身躯。 织愉听见众修惊呼。 有人震声指责,“仙尊不愿为救乾元宗弟子用剑自伤,却愿为救一个凡人受魔杵之击,就不怕我等寒心吗?” 谢无镜不答,嗓音明显带上一丝隐忍:“我要见她。” 织愉心底有一丝抽痛。 突然,她余光瞥见人群中一侧的人群里,有人偷偷逆行而来。 是香梅。 香梅用了织愉给的仙药,伤势已有所恢复。 但灵窍封印仍未解,魔族没太关注她。 织愉身边的魔兵正兴致勃勃地欣赏谢无镜的自残。 “慈琅仙尊欺压我魔族已久,每逢大战,总杀得我族节节退败,无还手之力。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被魔气伤及仙体……啊!” 香梅趁他们不注意,强行调动灵力,一击打飞魔兵,带织愉往前冲。 织愉思索着,从储物戒里召出鬼神不知。 前方战云霄正恣意狂笑:“好,我战云霄也是守信之人,便让仙尊见见夫人。” 他撩开车帘,一把将马车里的女人拉出来。 钟莹被魔毒索困住,不得动弹。 迎上谢无镜的目光,她有所躲闪地侧了侧脸。 谢无镜眼眸一凛,手掌轻动,被丢到结界外的九霄太上剑直飞入他手中。 霎时,漫天剑影再现,更显狂暴杀意。 战云霄身边的魔军惊怔,结结巴巴:“慈琅仙尊,你要连你夫人一起杀吗!” 战云霄已了然,挑了挑眉:“还看不出来吗?这不是他夫人。但慈琅仙尊,你夫人仍在我手中。你确定你的剑雨能避开她,不会伤到她吗?” 谢无镜剑势更甚,“放人,饶尔等一命。” 战云霄正欲开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呼喊。 他回过头,就见一把玄刀,泛着非比寻常的金芒,护在织愉身侧,将所有魔族逼退。 他下令看顾她的亲兵已被打伤。 不过伤势不重,看样子,她还是心软的。 “站住。” 战云霄召出凛劫戟,刺向织愉,试图以此逼停她。 玄刀迎上他的戟。 一击,震得他虎口裂出血。 织愉直向悬崖边跑去:“谢无镜!” 战云霄及众魔军迅速反应过来,趁乱将所有修士全部打下山崖,齐齐攻向她。 如织愉所想,鬼神不知招架得住一人、十人、百人……但它只是一把无人操控的刀,总有它无法顾及到的。 携着魔气的数道攻击向她袭来。 那一瞬间,织愉怕得心都快停掉了。 但下一瞬,身穿绀宇描金麒麟战甲的人将她护入怀中。 散发日月之辉的剑为她挡住攻击 靠着冷硬的战甲,抱紧他,织愉暗暗松了口气。 局势顷刻逆转。 万千剑雨铺天盖地,冲魔族夺命而来。 谢无镜右手握剑,左手翻覆。 玄刀受到指引,打法不再收敛。疾快得战云霄只看到一道残影,只觉心口一凉,便呕出一大口血。 玄刀穿膛而过,回到谢无镜手中。 战云霄忆起篝火前织愉的话,轻嗤:“呵,一名凡界的刀客。” “三太子!” 亲兵护他撤退。 战云霄注视着谢无镜怀中的织愉,依旧狂傲:“慈琅,我不是败给了你,是败给了你夫人。” 若不是那条戏荷的游鱼迷了他的眼。 他会不管她是不是仙尊夫人,都将她和钟莹一起绑在悬崖边。 织愉不满地望向他。 关她什么事,是他自己好美色又自大。 战云霄口中含血:“李织愉,我记住你了。” 话音落,他身上魔气四溢,顿时充斥封闭的结界。 黑色魔气之中,一只豹脸魔角双尾的巨大魔兽踏魔云而出,携一众化出不同本体的魔族直冲云霄。 他胸前流血的伤口,昭示了他是战云霄。 旋即织愉察觉到谢无镜右剑左刀,杀意蓬勃地起了攻势。 织愉连忙撞向他,状似无意地压住他的手。 谢无镜垂眸看她。 麒麟甲遮住他上半张脸,她不太能看出他此刻的情绪。但感觉到他的疑问与深藏的怒意。 织愉满脸委屈,依偎在他怀中站不起来,仿佛是害怕地腿软。 她日后还要去勾搭魔族未来的魔尊,不能让谢无镜对他们赶尽杀绝。 已飞入云霄的魔回头看了织愉一眼。 第71章 鬼神不知在谢无镜手中消散。他用九霄太上化解结界内弥漫的魔气,抱着织愉跃下山崖。 他没褪去身上战甲,安置好织愉后,去查看其他修士。 织愉靠在软垫上打了个哈欠。 天不亮就被叫醒,现在事情结束,放松下来,她开始犯困了。 但瞧着谢无镜忙得一刻不停,却一直不脱战甲,她又担心他伤重,睡不着。 山谷里的修士及时用法器自护,未被魔气侵体,可自行调息。 被魔族打下山崖的修士们,虽被其他修士及时接住,却仍都受伤不轻,魔气入体。有的已经命丧黄泉。 谢无镜为众人祛除魔气,将他们交给谷底的医修。 谷底修士心情分外复杂: 仙尊不救乾元宗弟子,他们能够理解。 但他们无法接受,仙尊不救乾元宗弟子,却为了一个凡人险些重伤。 他们目送谢无镜走向坐在软垫上的织愉。暂时摒弃杂念,照看受伤修士。 谢无镜在织愉身边坐下,褪去挡脸的战甲,静静打坐调息。 织愉拉拉他的披风:“把战甲脱了。” 谢无镜继续打坐,好像没听见。 织愉佯怒:“魔伤难愈,你难道要到痊愈前都一直穿着战甲不让我看吗?” 他沉默片刻,褪去麒麟战甲。 战甲下一身影青星纹袍,半身俱被斑驳血迹染红,分外刺眼。 魔杵刺伤之处,云袍撕裂,露出内里被黑色魔气萦绕的血肉,那魔气隐有深入之势。 触目惊心的伤,让织愉心跳乱了一拍。 她伸手要碰他的伤处,反被他握住手腕。 他伤得比她想得重。 织愉忐忑道:“你在生我的气吗?因为我不小心阻止了你杀魔族,这两日还为了自己与魔族为伍?” 可她不与魔族为伍,难不成也要做俘虏吗? 不阻止他杀魔族,她完不成以后的剧情,岂不是要暴毙? 这怎么能怪她? 织愉越想越委屈,要为自己辩解。 谢无镜:“没生气,你做得很好。” 他松开握她的手,继续打坐:“这魔气非比寻常。未散之前,你不能碰,会伤到你。” “谢无镜……” 织愉五味杂陈地唤他一声,靠在他身上,避开伤口抱住他。 谢无镜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放在打坐的腿上掐诀,闭目调息。 这边一片宁静。 另一边,见识过织愉与战云霄相处的乾元宗弟子,实在看不下去织愉那副哄骗谢无镜的嘴脸了。 孟枢强忍伤痛,怒声道:“仙尊,你别被这个狡猾的凡人给骗了。” “她先前听战云霄那个魔头说你遇险,立刻就与战云霄搅在了一起。还和战云霄商议,以后随战云霄去魔界做他的姬妾!” “臭老头,你胡说!你闭嘴!” 织愉生气地拔下发上花钗砸向孟枢,拉住谢无镜的袖子急忙解释,“我没有答应,谢无镜你不要信他。” 那是她以后才会做的事情。 她现在还没有做好吗! 第26章 [vip] 听她解释 她的力气不足以砸到孟枢。 花钗掉落在地。 有孟枢打头阵, 其他弟子更加气势汹汹地指控:“仙尊,不信你大可问其他人。这两日,她是如何与战云霄共乘一骑, 如何哄战云霄给她修马车。” “二人在马车内共处, 孤男寡女, 不知做了什么无耻之事。昨天晚上, 战云霄甚至与她当着众人面同吃一块肉, 看同一本书。” “我等都看见了!” “南海公主为护夫人, 挺身而出,险些被打下山崖丧命。而夫人这两日,吃得好睡得好, 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就是魔族内应!” 他们群情激奋,七嘴八舌, 越说越荒唐。 织愉一个人没他们声音大, 不打算这时候跟他们吵。 她不断攥紧谢无镜袖子,眼巴巴地盯着他,“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谢无镜低垂眼帘, 神色不明。 红日初升,曦光明亮。 织愉却觉得这片山谷地空气越来越冷,阳光没有带来丝毫暖意。 谢无镜的安静显得那些人越发聒噪。 良久,织愉难以忍受, 站起来捡起石头砸向他们,“你们闭嘴!” 石头滚到孟枢脚边。 有弟子怒道:“怎么, 你心虚了?我等对你一忍再忍,是你自己不知好歹, 趋炎附势,爱慕虚荣。凡人,就是低贱卑——” “她是我夫人。”谢无镜沉声打断。 众弟子难以理解:“仙尊,您现在还护着她!” 谢无镜站起来,胸前的伤因动作拉扯,流出沾染魔气的新血。 可他气势强大,压得众人顿时喉间发哽,安静下来。 谢无镜:“我离开之前,你们发过誓,会以性命保护夫人,你们做到了吗?” 孟枢脸上闪过一丝迟疑,须臾后语气肯定:“我等问心无愧。” 谢无镜:“那为何你们还活着,她却要自己与魔族周旋,才能得以安然无恙?” “这……” “这就是你们的保护。” 谢无镜的语调毫无波动,却让众人心惊跳了下,顿感遍体生寒。 织愉听谢无镜是帮着自己的,立刻亲昵地抱住谢无镜的胳膊,把对面众修瞪个遍:“就是!若非你们没用心保护,战云霄的戟怎么会第一个架到我脖子上。” 第72章 说罢,织愉便感到抱着的手臂肌肉渐渐绷紧。 谢无镜质问:“夫人所言可有假?” 孟枢:“不假,但是——” 织愉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没有但是。你们记性这么好,应该也不会忘了,若不是我欺骗战云霄,他原是打算杀了你们的。” “说南海公主出面保我,简直荒谬!战云霄本就无意杀我,若不是南海公主冒充我,战云霄又怎会有机会让她以我的名义威胁谢无镜。” “说她为我被打下山崖,更是可笑。那时战云霄已经知道她并非我,连同你们也一起打下山崖。难不成你们要说你们被打也都是我害的吗?” 钟莹还被魔毒索捆着,满脸无措:“我原意是想……” 织愉止住她:“行了,我原本没想说你什么。是他们提起你,我才说的。” 织愉矛头直指孟枢等人:“我保了你们的命,你们非但不感谢我,还污蔑我。你们当真是为了仙尊,还是一直看我不顺眼,对我有偏见,想推你们想要的仙尊夫人上位,你们心知肚明。” 孟枢气得脸涨得通红。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 但他留意到,周围有弟子露出心虚之色。 他大脑一嗡,面露颓色。 “还想说我低贱卑劣,真正低贱卑劣的分明是你们。” 织愉望天,趁乱连天一起骂,“天道不公,尔等违誓,却不降天罚。天道无眼,偏袒小人!” 晴空中闪过一道雷蛇,轰然雷响震耳欲聋。 有些弟子脸色刷白,惊恐地脊背都弯了下去。 孟枢凛然无惧:“我问心无愧。没顾得上救下夫人,是我能力不足。天若认定我有违誓言,我愿遭天罚。” 织愉暗骂蠢老头。 她知道孟枢肯定是尽力了,其他人就算有天罚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这道雷是因为她骂了天,天又在恐吓她。 她就借势吓唬吓唬那些心虚的人咯。 谢无镜也仰头看天。 晴空倒映在他沉静如海的眼眸里,他静静地望天许久。 织愉拉拉他的袖子,对他眨眨眼。 那些事,她可以解释的。 谢无镜便对孟枢等人道:“修士之中有魔族内应,长老还是先除奸细,再来谈夫人的事。” 这事没完。 只是有些话,谢无镜得先听织愉私下说。 他带织愉回到休息处,布下隔音阵,打坐。 不知是否因为失血过多,织愉觉得他的唇色比起以往,更显苍白。 她不免心虚。 有些事是被污蔑的,但害他的心是真的。 他道:“你说。” 织愉握住他的手:“我与战云霄没有任何私情与约定。” “共乘一骑是真,但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命人为我修马车,他要到马车上休息,我也没有正当理由叫他下去。可我后来还是找了借口将他推出去。” “吃同一块肉,是他烤的肉没你的好吃,我难以下咽要扔,他见不得浪费拿去吃了。看同一本书,是他好奇凑过来看了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总不可能叫他滚。” 这些,全都是实话,没有半分隐瞒。 谢无镜听出端倪:“他对你有情。” 织愉不以为意:“只认识两日,能有什么情。他与凡界时我们遇见过的汪少爷、伍少爷之流没有区别。不过是看中我的脸,觉得我是一个可以带回去的玩物。” 在凡界的逃命路上,他们遇见过不少人。其中有恶霸也有纨绔。 汪少爷与伍少爷便是这类人。 汪少爷是边塞沙关城首富之子。 初见织愉,她一身逃难布衣也难掩风华。便邀请织愉与对外同她兄妹相称的谢无镜暂住他家。 那时织愉与谢无镜刚入大梁边境不久,可谓穷困潦倒。 即便看出他心怀不轨,织愉还是为了过几天好日子入住汪府。 借住期间,汪少爷对她照顾有加,嘘寒问暖。 她脾气娇纵,衣食住行能讲究时便讲究到极致。 汪少爷是城里出了名的浪荡子,面对她却也十分耐心。 那段日子,就连汪少爷的父母都说汪少爷为她收了心。 可后来他还不是想让她做妾? 强求不成就想对她下药,威逼利诱。 伍少爷乃中原关城钱庄之子,他与汪少爷的路数如出一辙。 织愉:“战云霄虽为魔,比他们坦荡些。但他的那几分关照,在我看来与他们这些人并无不同。” 谢无镜的手指轻摩挲,倘若有条件饮茶,他摩挲的便是茶盏,“倘若他不是汪少爷、伍少爷之流,而是萧公子呢?” “萧公子?”织愉一怔。 那是谢无镜在凡界重伤后的事。 大夫说谢无镜双手皆废。 但他的仇家不会因为他手废了,就不再来找他寻仇。他们反而变本加厉的追击。 他手因她而废,织愉又与他共同经历了太多磨难生死,不可能丢下他。 于是她带着重伤的他一路向京城逃命。 因江湖中人与朝廷有共识,互不干涉。 尤其京城附近四城内,不允许将江湖恩怨带来。 他们一路隐姓埋名,过得比从西域逃回大梁还艰苦。 就在谢无镜凡界十八年中最无力的这段时间里。 第73章 织愉在京城之外的第三城信安城,重逢了时任大理寺少卿前来查案的萧公子。 他是名冠京华的国公府嫡子,认出了曾经身为公主的织愉,将她与谢无镜安置在他信安的私宅中。 他不仅帮她隐瞒行踪,派人照顾伺候,还找了名医为谢无镜医治。 名医说谢无镜再拿不起刀,最多只能恢复到生活自理的程度。织愉为此愧疚不已。 那段时间,多是萧公子为她排解苦闷,逗她开心。 直到谢无镜的手奇迹般地痊愈,带她离开。 这些都是谢无镜与她共同经历的,也是他知晓的。 实际上,她与萧公子还有他不知道的过往。 提到萧公子,织愉心情是复杂的。她有点心虚:“你怎么突然提他?” 谢无镜:“萧公子对你有情,愿为你不做京城国公府之子,带你隐居。他给了你另一种选择,你差点就和他走上了那条路。” 织愉惊讶:“你知道?” 谢无镜:“我知道。” 他一直知道。 那天夜里,她无法入睡,在院中发呆。 萧公子来找她,与她月下长谈。 而谢无镜那时因手伤无法入眠,躺在屋顶上观月,听得一清二楚。 “萧公子少时作为太子伴读,时常入宫。你母妃在世时曾想将你许配给他,你与他可谓青梅竹马。” “皇后之女在宫宴上就是为了他献舞一曲,结果引来北戎王觊觎,最终迫使你代她和亲北戎。在你和亲北戎之前,他与你父皇商议过娶你,你差点嫁给他。” “你那时想嫁吗?” 谢无镜盯着她,“你若还想,待离开陵华秘境,我想办法送你回凡界。” 织愉失神地点头,又摇头。 那时谢无镜听到的不是全部。 “那时皇后指定由我代为和亲北戎,有他的缘故。皇后之女喜欢他,而他对我有情。他愿意为我违背父命,在和亲旨意下达前,向我父皇请旨赐婚,我确实也做过嫁他的准备。” 织愉叹息,“但在他请旨前,我们见了一面。他跟我说,他身为国公府的嫡长子,背负着整个国公府的责任。若娶我,国公府便会得罪皇后。” “他愿意为我承担这样的风险,但他父母不愿。若我嫁入国公府,必会不得婆母喜爱,甚至受到刁难。他知我性情娇纵,恐怕受不得委屈,所以特来提醒我忍一忍。” 织愉看向谢无镜,至今仍觉得很不合理,“我怎么可能忍?” 不用谢无镜开口,她便道:“婆母若欺负,我一定会顶撞回去。那样萧公子夹在我与母亲之间,便会两难。日子久了,他对我的情必会消磨殆尽,到时我该如何自处?” “更何况那时我觉得,他事前来找我说这些,难保不是后悔提娶我之事了。所以我拒绝了他。” “后来在私宅的那晚,他说他愿抛下一切,带我归隐。” 织愉又是深深一叹,望着谢无镜的眼睛,“可我遇见了你,如何能丢下你?” 她握住谢无镜的手,“他一厢情愿的情,不及你我同生共死的义。” 在这世上,她所在乎的,除了她自己,便是谢无镜。 谢无镜将她的手包裹在掌中,“你与战云霄的事,我从未怀疑过你。” 织愉哼了声,抽回手,“那你还要我说这么半天?” 谢无镜看她放在自己腿上的手,“我非超脱俗尘的圣贤,自会想听你亲口解释。” 织愉转念想想,她若站在谢无镜的立场,听人控诉谢无镜在她生死未卜的时候背叛她。 她可能会气得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上去就是两个大耳刮子。 然后再掐着他的脖子怒喝:谢无镜,你不把话说清楚你就去死吧! 织愉抿抿唇,大方地不同他计较,“算你这次情有可原,我暂时原谅你。” 谢无镜嘴角有了浅淡笑意,“多谢原谅。” 织愉“噗嗤”笑出声,眉眼都弯成细月。 笑了好一会儿,她靠在他身上。瞥见正聚集在一起说话的一众修士,脸上瞬间没了笑意,只有不悦与委屈,“但我不会原谅他们,从来没有人敢那样骂我。” 谢无镜搂住她的肩膀轻拍,眸光暗了暗。 他起身,走向众修士。 织愉跟在他身侧。 众修士察觉到他的到来,回身行礼。 谢无镜:“可有找到藏在弟子中的内应?” 三名长老欠身,“我等无能,并未找到。” 谢无镜周身气势瞬间凌厉,“既然如此,我便只能当作众弟子的羞辱之言,并非受魔族内应煽动,而是发自内心。” “我说过,见夫人如见我,辱她亦如辱我。” 谢无镜迎上众修错愕的目光,视线逼向孟枢:“是长老给我一个交代,还是由我亲自取一个交代。” 一名长老忙道:“仙尊不可!弟子年轻,口无遮拦,情有可原。仅为一个凡人,难道您——” 他话未说完,谢无镜手中九霄太上散发出寒芒,让他生生闭嘴。 “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三遍。” 第27章 [vip] 天生恶人 谢无镜脸上并没有怒色, 只是一向平静如水的眼眸犹如寒潭。 见夫人如见仙尊。 众修从前不是没有听进去。只是对凡人根深蒂固的歧视,让他们永远无法做到这一点。 第74章 这时意识到后果严重,众修噤若寒蝉。 孟枢拖着伤重的身子上前, 苍老的身躯佝偻, “我身为乾元宗长老, 教导无方, 亦对夫人不敬, 愿代众弟子受罚。还请仙尊饶弟子们一命。” 不是, 等等,怎么就扯到饶命了? 你们灵云界罚人,只有要人半条命, 和要人死个干净两种选择吗? 织愉上前一步,“臭老头,你年纪大, 老糊涂了, 看在你教出李随风那样的好徒弟的份儿上,我暂且放过你。待回到乾元宗,你好好想想该怎么给我赔礼道歉。” 她知道,孟枢不是想污蔑她, 他是真以为她背叛。 织愉讨厌他,但不想要他的命。 织愉扫视其余弟子:“我给你们个机会,方才骂我的,污蔑我的, 起哄的,自己站出来。” 众弟子迟疑片刻, 陆续有弟子走出人群。 织愉盯着剩下的弟子:“还有呢?” 这群弟子里又陆续走出两人。 “还有。” 这次,没人走出来了。 方才骂的人太杂, 织愉压根没记住是谁骂她。她只记得不止这几个。 她叫一旁养伤的香梅指控。 香梅两次强行冲破灵窍封印,伤得躺在一旁暂时不便动弹,但眼睛一直盯着这群人呢。 听到织愉喊她,她立刻颇为激动地指出剩下两名弟子。 那两名弟子眼中闪过怨毒,不服气地在谢无镜的威压下被迫走出来。 织愉要他们面向自己:“你们每人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大喊凡人姑奶奶我错了,我才是最下贱卑劣的人,我便饶了你们。” 众弟子愕然。 一名弟子涨红了脸:“我绝不跪凡人!如此羞辱,不如杀了我。” 织愉问他:“你当真想死?” 这名弟子梗着脖子:“杀便是。” 织愉翻了个漂亮的白眼,他以为她会为他的骨气钦佩? 不会,她只想抽这人两巴掌。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弟子被打懵,难以置信。 织愉:“你有尊严,我就没有?凡人就不配有?你的尊严,就是凌驾于凡人之上,践踏凡人?” 织愉慢条斯理的理着自己因打人而凌乱的大袖,“你们不跪,我有的是方法让你们跪。我再问一遍,自己跪下磕头认错,还是要我帮你们。” 蝼蚁一样命贱的凡人! 那弟子心中暗骂,还是跪下去。 其余弟子陆续跪下,磕头,将织愉的话复述。 待他们磕完三个响头,要起。 织愉:“我让你们起了吗?” 众弟子注视她,眼底的恨意几乎快要藏不住。 这一刻,织愉觉得自己终于做好了一次恶毒女配。 她!好!坏! 织愉得意地道:“跪着吧,我让你们起了再起。比起你们的命,跪一下算得了什么?你们说对吗?” 她笑盈盈地挽起谢无镜手臂:“凡人自有凡人的手段。这次记不住,我不介意下次再让你们记一回。” 此话一出,代表这事算完了。 孟枢长舒口气,欠身道谢:“夫人仁慈。” 织愉一愣,冒出满头问号。 她瞥了眼香梅。 香梅用一种“夫人太善良了,下次让仙尊教训吧”的心疼眼神注视她。 她看向谢无镜。 他对此倒没什么明显的情绪,但他一向对什么都很淡然。 织愉拉着他回到休息处,让他布下隔音阵,问:“我又罚错了吗?” 谢无镜:“你舒心就好。” 她本来很舒心的。 可是孟枢老头骂她仁慈,她就不舒心了。 织愉拧眉:“如果让你罚,你会怎么罚?不至于这就要他们命吧?” 若是凡界也是这规矩,那大梁的朝廷与后宫,起码得死一半。 谢无镜不急不缓道:“要看他们说了什么。谩骂羞辱污蔑,那都是私人恩怨。一般灵云界的正道修士碍于脸面,不会追咬不放。没什么罚不罚。” “但他们污蔑你投奔魔族,背叛于我,便是想要你死。” 上一个想要织愉命的人,已经连累得他爹差点没命。 而这次,她竟然只是罚这群人磕头认错。 但织愉之前以为他们只是想要谢无镜责罚她呀。 反正不是她的问题,是灵云界的人有病。 织愉仰躺在软垫上,打算还是按自己的喜好,让那群人跪到自己满意为止。 转瞬她想起自己忘了件事,猛地起身问谢无镜:“你看到藏锋了吗?” 它先她一步来找谢无镜,可到现在都没出现。 谢无镜没看到,但安慰织愉:“它不会有事。许是在路上遇到什么,耽搁了。” 谢无镜说没事就是没事咯。 织愉放心地继续躺下休息。 他不在的这两日,虽然她很长时间都在睡,却没有一日是睡得安稳的。 此刻织愉翻身,抓住谢无镜的衣袍,合上眼,呼吸心跳都平缓许多。 这一日,谢无镜与众弟子养伤,众修都在山谷内无人出去。 先前谢无镜一路过来斩杀了不少凶兽。所以众修也不愁没有灵兽肉补充灵力。 织愉一觉睡到黄昏,发现身下已经成了铺好软垫的躺椅,身上还盖了薄被。 她记起睡得迷迷糊糊时,谢无镜抱她。 第75章 那时她哼唧两声,差点被吵醒。 谢无镜低声哄她:“没事,你继续睡。” 想来就是那时候,他把她抱到躺椅上的。 谢无镜在众修驻扎处,正和三名长老说话。 香梅跪坐在她身边的软垫上伺候,为她准备好了香甜软糯的金团与茉莉茶。 织愉接过她递来的茉莉茶,关心地问:“你身子没事了吗?” 香梅:“灵窍封印已解,夫人给的仙药我也都吃了。现在恢复了六七成,已没有大碍。” 织愉暗叹修士的身体真健壮,恢复得好快。 喝完茶把杯盏放下,一抬眸,她对上香梅默默凝视她的双眼。 从香梅不断偷瞟鲛族的动作、满脸不爽的表情,她已经猜到香梅要说什么了。 她能怎么办呢? 自己人,还能让香梅把话憋回去不成? 织愉揉揉眉心:“南海公主又干什么了?” 香梅迫不及待道:“她倒没做什么。就是方才仙尊还在打坐调息,鲛族就过来急着请仙尊去解魔毒索。” “那时我在夫人身边伺候,看着仙尊的伤才刚刚止血呢。魔毒索只要不强行破拆,魔毒就不会侵入体内。他们急什么,一点都没考虑到仙尊的伤势。” “但仙尊仁善,还是去和他们探讨要如何拆魔毒索了。” 香梅撇撇嘴,不满极了。 织愉也不满极了。 若不是钟莹自己跳出来,谢无镜怎会受伤,钟莹又怎会被捆住? 最气人的是,还害她想起凡界时最不愿回忆的事,方才还做了噩梦。 织愉丢开薄毯,大步向谢无镜走去。 香梅立刻打起精神跟在她身后。 走近了,织愉听见一名乾元宗长老道:“……这些方法还是太冒险了。没有魔毒索的解咒术,还是只能请仙尊动用真元,先护住南海公主,再用仙力破开魔毒索了。” “仙尊以为如何?” “不如何。” 织愉一把拉住谢无镜的手,“仙尊今日刚被魔气侵体,又救了这么多弟子,你们还想要他动用真元?怎么,把他当驴使唤?驴拉磨还要休息呢。” “你——” 谭十方瞪着眼睛要驳斥。一想到今日谢无镜才刚为她动过怒,生生把话憋回去,不满地摔袖别过脸去。 另一名长老任行舟道:“是我等考虑不周了。只是让南海公主一直这么被绑着也不是办法……” “等仙尊伤势恢复了再说。你们急什么,又要不了她的命。” 织愉拽着谢无镜转头就走。 一名鲛族着急地上前阻拦:“夫人,魔毒索在身,虽不伤公主,却在时刻消耗她的灵力。若时间拖长了,她会灵力枯竭,伤及灵脉的。” 谢无镜:“喂她些补灵丹,可补充灵力。” 鲛族被堵得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另一名鲛族道:“陵华秘境出口还有二十多天才开。补灵丹有限,若用尽,接下来的日子我等该怎么过?” 织愉懒得听她道德绑架。 她对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南海公主:“我问公主两个问题,若公主能给出合理的回答,明日我便同意仙尊为你解魔毒索。” 鲛族欲开口问凭什么要你同意。 织愉便道:“若是你答不出来,你就慢慢等吧。只要我不同意,你别想解魔毒索。” 众修闻言,注意力纷纷都集中在织愉身上。 却见钟莹眼睫颤了颤:“不敢劳烦仙尊和夫人,等仙尊伤势恢复再为我解吧。” 织愉轻哼。钟莹识趣,她便不打算为难。 然而修士中有人道:“钟莹仙子深明大义,我等要仙尊时刻关照的人,着实惭愧。” 织愉拔下发上花钗就砸过去,“你再指桑骂槐,我看你也是想去那边跪着。” 当她是傻子听不出话音? 那人缩了缩脖子,噤声。 满腔憋屈的鲛族回到钟莹身边:“未必是指桑骂槐,也许是有人自己心虚才这般认为。” 气愤凝滞,在场众人都能感觉到,谢无镜的眼神冷了下来。 织愉捏捏他,不要他管,逼近钟莹:“要说心虚,你们不如问问你的公主,她冒充我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坐在马车之中时,又为何不愿出声提醒仙尊,马车里的是她而非我?” “还有,棪木果酒,究竟是怎么被她这个负责大宴的人放上大宴,给你们所有鲛族喝的。” “她若是不心虚,为何不敢让我问?” 织愉说罢摔袖离开,袖子从钟莹脸前拂过,差点打在她脸上。 织愉本不打算让钟莹下不来台,是钟莹没管好她的人。 她不是傻子,不是看不穿钟莹的小心思。 一而再再而三的,她才不受钟莹的气。 众修被提醒这两个疑点,顿时神色复杂。 钟莹抓裙的手紧了紧:“是我……糊涂了。” 织愉:“你冰雪聪明,可不糊涂。你出于私心做过的事,我不想与你计较,但你也别总暗示别人替你出头,找我麻烦。” 钟莹双唇紧抿,唇色渐显苍白,眼眶也开始泛红。 几百岁的修士,搞得好像被织愉这个十八岁的凡人欺负了似的。 在场修士大多不是真的蠢货。 有些话没说得太明白,他们依然能听懂。 第76章 “钟莹仙子……”有人轻叹。 织愉不再等钟莹的回答,拽着谢无镜回去休息。 她躺回躺椅上。 谢无镜在她椅旁打坐:“下次……” “嘘——” 织愉让他别出声。 天幕渐暗。 夜晚总是比白天显得安静。 织愉听着修士那边零散的低语。 “我原本真的以为,她是为了救那个凡人夫人。没想到……在魔族面前冒名顶替,又能如何?难不成顶着仙尊夫人的头衔死在魔族手里,仙尊就会承认她吗?” “倘若她真的这样死了,也许南海国那边真的会逼仙尊认下……” “那魔物对她说帮她验验她在仙尊心中分量,她以为坐在马车里不出声,就能证明吗?那证明的,不是夫人的分量吗?” “也许就是怕出声了,反倒要面对仙尊真的不会管她的现实……” “钟莹仙子糊涂啊。” “她与仙尊自幼相识,五百年了。这些年,谁人不说她日后会成为仙尊夫人。便是那些争抢的人,也都认定日后仙尊正宫之位是她的。这突然杀出个凡人……” “你叫她如何放得下,如何能甘心?” “但她也太不知轻重……” 织愉听烦了,掏掏耳朵叫来香梅:“叫他们闭嘴。再说就去和那些人一起跪着。” 香梅听得正起劲呢,面露迟疑。 见织愉真要她去,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应“是”,走过去。 谢无镜沉默地注视织愉。 比起对旁人,她对钟莹太包容。 织愉侧趴在扶手上,脸与他贴近,眼睛望着星空:“我只给她这一次机会。” 她记得钟莹在剧情里,是唯一一个一直相信谢无镜的人。 救走谢无镜后,她也从未挟恩图报,逼谢无镜娶她。 织愉相信钟莹本性不坏。 谢无镜手掌轻抚织愉的脸:“下次不必为我出头。” 织愉睨他一眼,嘴角抽了抽。 钟莹的事,他是一句都没听进去。还在这儿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呢。 织愉也不谈钟莹了,“都怪你太好说话了。” 谢无镜:“我心中有数。” 他心中有数是一回事,她作为他亲近的人,心疼他是另一回事。 他的伤太重,织愉不跟他辩驳。 她还好心地忍着两天只用了净尘诀的难受,没有任性地他带她去找个泉池沐浴。 织愉:“你还是好好养伤吧。” 谢无镜:“我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看着可怕。” 织愉嘀咕:“仙身就是了不起。” 谢无镜默然。他去一边布下隔绝阵,换了套星郎卷云银纹的干净衣袍出来,在躺椅上躺下。 织愉也去换了套桃夭色软绡春花裙,避开他的伤处抱住他,合眼睡下。 天未亮时,织愉摸到身边谢无镜的位置一片冰冷。 她半梦半醒地四下环望。 香梅唤她:“夫人。” “谢无镜呢?” 香梅指向她昨日罚修士跪的地方,“方才有人发现那些修士死了,仙尊与长老连同医修正在查看。” 织愉瞬间清醒,惊慌道:“跪死的吗?” 她杀人了?第一次杀就杀了一群? 她果然是天生要做恶人的命。 织愉仿佛感觉血脉里有东西在觉醒。 香梅:“不是。方才听情况,似乎是魔气灌体,难以承受而死。” 织愉:“哦。” 原来觉醒的是错觉。 她好奇地想去看看。 香梅拦住她:“夫人别看,他们灵脉爆裂,死相很恐怖的。” 不是她杀的,她确实没必要看。 织愉悚然地躺回椅子上,喝青梅茶、吃雪蒸糕、看话本。 试图用话本故事,驱赶已经脑补出来的可怕死状。 那边,被众修围绕的地上,跪着十几具七窍流血、皮肤紫黑的尸体。 不断有魔气从他们体内溢散,他们膝下的土地也被血与魔气染成黑红。 谢无镜布阵将他们隔绝,不让魔气影响到其他人。 为他们检查的医修不敢太过仔细地查看,生怕那些强横的魔气侵染自身。刚检查完,便飞快地远离,讲述检查结果:“与仙尊推测的一样,他们灵窍里的灵力被抽走一半,剩余的由魔气来填补。” “并且为了不让此举被发现,灵气以一种奇特的异术遮掩了魔气。这才导致仙尊与我等先前没有查探出任何异常。” 孟枢震得捂着胸口连退两步,心痛不已:“魔族好毒的手段!我竟不知他们是何时对这些弟子下的手,我有负乾元宗长老之名。” 谢无镜安抚:“你已尽力,无需自责。现在首要做的,是麻烦几位修士再为其他乾元宗弟子检查,看看他们是否也被魔气灌体。” “这……”医修为难,“我等恐怕没有能力查出来。” “更何况,灌体魔气与仙尊所受魔杵上的魔气同出一脉,皆为万魔邪冢所出,强横无比。我等亦没有能力应对。” “那便劳烦诸位对乾元宗及鲛族伤者多多看护。” 谢无镜道,“这些弟子的尸体已完全魔化,不宜久留,我需将他们带离此地处理。待我回来,我会尽量协助诸位探查魔气。” 第77章 众修齐齐向谢无镜躬身行大礼,“有劳仙尊。” 谢无镜动用仙法,将魔化尸体转移至结界外。再引一只凶兽前来,操控凶兽,将尸体拖离山谷。 众修目送谢无镜离去,甚是感慨: “只要不涉及夫人,仙尊真是慈悲为怀,仁德大义,十分会体恤他人。” “只是一涉及夫人……” 众修叹了口气。 有一修士脱口而出:“若死的是夫人就好了。” 此话一出,众人错愕地望向他。 那人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惶恐道:“我、我一时口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众修皆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直到一旁的医修问道:“乾元宗弟子是不是少了两名?” 他们才如梦初醒般回神,去查看乾元宗弟子。 * 密林间,灵气充沛,植被茂盛得几乎无路可走。 待离山谷足够远,谢无镜一剑斩断凶兽拖行尸体的缰绳,放任凶兽因本能畏惧而跑远。 正是黎明前的至暗时刻。 谢无镜在黑暗中耐心清点尸体人数。 一共十三名,和织愉点出来的罚跪人数一样。 但他没有动手处理,沉静的眼扫过周围暗林,“还少两具。” 话音落,林中响起叶片坠落枝头之声,微不可闻。 他身形一闪,衣袍翻飞间挡在了两道身影逃跑的路上。 见无路可逃,两名乾元宗弟子故作镇定地行礼,“仙尊,我等特来帮忙。” 谢无镜步步逼近:“你们在发抖。” “我等没、没有。” 两名弟子连连后退,终是伪装不下去,用尽全身力气逃命。 他们一边跑一边试图恐吓谢无镜:“慈琅仙尊,我们知道那十三名乾元宗弟子是你所杀。你若敢杀我们,我们有秘法可在死前将消息传给乾元宗同门!” 谢无镜不急不缓地跟在他们身后。 直到他们撞上结界,意识到自己已成与世隔绝的困兽,惊恐回眸。 谢无镜站在他们身后的黑暗中,姿态孤高犹如神祇。 “如何知道是我所杀?因为你们是战云霄的内应,你们知道战云霄做不到魔气灌体后再将魔气隐藏?” 他冷白修长的手掌溢出从魔杵之伤上提取的魔气,一掌扣住一人头顶,将他们按跪在地。 “你、你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 “现在才知。” “慈琅,你可是正道魁首,怎能做出此等手段阴毒之事!” 密林里传出他们的凄厉慌乱的控诉。 谢无镜不是不给别人说话的人,他一向愿意听人把话说完。 他沉默地俯视二人。 二人望着他,大脑一片空白,神色惶惶。 谢无镜语调淡淡:“阴毒?我没给过你们活命的机会吗?” 他手下微微用力,神情平静无波。 “我给过。” 两具被魔气侵染的尸体应声倒地。 林中又恢复独属于黎明前的寂静。 * 天蒙蒙亮,谢无镜回来了。 众修已确定乾元宗少了两名弟子。 谢无镜带回来消息:那两名弟子的尸体出现在密林中,已魔化,他便连将他们同那十三具尸体一并烧了。 他没有歇息,再次为乾元宗弟子们用真元除魔气。 事毕,他道:“我已尽力,还请诸位多多留心自身情况。” 乾元宗弟子行大礼感谢。 众修齐齐躬身:“有劳仙尊。” 织愉躺在躺椅上,啃着桃子看他们对谢无镜表达滔滔不绝的敬意,“马屁拍得挺好,就是没想到让他回来多休息。” 香梅也习惯于一切由仙尊顶着,若不被提醒,很难想到仙尊也是会累的。 她道:“这世上也只有夫人才会时刻挂念仙尊的身体。” 那可不,她以后要用的。 织愉暗暗腹诽,抿了抿唇。 谢无镜终于和那些人说完话,走回来。 织愉递给他一颗脆桃。 他接过,和她一起坐在躺椅上吃桃。 香梅见状退到一边去。 旭日升起,曦光破开清冷天地。 有一缕暖意落到他们身上。 谢无镜给她抓了一把荔枝:“方才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一片结了果的荔枝林。等回去,可以移种到仙府。” 织愉惊喜地接过,把吃了一半的桃给他,靠在他肩头剥荔枝。 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起她刚醒时,香梅说那些人死了的事。 “香梅说他们死状可怖,吓得我我脑子里全是想象出来的恐怖画面,看普通话本都没用。后来看了好一会儿带图的话本……” “我觉得他们的死,没准儿是他们违背誓言,遭受天罚了。” 织愉一口吃掉一颗会爆汁的香甜小荔枝,满脸满足 谢无镜吃完了自己的桃,吃她剩下的一半:“你看的什么带图的话本。” 织愉斜他一眼,恰对上他的双眸。 她很异常地保持沉默。 对视片刻,他再问:“什么话本。” 织愉眼神飘忽:“小孩子不要问大人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感谢在2024-01-18 00:00:00~2024-01-19 23:5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8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h、椰子菠萝、蒙面大板砖、524695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28章 [vip] 这里会疼 织愉有时会看秘戏图, 这谢无镜是知道的。 她倒不是故意去找这些看。 只是有些话本乍看与别的话本并无不同,实则会将一些男女之事详细描写,还会配上香·艳插图。 织愉第一次接触到这类话本是在凡界。 她与谢无镜为躲避仇家与官兵, 暂住在鱼龙混杂的烟花巷附近。 日常吃穿买东西, 自然也是在那儿。 平时给她买话本的钱, 大多时候是谢无镜省下来的。那本话本也是他给她带回来的。 说是路过书坊时, 一名书童神秘兮兮地跟他说这是本难得的好物。 书名比织愉平时看的话本还要文艺, 叫《江南春》, 要价也很贵。 织愉与谢无镜都没多想。 吃了午饭后,织愉坐在屋檐下看话本。 书一开场,文笔叙事果然都非常精妙。人物和织愉以往看的相比, 也更为出格。 讲的是一名微服私访的太子,对私宅别院里一名已有竹马良配的小丫鬟动了真情,步步紧逼, 强取豪夺的故事。 里面还有彩色的配图, 院中景观、人物都很漂亮。 谢无镜洗完碗,和她在同一条长凳上坐下一起看。 这页正说到,太子吃醋发狠,将小丫鬟逼到花园假山之中。 小丫鬟连声道不可。 翻开下一张, 一幅精美细致、惟妙惟肖的秘戏图占了半页,另半页是这幅图上的故事情节、动作对话等详细描述。 织愉动作从未如此之快,“啪”得合上话本。 谢无镜与她面无表情,直视前方。 一时间, 简陋破旧的小院里安静得仿佛无人居住。 片刻后,谢无镜说着“该擦刀了”起身离去。 织愉羞红了脸, 瞥了眼他进屋的背影,又打开书看了眼。然后匆匆把话本放回房中被子里。 后来她自己偷偷摸摸地把话本看完, 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虽不会特意去买这类话本,但如果碰到,也不会唯恐避之不及,而是像对待寻常话本一样买下。 谢无镜在那之后过了段时间,便如从前一样,闲着没事会凑过来看两眼她的话本。 她大大方方带他一起看的,他便看。 他一来她就把话本合起来的,他就不看,去擦他的刀。 只是那日的话本,他们再没提过,好像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此刻,谢无镜亦没有接着追问。 他将吃过的桃核扔了,把织愉收集起来的荔枝核接过来放进一个锦囊中。 这是要带回去种荔枝树的。 织愉问他:“种得活吗?” “这附近温度不如南海,却仍能长出荔枝,想来这荔枝树耐寒。回去多多照顾,应能种成。” 织愉点点头,向他伸出手。 她没开口说要什么,他就道:“荔枝不多,现在吃完了,今年没得吃。今年种下的树,起码得等明年才结果。” 织愉撇撇嘴,没再要,埋怨道:“你们灵云界的气候是不是针对荔枝?什么灵果都能靠灵力催熟,唯独荔枝难长。” “也许。” 织愉对他竖起一根手指,笑嘻嘻道:“再给我一颗。” 谢无镜给她。 织愉一口吃掉,把核给他。 品着嘴里残留的香甜,她晃了晃脚,对他笑,竖起手指,“再给一颗?” “吃完了今年都没得吃。回去也没有荔枝可以做甜汤、做糕点。” 织愉扁着嘴哼了声。 一颗剥了壳的荔枝放到她面前,“最后一颗。” 织愉开心地一口吃掉,把核吐到他手里。 * 因乾元宗弟子要养伤,再加上没弄清到底是什么使得修士失去理性。 接连三日,众修士都呆在山谷里没出去。 只有谢无镜每日会出去,带回新的魔怔修士救治。 第四日,织愉起来时听见香梅幸灾乐祸:“鲛族的人整日愁眉苦脸。我方才听她们商量要来给夫人您磕头道歉,请您让仙尊去救他们公主呢。” 织愉惊讶:“魔毒索还没解?” 住在山谷的第二日,谢无镜就和几名修士将马车从山崖上带了下来。 她这三日一般呆在马车里,住在山谷另一边,一眼都没往修士那儿看。 谢无镜因要与他们商议正事,每日都要过去,她还以为钟莹的魔毒索早解了。 香梅理所当然道:“夫人先前不是说了吗,你不同意,她就别想解。仙尊总不可能在他们面前打您的脸。” 织愉心道难怪呢。 这两日她在马车里待闷了出来透气时,偷瞄她的人越来越多了。 她问:“谢无镜怎么对他们说的,那群修士不是很关照南海公主吗?他们怎么也不来提醒我?” 香梅:“孟枢是想过来请您松口的,但是仙尊不许他们来打扰您。他们被吓住了,就一直没人敢过来说。” 织愉伸长脖子向鲛族方向张望。 鲛族用鲛绡搭了个棚,钟莹就躺在其中休息。模糊能看见个纤弱身影,瞧着可怜。 织愉没想折磨她,下午谢无镜回来,她就叫谢无镜去给钟莹解魔毒索。 第79章 她与谢无镜一同去。 这次瞧见她过来,鲛族与众修士都没敢再对她多嘴。 谢无镜按照先前商议好的方法,将钟莹身上魔毒索解开。 钟莹白着小脸有气无力地行礼:“多谢仙尊,多谢仙尊夫人。” 织愉没和她说话。 她就是闲着没事过来看谢无镜怎么解的,顺带领个谢。 领完她就回去,谢无镜则留下来同众修说正事。 他们商议到夜幕降临。 回来时,他在织愉身边坐下。 织愉放下话本,问他:“我们要一直呆在这里吗?” 她觉得这样很好。 要是让她就这样躺平到秘境结束,出去后她甚至愿意给老天烧香感谢。 可是下午时香梅嘀咕想出去,说修士们也有点坐不住。 这提醒她剧情是不允许她在这儿偷懒的。 谢无镜:“下午我往东方走了一段路,看到了我曾见过的那片荒芜之海,也就是地图上指明有神族功法的地方。有许多修士在荒芜之海中徘徊,那里面有东西在吸引他们。” 谢无镜判断:“荒芜之海的荒芜也许是个假象。当某种禁制被打破,它的真身就会显露。” 谢无镜在荒芜之海附近找到一种仙植,名为清芬解秽。 佩戴在身,其香可让修士暂时保持清醒。 他方才已经将清芬解秽分给众修士,明日便带众人前往荒芜之海。 他给了织愉几朵清芬解秽。 其状似兰草,散发的清凉香气确实叫人神清目明。 织愉收起。 翌日一早她随谢无镜一起醒来。 因起得早,她不焦不躁地绾好发髻,挑挑选选地戴上幻色金粉芙蓉琉璃花,簪上蝶落花的琉璃步摇。几点细小珍珠如星子散落般分别坠在晶莹流苏上。 而那朵清芬解秽,就被别在了发上。 这朵恰好是剔透的银红色,很配织愉今日的莲红金绣边榴花裙,看着娇嫩得很。 织愉满意地对镜子照了照,坐在马车里等那些修士做好出发的准备, 等了一会儿,她听见外面已有禀报可以出发的声音,却感受不到马车动。冷不丁地想起: 马还没回来,她坐不了马车了! 她撩开车帘苦恼地问谢无镜:“我怎么去?” 这附近的路比先前她亲自步行的那段还难走。 要她受折磨走过去,还不如就近找棵树把她吊起来一了百了。 众修士闻言,五官都在用力,强忍着不表现出任何对她的不满。把满腹“这么点路都走不了你还来干什么”之类的话,全部按在肚子里。 谢无镜扶她下来,“我背你?” 织愉暗示地把手放在心口,“我不要。” 这里会疼,她上次和他说过的。 谢无镜“抱你?不过只能单手。” 他得空出一只手,以备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织愉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坐在他一只手臂上,像小孩儿似的姿势。 坐久了他的护腕肯定硌她屁·股,她也不大乐意。 但好过压胸。 织愉不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勉为其难地点头,“好吧。” 谢无镜蹲下身,手臂环紧她的腿弯,将她抱起。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仙尊,夫人。” 李随风在孟枢的眼神鼓励下,迟疑地走出来,将一架四人抬步辇从法器袋里放出,“若夫人不介意,不如试试坐这个?由弟子们抬着夫人。”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要坐步辇。” 织愉激动地拍着谢无镜的肩膀,看李随风的眼睛简直放光。 谢无镜静静地注视李随风,放下织愉。 织愉脚一落地,便头也不回地跑向步辇,围着步辇转了一圈。 这步辇也是用灵木所制,上面雕刻、镶嵌的漂亮宝石,不比车舆差。底座下还有一圈飞凤。 步辇上很贴心地加了遮阳的顶盖。这让织愉一下子想起小时候,母妃带她坐步辇。 那时她坐的和这个很像,座椅宽宽大大,上面还有锦绣软垫。 母妃抱着她,坐在步辇摇摇晃晃,穿过一座座宫门。 父皇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刘广荣在一旁奉承,“上次丹屏公主说日头晒人,皇上特意命人加了个盖顶。您瞧,这还有个挂件儿。” 母妃笑:“小荔枝,你看,挂的是个小琉璃荔枝。” 织愉望着顶盖上的流苏有些恍惚,如幼时那般向步辇顶盖下的挂件儿伸出手。 微凉流苏划过指尖,琉璃荔枝的幻影在日光下消散。 她回头对李随风莞尔一笑。 眸光流转,眉眼温软。 众修只见过她张扬娇纵,从未见过她如此笑颜,如发上清芬兰花静静绽放。皆望着她,不由失神。 “多谢。” 织愉对李随风欠身道谢,转身向谢无镜伸出手。 谢无镜会意走来,扶她坐上步辇。 织愉凝视他的双眼,无声地含笑调侃:你该不会还像上次那样耍小孩脾气吧? 谢无镜不语,给她一条薄毯盖腿。取出一块形如银月琉璃、气息若甘霖仙露的灵石,递给李随风,“这是我出于私人的感谢。” 在场众人望着石头,震惊之余,不禁流出觊觎之色。 孟枢推愣怔的李随风一把,“这可是浩渺仙石,只有仙界才有。自仙族陨灭后已成举世罕见的宝物,对你修行大有助益,还不快谢仙尊。” 第80章 李随风磕磕绊绊地接下仙石,“多谢仙尊,举手之劳,仙尊礼重了。” “劳你多次帮忙,应该的。” 谢无镜说罢,请四名乾元宗弟子帮忙抬步辇,也都给出了丰厚的灵石。 众修都震撼于仙尊竟为夫人这般大手笔。 织愉原以为那不过是块普通漂亮石头,她有很多那种石头打成的头面首饰。也有裙子腰封上嵌有那样的晶石。 此刻众修的反应让她明白了那东西的重要性,嗔谢无镜一眼:你个败家子! 谢无镜受了她柔和的眼刀,反倒缓了清冷的神色。走到前方下令出发。 步辇被簇拥在众修中央,稳稳抬起。 织愉姿态慵懒,望着前方谢无镜的背影。 来到灵云界后,她已很少会走在谢无镜身后看他背影。 在凡界时,她与他认识不久那会儿,她倒是时常因为走路慢,慢吞吞跟在他身后。 距离远了,他就会停下脚步等她。 那时少年刀客的步伐潇洒恣意,走路都带风。风吹动的发丝透着他无声的张扬。 此刻的谢无镜,脚步无声,衣不动,腰间佩环不动、发上垂饰亦不动。 他沉稳内敛,气势厚重,比人间帝王的唯吾独尊多了几分清冷、几分不染俗尘。 织愉心头涌起说不清的情绪。 她故作矫情地用手帕点点丝毫没有眼泪的眼下,嘀咕:“这是看孩子长大了的感觉吗?” 香梅跟在她身边,疑惑抬头:“夫人?” 织愉:“没事。” 她闲着无聊胡思乱想一下。 步辇再怎么平稳还是会晃,织愉没法儿看话本。 她四处张望,欣赏风景打发时间。 但在看到森林里跑过第二十四只狰狞丑陋的凶兽,被谢无镜一剑击杀后。 她放弃了这种会让她晚上做噩梦的休闲方法。 她斜靠在步辇上,手撑脸合眼假寐。 香梅瞄她一眼。 过了会儿,在前方有修士说话时,香梅厉声提醒:“小声些,夫人睡了。” 众修齐齐沉默。 咋?周围危机四伏,大家都辛辛苦苦,她还睡着了,这很值得骄傲吗? 他们分外不满,但仙尊手中闪烁寒芒的利剑让他们把不满都藏在肚子里。 他们正在心里骂骂咧咧。 织愉慵懒的声音响起:“没睡,我这样睡不着的,可以说话。” 哦,他们还要谢谢她许他们说话是吧? 众修默默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忽略这令人不爽的小插曲。 只是这一路过来。 过一会儿,他们就能听见织愉要喝茉莉茶。 过一会儿,织愉又要吃绿豆水晶糕。 过一会儿,她还要来杯槐花饮清清口。 …… 她是来郊游的吧? 众修一直没休息,对他们来说这点路程不算什么。 可有人在他们之中享受,年轻弟子真的很难心理平衡。 他们真恨不得给她变出匹马来,把她塞进马车里,眼不见为净。 走至傍晚,剥开茂密如树的奇异植物丛。 终于,来到了荒芜之海的边际。 这一路走来,众修士身体不累,心累。 织愉身心都累。 当着李随风的面,她很有礼貌地没说什么。 待谢无镜过来,她一手扶他的胳膊走下步辇,一手扶自己的腰。 远离了修士们的驻扎地,她抱怨:“步辇太硬,坐久了我腰疼。顶盖又不能完全挡太阳,还是没有马车好……藏锋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要谢无镜低下头,右脸侧着凑到他眼前,“太阳一直在这边晒我,你看我是不是晒黑了?” “没黑,有一点红。” “那就是要黑了!” 织愉不开心极了。 谢无镜的手在她发红的脸上轻抚,带着微凉的仙气,“不会黑。” 织愉拿出菱花镜照照,被他摸一下就不红了。她脸上有了笑意,“你待会儿去做什么?” “荒芜之海里有许多情况不明的修士,这里比山谷危险得多。待会儿需和几位修士先查探周围情况。” “这么忙呀。” 织愉思量片刻,“那你快去吧,早点回来。” 谢无镜问:“怎么了?” 织愉:“我坐得腰疼腿麻,想让你帮我按按。不过你忙就算了,待会儿我让香梅给我按。” 香梅已将车舆放出来布置好,供织愉休息。 谢无镜扶她上车舆。 放下帘子,在她身边坐下,手放在她后腰。 温热的暖流涌入酸疼的身体。 织愉舒适地靠进谢无镜怀里。 待后腰不适缓解,他的手隔着层层叠叠的裙放在她大腿上。 大腿根坐久了的难受也被缓解。 谢无镜问:“还有不舒服吗?” 第29章 [vip] 一同坠落 织愉:“好多了。” 谢无镜:“先这样, 若还有不适等我回来。” 织愉惬意地点点头,有些犯困了。 她躺下休息。 谢无镜把薄毯给她盖好,走出车舆。 困意朦胧间, 她听见谢无镜交代:“夫人在休息, 不用叫她起来用膳, 别让人打扰她。好好照顾夫人。” 香梅应是。 第81章 随后周围陷入安静。 织愉小睡了会儿。 醒时世界格外寂静, 只有篝火噼啪与草树摇曳的声响。 织愉撩帘出马车。 一旁打盹的香梅立刻醒了:“夫人。” 织愉环顾, 许多修士已经睡了, “谢无镜还没回来?” “仙尊与三位乾元宗长老,携三名乾元宗大弟子,以及五名修为在元婴以上的修士, 围着荒芜之海边缘去探查了。” 香梅指个方向。 织愉顺着望过去。 荒芜之海并非真正的海,而是一片焦土。隐有鬼魅般的枯木在天际线处生长,与正常地界壁垒分明, 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投射至此。 黑夜中的荒芜之海, 犹如一片真正的海洋。 倒映出星河夜幕,黑得除了幽光,什么都看不见。 织愉收回视线,坐在篝火边吃了两块紫苏梅饼, 一小杯槐花鲜乳饮。 吃完谢无镜还没回来,她便回到马车上用明珠照明看话本。 待听到外面有香梅唤仙尊的动静,她撩开帘幕,瞧见天边红日都已经冒头。 谢无镜一身晨露寒意, 问她:“睡醒了?” 她很少醒这么早,反常。 织愉:“昨夜醒了, 一直没睡。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用术法消去身上寒凉,步入马车中, 手臂环住她,手掌放在她后腰,“还疼?” “不疼。就是这地方看着怪吓人的。” 她在外本就难眠,白日里见了血,晚上又不见谢无镜回来,不免害怕。 谢无镜褪去外袍与她一同在马车内躺下,轻拍她的背,“睡吧。” “你不用去安排进入荒芜之海的事?” 织愉在他怀中抬起头,瞧见他眼眸幽深。 谢无镜:“荒芜之海要变了,大约就是这两日的事。” 织愉对这没兴趣,闭上眼睛酝酿睡意,随意接话:“你说的禁制被打破了?” “死亡将其打破了。” 织愉半梦半醒:“嗯?” “足够的死息,足够富有灵力的尸体,会让荒芜之海呈现出另一番景象。这就是修士、凶兽、乃至植物都被此处吸引,因它而疯狂的原因。” “荒芜之海将会变成一片媲美仙界,甚至神界的地方。” 谢无镜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嗓音沉缓,“但是死亡带来的机遇,当真会是好事吗?” 织愉没回应,她已经睡过去了。 不过她即便醒着,也只会感到害怕,建议他赶紧想办法把这地方封掉。 机遇、宝藏、强大的力量…… 哪怕是万千人向往的存在,只要不是她喜欢的,都不会动摇她依然故我的心。 谢无镜注视她片刻,凝重神色稍缓,拥她入眠。 另一边。 孟枢与几名去探查的修士,正在将谢无镜推演出的结果,告诉众弟子。 众弟子为此世所罕见的巨大机遇激动不已。 孟枢提醒:“在此之前不要乱跑,否则你们的生命也将成为叫醒荒芜之海的钟鸣。” 而在无人察觉的更暗处。 黑斗篷包裹全身的人问:“谢无镜已确认荒芜之海会是仙地,此处将会灵气复苏?” “是。昨夜我等随他一同前去,亲眼目睹了他的推演。看见荒芜之海中的一棵枯草,在他的推演中焕发生机,竟成了一株极品仙草。” “起死回生,即便是神也做不到。荒芜之海复苏是真的。” 黑斗篷身后二人回道。 这二人,竟是乾元宗的谭十方与任行舟。 “很好,很好哈哈哈哈……”黑袍人压抑着兴奋大笑,“这说明,天命授我,亡谢无镜!” “以后无需仙尊,我等皆是仙尊!” * 织愉觉得自己没睡多久,就被叫起来了。 外面的呼喊声此起彼伏:“荒芜之海复苏!仙境出现了!” “不是说要两天吗,怎么这么快?” 织愉嫌吵,有点烦这仙境出现得太快。她还想多无所事事两天呢。 谢无镜:“许是有人出了力。” 有人主动杀人,杀到荒芜之海复苏? 织愉略感惊悚,让谢无镜先出去,她要换衣裙。 不高兴归不高兴,她挑选首饰衣裙的认真一点都没含糊。 她想仙境一定很美。云烟雾绕,就像她先前梦见的谢无镜将她杀死的地方。 真是好壮阔、好漂亮的云上天宫、烟霞流光。 可惜谢无镜杀她时,她那一身太狼狈了。配不上那样的环境。 今天,她不能辜负那么美的景色。 她挑了身幻色晴山蓝红玉虞美人纹大袖裙,披帛上的金影,在光下泛出流霞的光彩。 随后绾了个漂亮又仙气的发髻。戴点翠红宝金冠,绑百花纹素采发带,插垂丝海棠发梳。 织愉对镜满意地用手指点了点发梳上坠下的莹幻花叶。 花叶摇曳如风吹海棠,轻盈灵动。 她款款走出马车。 谢无镜与一众修士已站在荒芜之海边缘,正做出发的准备。 织愉走近荒芜之海。 原本枯败的土地上焕发出生机,一切生命都活了过来。 绿草如茵,花簇如锦。树木葱茏,灵光四溢。 然而,这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第82章 天宫呢? 就算没有天宫,云呢?烟呢?流霞呢? 织愉开始觉得这环境配不上现在的她了。 香梅在她身边惊叹:“夫人,仙境果然很美。” “还行吧,跟凡界的荒郊野岭似的。” 一眼望去,全是最原始的草木。 不是不美不壮阔,而是这些仙植实在对她毫无吸引力。 织愉兴致缺缺,只想回去继续休息。 一旁的修士听到她的点评,满腔激昂被泼了盆冷水,凉了一半。 倏然,荒芜之海茂密草丛中的骚动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气氛瞬间停滞,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凝视前方。 仙境刚出现,里面就有仙兽了吗? 正想着,仙兽昂首阔步走了出来。 确实是只仙兽,但是大家都认识。 “藏锋!” 织愉看到明心化厄比看到仙境激动。 明心化厄慢悠悠地走来,停在谢无镜面前,摇晃着马头,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惜它不会说人话。 谢无镜拍拍马背,然后把它牵去拴在马车上。 它很乖,只是马头一直动来动去,发出嘶鸣。 织愉向它敞开怀抱,噘着嘴想要亲它一口。 天知道,她有多想它。 有了它,她之后就可以坐马车了。 谢无镜动作利索地栓完马车,一只手掌伸过来蒙住她的脸,把她推到一边,另一只手扶她往马车上走,“要出发了。” 织愉没亲到,但坐在马车上就很惬意:“哦。” 她快乐无比地吃云丝酥配龙井,翻看话本。 跟在马车周围行进的修士们,则沉浸在这新出现的仙境中。 “这仙境里的仙植竟皆是极品!我从未感受过如此充沛的灵气。” “那是什么?从未被记录过的仙植吗?” “是神植。” 谢无镜的声音在吵杂中传入织愉耳中。 织愉放下话本,静静聆听。 众修此刻都分外安静。 谢无镜:“这恐怕不是仙境,而是濒临陨灭状态的神境。” 众修倒吸口气。 若非长久的修道让他们克制住了情绪,此刻他们就要像过年的小孩儿一样激动得无法自已了。 谢无镜肃声提醒:“小心为上。” 众修应是。但听语气就知他们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什么神啊仙啊的,织愉不感兴趣。 她在马车里自成一方悠闲,继续吃吃喝喝看话本。 正看得入迷,马车骤然跳跃颠簸。 “夫人!”外面传来香梅的高声呼喊。 织愉心猛地提到嗓子眼,连忙查看外面。 她就看个话本的功夫,马车周围竟已成战场。 杀出的失控修士与乾元宗及谢无镜救来的修士缠斗在一起。不要命的打法令人难以招架。 谢无镜这边的修士越来越少,对面的敌人越来越多。 织愉在混乱的人群里寻找谢无镜,就见数十名修士正合力将谢无镜逼离人群。 马车一震,世界都开始倾斜。 明心化厄的缰绳竟在混乱中被砍断,三名修士双眼赤红地向她攻来。 织愉惊慌地躲闪,认出这三人是山谷内受过谢无镜庇护的修士。 他们被打掉清芬解秽,失去了理智。 但如此袭击她,说明他们内心想杀她。 他们再次袭来,香梅手持鸳鸯钺挡下:“夫人快跑!” 织愉应声跳下马车,朝荒芜之海外跑去。 突然,一条地裂出现在她脚下。 织愉踉跄跌倒,脚绊在地裂边缘,连忙用手抓住地上的草往上爬,这才没摔下去。 她惊魂未定地远离地裂。 然而地裂如棋盘上的线,错综复杂、越来越密集。 地裂里涌出滚滚黑气,就连被欲望占据大脑的发狂修士都开始察觉到不对劲。 荒芜之海要塌了! 织愉在混乱中,视线锁定谢无镜的身影。 与他缠斗的数十人里,多出了三名黑袍人。 黑袍人的修为远胜普通修士。 而谢无镜竟没有如往常那样速战速决。 织愉这才留意到,所有修士的攻击都变得如凡界江湖客之间的打斗,使不出灵力。 织愉一边躲避混乱中乱飞的武器,一边往谢无镜的方向跑。 她怕得要命,只能红着眼眶地在心里安慰自己:我不会有事的。我的恶毒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正这么想,她脚下一空。 巨大的地裂如同峡谷,横穿整个荒芜之海,无差别地出现在所有人脚下。 织愉大脑一片空白。 “谢无镜!!!” 她大叫。 “仙尊救我!!!” 更多人也在叫。 你们都是修士喊什么喊,自己想办法飞!先来救我啊! 织愉身子不断往下坠。 一条霞光红线电光石火间缠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住,她顺着看去。 谢无镜一身绀宇描金麒麟甲,一手拉着红线另一段,一手持九霄太上,招架身后穷追不舍的三名黑袍人。 织愉顺着霞光红线努力往上爬。还没爬上去,忽听见脚下的深渊中传出奇怪的声音。 低头一看,一团密密麻麻的黑云直冲云霄,不断发出刺耳的鸣叫。 第83章 “是黄泉冥鹫!” 修士们发出凄厉惨叫。 浑身漆黑的鸟兽从织愉身边擦过。 刀片般的羽毛、锋利的爪、浑身散发的死气,引起修士们惨叫一片。 谢无镜松了剑,一手拉她,一手向她伸出。 织愉一手抓着线、用袖子护住自己的头脸,一手急切去够谢无镜递来的手。 就在他的手离她只剩三尺时,织愉看见谢无镜身后为首的黑袍人召出一柄流光溢彩、气息磅礴的神杵。 神杵自黑袍人手中飞出。 刹那间,从谢无镜背后生生贯穿了他的身躯。 冥鹫黑羽纷飞。 滚烫的血从谢无镜战甲里渗出,滴落在她脸上。 “谢无镜!” 在她的呼喊声中,他与手中红线,皆从她身边坠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1-20 00:00:00~2024-01-20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y 29瓶;姌媣 9瓶;蒙面大板砖、椰子菠萝 2瓶;双鱼座的小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30章 [vip] 应龙神冢 织愉闻到他从她身边落下时、在空中留下的血腥味。 没有人再拉着她。 织愉对天骂了一句此生最脏的脏话。 伴随着轰鸣雷声, 坠落黑暗深渊。 * 织愉醒时,骨头缝里都在疼。 她虚弱地唤:“谢无镜?” 无人回应。 她视野模糊,片刻后变清晰,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手中紧握的霞光红线, 线的另一头已断。 四周墙壁似琉璃又似玉。上刻繁复纹路, 盯着多看一会儿, 便莫名叫人头疼。 织愉撑着地面踉跄站起来, 抬头, 上方竟不是裂隙,而是与墙壁同样材质的穹顶。 穹顶上刻的,是一条有气吞山河之势的巨龙。 巨龙背生雄伟双翼, 轻轻一挥便是雷霆万钧。 怪吓人的。 织愉缩缩脖子,继续唤:“谢无镜。” 空旷巍峨的大殿里,只有她的回声。 这一间大殿, 大得堪比一整座凡界皇城。 一眼望去, 满目晶莹之色,无边无际。 唯有前方一个小小的白点,瞧着比较特殊。 织愉忍着疼,扶墙在殿中走。竟感到墙上玉琉璃般的石头里, 有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体内,比仙气更为雄厚纯净。 大概是神气。 织愉不客气地在墙壁上倚了一会儿,待身体再无不适,一边快步向白点靠近, 一边喊谢无镜。 喊了好一会儿,走也走累了, 她终于放弃。 算了,她都没死, 谢无镜就更不可能死了。 环顾四周,织愉发现前方的墙壁好像有变化。 她用仅剩的一点意志力走近查看,整面墙上竟都是隐隐散发金光的玉石卷轴。 卷轴外圈刻的文字她完全看不懂。 织愉估计她要找的神族功法大概就在这里。 但她懒得找。 她从储物戒里拿出软垫和小被子,往地上一躺。 不走了,等谢无镜来接她。 她饿不着也渴不着,在这儿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听见有响动。 “谢无镜。” 她欣喜地闻声望去。 来的竟是明心化厄。 明心化厄顶顶她的软垫,仿佛在说别躺了,快起来走。 织愉想了想,勉为其难地收起软垫,骑上明心化厄,“是谢无镜让你来的吗?” 明心化厄不会说话,也不想搭理。 “估计不是。他若是知道我在这儿,肯定会亲自来接我的。” 织愉在它背上碎碎念,“你走慢点,磨着我腿了。还不如谢无镜背我舒服。” 明心化厄的速度依旧我行我素。 织愉盯着它看了会儿,恍惚意识到什么,问道:“藏锋,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明心化厄的马嘴空嚼两下,仿佛撇嘴。 织愉从它无语的眼神里看出:你才知道啊。 织愉震惊:“你不喜欢我?你竟然不喜欢我!难怪每次一出事,你把我丢下就跑。” “我还以为我们凡界相识,有过共患难的情谊,你我算是故友。” 她有点伤心,不过就一点点。调整好情绪就拍拍马背,“不喜欢你也得背着我。等我见了谢无镜,我还要跟他告状。” 明心化厄打了个响鼻。 首先,它不叫藏锋,它叫明心化厄。 其次,它跟随谢无镜多年。结果谢无镜见到织愉后没多久,就为了带着这个女人回大梁而把它卖了。 后来回了仙界,只出征一次,就让它给这个女人拉马车。 最后,听听,这女人说的是人话吗,还告状。 综上,它怎么可能喜欢她! 织愉坐在它的马背上碎嘴:“你讨厌我?” 因为谢无镜,它对她不至于讨厌。 “你不会把我带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弄死我吧。” 明心化厄:…… “藏锋,你说句话啊,藏锋。” 你在为难一匹马。 逗了半天马。马开不开心不知道,反正织愉心情好了很多。 讨厌她的人多了去了。 第84章 在凡界宫里,因她娇纵跋扈,可能除了她的父皇、母妃还有莫姑姑,就没人真心喜欢她。 她也从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她自己喜欢自己就好啦。 明心化厄走了很久,织愉趴在马背上假寐。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感觉到马停下了脚步。 先前瞧见的小白点已在眼前。 这竟然不是白点,而是一块冰棺。 冰棺里躺着个一身雪裙的女人。 她容颜绝色,比钟莹更似九霄神女,双目轻合,仿佛睡着了。 织愉下马疑惑地靠近冰棺,查探一圈。 冰棺上没有雕刻名字,只是棺后的墙壁书阁里,竟有一本正常的书。 书放得很低,在她大腿的书阁处。 将书抽出来。 织愉才发现这也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本手记。 翻开第一页便是隽秀的字体,上面写着: [从凡界到仙界,再飞升到神界,我以为我已断情绝爱,从此心归大道。 然,我斩断了的俗缘情妄,却在进入神界后再次生出。 我爱上了这世上最无情的神。] 织愉惊讶地回望冰中女子,这是一个飞升成神的凡人、真神女? 织愉把这当成一本话本,铺好软垫,背靠书阁翻阅。 [第一次见他是在凡界。 凶兽肆虐,魔族从黄泉入侵。他统领修道者还凡界安定。 那时我尚年幼,并没想到以后会与他有何因果。 但看着他纵横云天的身影,那是我第一次对修道产生渴望。 来到神界至今,我一直试图控制这在神界不该生出的私情。 然情不知所起,如覆水难收。 或许,这才是我此生道途上最大的劫。] …… 往下,是一些零散的日常记录,多与手记主人爱的那个他有关: 他今日去了何方征战;他今日去了何方除邪;他今日如何拯救了受苦受难的百姓;他今日如何去教导了邪魔,劝他们改邪归正…… 手记里的这位无情的神,如慈悲的父,为苍生四处奔波。 手记主人对他万分敬仰,也越发痴恋。 直到手记主人自述最近发生了一些事,虽没说明是什么事,但她显然很忧心。 也在这时,她意识到: 在神界诸神的不起波澜中,她俨然成了一个情绪过多的另类。 她担心自己被逐出神界 然而那位神告诉她一切有为法。 没多久,她迎来了她此生最大的转折——她接受了与她暗恋的那位神诞下龙子的使命。 因为那位的族中只有他一个。 而她是凡人出身。 凡人与神兽结合,会是纯种的神兽。 她起初为此感到开心又绝望。 开心的是她在这最后的时刻,得以如愿与心中藏了许多年的人在一起。 绝望的是,时间不多了。 这一句时间不多,让织愉推断出: 神族做出繁衍的决定,是因为他们推演到神族将要陨灭。 果然,没多久,手记上提起神族覆灭。 [我怀着他的孩子被送往下界,由仙族照顾。 孩子离诞生还要九年。 越发衰退污浊的灵气,犹如病症在蚕食我的神魂。我虽为神,在这样的世界里,却衰弱得不如一个耄耋老人。 我试图散功来延长生命。 可我的寿命仍旧所剩无几,我恐怕要辜负他的期望了。 神族注定陨灭。 我不知道这样带着腹中死胎的我,能不能再去见他。 思来想去,我虽是个痴心妄想的人,但无愧于他所爱护的天地苍生。 所以我仍旧请仙族在我死后,将我埋在他的冢中。] 这里,是他的冢? 织愉疑惑地环顾四周,翻开下一页。 下一页已经变了字迹。 [此为陵华尊上生平手记。 受陵华尊上嘱托,助尊上长眠于此。] [因内冢封闭,无法进入。只能置于冢门大殿,望陵华尊上安息。] 原来,这里只是冢门大殿。 织愉合上手记,手记瞬间化作金色齑粉,随风飘散。 织愉一惊,发现马已经不见。 这偌大的地方,只剩她一人与一具尸体。 她连忙合手对着冰块里的神女拜了拜:“是手记自己没的,不是我弄坏的,勿怪,勿怪。” “对了,这里虽是他的冢,如今却流传着你的名。以你之名冠他之冢,虽不能合葬,但也可以安息了。” 话音落,织愉听见崩裂的碎响,吓了一跳。 紧接着就见冰棺开始破碎,连同里面的尸体一起。 犹如月下飞雪,飘散消失。 织愉怔了怔:“原来之前真的没安息……” 随后,她听见浑厚声音仿佛远古钟鸣。 听不懂的语言带着强大力量冲击着她的大脑,让她一阵阵晕眩。 织愉扶着书阁缓缓坐下。 终是没撑住,倒了下去。 还好她聪明,倒下前知道坐到软垫上。 ……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来。 空旷的大殿,真的只剩她一个了。 她想,谢无镜肯定会找到她的。 可这一想就想了不知多久。 在殿中没有日月流转,她感受不到时间变化。 第85章 只能根据自己储物戒耗尽的食物与水判断,她在这里待了最少五天了。 她坚定地相信,她的死期还没到。 同时又担心老天不会因为她骂得太难听,把她放弃了吧? 织愉就这样在自信与焦虑间反复横跳,看完一本话本,躺下入睡。 浅眠中,她听见细微的摩擦声响,像有什么在地上游动。 她虚睁开眼睛看去,一片琉璃玉色中,有黑影在靠近。 她唤了声:“谢无镜?” 那黑影应声:“嗯。” 是他的声音。 织愉的心终于落到实处,这几日没睡好、积攒下来的困意全部涌了上来。 她困得不想睁眼,闭着眼睛,嗓音轻得几乎只有气声:“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谢无镜:“你在这儿不要走动,过几日便能出去。” “我在这儿待着,你呢?”她迷迷糊糊伸手去抱他。 但他没让她碰到。 她感到有坚硬的东西,安抚地轻抚她的发顶。 是他戴着战甲的手吗?好硬,还有点刮她头发。 谢无镜:“这是一座应龙神冢。” 织愉:“嗯……” 谢无镜:“神冢主人的一道神识留在了此处。他给了三道问题,解开才能出去。” 织愉:“嗯,解……” 她半梦半醒,懒得多说一个字。 谢无镜抚了抚她的长发。 织愉感觉到头发被拉扯,伸手去碰他的手,又没碰到。 随后她又听见那种摩擦地面的声音远去。 一觉睡醒,她软垫旁放了一碟荔枝,还有几颗她从未见过的火焰一样的红果。 织愉确认,谢无镜真的找到她了。 担心被饿死的焦虑消散,织愉自信满满:她就知道她是不会死在这里的! 可是为什么谢无镜送来的全是果子? 就因为她进秘境忘了给谢无镜芥子里塞点心,所以他就没点心给她吃了吗? 他就不能自己给她备些点心吗! 织愉不开心地撇撇嘴,至于陡然想起的: 谢无镜进秘境之前,问过她要不要带什么吃的进秘境。她跟谢无镜说“不用你带,我让香梅带了一大堆”。 这种事,她选择忽略。 人嘛,做错事总是要找个人怪一怪的。 她不可能怪自己,那就怪谢无镜咯。 织愉翘着嘴角,拿起那从未见过的果子吃了一口。 是谢无镜会喜欢的那种,水多,味道很淡,但是非常清香。 织愉吃一口果,吃一口荔枝。 把果子和荔枝全吃完,看了会儿话本,又睡了。 醒时她发现谢无镜又给她送了荔枝和果子来。 只是这次他过来时,竟然没有跟她说话。 织愉不太想吃这种果子,想叫谢无镜下次干脆全给她送荔枝,还想问问…… 神杵是不是伤他很重?他怎么都不让她看到他? 织愉这一日过得有点心不在焉,话本没看多少,果子也没吃多少。 她犯困就睡下,朦胧间听见有细微的摩擦声靠近。 她强忍着困意逼自己睁开眼,“谢无镜,我不想吃那个……” 当对上黑影脸上冰冷竖瞳的刹那,她瞬间清醒,微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一条巨大的黑影直着上半身在她上方笼罩着她,庞大的身躯黑而粗·长,一眼看不到尾巴尖。 织愉视线粗略一扫,便呼吸凝滞,感觉世界都天旋地转,“蛇啊啊啊啊啊啊!” 她尖叫一声,一头栽到软垫上晕了过去。 织愉怕蛇,怕虫子,怕一切爬行动物。 甚至黄鳝甲鱼之类的都是做好了也不敢去吃的,连在饭桌上看到都不愿意。 在凡界,她曾在谢无镜打算挖蚯蚓去钓鱼时,因为看到他拿起蚯蚓吓得一边叫一边哭,跑出去三丈远。 蚯蚓钓的鱼她不肯吃,宁愿饿肚子。也不许他碰过蚯蚓的手靠近她。 后来他再也不用那玩意儿钓鱼。 她也曾在无数次起夜如厕时。 因为看到蜈蚣、蜘蛛、壁虎、老鼠等虫子或动物时,吓得连衣裙都来不及整理,踉踉跄跄地哭喊着“谢无镜”跑来找他,惊魂未定地让他陪她去。 此刻,被织愉称为“蛇”的黑影,伸出长有玄色泛金麟甲的爪子,将她身体拨正,免得她这样趴着喘不上气。 确定她只是暂时的晕过去,很快就会醒,锋利的巨爪轻轻地拂过她凌乱的发。 他留下荔枝与果子后,离去。 大殿一侧的神玉长廊中,明心化厄在此等候。 他道:“进去守着。” 明心化厄听话地跨过无形之门的结界,守在织愉身边。 第31章 [vip] 在幻境里 一口气喘上来, 织愉猛地睁开眼。 眼前不再是那一张口就能把她整个人吞下的蛇头,而是空阔高远的穹顶。 她急促地呼吸了两口气,立刻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完好无损, 也不疼。 那条蛇没吃她。 织愉坐起来, 瞥见一旁趴在地上的马, 顿时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与眼底。 她冲着马跑过去, “藏锋, 是你救了我?” 明心化厄站起来躲开她。 织愉不跟它计较, 急切地问它:“是不是你打跑了那条蛇?你已经把它杀了吧?它不会再来了吧?” 第86章 明心化厄换了个地方接着趴。 “不对,你不喜欢我。那就是谢无镜解决了那条蛇,让你来守着我的对吗?” 明心化厄不想她再对着它碎碎念, 打了个响鼻以表肯定。 织愉慢吞吞回到自己软垫上,用薄被包裹住自己,仍在抒发恐惧般自言自语:“好大一条蛇, 这里怎么会有那么一条蛇……” “那是蛇吗?他好像和蛇长得也不太一样。有须须, 脊背上有柔顺的毛发,好像还有爪子?有翅膀吗?” 好像有的,只不过是压在脊背上的,她不太确定。 织愉昏迷前看到的模糊黑影, 渐渐在她脑海里与穹顶上的应龙雕刻重叠在一起。 她仰望穹顶,鼓起勇气回想了下。 瞬间又打了个寒颤——它似乎没有龙角。 该长龙角的地方,只有一点平整锋利的根部,像是被人生生砍断。 织愉自动脑补出了一个龙战死后, 亡魂成了死前最后模样的故事。 “那是,是……” 明心化厄以为她已经猜中什么, 凝视她。 就听她嗓音抖成波浪线,“是鬼啊!” 织愉立刻卷起铺盖跑到明心化厄身边坐下, “藏锋,你叫明心化厄,应该能化解灾厄。你能感觉到,这里还有别的鬼吗?” 明心化厄嚼嚼马嘴,织愉看不出它的答案,只看出它好似有一点幸灾乐祸? 织愉气恼又害怕地拿袖子甩它一下。 不疼不痒,明心化厄欠揍地摇晃了下脑袋。 织愉不理它了。 她突然觉得这座大殿,一下子冷了很多。 万一这里死的不止一条龙,死的不止一个人…… 织愉颤抖的小手,偷偷摸摸向明心化厄的身体。 明心化厄避了下。 织愉摸了个空,委屈地扁扁嘴。 不让摸就不让摸,她还不稀罕呢。 她抱紧被子,怀念起在凡界的时光。 那时她看完鬼故事被吓得睡不着也好,看民间异闻半夜被噩梦惊醒也罢,都有谢无镜陪在她身边。 第一次她因此和他挤在一张狭小的木板床上时,各盖一条薄被。 她面对着他睡,觉得背后凉嗖嗖。把背后给他,又怕有鬼脸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只能等他睡着了,再偷偷摸摸把一半身体挤进他被子里。 好像这样,遇到危险,她就能像蜗牛随时躲进安全的壳里。 他温热的手臂突然圈住她,将她整个带进他怀中。 前后都有他的体温,她终于感觉自己好像住进了坚固的堡垒一样安全。 他没睡,闭着眼睛告诉她:“都是假的,世界上没有鬼。你看别人天天拜神拜仙,神仙会来帮他们吗。” “我从小杀的人,我自己都数不清。如果真有鬼,他们为何不来找我寻仇?” 织愉觉得有道理,但每次看完那些故事还是害怕。 叫她不看吧,她又想看。 无数个被吓到的夜晚,她都这样在他怀中入睡。 不过现在她知道了。 这世上有神、有仙、有妖魔也有鬼。 只不过这些东西瞧不上毫无灵气的凡界。 这让织愉觉得,凡界像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织愉蜷缩起来,问明心化厄:“谢无镜有没有和你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里的鬼都是正道,应该不会吃人——不对不对,灵云界那些所谓的正道,也不见得比魔好到哪儿去。” …… 织愉一个人碎碎念。 明心化厄总不回应,这让她更想谢无镜。 她就算说再无聊的废话,他也会和她搭腔。 在凡界时,他偶尔也会说些没营养的话。 比如走在路上,看到朵花,他会问:“那花香吗?” 织愉也不知道。 然后他们就一起去闻。 比如走在路上,看到一片奇形怪状的云,他会说:“像只鸟。” 织愉就仰头看,有时会说“真的耶”,有时会说“我觉得像条鱼,那是鱼鳍”。 谢无镜不会和她争,只会等她一通分析、以为他也认同之后,依然故我地来一句“像鸟”。 然后,就这么一件事,他们能吵一下午,吵到那片云消散。 织愉回想着,害怕缓解了很多。 她拿出谢无镜给她带来的果子,小口小口地吃。 吃饱了,她就拿出欢乐些的话本看。 犯困时,她很想钻进明心化厄肚子底下睡觉。 可惜明心化厄不让她钻。 她只能叫明心化厄起来,在它马背上铺好软垫薄毯,趴在上面小憩。 她没能睡沉,困倦裹挟着大脑,突然感到明心化厄把她放下来。 她立刻醒了,伸手去抓它,“你去哪儿。” 明心化厄被她抓住脖子上的马鬃,差点一蹄子踢过去。 它从未如此地想说话:去拿你吃的东西,免得你饿死。 可它不会说话,只能被她拽着马鬃和她绕圈圈。 它浑身上下写满“我想走”。 织愉即便害怕,还是松了手:“走就走,我一个人也可以。” 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背对明心化厄。 小小一团,瞧着怪可怜无助的。 即便是它也有一瞬间,产生了用蹄子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的想法。 第87章 不过它怕过去又被她抓,昂首挺胸地踏着步子走了。 空旷的大殿恢复寂静。 织愉不是逞强。 她是真觉得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就算她现在还很害怕,等她习惯了,她就可以! 以前不管母妃刚刚去世,还是谢无镜在凡界最后一战后再也没有回来。 她都觉得世界好像颠倒了,一下子不知道怎么生活。 可她还不是好好地活了下去,不知不觉就适应了新的生活? 她可以,她能行! 织愉给自己打气,把储物戒里的九曜太阴双剑拿出来抱在怀里。 倏然,她听见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她身后。 织愉屏气地掀开条缝往外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骐麟兽纹靴。 随后有长发落下来,是谢无镜弯下腰来看她。 织愉一把掀开薄被抱住他,委屈害怕极了,“谢无镜,这里有鬼!龙鬼!” 谢无镜身形怔了怔,轻拍她的背,“是幻影,不是真的。” “真的?” “真的。” 织愉长长吐出口浊气,她信谢无镜。 她开始打量谢无镜。 他脱了麒麟战甲,换了身干净衣袍,神态依旧镇静从容,只是唇色有点苍白。 织愉回想了下,刚刚抱他的时候,她也觉得他的身体好硬。不是肌肉的硬,是金属一样的冷硬。 织愉摸了摸他的脸,还好,还是温热的,“谢无镜,你没事吧?” 那时要不是他来拉她,也不会被人趁机偷袭打伤。 谢无镜:“还好。不过那人用的是神杵,神杵的伤比魔杵更难治些。” 织愉扶他坐下,伸手去碰他胸口。 他挡住她,“神气不一定都是好的,强横凶暴的神气比魔气更能伤人。神气未除,不要碰。” 织愉紧张地问:“那怎么办?” “等解开这座应龙神冢的三道题,应龙留下的传承会助我痊愈。” “你解开了吗?” “解了两道。” 他们聊着。 明心化厄从神玉长廊出来,蹲在不远处听着。 谢无镜确实是解了两道。 应龙留下的题皆为幻境。 第一道幻境: 谢无镜忘却自身,化身山中僧人,下山普渡众生。 在见识到众生不同的人性后,谢无镜的普渡,是以杀超度。 第二道幻境: 谢无镜忘却自身,化身朝中儒士,辅佐君王治理天下。 他整顿朝纲,严惩佞臣。过于出众的才能与手段,非常人可媲美。 但睚眦必报,绝不轻饶任何得罪过自己的人,哪怕是皇亲国戚也毫无例外,手段狠绝得让帝王忌惮。 于是帝王在天下进入太平盛世后,鸟尽弓藏,寻罪将他处死。 而他竟将计就计、顺势谋反。 布置多年的暗线,一夕之间浮出水面。 原来他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要屈居人下。 这两道题,实际上都没有绝对正确的答案。 但他傲慢无情的杀戮之道,显然不是应龙所愿看到的方向。 严格算来,他的作答,全错。 能否得到传承走出神冢,很悬。 他对织愉说的都是安慰她的话。就连此刻出现在她面前,也是强行从龙身化作人形。 衣袍包裹的躯体下,龙鳞都未能褪。 明心化厄听见谢无镜安抚织愉,“再过一道题就可以出去,这里很安全,也没有蛇,你不用害怕。” 织愉点点头,神态逐渐放松。 谢无镜将今日的果子与荔枝给她。 织愉问:“这是什么果?” 谢无镜:“应龙供果,不死树果。” “吃了就不会死吗?” “不能。不过其灵力充沛,功效甚多。” “是这里拿的果子?树上长的吗?你要不要移一点带回去?” “外界的环境,未必能供养它长出来。” “试试嘛。” 织愉不以为意,把不死树果放进储物戒里。 “好。”谢无镜起身理袍,要走了。 织愉目送他离开。 明心化厄跟着他步入神玉长廊,很想说:不死树乃龙族圣树,天脉孕育,只有一棵。拔了放到外界,如果养不活就真的没了。 但看谢无镜的神态,他意已决。 目前这棵不死树还要养着织愉,他暂时不会拔。以后多半是要拔的。 明心化厄很为不死树哀叹。 谢无镜漠不关心地将一份不死树果和荔枝放进马鞍下的囊袋里,“如果明日我没去,把这份给她。不要擅自离开她身边。” 明心化厄听话地回到大殿去。 织愉现在已经不害怕了。 即便一个人待在大殿,过得也十分惬意。 她今天没吃不死树果,只吃了荔枝。 吃完又开始看她那些话本,看累了就睡。 今日许是亲眼见到谢无镜,悬着的心放下来,睡得比前几日沉,还做了个梦。 梦见,她成了名富户家的二小姐…… * 神冢地宫中心。 巨大的主冢之中,第三道题开始了。 这次,谢无镜忘却自身,投身成一名清心寡欲的道士—— 他自小随师父生活在深山的化一观中。此观很小,鲜有人知。 第88章 他与师父生活清贫,日常只有修行。 师父一再教导他要静心、静心。 世间没有可让他心生波澜之物,静心对他只是寻常事。 十七岁,师父羽化登仙。 他独自生活,开始自己去山下为人做法事,补给吃穿用度。 这一年,他的名气逐渐大了起来。因此被不少城中达官显贵奉为上宾。 年中的一天深夜,陵安城中第一富户李府急忙派人请他下山。 说是府中二小姐被男鬼纠缠,乞巧节要来将她带走。 可二小姐已被宫中那位看中,秋后就要被接入宫中。请他务必不要声张,救下小姐 谢无镜做的法事多是红白之事。 他认定世间无鬼,却还是前去。 见了李二小姐才知,不是有鬼,而是她装神弄鬼。 李二小姐脸上扑了粉,瞧着憔悴苍白,却仍难掩如花娇妍之姿。 待李府上下都被请出去。 谢无镜戳穿了她,让她自己同李老爷解释。 他收拾东西要走,谁知李二小姐鞋也不穿就急急忙忙地跑下床拉住他。 她莹润白嫩的脚趾泛着粉,在摇晃的裙摆下若隐若现。 谢无镜低垂着眼,恰看个真切。 这时代女子的脚如身子一般私密。 可他却不知避讳般,没有移开视线。 他抽手。 李二小姐连忙将他的手臂紧紧抱在怀中,声如莺啼,祈求:“我不想进宫,求小道长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1-20 20:00:08~2024-01-21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诗杭 15瓶;46428262 5瓶;非正式读书人 2瓶;霸道无情高冷酷少、蒙面大板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32章 [vip] 难以拒绝 “如何帮你?” “就说我命中带煞, 进宫会冲撞贵人。到时不仅连累贵人,全家上下都没好下场。” “二小姐慎言。” 少女柔软的身子挤他的手臂,他却无动于衷。 来时李老爷已经将李二小姐的生辰八字给过他, 谢无镜用力抽手, “小姐命格贵不可言, 适合入宫。” 说罢, 他信步往外走。 李二小姐追着他拉扯:“不要管那些命格, 你就和我父亲按我说的讲, 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五千两。”谢无镜停步问她,“你有吗?” 若是受宠的正儿八经李家小姐,把头面首饰佩饰卖卖, 能凑。 但李二小姐不是。 若非踏青时被嫡小姐欺负,要她扮丫鬟去伺候别人,误打误撞被宫里那位看上, 她在李府过得日子比下人还惨。 “我以后会有的, 到时我双倍给你。” 李二小姐随口说大话,一双水眸乞怜地望着他,“小道长,帮帮我。” “那便以后再说。” 谢无镜再度抽手, 只是这次却没能抽出来。 直到李二小姐自己放开他,怨怼地瞪他。 他问她:“就算我按你的心意说了,你父亲不肯放弃宫中的荣华富贵,必会请别人再来帮你看。到时你能给出几个五千两?” 李二小姐红了眼眶,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求他:“那你放我走吧?就说要带我去观里静养,去了道观后放我走。” 十七岁的小道士, 自己下山还不到一年。 但他聪慧,心知这样做的后果, 是他也要被迫和她一起逃跑,离开陵安城,离开那生活了十七年的道观。 他沉默。 李二小姐见有希望,手顺着他手臂摸到他的手,紧紧握着他,像猫儿一样把脸贴到他掌心:“小道长,帮帮我。” 他沉默许久,终于道:“好。” 他虽出山不久,但因做了几个老道士没做好的法事,很有威信。 他说李二小姐必须要去道观,李老爷立刻连夜派了许多家丁丫鬟,抬着李二小姐上了山。 安排李家下人住下第二日,谢无镜就药倒了他们,趁夜带着李二小姐直接翻山出城。 然天不遂人愿。 李老爷不放心,这夜派人来看小姐,恰好发现,立即派人捉拿。 娇弱的小姐走得慢,小道士也无法以一敌众。 天不亮,小姐就被堵住哭喊的嘴,被带回李府。 小姐还要进宫,当世道士都清修,不得娶妻。二人这般私逃之事,说出去实在骇人听闻。 李府不敢声张,将小道士打死丢乱葬岗了事。 然而小道士没死。两日后醒来,已听闻李家二小姐已被送往京城,要从京城姑家入宫。 李家坏了他的名声,他无法再在陵安城待下去。 上山从已被打砸成废墟的道观里翻出能用的东西,收拾收拾往其他城去。 此后五年,他拜入江南名观真一观。 观主说他命数不凡,心性沉静,道途无量,因此对他甚为赏识。 在观主羽化后他承接衣钵成了新观主,也断断续续听闻着李二小姐的事。 她已入宫,如今成了贵妃,独得皇上恩宠。 只是性情娇纵跋扈,贪图享乐。皇上为她修行宫避暑,从南海运珊瑚运珍珠,今年还带她出宫巡游江南。 正是边关战乱,粮饷吃紧之时。 第89章 她如此骄奢淫逸,惹得民间朝堂都对她骂声一片,说此等妖妃定要亡国。 谢无镜只当是旁人事,与他无关,从不过心。 直到皇上带着她来道观拜访。 他瞧着她从轿里走出来,莲步款款,容颜娇艳。 那一刻,过往听到的种种,还有那个带着她私逃的夜晚,突然都历历在目。 因他名声远扬,当朝信奉道教。皇上对他颇为尊敬,要在观中住上几天,请他点拨。 谢无镜答应。 待为他们安排好厢房,请道童帮他们安置,心情已归平静。 只是入了夜,房门被敲响。 皇上的贵妃竟推开他的门,在烛火摇晃中凝望他,“小道长,对不起,当年是我害了你。” 他道:“我如今很好。娘娘看起来也很好。” 曾经的李二小姐,如今的瑜贵妃走向他,坐在他脚踏上,手搭着他打坐的腿,半仰纤颈,眉眼哀戚,“我不好。” 谢无镜:“皇上很宠爱你。” 织愉:“他若真宠爱我,今夜我又如何能来找你?” 谢无镜不语。 “他视我为玩物,高兴了便哄一哄,腻了就丢掉。如今,快到腻的时候了。” 织愉姿态纤弱惹人怜,“待我彻底失了圣宠,后宫之中,朝堂之上,多的是人想要我死。” “小道长,我该怎么办?”她眼眶泛红。 “你问我,我又能如何?” 谢无镜拨开她的手,下床背对她在桌边坐下,倒了杯苦茶。 织愉款款走到他身后,半伏下身来,吐息若莲,落在他耳后,“小道长,你五年就能成为江南第一道观的观主。世人皆说你是天赋异禀,得前观主赏识。但我知,你一定是有自己的办法。” 她染了蔻丹的手轻柔地放在他肩头摩挲。 谢无镜心绪翻涌,生出一股无名恼意,一口饮尽凉茶强压烦躁。 他淡声道:“边关战乱,你不该如此穷奢极欲,挤压粮饷,惹得百姓怨声载道。否则还有活路。” 织愉很是委屈,扶着他的肩在他身边坐下,“我不过是纵情享乐,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动得了粮饷?吃喝玩乐,金银首饰,单凭我娘家李府就供得起,又哪里动得了国库?” “百姓都说是为我建行宫,我不信道长不知,建行宫是肥了谁的口袋,又是谁在提议,谁拍板决定的。这些事我都管不了,更何况军饷?” 谢无镜默然。 织愉眼底泪光涟涟:“百姓不知,怪我无妨。道长既知,为何怪我?” 谢无镜别过脸去:“是我失态说错了话,娘娘请回。” 织愉拉住他的衣袍,“我的娘家,只知道借我的势捞银子,给我留下一堆烂摊子。他们对我不好,我不想管他们,却没有能力甩开他们。” “如今我听闻李家小弟犯了重罪已被抓住把柄,待我回京,告状的折子就要呈给皇上,谁也帮不了我。道长若不帮我,待回京,便是我的死期。” “小道长,帮帮我吧。” 她的祈求,一如五年前。 谢无镜合眼,问她:“为何找我?” 织愉竟坐到他腿上,依偎在他胸膛:“五年来一直想找你,可惜久居深宫,没有机会。此次皇上带我来江南,我就说要来这道观拜一拜。” 谢无镜不动如山,既不推开她,也不拥住她。 织愉拿不准他的心思,纤细手臂环住他的脖颈,仰脸将红唇贴近他的唇,“我特意来拜你,小道长。” 他侧过脸去,染着口脂的唇从他脸上擦过。 织愉怔了怔,泄气地松开他站起来,“我明白道长的意思了。今日之事,还请道长忘记,是我荒唐了。” 谢无镜不看她,眸色深沉:“国师年迈,恐撑不了多久,皇上需要一位新国师。你先回去。” 织愉闻言,喜上眉梢,笑盈盈地抱他一下,“多谢小道长。” 她得偿所愿,脚步轻快地踩着夜色离开。 谢无镜将门锁上,瞧着铜镜里,脸上一道口脂印,自唇角吻到脸颊。 他用指腹擦拭那道口脂印,口脂却在他冷白的面颊上晕成一片红。 沾染了红的指尖,被他含入口中。 馥郁芳香在舌尖漫开。 谢无镜回想起师父的教诲——静心、静心。 时隔五年,他再次感受到: 静心,或许是天底下最难的事。 心欲静,而情不止。 三日后,皇上离开真一观。 在驿站整顿队伍,准备启程回京。 在出发前夜,却突发恶疾,随行太医及城中名医无一人能治。 城中大夫为保命,向皇上推荐慈琅道长。 谢无镜因此被请来驿站。 不到三日,皇上病愈。 无人知晓,谢无镜同皇上治病的三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只是待启程回京时,皇上对他甚是依赖,极力邀他同行。 帝王盛情难却,他便顺势舍下真一观,将观主之位传给其他弟子。 一入京,所遇的情况便如织愉所诉: 李家闯了大祸,皇上对她的宠爱也已消退。 但他陪同在皇上身侧,为皇上调理身子的同时,帮织愉与李家撇清了关系,抄了李家满门。 抄家的银子填补国库,为皇上解决了粮饷紧缺一事。 第90章 织愉故作深明大义,不怨不恨。甚至吃斋念佛,行善布施,为边关将士祈福。 这样清心寡欲的日子足足持续半年,直到老国师病重退位,谢无镜当上新国师,才结束。 就在她当苦行僧的日子里,皇上有了新宠,后宫与朝堂的矛头转向新妃。 边关大捷,谢无镜提了她祈福一事,民间对她的口诛笔伐也成了赞颂。 这半年来,谢无镜与她几乎没碰过几次面。 织愉如今没了性命之忧,他与她就更没有来往的理由。 因他功绩出众,又总有皇上需要的良方。 皇上对他越发依赖,逐渐沉迷于各种丹药。 谢无镜依旧心无波澜地做着他的国师,只是手中权势越来越重。 两年后,几乎到了在御书房代皇上打理朝政的地步。 而皇上在哪儿呢? 皇上服着丹药,在后宫尽情享乐。 朝臣弹劾谢无镜。 可他一不贪污银饷,二不欺男霸女。 身为国师,日子过得和清贫道士无异。 朝政被治理得井井有条,边关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他们抓不到任何把柄,只空口说他把持朝政,皇上根本听不进去。 谢无镜对这些人的敌意也并不在乎。 当官的,少有干净的。自己干净,亲族之内也总有不干净的。 他处理那些与他为敌之人的手段,总是很利落。 心也好,生活也好,似乎都渐渐平静。 可年初,宫宴结束后,他又遇到她。 她穿着贵妃服制的宫裙,邀他一谈。 谢无镜漠然拒绝:“时间不早,不合礼数。若有事,明天白日娘娘可递帖。” 织愉不大高兴:“可是有些话,只有夜里谈才合适。” 谢无镜默然须臾,终是应允。 他如今在宫中也有住处。有时皇上深夜求丹求开解,他便会住在那里。 织愉从小路同他前往。 路上不免碰到巡逻侍卫或来往宫侍,只是他们都不敢多看。 织愉调侃:“国师好威风,这朝堂后宫,如今都听您的话了。” 谢无镜不语。 直至进了他住的清安殿宫,他请织愉在待客的茶室坐下,“娘娘找我何事?” 织愉委屈:“你不知吗?” 谢无镜沉默饮茶。 织愉沉不住气:“自三年前回宫后,皇上再没来过我宫中。是何原因,你不知吗?” 谢无镜:“人总要有取舍。娘娘想活,就不该再贪图荣华富贵。更何况娘娘已是贵妃,即便没有皇上恩宠,宫中也不会怠慢。” 织愉不满:“这是什么话,我凭什么不能再享荣华富贵?是贵妃又如何,你在宫中待了这么久,难道不知宫中人最会的就是踩高捧低?” “我如今没有母家撑腰,空有贵妃头衔,没有恩宠,还不如不当这个贵妃。也好过被人怠慢,受人耻笑。” 织愉抽泣,“我忍了这么久,我也想就这么过下去。可我已经享受过玉盘珍馐,如何能受得了穷困潦倒?” 谢无镜胸腔里涌起一股无名躁意。 他眉头微紧:“所以,你又要如何?” 织愉被他威严语气吓得一惊,拧着帕子柔声问:“你生气了?” “没有。” “你后悔认识我了?” “没有。” 织愉起身,绕到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我并非一定要皇上宠幸。” 谢无镜闭了闭眼。 织愉把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我只是不想宫人欺负我。今日宴上,你也看到了,我身为贵妃,却被安排在下座。吃喝规制,皆为下品。” 她带着他的手,在她衣上、发上轻抚,“我这身衣裙首饰,都是旧的了。” 绵软的身体、柔软的发丝,如流水从指尖划过。 谢无镜收手,“明日会有内务府会派人去你宫中,你要什么,同他们说。” 织愉顿时笑了起来:“小道长,多谢你。” 她眼波流转,再向他伸出手。 谢无镜已站起来避开她。 她一怔,“小道长,你厌我了?” “没有。” “你有别的心仪女子了?” 谢无镜倏然眼眸沉沉地凝望她,眼底藏着愠怒,“利用,也要有底线。” “你是说我利用你?”织愉一双杏眸圆瞪。 谢无镜不与她争辩,“夜深了,娘娘既已如愿以偿,请离开吧。” 织愉气恼地站起来,“这两年多,你从没来找过我。你焉知我对你没有情?” 谢无镜瞳眸颤了颤,怒意被她生气的话语撞散。 织愉摔袖离开。走到门口,突然就被用力地拉了回去。 她踉跄一步,差点撞到谢无镜身上。 谢无镜沉声问:“你说的话,当真?” 织愉故意气他:“真真假假,你不都是明知我利用你,仍旧心甘情愿为我做事吗?” “我倒是怀疑你对我是否有过情?若有情,为何如今权势滔天,也不曾关照于我?” 谢无镜盯着她的双眼,紧紧攥住她手腕。 织愉也望着他流露出的阴翳,恍然大悟地笑:“啊,我知道了。因为你过得不开心,所以也不想让对你毫无情意,只有利用的我过得好是不是?” 第91章 “小道长,你比我以为的还要狠心。” 她轻声埋怨,挣脱开他的手。 他没有强留她。 织愉被他放开的双手,却慢慢攀上他的胸膛,“小道长,低头。” 她幽幽视线,落在他唇上。 第33章 [vip] 幻境一梦 谢无镜喉结滚动, 低下头。 那双两年多前差点吻到他的唇,今日终于无关利用地送到他唇边。 只是未等触碰到,一切便如梦幻泡影。 谢无镜神智恍惚了下。 待清醒时, 就看到她已只着小衣, 躺在他身边。 天已蒙蒙亮。 可昨晚发生的事, 谢无镜脑子里只是有个认知。 画面, 记忆, 感触……这些东西, 通通没有。 谢无镜仔细回忆,依旧一片空白。 他注视她微启的红唇,缓缓靠近。 未等触碰到, 她醒了过来,虚睁着眼向外望,“我得回去了。” 谢无镜直起身子。 她起床穿衣。 谢无镜盯着她在昏暗中窈窕的身姿, “你日后如何打算?” 织愉微愣, 回头讶异地提醒他,“我是贵妃,能如何?” 谢无镜眉头紧皱:“你我的关系,要一直见不得光?” 织愉为难:“我也不想。” 谢无镜:“跟我走, 离开这里。” 织愉仍旧为难:“可是,我……” 谢无镜冷了脸,戳穿她的心思:“你舍不得荣华富贵,舍不得锦衣玉食。” 织愉心虚不回答, 径直往外走,“好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走到门口,回身对他笑:“我走了。” 却见他坐在黑暗中, 不似那清净无尘的道士,倒似个黄泉里爬出来的阴毒恶鬼,死死盯着她。 织愉有点害怕,“你总不能杀了皇上……” 谢无镜没说话。 织愉心头一惊,开门快步离开。 他独自在屋内静坐许久。 直至天光大亮。 那之后没多久,皇上病了。 织愉担惊受怕地来找他:“你做的?” 谢无镜叫她回去做她的贵妃。 那晚的事,他就当从未发生过。 如此,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牵连到她。 织愉安心地拍了拍胸口,思索片刻,欲言又止。 终是什么也没同他说,转身离去。 皇上的病情每况愈下,谢无镜越发独断专行地把持朝政,引得朝臣大为不满。 在皇上驾崩后,他更是雷厉风行地将一名由宫女生出的小皇子记到瑜贵妃名下,扶持小皇子登基。 就在朝臣都以为他要挟幼帝以令群臣之际,他却逐渐放权,几次三番举荐与他一向不对付的良将忠臣。 他是孤党,谁也不知他在盘算什么。都心惊胆战地猜疑,他是否在谋划更可怕的计划。 两年后,政局稳固,边关安定。 那些良将忠臣逐渐对他改观,他却辞官离开。 此举无疑震惊朝堂与民间。 但他意已决,无论谁打听、谁劝阻,都无动于衷。 民间百姓都赞颂他: 多半是早就算出先帝荒唐无能,这才入世救国。待先帝去了,江山移交给新帝,他安了心,便决意归隐。 那些忠良敌党也揣测: 他将没有母族挟持的新帝,交给吃斋念佛、早已改邪归正的贵妃,或许真是在为天下百姓谋划。 他离开京城前几日,国师府门口络绎不绝,皆为忠良之臣前来送别。 他不计前嫌,对他们以礼相待,又赢得一番赞颂。 临行前夜,已成太后的瑜贵妃大办宴席为他送行。 他几乎从不饮酒,今日却在宴上喝到人人都能看出醉意。 待酒阑人散,太后请宫侍扶他去他从前住的清安殿休息。 他道:“我有话想与娘娘说。” 织愉不疑有他,带他去了她如今住的慈安宫。 宫中堆金积玉,富丽精巧。宫人对她的照顾也无不用心。她要坐就知道垫软垫,伸手就知道奉茶。 谢无镜凝望她。 织愉五味杂陈,叫宫人下去。殿中只留她与谢无镜。 她放下茶盏,起身走到他面前,欠身行礼,真心感恩:“多谢你。” 谢无镜醉眼朦胧:“你对我,可有过一丝真心?” 织愉抬眸,双眼秋波盈盈,欲语还休。 谢无镜讽刺地轻笑一声。 她忙道:“有的。” 谢无镜抿了口茶。上等的顾渚紫笋,兰香馥郁,入口甘甜,流入喉肠却是苦的。 织愉低垂眉眼,神态仿佛回到十六岁那年,轻声絮语:“有的,只是……天不遂人愿。” 谢无镜放下茶盏,迷蒙地望着她,“你过来。” 织愉略有迟疑。 他道:“你过来,我不伤你。” 织愉思忖须臾,这才走近他。 他突然揽住她的腰,将她搂入怀中,按坐在他腿上。 她吓得双手推拒在他身前,立刻要起身。 他圈禁着她不许她动,“明日我便离开,再也不会回京。” 织愉愣了愣,抗拒的手慢慢放松,搭上了他的肩。 谢无镜对着她的红唇,缓缓低下头。手掌在她腰际摩挲,解开她的腰带。 “此生是我负你。若有来世,再与你做夫妻,定当不离不弃。” 第92章 她顺从地闭上双眼,如花展露娇嫩花蕊般等人垂怜。 然而唇齿即将相接的刹那,谢无镜只觉一阵恍惚。 再次睁开眼,他已脱了外袍睡在她床上。 她只着里衣,在他身边安眠。 谢无镜细细回想昨夜,记忆停留在他吻上她之前。 谢无镜闭了闭眼,穿袍离去。 他离京后,回了陵安城,回到已杂草丛生,成为断垣残壁的归一观。 他重修道观,从此在山中清修。 后来边疆战起,他才再次离开陵安城。余生都在边疆救死扶伤,直至为治理瘟疫、染疫死在疆城中。 …… 幻境结束。 谢无镜缓缓睁开眼。 盘踞在天坑中散发出金芒的巨型龙骨道:“谢无镜,三道题已答,你自认如何?” 谢无镜态度谦逊:“请指教。” 应龙:“为僧,便应以佛法普度众生。为儒,便应以儒理治家国、平天下。为道,便应以为道之道,静心修行,或入世救苍生。” “你前两道题的解答,缺乏慈悲仁爱,不能做到视苍生为己任。漠然无情,睚眦必报,傲世轻物。” 谢无镜颔首。 应龙:“你第三道题的解答,虽合乎道法,太平时避世,战乱时入世。但你太重私情,险些为了一女子,行差踏错。” “好在,你及时醒悟。” 谢无镜:“晚辈修行尚有不足,恐不能胜任前辈所留传承。故晚辈想请前辈指条明路,放晚辈离开。” 应龙沉吟,问:“你可知应龙为何?” 谢无镜:“创世之祖,众神之师。” 应龙:“吾之传承,你不要?” 谢无镜:“晚辈还需历练,前辈可将机缘留给有缘人。” “唯有龙族能承接龙族传承。当今世上除了你,已无人能承接此等机缘。”应龙道,“你尚有谦逊自省之心,如此便够了。” 墓室中,龙骨上的金芒如星辰漂浮。 谢无镜端坐,静待金芒落于他身,不骄不躁。 应龙颇为满意:“取走神冢中的神族遗物,神冢自会消失,结界出口自现。神族遗物,皆在冢门大殿。” 谢无镜了然,起身拂袍:“告辞。” 他恢复淡漠的语气令应龙怔然,凝视他须臾后,骨骼开始发出阵阵鸣响,“谢无镜,你骗吾!” 谢无镜充耳不闻。 待他快要走出冢门,应龙这才认命般,长叹一声:“第三道题中,你是何时察觉到一切皆是虚幻的?” 谢无镜停步,龙骨逐渐崩塌的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你不该引她入幻境。” 应龙:“谢无镜,你乃神族应龙遗脉,你当知,苍生才是你的责任。” 谢无镜:“我并非神族,只是仙极之体。虽与神体只差一步,却不再是神。不过空有一身应龙血脉,一副应龙真身。” 应龙:“你已拿回神族传承,只要你心归大道,终有一日,你会——” “我不需要。” 谢无镜语调淡淡,没有任何情绪。 当世之中,他已是巅峰。 已经快要崩塌消散的应龙,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息。 良久,眼见谢无镜将要走到神玉长廊的拐角。它像是妥协,沧桑地道:“你……见过你母亲吗?可惜她的遗体已因大殿那个凡人而消散。” “见过,不可惜。” 谢无镜回眸,直视巨龙骨空洞的眼眶。 神族陨灭不久,母亲便支撑不住亡故。 死前为延长生命散尽修为,以致谢无镜在她腹中几乎没有任何神元滋养。 她死后,仙族为保住他这神族遗脉,不断用仙元蓄养她的尸体,将他在她腹中养了九年。 当谢无镜离开母体,破开龙蛋壳,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母亲被开膛剖腹、鲜血淋漓的尸体。 因她已无力生产,故仙族只得将她腹部破开,将他取出。 作为应龙血脉,先天已经继承一部分传承的他,对尘世万物有天生的认知。 可惜因先天不足,他无法维持化形。化出人形也只是仙极之体,而非神族。 应龙真身,仙族之气。 无法匹配的身体与真元、灵气匮乏的世界,让他在破壳后便在死亡线徘徊。 仙族将母亲留下的手记交给了谢无镜,告诉他:“你父亲乃龙族应龙谢世絮。” 随后,他们去为母亲整理遗体,却没告诉他她叫什么。 他那时只说得出龙语,无法与他们交流,强撑着翻看手记。 孩童的本能,让他试图从中找出母亲对他的寄托,找出有关母亲的一点一滴。 然而从中看到的,却满是那个他未曾谋面的父亲。 谢无镜不知母亲姓甚名谁,她也未曾给他留下一个字。 于她而言,他不过是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留在谢世絮身边的工具。 即便料想他不能诞生,她忧心的也只是还能不能与谢世絮同葬,没有对他的丝毫关切。 谢无镜对父母不多的孺慕之情,在翻完手记后终结。 但为人子,年幼的他还是努力尽到本分,送母亲入葬。 他随仙族,通过仙界传送阵直达龙冢。 仙族无法入内冢,便将母亲留在了冢门大殿。 他们把母亲的手记交给他,由他亲自把手记与她一同留在此处。从此封上从仙界来此的路。 第93章 之后,因他虚弱至极,已显濒死之态,仙族将他封回蛋内,他就此长眠。 再次醒来,便是仙族末日。 为保他仙元能够撑得住应龙神身,他们将他龙角神骨斩断,神髓抽出,重塑仙骨,以人身送往灵云界。 从那一刻起,谢无镜就再不是神族遗脉,亦不是应龙之子。 只是仙族留给灵云界最后的守护。 此刻,谢无镜与应龙对视的一刹,让应龙在顷刻间读到了他的过去。 应龙叹息:“也罢,终是殊途同归。护佑苍生之责,你还是承担了。” 谢无镜漠然以对。 走出这一段连接天坑的神玉长廊,身后龙骨崩塌化作尘埃。 “你的母亲叫陵华。” 应龙残留在此的最后一丝神识,就此消散。 谢无镜回到冢门大殿时,织愉仍睡得很沉。 她如今看似已入道,实则与凡人无异。被引神魂入幻境,对她消耗极大。 谢无镜在她身边坐下,将她抱入怀中。 手掌放在她脊背上,仙气源源不绝地涌入她身体,她才稍微有了苏醒的迹象。 织愉有些神志不清,抬手轻抚他的脸,娇憨地笑:“谢无镜,我做了场很舒服的梦。” 谢无镜眉眼微暗:“很舒服?” “我梦到我成了太后,过得纸醉金迷,钟鸣鼎食,连皇帝都是我儿子,比我做公主受宠时还要快乐。没人能管得了我,所有人都要讨好我。” 她愉快地发出一声喟叹,仿佛对那场梦里的纵情享乐流连忘返。 谢无镜放在她后背的手略收紧,“我呢?” “你成了个道士,我有点对不住你。” 织愉含糊其辞,“但那都是梦,是假的。” 所以这场梦只能说是她过得很舒服,不能算是美梦。 谢无镜:“你怎知是假。” 突然微妙的低气压,让正走向谢无镜的明心化厄又退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1-21 20:00:08~2024-01-22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取个好听的名字 10瓶;绿色充电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34章 [vip] 龙性本淫 织愉皱眉, 白嫩的手无力得好似没有骨头,随意地拂他一下,指甲在他颈间轻轻刮过, “你生什么气, 梦肯定是假的啊。” 见他脖子被指甲刮出红印。 织愉心虚地摸了摸他的伤处, 嘀咕:“要是真的, 我怎么可能那么对你嘛……我不是故意的, 疼不疼?” 谢无镜闻言, 似轻叹般道:“不疼。好好睡吧,睡醒便出去了。” 织愉点点头。 她确实很累,没力气, 大脑一团浆糊似的,很难受。 她不舒服地哼唧,把脸埋进他怀里。 谢无镜轻轻拍抚她的背, 片刻后, 她才安定下来闭上眼睛。 他不急着离开,将仙气慢慢灌输给她,以缓解她的不适。 她躺在他怀中毫无防备的睡颜,和他梦中两次黎明时在床上见到的她重叠在一起。 谢无镜凝视她盈润的红唇, 低声道:“是我错……我应谢你。” 修为越高,越难入幻。 如他这般,若想让他入幻,便需以他自身所见所闻结合, 打造一个虚虚实实的幻境。 然而就连应龙也想不到,他与织愉不曾圆过房。 故他梦中与她云雨, 总是略过。 他对此毫无记忆、不知是何感觉,成了幻境最大的破绽。 织愉迷迷糊糊地“嗯”了声, 把脸又往他怀里埋了埋。 温热的吐息,在他怀中越发显得潮湿滚烫。 谢无镜察觉到异样,微怔。 他感受过无数次因她埋在他怀里而带来的潮热,今日却不同寻常地在他体内掀起另一股汹涌且陌生的燥。 织愉本能地在睡梦中动了动,避开硌人的地方。手却抱他更紧,上半身几乎完全贴紧他。 谢无镜眉头轻拧,一手拥着她渡仙气,一手掐诀默念净心经。 按照龙族习性,幼龙只拥有一部分先天传承。随着长大,才会觉醒全部。 神族陨灭后,当世已不具有如此成长的条件。 谢无镜身体在长,传承却一直缺失。 此刻他继承全部传承,于龙族而言才算是真正脱离了幼年期。 这也就意味着——他步入了具备繁殖能力的成年初龙期。 应龙是龙,却也是兽。 具有繁殖能力的兽,都有繁衍期。 更何况,龙性本淫。 织愉在他怀里,比往常不安分得多。 她好似感受到什么,热得渗出些许薄汗,拧眉贴着他乱动。 在体内的燥失控之前,谢无镜将她放回软垫。 离了他的气息,她才得以安稳。 谢无镜无法判断是否是自己影响了她。 他离她远些,施法将大殿书阁里的卷轴器物,全部收入芥子。只留几本凡人修炼的功法单独放。 大殿开始崩塌,结界出口在穹顶显现。 谢无镜召出麒麟战甲,一手抱起织愉,一手持剑,冯虚御风,冲出结界。 明心化厄紧随其后,脚踏祥云跃出去。 身后的结界里传来轰然崩塌的巨响。 第94章 结界外,四野寂静。 正是夜晚,红与蓝交织的巨大半月高悬苍穹。 荒芜之海坍塌成了巨坑,坑中白骨无数。 从神族时期到当世的,皆有。 死息萦绕,黄泉冥鹫纵飞,仿佛这已经成了地狱。 飞出天坑。 荒芜之海附近原本茂盛的灵植已全部呈现枯萎之态。灵兽都所剩无几,空气中的灵气也变得稀薄。 谢无镜神情凝肃,寻一处干净地方,布下结界,将怀里的织愉放下。 织愉一靠近他就控制不住手脚,无意识地对他胡作非为。 远离了,便如往常那般睡。 谢无镜望着她思忖片刻,在她身边打坐,默念净心经让身体平复下去。 * 织愉睁开眼,看见彤霞在天际漫开,犹如泼墨画。 红日初升,她惊喜地猛地坐起来,“我们出来了!” 谢无镜点头,伸手帮她捋了捋散乱的发,“你可有不适?” 织愉摇摇头。 好好睡了一觉,她现在神清气爽。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适的话,她摸摸腹部——算算时间,她的毒发就在这两日了。 不知是否是秘境的环境影响了她的毒,她现在有一点点毒发时才有的空虚感。 就一点点,可以忽略。 很多事她不会避讳谢无镜。 但这种事,她总不能和谢无镜说:我有点空虚,有点想做些什么。 更何况说了又能怎样。 谢无镜又不会跟她做。 她故作没事地环望四周,转移话题:“这里是哪儿?” 好陌生的环境。 谢无镜凝视着她的脸:“荒芜之海附近。” “怎么变成这样了?” 织愉惊讶地站起来,在周围乱转,“香梅还有那些修士呢?他们不会全死了吧。” 谢无镜:“陵华秘境多半本身就属于应龙神冢的一部分,其灵力来源也来自于荒芜之海下的神冢。如今神冢坍塌,秘境自然衰竭。” “至于那些人,也许死了。” 织愉顿时迷茫又伤感。 她的恶毒好搭档香梅死了,她以后都要孤军奋战了吗? 香梅、还有孟老头那些人,虽然与她认识的时间不长,她对他们也没什么感情。 但听到他们死了,她还是有点难过。 就像她从前在宫里,听见哪个曾见过的宫人被打死,也会忍不住感怀。 织愉走到荒芜之海的巨坑边。 谢无镜跟在她身后。 这坑又大又深,一眼望去没有边际。宛若一片干涸的大海。 织愉不知道什么是死气,但感觉得出下方的气息让她不适。 她放弃让谢无镜下去找人了。 这种不祥之地,她不想去,也不要谢无镜去。 “可怜的香梅,可怜的孟老头……” 织愉在巨坑边堆了三个小土堆。 谢无镜在一旁瞧着。 她对他介绍:“这是香梅的坟,这是孟老头的坟,这是其他人的坟。” 然后插上小树枝,郑重地拜了拜。 谢无镜:“你还给他们建坟?” 虽然这坟只到她脚踝高,还没她巴掌大。埋条狗都嫌小。 唯一好点的是香梅那座,她给放上了一朵小花。 织愉:“人都死了,我就不跟他们计较生前的事了。连坟都没有,怪可怜的。” 说罢,她和谢无镜离开此地。 她侧坐在明心化厄上,这样不磨大腿根。 谢无镜在前方提着剑给她牵马。 织愉同他道:“你看这些修士,一个个瞧不起凡人命短。可是他们活了这么久,我就没见他们享受过,有的还未必有凡人命长。” “突然一下子全死在这儿了,还不如凡界人死后还能办个席,让大家都来拜拜,一起热闹热闹。” 明心化厄觉得她说的还挺有道理。 想想又觉得是这是凡人的思想,凡人的歪理。摇摇头,打了个响鼻。 织愉轻拍它脑袋一下,抓到它把柄似的笑起来,“你不反驳我,我还想不起来。” 她指着马头对谢无镜告状:“谢无镜,它说它讨厌我。” 谢无镜瞥了眼明心化厄。 明心化厄立刻将头低下去,一副诚恳认错的样。 织愉抢在谢无镜开口前,摸摸马头:“看在你还要驮我的份儿上,暂时不罚你。” 明心化厄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织愉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平原上,四下无人,只有她、谢无镜和一匹马。 织愉感觉像回到凡界的时候,心情轻快不少,“对了,那个龙冢里,本来有个冰棺,里面躺着一位神女,叫陵华。她长得好漂亮。” 明心化厄闻言偷瞄谢无镜。 谢无镜波澜不惊:“嗯。” 织愉和他聊起,她在手记上看的故事:“……她都没有提一句她自己叫什么,还是最后一页,别人写了她的名字,我才知道的。” 谢无镜思量须臾,“你为她惋惜?” 他翻看手记时,后面并没有别人补充的文字。 他并不知,原来生下他的人的名字,曾离他这么近。 他那时只要再翻一次手记,就不会至今才知道,她叫什么。 第95章 不过即便重来,他也不会去翻。 陵华,谢世絮,于他而言都是陌生人。 他们叫什么,不重要。 为人子的责任,在出生那年以濒死之躯为两位送葬祭拜,就结束了。 织愉叹气:“并不,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我只是感伤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也许,不出世是他最好的结果。” 明心化厄再次偷瞄谢无镜,努力控制自己悚然的表情。 谢无镜问:“为何?” 织愉回忆过往,慢声道:“我的母妃很爱我,可即便如此,她有时也会说她就不该生下我。她的气话会伤到我,但是之后,她、父皇和莫姑姑,会用对我的爱来治愈这份伤害。” “但是这个孩子,他如果出生,没有人爱他。” “他的父亲不爱他,母亲也不爱他。所有期待他出生的人,都是把他当作能满足他们愿望的工具。没有人真心期待他来到这个世上,却要他背负很多,太苦太累了。” 谢无镜默然不语。 织愉:“人世很苦的,要用很多很多的快乐和爱,才能坚持下来。可是他出生之后面对的是责任,是亡族的苦痛,他要怎么快乐呢?” “不过这只是我对他没出生的想法。” 她话音一转,“也许他出生后,会很坚强。会有人爱他,让他快乐,让他不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人嘛,如果出生了,只要坚持活下来,人本身就是希望。” 织愉双手合十,为那个小生命祈祷,“希望他下辈子,能够平安幸福。” 微风拂过她的发,她白净的小脸在晨曦中泛着光。 谢无镜走在她身侧,望着她。 此刻,天地宁静。 第35章 [vip] 心之归处 祈祷完, 织愉忽的想起件事,从储物戒里拿出一颗不死树果弯腰递到谢无镜面前,“这个果子你尝过吗?” 谢无镜如实答:“没有。” 织愉递到他嘴边让他咬。 他咬了口。清爽的汁水, 微甘的芳香, 浓郁的神气在口中漫开, 滋养神魂与身躯。 织愉期待地问:“好吃吗?” 谢无镜:“比寻常果子好些。” 不死树确实是龙族圣树, 结的果是龙偏好的口味。 织愉把果子递到他手里让他自己拿着吃, 得意道:“我吃第一口就知道这是你会喜欢吃的。你把不死树带出来了吗?” “带了一棵。” “就一棵?” “只有一棵。” 织愉又递给他一颗果, 颇为可惜:“一棵树的果子怎么够吃。” 谢无镜:“你吃吧。” 织愉:“我特意留给你吃的。以后树结果,你要省着点吃,我就不跟你抢了, 偶尔吃两个就行。” 她捧着脸凑近他:“感动吗?” 谢无镜睨她,眼底有笑意。 织愉眼睛亮晶晶:“那今天给我两把荔枝,回去多给我种点荔枝树。” 谢无镜从芥子里取出一把荔枝, 要她来接。 他手比织愉大得多。 织愉开心地伸出两只手来捧。 他手落下来, 荔枝瞬间被他收回芥子里。 “啪”的一声,他的手掌拍在她掌心。 织愉收回手控诉地瞪他,一巴掌拍他发冠上,“谢无镜!” “嗯。” “我还没用早膳。” 织愉作出半死不活的样, 向他伸出颤抖的手,“可怜可怜你那娇弱的妻吧。” 谢无镜拿出三颗荔枝放到她手上。 织愉:“不够,她很能吃。” 谢无镜:“她不是很娇弱?” 织愉:“娇弱,但能吃。” 谢无镜嘴角上扬, 视线望向别处,“那……娇弱的妻吃肉吗?” 织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一只灵兽正在不远处蹦跶。 织愉惊喜:“吃!” 吃了两天的果子充饥,她现在可馋肉了! 九霄太上应声而出, 眨眼间,她要吃的肉倒地不起。 谢无镜先过去将灵兽肉收进芥子,回来继续给织愉牵马。 织愉问他:“不烤肉吗?” 谢无镜:“找到泉池边再烤。娇弱的妻不想沐浴吗?” 织愉欣悦地笑出声,手摸向谢无镜腰间,扯了扯,“要是能一边吃荔枝,一边沐浴,那就更好了。” 谢无镜瞧她一眼,给她剥了颗荔枝。 织愉低下头,将荔枝含进口中,坐在马背上摇头晃脑。 无拘无束的快乐,宛若山间孩童。 织愉吃完荔枝,他伸手来接核,将核收好。 织愉回味着口中香甜,又开始想方设法从他手里套荔枝,一会儿指着远处的草问:“你看那个草间红果,它长得像不像荔枝?” 一会儿又仰头看天:“你看那片云,像不像一块荔枝水晶糕?” 无论她说什么,谢无镜总有回应。 听着他们没营养的话,明心化厄不由得想起凡界的事。 那年谢无镜十二岁,还没遇到织愉,独自带着一刀一马闯荡江湖。 他们遇到了一个知书达理的樵夫,谢无镜顺手从狼群口中救下他。 为表感谢,樵夫请常年餐风露宿的谢无镜回他家吃一顿饭。 樵夫家简陋但干净,其夫人也清秀知礼。 两人都不似普通农户出身,一问才知: 第96章 樵夫曾是一甲进士,拜入京中大儒门下,前途无量。樵夫妻子则是樵夫家乡的小商户家小姐。 二人在樵夫还是童生时便相识。因种种坎坷,为长相厮守,背井离乡来到山中隐居。 那时谢无镜尚是个不通世事的小少年,直言不讳地问:“有好日子不过,来山中粗茶淡饭,每日操劳,你们后悔吗?” 夫妻俩相视一笑,“待日后小侠客遇到一个人,你就会懂了。那人在何方,便是心之归处。即便清贫度日,也很幸福。怎会悔呢?” 那时谢无镜自认心的归处是刀,他要做天下第一的刀客。 手中有刀,他便能安心。 可他仍旧不认同他们。 江湖漂泊,即便有刀陪伴,心依旧没有归处。 那时明心化厄也不理解,并且对此嗤之以鼻。 家境如此贫寒,丈夫早出晚归,妻子在家操劳,哪里幸福? 可是他们的快乐不是表现出来的,而是时时刻刻从心底漫出来的。 明心化厄不知怎的,一直记那对夫妻至今。 现在瞧着谢无镜与李织愉,它想起了那对夫妻。 虽仍旧无法理解,何为“心之归处,便是幸福”。 但它感觉谢无镜一向沉静深邃如海、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态,此刻仿佛化作了闲适的风。 那是一种它此前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放松。 前方有波光粼粼,是泉池。 织愉坐在马背上激动地拍谢无镜,“我要下来。” 谢无镜将她抱下来,她脚步轻快的奔向泉池。 谢无镜不紧不慢地牵着马,跟在她身后。 待到了泉池边,她已在池边坐下,用手拨水。突然转过头,拿满是水的手弹了谢无镜满脸水珠。 谢无镜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水,在池边堆好篝火,架好烤肉,然后去到她身后。 织愉提防地面对他,双手防备在身前,怕他把她推下湖去似的,“你干嘛?” 明心化厄趴在一边啃草,不以为然地在心中吐槽: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幼稚? 却见谢无镜弯下腰来,手从池中快速一掠,湿漉漉的手在她后颈弹了下。 冰凉水珠滑进衣裙里,织愉惊叫一声,瞪着眼睛撩起一大捧水去泼谢无镜。 谢无镜没用法术去挡,侧身躲开。但他离得太近,水还是溅湿了他的袍角。 织愉得意地笑。 谢无镜面露可惜,叹道:“我那娇弱的妻,今天恐怕没有荔枝吃了。” “你威胁我?你竟敢威胁我?” 织愉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恐吓道:“不吃就不吃。谢无镜,从今天起,我不跟你说话了。” 明心化厄惊讶地瞪大马·眼。 不是吧,怎么突然就吵架了? 随后就见谢无镜拿了三颗荔枝送到织愉面前,“是我错了。” 织愉笑起来,松开他,接过荔枝跑到篝火边美滋滋地吃起来。 谢无镜在她身边坐下。 她吃得只剩一颗荔枝。 最后一颗荔枝剥好,她正要递到嘴边,瞥了眼谢无镜,把荔枝递给谢无镜。 谢无镜:“荔枝不多,你吃吧。” 织愉把荔枝压在他唇上:“你嘴巴碰到了,我不要了。” 他嘴角浅浅上扬,张嘴将荔枝吃下。 明心化厄无言,恍惚有种错觉: 谢无镜好像只是一名凡界的江湖刀客,李织愉也只是一名娇气的凡界姑娘。 飞升、大道、苍生,与他们无关。 而它,是凡界一匹普通的马。 在这里显得有点多余。 明心化厄酸溜溜地撇了撇马嘴。 空气中弥漫起肉的香气。 织愉与谢无镜将烤好的肉分食。 因还不到晚上,织愉觉得光天化日下,沐浴有点怪怪的,便不急着去。 她躺下,摸摸鼓鼓的小肚子,望着高远的天空,分外惬意,“谢无镜,我们不离开这里了好不好?这样,那些烦人的人和事都打扰不到我了。” 谢无镜在她身边躺下,双眸映出与她眼中相同的天空,“好。” “你认真的吗?”织愉转眸看他。 她是开玩笑的。 “不是不可以。”谢无镜闭上眼,气息平稳而舒缓。 织愉:“不可以,这里灵气衰竭,撑不了多久。而且这里没有房子,没有床,也没有好吃的糕点。沐浴休息都不方便……” 她细数一大堆不好的地方,侧过身,手搭着他的胳膊闭上眼睛,怀念道:“我想回家了。” 谢无镜问:“尧光仙府吗?” 她声音透出困倦的拖沓:“嗯……” 谢无镜:“对你来说,尧光仙府是家?” “你不认为是吗?” 谢无镜沉默片刻,“是。” 现在是了。 身旁传来的应答,是她缓慢平稳的呼吸。 她已经入睡。 暮晚时分。 织愉醒来,天色青黑,明月当空。 谢无镜不在身边,明心化厄正在一旁无聊地吃草。 她睡眠浅,睡了很久还是很累,惫懒地四处张望,“谢无镜。” 一旁的密林里传出谢无镜的声音:“在这儿。” 织愉循声走过去。 走近了,发现林边竟有用锦布围成的门帘。 第97章 她感到有趣,撩开门帘探头进去,“你在做……” 话音戛然而止。 帘内的光亮让她惊喜地睁大眼睛,雀跃地跑进去:“谢无镜,你什么时候弄的?” 这里就像一间小木屋。树枝藤条包围四周,有各色浅锦做遮挡。 数颗明珠错落有致地挂在树梢,像星辰落进了这不大的木屋里。 一张用薄被和软垫做成的吊床悬在两棵大树间。 更为粗壮的那棵树的另一边,还挂了一个快要完成的秋千。 谢无镜脱了儒雅矜贵的外袍,只穿内里修身的武服,正蹲在秋千旁,拿着九霄太上修整木板上凸起的小刺。 “你睡着之后,看到这里有几棵树围成了一方空间,就过来做了。” 织愉坐到吊床上,双脚悬空晃了晃,很舒服。 “你哪来这么多布?” 有些锦布还有点眼熟。 她捻起一块看,惊讶道:“你把你衣袍撕了,你之后穿什么?” 这些可都是法衣,每件都不低于仙品。 “我留了几件。”谢无镜认真地磨着木刺,“若乾元宗的人都死了,我们便在此住下。” 离开秘境前,有这么个小木屋住,确实很不错。总不能让她每日幕天席地。 织愉躺到吊床上,惬意地合上眼,又可惜地叹:“要是有糕点吃,有茶喝,就更舒服了。” “我有茶。” 织愉嫌弃:“我才不喝你那个茶。” 谢无镜轻笑,站起身来,拍拍吊床上的织愉,“来试试。” 织愉立刻翻下吊床,坐到秋千上。 小木屋空间不大,秋千不能晃得幅度太大。 但她胆子也不大,玩这玩意儿嘛,就图个乐子。 让谢无镜推她晃了几下。她满意地站起来,叫谢无镜陪她去沐浴。 谢无镜随她走出木屋,将明心化厄收进灵兽袋。背对她在池边坐下。 他听得见,她脱下衣裙,摘下首饰,一步步踏入泉池中。 水流在她的撩拨下,发出清泠声响。 曾听过无数次的声音,在今日却骤然如一把烈火在下腹燃起。 带着猛烈的燎原之势,催发他的躁动。 谢无镜眉头紧了下,打坐默念净心经。 织愉舒舒服服洗了个澡,从池边上来,发现谢无镜竟然没给她收衣裙首饰,也没给她铺好垫子。 她扁着嘴踩在衣裙上,擦干净身子,穿上准备睡觉的薄裙,大步走向谢无镜。 “谢无镜,你在干什么?” 她在他面前停下,弯下腰把脸靠近他。 谢无镜睁开眼,她的脸近在咫尺。 早就该习以为常的距离,竟让他有片刻晃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1-22 20:00:08~2024-01-23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甜蜜蜜小酸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兜里没糖 29瓶;。。。。 20瓶;非正式读书人、蒙面大板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36章 [vip] 突然毒发 谢无镜神态如常地去收拾, “有些累。” 织愉闻言,走过去和他一起收拾。 他动作很快,轮不到她做什么, 他便已收拾完毕, 问她:“吃烤肉吗?” 织愉摇头:“不吃, 今晚早点休息。明天睡醒了再吃。反正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在这里玩。” 她走回小木屋, 在吊床上躺下。 白日睡了太久, 她此刻睡不着。拿出话本, 一边翻看,一边思考:待会儿要怎么再骗谢无镜几个荔枝吃呢? 她想了好一会儿,不见谢无镜进来。他的反常不免让她担忧, “谢无镜,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无事,在布结界。” 织愉不疑有他:“哦”了声。 谢无镜脚步带着迟疑, 走进木屋。 织愉听见动静, 自觉往吊床一边挪了挪,让出个位置。 谢无镜缓缓在她身边躺下。 织愉靠进他怀里,带他一起看话本,看了两页, 试图问他要荔枝:“谢无镜,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少了点什么? 谢无镜心里又默念净心经,侧身让下半身避开她的身体。 但吊床不大, 且很软。 他一动,吊床动, 织愉的身子也跟着摇晃。 她不满地睨他:“谢无镜,你又做什么?” 谢无镜手掌盖住她的双眼, “睡吧,荔枝明早吃。” 织愉想了想,收起话本。 看在荔枝的份儿上。 下一瞬,谢无镜也收起了明珠。 木屋内没有明月照耀,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织愉睡不着,对着黑暗眨了眨眼,有点害怕地钻进谢无镜怀里。 谢无镜静默片刻,手臂如往常那般搂住她。 两具身体相贴。 织愉疑惑:“谢无镜,你带了什么武器睡觉?” 戳到她了。 谢无镜模棱两可道:“这附近不一定安全。” 织愉很明事理:“哦……那你把那东西挪一下。” 她听见他的呼吸在黑暗中沉了一息,感到身后他的身躯倏然离开,“今晚我守夜。” 织愉看不见他,触碰不到他,就像一个人被丢在无尽黑暗中。 第98章 她慌忙伸手去抓他,“你别走远。” 谢无镜在吊床旁打坐,一只手掐诀,一只手握住她胡乱挥舞的手,“我就在这儿,不走远。” 织愉安下心来,与他双手交握。在静谧的黑暗里酝酿了许久困意,终于入眠。 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觉谢无镜的手动了动,倏然惊醒。 半睁着眼,隐隐可见屋内有了些许朦胧光亮。 那光亮来源于外界的明火。 织愉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躲在谢无镜身后,抓紧他的衣袍。 谢无镜气势凌冽,威压毫不留情地散出去。 外面传来几声痛苦的闷哼。 仙者毫不留情的威压,犹如雷霆灭顶,是任何一个灵云界的修士都承受不起的。 外面却没有讨饶的声音。 反而有人用虚弱的声音惊喜问道:“是慈琅仙尊吗!” 也有声音激动喊道:“夫人!” 织愉表情一僵,五味杂陈。 他们没死,她为他们高兴。 可他们现在找来,她觉得很烦人。 谢无镜没有应声。 从透进来的光影里,织愉瞧见他嘴角压成了一条紧绷的直线。 显然,对这群人的到来,他也不欢迎。 也是,好不容易放个假轻松一下。 休息还不到一天,拖油瓶们半夜找上门。 谢无镜是好脾气,没太大反应。 织愉是越想越烦躁,叹了口气倒回吊床上。 谢无镜:“你在此休息。” 织愉点头。 他走出去。 过了会儿,门帘被撩开,香梅进来,眼眶通红:“夫人,您还活着。” 织愉瞧她这副想向上苍跪谢的感恩模样,突然也不是那么反感他们的到来了。 织愉故作虚弱:“嗯,但是现在活得不太好。” 香梅连忙跪坐到吊床边,关切地问:“夫人,您哪里不舒服?需要把仙尊叫回来吗?” “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你——”织愉拖长尾音向她伸出手,“给我点吃的。” 香梅连忙拿出明珠,紧接着明珠照亮了一堆香甜的糕点:茉莉花酥,松饼,杏酪,运司糕,花边饼…… 还有茉莉茶,牛乳茶,青梅茶…… 织愉眼睛发亮地开吃。 咬一口清香的茉莉花酥,配一口爽口酸甜的青梅茶,她禁不住发出幸福地喟叹:“香梅,再见到你们,真好。” 什么因为他们打扰了自己和谢无镜休息而不爽? 没那回事。 那是刚才的她的想法。 现在的她,和刚才的她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香梅叹:“看到夫人您没事,我也终于安心了。” 感慨完,香梅不忘本地重拾挑事的旧业,话锋一转:“这几天,那些鲛族都把您当死人,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茉莉花酥一下子噎在织愉嗓子里,她喝了口茶压下去。 好无语。 真想叫香梅不要在她最快乐的时候,说这种晦气事。 可是谢无镜已经回去做他的仙尊,她也得重操旧业,做恶毒女配了。 织愉小口抿茶,让香梅给她拿点糖瓜子出来,边磕边道:“你们这些天怎么过的?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欺负过你吗?” 香梅来了精神,讲述起织愉不在的这八日,他们的经历。 “那天,荒芜之海塌陷,仙尊遭遇暗算与您一起坠落深渊后,那三个黑袍人就撤退了。乾元宗三位长老尽力救下了七名乾元宗弟子,我也侥幸活了下来。其他修士无一生还。” “倒是十四名鲛族,因为有南海公主的鲛皇绡保命,只死了两人,其余人也仅受轻伤。待荒芜之海平息后,我们一众人里,只有鲛族实力得以保全。” “乾元宗三位长老都伤得不轻,七名弟子亦是生命垂危。他们不得不仰仗鲛族照顾,这段时间,自然事事忍让鲛族……” 鲛族对织愉有怨,对待香梅自然没好脸色。 他们认定织愉已死,搜寻的方向也以谢无镜可能会出现的范围为主。 香梅同他们争辩过几次,然而寡不敌众,次次败下阵来。鲛族对织愉的言辞也越发肆无忌惮。 “昨日,我提议再回荒芜之海寻找幸存者。南海公主的那两名武侍,就一唱一和地阴阳怪气。” 香梅有模有样地学那两人讥笑的表情。 “那个叫遥若的说,我看你是想去找那位夫人的尸骨吧。别怪我说话难听,她一介凡人,又养尊处优,肉比修士嫩得多,恐怕冥鹫早就把她吃得渣都不剩了。” “叫涟珠的跟着说,况且你不觉得,那位夫人本就不该出现在灵云界吗?如今她不在了,一切终于回到正轨,我们该高兴才是。” 她们说得实在难听,孟枢都不悦道:“死了那么多人,这值得高兴吗?” 遥若忙找补:“我等对乾元宗诸位的死,自是痛心不已。但我认为夫人的死,不过是她回了她该去的地方。” 这话摆明了是在说织愉早就该死了。 孟枢板起脸。 钟莹这才开口,训斥她们慎言。 香梅越讲述越气,“话都让她们说尽了,南海公主这才出口制止,有什么用?真是虚伪!” 织愉被打扰到的不爽,又被这番话带了起来。 她以为他们死了,对他们不计前嫌,好心给他们造坟。 第99章 结果他们当她死了,就一个个骂她死得好? 欺人太甚! 织愉让香梅收了糕点与茶饮,先出去。 她在屋内不急不缓地换了身海天霞神树纹大袖裙,点点金箔如云外天光散布在纹路间。 发髻高高绾起,配玉金流苏步摇,霞色纱花银珠发钗,琼宫幻色发冠。 梳妆完,她满意地对镜照了照。 死人可不会打扮得这么明艳。 织愉拢拢发髻,收起菱花镜,气势汹汹地撩开门帘直往鲛族走去。 如今所剩活人不多,鲛族与乾元宗扎营在一处。织愉看到李随风也还活着。 谢无镜正在乾元宗那儿为受伤长老治疗。 旁边便是正和他絮叨着什么、神态温和的南海公主。 南海公主身边则是满脸欣慰的鲛族。 我还没死呢,你们欣慰个屁! 未到她们跟前,织愉随手摘下一支流苏钗,朝那俩笑容满面的鲛族扔去。 不出织愉所料,流苏钗被稳稳接住。 一群修士,要是接不住她的钗才叫废物。 鲛族众人与乾元宗弟子立刻望向织愉。 瞧见织愉不仅毫发无伤,依旧神采飞扬,乾元宗弟子都面露惊讶。 他们知道织愉还活着。 但她没出来,谢无镜又叫香梅进去伺候,他们还以为她不死也是重伤了。 鲛族那俩武侍脸色变得不自然。 她们已经猜到织愉为何来势汹汹。 二人瞥了眼谢无镜,抢在众人没回过神来之前,起身对织愉行礼:“夫人,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这段时日我们以为……” “闭嘴。” 织愉轻喝,声音不大,气势却震得二人张着嘴巴愣住,“听说你们庆祝我死了,昨日还夸我死得好?” 谢无镜的目光应声落在遥若与涟珠身上,犹如冰冷的山峰压在她们身上。 她们不自觉浑身紧绷,吞吞吐吐:“我、我们,没说过,我们……” 织愉步步逼近:“没说过?你们的意思是香梅在骗我,还是我在污蔑你们?” 香梅立刻对天起誓:“我对夫人所言句句属实。如有虚言,身死道消。” 织愉和她打配合:“如果你们没说,你们也可以起誓。” 遥若与涟珠欲开口。 织愉从她们手上拿回流苏钗,故作嫌弃地丢给香梅处理,“但是你们别忘了,上一次对我违誓的人,现在是何下场。” 遥若与涟珠瞳孔颤了颤,闭嘴低头,不再言语。 她们是鲛族,非乾元宗弟子。自认不过是口无遮拦,说错了话。 仙尊总不可能为了她们的言辞之失,像罚乾元宗弟子一样,罚她们长跪。 二人逐渐冷静下来,挺直腰板:“抱歉,我们确实失言。” 她们承认得太过理直气壮,没有半点惭愧。 织愉气笑了:“香梅,掌嘴。我什么时候说停再停。” “是,夫人。” 香梅扬眉吐气,大步走向遥若与涟珠。 遥若涟珠惊愕后退。 钟莹见谢无镜没有阻止之意,侧身挡住香梅,“且慢。” “夫人,是我御下不严,她们才会如此放肆,胡言乱语。我代她们向你道歉。” 钟莹对织愉深深欠身,“还请夫人饶过她们这一回,日后我定当严加管教。” 织愉摇头轻叹:“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已经不是她们第一次为你招来麻烦。你这般性子,恐怕以后也难以管住他们。” 遥若与涟珠闻言,心中对钟莹惭愧不已。 公主随和,不善言辞。所以她们才总是忍不住为她打抱不平。 织愉托住钟莹的手臂扶她直起身体。 钟莹:“多谢夫人宽恕。” “我可没说宽恕。” 织愉松开她,“你管教不了,所以我来替你管。这一次管不住,我下次接着管。什么时候管住了她们的嘴,什么时候作罢。” 织愉直视钟莹错愕的双眼,笑道:“钟莹公主大度,可别嫌我多管闲事。” 从织愉笑盈盈的脸上,钟莹看出的只有警告。 织愉可不是傻子。 曾经在她手底下的奴仆,多得她数都数不清。 那时她在大梁的后宫,也称得上是小霸王。 可即便如此,她宫中奴仆也无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借她的势,向其他宫的人猖狂。 因为这种奴仆,发现第一次,即便她没空管教,她身边也自会有知她心意的人替她管教。 钟莹同样出自王室,能养出遥若与涟珠这种猖狂却不欺主,分外忠诚的武侍,只有一个原因:是钟莹在纵容。 织愉不管钟莹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低声提醒:“凡界有句话,叫事不过三。这是第二次,不要再糊涂了,南海公主。” 钟莹瞳眸凝滞,月白广袖下的手缓缓攥拳。 她侧过头去,不看遥若与涟珠。 遥若与涟珠心头一震,明白这是她不再求情的意思。 “香梅,动——嗯……” 织愉话未说完,汹涌而来的酥痒与潮热让她不自禁发出一声轻哼。 她浑身发软,身如弱柳,飘摇欲坠。脸上泛起不同寻常的潮红,眼眸也变得迷离,水雾朦朦。 是那如凶猛春·药一般的毒,竟在此刻毒发了。 第100章 织愉呼吸急促,强撑着伸出手,“谢……”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在场众人都来不及看清织愉此时的模样。 谢无镜便将织愉打横抱起,严密地护在怀中。 孟枢问:“仙尊,夫人这是……” 谢无镜没搭理他们,缩地成寸,眨眼间回到木屋。 在他进入木屋前,众人目送他的背影。 瞧见一双柔若无骨的女人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他身前的女人不安分地攀缠他,仿佛要做什么。 门帘放下,隔绝了他们的视线。 在场众人沉默,心中却各自掀起波澜。 仙尊夫人那副情态,有点像是……求·欢。 第37章 [vip] 毒发煎熬 谭十方意味深长:“香梅, 仙尊夫人得了什么病吗?” 香梅守口如瓶,拿谢无镜压人:“如有疑问,可以等仙尊回来问仙尊。” 木屋内。 织愉感到这次的毒发来势生猛, 比差点死过去那回, 还要难受。 谢无镜将她放在床上。 她的双臂仍不受控制地紧搂着他, 纤细的腿也从裙下伸出来, 去勾他的腰。 “谢无镜, 我、我好难受, 帮帮我。” 她身上幽芳变得馥郁,衣裙被蹭得散乱。薄汗洇湿发鬓。舌从唇上舔过,越发湿润秾艳的唇瓣轻启, 幽幽檀口,仿佛在引诱什么深入。 谢无镜从她储物戒里取出早就备好的瓶中仙气递给她。 瓶口散发出的清逸气息,犹如沙漠里的清泉, 让正充满渴望的织愉迫不及待地把玉瓶抢到自己手中, 长吸一口。 清冷仙气吸入肺腑,如甘霖流过四肢百骸,唤回了织愉些许理智。 但是不够,不够! 织愉一边吸着仙气, 一边难耐地扭动身体。 谢无镜别过脸不看,退到门边守着她。腹中燃起的燎原火势,不比此刻的她好多少。 只不过此刻的她顾不上他,更看不到他的异状。 谢无镜默念净心经, 调整衣袍遮掩。 他稍微离远了,床上的动静也轻了些。 须臾后, 织愉缓过大半口气,仍旧难受。 已经空了的玉瓶, 从她无力的手中滚落。她眼眶泛红,渴求地向谢无镜伸出手,“谢无镜,不够,不够。” 嗓音娇软婉转,每一个音调都仿佛一片羽毛,搔在他身上不该搔的地方。 谢无镜闭目调息,用功法将异常强压下去。 渴望被散了一半,不上不下更是磨人。织愉急切唤他,带上了莺啼般哭腔,“谢无镜,谢无镜,过来,快点过来。” 她漂亮的发髻已经散乱,发冠珠钗半坠在吊床边,摇摇晃晃。 衣襟也敞得能看到内里绢执色小衣上,如星点的迎春花在波浪中起起伏伏。 “谢无镜……谢无镜……” 她不停地唤他,作势要自己下床。 谢无镜发烫的手按住她同样热得异常的肩头,却觉好似触碰到一块绵软的冰一般舒爽。 她握住他的手,顺着手臂摸索向上,“谢无镜,你快来……” 谢无镜步步沉缓,终于在吊床边坐下。 不等他将她抱入怀中,她便自己攀着他爬上来。 谢无镜脑中念的是靡靡经文之声,心中腹里却似岩浆翻涌。 他竭力克制,运气调息,手掌放在她脊背上。 她的薄裙,阻挡不了两人体温的交换、阻隔不了手掌与纤背厮·磨般的触碰。 随着仙气涌入她体内,她依偎着他,疲惫地安静下来。 娇软的身体紧紧贴在他怀中,将他心头的火焰寸寸拔高。 织愉燥热褪去,仍觉有一身难言的黏、一种要散不散的空虚余韵。 往常不会如此。 即便差点要了她命的那次,情·欲在吸了仙气后也会褪得干干净净。 她从谢无镜身上翻身回吊床上,不想靠着他的身体,折磨现在的自己。 这种难受让她很心情不好,有气无力地埋怨:“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拖这么久?” 谢无镜张口:“抱歉。” 声音沉哑得让织愉与他皆是错愕一愣。 织愉软了语气:“你不舒服?是不是为他们疗伤,又为我解毒,消耗太大了?要不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不要管他们了。” 谢无镜背对她以遮掩几乎开始发疼的异样,“我没事。你好好休息,待处理完他们的事,我会回来。” 织愉还想问,今天为何她毒发如此猛烈。 以前都是循序渐进的,今日却仿佛一开始便是以前的顶峰,并逐渐拔高到从未有过的新境界。 但见谢无镜合眼,气息凝沉,不断在运转心法的模样。 她把疑问暂时憋回,从储物戒里拿出两颗不死树果,这是她特意攒下的,“这果子不是说是什么龙族圣果吗?你吃两个,也许会好受些。” “我有。” 谢无镜移树时已将剩下的不死树果全部收在芥子当中。 虽给了她一大半,但还剩不少。 他不想触碰此刻的织愉。回眸瞥见织愉伸出的手,还是把果子从她手中拿走,快步离开。 织愉感觉他的指甲在她掌心快速一划,仓促得有点弄疼她了。 可他没有道歉。 织愉不悦地扁扁嘴,拿出一颗不死树果啃起来。 第101章 她多吃一颗,他就少吃一颗。谁叫他没轻没重。 不死树果吃下去后,身体里残留的不适一扫而空,五脏六腑乃至经脉都十分舒畅。 她讶异,原来这个果子真的很厉害。 细细啃干净不死树果,她在吊床上合眼休息。 谢无镜囫囵吃下一颗不死树果,强劲的神气被他调动运转,压制龙族血脉的发·情。躁动得发痛的身体终于平息。 他整理好衣袍,回到乾元宗与鲛族驻地。继续为谭十方疗伤。 众人都观察着他。 他衣袍没换,神态没有什么异样,甚至更冷。 而且他从进木屋到现在出来,不过一刻钟多一点,他们不太相信仙尊会这么快完事。 唯一的可能是,他们之前的猜测错了。 孟枢问:“仙尊,夫人方才怎么了?” “旧疾,已无碍。” 谢无镜神色淡淡,吩咐一旁站着的香梅,“方才夫人叫你做的事,继续吧。” 夫人叫她做的事? 众人愣了一下,想起来,是要打鲛族巴掌。 香梅领命,到遥若涟珠面前,左右开弓。 仙尊都发话了,她们二人不敢躲。 响亮的巴掌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但乾元宗无一人劝阻。 经过这八日与鲛族的相处,他们也对鲛族颇有怨言。 南海公主本人品行样貌身份地位都很好,但她管不住她身边的人。 她还没嫁给仙尊呢,那几个鲛族认定仙尊夫人死后,就表现得钟莹好像已经是仙尊的人了似的,对他们态度轻慢。 反观仙尊夫人,她虽为凡人,娇纵跋扈,行事张狂,戏又多。 可只要不主动招惹她,她就会很享受地安居一隅,不会动辄对他们颐指气使,高高在上。 这些鲛族该受受教训。 乾元宗弟子都闭眼打坐,假装入定。 孟枢在一旁追问谢无镜:“夫人得的是什么病?仙尊不妨说出来,我们集思广益,没准儿能找到治病之法。” 谢无镜:“我已有眉目。日后如有需要你们的地方,自会说。” 孟枢等人忙道:“我等定当竭力而为。” 他们不再说话。 只有巴掌声在响。 响了好一阵,谢无镜已经为谭十方疗伤完毕。 钟莹请求:“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仙尊可否下令饶过遥若与涟珠?” 谢无镜打坐调息,看都未看一眼:“夫人如何说,便如何做。” 香梅阴阳怪气,怕钟莹不记得似的提醒:“夫人说,这罚要她说停才可以停呢。” 钟莹抿抿唇,退到一边去,没再求情。 众人隐隐品出味来: 谢无镜今日说话颇为不客气,似乎是脾气有些躁。 可能是为夫人的旧疾担心? 众人不疑有他,都不敢去触谢无镜霉头。 安静的平原上,持续不断的巴掌声格外清脆。 申时初。 织愉小憩两个时辰醒来,精神好了很多。 她对镜重新理好发髻与衣裙,不紧不慢地走出小木屋,肚子有点饿了。 “谢无镜,我要吃肉。” 她远远地就喊他。 谢无镜闻声收功,起身去点篝火。 他一走开,织愉就留意到一旁的三人。 她的好香梅正不知疲倦地扇着两名脸颊红肿得不像样的人。 她惊讶地怔在原地。后知后觉想起,她吩咐过香梅打人,打到她喊停为止。 香梅不会真的打她们打到现在吧? 织愉表情悚然。 她努力镇定下来,装作从没忘记过这事的样子,淡定走过去:“好了,香梅。” 织愉以为香梅会累得露出“终于可以停手了”的表情。 却见香梅意味未尽,趁她话音未落的功夫又快速补了那两人俩巴掌,然后才停手应道:“是。” 织愉走近,两张红肿的脸看得她心里发虚。 “说停再停”这种话,只是她在宫中时,惯用的恐吓人的狠话。 她不知别人如何,反正按她从前在宫中罚宫的规矩,最多掌嘴十下。 这两人是修士,她原本想打个二十下已经够狠了吧。 没想到香梅这么实诚,一打就是两个时辰。 这些人也是,都不知道拦吗? 织愉不忍多看,高傲地抬起下巴,丢给二人两瓶仙药,“拿去擦脸吧。记住以后谨言慎行,否则今日之罚不会是最后一次。” 遥若涟珠敢怒不敢言,藏着怨毒低头:“谢夫人管教。” 织愉懒懒地“嗯”了声,傲慢展露无遗。 旋即,她叫上香梅过来,加快脚步远离她们。 太惨了,实在太惨了,她真的没想把她们打成这样的。 到谢无镜身边,她示意谢无镜布下隔音阵。 为了不破人设,她只能暗示:“香梅,下次打得手疼了,就不要打了。” 香梅:“夫人,才两个时辰,我手不疼的。” 织愉讶然:“什么叫才两个时辰……我要是不醒,你还想打几个时辰?” 香梅:“她们说了夫人八日,起码也要八个时辰。” “那脸都要打烂了。” 织愉小脸皱在一起,想想都觉得可怕。 凡界宫侍要是被这么打,会被打死的。 第102章 “不会的。” 香梅品出来织愉这是于心不忍了,解释道:“我打她们的时候,没有动用灵力。她们反而用灵力护住了自身。即便打八个时辰,于她们而言也只是皮外伤。” “夫人若不信,等着看吧,她们的脸明日就会恢复原样。” 那你们灵云界的人还真是抗揍。 织愉在谢无镜身边坐下,叫香梅到一边休息去。 香梅欲言又止,终是没忍住:“夫人,您太仁善了。” 而后才去一旁休息。 织愉懵了须臾,瞥向身边的谢无镜:“你也这么想吗?” 谢无镜注视着在火上被炙烤的肉,道:“打了半个时辰的时候,南海公主向我求过情。” 但是看结果便知,他没有同意。 织愉观念再次受到冲击。 她不得不承认——她常常因为不够变·态而和灵云界格格不入。 算了。 她以后向他们学习就是。 织愉靠到谢无镜身上,看他烤肉:“对了,你觉不觉得,我今天的毒发有点异常?” 谢无镜手中串肉的木棍晃了下,从火尖上掠过。 织愉没察觉到他手的轻颤,只觉那种酸酸酥酥的感觉若有似无地又涌起来了。 她有点担心:“我的毒是不是加重了?再这样下去,我会死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1-23 20:00:08~2024-01-24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双鱼座的小珩、白开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38章 [vip] 保持距离 谢无镜:“不会。” 织愉问:“你确定吗?你从神冢里拿了那么多卷轴, 又得了神族应龙的传承,有没有找到一点和我的毒有关的东西?” 谢无镜转着手中木棍,眸光深幽:“有些猜测, 不过还需要翻阅神族典籍才能确定。” 织愉“哦”了声, 没催他。 她觉得比起毒, 现在她要吃烤肉这件事更重要。 待吃完烤肉, 暮霞绚烂。 毒的事也暂时被她丢到脑后。 织愉想沐浴。 可惜这里人太多。泉池就在不远处, 沐浴会被看到。 织愉用眼神询问谢无镜怎么办。 谢无镜:“晚上带你另外去找处泉池。” 织愉笑起来, 心满意足地回小木屋休息。 香梅跟随她到木屋里伺候。 入夜后,她睡了,才出来在门外守候。 谢无镜那边, 要讨论的事白日就已经说得差不多。 他独自就着篝火翻阅与织愉所中之毒相关的神文卷轴。读完,他基本确认了他的猜测。 他起身,脚步比起平时缓慢几分, 向木屋走去。 织愉浅眠, 谢无镜入帘叫她,她便醒了。 她期待地理理衣裙,要和谢无镜去找新的泉池沐浴。 谢无镜召出明心化厄。 她骑马,谢无镜牵马, 在月下慢行。 待远离人群,谢无镜道:“我已查到与你所中之毒有关的记载。” 见谢无镜神态并不凝肃,织愉便知这毒不算严重,悠哉地问:“如何?” 谢无镜给她讲了个故事:“在神族时期, 应龙除了抵御四方妖魔,护佑苍生外, 也在试图劝妖魔改邪归正。” 织愉点点头。 手记上提过这事。 “那时魔族与正道的关系,不像现在这般水火不容。有一些魔亦正亦邪, 不住在魔界,而住在三不管的无名界。” “其中创造出你所中之毒的魔,叫闻人虹。她善毒医,只要给出令她满意的条件,无论是正道还是魔族,她都会杀,都会救。但她有一个最大的缺点,贪图美色。” “应龙想将闻人虹拉拢到正道阵营,而闻人虹看中了应龙。开出的条件是,要应龙做她的侍宠,直到她玩腻为止。” 织愉闻言瞪大眼睛。 未来她也会逼谢无镜做她的侍宠,玩腻后把他丢掉来着。 这故事听得她都心虚了。 谢无镜接着道:“应龙自然不允,激闻人虹与他对赌。闻人虹便提出,由她制作出一种慢性毒,倘若应龙制不出解药,便任凭闻人虹处置。应龙的解毒之法,也必须符合应龙所行的仁爱苍生之道。” “你所中的毒,便在这场赌局里诞生,名曰囚龙。” 织愉问:“那这毒最后解了吗?” 手记上没提过应龙遇到的困境,她猜应当是解了。 问题是,怎么解? 谢无镜点头肯定,继续讲述:“在闻人虹提出赌局前,她心中其实就有了这毒的雏形,那时她以为此毒是无解的。因为毒的一种原料,是她机缘巧合收来的无根草,三界内无人识得。” “此草神气十足,服下后对人没有毒性,反倒有益处。可在遇到龙气后,它的另一种效用就会被激发。激发后的症状如你一般,倘若应龙……” 谢无镜顿了下,低垂眼帘,“不与之交·合,中毒者便会持续处在欲壑难填的状态中,不受控制地想与任何人欢好。” 织愉听得脸上发烫。 谢无镜:“因为这种毒性和仁爱之道的附加要求,她把毒用在了她自己身上。” 毒不会要闻人虹的命。 第103章 可只要毒没解,一旦她毒发,应龙就不能放任她与其他男人厮混,否则这不符合他的仁爱之道。 闻人虹只贪应龙的身子,这是在逼应龙即便赌局未分胜负,也要成为她的裙下臣。 故取毒名:囚龙。 织愉若有所思:“其实只要应龙不遵循他的道,这毒囚不了他。真正囚了他的,不是毒,是他自己。” 谢无镜认同她的观点,接着道:“闻人虹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但她不知,这无根草,来自于龙族,乃龙族密辛之一。故除龙族外,无人知晓。” “此草也并非无根,只是它的根在拔出土地一刻钟后,就会自己消散。故误传到外界的草,都会被认为是无根草。” “此草名为龙淫霍。” 织愉新奇道:“龙吟霍?听着龙鸣长大的草吗?” 谢无镜默了须臾,轻声道:“是淫·欲的淫。乃龙族交·合的助兴草。” 织愉抿嘴,当自己什么也没说过。 但即便是她,在凡界也曾听闻,龙性本淫,为何还需要助兴草? 她想了想,问:“难道龙性本淫,其实是因为龙淫霍?” 谢无镜有意回避这个问题:“龙淫霍的解药,是它的根与龙血。没有服下根与龙血,即便与龙族交·合,一月一次的毒发也不会解。” “这场赌局,应龙不出一天就赢了。囚龙的毒方也被应龙收回神族。” “如今龙淫霍随着神族覆灭,早已消失。你中的毒,要么是有人意外得到了神族时期制好的囚龙。要么是有人得到了毒方、龙淫霍及其他药材的种子,在当世用特殊之法种出。” “无论是哪种,这样的囚龙都不足以发挥出囚龙正常的药效,是以用仙气便可压制。你最近毒发变得猛烈,是因为接触了龙气,药性在逐渐加深。” 织愉了然点点头,不悦地追问:“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她鼓起勇气、厚着脸皮问出的“龙性本淫”一事的问题,怎么能被他忽略! 谢无镜默然,长吸一口月下寒意,压制住由她带起的浮想联翩。 他嗓音逐渐沉缓,尽量如讲述故事般平静地同她说清楚:“龙性本淫与龙淫霍无关,这就是龙族的本性。也正是因为如此本性,所以龙族才会有龙淫霍这种秘草。” “龙族的繁·衍期漫长、频繁、不知节制。但是龙族雄性有两个,且有倒刺。” 他扫了眼织愉。 见她脸慢慢涨红,定是明白他在说什么,他接着道:“龙族发·情的气味,可以最大发挥出龙淫霍的药效。所以龙族的初次,都会辅以龙淫霍,让雌性避免疼痛。之后待雌性适应,因龙淫霍有益而无害,大多与龙族在一起的雌性,也不会想要解药,而是以此助兴。” 助兴的快乐,千言万语,谢无镜简单概括为:“因为效果确实很好。” 月下寂静。 织愉脑袋里嗡嗡的,耳朵和脸都烫得不行。 这种后悔多嘴问了一句的感觉,上次出现时还是因为她缠着谢无镜问“水多”的误会。 她手掌扶额,半挡住脸,责怪谢无镜:“你也没必要说得这么清楚。” 谢无镜心中一直默念净心经,脑中经文不断。 真论起来,说这种事,他才是受折磨的那个。 他心平气和道:“我若概括,你不会追问吗?” 就是她追问了,他才说的。 织愉自知理亏,但嘴硬:“我追问,你不会不说吗?” 谢无镜轻笑:“是我错了。” 他认错,织愉就理直气壮,摆出一副“我不跟你计较”的态度。 视野中,出现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 清澈泉池倒映着明月。 “到了。” 谢无镜将马牵到泉池边,向她伸出手。结实有力的手臂,搂住她纤细软腰。 织愉手扶在他身上,被他抱下马。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觉得他身上很烫。她体内那种发酸的感觉,也更加明显,身上又变得黏腻。 谢无镜收起明心化厄,背过身到一旁去,布下结界。 织愉迫不及待地脱了衣裙,走入泉池中。 清澈微凉的水,涤去不适的热与黏。 织愉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一扫而光。 她道:“谢无镜,你要不要也下来泡一泡?” 反正在尧光仙府中,她几乎和他坦诚相待很多次了。 以后,她也是要把他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地玩弄的。 “不必。” 谢无镜打坐掐诀念经。 过去百年念过的净心经,也没这两日念得多。 织愉悠闲地用脚撩拨泉水,泉池中水声泠泠。 一声一声,盖过经文。 谢无镜气息越发灼热。 织愉瞥见谢无镜今日又没及时来收她的衣裙,疑惑他最近怎么这么反常? 织愉想了想,道:“谢无镜,我记得你说过,凡界帝王承接天命,是真龙天子。凡界皇族只要不离开凡界,不做违背天道之事,便是灵云界修士或他界妖魔也轻易动不了。” “但防得住他界人,防不住自己人。皇后给我下毒后,许是父皇在我临行时为我送别,龙气又引发毒发……” “谢无镜,倘若没有遇见你,我如今过得恐怕很艰难。我很感谢你。” 第104章 突然的生疏道谢,让谢无镜脑中经文又占据了上峰,越发冷静:“为何突然说这些?” “因为我觉得你这两天很反常,又不跟我说清楚。我拿不准,到底是你嫌我烦了,还是你自己身体不舒服。” 织愉不再装模作样,不满显露无遗:“我不希望你不舒服,就推测是我让你嫌烦了。” 谢无镜:“没有。” 织愉:“那就是你不舒服咯。谢无镜,你哪里不舒服,对我也不肯说吗?” 谢无镜沉默片刻,道:“我承接龙族传承后,身体起了一些变化。不过我已有解决的眉目,只是要等离开秘境。这段时间,你我最好不要靠近。” 织愉想起龙淫霍的药性,恍然大悟:“所以,这两日我感觉到的毒性异常,是因为你承接了龙族传承。” 她一拍脑壳,惊觉自己竟然没把传承当回事。 不过这不能怪她。 传承不能吃也不能玩,在她看来,还没不死树果重要。 谢无镜:“嗯。” 织愉发觉谢无镜竟然不惊讶她这两日暗藏欲·求之事。 她猜他早就知道,只是给她留面子,一直没挑明。 那她也给他留点面子,不追问是什么异常好了。 知道谢无镜没什么事,织愉轻松地玩了会儿水,便上岸踩在衣裙上擦拭,穿衣。 谢无镜边等边道:“我先前确实说过,凡界帝王是真龙天子。但帝王龙气不会催发你的囚龙毒性。你会毒发,是因为我。” 织愉愣了下。 她其实不太在乎毒发原因。 对他是有感激,但更多的是觉得,他与她的纠葛,是配角与主角的命中注定。 是谁的龙气引起她毒发,一点都不重要。 就算不是谢无镜、不是父皇,也会有李无镜,张无镜。 织愉穿好准备睡觉的玉色薄裙,拨弄着湿漉漉的长发走到他身边,假意责备:“啊,原来都怪你。” 她的声音就在耳畔。 谢无镜睁开眼,少女的笑颜近在咫尺。 “那你以后,就更要好好保护我了。” 谢无镜问:“你不生气?” 他心中已有答案,却还是问了。 有些问题,他总是想要她亲口说出回答。 织愉板起脸:“生气啊。所以现在虽然你身有异样,但我还是要让你去给我收衣服。” 原本,她还纠结要不要让谢无镜帮她收拾,毕竟他说了他们最好不要靠近。 可是放在草地上的衣裙会沾上泥,她完全不想碰。 现在谢无镜给了她理直气壮差使他的理由,织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谢无镜起身去为她收衣。 织愉跟在他身后,像个飞扬跋扈的大小姐:“快点收拾,收拾完了还要给我把头发烘干。” 谢无镜睨她一眼。 织愉反应过来,烘干头发会碰到她:“算了,不用你烘了,回去让香梅给我弄。” 谢无镜收好衣裙走向她:“湿着头发回去,会头痛,易得风寒。” 织愉“哦”了声,等谢无镜过来给她烘干头发。 他的手掌从她长发上轻抚而过,湿漉漉的青丝很快变得柔顺。 织愉用韶粉梅花发带将长发简单束起。 谢无镜在一旁放出明心化厄。 考虑到要保持距离,织愉没有如往常那般要他抱她上马。 只是明心化厄太高大,她要怎么上马? 一时间,谢无镜与织愉注视着马,都沉默不语,也不动。 明心化厄等了一会儿,满马头问号地看向他俩: 还骑不骑?不骑把它收回去好吧。 第39章 [vip] 突生意外 终是谢无镜迈步, 将织愉抱上马。 织愉侧坐在马上,谢无镜牵马。 他们的距离无法避免地又变得很近。 慢悠悠走回营地时,乾元宗与鲛族都已休息。香梅在木屋外守着。 马停下, 织愉对香梅招手:“香梅, 过来抱我下马。” 谢无镜扫香梅一眼, 香梅立在原地不动。 织愉心生埋怨地皱眉: 她知香梅不喜与她有触碰, 但帮忙下个马都不行? 这一次, 仍是谢无镜将她抱下马。 织愉斜香梅一眼。 香梅低头呈认错姿态。 织愉没跟她计较, 撩帘走进木屋内,问谢无镜:“你今晚怎么睡?” 谢无镜沉吟片刻,叫香梅下去休息。走进木屋, 布下隔音阵。 织愉立刻抢占吊床。 她绝不会把床让给谢无镜,绝不! 谢无镜停在床边,“若不保持距离, 你能忍吗?” 织愉:“你看我这两天有表现过不舒服吗?” 谢无镜:“那便不用保持距离。” “你不会不舒服吗?” “能忍。” 织愉吐槽他:“你一开始就不该提出保持距离。” “是我错了。” 亲近已成习惯, 渗透方方面面。 他们之间想要保持距离,原来比忍受情·潮煎熬,更为艰难。 谢无镜在她身边躺下。 织愉哼哼两声靠进他怀中。 她刚闭上眼睛,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事, 猛地睁开:“谢无镜,你今天忘了给我荔枝吃。” 谢无镜没说话。 织愉当他想赖账,拧眉要控诉他。 第105章 一颗水灵灵的荔枝抵到她唇齿间。 清甜滋味在舌尖漫开,织愉一口将荔枝咬进嘴里, 把指责他的话憋回去,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谢无镜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今日要睡了,就吃一颗。” 织愉把核吐到他手里, 不大开心,“那明天我要吃十颗……不,二十颗。” 谢无镜:“三颗。” “十九颗。” “两颗。” “谢无镜,你别太过分。” 织愉瞪他。 谢无镜手掌覆住她的眼。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听见他语带清浅笑意,“睡吧。” 织愉闭上眼睛轻哼一声。 现在说了不算,明天她一定要吃个爽。 木屋内静谧下来。 织愉仍不太安分,在他怀中不断调整姿势,还是觉得不适,手直接往身后摸,“谢无镜,你又带了什么东西……” 她刚碰到他,谢无镜迅速旋身下床躲避开来。 恍惚间,织愉觉得自己好似摸到了什么,又好似没摸到。从指尖稍纵即逝的触觉,让她无法确定。 他动作太快,最后残留在她手上的,只有他袍角掠扫而过的风。 她愣了下,问道:“谢无镜,你不舒服了吗?” 谢无镜嗓音沉哑:“过会儿就好,你睡吧。” “可是太黑了,放颗明珠吧。” 倘若是在尧光仙府,就算这么黑,她也不会怕的。 随后她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住。 谢无镜:“我现在不想见光。” 这样也行。只要让她感受到身边还有人,她就不会太害怕。 可是—— 织愉问:“你现在触碰到我,不会更难受吗?” 他沉默,须臾后再开口,嗓音更哑更低,“你睡吧,我一会儿就好。” 织愉相信他,合眼酝酿睡意。 谢无镜默念净心经。 在他念到第九遍时,她的呼吸变得平缓。 他身体的躁动,也渐渐平息。 谢无镜运功吐息,倏然气息一凝。 他松开织愉,出去叫来香梅守候,在此布下重重结界。 黑夜中,他神色渐清冷,循着结界受到冲击的异常灵力波动,独自走向西方。 跨过乾元宗弟子布下的结界,他踏入另一重结界杀阵。 一黑袍身影手持青金雁翅镗迎面刺来。 九霄太上未出鞘,以剑鞘挡住攻击。 鞘身嗡鸣,荡出强劲冲击,将攻势双倍回敬。 黑袍人翻身纵跃躲避,青金雁翅镗在空中划出破空之声。 谢无镜仍不急着拔剑,淡声问:“你不打算隐藏身份了吗?” 黑袍人冷笑:“我需要隐藏吗?上一次交手,仙尊没发现我的身份?” 谢无镜没问黑袍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既如此,林中的二位也一起出来吧。” 九霄太上缓缓拔出,锋芒乍现,在黑夜中隐现日耀之辉。 藏在谢无镜背后方向的二人心下一惊。 愣怔少顷,意识到局面已无法挽回,他们破釜沉舟地走出来。 任行舟忐忑不已:“仙尊既已发现我等,为何还要耗费灵力为我等疗伤?” “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 谢无镜手中剑寒锋凌厉,“可惜,你们不珍惜。” “谢无镜,是我错估了你。没想就连神杵也没能杀死你,更没想到荒芜之海的复苏原来是一场骗局。” 黑袍人持青金雁翅镗再度攻向谢无镜,“不必废话。事已至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谭十方与任行舟旋即运功协助。 三方围攻,齐齐袭向谢无镜。 谢无镜召出麒麟战甲,反手一击。狂暴剑影犹如坠落的日轮,直击身后二人。 青金雁翅镗刺向谢无镜心口。 九霄太上横剑一挡,将黑袍人再次震退。 黑袍人与谭十方、任行舟一边合力围攻,一边催动杀阵。 霎时间杀阵结界内刀光血影,快得叫人眼花缭乱。 唯有九霄太上辉芒始终如日,几乎照亮半个黑夜。 黑袍人深知此战不宜久,杀阵开启之时,协同谭十方、任行舟放出最后绝招。 三人成阵,混在杀阵攻势中攻向谢无镜。 但见金芒一闪。 天地寂静,顿时犹如迈进无尽的黑暗长夜。 无星、无月、无光,唯有死神在永眠的黑暗中缓缓走来。 杀阵围击的方向,竟只有九霄太上形成的剑阵在,已不见谢无镜身影。 九霄太上的日辉,在这片死亡的黑暗中,也显得分外苍白渺小。 黑袍人瞳孔收缩,立刻抽身离阵。 谭十方与任行舟慢了半步,身躯便已定在原地,头颅分离。 血从玄黑泛金的刀锋上滴落。 刀,不染一丝浊痕。 黑袍人瞪大眼睛盯着谢无镜左手握着的刀,“你竟有后手!那刀,那刀……” 他不认识那刀。 但他感觉得出,那刀不比神剑九霄太上差半分。 灵云界人皆知,谢无镜擅用剑。 一把九霄太上,荡尽妖邪。绝杀剑阵下,无命可逃。 他既被奉为仙尊,亦被奉为剑尊。 可此刻看谢无镜握刀的姿态,谢无镜用刀不比用剑差,他使左手也不比使右手拙。 第106章 黑袍人自觉已到绝境,冷笑出声:“谢无镜,原来不是我错估了你,是你诡计多端,深不可测!” “你为谭十方,任行舟疗伤,究竟是给他们活命的机会,还是假装不知他们身份,为他们疗伤损耗灵力,故意露出破绽引我现身?” 谢无镜右手轻握,九霄太上击破杀阵飞入他掌中。 左手鬼神不知消散。谢无镜步步紧逼,神态从容,却让黑袍人感到势如苍穹压顶的杀意。 谢无镜淡声道:“死人需要知道这些吗?” 旋即一剑直取黑袍人首级。 黑袍人脑中警铃大作。 方才那把刀瞬杀两人。按理说,修出元婴后,即便身死,神魂也有机会逃脱。 但那把黑刀,竟是将神魂与身体一同斩杀。 现在谢无镜用剑,要留下他的神魂,又是为何? 黑袍人已不敢再把谢无镜当成印象里那个仁慈正气、恪守礼法的仙尊。 电光石火间,他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他惊慌之间意已决——自己绝不能落到谢无镜手中! 黑袍人运元功,催发自身独特血脉与特有秘术,拼着魂飞魄散,要与谢无镜同归于尽。 谢无镜眸光一冷,九霄太上形成护身剑阵。 忽听结界边缘传来一道声音:“仙尊,我来助你!” 话音未落,如月下银华的缎带飞来,却带锋利之势,直击黑袍人。 黑袍人躲闪不及,缎带直穿命门而过,不染丝血。 这是南海鲛族公主的琼宇帛。 此乃钟莹本命法器,是先祖龙鱼神族留下的神器,其上附带咒法。 被其击穿命门,灵脉瞬封。 黑袍人难以置信地望着穿身而过的琼宇帛,喉间发出嗬嗬声响,怨毒地回望钟莹:“你……贱人!” 兜帽下的脸清晰映入赶来的乾元宗弟子与鲛族眼中。 众人皆惊。 钟莹错愕呼喊:“父皇?!” 南海国主欲怒骂,张口却满是鲜血涌出,叫他说不了话。 他怒极恨极,周身灵力暴涨。 孟枢:“不好,他要元神自爆!” 众人此刻再逃已来不及。 就见谢无镜旋身挡在众人身前,九霄太上散出日华,剑影布开护身大阵。 下一瞬,南海国主元神爆裂开来。 到底是一国之主,当世除谢无镜外,修为仅次于昊均道尊的人。 猛烈的冲击将附近丘林草木荡出深渊沟壑。 躲在剑阵后的众人被击翻在地,呕出血来。 谢无镜一人挡在最前。 剑阵被最猛的冲击冲散,他提剑独破余威,仍是被震得后退两步,虎口渗血。 巨响震颤惊动木屋内的织愉。 织愉吓得猛然惊醒,见谢无镜不在,瞧见门外香梅正望着西方,神色凝沉。 想来,恐怕是谢无镜正在西方与人战斗。 香梅听见她的动静,立刻进屋,见她额角有冷汗,为她奉上一杯安神茶:“夫人,您被吵醒了吗?” 香梅既然不急,说明谢无镜无碍。 织愉抚着心脏乱跳的胸口喝口茶,问道:“香梅,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杀阵结界破,香梅便在留心那边的动向。 她大致知道是发生了什么:“那日袭击仙尊的黑袍人又出现了,竟是南海国主和乾元宗的谭十方、任行舟长老。” 织愉惊讶地喝一大口茶,止住香梅:“等等,先拿盘糖瓜子和一壶柳叶饮出来。” 这么精彩的故事,怎么能没有好吃好喝相配。 香梅无言以对地奉上她要的。 织愉斜靠在吊床绑定的树干上,一边磕瓜子一边道:“接着说。” 香梅:“谭十方、任行舟长老被仙尊杀了。南海国主打算同仙尊同归于尽,结果南海公主不知那是她父皇,出手相助。” “南海国主被南海公主的琼宇帛一时封住灵脉,无力回天,愤恨至极,便元神自爆,想杀了所有人。但被仙尊以剑阵拦下。” 父女相残。 哇,这种剧情,织愉在话本上看得都很少。她面露惊讶,“谢无镜怎样了?” 在她看过的话本里,元神自爆躲不过,即便是主角也会受伤的。 “剑阵抵消了大半冲击,仙尊大约受了点内伤,不过看样子调养几日便可。倒是其余人即便躲在仙尊身后,也伤得很重,目前仙尊正为他们疗伤。” 织愉皱眉:“自己都伤了,还管别人做什么。” 不过吐槽归吐槽,她是不会去阻止的。 如此仁慈大爱,与她在手记上看到的应龙一样,也许这就是他的神格吧。 织愉磕着瓜子感叹:“钟莹呢?她虽没亲手杀了她的父亲,但这种情况也与亲手弑父无异了。真惨。” 香梅蹙眉:“夫人不必同情她。她与她父亲是出了名的政见不合,关系很差。若非她有龙鱼纯血,恐怕南海国主早就想杀了她。” “而她的母亲,传闻被南海国主爱妾害死,南海国主却一心维护而不追究。她对这样的南海国主,又怎么可能有多少亲情在。” 猝不及防听了南海国秘辛,织愉还想多听点:“她父亲仅是因为政见不合,就想要她的命?” 香梅:“此事说来话长,毕竟是南海国皇族私事,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第107章 “夫人您应该听说过,南海公主幼年时,被送到昊均道尊门下,同仙尊一同修行。那正是因为南海国后去世,南海国主欲抬妃妾为后,立妃妾所生长子为皇储。” “后来长子意外身死,妃妾暴病而亡。南海国主推断是南海公主母族出手,对南海公主一直十分厌恨。谁知这时南海公主突然被曝出觉醒了龙鱼血脉,在南海国上下逼迫之下,他不得不立南海公主为皇储。拖延了许多年,还是将南海公主接回。” “而南海公主本人崇尚血脉正统之道,处理事务时,有难以厘清的地方,都会更偏向嫡系血脉。这就更加引起南海国主反感。” 织愉思忖道:“这么说来,南海国主死,对钟莹反而是件好事?母仇得报,大权在握。” 香梅摇头:“南海国主偷袭仙尊,勾结魔族,都是重罪。如今这一支南海皇族,怕是要让位了。南海公主虽没亲自弑父弑君,但恐怕新任皇族会以此为借口排挤她。” 织愉叹了声:“她还是好惨。” 她处境如此糟糕,日后还怎么救跌落神坛的谢无镜? 香梅又摇头,眉头拧得更深:“夫人,您怎么总是关心她?您该想想您自己。南海若换皇族,南海公主这个旧皇族必定在南海国待不下去。” “她与昊均道尊有短暂的师徒情分,到时候,她肯定会来乾元宗长住。更糟糕的情况,是南海国把她协助仙尊,说成是救仙尊,挟恩逼迫仙尊娶她!” 香梅情绪激动,见织愉仍旧不紧不慢地嗑着瓜子,更为着急,“夫人,到时候她若进了仙府,您可怎么办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1-24 20:00:08~2024-01-25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甜蜜蜜小酸奶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40章 [vip] 要他维护 织愉不以为然, “放心好了。南海公主不会进尧光仙府的。” 因为剧情里没这么写。 而且,仙尊夫人的角色在这本书是垫脚石的定位。南海公主一个正面角色是绝不可能来当的。 香梅当织愉另有成算,稍稍安心。却仍不停地往外张望, 想看看外面现在情况如何。 * 乾元宗众人经过治疗, 能动了便强撑着回到营地调息。 孟枢已知谭十方、任行舟背叛之事, 难以置信过后, 连声叹息, 同谢无镜商讨接下来该怎么办。 按理说鲛族也该一同来讨论。 但鲛族互相搀扶回来后。南海公主失魂落魄, 步履踉跄地独自走到泉池边,望着盈盈水面失神。 她父亲算是死在她手中,众人心照不宣地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由她的贴身武侍涟珠代劳, 领鲛族参与商讨。 遥若则以照顾公主为由,独自走向钟莹。 远离了人群,卸去脸上平静, 遥若眼中有不解, 有质疑。 其他人不知,但做了钟莹多年武侍的遥若知晓—— 鲛族皇脉运功散发出的气息,普通鲛族无法感知,但鲛族皇脉必定会有感觉。 更何况钟莹还有龙鱼纯血, 她的感知应比普通皇族更加强烈。 但钟莹竟对当时正在运功的国主下手。 这也是国主怒骂她贱人的原因。 虽说当时情形,如此做法合情合理。 可遥若不免对这般残忍冷血的做法生畏。 还有棪木果酒一事——经李织愉上回质问后,众鲛族内心一直对钟莹存有疑虑。 只是不方便说罢了。 “公主……” 遥若复杂地唤钟莹。 钟莹回过头来,昔日不染尘的仙子, 此刻眼眶通红,神情无助如孩童, “遥若,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知怎么了, 自饮下琰木果酒后,就觉身体异样,可我又不知哪里有异。后来被魔族抓走,战云霄将魔气灌入我经脉,我便觉那种异感更为强烈。” “是我错了。南海国日渐衰微,湛伶姑姑想借棪木果酒一事投靠仙尊,在此陵华之行中助长鲛族势力。可我却没能劝住她,更没想到棪木果酒的毒性超出我预料。” 钟莹泣不成声,“是我害死了湛怜姑姑,害死了我父皇……” 遥若跪坐在她身前,扶住她无力的肩膀,“公主,这些事你怎么不早说呢!” “我不想让你为我担心。” 钟莹靠进遥若怀中,泪如雨下,“是我该死,我竟封了父皇的灵脉,逼他不得不元神自爆。倘若没有我,仙尊定会留他一命,待回去后再做处置。是我该死……” 感受到胸前被泪水打湿的衣襟,遥若只觉心疼,先前的猜疑全都烟消云散。 棪木果酒一事,没有危及鲛族性命,却是实打实地差点要了钟莹的命。 钟莹舍身至此,虽行事有错,可都是为了南海国啊! 遥若抱住钟莹:“国主亡故,是国主糊涂,不怪公主。公主那时也只是为了保护仙尊。棪木果酒一事,公主也不要再向别人说起。只是之后回南海国,公主该怎么办?” 钟莹只是哭。 哭得遥若越发为她心碎,也红了眼眶。 遥若抱她的手收紧,眼神变得坚定:“无论是琰木果酒中毒,代替仙尊夫人成为人质,还是误杀国主,都和仙尊脱不了干系。仙尊合该照顾你,对你负责。” 第108章 钟莹愕然,“遥若,我的事与仙尊无关……” 遥若握紧她的肩膀,“公主,您不要再这么软弱了。” “遥若,仙尊与仙尊夫人伉俪情深,就算南海国之后容不下我,我一个人离开南海国也可以照顾好我自己。你千万别再生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钟莹注视她的双眼,劝道:“你忘了吗,昨日你才……” 钟莹不忍说,摸了摸遥若涂了仙药后已恢复正常的脸。 遥若眼神更加决然:“李织愉那样嚣张跋扈,不配做仙尊夫人。仙尊夫人当是……” “遥若。”钟莹无力地打断她,“我们不要再惹麻烦了好不好?” 遥若长叹一息,“遥若知道了。” 但她阴沉的眼神透着她的野心——公主软弱,遥若就应该为她争取。 钟莹靠着遥若,回眸继续眺望平静的水面。 月已落下,天际泛出红日霞光。 新的一天到来。 钟莹与遥若回到营地时,谢无镜已与乾元宗有了讨论出的方案。 先前战云霄说过是内鬼放他入陵华秘境,现在看来最大的内鬼就是南海国主与谭十方、任行舟。 与魔族勾结、暗杀仙尊,如此十恶不赦的两桩重罪若传出去,必会影响乾元宗与南海国在世人眼中的形象,引发更多动荡。 故谢无镜决定对此事密而不发。 两名长老与南海国主的死,对外会定为是意外。只是内部的人是瞒不住的,肯定都会知晓此事。 孟枢担忧地看向钟莹:“南海公主,你……” 钟莹欠身行礼:“我无碍,多谢仙尊为我南海国保留威信。” 谢无镜:“昨日国主元神自爆的动静,必定会惊动秘境内的其他人来此查探。为免生出事端,南海公主好好休息,午时转移阵地。” 钟莹应是。 谢无镜信步走回小木屋。 织愉正在看话本。 香梅见谢无镜进来,自己便退了出去。 织愉眼也不抬,闻到谢无镜身上清冷的香靠近,道:“香梅已经将事情都跟我说了。” “嗯。” 谢无镜颔首,在吊床边坐下调息。 织愉:“南海公主的事,你要怎么办?” 她确定谢无镜不会娶钟莹,但不清楚之后的走向。 若是凡界的谢无镜,他恣意随性。 如果别人在他不需要帮忙的情况下帮忙,还挟恩图报,他肯定会说“我要你救了吗”,然后理都不理。 想道德绑架他,不存在的。 但是灵云界的谢无镜仁慈大义,还有仙尊之名压着。 他会如何做,她真不知道。 织愉忽然想起她五岁那年母妃仍在世时的事。 世人皆知,母妃是皇帝最爱的女人,织愉也以为他们情深。 但为与回纥协作攻打契丹,父皇还是收下了回纥献来的美人。 当夜所有人都认为母妃会气得要命,但实际上生气的只有皇后。 母妃一如往常,仿佛事不关己。 下了宫宴,父皇来找母妃。 织愉那时正从自己宫里出来,想去安慰母妃,就听见母妃道:“你不必来找我解释。我早就告诉过你,从你在我进宫后,第一次宠幸其他女人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再需要你的任何解释。” “如果你是以皇帝的身份来压我,那我就是你的后妃。如果你是以爱人来找我,那我明确地告诉,你早就不是了。” 那是织愉第一次发现,原来父皇与母妃,并不像外人想得那样恩爱。 她问母妃:“父皇对你不好,让你生气了吗?” 母妃告诉她:“你父皇对我、对你都很好,他尽了他所有能力。但我永远不会爱一个要和其他女人分享的男人。” 那时织愉不明白母妃的意思。 后来母妃去世,在宫中长大、受宫中教养的她,也常听人说,帝王三宫六院,乃人之常情。 可是母妃的话到底是影响了她。 一想到如果谢无镜以后要在她仍是仙尊夫人的时候,格外关照钟莹。 她就忍不住心中憋闷。 谢无镜:“不怎么办。” 织愉放下话本,戳他发冠,“恐怕南海国不这么想。” 谢无镜嗓音微沉:“南海公主那时杀出,是她擅自行动。南海国若想以此挟恩,我不介意同他们算算南海国的账。” 他语气不佳,听得出是真的厌烦那时候钟莹突然出手。 织愉手扶吊床边,探身出来看他的表情。 他打着坐,神态仍旧古井无波。 织愉真心建议:“南海公主如今处境确实可怜。若南海国刁难,可以帮帮她。” 谢无镜睁眼看她,“你可怜她?” 织愉戳他发冠,“我可怜你。” 她才不关心钟莹,亦没有调侃,说的是实话。 她虽不喜他在她仍为他夫人时对别人好,但他们到底不是爱人关系,不应有独占欲。 让他帮钟莹,对他日后有益。 毕竟钟莹日后是要从她手里把他救走的。钟莹的处境越好,他到时受到的照顾也会越好。 这是她尽量在不影响大剧情的情况下,对谢无镜的关爱。 谢无镜沉默地凝视着她。 织愉给自己找补:“倘若她处境太差,看上去太可怜,无论事实如何,别人都会因同情她而控诉你无情。” 第109章 谢无镜漠然道:“无妨。” 他不在乎。 织愉撇撇嘴,继续看话本。 真是好言难劝活该受苦的谢无镜。 午时。 一众人准时掩藏气息,离开这片平原。 走前谢无镜拆秋千和吊床。织愉就在一旁换了身明黄葫芦纹大袖裙,发髻上点缀鎏金蝶冠,珍珠月环钗。 赶路时,她骑在马上,风一吹,蝶翅轻振,仿若翩翩欲飞。 遥若心中有算计,看织愉怎么看都不爽。 她上前对织愉欠身行礼,小声请求:“夫人,仙尊,可否看在我家公主情况特殊的份儿上,今日让她骑马?她一直魂不守舍,走路都踉跄好多回了。” 若是以前,织愉会直接让遥若滚,立刻滚。 但想到钟莹刚为谢无镜误弑亲父,织愉瞥了眼被涟珠搀扶,脚步踉跄的钟莹,为难地摸摸明心化厄的马头。 明心化厄打了个响鼻,冲遥若尥蹶子。 吓得遥若惊呼一声连连后退。 谢无镜在前方牵马,淡声道:“明心化厄脾气不好,随意让别人骑,恐会将人摔下马。” 明心化厄昂着马头打响鼻,浑身写满了:老子脾气确实很差。 遥若的动静惊动其他跟随的人。 大多都猜到她是在做什么,可想到钟莹做的事,众人也只是叹息,当没看见。 钟莹眉头紧拧,待遥若回来,气恼地别过脸去不理遥若。 遥若连连低声哄她。 织愉偷偷看这对主仆演戏。 另一边跟随的香梅布下隔音阵,道:“夫人瞧,她们果然开始打仙尊主意了。您可千万不要心软。” 织愉“嗯”了声。 她就算心软,也不会做什么。 一行人撤退到先前的山谷之中。 此处留有先前驻扎的痕迹,收拾收拾就能用。布下结界后,地形易守难攻。 唯一不好的是附近太清净,几乎没有任何机缘可寻。 但现在一行人伤的伤,残的残。 这种清净恰是大家最需要的。 众人在此驻留。 这段时间,乾元宗众人与鲛族大部分人都和织愉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来往。 谢无镜靠着山崖给织愉搭了间小屋,他们不多嘴。 谢无镜每晚带织愉出去沐浴,他们不吭声。 谢无镜每天被织愉差使去给她改善伙食,改善住处,他们逼迫自己视若无睹。 坚决执行不生气、不嫉妒、不为仙尊打抱不平的原则。 免得到时被仙尊训斥的反而是自己。 织愉这几天过得也还算开心。 唯一烦人的是遥若变得像苍蝇。 不咬人,就是时不时来吵她一下。 每次无论谢无镜给她新做了什么,遥若都要过来试探她的底线,问能不能让给她家公主。 遥若的目的很明确:能不能真的得到东西不重要。 她知怜悯总会随着时间淡化。不过是在用自身忤逆钟莹的强硬,用织愉的拒绝,每天提醒乾元宗的人,如今的钟莹有多可怜、多无助。 只盼离开秘境后,乾元宗能对钟莹多几分恻隐,能在日后南海国的政权变动中,袒护钟莹一二。 钟莹越是管不动遥若,越显得惹人同情。 谢无镜当晚回来布下结界,直接隔绝织愉住处,不许外人靠近,遥若这才不得不作罢。 日子过得清闲,时间也就过得很快。 蓝月成了弯钩血月的当夜,谢无镜便带领众人找到出口,直接离开陵华秘境。 陵华秘境出口与入口不在一处,出来便是乾元宗隔壁的弋阳山。 山上布有传送阵,眨眼便可回乾元宗。 谢无镜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要先将织愉送回尧光仙府。 但织愉见鲛族也前往昆夷洞府,便要一同前去。 她想知道那个昊均老头会如何安排钟莹。 乾元宗昆夷山上。 昆夷洞府大殿内,乾元宗掌门杨平山与孟枢等人齐聚。 钟莹率遥若、涟珠静候一旁。 谢无镜立于大殿正中。 唯有织愉站得嫌累,坐到殿中唯一的主位上去,居高临下地俯瞰殿中一群人,很是百无聊赖。 听完孟枢的汇报,昊均连声哀叹,先表达了对谢无镜的歉意,再表达对叛变者的惋惜。 最后吩咐杨平山:“钟莹是我半个徒弟,也算是你师妹。如今再回南海国,恐怕境遇不妙。但身为南海国公主,她必须回去了结一些事情。你派些人陪同她一起回去吧。” 杨平山应是。 钟莹行礼道谢。 织愉心道这段时间遥若的豁出去还是有用的。 孟枢这种刚正不阿的老古板,方才言辞之间都对钟莹多有维护,还要亲自护送钟莹,免得钟莹遭人欺负。 昊均沧桑摆手:“你们都先下去吧,我还有事想单独同仙尊说。” 众人离开。 昊均回眸看巍然不动的织愉。 织愉看谢无镜:我还要走的吗? 谢无镜:“昊均道长有话但说无妨。” 昊均掩下不悦,哀戚地凝视谢无镜:“南海国主曾经就是个糊涂的,为了爱妾舍弃国后。没想到如今竟糊涂到这种地步。” 织愉闻言好笑地笑了一声,在安静的大殿中显得尤为突兀。 第110章 昊均忍住皱眉,无视她,接着对谢无镜道:“仙尊,如果你还认我们之间曾有过师徒情谊,请容我唤你一声慈琅。” 谢无镜客气还礼,默许了他的称呼。 织愉撇撇嘴,从储物戒里拿出跟香梅要来的糖瓜子,懒散地斜靠在座椅上,咔嚓咔嚓嗑瓜子看戏。 昊均听到那动静,额上青筋跳了跳。 碍于谢无镜并未斥责,他也只能视若无睹,继续打感情牌,“慈琅,你幼时便在我膝下修行,钟莹同样如此。在我看来,你二人境遇相似,同样失去了父母亲缘,同样背负重担。” 他话里话外的暗示很明显,就是:你二人很般配。 织愉嘶了声。 这老头不太礼貌,当着她的面说什么呢? 不过她待在这儿就是为了听这些的,嘿嘿。 老头完全无视她,请求谢无镜:“南海国主与钟莹关系素来不合,请你看在她与你也算有同门之谊,那时又为了你而出手误杀其父的份儿上,不要因南海国主的错,对她产生芥蒂。” 谢无镜:“自然。” 昊均接着又叹息,“既然慈琅对钟莹并无心结,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请慈琅答应。” 谢无镜:“若能办到,我当尽力而为。” “此事对慈琅不难。”昊均道,“慈琅可知,世上有种邪术,可换血?” 谢无镜:“听过。” 昊均:“此次钟莹回南海国,南海国皇位必会由前任国主的胞弟继承。钟莹身怀龙鱼纯血,受鲛族推崇而被立为皇储,可出了这事,她皇储之位必会被夺。没了足够的地位与保护,她也必然会成为新皇眼中钉。” “我怕,换血邪术会用在她身上。” 昊均忧心不已,“南海国已非钟莹能留之地,我想以师徒之名将她接来乾元宗长住。就怕南海国届时不会轻易放人,所以想请求慈琅到时亲自护她回来。” 谢无镜顾左右而言他,“她身怀龙鱼纯血,若被接来乾元宗,恐怕其他十境,都会对乾元宗颇有微词。” 昊均:“到时我会亲自写信,向十境境主说明情况。” 谢无镜同他打太极:“这毕竟是南海国的国事。即便届时各位境主理解,乾元宗的威名也会受到影响。” 都拿出乾元宗大局来压了,昊均无法再接着这条道说下去。 他忽然瞥向座上的织愉,“慈琅可是担心夫人会不开心?” 织愉嗑瓜子的动作一顿。 臭老头之前无视她,现在又拖她下水。 她不悦地吐出瓜子皮,走下主座,“我确实会不开心。” 昊均欲开口施压,织愉抢先一步道:“我不开心的原因有三。” “其一,方才昊均道长说,南海国主糊涂,我不认同。勾结魔族,暗杀仙尊,岂是糊涂二字能概括。仙尊大度能宽谅,可你身为从小抚育他长大的人,若真心爱护他,怎能容忍?反正我不能忍。” “其二,方才昊均道长说,南海公主为护仙尊误杀其父?错了,若非南海公主突然杀出,仙尊又怎会因南海国主元神自爆护住众人而身受内伤?若只他一人,有剑阵护身,定然无事。” “若真心爱护仙尊,怎能不心有芥蒂,反正我因此对南海公主十分介意。” 说大话压人,谁不会呢。 织愉慢慢踱步到谢无镜身边。 昊均被她的话怼得难堪至极,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夫人……” “其三!” 织愉打断他,挽住谢无镜胳膊难过又肉麻地道:“昊均道长处处维护钟莹公主而无视我家仙无镜地感受,我很难不怀疑,昊均道长一定要我家无镜亲自护回钟莹公主,目的为何啊。” 昊均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一直没把这凡人当回事,却没想到这凡人远超他想象。 他调息气息,尽量平静地退让:“夫人真是好一副伶牙俐齿。是老道措辞有误,让夫人误会老道的心意了。老道对慈琅,一向既爱护又敬重。” 织愉摇摇手指,“爱护敬重,不是说出来的,是要表现出来的。” 听出织愉是要谈条件,有条件就有达成目的的可能。 昊均再度退让,“夫人要老道如何表现?” “这个嘛……” 织愉偷偷掐谢无镜一下,对他眨眨眼——我就帮你到这儿了,想要什么就赶紧说吧。 她其实并不反对谢无镜护钟莹回乾元宗。 现在多为他争取一点利益,也算是她作为他的至交,对他的拳拳爱护之心了。 她可真是个敬业而又不失人情味的恶毒女配。 然而,谢无镜却沉声问:“你可知,我若亲自接回南海公主,在世人眼中代表了什么?” 不知是在质问昊均,还是在质问织愉。 第41章 [vip] 他小心眼 世人不会去猜想, 谢无镜接回钟莹是受谁所托。 他们看到的,是仙尊不顾乾元宗威名,破例将南海公主接来乾元宗长住。 他们只会猜测:仙尊还是看重南海公主的。 只不过从前南海公主身上背负南海国, 为保十一境平衡, 他才不得不娶了凡人为妻。 如今南海公主卸去重担, 他的凡人妻子大概就要为南海公主让位了。 织愉愣了下。 她不在乎旁人看法, 还真没顾及这点。 第111章 见织愉有点懵, 定是已经明白。谢无镜负手侧过脸去, 不再多言。 织愉念头一转,瞪谢无镜一眼:你考虑得多好好说就是,那么凶干嘛! 谢无镜神色淡淡, 一言不发。 昊均看不懂他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但看得懂织愉和谢无镜之间气氛不悦。 他思量道:“老道会对外说清楚,是老道请慈琅代为接回我徒钟莹。” 说也没用, 没准儿外人还以为他在帮谢无镜打掩护。 织愉瞟谢无镜一眼。 她觉得他好像生气了。 织愉也有点小脾气, 别过脸去不理他。 大殿内安静须臾,谢无镜道:“我有一顾虑,请昊均道长开解。” 昊均心觉不妙:“慈琅请说。” 谢无镜手中召出一把杵。 织愉余光一扫,认出这是那日穿透谢无镜胸膛的神杵。 神杵至简, 上面已经没了血迹,也没有任何标志与花纹。 光滑得如同珍珠表面,隐隐泛出神光流彩。 昊均盯着神杵,疑惑道:“这便是那日伤你的神杵?” “正是。” 谢无镜道, “我仔细检查过,此杵虽确实是神杵, 可若想一击杀我,仍是痴人说梦。但那时神杵穿身而过, 我却当真险些丧命。” “这……”昊均沉思。 织愉惊讶地看着把“丧命”说得轻描淡写的谢无镜。 他那时伤得有那么重吗? “南海国主见多识广,修为不低,多年掌权,必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谢无镜道,“我猜南海国真的得到了某种可杀我的秘术,将其附在了杵上。我此番前去南海,除了协助南海国处理政务,亦要调查此事,提防暗处之敌。怕是没有心力再护回南海公主,除非——” 谢无镜拂手,杵在他手中消失, 他不紧不慢道:“昊均道长能找出此秘术的应对之法。” 昊均:“这……恕老道无能。仙尊都不知道的秘术,老道更是从未见过,何谈应对之法。” 谢无镜不语。 昊均欠身行礼:“护回南海公主一事,是老道考虑不周。希望不要因此影响了你我二人的情分。” 谢无镜客气地回:“自然。一月不见,昊均道长看着比先前沧桑许多。道长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了。” 这番话说白了就是: 臭老头再多管闲事,小心死得更快,歇着吧你。 昊均脸色难看地应承,送谢无镜与织愉出昆夷洞府。 织愉等着谢无镜带她回尧光仙府,却见谢无镜径直往山下走,也不等她。 她愣怔少顷,小跑着跟上他,“谢无镜,你还在跟我生气?是我没想到南海国那么危险,考虑不周,但也是你自己那时候跟我说你伤势没有大碍的呀。” 谢无镜不说话,唇抿成紧绷的直线,眼底透出微不可察的烦躁。 “谢无镜你不回尧光仙府了吗?你要去哪儿?” “谢无镜,你走慢点。” “谢无镜!” 织愉连声喊他,得不到他一声回应,气喘吁吁地停下,不再追他。 她脾气上来了,自己慢悠悠地走向另一条通往乾元山下主城的小路,“不等我就不等,我不回尧光仙府了,你以后也别和我说话。” 她走出两步,摆动的手被拉住。 她回过头看他。 谢无镜眉眼微凝,将她搂入怀中,纵身踏风,回尧光仙府。 织愉仰起头,从他怀里的角度看,他嘴角隐有下压的趋势。 还在生气呢。 织愉知道,他若真气起来,气性比她还大。 认识他两年,她只见他生过一次那样的气。 那时在凡界,他们离开萧公子私宅后,在近京四城附近的山间找了一处地方隐居。 谢无镜的双手恢复,她真的很开心,日子也变得不再那么沉重。 她开始一如既往和谢无镜说笑,偶尔还会怀念在萧家私宅时,有人伺候照顾的日子。 就在一天傍晚,她看着话本里的小姐穿绫罗,吃京中一品香的昂贵点心,回想起在萧家私宅时,萧公子也给她准备了这些。 可她那时在担心谢无镜,无心享受。 她觉得可惜:“若是在萧公子府上时,知道好好享用便好了。” 坐在她身边看书的谢无镜便沉默离去。 到饭点,他给她带了包一品香的点心,然后坐在屋顶上擦他的刀。 她喊他,他不理,也不吃东西。 她才发现,他生气了。 织愉素来是个要人哄的,不太会哄别人。 她好声好气地和他说话,他就是不吭声。 织愉没了耐心也就不理他了。 她想,很快他就会像以前那样,主动来向她说是他错了。 然而那一次,整整七天,他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吃穿用度都没少她的,每天还有包一品香的点心,可他就是不理人。 织愉都憋不住主动和他闲聊,想此事就此揭过,他仍旧不说话。 直到她毒发,谢无镜来照顾她。 她不要他近身,赌气道:“你对我发脾气,弄得我像是做什么都要受你管,看你脸色似的。我不用你管,待会儿我就去找别人帮我解毒。” 她的毒,不用谢无镜的内力疏解,便只剩与人交·合一种解法。 第112章 谢无镜冷着脸把她绑起来,用内力为她解毒。 待毒褪去,她疲倦地靠在他怀里。 他嗓音低哑:“我身边只容得下一人,那人身边必然也不能再有第二人。你若要回去找萧公子,我送你,从此再不相见。” 织愉愣了好一会儿。 平时她与他形影不离,他们都没机会接触第三个人。 她从不知,原来他的心眼这么小。 那时她以为,他们是要隐姓埋名过一辈子的,反问他:“你我身边,除了你我,还能有谁呢?” 谢无镜:“若你不去找萧公子,便不会有谁。” 织愉肯定道:“我不找萧公子。” 那场他生了那么多天的气,就此结束。 到了灵云界后。 他身边有了许多人,她身边也有了香梅。 他从不会拘着她和旁人接触,她还收了很多别人给的东西呢。 织愉还以为,成了仙尊后,他不一样了。 织愉越想越觉得好笑,抱住他揶揄:“李随风来找我,与我说笑,你也没这么大的脾气。我帮你结善缘以获利,你反倒跟我生这么大的气。” 谢无镜:“不一样。没有人敢谣传你和李随风关系亲密。” 织愉点点头:“确实不一样。” 她掐谢无镜一下,“可你也不该这样跟我生气。” 谢无镜又不说话了。 这次如凡界那次一般,他铁了心不会退让,不会认错。 织愉撇撇嘴,不太自然地道:“好啦好啦,这次你没错,是我错。” 谢无镜紧绷的唇略有放松,神态舒缓。 织愉不爽,掐他一下,“神杵真的差点要了你的命吗?” 谢无镜:“嗯。” 织愉来劲了:“那你在秘境里骗我说你没事,你难道就没错吗?” 谢无镜知她是在为她自己找场子,配合道:“这点是我错。” 织愉心里那点不自在抚平了。 从小到大,她很少认错。 九岁前,父皇母妃惯着她,她不需要认错。 九岁后,认错就不只是认错,背后还有皇后在虎视眈眈抓她把柄,她不敢轻易认错。 她的“我错”这两个字,可是很珍贵的。 谢无镜又道:“神冢内的神气疗伤效果很好。我找到你时,伤势确实已愈大半,不算骗你。” 织愉不讲理:“我不管,就是你错。” 说罢,她伸手抚他左边胸口。 她记得,之前神杵的伤就是在这儿,“你如今同我靠近便觉难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神杵上附加的咒术?” 她提到难受,那难受便似藤蔓,从她触碰的地方埋根,在他体内疯长,引发燎原火势。 谢无镜移开她的手,气息微重,在她住处门口落地,“到了。” 他松开她,与她拉开些许距离,整了整衣袍下摆,侧过身去。 织愉担心道:“又难受了?” “一会儿就好。” 织愉有些许心疼他:“你回去好好休息,去陵华秘境出口驻守的事,就先交给别人。” 先前在大殿上论事时,谢无镜提起陵华秘境已毁,此次关闭后再不会开启。 为保证陵华秘境内的人都能顺利出来,谢无镜打算去弋阳山的出口处驻守。 用仙族阵法,引导秘境内找不到出口的修士平安回到灵云界。 待陵华秘境彻底关闭,他便会动身前往南海国,处理南海国的事。 他一刻不歇,真是太为灵云界操心了。 这样的人不成神,什么样的人成神呢? 反正她这种人就不行。 织愉在心中感慨。 谢无镜:“我会安排乾元宗弟子驻守,不过从明日开始,我每日还是要去三个时辰。今日我会留在尧光仙府,你要现在开始修炼吗?” 一部卷轴出现在他手中,“这是凡人修炼的功法。” 修炼?织愉都忘了还有这茬。 她一个剧情走完就要死的人,为什么还要受这份苦? 织愉因此一直很想糊弄过去。 可是面对谢无镜,她若还想保住人设,修炼就不能太过马虎。 织愉仿佛回到幼年不愿上学的日子,一看到书啊、卷轴啊就开始头疼。 她打着哈哈道:“修炼需静心专注,刚回尧光仙府,我还累着呢,这个不急。对了,我的荔枝树呢?我们先种荔枝放松一下吧。” 种树是体力活,也叫放松? 谢无镜似笑非笑。 织愉不由心虚,扶额叹道:“现在开始修炼也行。” 谢无镜:“先种荔枝树,再修炼。你要将荔枝种哪儿?” 种荔枝树是开心事。 织愉兴冲冲地往尧光仙府最边缘的别院走,“我早就想好了,香梅说过那院里的树除了灵云界的普通灵树,就是之前我来灵云界时,那些修士送来的所谓贺礼树。我们把树全拔了,种荔枝!” 尧光仙府很大,走过去太远。 织愉说完,谢无镜搂住她飞到仙府边缘别院。 别院名叫晓天暮云。 织愉一看就觉得亲切,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但她从未来过这儿。 谢无镜平时很少待在尧光仙府,也很少来。 此处地处高峰,近天接云,很符合别院名。 第113章 而且很清静悠闲,是个不错的、能俯瞰苍山如海的地方。 织愉指挥谢无镜将此处灵树全部移走,在一大片空地上走来走去,“我要在崖边放一个亭子,以后过来玩,一边赏云海,一边从旁边的树上摘荔枝吃。” “在这儿,亭子旁边,就种你的不死树吧。你的不死树只有一棵,还不知道开花是什么样子,若是乱种,我怕它会让我的荔枝林变难看。” “把树种在崖边,它要是长得丑,我眼不见为净。它要是长得好看,那就是正好是拨开重林见美景。” 织愉兴奋地规划好,陡然一个激灵,担忧地问谢无镜:“你移植的荔枝树,够这样种吗?” 谢无镜:“成树只有二十八棵,不够。” 织愉失望地像朵花蔫下来。 谢无镜又道:“不过有很多荔枝核可以种。但荔枝不像其他树施法可成,要自己挖坑慢慢种,而且不一定长得出来。” 织愉眼巴巴地对他眨眼:“我相信你,你那么厉害,种树肯定也很厉害。” 谢无镜扬了扬嘴角,按照织愉的规划种下二十八棵荔枝成树,再在崖边种下不死树。 成树只需施法移植,眨眼便成。 织愉欣赏完荔枝树,就去欣赏不死树。 不死树十分高大,树干粗壮,树枝延展范围很长。移植下来后一点绿意都没有,宛若一大片枯云。 织愉觉得自己把这棵树放到崖边真是明智之举。这片枯云枝干长得还挺漂亮的。 织愉问谢无镜:“这不死树还能活吗?” 谢无镜:“说不准。” 织愉可惜道:“你摘下的不死树果,可要省着点吃了。” 接下来,就是在树圈里挖坑种种子。 说是自己要挖坑慢慢种,其实也不全是。 按照谢无镜的说法,灵云界的荔枝树种,不能被施以法术,否则会死。 需要手动拨种,手动浇水。 但是可以施法挖坑,施法填土。之后等长出了芽,也可以用灵力浇水。 谢无镜施法挖好坑,把荔枝核拿出来,一共七十一颗。 织愉让谢无镜种,在一旁振振有词:“七十一加上二十八,再加这一棵不死树,正好凑个百。话本说百世轮回悟天道,种一百棵树,也是一种悟道的机缘。真是便宜你了,谢无镜。” 谢无镜撒着种子道:“我把机缘让给你?” 织愉心虚地笑,跟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走来走去,“我陪着你,就算是我们一起种啦。” 弯腰放种子太累了,她没有谢无镜那样的好身体,肯定会腰疼的。 待谢无镜放完种子,埋好土。 织愉还算有良心地拿出一颗清香灵果递给谢无镜,手握成拳给他捶腰,“辛苦了辛苦了。” 她力度不重,握成拳的柔荑轻轻敲打在他后腰。 一下一下的柔软接触与震颤,让谢无镜下·腹一紧。他不着痕迹地避开她,往晓天暮云院外走,“该去修炼了。” 织愉顿时愁眉苦脸,叹了口气跟他往外走。 已经走出来了,谢无镜还不打算抱她回去。 织愉疑惑地注视他。 谢无镜:“施展法术时,离荔枝核越远,对它越好。” 织愉不懂种荔枝,信了他的论调。 她挽住他的手,一步三回头地看她的荔枝树。 已近暮时,晓天暮云院里隐见天际霞光。 织愉灵光一闪,笑起来:“我想起在哪儿看过晓天暮云了。” 谢无镜腹中火已熄,抱她入怀,带她飞回皆归院。 织愉在他怀中道:“是我母妃写过的一首诗,她说是她故乡一个叫唐寅的人写的。诗是——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谢无镜回眸望了眼别院上题的晓天暮云。 织愉的声音在他耳边舒缓地说着,“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啊,我的荔枝君。” 她依依不舍地向晓天暮云院的方向伸出手,仿佛谢无镜是拆散她和荔枝树的坏人。 香梅在皆归院正整理织愉的东西。 仰头就看见谢无镜与织愉在皆归院落下,谢无镜把织愉伸出的手打了下去。 她惊讶谢无镜竟然对织愉动手。 却见织愉哈哈大笑起来,谢无镜眉目间也隐有轻松之态。 显然,仙尊和夫人又在玩别人看不懂的游戏了。 “香梅。”织愉瞧见她,笑盈盈道:“多做点好吃的,我迟些时候回来吃。” 香梅应是。 随后织愉回房,换了身缟羽色白莲纹薄裙,同谢无镜去往灵湖。 许久不来灵湖,织愉刚来就被冷得打了个哆嗦,过了好一会儿才稍微适应。 她按照谢无镜的说法,步入灵湖中央。 谢无镜下来,不似以往那样让她倚靠,只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记载凡人修炼方法的卷轴浮空,在她眼前摊开。 织愉看不懂。 谢无镜在她身后轻念卷轴上的心诀,教她催动灵气运转至各个灵穴,“灵沉关元,冲紫宫,散至灵墟、中府,凝于天突……” 织愉打断他:“谢无镜,你觉得你照着读,我听得懂吗?” 不是她笨。 她又没学过这些东西,哪知道什么是关元,什么是紫宫灵墟? 谢无镜默然须臾,扶在她肩头的手没入水中。 第114章 今日他没叫她脱衣入水,但轻薄的衣裙浸在水里也如无物。 因练持剑握刀而略带薄茧的指腹,轻点在她下腹,“此处是关元,运全身灵气至此。” 作者有话要说: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出自明·唐寅《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闭门》 感谢在2024-01-25 20:00:08~2024-01-26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丑橘不丑的 3瓶;以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42章 [vip] 毁他人脸 织愉凝神静心照做。 “以鸩尾方向。”谢无镜的手沿着肚脐直直上移, 到她绵软下的两肋中央,“灵冲紫宫,散至灵墟……” 他的手指继续以中线上移, 一指定在起伏之间, 一指陷进左侧软雪梅峰中点了点, 嗓音变得有点沉, “这是紫宫……灵墟。” 织愉照做, 灵气跟随他手指的移动游走。 她逐渐耳清目明, 冥冥之中仿佛要看到另一番开阔景象。仍觉灵泉寒,却变得不受影响。 湖中灵气疯狂涌入她体内。 可是不够。 比起这些灵气,谢无镜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更让她渴望。 织愉身体往后靠向他,湿漉漉的长发黏上他胸膛。 他的手指正移至曲骨穴,霎时如触到悬崖, 迅速收了手。 织愉感觉到他扶在她肩头的掌心在发烫, 他的热也穿透冰冷的水染到她身上。 她等了好一会儿,听不见他下一步指示,唤他:“谢无镜?” “今日到此为止。” 他的嗓音带着不知名的压抑,吐息落在她发顶, 让她感到了颤栗的滚烫。 织愉在他怀中抬眸看他,担忧道:“因为我靠近你,你又不舒服了吗?” 谢无镜双眼轻阖,眉头深锁。凝沉的表情让织愉不由得屏气凝息。 他没有回应, 用法术将她送回到岸上,在湖中施法。 整个元始峰突然气温骤降, 飘雪冻结。 谢无镜依旧端立湖中心,身边却散发出腾腾雾气。 那是热与寒的碰撞而成。 织愉如以往来元始峰那样, 把储物戒放在屋里了。她裹着谢无镜的外袍,冷得受不了,抱住胳膊喊他。 谢无镜气息微喘:“再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体内已经烧至极限的火,早该发泄出去的本能欲望,都被他运功强行压下。 可指腹上残留的触感与体温,却如同添火的柴,在他体内一次一次重燃火势。 元始峰越来越冷。 织愉学着调动灵力抵御,仍冻得瑟瑟发抖。 好不容易待彻骨寒凉霎时如潮水褪去,她舒出口气,感到修为有所增益。 谢无镜紧皱的眉缓缓舒展。 织愉不太高兴地问:“谢无镜,你真的不舒服吗?该不会是在用这种方式逼我修炼吧?” 谢无镜掠身上岸,带她离开元始峰,“抱歉,在解决我自己的问题之前,我不能再和你一起修炼。” 暂时不能修炼? 织愉满腹牢骚顿时化作惊喜。 她压下翘起的嘴角,十分善解人意:“你的身体最重要,不用说抱歉。” 谢无镜在尧光仙府皆归院落下,将她松开,“你休息吧,我还有事。” 不待织愉再说什么,他疾步回房。 想来,是她的靠近又让他不适了。 织愉不打扰他,回房扑到床上。 绵软馨香的床铺,熟悉舒适的环境,这卧房无一处不让她欢喜。 她畅快地在床上打滚,趴在床边吃东西,看话本。又回到了之前幸福快乐、吃了睡睡了玩的日子。 天色擦黑,香梅来唤她去用晚膳。 织愉路过谢无镜房前,想叫他一起吃点。香梅道:“先前夫人回来没多久,仙尊就出去了。” 织愉“哦”了声,没当回事,充满期待地奔向膳房。 满桌琳琅菜肴映入眼帘,芳香诱人的气味钻入鼻息。 织愉在桌边坐下,尝了口思念已久的芙蓉鸡片。 此菜做法繁复,需剁鸡肉糜,过油成形,漂去油腥。再用熬制多时、看似清水却极为鲜美的高汤烹制。 在秘境里根本没条件吃。 肉片入口滑嫩即化,清爽又馥郁的鲜味在口中漫开。 织愉再尝一口牡丹鱼片,喝一口冰凉酸甜、开胃清口的甘梅煎,满足又幸福地感慨:“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如果可以,她真想一辈子都这么过,再也不出门。 * 夜色浓浓。 弋阳山上的出口因仙法护佑而保持开放,陆续引导陵华秘境内的修士回归灵云界。 倏然,秘境洞口内散出浓厚魔气,犹如风暴席卷,不给驻守修士反应的机会。 待魔风过境,只留满地尸骸。 “三太子,外面无人,可以出来了。” 在秘境内被谢无镜重创的魔族余党陆续从洞口步出。 陵华秘境毕竟不是他们魔族的试炼地,他们难以在其中找到进出地。 若没有这个出口,恐怕他们真的要永远被困秘境之中了。 战云霄伤重,勉强维持人形,警惕地环顾四周:“谢无镜当真会这么容易放我们出来?” 第115章 “线人传信,谢无镜今日陪他夫人在尧光仙府休息,明日才会来驻守出口。所以今日是我们唯一回归魔界的机会。” “三太子,咱们快走吧。” 魔族急切地要离开此地。 然刚出秘境出口的护法仙阵,一柄剑从天而降,散出日耀辉芒,拦住众魔去路。 众魔惊愕。 战云霄早有预料,捂住这么久过去也没有丝毫恢复的刀伤,面如死灰。 谢无镜于黑暗中如闲庭信步而来,周身威压骇人。 “你们让我等了很久。” 他拂手,九霄太上飞入掌中,荡出恐怖剑威。 战云霄冷然一笑:“所以仙尊留一出口,原来不是为了你的苍生,而是为了杀我?” 谢无镜不否认,反问:“想活吗?” 若是只有一人,战云霄定会回: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可回望身后亲信众将,战云霄选择低头,“你会让我们活吗?” 谢无镜:“白日留下出口,当晚三太子便得到消息,率众魔出秘境,你该知道用什么来换命——交出内应名单,饶尔等不死。” 战云霄思忖道:“先放他们走,我留下,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谢无镜手中剑闪烁寒光:“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战云霄默然沉思。 诸界皆传,谢无镜正气浩然,光明磊落。 可光明磊落的人,怎会与魔族做这般见不得光的交易? 战云霄怕背后还有埋伏,斟酌之下,不愿退让:“那我恐怕无法助仙尊清扫正道隐患了,动手吧。” 话音落,九霄太上寒光一扫。 身后一颗人头落地,喷溅出的血溅上战云霄的后背。 战云霄错愕一怔,听见众魔惊呼他亲信大将之名,背后湿烫得他不敢回头看。 他难以置信:“谢无镜!乾元宗身为正道首宗,其中混入魔族内应,会对正道造成多大危害你不知道吗?你竟然不顾灵云界正道死活?” 谢无镜指腹慢条斯理地拭过不染血的剑,“知道又如何。” 战云霄胸口一闷,几乎呕出口血来:“是我高估正道在你心中的分量了。” 谢无镜云淡风轻:“下一句,若非我想听,我送你与你的众将黄泉聚首。” 战云霄双手攥拳,咬牙悲愤道:“魔族内应不止一个,也不止在乾元宗。具体是哪些人,我不清楚。最初他们是和我父皇联系。我只是握有魔族通传令,平日交流全靠通传令,从未见过面。” 说罢,他忐忑不已。 他报不出具体的名,不确定这是否是能令谢无镜满意的答案。 谢无镜:“无用的信息。” 可却没有立刻动手。 战云霄知道,这代表他还有争取活命的机会。 他抛出魔族通传令给谢无镜,问身后手下:“你们可知你们联系过的人的名字?不论是否是乾元宗的。” 手下仔细回忆,报出三个无意间听到的名。 谢无镜收起通传令,却突然一挥剑。 数道凌冽剑光直冲战云霄。 众魔惊呼三太子。 战云霄被击中,连退数步,呕出一大口血。 再抬头时,众魔发现剑光只是划烂了他的脸,没有伤及他性命。 谢无镜收剑,负手而立,“请。” 这一个客气的“请”字,让战云霄觉得分外耻辱。 “仙尊既然放过,为何——” 魔族想要质问,被战云霄拦住。 战云霄会意地道:“此乃私仇,咱们走。” 众魔没懂,但冷静下来,也不敢再触怒谢无镜。连忙带着重伤的战云霄逃离。 逃至太华山外的魔族传送阵。 有魔明白过来谢无镜为何划脸:“难道是因为仙尊夫人?” “仙尊夫人该不会看上了三太子的容貌,所以仙尊才下此狠手?” “堂堂仙尊……” “好了,不用再说。”战云霄不悦打断。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个女人没有看上他,只不过因为他的脸,对他没有排斥感。 划烂他的脸,恐怕只是因为那个女人喜好好看的东西。 而谢无镜,不希望她再看他一眼。 就算看了,也只会满脸恶心嫌弃。 谢无镜堂堂仙尊,确实小心眼。 战云霄暗骂,开启传送阵。 阵光映照出他血肉模糊的脸。 如此重的伤,若以寻常治疗方法,永远无法恢复。 不过魔族自有魔族的手段。 * 茫茫大雾间,一座巍峨水蓝宫殿矗立。 殿上墙壁、撑住穹顶的珍珠贝母色巨柱上,无一不雕刻着精美而奇异的纹路。 随着视野推进,织愉看见主殿上有十道人影立在两旁,对主位上的人俯首称臣。 织愉从未见过这个地方。 她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做梦不稀奇。 可这种奇特的梦,让她立刻联想到了预知的书中剧情。 织愉努力看清梦中细节,然而云雾缭绕,唯一清晰的就只有大殿上的那些纹路。 王位处被雾气包裹的人,背对众人,仪态傲然,犹如君王。背在身后的手腕上有一串手链。 手链上有十一颗透明琉璃珠。每一颗琉璃珠内都有不同颜色的光华在流动,宛若水中活鱼。 第116章 只有一颗琉璃珠颜色暗淡,如同死物。 这人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抹睥睨的笑。 “从今以后,诸位与我就是同盟。” 她晃了晃手链,“我若是有半分闪失,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织愉惊讶地瞪大双眼。 这人,竟然是她自己! 倏然,她身体一震。 犹如一只大手突然出现,掐住她的后颈将她迅速拉离此地。 强烈的坠落感吓得她猛地睁开眼。 昏暗之中,就见一道人影坐在她床边。 熟悉的人影让她没感到害怕,反而安下心来。习惯性地往他怀中靠去。 他身体微僵了下,但很快恢复自然,抬手轻拭她额间冷汗,“做噩梦了?” 织愉回想梦境,如实道:“原本是个挺有意思的梦,就是后来梦见自己一直在往下坠,吓到了。” 她的心跳逐渐平复,问他:“你刚从外面回来?” 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在她睡着后到她房中,坐这儿看她。 除非他刚从外面回来,回去休息前,就会顺便来她房中看看她的情况。 谢无镜:“我去了趟弋阳山,碰到了战云霄。” 织愉心头一紧:“你杀了他?” 谢无镜:“你担心他?” 织愉摇头。 她只是很在意: 若战云霄若死了,未来她要去勾勾搭搭的魔尊还会是谁呢? 谢无镜轻拍她肩头:“他没死,不过他的脸毁了。” 织愉讶然:“现在变得很丑吗?” 谢无镜:“脸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没得治。” 织愉倒吸口气,想象着战云霄如今的模样,久不言语。 谢无镜垂眸看她出神,“怎么了?” 织愉五味杂陈地闭眼靠进他怀中,低声喃喃:“怎会这样。” 长得那么丑,她以后还怎么下口? 现在只能盼望未来魔尊不是他了。 第43章 [vip] 流言蜚语 谢无镜听出她没有惋惜, 反而有些许排斥之意,安抚地摩挲了下她的肩头,“好了, 你睡吧。” 织愉从他怀中翻到床上躺下, 拉住他的袖子, “你也在这儿睡?” 谢无镜犹豫。 她松开手, “我又忘了, 你现在要和我保持距离。” 谢无镜思忖道:“在这儿也无妨。” 织愉闻言, 睡到最里侧去。 谢无镜在床边躺下。 二人之间,隔了足够再躺两个人的距离。 床帐中,独属于她的香占据了谢无镜全部的呼吸。 他默念净心经, 虽有所躁动,但还能忍。 织愉没有像以往那样抱他,侧身面对他, 合眼入眠。 在尧光仙府, 身边有他相伴。织愉很有安全感,很快睡着。 一觉沉沉至天明,她听见谢无镜起床的动静,半梦半醒地问:“你要去弋阳山驻守了吗?” 谢无镜:“去找昊均。昨日从战云霄手中得了三个魔族内应的姓名和魔族信物, 肃清之事,我打算交由他处理。” 织愉:“我今日想去乾元城里逛逛。” 谢无镜拿出一袋灵石放在她床头,“让仙侍陪你去,还是等我回来?” 织愉闭着眼睛把灵石摸进自己储物戒, “让香梅陪就好,你去忙你的吧。” 谢无镜摸摸她的头, 无声地离去。 织愉翻过身睡回笼觉。 之前在秘境里着实是苦到她了。 回尧光仙府第一觉,她睡到了日上三竿。 香梅受谢无镜吩咐, 没有来打扰她。听见她醒来的动静,才端来热水供她洗漱。 织愉坐着慢悠悠地洗完脸,再打开衣柜慢悠悠地挑选衣裙。 她想着梦里那串流光溢彩的多色手链,特意挑了一套多彩百花裙。 层层叠叠的鎏金薄纱制成的裙,犹如多色凤羽。发髻上配的是边凤簪和帝王花纱,流苏金钗。 她对着镜子抬起手腕,想象了一下那串手链配这身衣裙的样子。 嗯……很好,很般配。 织愉思绪不由得再次回到梦境中。 梦境给了她两个信息: 有着特殊纹路的结盟大殿、串有十一颗特殊琉璃珠的手链。 这两样,都不能向香梅和谢无镜打听。 她就只能自己去找线索。 织愉放下手,理理衣袖,叫香梅带她去乾元城。 到灵云界已有三个月。除上次随谢无镜去归臻阁参与拍卖,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乾元城中逛。 织愉走出乾元城传送阵,在一旁的茶铺坐下,吩咐香梅:“去叫几个脚夫来,我要坐步辇。” 香梅:“夫人,乾元城中修士一般不用步辇,也没有修士会随便给人当脚夫。是我考虑不周,早知道就在出发前叫几名弟子跟来给夫人抬辇了。” 香梅只是稀松平常地同织愉解释。茶铺中却有修士偷偷笑起来。 茶铺小二端上茶来,打量织愉:“我看姑娘也是名修士,怎会不懂这些?是家中保护得太好吗?” 香梅神色一凛,杀意毕露,“把你的嘴放干净些!” 织愉也听出小二话里有话,但她没懂香梅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她按下香梅要召出鸳鸯钺的手,拿出一块灵石给小二,问道:“这城中当真没有脚夫吗?” 第117章 不待小二回答,一旁桌上的茶客笑嘻嘻道:“有是有,就是你家武侍瞧着不太好意思让你坐辇。” 织愉客气道:“麻烦指路。” 小二指向茶铺对面的深巷,“那里面的人家大多贫苦,给钱什么都愿意干,也愿意给像姑娘这样的女修抬辇。” 织愉“哦”了声,听出这几个人的龌龊了。 她不急着发火,叫香梅先去叫脚夫来,好声好气地问他们:“像我这样的女修,是什么样的女修?” 香梅眉头深锁,欲开口,被织愉止住。 她气闷不已地去叫脚夫,心中恨自己以前行事不够张扬。不曾让城中人皆知,她伺候的人是仙尊夫人! 小二与茶客们都隐晦地笑起来。 小二圆场:“姑娘这样的女修倒也没什么,待日后修为上来,照样能成为一方大能。像石露仙子,巫花仙子,以前都是这样过来的。姑娘莫要动气。” 茶客就直白许多:“不知姑娘如今的主家是谁?未曾听闻此次来乾元宗的大修们,有谁带了如姑娘这般貌美的炉鼎。” 织愉一言不发。 若是十六岁刚出宫时的她,听到这些话,能拼着命把这群人嘴撕了。 但和谢无镜逃亡了两年的她,更龌龊的话都听过,更肮脏的心思都见过。 她每次都很生气。 但是有了谢无镜在身边后,不用她去撕那些人的嘴,谢无镜就会出手。 织愉想着谢无镜,唇畔浮现笑意。 她一笑,发上描金帝王花、衣上流光都黯然失色,不及她半分姝丽。 天地间的日辉,仿佛都洒落在了她身上。 小二与茶客们的话语戛然而止,怔怔地望着她。片刻失神后,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对此等美人说那样的话,他们自己都觉得太过冒犯,颇有些心生惭愧。 茶铺老板出来,打了下小二头,对织愉道歉:“抱歉,这不懂事的臭小子浑说,打扰姑娘了。姑娘这壶茶,我请。” 织愉瞥见香梅已带着脚夫急匆匆从巷子里赶来。 她好整以暇地敛了笑,起身:“道歉很好,但我不接受。仅凭自己的印象,便对他人身份妄加猜测,实在是没礼貌。” “你们今日幸运,遇到了我。若是遇到我曾经的一位刀客朋友,他会打得你们从此以后说不了话。” 她话说完,香梅已带脚夫到织愉身边,气愤地把在场人都瞪了一遍。 香梅放出先前李随风献上的步撵,让脚夫抬起,“夫人,咱们走吧。” 织愉从灵石袋里拿出四块上品灵石,分给香梅带来的脚夫,“劳你们跑一趟,请回吧。” 而后她冷了脸,往步辇上一坐,指着小二与茶客,“你们来给我抬辇。” 小二与茶客皆愣,不懂她为何如此张狂。 大修的炉鼎,一般都很有自知之明,不敢随意给主家惹麻烦。 因为知道主家碍于面子,绝不会随便为一个炉鼎出头。 脚夫们天降横财,惊喜地对织愉连连道谢。 织愉摆摆手:“你们自力更生,这是你们应得的。回去吧,若有人敢抢我给你们的灵石,可来尧光仙府找我。” 茶客皆惊怔,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她方才说,尧光仙府? 香梅高声对小二无茶客们呵斥:“夫人让你们来抬辇,没听见吗!” 小二与茶客们僵立不动,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修道是为超脱凡俗,追寻大道。灵云界的修士,除了世家或海国蓄养的外,鲜少有甘愿给人做侍者的。 更何况给那位凡人夫人抬辇,这对大多数修士来说,这和让他们为奴有什么区别? 都是羞辱! 茶铺老板试图缓和气氛,“小修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原是仙尊夫人,多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在座诸位与我都是熟人,可否看在我的面子——” 织愉抬手止住他的话,“老板慎言。再说下去,你可就要没面子了。” 她斜倚在辇座上,闲适又不失高傲的气派浑然天成。 围观者不知是否是自己鲜少看见有人坐辇,只觉她这副仪态,仿佛天生便是该有人伺候的娇客。 香梅召出了鸳鸯钺。 在锋利锐芒下,小二想要妥协。 织愉还有好多店没去逛,不愿同他们浪费时间,“我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样吧,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为我抬辇。二,和我的武侍打一场,生死自负。” 香梅冷笑,放出威压。 合体期的修为,压得在座散修都喘不上气。 在灵云界,合体期足以做一小宗门长老。 这女修却为仙尊夫人做仙侍,连武侍都不是,说白了就是凡界的婢女。 那他们这些修为远不及她的人,伺候仙尊夫似乎也不算丢脸。 小二与三名茶客自我安慰地上前,屈膝弯腰,“我等愿为夫人抬辇,还请夫人宽谅。” 织愉拂手。 香梅立刻收敛威压,召回鸳鸯钺,“抬吧,抬稳些。要是晃得夫人不舒服,小心你们的贱命。” 这狠话让织愉瞳孔一缩。 香梅在狠毒方面,永远能给她惊喜。 小二与茶客被羞辱得心中不适,但也只能忍耐,连声应是,抬起步辇。 香梅心情畅快,跟在织愉身边问:“夫人要先去哪儿?” 第118章 织愉:“我不认识城中店铺,你带路。” “是。”香梅微笑回应,转脸对小二与茶客狠声道:“跟上。” 步辇稳稳抬起,跟随香梅。 织愉坐在辇上欣赏城中热闹。 她逐渐体会到,乾元城中真的很少有正常修士坐辇。 因为一路走来,路过的三岁小孩都要好奇地看她一眼,然后问娘亲:“那是什么”。 第一家店到了。 织愉入店。 琳琅满目的法器,她懒得逛也懒得看,直接在店中客椅上坐下。 香梅一进来,老板就认出这是他的大客户,殷勤道:“香梅仙子好。这位便是仙尊夫人吧?夫人能亲临小店,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 灵云界都瞧不起凡人。可只要拿出足够的灵石,店铺老板依旧能把她当活祖宗。 香梅:“把你们店中适用于女子的法器通通拿出来。” 织愉:“不,把所有好看的都拿出来,不论男子用还是女子用。” 老板眼睛笑成缝,招呼店员去端法器。 织愉很喜欢挑好看的东西。 九岁以前,每年内务府给皇子公主送新首饰配饰,新裙袍,都是先给她挑。 只要是好看的,不拘是皇子用还是公主用,她都可以拿。 不过九岁后,她慢慢只能挑别人剩下的。 后来,直接没得挑,有什么拿什么。 织愉有点找回年幼时的快乐,将看中的东西一一指出来。 不管合不合适,通通买下。 老板笑得牙花都露出来了,打着算盘道:“这些一共是两万八千上品灵石。” 织愉眼也不眨便付了。 抬辇的小二与茶客对她的大手笔目瞪口呆。 那些悄悄跟随着她,想一睹仙尊夫人风采的,也被她的奢侈震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香梅习以为常地把东西收好。 织愉:“走,下一家。” “还逛?!” 小二与茶客愕然。 织愉:“你们不会抬不动了吧?” 当然不是。 只是第一家店就花这么多,她出来这一趟,到底是打算花多少啊? 小二与茶客们难以想象。 但接下来织愉就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花灵石如流水。 每进一家店,织愉只管东西好不好看,不问有什么用处,看中就买。 大把大把的灵石花出去,小二与茶客几乎快要麻木。 逛了不知道多少家法器店后。 他们已经数不清她究竟花了多少灵石。 织愉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花得好像有点多。 不过不能怪她,都怪谢无镜。 是谢无镜日常太过奢靡,尧光仙府内无一凡品,每次给她灵石也都阔绰得很。 以至于她对这些灵石花销也没了概念。 谁还记得,当初她可是个想花三千上品灵石买驻颜丹,都会暗暗嫌贵的人。 不过谢无镜的钱嘛,不用白不用。 等她死了就用不到了。 织愉转念一想,就不觉得自己花得很多了。 她回步辇坐下,“下一家。” 香梅:“夫人,城中的法器店和首饰店您都逛完了。要不再去法衣店看看?” “逛完了?” 织愉看眼天际,已显暮色。 时候确实不早了。 可是她手链还没找到呢! 还是说,她得多逛几天? 织愉皱眉沉思。 小二与茶客静候她吩咐。 片刻后,仍不听她下令。 小二试探地问:“夫人可是没逛够?我倒是还知道一家法器铺,就在方才香梅姑娘去叫脚夫的巷子后面。” 茶客道:“那处环境不大好,都是贫苦散修光顾,里面的东西,夫人恐怕看不上。” 香梅也不建议织愉去逛:“夫人,那里确实脏乱,气味也难闻。” 织愉福至心灵,眼眸一亮:“就那儿了,走。” 那样好的宝贝会落到她手里,定是蒙尘的。 越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它越有可能出现。 小二与茶客立刻奉命抬辇,带织愉去那处巷中法器铺。 香梅无奈,只得跟上。 那巷中确实鱼龙混杂,乌烟瘴气。 经过那些路边蹲坐、宛若乞丐的人时,织愉能明显感到他们投来的目光,充满了觊觎与窥探之意。 这让织愉想起她与谢无镜在凡界时,曾因贫穷而住过的官府都不管的鬼巷。 那附近老弱病幼突然消失,不久后在鬼市里出现,成为猪狗不如的玩物的事时有发生。 那段时间,织愉每天都很不安。 谢无镜也每天守在她身边,从不和她分开半步。 即便是上茅厕,他都会先检查,然后在外面等她。 他上茅厕时,她自然也是寸步不离。 不过因为害怕,她无心害羞,过一会儿就要催他“你好了没啊”。 他经常被她催得腰带都没系好,她就直接把他拉出来,让他在她身边系腰带。 后来他们一有钱,就再也不住那种地方。 哪怕冒些风险,再勒紧裤腰带些,谢无镜都要带她找个治安平和的民居巷。 此刻看看此处,织愉觉得灵云界和凡界似乎没什么差别。 第119章 即便在乾元宗这种正道第一大宗的管辖下,也会留有给阴暗滋长的地方。 步辇在一间没有招牌的木楼前停下。 木楼大门敞开,里面正传出叫骂般的争执之声。 从外瞧见里面的货架,确定此处确实是法器店,织愉走进去。 店里只有一名站在柜台里的小胡子中年男修、一名大嗓门的女修,还有一名在货架那儿挑选法器的顾客。 小二跟进来,唤道:“老板,有贵客,还不快来招待?” 老板一打量织愉和她身边的香梅,立刻丢下女修,笑盈盈地过来,“贵客想要点什么?” 不待织愉回答,女修皱眉过来:“我可没骗你,这些都是我的寻宝鼠从陵华秘境里寻来的宝贝,你给的那个价不行!要是咱俩没得谈,你也别耽误我功夫,我自己找买家去。” 老板面露烦躁:“我这招待客人呢,你不能等会儿嘛。” 女修扫织愉一眼,急躁道:“我也急着换灵石赶路回家去呢。没功夫在这儿跟你扯。” 织愉在他们说话期间,已经扫完这家店货架上的东西,“你们家店就这些东西?” “还有呢,还有呢。您稍等。” 老板招呼完织愉,一边要去拿东西,一边请女修在旁等待。 女修不耐烦道:“我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不愁卖。你没诚意,我也不卖了!” 她自己走到柜台里,把一盘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她破旧的储物袋里塞。 织愉随意瞟了一眼。 就一眼,恰见女修拿着一串十一颗琉璃珠的手链往储物袋里塞。 那琉璃珠里流动的光华,比梦里还要鲜艳清晰。 “慢着!” 织愉大喝一声,把老板和女修都吓怔住。 顾客也循声望来。 织愉快步走到女修面前,指了指一大半都被塞进储物袋的手链,“这个,可以卖给我吗?” 女修若有所思,眼珠滴溜溜转,“这可是我的寻宝鼠在陵华秘境里找到的最好的宝贝。它在一片战场上,被用特殊法阵隐藏起来。就算有寻宝鼠指引,我都在那里转了很久才发现它的。” 织愉听出女修是见她一眼相中,要抬价的意思。 她虽然有钱,但也不是傻子。 “我不管它是什么宝贝。” 织愉示意女修把手链交给她,而后戴在自己光洁纤细的手腕,展示给女修看,“我只知道,它很配我今天的裙子。” 女修无语。 这一看就很富贵的女人跑过来一口要定,她还以为这女人看出这手链是什么宝贝呢, 女修找到手链的经历是真的。 但其实她的寻宝鼠才一阶,找到的这玩意儿除了好看,她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用途。 虽然看上去确实很配这女人裙子。但再有钱,又能为一个首饰给她多少钱呢? 女修想了想,瞥见那店中顾客也在偷瞄手链,似乎有意,斟酌着地报出心目中的高价:“两百下品灵石。” 她想,若是这富贵女修不接受,她就试试卖给那个顾客。实在不行,就自砍价吧。 织愉愣了下。 就这? 这个价格拿下手链,她都心虚。 不过顾忌老板在一旁盯着,织愉也不想自己开的价给女修带去祸端。 她随手拔下香梅头上一根金钗给女修:“成交,不过我没有下品灵石,你先拿着这个,去城中膳居客等我。待我买完东西,我会带灵石去和你换回金钗。” 这金钗是今天织愉才买了送香梅的,也是一个上品法器。 女修用“真是人傻钱多”的眼神盯着织愉看了会儿,接过金钗走了。 “亏了亏了,夫人您亏了。这串手链看着好看,实际上不过是用小把戏将流彩封进了琉璃珠里,灵力微弱,连法器都算不上。五十下品灵石就够了。” 老板更加殷切地端上他最好的宝贝来找织愉,“您看看我这些,这些才值呢。” 这些…… 织愉都看不上。 不过在别人店里做了交易,织愉也不能让他一分不赚。 织愉叫小二与茶客进来,“一人挑样法器,我送你们。就当是今日为我抬辇的辛苦费。” 织愉一向很大方,没把这样的随手赏赐当回事。 在凡界,她时常赏赐宫人。 到了灵云界,不是谢无镜给的东西,她玩腻了的也都会送给香梅。 小二与茶客不敢置信。 像他们这样的散修,有人送他们法器,是不可能的事。 自己想买个法器,都得攒一段时间灵石。 大多时候是自己买材料,找其他修士炼制,付个辛苦费。 他们激动地连声道谢,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别人自愿给她做侍者的原因。 出手如此阔绰,又好说话。 这哪是主子,这是要供起来的财神! 知道织愉的财力,他们也不手软,挑了最想要的法器。 待老板报出价格,他们还有点忐忑。 见织愉眼都不眨地付了灵石,坐上轿辇。他们纷纷无比殷勤地去抬辇,只觉走起路来都飘飘然。 织愉:“去膳居客。” 他们齐声应:“是,夫人。” 应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比起先前,那是一百个心甘情愿。 香梅鄙夷地撇嘴。 第120章 织愉倒没觉得他们这样有什么不对。 她和谢无镜在凡界最穷的时候,别人送她一块干得难以下咽的饼,她都十分感激。 谢无镜把饼泡软让了一大半给她,她也很感动。 个人境遇不同,如此这般不寒碜。 步辇到膳居客。 此乃乾元城最大的酒楼。其中部分菜肴是凡界才有的,故而此处消费极高。 织愉尝过几次,确实挺有凡界风味的,会正常放调料。 她步入膳居客,一眼瞧见坐在里面等人的女修。 香梅让掌柜准备厢房。 织愉上楼,吩咐香梅把女修叫来,把外面等候的小二等人也叫进来,“把辇收了,让他们在这儿吃饭。咱们吃完,也要回尧光仙府了。” 香梅顿了下,欲言又止。 织愉问:“怎么了?” 香梅拧眉:“夫人太好心了。他们那样编排夫人,夫人还照应他们。” 织愉抿抿唇,苦恼地揉揉眉心,“那就不让他们吃饭,让他们走吧。” 他们妄加猜测她,她就让他们给他抬了一天步辇,走街串巷。这对修士来说已是十分羞辱。 要织愉来说,已经罚够了。 香梅张了张嘴,心觉织愉心善,强行要她狠心反而是勉强她。不再说什么,照吩咐去做。 织愉叹了口气。 做一个动辄杀人的变·态,对她来说实在有点难度。 进入包间,过了会儿,香梅同那女修一起上来。 织愉让女修将她其他要卖的东西拿出来。装模作样地挑中一个当作宝贝,给了女修三千上品灵石。 女修拿了灵石下去的时候,人都是打飘的,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待女修走后,香梅不解:“夫人看中的那个,虽是其中最好,也不过是一个中品法器。不值三千上品灵石。” 织愉笑盈盈地目送女修离去:“她拿着你的金钗却没跑,在这儿等了这么久,这份品性难道不值这三千上品灵石吗?” 香梅似懂非懂。 她想,夫人可能是心血来潮做做善事。就跟随意给那些抬辇的人买法器、赏脚夫灵石一样。 她没放在心上,等织愉用过晚膳,带织愉回尧光仙府。 * 暮时,三名魔族内应被抓来乾元宗,在天刑台处以极刑。 谢无镜坐镇。 待刑罚结束,已经入夜。 乾元宗弟子来清理天刑台,瞟了眼正往外走的谢无镜等人,为谢无镜可惜地小声道:“听说仙尊夫人在凡界有位相好,她如今还惦念着他呢。” “你听谁说的?别乱说。”另一名弟子瞥见谢无镜等人停下脚步,连忙使眼色要同门闭嘴。 同门毫无察觉:“我没乱说,山下都传遍了,是仙尊夫人自己亲口说的。” “仙尊……” 杨平山尴尬地唤谢无镜一声,忙对清扫天刑台的弟子呵斥:“你们两个休得胡言!” 两名乾元宗弟子一激灵,连忙告罪:“是弟子多舌,望仙尊恕罪。” 谢无镜淡声道:“外面是怎么传的?” 两名乾元宗弟子支支吾吾。 跟在谢无镜身边的乾元宗长老们宽慰谢无镜:“想来是以讹传讹,夫人也许没那么说过。” 谢无镜远远凝视两名弟子。 两名弟子只觉头顶仿佛压上一座大山,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沉得他俩快要喘不过气。 弟子连忙求饶:“我不清楚,我是听别人说的。说夫人在山下教训人,提起她曾有一名刀客朋友,若是他在,定不会轻饶招惹了她的人。” 虽没明说他二人的关系,可如此维护,难免令人想入非非。 杨平山等人忐忑地观察谢无镜脸色,只觉他的平静,仿佛是山雨欲来的征兆。 然而弟子们说完话后,却是乌云拨散,凝沉的氛围霎时消散。 谢无镜:“此话是谁叫你们到我面前来说的?” 两名弟子浑身一僵。 谢无镜云淡风轻道:“掌门该更加严查宗内了。” 杨平山应是,立刻叫人把两名乾元宗弟子拿下。 他们跟上谢无镜,离开天刑台。此刻更关心谢无镜对此事的态度。 昊均不动声色观察了谢无镜一会儿,斟酌道:“是否真有那名刀客,都未可知。仙尊不用将此事放在心上,免得伤了夫妻情分。” 谢无镜语调闲缓:“有这么一个人。” 昊均讶异:“仙尊知道?” 谢无镜:“我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小提醒: 先前织愉坐的是马车,不是步辇。 乾元城允许修士御剑飞行,所以一般修士不会坐步辇。但不同地方的不同城会有不同的规矩。 补充第四十二章的穴位解释: 穴位参考的是人体穴位图,是真实存在的穴位。文中以后会提到的穴位也都是参考的穴位图。 _(:3」∠)_ 第44章 [vip] 入反派盟 众人欲打探。 谢无镜先打发他们去肃整宗门。 他们不好表现得太八卦, 只得暂且将对此事的好奇按下。 谢无镜冯虚御风回尧光仙府。 时候不早,仙府内却是一片黑暗。 织愉还没回来。 谢无镜拂袖,尧光仙府内烛灯明珠盏盏点亮。 第121章 他在皆归院的院内落座。 与过去百年没有任何不同的仙府, 此刻却好似因为少了一个人, 显得分外清冷。 明月皎皎。 谢无镜饮着茶, 如独坐广寒。 法阵内传出动静, 有人走出。 “谢无镜?你这么早回来啦……真是难得, 换你在仙府里等我。” 织愉向他走来, 与他对坐。 偌大的仙府,似乎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百花在她裙上绽放。 谢无镜:“我今日听闻你提起你的一名刀客朋友。” 香梅正拿着织愉买的东西要去收拾,闻言立刻脑中警铃大作, 想要为织愉辩解。 却听织愉笑得开心:“是有这么回事……” 她讲述她在茶铺遇到的事。 谢无镜饮一口茶:“要你的刀客朋友出手教训吗?” 织愉手撑着脸笑:“不用,我已经教训完了。” 说罢,她伸了个懒腰。 今天她逛了一天, 虽然都是坐在步辇上, 但也很累。 她起身回房,打算沐浴休息。 谢无镜仍坐在院中。 不紧不慢喝尽一壶茶,织愉房中已静——她沐浴完上床休息了。 香梅将织愉买的东西分门别类放好储物袋,从房中出来, 就听谢无镜道:“随我来。” 香梅立刻跟上。 谢无镜带她去了晓天暮云院,让她站在院外。 他提着水壶,慢悠悠给织愉的荔枝种子浇水,叫香梅将今日发生的事讲给他听。 香梅事无巨细地复述, 只有织愉买了什么没说。 因为织愉买的东西实在太多,要香梅记也记不下来。 谢无镜:“夫人说算了, 你也说算了?” 香梅顿时紧张地单膝跪地:“香梅愚笨,不敢下手, 担心吓着夫人,又想不出别的法子教训那些人,请仙尊责罚。” 谢无镜:“不会说话的人,该重新学学怎么说话。” 谢无镜没有教训她。 香梅知道仙尊不是宽谅她,是瞧不上她。 若非织愉已经习惯了她,仙尊早就把她换掉了。 香梅会意:“香梅这就去办。” 她纵身离开。 当晚,乾元城中多出四名哑巴。 因是误触毒物而哑,尚有治愈的机会。 只是十年八年内不能再发出声音。 便是以后治好了,也要比幼儿还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练习发音,很大可能成为结巴。 城中医修奇怪,怎么一夜之间哑了四人。 后查验得出,原是他们从今日获赠的法器上,沾染了少见的哑口果毒液。 修道之路,本就生死无常。 他们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咽。 香梅回去复命时,谢无镜刚给织愉的荔枝种子和树都浇完了水。 他浇得很细致,是严格按照最适宜的分量浇的。 还剩下点水,他顺手全倒给不死树,收起水壶回皆归院。 “好好照顾夫人。” 这是仙尊唯一会不厌其烦重复的话。 香梅恭敬应道:“是。” * 织愉快要睡着之际陡然想起件事,一下子惊醒:“我的荔枝树还没浇水!” 睁开眼,她看见有个人影脚步顿了下,而后来到她床边坐下,“我浇过了。” “哦。” 织愉放心地躺下,继续睡觉。 她在床上翻滚,滚到最里侧,问谢无镜:“你今晚在这儿睡吗?” 谢无镜在她让出的位置躺下。 夜的黑暗,在此时显得格外静谧安宁。 谢无镜:“最近虽不能助你修炼,但以你如今对灵力的操控,也能学一些基础法术了。” 织愉一脚踹进他被子里,兔子一样蹬了他一下,“闭嘴,不要和我说话。” 可恶,他说了烦人的话,打破了这份静谧安宁! 也不知道蹬哪儿了,谢无镜身体紧绷了下。 而后握住她柔滑小巧的脚,把她的腿推回她自己被子里。 他嘴角扬起无奈又放松的弧度,在心中默念净心经。 织愉清早醒来。 谢无镜正坐在她房中书桌前写东西。 想到昨晚睡前他说的话,织愉有了不好的预感。 走过去一看——果然,他在翻译凡人修炼的功法。 织愉真想装作不小心,用墨水泼花这些功法。 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吃这份修炼的苦了。 她提不起劲地道:“我先前修炼的时候,感觉自己更需求你身上的仙气。你就算翻译给我,没有你陪着,我也没法儿自己练。” “可以先温习。如此,待以后修炼时,能提高效率。” 织愉盯着他。 他转眸看织愉。 她满脸写着:你看我像那种会温习的人吗? 谢无镜:“你不是很想要修道——” “你的想法很好,为了修道,我一定会温习的!” 织愉严肃地对他点头。 谢无镜轻笑,不再写,“你就先记这些吧。我来教你练习基础法术,你想学什么?” 学把你变消失。 织愉从没这么嫌弃过在大清早看到谢无镜。 香梅正好送热水进来给她洗漱。 她一边洗漱一边道:“学净尘诀吧,还有可以给荔枝树浇水的法术。” 第122章 这两个对她来说比较实用。 香梅迟疑:“夫人不学些防身之术吗?” “我这个修为,学防身之术有用吗?” 香梅默然。 织愉:“既然没用,又何必浪费时间去学那些。还不如学些自己想学的,能用得上。” 谢无镜不置可否,静等织愉洗漱。 香梅见状明白过来,是自己糊涂了。 修为低的人,夫人能对付得了。可那些人没机会见到夫人,更别提伤害她。 修为高的人,能见到夫人,也能伺机对她下手。但这些人在灵云界是人中龙凤,凡人出身的夫人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打得过。 香梅退下。 织愉洗漱完毕,去挑衣裙。 她挑了件盈盈水红间色的薄绡大袖裙,镂空唐菖蒲纹层层叠叠,辅以金银线绣边。衣袂轻飘如仙,光华隐现。 为方便练习法术,她今日梳的发髻颇为利落,将碎发都别进发间,戴白玉与透色粼光石做成的花环发冠。 额间是金银线织成的镂空蝴蝶,蝶身乃水滴状冰色宝石。 打扮完,她在镜前慢悠悠地梳妆,多少有点拖延时间的意思。 但谢无镜今天似乎很闲,一直在等她。 她描着眉问:“你今日不用去弋阳山守阵吗?” 谢无镜提笔继续翻译卷轴,“下午去。” 织愉瞥见纸上多出的一行行小字就觉得头疼。 为了保持她想修道的人设,他写得越多她要记得就越多。真烦人。 她加快速度梳妆完毕,叫谢无镜:“好了,别写了,教我法术吧。” 谢无镜收笔收卷轴,与她一起到院中。 织愉学得还算快,学两个基础法诀,只用了半个时辰。 虽然谢无镜每次念诀掐诀,都要重复几遍,她才能记住。 但是只要她记住了,尝试不过三遍就能使出来。 谢无镜夸她:“你悟性很高,心性够稳够静。” 若非当今的灵力不足以支撑凡人修炼,她会是修士中的佼佼者。 织愉被夸了也不开心。 稳吗?静吗? 她只想快点学完,然后去廊下喝她的茶,吃她的点心,看她的话本。 “今天的学完了,我要去休息了。” 她转身就要走。 谢无镜叫住她:“我再教你一个,以后你便能提得动剑。” 织愉不稀罕:“剑太重了,我决定以后不用剑。” 谢无镜:“那对九曜太阴双剑,很配你的一些衣裙。若提不动,如何配?” 织愉略一思量,觉得很有道理。 她也觉得那对双剑简直和她的衣裙百搭。 “行吧。” 织愉走回来,让谢无镜教她断重诀。 此诀可利用灵力提起重物。 织愉花了半个时辰学完,从储物戒里拿出九曜太阴双剑挥舞两下。 原本重得拿不动的剑变得很轻。 挥起来剑柄处宛若银色月华般的飘带随风轻舞,仙气飘飘,美得很。 她好喜欢。 织愉起劲地舞了几下,突然皱了皱眉,把剑收起来,去廊下躺着了。 谢无镜见她突然没了兴致,问:“怎么了?” 织愉:“虽然觉得轻了,可实际上这剑还是很重。我舞多了,手上长茧怎么办?我不要。” 谢无镜没有勉强她,在她身边坐下。 织愉还没用早膳,叫香梅煮碗梅花小饼甜汤来,拿出储物戒里的话本看。 谢无镜头向她的方向倾,织愉便往他身上靠,带他一起看。 很快,香梅端来甜汤。 织愉自己吃几口,就时不时就喂谢无镜吃一口。 晨曦暖融融地洒在身上。 一碗梅花小饼,一本话本。 恍惚让人回到身在凡界的时光。 谢无镜陪织愉看完话本,便到了下午。 他穿上吐绶蓝的雷纹外袍,就要去弋阳山了。 织愉犯困,已经放下话本在廊下小睡。 谢无镜轻抚她的额发,叮嘱香梅:“好好照顾夫人。” 香梅:“是。” 谢无镜离去。 织愉没睡多久就醒了。 见谢无镜不在,问:“谢无镜出去了?” 香梅:“夫人睡着不久,仙尊就走了。” 织愉理了理睡歪的花环发冠,吩咐香梅:“把图样书拿来。” 香梅很快搬来厚厚一摞图样书,“夫人要做衣裙吗?” 以前织愉也翻过图样书,都是为了做新衣裳。 织愉这次也这般说。 但实际上,她在找她从梦中看到的大殿纹。 织愉慢悠悠地翻。 有看中的图样还是会让香梅记下,打算之后给自己做衣裙,或者是给谢无镜做衣袍。 翻到第三本时,她看到了一个和梦里图纹有些相似的图样。 图样旁的注解为:南海国古祥纹。 织愉眉心微拢,接着往后翻。 后面还有南海国祭祀纹,南海国山水纹,南海国祥衣纹…… 翻完南海国所有纹,织愉都没看到梦里的大殿纹。 而南海国的各种纹虽然各有不同,但都带有很明显的特征。 一看就知道是属于同一个地方的。 那么由此可推断,她看到的大殿,也是南海国的? 第123章 织愉合上书,失神地思考。 香梅等了会儿,织愉还没有翻开下一本,她唤她:“夫人?” “嗯。” 织愉回过神来,揉了揉眉心,已经没有心思再看图样了。 她打发香梅把书搬走,满脑子都是: 完蛋,我要怎么去南海国? 虽说五天后谢无镜就要启程去南海国。 可以前他出去办公事,她从不跟着。这次突然要跟,岂不反常? 织愉回房趴在床上苦思冥想,想着想着睡过去。 暮晚时分,香梅敲门吵醒了她。 香梅询问她晚上想吃什么,还带来一个手臂长的锦盒,“这是先前夫人说想要缎带作为武器,仙尊叫人定制的。今天送来了。” “晚上想吃蟹酿橙,松果肉,八宝鸡,杏仁豆腐……其他的你看着办吧。” 织愉接过锦盒放在桌上,打发香梅下去。 香梅应“是”离开。 织愉打开锦盒。 盒内是一条纤薄轻盈的雪色缎带。 上布满奇异暗纹,宛若凌波月练般隐隐散发出光辉。 织愉随意地拿去拿缎带,发现只是看着轻,实际上还挺沉。她调动灵力,才将其成功拿起来。 她将缎带披在身上当披帛,一张纸突然从中飘了下来。 织愉气息一凝,紧张地看眼门口方向。 发现香梅已不在,连忙捡起纸,到床帐里看。 纸上浮现出文字: [如何?开始修习功法了吗?] 织愉回:[你在关心我?] 纸上: [若已开始修习功法,你便会体会到,凡人修道,需要谢无镜身上的仙力仙气做支持。] 织愉看出,天谕又想挑事了。 来得好,她正愁不知该怎么去南海国呢。 她回:[然后呢?] 纸上:[难道你想你的修道之途,一辈子受制于谢无镜吗?他许你修你才能修,若哪日抛弃了你,你就再也修不成。] 说得真吓人。 可前提是她要在乎修道,才会对此不满。 如她这般被迫修道的,她巴不得谢无镜不许她修。 可是她得装出很爱修道的样子才行。 织愉回:[所以,你又是来和我做交易的?] [不,我是来邀请你加入天命盟的。 你若愿意,来南海国。 待你加入天命盟,自会有人帮你获得你想要的力量,助你道途无阻,甚至登仙成神。] [若你不愿,我们的合作就此了断。但是在了断前,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仙尊,你为了一己私利都做过些什么。] 真吓人。 可惜这个威胁毫无作用,谢无镜对她的做过的事一清二楚。 不过织愉还是装出被吓到的样子: [你!原来先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拉我与你们同流合污而铺路?] [同流合污? 不,等你加入天命盟,你就会知道,你所做一切,都是顺应天命。 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考虑,一盏茶后若不给出回复,你恐怕也将不再是仙尊夫人。] 织愉撇撇嘴,把纸放到一边。嗑了一小把瓜子,然后拿起纸条,装出忐忑地问: [天命盟是什么?] 写完,她忍不住开心地笑。 终于等到这天了,和反派结盟,成为他们的领导者。 不过…… 这是不是也代表她该开始学习,玩弄谢无镜的花样了? 真让人头疼。 * 暗室中,十道人影围坐。 中间一道幽蓝火光如光柱,一张空白灵纸在火中漂浮,奇异地没有燃烧起来。 “此次南海国主可真是糊涂,竟然背着我们私自行动。这下可好,灵气没有复苏,谢无镜还对我们的存在起了疑心。” “咱们现在还得仰仗谢无镜对抗妖魔,公然对他下手,恐怕日后灵云界众修也不会对咱们服气。但若让谢无镜查下去,早晚兜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有人揉揉眉心: “今日咱们被召集在此,就是为听天谕如何安排。别急,看看天谕说什么吧。” “都等了这么久了,天谕还不传信。” 有人不耐烦地用手指敲击桌面。 “说起来,天谕不是我们天命盟的人,仅与我们是合作关系。万一天谕不打算帮我们呢?” 话音落,石室内一片寂静。 就在这时,火中纸上浮现出了金色文字: [诸位,稍安勿躁。] [我此次与盟主商议召集诸位,是想告诉大家两件事。] [一是,诸位当真认为,陵华秘境荒芜之海复苏又塌陷,代表灵气没有复苏吗? 不,这反而是一个更好的征兆。] [这意味着,只要有合适的机缘,不仅可以重新打造出仙界,甚至神界也不在话下! 你们道途的终点不该是成仙,而是成神!] [谢无镜已承接神族龙族传承,他就是你们开启神路大门的钥匙! 你们不该再蛰伏,南海国主的死亡,就是你们主动出击的号角!] [二是,天命盟十一护天者,因为南海国主的死而少了一个。 不过诸位不用担心,请来南海国圣迹殿,你们会见到你们新的盟友。] [她将是你们对付谢无镜最大的助力。] 第124章 说罢,纸张未燃,等待十名护天者的回应。 天谕一向傲慢,不屑与他们为伍,言辞之间你我分明。 护天者们虽心有不满,可天谕确实神秘而又强大。 他们回: [我等相信盟主,相信天谕。] * 尧光仙府这边。 天谕和织愉说,天命盟,便是承接天命,奉天行事。 这摆明了就是自以为是的人在放屁。 织愉装作纠结地与它拉扯,最后在威逼利诱之下妥协:[好,我答应加入天命盟] 纸上: [你不必为背叛谢无镜难过。] [想想看,倘若你不能成仙,年老色衰时,他还会照顾你吗? 倘若你不能成仙,命数远不及他,待你死后百年,他还会记得你吗? 到时没准儿他已经有新人了。] [而如果你能成仙,拥有无限未来的就是你。] [你的感情,在大道、在时间面前不值一提。] 织愉翻了个白眼。 未来,要她喜欢、她快乐,才叫未来。 否则就只是时间的囚笼。 她的感情,她的喜欢,高过一切。 第45章 [vip] 他的秘密 织愉不回话。 纸上接着浮现文字: [作为介绍你入天命盟的回报, 将你昨日从一女修手中所得十一珠手链交给我,那不是你的东西。] 织愉饶有兴味地抬眉: [难道,那是你弄丢的东西?] [它是谁的, 与你无关。你拿着它, 没有丝毫用处。] 织愉:[我说怎么灵云界竟会平白无故出现藏有诸位大修命魂的手链。原来是我们天谕的。] [……] 织愉:[能掌控别人生死的好东西落到了我手里, 我为什么要还给你呢?] [……] 织愉:[你该知道, 我娇纵惯了, 生来就是要人伺候的。 我修为低, 为了让天命盟的人能心甘情愿伺候我,这手链我收下了。就当是你送我的进盟礼。] [你不怕我将你的事告诉谢无镜?] 织愉:[你若要让我吃苦受累,我不介意带着大家同归于尽。] 天谕没再回她。 纸条“腾”得一下烧起来, 大概天谕是被她气炸了。 织愉心情好极了,愉悦地回归正事,从储物戒里翻出压箱底的书: 《春色满园》《诱红杏》《娇花恩客》《芙蓉帐中艳》《共良宵》《与道眠》…… 这些, 都是配了生动插图和细致描写的书, 织愉全都看过了。 此刻她带着学习的心态开始重温。 天色已晚,房中明珠与烛灯照得屋内明亮。 她正学得认真,余光忽然瞥见床帐被撩开,有道人影站在床边收拾她散在床上的书。 织愉连忙把书压进被子里, 扑过去抢收这些书,责备道:“你回来了怎么也不说话。” “刚回来。” 谢无镜随手翻了下手上名为《与道眠》的书,动作一顿,沉默地把书递给她。 织愉想起这本书的内容。 书名看上去像是一名修士一心大道。 实际上, 是一名落难女子被救进道观后,观中上下都对她产生情愫, 她在感情纠葛中和一个又一个道士翻云覆雨。 在诵经殿里,在神像前, 在忏悔室里…… 道观每一处地方都玩了个遍,玩的花样更是层出不穷。 正是织愉最需要学习的。 早知道先看这本了。 她刚刚看的那本和这本比起来平平无奇,中规中矩的玩法没什么好学的。 织愉眼神飘忽地接过话本塞进被子里,把被子里的那本收起来。 这本得单独放,她晚上看。 她藏完话本,发现谢无镜正注视她,想来是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织愉耳朵有点红,“看什么,吃饭去。” 她大步往外走。 谢无镜跟在她身后,脸上没有隐晦之色,反倒显出深思。 香梅在膳房备好晚饭。 织愉落座,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谢无镜坐在她身边。 他不用吃饭,但往常织愉会时不时喂他一口,今日她却是只管她自己吃。 谢无镜注视她。 织愉吃饭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眼神再次游移:“干嘛这么看着我?你以前就知道我会看那些,也没说什么。” 谢无镜迟疑:“我只是觉得……那么多人,会不会不太好?” 织愉闻言,秒懂他说的多人,是指《与道眠》里,一个女主战多个男主。 她嘴里的饭差点喷出去,呛得连声咳嗽。 谢无镜端杯龙井清茶给她,轻抚她背,帮她顺气。 织愉脸上通红,含糊其辞:“只是故事而已。” 谢无镜眉头轻拧,无法认同。 织愉挥开他的手,“你就翻了下,还能看到那么多人,看得还挺快。” 谢无镜:“图上很明显。” 织愉不愿再聊这个话题,打发香梅先下去,同谢无镜说正事:“我今日又收到纸了。” 谢无镜神态略显凝肃。 织愉:“对方已经知道我在修炼凡人修道的功法,也知道此功法需依赖你的仙气。它告诉我,去南海国,它有办法助我独立修道。” 谢无镜正色问:“什么办法?” 第125章 “我不知道。” 天谕确实没说,她不算骗人。 谢无镜:“你想去南海国?” 织愉点头。 其他的她就不说了,少说少错。 谢无镜沉吟:“正值动荡之际,南海国此行会比陵华秘境更险。” 织愉:“你知道的,我不爱出门,不会乱跑。到了南海国,南海国皇族就有责任保护好我。有他们,还有香梅在,我不会让自己处在危险中的。” 见她期待地注视自己,谢无镜道:“若真的很想去,便去吧。” 织愉当即开心地丢下筷子抱住他,安抚地摸摸他的背,“你放心,我真的不会有事的。” 有事的会是你,可怜的谢无镜。 接下来五天,谢无镜让织愉为出行南海国做准备。 每日教她的法术,从两个提升到了五个。 不过,织愉想学的,都是什么灵力养花、灵力种树、灵力美容…… 正儿八经地防御与攻击类基础法术,她只学了个加速逃跑。 谢无镜也不勉强她。 让她多学法术,只是为了她能更好地操控灵力。 五天眨眼过去。 陵华秘境出口消失。 谢无镜当晚便率领乾元宗两名长老及一队内门大弟子登上灵舟,前往南海国。 选晚上出发,主要是为织愉考虑,方便她上舟便睡。 她仍旧晕灵舟,坐灵舟已经被她默默划为灵云界最痛苦的事之一。 灵舟船楼高阁内,她依偎着谢无镜,吸他的仙气,乏累地问:“你不是说我找到合适功法修炼,就能不晕吗?” 谢无镜轻拍她,说出的话很无情:“你修了吗?” 织愉:“……没修,但是我练法术了呀。你看。” 说着,她指尖蹿出一个小火花。 火花化作灵巧的金色兔子,跳到谢无镜肩头轻巧跃动,三个眨眼后便消散。 这是她学的法术之一,烟花术。 香梅说这是用来逗小孩的,灵云界修士人人都会。但是她使出来的是香梅见过最好看的。 谢无镜说,是因为她的灵力比灵云界的修士都要精纯。 织愉使完法术,突然一阵晕眩,想吐。 谢无镜手掌按在她脊背上,为她输送仙气,“你修为不够,不要动用灵力,否则会更难受。” “你不早说,我下次再也不变烟花给你看了!” 织愉气恼地责怪他,把脸埋进他怀里不理他了。 谢无镜轻抚她:“我的错,下次我变烟花给你看。” 织愉抬起头,“现在变。” 她还没见过谢无镜玩这种小把戏,教她的时候,也是教她如何念诀掐诀,并没有真的放出烟花来。 谢无镜扶她坐到自己怀中,熄了屋里的烛火。 夜色浸染屋内。 织愉只见一道火花在他指尖一闪,一条奇异的玄金巨龙宛若天地造化而成,围绕着她与谢无镜游动,气势非凡。 织愉眼里泛出星点光亮,沉浸在这震撼的烟花中。 谢无镜问:“你觉得这条龙如何?” 织愉目不转睛地盯着龙:“好看啊。” 谢无镜:“如果有一条真龙出现在你眼前……” 织愉在他怀里打了个激灵,打断道:“我不要,我害怕!” 谢无镜沉默,眼前浮现出在神冢内织愉被吓晕的样子。有些话咽回去,变为了疑问:“你出身皇族,龙不会少见,看到烟花也能接受,为何会怕真龙?” 织愉睨他一眼,好像他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真的和假的能一样吗?龙图腾很好看,但是我觉得真龙……比蛇还恐怖。” 织愉自认是个凡界的俗人。 她对真龙的害怕高于蛇的原因,和所有凡夫俗子一样: 蛇能被能人制服。而龙强大无匹。天地生灭,都在其一念之间。 非我族类,谁能保证如此强大的生物,不会毁灭人? 谢无镜默然。 或许,他的本体只能永远对她成为秘密。 烟花熄灭,谢无镜没有再点烛火,拥着织愉躺下,“睡吧。” 织愉靠在他怀中渐渐入睡。 一觉安眠至天明,醒时已到达南海国皇族宫城。 谢无镜在外面与来迎接的南海国鲛族说话。 香梅端水来伺候她洗漱,有意无意地道:“南海公主也在呢。她今日换了南海皇族的打扮,奢华又清逸。” 织愉打了个哈欠,“所以呢?” 她的想法只有:钟莹终于换衣服了。 香梅暗含酸意,不满道:“夫人,这是仙尊第一次带您出现在南海国众人面前,您可不能被她比下去。不然南海国上下肯定会一直说您不如她的。” 织愉觉得自己一个负面角色,不如正面角色不是很正常吗? 但在香梅的恶毒凝视下,她必须时刻谨记自己得小心眼。 织愉:“你先出去,我来好好挑挑衣裙。” 香梅神态舒展地离开。 织愉从储物戒里拿出衣裙和首饰。 昨天她担心坐灵舟不舒服,第二天醒来没精神,懒得挑衣裙,于是出发前就把衣裙首饰搭配好了。 让她重新选,不可能。 她慢悠悠地换上,慢悠悠地梳妆。 故意拖延时间,装作是在认真挑选。 第126章 她穿了一身朱颜酡秋红果白兔里裙,配缙云流银金盏花形镂空薄纱外袍。 发上是流苏金雀钗,霞色琉璃坠月簪,还有发边缠枝桂花。 待换衣梳妆完毕,她不急不忙地在屋内看《与道眠》。 过去在尧光仙府的五天,也不知道谢无镜是不是故意的。 每天除了在她入睡后去弋阳山驻守三个时辰,就是在她旁边待着。 在他眼皮子底下,她再理直气壮,也不好意思看《与道眠》。 以至于五天下来,这本书她只学习了不到五页。 看了两页后,香梅在外面传话:“南海国鲛族请仙尊下灵舟了。” 织愉这才慢吞吞地收起话本走出去。 穿过船楼长廊,织愉看见灵舟甲板上站着数名服装与乾元宗不同的人。 他们都是一身飘逸鲛绡裙袍,主色普遍在天蓝海碧月白之间,其余配色像海中珊瑚或游鱼,鲜艳却又温和。 衣上花纹不一,但能看出不同花纹里,隐藏了统一的鲛族图腾。 织愉瞧见钟莹站在一名高大的中年鲛人身后,着一身碧落色珊瑚纹长裙,发戴半透浅蓝珊瑚贝母发冠,颈间是贝母珍珠项圈。 身上其他地方,也有不少配饰。 比起在乾元宗所见,打扮得确实华丽很多。 但织愉觉得,钟莹打扮成这样已经算收敛了。 香梅是没见过她曾在凡界宫中时的模样,就连母妃都调侃她,“小荔枝改封号吧,不要叫丹屏公主了,叫天下第一骄奢公主。” 织愉回想起过去,不禁地眉眼带笑,走出船楼。 谢无镜闻到她的香,听见她的脚步声,回身向她走来。 众人这才留意到她出来了。 谢无镜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他们看不见织愉。 但听闻是个美人,他们一边心生好奇,一边认定再美也美不过钟莹公主。 待谢无镜侧过身来,瞧见那袅袅婷婷的身影,他们先前的认定化作大脑中的一片空白,都有些发愣。 该如何评价她呢? 那娇小婀娜的女子,宛若一抹在云上霞光下盛放的花。 她在绚烂的光中明艳欲滴,又娇弱得让人只敢远远地醉心欣赏,不敢靠近。生怕自己的脚步与呼吸都会惊扰了她。 这是他们从未在灵云界见过的鲜活明媚。 她正向他们款款走来。 娇颜含笑,顾盼生姿。 谢无镜抬手,将她鬓边被风吹到脸上的碎发捋到耳后。花青火纹袍袖隔绝众人视线。 他们这才回过神来,自觉失态,对织愉行礼:“仙尊夫人。” 织愉客气地颔首。 鲛族还算礼数周全,没有用鼻孔看她。恭敬地邀她和谢无镜下灵舟。 谢无镜搂着她,纵身轻盈落地。 织愉往四下里一瞧。 周围巍峨高耸的白贝母色宫楼鳞次栉比,每座宫楼间的空缺处,都有接天瀑布,仿佛此地是从海中破出的一片天地。 偌大的广场上铺着珍珠色石板。 每隔一段路,便可见汩汩流动的水池在石板下互相连接。整个广场如同漂浮在水上。 广场中央,是一樽巨大的女子雕像。 这女子端庄秀美,一身彩绫以随风浮动的姿态定格。 乍一看,竟和钟莹有七分相似。 织愉惊奇地望着。 迎接的鲛族解释:“这是我们鲛族的先祖——神族龙鱼族长,龙潆。” 织愉了然: 难怪鲛族上下对钟莹那样推崇。 既长得像先祖,又有纯血血脉,还和龙潆名中一字同音,简直是先祖转世。 鲛族安排谢无镜和织愉入住靠近主宫的月藻宫。 宫殿是按鲛族习性设计的,院子里有一个活水水池,可以下去戏水。 织愉觉得新奇,带香梅在殿中乱逛。 谢无镜与鲛族还有正事要处理,叮嘱香梅“好好照顾夫人”,便离开了。 鲛族浩浩汤汤跟着他离去。 织愉让香梅去问月藻宫的小厨房要点南海国特色点心和茶水。 香梅也应声而去。 织愉坐到廊下等,等了会儿便觉身上冒汗。 南海国气候比太华山脉湿热,她不太适应。 织愉用手作扇给自己扇风,乘灵舟的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闭着眼躺下,渐渐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冰凉的水洒到她脸上。 织愉抬袖挡脸,懒懒地虚睁开眼。 “醒了?” 有道明朗的声音含笑。 织愉循声望去,有一人正坐在院外高大的树上,手中是方才朝她洒水的小玩意儿。 太阳明晃晃的,她看不清这人的模样。 只看见他身形高瘦,长发高束,姿态不羁。一身京元色薄袍上毫无坠饰,简朴干练,是凡界的武服。 这带着少年人的单薄和恣意的身影,让她回到了在凡界无数次赶路时的午后。 她在树下小睡。 谢无镜坐在树上望风。 每当她醒来,睁开眼就会看见他被阳光朦胧的身影。 少年刀客背着刀,一身武服,高高瘦瘦。 不知从何时开始,睡醒后看到那道身影,她就会感到安心。 此刻,织愉半梦半醒地向他伸出手,睡眼惺忪:“谢无镜,我想再睡一会儿,今天不赶路了好吗……” 第127章 大多时候,他都会说好。 除非有人正在追杀他们。 树上的人怔了下,尴尬又烦躁地挠挠头:“你看清楚,我不是谢……不是仙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1-27 20:00:08~2024-01-28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弟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弟弟、yhduyeh 10瓶;愿无岁月可回头 8瓶;虾尾、椰子菠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46章 [vip] 钟隐小王 织愉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 手臂上垂落的华服衣袖让她清醒过来。 在凡界逃命时,她是穿不起这么华贵的衣裳的。 织愉翻了个身背对他:“来人,把闲杂人等赶走。” 月藻宫的武侍应声而来, 瞧见树上的人皆是一惊:“钟隐小王, 您在做什么!” “我来看看传说中的仙尊夫人啊。这里没你们的事, 都下去。” 钟隐趾高气昂地命令。 “这……” 武侍们为难地瞥了眼织愉。 小王的命令, 他们要听。但仙尊夫人的命令, 他们也不能不给面子。 织愉坐起来, 望向树上的少年:“小王?你是什么王?” 钟隐:“我父亲乃是前任南海国主胞弟洪王,未来的南海国主。” “哦?” 织愉道,“你们这儿的天气让我心烦。你要是还来打扰我, 你父亲可能做不成南海国主了。” 武侍们闻言,立刻紧张道:“钟隐小王还不下来!” “再敢冒犯仙尊夫人,小心洪王绝不轻饶!” 其实是害怕万一仙尊绝不轻饶, 原本已经定下的南海国主之位, 就得换人了。 钟隐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声道:“我下来,我下来。我是想来告诉你一些事情的,你脾气怎么这么差。” 织愉知道自己脾气差, 但是没有人可以说她脾气差! 就连谢无镜也不行。 她不悦道:“你若是再学不会说话,我的脾气还可以更差。” 钟隐不说话了。 下了树就从一旁的大门要进来,被武侍们拦下。 没有阳光的遮掩,织愉清清楚楚瞧见他的模样。 尚青涩的小少年, 自带朝气,神情比先前多了几分庄重。 穿着打扮, 更似凡人。 长得与钟莹有三分像,但轮廓更为硬朗。 和谢无镜一点也不像。 织愉看在他喜欢凡界东西的份儿上, 示意武侍们退下,慵懒地靠在廊柱上:“你要找我说什么?” 他在和她隔了两根柱子距离的地方坐下,“当然是前南海公主的事,不然还能是什么?” 织愉:“前南海公主……钟莹?” “是啊。普通公主都称呼姓名,因钟莹之前是皇储,所以她才被称为南海公主,代表南海国。但她现在已经不是了。” 钟隐得意道,“再过几天,南海国只会有我这个南海小王,或是我阿姐成为新任的南海公主。” 难怪这么嚣张。 不过倒也不会让人反感,只会让人觉得他肯定被保护得很好,才会如此心直口快。 织愉:“所以,你要告诉我钟莹的什么事?” 钟隐轻咳两声,神情变得严肃:“我是来提醒你小心钟莹的。本来此次迎接仙尊,我等小辈都没机会出面。唯有她,利用她父亲的死,博得了一席之位。” 织愉若有所思。 钟隐:“你是不是觉得,她父亲刚死,她参与这些事务为新国主上任做打算,是件很正常且体贴的事,一点都不心机?” 织愉:“我可没这么说。” 说话间,香梅端来南海国的葡萄藻蓉糕,还有一壶奶藻汁。 这些都是南海国皇族特供。 织愉端起奶绿的奶藻汁喝了口,清淡的奶味带着植物清香,她很喜欢。 “算你聪明。” 钟隐嘀咕,“外人都以为她很无辜。明明她十分阴险狡诈,好名声却都被她得了。” 香梅听出钟隐是在抱怨钟莹,顿时如遇知音,主动询问:“她具体做了什么?” 有人捧场,钟隐起劲地道:“她啊,刚回南海国,就带回一堆乾元宗的人。乾元宗的人大概是怕她被欺负,说话软硬兼施,一副乾元宗就是她后盾的样子。” “可她回南海国以后,前任国主未处理完的事务,还有国主传承卷轴的事,她却是一句都不肯交代。” 香梅听得认真,瞥见织愉正认真吃藻蓉糕,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她连声咳嗽,咳得脸都涨红。 织愉怕她再咳下去要把她自己咳死,无奈道:“我听着呢,接着说。” 香梅这才不咳了。 钟隐:“她总是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见来处理事务的任何人。直到开始商议迎接仙尊的事,她才出来,还带着乾元宗弟子,一提前任国主,就表现得十分自责,痛哭不已。” “乾元宗的人还有她那武侍,就提议让她陪同接见仙尊。等仙尊来了,在仙尊的见证下,由她在会上交代传承事务。” 香梅冷哼:“故作无辜,让别人说出她想做的事,是她一贯的伎俩。” 织愉:“她与你们关系对立,对你们不信任。等能保她安全的人来了,才把手上的筹码交出去,这不是很正常吗?” 第128章 话音落,香梅与钟隐齐齐盯着她,仿佛她是叛徒。 钟隐:“你和她也对立,怎么还为她解释?” 织愉:“我没为她解释。只是如果我是她,我也会这么做。” 作为同样曾经失去过一切的公主,她对那种小心翼翼、四面楚歌的恐惧再理解不过了。 钟隐听惯了别人为钟莹解释,已经懒得争辩,“她真没你想的那么善良,你不听提醒,小心把命丢在她手上。” 这话说得香梅眸光凌厉:“慎言!” 钟隐自觉失言,却不肯认错:“我没恐吓你们,我认真的。” 他四下张望,压低声音:“钟莹那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其实就是被钟莹害死的。而且那位哥哥才是真正的纯血龙鱼血脉,只是他母亲出身低微,怕保不住他,才一直没有公开。” “谁知,他死了,死后钟莹反倒成了纯血龙鱼血脉。所以前任国主一直与钟莹不亲近。” “外界都以为,前任国主是爱护长子,迁怒钟莹。实际上,他是忌惮钟莹。” 香梅面露惊愕,显然是听信了。 织愉疑惑:“可钟莹那时年幼,且不在南海国。她要怎么隔空杀掉拥有纯血血脉的兄长,并和他换血?” 钟隐欲言又止:“这……反正就是因为她做得到,所以前任国主和我,才都认为她可怕呀。就连我一向稳重和善的阿姐,都不许我靠近她呢。” 织愉懒得去思考他说的是真是假。 这孩子显然不知道,在他面前的,是未来能把钟莹和谢无镜一起捶翻的本书第一大反派。 她用怕钟莹? 有那时间,她还不如多吃两块藻蓉糕。 藻蓉糕味道是真不错,清爽香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织愉低头吃吃吃,对香梅道:“香梅,你去学学这些东西怎么做吧?” 钟隐无语。 香梅也无语,但只能应:“是。” “阿隐,原来你在这儿,母亲有事找你,快跟我走。” 一道温柔舒缓的女声响起,如春风拂过。 织愉循声望去。 身材高挑,面若银盘,容颜大气美丽的女子站在院外。 她一身月白长裙,发上只插了简单的白玉簪,和钟莹打扮风格很像。却比钟莹多出几分包容的温柔。 一种仿佛三月春水的柔和感,无需刻意表现,便能自然流露。 南海国的燥热,仿佛都被她不经意间抚平。 “阿姐。” 钟隐乖乖走向她。 她对织愉微微一笑,欠身行礼:“仙尊夫人,抱歉,小弟顽劣,打扰到您了。改日我再带小弟来向您和仙尊赔罪。” 织愉点头。 她能感觉到,这女子的歉意与笑容是真诚的。 不像来迎接她的那些鲛族,表面恭敬,实际上各怀心思。 “母亲还在等,我带小弟先告辞了。” 她莲步轻移,带着钟隐转身要走。 织愉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香梅奇异地瞪大眼睛看织愉。 夫人一向懒得和修士搭话,怎么今日却…… 她回身答:“我叫钟渺。” 钟隐显摆道:“我阿姐的名字是她长大些后,自己算,自己改的。还有我的名字,也是我阿姐取的。我阿姐会卜卦,所以父亲母亲都听她的……唔唔唔!” 钟渺一拂袖,钟隐便双唇紧闭,再也张不开。 钟渺道歉:“叨扰了。” 她脚步略快地带钟隐离去。 看来她拿她这个心直口快的弟弟很没办法。 织愉被逗乐,望着姐弟俩的背影笑起来。 香梅脸色微沉。 她曾无意间瞥见过织愉的一本话本。 话本中虽是男女主终成眷属,但女主在和男主在一起前,有一好姐妹。 男女主成亲时,男主还隐晦地提到:“若非她早亡,恐怕轮不到我来娶你。你与她会相守不嫁至终老。” 那时香梅没放在心上,毕竟只是个话本。 可织愉今日对钟渺的关注,让她不安了。 这事,她一定要告诉仙尊! * 待远离月藻宫。 钟渺放慢脚步。 钟隐自己解了嘴上禁术,问道:“阿姐,洪王妃当真有找我?” “要叫母妃。” 钟渺嗔他一眼,“没有。是我刚从母亲那儿回来,听人说你要去戏耍仙尊夫人,便急忙赶来了。” 她上下打量钟隐一番:“我瞧着,你却是没有戏耍她,反而在任她戏耍?这身凡人衣服,是她给你穿的,还是你自己穿的?” 钟隐摸了摸后颈:“我自己穿的。我听人说,她爱慕虚荣,嚣张跋扈,贪图仙尊权势地位。成了仙尊夫人后,越发目中无人。如今成了修士,还忘本地歧视和自己同样出身的凡人。” “所以你就想扮成凡人的模样去招惹她,最后展露身份打她的脸?” 钟渺表情复杂,挖苦他:“你听别人那般说,你就信?那你怎么没那般做,知道怕了?” 钟隐摇摇头,眼眸低垂:“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在廊下睡觉。被我吵醒,也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在阳光下,她看不清树上的他,可他却看得清她。 “她睡迷糊了,把我当成了凡界时的仙尊。望着我的眼神,好柔软,而且你知道我……” 第129章 钟隐话音一顿,怅然若失,“反正我觉得,她不是别人口中那样的人。” 钟渺眉头渐紧:“她是仙尊夫人。那一刻她看的不是你,是仙尊。” 钟隐一愣,急道:“我知道!” 钟渺叹:“我今日为你卜了一卦……阿隐,离她远些,这段时间乖乖待在母亲身边不要乱跑。” “阿姐……” “否则她会是你的劫难……听话,阿隐。” * 酉时,谢无镜回来。 香梅守在院里,跟在他身后道:“夫人不大适应南海国的气候,嫌热,用了冰又嫌冷,嫌潮湿……今天一天都没什么精神,天一黑便早早睡下了。” 香梅能耐心地陪着织愉折腾。 但月藻宫的宫侍都嫌烦,觉得织愉实在娇气,换班时都不愿来伺候了。 “我等也没人会布尧光仙府的阵法,让此处四季如春。只能委屈了夫人。” 谢无镜走在廊下,伸手试了下屋内的温湿度,在屋中布下阵法,吩咐:“宫侍伺候不周全,就不用让他们伺候了。” 说是不用他们伺候,但对他们的处置绝不会只是不用他们伺候那么简单。 香梅会意,下去处理此事前,鼓起勇气道:“今日夫人见到了洪王子女。对钟隐小王没什么特别的,但是特意问了钟渺的名字,还望着她的背影笑。” 话出口,四周寂静无声。 香梅只听自己心如擂鼓,忐忑不已,但她认为这必须要说。 总不能让一个女人,影响了仙尊和夫人的感情。 良久,谢无镜道:“下去。” 香梅听出,他声音比起平时的淡泊,多了两分凝沉。 香梅应声告退,将月藻宫那些不称职的宫侍全部唤走。 谢无镜无声步入熄了烛火的寝殿。 来到床边,织愉正四仰八叉地在床上摊平。 她身上的轻纱薄裙被蹭到肚子以上,露出两条纤细莹白的腿,水红的亵裤。 只有指甲盖大的小白兔跳跃着绣在亵裤边,再往上就是她袒露出来的小巧肚脐。 她闭着眼睛,额上碎发黏在额角,气息热躁,睡得很不安稳。 谢无镜帮她把翻上去的裙拉下来,曲起的指背无意间从她大腿上蹭过。 她出了汗,皮肤湿黏微凉。却好似粘人的火星,通过他的手掉进他腹中,腾得一下燃烧起来。 他原本平静浅淡的吐息,变得灼烫。 谢无镜在心中默念净心经,轻抚她额角,把恼人的碎发捋到发际。 织愉在他帮她翻裙子的时候,就醒了。 但是她很累,不想睁眼。 感受到他干燥温暖的手,她心烦地在他掌心蹭蹭额上的汗,“谢无镜,这里不如尧光仙府好。” “我布了阵法,过会儿温度就能降下来。” 谢无镜在床边坐下,从芥子里拿出寒骨折扇,为她打扇,“是我疏忽,委屈你了。” 凉爽的风拂来,织愉贪恋地挪到谢无镜身边,委屈地“嗯”了声,“你们修士好像都没什么感觉。” “若非极端气候,修士确实感差不大。” 织愉慢慢觉得舒爽,不再说话,继续睡。 谢无镜漫不经意地问:“你今日见了洪王的那对子女?” 第47章 [vip] 偷看话本 “嗯, 钟隐来提醒我小心钟莹,钟渺是来找钟隐的。他们俩名字挺有意思的,一个渺, 一个隐, 可见淡泊名利之心。” 织愉伸手抱住他的腰, 手臂压在他腹前。 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硌到她了, 不断调整手臂位置, “原以为钟莹回南海国, 会遭到新国主一党欺凌迫害,现在看来未必。” 谢无镜握住她的手臂不许她再乱动,气息微沉:“钟渺姐弟淡泊, 不代表洪王也淡泊。洪王在前南海国主在位时,便手握兵权迟迟不交,他是有野心的。” 织愉眉头微蹙:“是吗?可是钟隐说钟渺会卜卦, 他父母都听钟渺的。我还想去找她算卦呢。” “小事听, 政事未必。毕竟为人父母,位高权重,再怎么信女儿卜卦的能力,也不可能把一切决定压在女儿的卦象上。” “且不论卦象会变。单说灵云界的修士修道, 也是时而顺应天命因果,时而逆天而行,才能明悟大道。” “阴阳相依,祸福相倚。万事万物, 皆是如此。” 谢无镜嗓音沉缓,犹如梵音, 听得织愉因热而躁的心渐渐平静,慢慢有了睡意。 “修士几乎不会有尽信卜卦的。钟隐故意向你吐露钟渺会算卦的事, 也许就是为了引你去找钟渺。” 织愉困倦地应:“嗯……” 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在梦呓。 谢无镜轻轻拍抚她,将她放到床里侧,眸色渐深地理理她散乱的发。 他在床外侧躺下,合上双眼,默念净心经。 翌日。 织愉醒得很早,几乎是与谢无镜一同起床。 虽南海国住宿条件比陵华秘境好很多。 但她还是改不了一换新地方就睡不好的习惯。 她困得直打哈欠,只换了身沧浪素裙,头发也还散着,就往院中走。 谢无镜顿时明白她要做什么,先她一步出去,布下结界,让香梅去院外巡逻。 香梅奉命离去。 织愉走到院中,脱了鞋走进院中水池。 第130章 在水池边的石阶上坐下,水刚好没过她胸前。 凉快的水淹没身上疲惫与汗湿,织愉畅快地发出一声喟叹,招呼谢无镜:“你要不要也下来——” 见谢无镜远远地坐在廊下喝着茶,她想起,他要尽可能和她保持距离来着。 她扁了扁嘴,话锋一转:“你一靠近我就不适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解决?你不是说已经有解决的头绪了吗?” 晨曦下,水面泛出粼粼光晕。 她沧浪色的薄裙几乎与碧水融为一体。裙下雪白的小衣亵裤,莹白的四肢与纤腰,都清晰可见。 乌黑的发,殷红的唇,被水打湿后,生出别样的艳。 谢无镜饮了口冰凉的苦茶:“快了,待这次回尧光仙府便能解决。” 织愉聪慧地反应过来,“解决的方法在南海国?” 谢无镜:“嗯。” 织愉思忖道:“我们要在南海国待多久?” 谢无镜:“两日后,十一境派出的代表会到齐。七天内,便会举办南海国新任国主的登基大典。” “这些事不会耽搁多少时间,但追查南海国主背后是否有残存势力,以及调查他从何得来附有秘术的神杵,通知各势力肃清魔族内应等事……最快也要一个月。” 织愉轻叹:“我现在就想回尧光仙府了。” 和天命盟的人聚首,一个星期内肯定能解决。 剩下来的时间,她做什么呢? 谢无镜很忙,肯定没空带她到处玩的。 她眼珠滴溜溜地转,突然笑起来,对谢无镜道:“你忙你的,我去找钟渺带我在南海国到处逛逛。” 谢无镜喝茶的手顿了下,“昨晚我和你说的,你没什么想法吗?” 织愉回忆了下,道:“洪王有野心,可他有意向你示好。如今平衡已经打破,我们接受他的示好,不行吗?” 谢无镜泰然自若地喝着茶,远眺苍穹:“我只接受臣服,不接受交好。” 织愉面露可惜。 谢无镜一口喝尽一整杯茶。 苦凉茶水入喉,他仍有一丝烦躁:“若想出去玩,叫仙侍带上南海国武侍陪同。” 织愉兴致缺缺地“哦”了声,扁着嘴不说话。 谢无镜注视她片刻,走到玉台边坐下,“你到底是想出去玩,还是想去找钟渺姐弟?” 织愉趴到他腿上,湿漉漉的衣裙洇湿了他的长袍:“我想去找钟渺算卦,钟隐也挺有意思的……虽然他嘴碎,但他心直口快。他们姐弟俩不像其他人表面对我再恭敬,心里也是瞧不起我的。” 织愉不是一个很需要朋友的人。 很多时候她更喜欢一个人待着,最多身边再多个谢无镜陪着吧。 但碰到有意思的人或事物,她也会感到新奇,想去看一下。 就像,她和谢无镜在凡界四处逃命的时候,她看到每个地方不同的新奇植物与建筑,还是会好奇地凑近观察。 谢无镜:“你对钟渺姐弟印象很好。” 织愉笑起来:“对钟隐一般,但是钟渺……你见过钟渺吗?” “见过。” “那你还记得,我们在西域的梭柯城,遇过一场暴雨吗?那天我们吵了一架,你独自离开,把我留在城外的慈母娘娘庙里……” “那天晚上雷雨交加,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那时候我好冷,好害怕,突然一阵风吹来,慈母娘娘身上的绢布,竟然落到了我身上,替我遮挡吹进来的风雨。” “我一抬头,看见雷电照亮了慈母娘娘的脸。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她,反而觉得她好像活了过来……” 织愉回忆着,“你难道不觉得,钟渺,长得很像慈母娘娘吗?” 谢无镜没有去记钟渺的样子,只能保证下次看到她不会认错人。 他轻抚织愉湿漉漉的长发,低声道:“抱歉,那时我……” 那时他如何呢? 他刚卖了陪他一起长大、共同经历生死的马,将几乎所有银钱拿去买了两个人的通关文牒。 剩下为数不多的银钱,就买了够两个人吃的干粮。 可她一直嫌干粮难以下咽,想拿着剩下的银钱,在徒步穿过大漠前去酒楼潇洒。还义正言辞道:“万一死在大漠里,死前连饭都没吃过一顿好的,那也太可怜了。” 他不同意,可她就是要去。 于是他把她丢在了城外的慈母娘娘庙里,独自进了梭柯城…… “好了。” 织愉捂住他的嘴,“我只是说慈母娘娘,你别再想听到我说‘我错’这两个字了。你也不用跟我道歉,我知道那时是谁的错,而且你那天晚上也回来找我了。” 当她裹着绢布望慈母娘娘的时候,谢无镜冒着雨回来了。 可她还是不肯认错。见他回来,也只是哭着跑过去抱住他,“你别再一声不吭地丢下我走了。通关文牒都买了,若你实在要丢,带我回大梁再丢吧。我是大梁的公主,我可以死在回大梁的路上,可以死在大梁,但我不想死在异国他乡。” 谢无镜无言,用手指抵住她的额头推开她,点燃篝火,拿出了一袋油纸包。 那油纸里,装的是她要去吃的那家酒楼的牛肉和烧鸡。 他脱了外袍,坐在篝火前烤衣服,将牛肉和烧鸡推给她。 她坐在他身边,疑惑地望着他,吃肉倒是一点也不客气,“你拿剩下的银钱去买的?” 第131章 谢无镜语气暗藏不爽,“在酒楼干了一天活买的。” 对于一个被仇家追杀的人,这是冒了很大风险的事。 织愉现在回想起来,还清晰地记得火光下他的表情——不悦极了,但没有对她发火。 也记得,她怔怔地注视了他很久。 织愉回想那时,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谢无镜,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那时候我看着你,在想我向慈母娘娘的祈祷好像应验了。” “我祈祷你能回来,然后你就回来了。” 谢无镜启唇。 织愉仍捂着他的嘴,“我当然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丢下我,所以你肯定会回来。不是慈母娘娘把你带回来的。” “但是,我看到她,就会想到那天晚上没有丢下我的你。” 织愉问:“你那时候在想什么,一点也没生气吗?” “生气。那时我想,若换了旁人,我不会搭理——” 谢无镜垂眸注视她,“可你是公主。” 织愉把脸埋在他衣袍上笑出声,“我逃亲后,这世间也只有你把我当公主了。” 谢无镜抚了抚她长发。 她觉得他的力度比以往沉了一点点。 他道:“想去找钟渺就去吧。不过待各方代表到齐,如果你还带她一起,你的出行会变得很麻烦。” 那些人不会坐视代表谢无镜的她与南海国太亲近。 织愉会意地点头。 谢无镜拍拍她湿漉漉的背:“你身上很凉,该上来了。” 织愉格外乖巧:“嗯。” 碍于她现在衣裙贴身,如同没穿。谢无镜没有抱她。 将她扶上来后,她去浴房沐浴冲洗。 他则去了寝殿,换了身形制正式的优昙瑞银白神木纹袍。 织愉沐浴完出来。 谢无镜正坐在廊下,喝尽了壶里最后一点苦茶。 她闲着没事,主动送他到院外。 香梅巡逻过来瞧见这一幕,心道昨日向仙尊汇报钟渺的事是对的。 瞧,今日夫人竟然出来送仙尊了。 她甚感欣慰,深藏功与名。 结果待谢无镜离开,她刚向织愉行礼,就听织愉道:“香梅,你去问问路,待会儿带我去找钟渺他们。我先回去换衣裳。” 香梅怔在原地,思绪凌乱。 片刻后,她不情不愿地应:“是……” 织愉脚步轻快地回房去换衣裙。 * 南海国冉生殿内。 谢无镜居于主位。 下首便是南海国洪王,再往下则是南海国诸位重臣及钟莹。 在议事前,洪王为昨日钟隐的事,向谢无镜道歉:“昨日犬子多有打扰,还望没有冒犯到仙尊夫人。” 一般来说,这时候谢无镜会客气地回:“小事无需挂心,夫人与钟隐小王相谈甚欢,不算打扰。” 毕竟洪王听钟隐说,织愉对他们很友善。走时,她还笑盈盈的。 然而,谢无镜道:“听闻洪王之女擅卜筮之术,昨日算出夫人与令郎令爱接触会有劫。既如此,不如安排令郎令爱去迎接各方使者,避免此劫。” 这话打得洪王猝不及防,心中七上八下: 钟隐、钟渺与仙尊夫人之间恐有劫?他都不知道,仙尊怎会知晓? 不过仙尊同意让他的子女参与政务,代表并不会动摇支持他做下任国主的决定。 洪王连声认错,当即吩咐手下去通知钟渺钟隐去接使者。 在场众人闻言,各怀心思: 仙尊让洪王子女避让,足见对仙尊夫人的看重与爱护。 若还想在仙尊夫人的事上做文章,需得考虑考虑仙尊的手段了。 谢无镜云淡风轻地商讨正事,没有继续责备。 洪王稍微安下心来。 众人心中也自有判断。 传令的手下到达洪王所居洪武殿时。 钟渺坐在石凳上摆弄卦盘,时不时看钟隐一眼。 钟隐穿了件凡界的菘蓝武服,在院中徘徊。因被钟渺盯着,不便出去。 手下前来传令,钟隐闻言错愕不已。 钟渺却是从容接令,让钟隐换身法衣随她去执行公务。 钟隐愣了愣,“阿姐,是你向父亲请令?” 钟渺:“大约是仙尊下令。” “仙尊?” “你不听劝诫,我只能在你出事前,请仙尊多多关照夫人安危。” 钟隐怔在原地片刻,摔袖回房换衣。 钟渺轻声叹息。 洪王妃拍拍她的肩:“跟他说清楚,昨日你们都没机会见到仙尊,你为了他在冉生殿外守了许久,才有机会向仙尊谏言。” 钟渺:“时也命也……知自身劫数越多,劫数反会越重,我只能尽力。今日父亲回来恐会发怒,还请母亲帮忙。” 洪王妃应下。 谈话间,钟隐换好鲛族法衣出来,随钟渺离开。 织愉那边慢悠悠挑选好衣裙首饰,到达洪武殿时,钟渺与钟隐已离开许久。 听闻他们是去迎接使者,这两日都没空回来陪她玩。 织愉略感失望地往回走:“看来是上天不让我去找钟渺算卦。” 清澈池水,倒映出她的模样。 到了一个新地方,她就想试试此地的漂亮衣裙。是以她今天是南海国打扮。 一身轻薄皦玉珠贝长裙,裙摆随着脚步踢动漾出水波般的花纹。外披天缥薄纱披帛,似水中绫波般轻逸。 第132章 发上贝母流苏簪摇摇晃晃,碧水玉冠在阳光下泛出辉芒。 走在宫城之中,分外引人侧目。 还有人询问织愉是南海国的哪位公主。 打发走那些人,香梅跟在她身侧,难掩笑意:“夫人若实在想算卦,我们去宫外找人算吧?” 织愉:“算了,今日走的路已经够多了。” 而且月藻宫外没有谢无镜的阵法,很热。 织愉想起,她的《与道眠》还没看。 或许,这是上天暗示她要敬业地看《与道眠》,少想着玩。 织愉立刻兴冲冲地回月藻宫,舒舒服服地睡在廊下,吹着清风,认真学习话本。 香梅则去小厨房,为她准备南海国的清凉奶糕和清凉饮。 这般悠闲自在,是织愉最喜欢的生活了。 * 谢无镜入夜回来。 寝殿内烛火还亮着。 “仙尊,昨日的宫侍已全部交由南海国内务司处置,司长说定会严惩。今日派了新的宫侍来,都还算恪尽职守。” 香梅向他汇报完此事,接着说今日织愉去找钟渺姐弟,结果那对姐弟不在的事,“……回来后,夫人就一直在看话本,现在还在看呢。” 谢无镜想到什么,“看的是与道眠?” 香梅回忆片刻,点头。 她给织愉端茶点时,瞥见的确实是这个名字。 谢无镜打发她下去,无声地步入寝殿。 织愉正靠在床上看的入神。 他静静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她也没发现。 他伸出手,曲指弹了下与道眠的书封。 织愉没拿稳,惊呼一声,手中书翻落在床上,恰摊开带图的一幕。 ——深夜,诵经殿,衣衫半褪,两人交缠。 织愉愣了下,留意到谢无镜的目光,“啪”得一巴掌盖住书。 但手小,盖不全,还能书页上看到女子翘起分开的腿。 织愉耳上发烫,动作极快地把书合起来,收进储物戒,“你想看?等我看完了给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1-28 20:00:08~2024-01-29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ebirth 20瓶;双鱼座的小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48章 [vip] 故人前尘 谢无镜:“不看。” 织愉:“你不看是你的事, 不能不让我看。” “没不让你看。”谢无镜道,“只是奇怪,你为何对这本书这么执着。” 往常不管是什么话本, 她没时间看, 过段时间便会抛之脑后看新的。 唯独这本《与道眠》, 是第一本被他阻挠了这么久, 还锲而不舍要看的。 织愉支支吾吾。 总不能说自己在学习吧? 谢无镜脱了外袍, 在床外侧躺下。 织愉在里侧躺下, 让他吹烛。 谢无镜问:“不看了?” 他们再是至交,她也不好意思当着他面看这种书啊。 织愉:“今日要睡了,明天看。” 谢无镜默然, 拂袖灭了烛火。 黑暗中,她的呼吸略凌乱,迟迟不睡。 安静良久。 谢无镜问:“书里讲的什么?” 织愉含糊其辞:“就……你看到的那些呗。” 谢无镜:“我是说故事情节。” 织愉:“就是落难女子和受伤道长互救以后, 无家可归的她被道长带回他的观里继续医治。她对道长萌生爱意, 道长也对她动了心。可是道长不愿违背世俗,不承认对她的爱,又对她十分关照。这让她觉得很痛苦,认为他不爱她, 又仍因他的好对他抱有期望。” “恰好有其他弟子喜欢上了她,她一方面缓解痛苦,一方面想报复,于是渐渐在其他弟子间沉沦。” “他们的事, 被前来道观烧香的人发现。道长为了遮掩他们犯下的错事,默默承受那些人的威胁, 付出了很多银钱,到最后被逼无奈开始杀人。而女主和弟子们对此毫不知情。” “后来道长的弟子们决定打破世俗, 带着女主一起去深山隐居。临行前的夜晚,在道长的见证下,他们举办了一场惊世骇俗的婚礼。” “婚礼结束后,女主单独去找道长,说她放下了,感谢道长这么多年来的照顾与纵容。道长为她祈福,在清晨送她与弟子们离开。” “她在深山里和弟子们过上了快乐无边的日子。这一年除夕,她进城逛灯节,打算买节礼去看道长,却听闻在她离开后,道长向官府袒露了杀人罪行,并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过,在道观中自焚而亡,至今仍遭众人唾骂。” “众弟子惊骇,愧疚难当。一回头发现女主登上高楼眺望着道观方向,然后从楼上跳了下去。” “她被及时救起,未能摔死。之后她与众弟子分道扬镳,寻处道观做了女冠,终生以道长名义积德行善。” “至年迈时……” 织愉说罢,兀自愣了一下。 发现撇去那些占了许多篇幅的香艳情节不看,原来这是个悲剧。 谢无镜:“至年迈时?” 织愉叹:“回到了道长那已成残垣断壁的道观,自焚而亡。” 第133章 与道眠。 一生却不曾与道眠。 织愉突然没兴趣再看这书了。 书中那些香艳,都成了男女主的剜心之痛。 烦死了,可恶的谢无镜,非要她回忆故事情节! 织愉不悦地伸脚过去踢他,“你害得我不想看这书了。” 谢无镜握住她绵软的脚,推回去。心中再次念起净心经:“那很好。” 他故意的! 织愉难受得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直到一个翻身不小心踹到他,一脚差点从他腿·间蹭过去。 多亏他反应迅速地挡住她,把她推开。 织愉讪讪,安分下来,不好意思道:“你没事吧。” 谢无镜嗓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隐忍:“睡吧。” 织愉立刻闭嘴闭眼,睡觉。 许是因为睡前和谢无镜说了《与道眠》的故事,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成了《与道眠》的女主,谢无镜是男主。 但却是截然不同的故事。 在两人互生情意后,谢无镜宁肯违背世俗,忤逆道规也要和她在一起。 然而他们刚成亲不久,观中弟子就对她生了贼心。趁谢无镜不在,逼得她因逃跑而失足坠落山崖。 谢无镜一气之下屠尽道观上下,保存好她的尸体,踏上江湖路,寻求传闻中的起死回生药。 这一路他历尽沧桑,见过许多人,许多事。因一位老道一句“她是个心善心软的姑娘,为她积德会有好报的”。 原本冷漠无情的他,以她的名义为她行善一生。 有过优秀美丽的女子对他倾心,也有过仗义的侠客要与他成为挚友。 可他初心不变,称“家中妻子还在等我”,不曾停留过。 然苍天无眼,终其一生,也未能将她复生。 故事最后,他回到她的身边。 他已白发苍苍。 而她睡在冰棺之中,容颜依旧。 他问:“黄泉路上,你会不会嫌我变丑了?” 她无法回答。 织愉感觉自己像魂魄一样在旁边飘着,嘀咕:“是个帅老头呢。” 他倏然一愣,抬起头来。 那一刹那,织愉产生了一种与他对视上的错觉。 织愉心神一震,忽听一声惊雷,她从梦中惊醒。 天才蒙蒙亮,外面突然电闪雷鸣,下起瓢泼大雨。 织愉缓了缓,躲在被子里,从储物戒里拿出《与道眠》,突然好奇是谁写的。 作者名的位置,写的却是: 本故事改编自故人前尘。 该不会她梦到的才是真版本吧? 织愉想了想,为自己奇奇怪怪的想法发笑,再次把书拿去压箱底了。 她瞥了眼谢无镜。 仍有点惭愧昨晚差点真的让他变太监,又有点愤愤——他害得她没法儿再学习那些花样了! 以后她不会玩他,受苦的只会是他自己! 出于好心,织愉偷偷摸摸翻出她其他压箱底的话本,找了本欢喜冤家的。 玩法也不少,还够欢乐。 她拿出明珠照亮,翻看。 突然察觉到被子被扯下去。 她回眸,发现谢无镜正注视她的话本。 她一时恼羞成怒,把话本往谢无镜脸上怼,“这里面只有一对儿,你最近怎么总盯着我看什么话本。” 谢无镜推开话本,“我当你蒙在被子里,是被雷吓着了。” 他躺回去合上眼。 织愉愣住,有点愧疚。 她默默收起话本,慢慢挪到谢无镜身边,勾勾他的袖子,“好了嘛,是我误会你了。” 谢无镜抬手轻抚她发顶:“时候还早,睡吧。” 外面雷声歇了,雨声淅沥。 织愉侧身面对他嘟囔:“谁叫你之前总是打扰我看话本,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谢无镜问:“你很喜欢那本与道眠?” “不太喜欢。” 尤其是做了那场梦后,她问,“你很反感吗?” 谢无镜:“我厌恶。” 这话说得真重。 织愉不再谈那本话本,依偎着他入睡。 睡醒时,谢无镜已起床,换好一身碧城色水石银纹袍,束好长发要出门。 织愉听见外面仍有雨声,下床困倦地道:“记得带伞。” 谢无镜:“嗯。” 香梅听到织愉起床声,端水进来给织愉洗漱,心道修士多有修习护身之法,在雨中行走不用打伞。 更何况仙尊? 却听仙尊交代她“好好照顾夫人”,然后慢条斯理地走出屋内,在廊下拿出了一把银雪白伞。 伞下还坠着一只跳跃的小白兔和一颗红彤彤的玉荔枝穗子。 香梅一眼认出这伞,回眸含笑注视织愉。 织愉正穿好一身夕岚桃花裙,坐在镜前梳妆。 瞧见香梅盯着她,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香梅:“仙尊打的伞是夫人以前买的呢,没想到夫人买伞是送给仙尊的。” “我花他灵石买了那么多伞,送他几把不正常吗?” 织愉斜香梅一眼,“你要吗?我也送你一把。” 香梅无语,嘴角耷拉下来。 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织愉知道香梅在不高兴什么,但她逗香梅逗得很开心。 第134章 戴上纱花发带,簪上几根花枝云雀簪,织愉乐呵呵地到廊下斜靠着,拿出话本看,叫香梅给她拿吃的来。 香梅应声去筹备吃食,备的多是南海国特有的早膳与点心。 她端上一盘果藻与椰乳做的朱贝糕时,织愉正全神贯注地读着话本,随手拿了一块。 一口咬下去,朱贝糕入口即化,却有一片咬不断的薄片定在她齿间。 是一张纸。 织愉一口将朱贝糕塞进嘴里,用袖挡嘴,含糊不清道:“我想吃茉莉蜜杏仁酪,你去小厨房做一碗来。” 织愉经常想一出是一出。 香梅不疑有他,去了小厨房准备。 织愉吐出嘴里咬不烂的纸,回房打开一看,果然是天谕独特的纸,还有它独特的字迹: [明日未时初,南海国圣迹殿] 下面是去圣迹殿的地图。 出了宫城,要穿过南海国都城到达南海国龙鱼族地遗迹。 也就是说,她明日一早就要出发。 织愉已学过墨画术,不用笔,手指从墨上虚空一点,即可写字。 然而,这张纸竟然无法用术法写。 织愉不悦地拿出笔来: [万一明日谢无镜不出门,我如何去?更何况还有仙侍会跟着我。] 纸上显示:[明日洪王承接国主传承,谢无镜会去鲛族圣地。至于仙侍……难道你连她都甩不掉吗?] 甩得掉啊。 但是她为什么要自己冒这个风险呢? 织愉:[帮我安排好一切,否则你不会在圣迹殿看到我。] 纸上:[你!] 织愉老神在在:[你不会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吧?那要我怎么相信,你的帮助比谢无镜更有价值?] 纸上:[李织愉,是我低估你了。明日巳时前,到都城丰渠酒楼天字三号厢房,我自会安排。] 织愉: [希望你的安排,不会惊动我身边的任何人,给我留下隐患。 否则,你就是在向我表明你很无能。 那我只有选择谢无镜,让天命盟与你为我们这场失败的合作陪葬了。] 纸猛地燃烧。 可想而知,天谕又被她气个半死。 但织愉快活极了。 走路都带风,回到廊下看话本。 连绵的雨声,在她听来都成了美妙的乐曲。 翌日。 如天谕所言。 谢无镜起得很早,要去鲛族圣地。 他穿了身形制正式的瑾瑜玄鸟金纹袍,发束金莲引玉高冠。 织愉也起床,坦荡地说要出去玩。 谢无镜:“叫仙侍带些南海国宫侍陪同。” 织愉神色如常地问:“你去鲛族圣地,其他势力的人也会一起吗?” 谢无镜:“他们不去。鲛族圣地在深海灵域,一般情况下不容许外人进。我去是因洪王非前任国主亲自传承授命,恐有意外,为他护法。” 织愉感慨谢无镜可真像全灵云界的爹一样,整天为他们这些修士操心。 深海灵域离宫城很远,一来一回就需花费大半日。 谢无镜理好衣袍,叮嘱香梅好好照顾织愉后离去。 织愉的时间还挺宽裕,认真地按照梦里的穿着挑选衣裙。 她记得那是一套赩炽描金火凤裙,发髻梳得利落得恰到好处。 发上戴的是金彩烈霞发冠,凤翼飞花流苏金珠梳,还有赤红碎银花点缀乌发。 待织愉打扮完走出房中。 香梅怔了下,为织愉懊恼:“夫人,您那天下灵舟的时候,应该穿这套的!” 织愉糊弄她,“那天穿这套才几个人看?走,咱们今日去逛都城。” 那满都城的人,都会看到仙尊夫人有多美了! 香梅顿时欣喜,很是殷切地叫上一队宫侍,送织愉出宫城。 在南海国出行有一个好处: 他们有灵驹车,也有侍者可以抬辇。 织愉乘灵驹车从宫城直达都城大门,下来后乘辇到丰渠酒楼,全程不用自己走。 织愉一向大方,进了酒楼也不忘关照宫侍,让他们一起进来在大堂吃饭。 她则带着香梅上天字三号厢房,吩咐宫侍们不许上来打扰。 一进厢房,织愉便嗅到一股奇异清香。 她顿觉不对劲,但在香梅面前不方便遮掩,只能和香梅一起吸这香,还要装模作样道:“这丰渠酒楼点的熏香还挺香的。” 香梅也觉得这香很奇异,但她曾受训练时,嗅过各种毒香。 这种香不在毒列,且饱含灵气。 夫人既然夸赞,她便也点头。 织愉在桌边坐下,没一会儿两名小二进来,当着香梅的面直接将她带走。 香梅竟毫无察觉,还站在她的空位旁,仿佛那里坐了一个她。 是迷幻香? 为何她没出现幻觉? 织愉正疑惑,出了门转头就看见谢无镜冷冷地注视她。 第49章 [vip] 杀谢无镜 织愉吓得倒吸口凉气, 要和谢无镜说话。 小二拦住她:“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不要当真。” 小二拿出一个鼻烟壶在她鼻下晃了晃。 谢无镜立刻消失了。 织愉松了口气,随小二从后门步入法阵。 法阵直达城外。 城外备好了一辆灵驹车, 直通圣迹殿外的树林。 第135章 小二在树林里找了一会儿, 又带她进入一道法阵。 如此周转三次法阵, 织愉累得都嫌烦了。 在她快要忍不住生气前。 终于, 她见到了梦里那巍峨、刻满奇异符文的大殿。 小二将她送入殿中, 顿时消失无影。 殿中有十名黑袍人正聚在一起说话, 听声望来,看到她站在大殿传送阵内,皆是愣怔。 他们全都戴了兜帽, 看不清模样。 织愉不满:“第一次见面,你们打扮成这样,懂不懂礼貌?” 十名黑袍人闻言回过神, 确定她不是幻觉, 顿时周身气势凌冽。 织愉甚至感到有杀意扑面而来。 她刚刚消散的烦躁因此又生了出来,冷着脸慢步走向大殿王位:“天谕难道没告诉过你们,我是谁吗?” 一名黑袍人道:“难道你就是天谕说的,顶替南海国主空缺的新任护天者?” 他努力保持镇定, 却还是难掩语气中的惊讶。 织愉:“天谕在哪儿?这种无聊的问题,还是让它来解答吧。” 黑袍人们藏在兜帽下的眉头皱起。 大殿之中,骤然响起一道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苍老声音。 “没错, 她就是你们的新盟友,谢无镜的夫人, 李织愉。” 黑袍人难掩惊愕: “她一个凡人,有什么资格加入我们?” “她是谢无镜夫人, 怎会加入我们?会不会有诈?” …… 质疑一声声提出。 织愉毫不在意,这些问题,交给天谕回答就行了。 她专心走向她的王位,在心里吐槽这破殿也太大了,走向王位的路也太远了。 她不想走了! 可是梦里,她就是站在王位上的。 好不容易走到王位。织愉俯瞰大殿,觉得睥睨众人的风景也就这样。 如果可以,她宁愿不看,就站在原地和他们说话,说完走人。 可惜不可以。 来都来了,她挑剔地拿出手帕擦擦王座,然后铺上软垫坐下。 等天谕解答完黑袍人所有的疑问,织愉道:“现在,你们该礼貌些,脱下你们的兜帽了。” 黑袍人们在天谕的解释下,勉强接受了织愉作为第十一位护天者。 但他们认为,她的身份,不配有如此傲慢的态度! “我们一向如此交谈,彼此不问对方身份。你既然加入了我们,就该遵守我们的规矩。” 当她是傻子? 他们若不知彼此是谁,怎会知道南海国主是他们中的一员? 织愉慢悠悠抬起右手。大袖滑落,纤细手腕上,一串十一琉璃珠的手链,闪烁着诡异光芒。 她道:“天谕,你忘记向他们说明一些事了。” 黑袍人们错愕地盯着那串手链。 虽不明白那是什么,但他们都分明地感受到,那里面有他们魂魄的气息! 他们回想起天命盟刚成立时,他们为保证彼此永不背叛,将命魂丝锁在一起上交盟主,顿时惶恐不已。 不待开口询问,便有几人攻向织愉。 只是刚刚起势,灭顶的窒息感犹如一只大手,搅乱他们全身灵气。 灵气不受控制,元神开始出现自爆趋势。 有人急忙道:“停下!我们不杀你,快停下!” 织愉仍按照梦中的方法,给琉璃珠灌入灵力。 她灌得很慢,故意威胁这群人。 直到全部承诺不杀她,她才停下。笑盈盈地晃了晃手腕,“这可真是个好东西,还有更好玩的呢。比如说——” 她停顿,笑道:“我将灵力瞬间灌进去,这十颗琉璃珠,便会立刻像这第十一颗一样,黯淡下来。” 这也代表,他们会顷刻间元神自爆而亡。 黑袍人们头皮发麻。 不,他们不能就这样死! 他们筹谋了这么多年,现在成神的希望已经出现了,他们怎么能死! 他们后退,远离织愉。生怕她感到威胁,会失手杀了他们所有人。 一人愤怒至极地大吼:“天谕,你该给我们个解释!” 他们交出的只是一段命魂丝。 当世是没有法术能做到通过命魂丝就瞬杀他们的。 除非是失传的神族禁术,除非是天谕! 织愉好整以暇地看戏。 虽然看不到天谕,但她知道,天谕这会儿肯定气炸了。 天谕沉默了好一会儿,道:“这串手链,确实是我从盟主那儿取得你们的命魂丝而制成。为的只是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你当我们是谁?任你们摆布的低贱修士吗!” “好了!” 天谕恼羞成怒,不愿多说,“我保证你们不会因为手链出事。事已至此,先听她安排吧。除非你们——” 织愉打断天谕,“你若是煽动他们来抢手链,他们可是要全部为此牺牲的。” 黑袍人们周身气息阴沉至极。 天谕再度沉默,片刻后道:“诸位,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现在争论这些没有意义。待你们成仙后,手链不会对你们有任何影响。” 黑袍人们也知道争论只是浪费时间。 他们都是避开旁人来的,必须在别人发现他们不在前回去。 但他们仍难以接受现状,满心愤懑。 第136章 织愉安慰他们:“是啊,我们的目标一致。只要你们听话,我是不会动用这串手链的。” 听话? 这安慰让他们更怒意难平了。 织愉无视他们的情绪:“从今以后,规矩由我来定。现在,摘下你们的兜帽,向我证明你们有把我当作盟友。” 黑袍人们沉吟良久,思虑再三,总算有了决定,陆续放下兜帽。 这些脸,除了一张,其他的织愉都不认识。 织愉凝望那张熟悉的脸,惊讶道:“杨平山掌门,原来身为第一大宗掌门的你,也包藏祸心啊。” 杨平山冷哼。 “南海国主,乾元宗掌门都是护天者……” 织愉扫视其他人,“那你们,想必就是传说中十一境的境主咯?” 黑袍人们冷哼。 其中一年轻男子上前:“我是……” “不用自我介绍。” 织愉打断他,“你们是谁并不重要。以后,只要有人想要伤害我,我不管是谁,也不管是不是你们派来的,只要我出了意外,我就要你们全部为我陪葬。” 众人怒瞪织愉。 织愉一脸娇弱:“所以,你们不仅不能杀我,还要时刻保护好我哦。” 众人胸口剧烈起伏,瞪着她不语。 要是让他们开口,肯定全是脏话。 织愉怕他们真被她气疯了,不再逗他们,“来说说正事吧。此次聚集所有人,该不会只是为了介绍我成为了天命盟护天者之首吧?” 天谕生怕织愉再说出什么气死人的话,急快道:“此次让大家齐聚在此,是想让大家商定,如何动摇谢无镜在灵云界的地位。” “先前我们慢慢蚕食他威信的计划,全部以失败告终。可见其地位在众修眼里之崇高。如若不先让他沦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直接对他下手,我们反倒会沦为全灵云界的公敌。” 十位护天者们努力让自己冷静思考,参与讨论:“现在谢无镜正在参与南海国事务,这就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新任南海国主非我等同盟,又有意依附于谢无镜。不妨就在四天后的国主登基大典上下手,让众修把新国主当成傀儡,指责谢无镜在逐步瓦解各方势力,有意一人掌控整个灵云界。” “此计可行。” “可行?” 织愉像听到笑话般笑了声,“难怪你们之前的计划全部以失败告终。” 提议与认可的两人望向织愉,不服气道:“那你有何高见?” 织愉:“灵云界最多的修士,是普普通通修着自己的道的修士。他们中有九成的人,这一生根本达不到你们的位置,又怎么会像你们一样,在乎自己手中握有多少权?在乎是谁在掌权?” 织愉斜倚王座,懒声道: “对于他们来说,让一个心怀苍生、日夜都会为他们操劳且不求回报的人,来保护他们生活的疆土,而他们只要顾好自己便可,这难道不是求之不得的事吗?” “你们在高位上待了太久,已经看不到普通修士的世界了。你们害怕的,他们不一定会怕。” 二人一怔,若有所思。 先前想要向织愉自我介绍的人,态度变得客气:“请继续说。” 织愉:“你们的计划不行,还把谢无镜看得太蠢。再想想吧,不要什么都让我教,我会怀疑你们的能力。” 其他众护天者不悦:提议的又不是他们,怎么连他们一起骂? 不过她说的确实很对,他们无法反驳。 杨平山:“先前谢无镜在陵华秘境受了魔族攻击,又为了仙尊夫人放走魔族。不妨我们在此事上做文章?” 此事虽然牵扯织愉,但织愉一听,表情反倒变得认真。 他们开始讨论,如何一步一步污蔑谢无镜与魔族来往。 忽然又听织愉轻“啧”一声。 大殿安静下来。 一名女修想了想,客气询问:“仙尊夫人有何想法?” 织愉:“杨掌门不愧是第一大宗的掌门,计划的方向没错。普通修士最避之不及的,除了仇家就是妖魔。让谢无镜与魔族牵扯,是个好主意。不过——” “还是那句话,谢无镜不蠢。他不会乖乖等你们算计。” 他们也不蠢,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对付谢无镜,得一击必杀。 “可他积威已久,怎么可能一夕之间,让全灵云界认为他与魔族勾结?” 众人都认为,这很难。 “单凭想象推演,这确实很难。因为推演是有逻辑的。可是人真实的感情和行为,是没有逻辑的,是矛盾的。” 织愉手指轻敲王座扶手,“一念爱生,一念恨生,一念爱恨交织……千情万意,全在一念之间。” “诸位如不介意,可听我说一个故事。这故事,是我父皇在我幼时讲给我听的。” 杨平山:“夫人请说。” 织愉:“大梁开国之初,有一镇国将军,屡战屡胜,平定天下,被民间奉为战神。” 众护天者立即想到曾平定妖魔之乱的谢无镜,表情变得严肃。 织愉:“他有一个缺点,狂妄自大,自恃战无不胜,时常弄得皇帝下不来台。他的威望越来越高,民间都传起童谣,说皇帝文,战神武。文无武,变黄土。” “战神一听童谣便觉不妙,想带兵退回边关。皇帝为他举办送行大宴,他来时瞧见御林军竟全部被召集而来,驻守在宫外,大惊,心疑这是场鸿门宴,假借去净房离开。然而最后,他却在宫中被抓。和他一起的,还有与皇帝伉俪情深的皇后尸体。” 第137章 “皇帝圣明,查案审案都公开给百姓看。民间却有传言,将军不甘屈于人下,与突厥勾结,要占领京城,屠戮百姓,已经搜出通敌信件,皇后私下规劝反被杀害。” “一夜之间,昔日战神成了乱臣贼子,百姓对将军破口大骂,都心疼这位为了天下安定、对臣子忍让的皇帝。” “在百姓的推动下,皇帝痛心疾首地将军满门抄斩。一切发生得很快,当对将军造反的恐惧过去后,有人开始意识到不对劲。可这时,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没有人敢相信,皇帝会为了杀将军,杀害当初被敌军俘虏时、他愿意拿自身性命相换的发妻。百姓们也不敢承认自己错了。” 众护天者安静地抬头望着王座上的她。 她容颜之娇艳,说是风华绝代也不为过。 此刻正坐在王座之上,目光悠远,“这就是你们瞧不起的凡界的帝王权术。你们,懂了吗?” 众护天者沉默,既是震撼这玩弄人心的残酷手段,也是在思考。 织愉在安静中,回忆起五岁的她听父皇讲述这个故事时,被吓哭了。 她挥舞着小手道:“这个皇帝好坏……父皇不要做这样的人。” 那时父皇沉默片刻,道:“将军功高盖主,刚愎自用。国家既然已经无需依附于他,又岂能容猛虎睡于帝王侧榻。杀将军,既为自己,也是为了皇位下的子女与臣民。” “丹屏,坐上皇位,就要舍弃很多东西。那位皇帝一生再未娶后,也几乎再不进后宫。他爱他的发妻,可他是皇帝。” 年幼的织愉不听,哭着去找母妃,喊着:“我以后不做皇帝,我不做皇帝,皇帝好坏啊。我不要舍弃父皇和母妃……” 母妃抱走她,“少用你们那套来教荔枝,也少来暗示什么……小荔枝不哭,你只要快快乐乐过一辈子就好。可以不需要爱任何人,不需要舍弃任何东西。” “母妃为什么给你取名织愉呢?因为母妃希望你做一颗快乐的小荔枝。走咯,母妃带你去吃荔枝冻。” …… 织愉砸吧砸吧嘴。 馋了,想吃荔枝冻。 可惜荔枝在谢无镜那儿。 她从储物戒里摸出块椰丝酥饼啃起来。 安静的大殿里,突然响起“咔嚓咔嚓”吃东西的声音。 众护天者闻声一看。 织愉坐在王位上一边吃酥饼,一边喝茉莉茶,手上还拿本叫《娇宠小青梅》的话本。 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她头都不抬地翻看话本,“看我干嘛?想出来计划了吗?没想出来就接着想。” * 鲛族圣地。 鲛族圣卫围护在传承圣殿外。 传承圣殿内,只有洪王与谢无镜。 鲛族历代国主脑识与经历一齐灌入洪王身躯。 莫大的痛苦让他完全入定,仿佛身处异空间,无法脱离。 谢无镜站在他身前,为他布下重重幻阵护法。 这时若有修为高深者闯入,就会发现: ——这个谢无镜,只是一道残影。 真正的谢无镜,正通往圣殿的地底禁地。 层层阵法被破。 禁地禁卫未看清来人,便已倒地。 踏入禁地之门。 门内偌大的清澈泉池散发幽幽神息,泛出如星河倒映的光辉。 此泉池乃神族时期的合一泉。 亦是整个传承圣殿能在海底开辟灵域异境的灵力来源。 感应到异族入侵。 神族龙鱼护卫的一缕残魂,自禁地四方长明灯汇聚成一名人身龙鱼尾的女子,浮于合一泉上方。 “来者何人,胆敢擅闯我族禁地!” 神族威压,雷霆万钧。 雄浑气势,翻山倒海。 一击袭来。 谢无镜拂袖,回击的却不是灵力,而是魔气。 谢无镜袖袍猎猎,墨发翻飞,身姿却不动如山,淡声道: “龙族应龙,来取回应龙养息之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1-29 20:00:08~2024-01-30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尔不打铁 8瓶;嘿嘿哈哈吼吼呀呀 5瓶;非正式读书人、佳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50章 [vip] 可怜仙尊 龙族的繁衍期, 频繁且漫长。 然而龙族中并非所有龙都会纵情纵欲。 尤以应龙最为克制。 譬如谢世絮,早在决定与陵华诞下遗脉之前,就已入繁衍期多年。 但他却能一直强行压下情欲而不至发狂, 靠的就是应龙秘法: 服下龙族秘药后, 在彼时还是应龙养息之泉的合一泉中泡上十二个时辰, 便可压下此次的繁衍期。 龙族秘药已经失传。 但根据谢无镜的传承所言, 秘药只是辅助应龙熬过浸泡合一泉压下繁衍期的痛苦。 合一泉, 才是能安抚狂躁的关键。 “神族陨灭, 应龙为安排神族后事,无暇顾及族内。龙鱼族便是趁此时,将合一泉以秘法移往灵云界南海, 保龙鱼后族在合一泉庇护中偷生。” 谢无镜道:“我不追究偷泉之事,但合一泉,该还回来了。” 第138章 龙鱼护卫残魂愣怔须臾, 道:“你已入魔, 无权讨要神族遗物,看在你是应龙遗脉的份儿上,速速离开!” 谢无镜散去护身魔氛,语气依旧客气有礼:“还回合一泉, 我无意与你一战。” 龙鱼护卫再次打量他,奇怪道:“你并未入魔……那魔氛是怎么回事?” 谢无镜:“一点遮掩合一泉消失的手段。” 魔氛再次护体。 龙鱼护卫眉头紧蹙:“当初允许龙鱼族取走合一泉,是龙族商讨后的结果,算不上偷。” 谢无镜:“是与应龙商讨的吗?” 龙鱼护卫:“不是, 但——” 谢无镜:“合一泉是应龙养息之泉,不问自取便是偷。我观阁下之意, 是不想还泉?” 龙鱼护卫面露为难:“抱歉,合一泉事关我族后辈圣地传承, 若被取走,深海灵域将毁,鲛族也会失去最后的底牌。还请宽谅。” 谢无镜周身魔气暴涨:“抱歉,不宽谅。” 出自历代魔尊陨落之冢的魔气,一遇上合一泉的神息,便犹如烈焰与水对抗。 龙鱼护卫惊愕,就见一道玄金之刃裹挟魔气袭来。 她连忙招架,然而魔气只是伪装。 强悍的是魔气之中的玄金长刀,如有劈天裂地之势,击破她的护身神气。 十个回合后,一刀穿透她眉心。 她错愕地瞪大眼睛。 残魂消散的最后一刻,她听见谢无镜云淡风轻道:“祈祷没有鲛族听到打斗之声吧。否则鲛族灭亡,原因在你。” 那般淡泊的语气,让她感受到了令人颤栗的残忍。 他既伪装魔族来此取泉,就说明他不想别人发现他的身份。 若鲛族得知,为保此秘,此地鲛族必定俱灭。 他有这个实力。 龙鱼护卫看眼合一泉下,张了张口,发不出一语恳求,便作尘烟散。 最后一眼,只见禁地魔气暴涨。 当真,如魔族入侵。 * “想明白了吗?” 织愉看了两章《娇宠小青梅》,吃吃喝喝的都快饱了,众护天者还是很安静。 凡人的勾心斗角,一向是自视清高的他们最不屑的。 可此刻,面对最不屑的东西,他们却只能如雾里看花,似懂非懂。 杨平山不得不虚心请教:“若已有计划,请仙尊夫人直言。” 织愉懒懒地道:“你们为何不问问天谕?” 天谕从众人开始讨论就一直十分安静。 有人压下不满唤它。 它片刻后才出声:“诸位,我想我们这次,可能要牺牲一些死士了。” 众护天者一点就通,茅塞顿开: ——谢无镜是否真和魔族勾结,不重要。 只要让灵云界众生相信,如此强大的人,可能会成为杀向他们的刀。 他们的恐惧,自然就会将谢无镜拉下神坛。 甚至,希望谢无镜死。 织愉很捧场地鼓掌:“我就知道,就算你们没懂,天谕也会懂的。” 天谕沉默。 它和织愉都心知肚明,织愉是在阴阳怪气它。 既要织愉出力谋害谢无镜,又要她出谋划策教别人怎么害谢无镜。 天谕则置身事外给它自己留后路,那怎么行? 既然织愉已没有回头路。 那她的盟友们,当然也得和她一起。 盟友一生一起走,大家一起变死狗。 一个都别想跑。 商讨花费了不少时间,众护天者也要赶回自己应该待的地方了。 织愉从王座上站起来,学着梦里的姿态,说出梦中经典台词: “诸位别忘了……从今以后,诸位与我就是同盟。我要是有半分闪失,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众护天者重新戴上兜帽,将强烈的愤怒和烦躁都隐藏起来。 先前的小二现身,领织愉原路返回丰渠酒楼。 路上,织愉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忽然发觉,正在驾驶灵驹车的小二背影有些眼熟。 织愉盯着他瞧了会儿,想起来了。 “你是那天在乾元城的法器店里,也想买手链的那个人?” 小二不语。 织愉:“你不回答,我就要回去请谢无镜帮我查了。到时若是被他发现端倪,可不怪我。” 小二拧眉:“你抢了天谕遗失的手链,就别再耀武扬威了。” 织愉:“怎能算是我抢?应是手链与我有缘。” 小二神情阴沉:“你运气确实好。” 要不是那会儿在乾元城中,到处是巡逻的乾元宗弟子。织愉仙尊夫人的身份又被她闹得几乎人尽皆知,动她等同于暴露身份。 他那时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替天谕拿回手链。 他的夸赞,织愉接受了。 她惬意地往外瞧瞧,还没出圣迹殿范围呢, 她问:“圣迹殿没有护卫吗?” 小二:“自然是有护卫的,只不过避开了。” 织愉:“天谕还挺了解南海国圣迹殿护卫部署的。” 小二冷哼:“天谕无所不知。” 这是个天谕的死忠信徒。 织愉在心中判断完毕,不再和他说话。 回到丰渠酒楼,已是酉时末,天都黑了。 厢房里,香梅正站在罗汉床边打瞌睡,对着空荡荡的床打扇。 第139章 在她的世界里,织愉此刻正在床上休息。 织愉从房外回来,躺回床上,香梅毫无察觉。 直到屋内香味慢慢散去。 香梅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而后看看床上织愉还在,自觉方才感到的异常是错觉,接着给织愉打扇。 织愉缓缓睁眼,装作刚醒来的样子,拿帕擦了擦头上湿汗。 香梅关切道:“夫人睡了一天了,午膳都没吃,是不是又热着了?要不回宫城,找医修帮您瞧瞧。” 织愉确实很热。 而且今天她一整天只吃了一些糕点,喝了点茶水。 其余时间大多是在赶路。 疲倦一下子涌上来,她顿觉浑身酸痛乏累。 织愉轻叹,对香梅道:“是不舒服,回宫城吧。打包些酒楼的特色菜肴回去,我现在吃不下。” 香梅下去让酒楼准备。 织愉自己慢吞吞下楼,坐上步辇,回到灵驹车上。 待香梅带回菜肴,一同回宫。 回到月藻宫时,谢无镜还没回来。 织愉在院中泉池泡了一会儿,舒缓一身疲惫。 她散开长发,换上半见白芙蓉轻薄软衣,躺了片刻才有点胃口,去膳房吃了点打包回来的菜。 丰渠酒楼不愧是南海国都城第一酒楼。 菜品虽味淡但鲜香。 织愉觉得谢无镜可能会喜欢,留了点给他,在廊下看话本等他回来。 然而等到亥时,仍不见谢无镜。 外面的巡逻武卫突然变得更加森严。 短短时间,织愉就听见有三队人马在月藻宫外走过。 香梅出去与武卫交涉,询问情况。 回来时香梅眉头紧皱:“夫人,鲛族的传承圣地遭到魔族入侵,深海灵域塌了!” “仙尊救出了灵域的所有鲛族护卫,但洪王当时正在传承之中不得逃脱。他为给洪王护法,和洪王一起被圣殿废墟埋在了深海。” 织愉心跳倏然漏了一拍,有片刻失神。 这一瞬,她仿佛回到在凡界时,以为再也等不到谢无镜回来的刹那。 不过一个眨眼,她不以为意地收起话本,回房睡觉,“不用担心,谢无镜不会有事的。那些没吃完的菜倒了吧,等太久不新鲜了。改日有空我和谢无镜去丰渠酒楼吃。” “夫人……” 香梅望着她的背影,脑补出织愉此刻背对着她的表情,一定是眼眶通红,满眼泪水。 实际上织愉确实眼眶通红,满眼泪水——她困得打了个哈欠。 早知道谢无镜今天回不来,她就不等了。 累死了。 织愉扑到床上,倒头就睡。 今天太疲惫,她入睡很快。但因着是陌生环境,睡眠仍旧很浅。 睡了不知多久,她感到有人在轻抚她的脸。 她懒得睁眼,抬起手放在他手背上,“谢无镜?” “嗯。” 她问:“什么时辰了,你刚回来?” 谢无镜:“寅时三刻,刚回来不久。睡吧,明日睡醒再说。” 织愉点点头。 感觉到他的手抽离,她翻身去摸他的衣袍,“你睡吗?” “嗯。” 他在她身边躺下。 织愉习惯性地挪到他身边,伸手抱住他的腰。 感觉到他身体略紧绷,想起来他还不能和她太亲近,她又翻滚着滚到床里侧。 她全程懒得睁眼,但仍感觉到他好像在看着她。 她便向他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干燥而温暖,令人安心。应是没受什么伤的。 织愉困倦地想着,再度睡沉。 卯时末,下起了雨。 雨声吵醒织愉。 她睁开眼,看见谢无镜还睡在她身边。 他已换掉昨日那身正式的衣袍,穿了身白玉色轻便寝袍。 织愉松开他起身,从他身上跨出去,叫香梅送热水进来洗漱。 就听谢无镜道:“仙侍说你昨晚等我。” “嗯。”织愉擦脸时打量着他问:“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谢无镜打发香梅出去,布下隔音阵。 他仍闭着眼,轻描淡写道:“我没事。我去取回应龙之物,随后深海灵域塌了。” 他救人护人的事迹整个宫城都已传遍,不用他再多说。 织愉愣了下,惊讶地问:“灵域不会是因为你拿了那个应龙之物塌的吧?” 谢无镜淡淡道:“也许。” 织愉:“外面都传魔族入侵是怎么回事?” 谢无镜:“一点障眼法。” 织愉沉默须臾,道:“没死人就好。” 谢无镜既说是取回,就说明这东西本就不属于南海国。 白白给南海国用了这么多年,取回就算对他们造成了影响,只要没因此死人,就不亏欠他们什么。 织愉坐到妆台前梳发,又问:“应龙之物是怎么回事?” 谢无镜将合一泉的纠葛讲给她听。 织愉思忖道:“合一泉能解你异状?” 谢无镜:“嗯。” 应龙用合一泉压制情·欲一事,在神族时期,也只有应龙知晓。 如实告诉她,也不用担心她会联想到什么。 织愉梳发的动作慢了下来,“南海国接连遭受动荡,恐怕这次要彻底落后于其他势力了。以后,他们必须依附于你,再无选择。” 第140章 谢无镜来到她身后,接过她手中梳子,慢条斯理地帮她梳发,“昨夜子时我将如今的南海国主从废墟中带出来,南海国主邀我今日未时去冉生殿议事。此次议事,只有南海国主及其心腹,没有旧臣。” 也就是说,这次议事,多半是南海国主要向谢无镜表忠心。 如果这般,待谢无镜坠落神坛,南海国的处境恐怕会比谢无镜更难过。 到时钟莹救走谢无镜,又能给他什么好条件调养? 苦,太苦了。 织愉叹:“可怜的南海国。” 说罢,她突然低呼一声,抬手按了按有一点点拉扯感的头皮,从镜子里瞪谢无镜:“你扯到我头发了。” “对不起。” 谢无镜似是无意。 唤回了她的注意力,他放下梳子,修长手指在她乌发间拨弄了两下,而后给她挽发髻,“你很在乎南海国处境如何?” 织愉:“如今虽是南海国依附于你,但他们未必不能成为你的助力。他们处境越好,你日后也能过得越好。” 这可是来自她这个反派头子的诚心谏言。 希望这位可怜的主角能够听进去。 谢无镜淡漠的面容有了些许放松之态,“既是依附于我,我便不会放任其成为灵云界末流。” 织愉相信谢无镜有这个能力扶起南海国。 可南海国的困境就是,和谢无镜绑得越紧,以后越惨。 她回想梦中剧情,受谢无镜庇护多年的乾元宗在谢无镜陨落后,依旧是第一大宗。 以前她以为是其实力底蕴雄厚,故而不可撼动。 如今已知,天命盟里的领导者之一是杨平山。想来,乾元宗一直保持昌盛,与此有关。 那么岌岌可危的南海国,就只能由她来挽救了。 织愉撩了撩发边还没被谢无镜束起的发,叹道:“谢无镜,我真是为你操碎了心。你现在可得好好谢我。” 现在不谢,以后就没机会了。 未来他只会想打死她。 谢无镜伸腿勾了张凳子过来,坐在她身后给她编小辫子,“我午时才走,你想要什么谢礼?” 第51章 [vip] 伺候夫人 织愉向他伸出手, “我要吃荔枝,一天吃三十个,我还要吃荔枝冻。” 谢无镜:“恐怕我要恩将仇报了。” 织愉不开心地扁起嘴, 突然看谢无镜不顺眼。 她拨弄他已经给她编好的小辫子, 不悦地挑刺:“你给我束的什么发髻?我不喜欢。” 谢无镜老神在在地继续给她编,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发髻。” 织愉瞪他, “那你还给我梳?” 话虽如此, 她却没有阻止他。 她知道, 他肯定梳得好。 她刚逃亲那会儿,自己不会梳发髻。 因为从前在宫里,都是宫人帮她梳。 不梳发髻只扎头发, 又显得太另类。 而那时候,他们最怕的就是另类、惹人注意。 不得已,那时候她的发髻全是谢无镜帮她梳。 凡界的规矩, 女子头发, 外男是不能随便碰的。即便是父兄,长大后都要避嫌。 就算谢无镜是江湖人士,不拘小节,也知道这点。 刚开始给她梳头发的时候, 他板着张脸,眉头紧皱,别扭得要命,总是匆匆了事。 织愉没法儿照镜子, 只觉得头发松松垮垮的很难受。 她忍了很久。直到某天赶路,在湖边休息, 瞧见湖面倒映出的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 眼泪直掉。 她不是哭自己发髻丑得像叫花子,而是难受自己竟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可谢无镜以为她是嫌丑。那天在湖边,拆了她的头发给她好好梳了一次发髻。 她没什么首饰,他就削了几根树枝簪子插她头上。 那样的簪子就是几根棍。 但他发髻梳得很漂亮,是织愉从没见过的。 织愉摸着发髻,止了泪,眼眶红红地问他:“你一个男子,怎会梳女子发髻?” 谢无镜:“小时候看隔壁婶子天天给她女儿梳头发,记下来了。” 织愉毫不吝啬地夸道:“真好看。” 后来谢无镜几乎每隔段时间就给她换个新发髻。每款都很好看。 每款他都说,是看隔壁婶子学的。 发髻换得多了,织愉对他的话产生了质疑。 话本看多了的她,猜想他曾有个心仪的姑娘,这些发髻都是为了那姑娘学的。 她问谢无镜。 谢无镜说没有。从小到大,他没喜欢过哪个姑娘,也只给她梳过发。 织愉不信。 后来回了他长大的村子,要去村庙里拜堂前,村长将那婶子请过来给她梳头发,她才知道—— 原来婶子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梳头婆,专门给村里出嫁的姑娘梳发髻的。 婶子以前每天在院里给她女儿梳头发,自己琢磨不同的款式。想让村里的新娘子就算没什么银子,出嫁时也都能漂漂亮亮的。 谁知那时年幼的谢无镜每天坐在树上打鸟看到,都给学了。 拜堂那日,她的发髻最后还是谢无镜梳的。 因为找婶子是要付银子的。 不过婶子好心,教谢无镜给她梳了个她刚琢磨出来、还没给别的新娘子用过的发髻。 谢无镜一学就会,梳得很漂亮。 第141章 就是太穷了,没首饰。婶子看着都叹气,她当时也委屈极了。 不过现在回想,织愉却是扬起了嘴角。 唯一令她心生遗憾的,是他卖房卖地放到她枕边的赤金簪子,后来为给重伤的谢无镜请大夫,被她卖了。 不过就一点点遗憾。 毕竟谢无镜比那赤金簪子重要。 织愉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瞧见发髻已经有了初步的形,看着有几分熟悉。 织愉摸了摸被藏进发髻里,只留漂亮纹路的小辫子,不太确定地道:“是画上那个吗?” 她没说什么画,谢无镜便心领神会,“嗯。” 那是谢无镜在萧公子处看到的画像,画上是九岁时的织愉。 那年是她母妃还在的最后一年。 那时的她,还是大梁最金尊玉贵的丹屏公主。 这发髻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就是彼时娇贵又爱美的小公主,平日里喜欢梳的其中一种。 繁复又富贵,要花很多时间,用很多碎星般的珍贵宝石做点缀。 母妃去世后,她再也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梳这样的发髻了。 织愉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回到幼年无忧无虑的时光。 画上那是小女孩的发髻。 谢无镜没有照搬,做了些改动。但仍旧十分费时费发饰。 谢无镜用了一种她没见过的小簪,簪上明珠冰透晶莹,中间仿佛还有一圈辉光。 若隐若现的亮色,犹如星子。 织愉对着镜子直笑,倏而一愣,惊觉:“完了,我还没换衣裙。” 从前在宫中,不拘先梳妆还是先换裙。反正有宫人伺候,她只要站着伸手就行。 如今谢无镜让她亲力亲为穿衣,她换裙就得弯腰低头。 顶着这么多首饰,织愉已经能想到自己动来动去时,发上点点小珠像雨滴一样往下掉了。 谢无镜扶她站起来:“我伺候公主穿衣。” 织愉闻言笑得眼眸弯弯,转瞬又严肃道:“别以为用这个感谢我,我就不想吃荔枝了。” “没让你不吃,只是少吃。” 谢无镜扶她进隔间,让她先自己换里衣,他守在外面,“明年晓天暮云院里荔枝结果,就有很多荔枝吃了。” 织愉这才想起来院里那些刚种下的荔枝,担心道:“我们不在尧光仙府,谁给荔枝浇水?” 谢无镜:“来前浇过水。那些树本身就是天然生长,太过呵护反而长不出来。” “哦。” 织愉在隔间里小心翼翼地换里衣,时不时摸下发上很特别的小明珠,“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谢无镜:“此为海魄。收走合一泉后,在被泉遮掩住的洞窟里发现的。这是神族时期,龙族与龙鱼血泪交融,受天地陨灭神族之力冲击而成。” “运用灵力,可将它散作星子,亦可将它凝成完整的一颗,做成坠子。” 织愉摸它的动作更小心了。 她就知道,谢无镜拿给她的东西绝不会是凡品。 换好里衣出来,她配合发饰挑了件南海国的浅云白雪裙。 谢无镜从内裙开始帮她一件件穿上。 他目不斜视。 只是偶尔手指无意轻触到她腰际,或是她抬腿时脚趾不小心从他手背上划过,他的气息都会沉一下。 穿到后来,织愉感觉他好似心不在焉,关心道:“你又不舒服了吗?” 他站在她身后给她系腰带,“嗯。” 低沉的嗓音混着微烫的气息,落在她耳后。 织愉嗔他:“知道自己现在情况不允许,还要靠近我,你怎么想的。” 谢无镜:“心情好。” 织愉无语。 他脸上还是那副浅淡如云的表情,但他今日确实比往日轻松许多。有闲情逸致为她梳妆,还称她作公主。 她问:“你取回的合一泉,能解你异状?” 谢无镜:“嗯。” “你怎么不用?” 刚问完,她自己就有了答案,“在南海国不方便?” 谢无镜:“第一次用,需泡十二个时辰,等离开南海国再用。” 织愉为他可怜。 等离开南海国,他还有机会用吗? 她提出的一击必杀,就是要快狠准地在南海国把他给踢下神坛。 织愉穿好衣裙,转过身来抱他。 他僵了下,腰下与她保持着距离,手搭在她背上轻抚,“怎么了?” 织愉想对他道谢。 但又觉得那样生疏,生疏得好像回到了他们刚刚重逢的时候。 于是歇了心思,改口威胁:“给我三十颗荔枝,不然你就一直忍受这种被我靠近的痛苦吧。” 谢无镜轻笑:“三颗。” “二十九颗。” “两颗。” “谢无镜!” “四颗?” …… 香梅守在院里,听着屋内仙尊与夫人乐此不彼地讨价还价,不禁笑起来。 最终二人争执出来的结果是:十颗荔枝。 织愉走出屋来,让香梅给她备早膳拿过来。 她坐在廊下,一边喝鸡丝粥,一边让谢无镜给她剥荔枝。 十颗晶莹剔透的小荔枝放在盘子上。 她吃了九颗,喂谢无镜一颗,笑盈盈地问他:“我对你好吗?” 谢无镜:“嗯。但是今天仍然没有多余的荔枝。” 第142章 织愉扑上去掐他脖子:“把我的荔枝吐出来!” 荔枝当然不会吐出来。 谢无镜搂她的腰让她在他身边坐下,“改日带你去摘荔枝。” “摘荔枝?” “南海国有一棵神族时期就存在的荔枝树。那树上的荔枝没人摘。” 神族时期的树,怕是没人敢摘。 但织愉嘴馋,她想摘。 她的良心让她问:“那么重要的荔枝树,把果子摘了会不会不太好?” 谢无镜不以为意:“南海国邀我议事,岂会连一树的荔枝都舍不得。” 织愉:“也是。只是摘荔枝,又不是把他们的荔枝树挪走。” 谢无镜:“挪走活不了。” 织愉:“你想过挪走?” 谢无镜:“是你想了。” 织愉被戳中小心思,靠在他身上笑,笑完静静地坐在廊下赏雨。 只觉时间过得好快,雨停了,谢无镜也要去冉生殿了。 谢无镜一走。 织愉便也起身,叫上香梅出去。 香梅跟上:“夫人要去哪儿?” 织愉:“去找钟渺姐弟。” 夫人竟然还没忘了那对姐弟! 香梅顿时如临大敌。 想劝夫人别去,但仙尊都不阻碍夫人做她想做的事,自己一个仙侍又有什么资格? 香梅不情不愿地带她前去。 织愉没察觉到香梅的异样。她一路都在想,要怎么和钟渺姐弟打好关系。 如此,待谢无镜倒台,她便能借这份交情保住南海国上下,保障谢无镜成神前不会过得太苦。 这样既履行了她的职责,又能圆了她与他的情义。 她可真是智勇双全、忠义两全、举世罕见的好反派。 * 洪武殿内。 洪王昨日正式成为南海国主,子时回来后,便将早就收拾好的东西带进国主所住主宫。 织愉来时,钟渺与钟隐姐弟正在院中告别这住了多年的地方。 正要离开,迎面撞上织愉走来。 她一身南海国打扮,海天白云之色汇于一身,又有一种南海国鲛族所没有的别样娇艳。 钟隐愣了下,顿时神采奕奕地问:“你怎么来了?” 钟渺的视线在织愉发上的细碎海魄上定了一瞬,而后低垂眼帘行礼:“仙尊夫人。” “来找钟渺卜卦。” 织愉坦诚得很,没有打官腔说什么恭喜洪王继任。 她留意到钟隐的打扮——仍是一身凡界武服,像个意气风发的凡界小侠客,禁不住多看他一眼。 钟隐:“我们回洪武殿卜卦吧。虽然人和东西都撤走了,但胜在清净。” 钟渺略带责备瞥她殷勤的弟弟一眼。 这几日,钟隐若不外出,便穿凡界武服。她就知道,他还没彻底放下不该有的心思。 钟渺心中叹息,客气地邀织愉入洪武殿:“夫人请。” 织愉注视着钟渺的脸。 钟渺颔首低眉时,自带悲悯,当真很像慈母娘娘。 她脚步轻快地跟随钟渺穿过洪武殿,进入钟渺所住的舞银院中。 舞银院很是清幽自然,没有刻意清冷的做作。 织愉在院中石凳上坐下。 钟渺取出卦盘,看向她:“夫人要算什么?” 织愉发现钟渺几次看自己,都好似不由自主地会先看海魄。 织愉摸摸海魄,好奇道:“你很在意这个?” 钟渺垂眸摆弄卦盘,“很漂亮。” 织愉被夸得欢喜。要不是这海魄是谢无镜送的,她肯定会大方地送钟渺一颗。 钟隐奇怪地瞄钟渺一眼。 钟渺从不是在乎身外之物的人,今日怎么爱美起来了? 他问织愉:“你这首饰哪里买的,我也给我姐弄一些。” 织愉:“谢无镜送的。” 钟隐闻言,眼中的光黯淡了些。 织愉没太在意他,同钟渺道:“我想请你帮我算算,南海国哪里还有正结着果的荔枝树。” 钟隐惊讶:“就这?” 钟渺也诧异地抬眸,“吃荔枝的时节已经过去,恐怕哪里都没有。” 织愉失望地扁嘴。 钟渺温柔地问:“夫人还有什么想卜的吗?” 织愉思来想去,道:“那就卜一下,城中还有哪家店藏了荔枝吧?或者有荔枝糕点也行,什么荔枝糕,荔枝冻,我都不挑的。” 钟渺遗憾道:“荔枝属凡界物种,灵云界鲜少有人种,也鲜有人吃。” 钟隐盯着织愉瞧了会儿,眸光闪烁,坐到她身边,“你就这么喜欢吃荔枝?真不愧是凡界来的。” 织愉不喜欢他说这话的语气,无视他。 他对她扬眉:“我知道哪儿还有荔枝,你想吃吗?” 织愉望着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只是他话说出口,又有所顾忌地瞄了眼钟渺。 钟渺眉轻蹙,像是在无声地责备他。 钟隐一时心虚,低头摸摸鼻子。 织愉看不懂他俩在打什么哑谜,“哪里有荔枝,我不能吃吗?” 钟渺思索片刻,轻叹:“夫人想吃,自是能吃的。只是那树不在宫城,路途遥远。待会儿我还要去帮母亲安置新殿,恐怕不能带夫人去。” 织愉眼里的光再次黯淡,兴致缺缺道:“那我去你们的新住处看看吧。” 第143章 钟渺没有推辞,起身邀她。 钟隐跟在后侧方,瞧着她神情低落,走路也好似没力气的样子,脱口而出道:“我带你去。” 织愉惊喜:“可以吗?” 钟隐说罢,便后悔自己的莽撞。 但见她回眸含笑,他鬼使神差道:“可以。” “阿隐。” 钟渺警告地注视他。 织愉因钟渺的抗拒而猜测:那棵树该不会就是谢无镜说的那棵神族时期的树吧? 她问钟渺。 钟渺:“是。夫人若想去吃,可以找仙尊陪同。虽是神族时期的树,但每年都没人吃,荔枝都是自己烂掉落地的,不吃也可惜。” 织愉为此感到难过。 她本来以为有两棵树。这样她就可以每天在谢无镜那儿吃那棵树,背地里再吃这棵树了。 不过既然是允许摘的,她为什么不自己摘一半,然后让谢无镜带她去摘另一半呢? 这样她就可以偷藏一半吃个爽! 织愉打定主意,对钟隐道:“你若是不能陪同,可以告诉香梅怎么去,让她带我去。” 钟隐与钟渺对视良久,别过脸去避开钟渺警告的目光。 “那棵树在南海域中央的孤峰上,那里有结界。修士是没法儿在那儿使用灵力的,得骑灵鲸过去。你的仙侍会骑灵鲸吗?” 织愉看向香梅。 香梅摇头。她不会,但她怎么可能让夫人单独去海中孤峰,“夫人,我们先回去,等仙尊回来,让仙尊带你去吧。” “他很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空。” 她就是想去偷藏荔枝,哪能让谢无镜带着。 一时间,气氛僵持。 织愉从来都是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她不会退让的! 她想了想,对钟渺道:“这样,如果你们整理东西需要人帮忙,你把香梅带过去吧。我经常买很多东西,都是她整理的,她很擅长的。” 说罢,她略感歉意地躲到钟隐身后,对香梅眨眨眼:辛苦了,香梅。 以前香梅煽动她找钟莹麻烦,她都配合了。 这次为了她的口腹之欲,香梅也配合配合她吧。 香梅无可奈何地跺跺脚。 从听夫人一来就问荔枝,她就品出来了——夫人对这对姐弟,只比对寻常修士多几分好感,并未真的放在心上。 她现在不愿松口,只是担心夫人的安危罢了。 钟渺见织愉眸光澄澈,完全没多余的心思,妥协道:“好吧。阿隐,照顾好仙尊夫人。” 织愉笑逐颜开。 钟隐也放松了紧绷的姿态:“多谢阿姐。” 他领织愉往宫城外走。 香梅连忙要追。 钟渺拦住她:“让他们去吧,待他们回来,我亲自去向仙尊交代。香梅姑娘,随我去主宫喝杯茶吧。” 既是躲不过的劫,强行拦,只会伤己伤人。 * 灵鲸,是被驯化得能载人驮物的鲸。 织愉与钟隐两个人去,钟隐便挑了一条能坐三人的鲸,“体型小,速度也快些。” 织愉收回想坐大鲸鱼的目光,向钟隐伸出手。 钟隐愣住:“做,做什么?” 织愉:“扶我上去。” 不然还做什么? 钟隐耳根有些烫,隔着袖子搀扶住她的胳膊。 织愉借着他的力踩上鲸背。脚下弹软湿滑的触感,让她觉得自己随时会掉进海里,很没安全感。 钟隐跟在她身后走上灵鲸,要松开她。 她反手握住钟隐的袖子,浑身僵硬:“别动。” 娇纵的小姑娘,此刻如临大敌的模样分外有趣。钟隐戏谑道:“你怕啊?” 话音一落,他便操控灵鲸在海上疾驰跳跃。 织愉惊叫一声,身体不稳地晃动,连忙双手抓住钟隐。 钟隐大笑:“怕什么,不会掉进下去的。再说了,你现在也是修士,掉进海里怕什么。” 灵鲸跳跃时,惊起的水花不断溅到织愉裙摆和脸上。 织愉脸色发白,生气地瞪他:“我不会泅水。我若是掉进水里,就算你救我上来,谢无镜也不会放过你的!” 若非他是要带她去摘荔枝。她现在就要他回头,让香梅好好教训教训他。 钟隐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操控灵鲸平稳行进。 激荡的海水变得柔滑,鲸在水中滑行,如履平地。 织愉这才不再害怕,松开抓住钟隐的手。 她嫌弃鲸背湿漉漉的,不肯坐,迎风而立。 海风吹拂她如仙如云的衣裙。 裙摆大袖飘飘扬扬,带着缕缕香气,总从钟隐面前拂过。 钟隐在灵鲸背上坐下,眺望一望无垠的海面:“你多坐几次灵鲸,就会知道骑着灵鲸在海上驰骋,比骑马还有意思。” 织愉:“我不喜欢骑马。” “为什么?”钟隐仰头看她,“我听说明心化厄在你面前很乖,还许你靠近。你连它都能驯服,马术应该很好吧。” 日光明晃晃的,她站在光中,人影朦胧。 织愉问:“明心化厄很难驯服吗?” 钟隐殷切地和她讲述他知道的事,“它可是出了名的脾气差。当年,仙尊灭魔,钟莹带南海国战士前去支援。” “路上钟莹为护乾元宗一位长老,不慎遭到魔族偷袭,腿受了伤,不便行动。便有人向仙尊提议,让仙尊骑明心化厄载钟莹一程。” 第144章 “仙尊答应了。” 钟隐观察织愉的神色。 她像在听故事一样期待,毫无不悦,还催促道:“然后呢?” 钟隐心中不由怀疑:她真的喜欢仙尊吗,为何不吃醋? 接着道:“钟莹被别人搀扶着去上马。结果她刚靠近,明心化厄就一蹄子踢过来,差点把钟莹的伤腿直接踢断。” “仙尊安抚了狂躁的明心化厄好一会儿,大家才能继续前行。钟莹也只能由她的武侍背着了。” “从那以后,明心化厄不许他人靠近的威名,全灵云界皆知。仙尊说明心化厄是天马,有它自己的傲气,只会允许能驯服它的人骑。” 胡说八道。 明心化厄分明是匹比狗还狗腿的马。明明讨厌她,还能因为谢无镜,装出对她乖巧万分的样子。 织愉:“就算是我的马术让它折服了吧。但是骑马磨腿,我还是不喜欢。骑鲸会打湿裙子,我也不喜欢。” 她不打算告诉钟隐真相。 不然马上全灵云界都要知道,当初是谢无镜示意,明心化厄才会尥蹶子了。 钟隐:“你可以用法术挡住水呀。像我这样。” 他示范给织愉看。 织愉才发现他虽是坐在鲸上,周身却有一层防护,完全隔绝了海水。身上比她还要干爽。 织愉问:“这是基础法术吗?” 钟隐:“是啊。” 织愉学着他掐诀,很坦诚地道:“我不会,你再教教我。” “你怎么不会?” 钟隐这般嘟囔,但还是站起来教她,“像这样,这样……口诀是……” 织愉学了好几遍都不成功。 海中孤峰快到了,她也没了学习的兴趣,满心都是荔枝:“我不学了。” 钟隐调侃她:“真笨。” 织愉斜他一眼,“不是我笨,是你教的不好。我的法术都是谢无镜教的,他一教,我很快就会了。” 钟隐不跟她争辩:“是是是,仙尊教得最好。” 织愉:“谢无镜不仅教得好,而且也不会像你一样幼稚地故意吓唬我,还说我笨。” “我们在凡界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小孩儿。他总是趁我一个人在院门口玩的时候,牵着他家的三条大狗来吓唬我。” “但谢无镜和小孩儿父亲那时在同一个地方赚银子,有时去小孩儿家里分钱,碰到那三条大狗,三条狗跟他还挺亲近的。” “有天他回来,还跟我说,我们要不要问隔壁租条狗来看家。我说不要,告诉他隔壁小孩牵狗来吓唬我的事……” 织愉回忆着她和谢无镜在凡界时的事,表情灵动,神采飞扬。 只是钟隐发现,她每说到那个小孩儿,就要看他一眼,仿佛他就是那个欠揍的孩子。 织愉:“谢无镜当时没说什么,但是第二天没出门。我坐在院门口时,那小孩儿又牵狗来吓唬我。谢无镜就突然走出来,挡在我身前,警告那个小孩儿——” “你若是再吓唬她,我就把你和狗都杀了。” 织愉板起脸,盯着钟隐,暗戳戳地警告他。 钟隐愣住。 他很难想象,那样儒雅清冷,不染俗尘、慈悲在心的仙尊,会对一个孩子如此恐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1-30 20:00:08~2024-01-31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力能扛鼎慈美人 40瓶;嘿嘿哈哈吼吼呀呀 5瓶;佳人、47023990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52章 [vip] 赶来找她 “然后呢?”他问。 织愉回想起来就觉得有趣, 眉眼弯弯:“然后小孩儿哭着跑回家了,狗也吓跑了。这之后他们见到我就躲得远远的,轮到我吓唬他们了。” 说话间, 灵鲸停下, 孤峰到了。 此处名为青龙望, 是一座不大的山形孤岛。 岛上的峰顶处, 矗立着一棵巨大的荔枝树。树冠如盖, 婴儿巴掌大的红果繁茂地挂在绿叶间。 织愉迫不及待地扶着钟隐的胳膊跳上岸。 然后, 站在山脚下望着荔枝树发愁。 钟隐跟着上岛,调侃她先前所说的故事:“你多大了,还吓唬回去, 幼稚。” 织愉想白他一眼。但这山峰太高,她还指望他带她上去,便不还嘴, 眼巴巴地道:“我要怎么上去摘荔枝呢?” 钟隐:“此处不能用灵力, 但是可以爬上去。” 织愉扶额,仿佛已经要被太阳晒晕了,“爬不动,你快想想办法。” 她差使人差使得理所当然。钟隐无奈地扬起嘴角, 沉吟片刻,“我背你?” 织愉:“可以。” 钟隐愣怔:“我……你……这样好吗?” 他只是随口一说,此刻藏在黑发下的耳根都红了。 织愉毫无察觉:“有什么不好的?凡界就算有男女大防,也有宫妃不方便, 由太监来背的时候。你们灵云界该不会比凡界还看中这个吧。” 钟隐脸涨红,气恼道:“那是太监!” 却仍是慢慢蹲了下来。 “太监怎么了?太监也是男人。有些称职忠义的太监, 比男人还男人呢。” 织愉当然知道太监是没有命根子的。 但器官不是判断一个人是否是男性的标准。 第145章 这是她母妃教她的。 钟隐无言以对,紧张得浑身肌肉发硬。 织愉扶住他的肩膀, 跨到他背上,让他托着她的腿弯把她背起来。 她撑着他的背,身体和他保持着距离。 不像谢无镜背她时,她能怎么偷懒就怎么偷懒,全身没骨头似的趴在谢无镜身上。 这种背法,确实没什么太需要避讳的。 钟隐背着她上山。 早上下过雨,午时后虽出了太阳,但山上草地仍湿漉漉的。 空气是海与青草混合的气味,还有一缕风从山顶带来的荔枝香。 织愉闭上眼睛,惬意地任风拂面。 当然,也不忘关心一下背她的苦力:“背累了就说,可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不会累,你太轻了。” 轻得钟隐没有实感。踩在潮湿绵软的草地上,虚浮得如梦一般。 他一口气将织愉背到峰顶。 织愉注视正中央那棵巨大的荔枝树,激动地拍着他的背,“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钟隐弯腰,她立刻跳下来。 还没站稳,便踉跄着朝荔枝树跑去。 翠绿的草地上,一身浅云白雪色的她,如天上阔落下的云。 飘动黑发间明亮的细碎海魄,犹如倒映在海里的星。 钟隐站在原地,望着她跑到树下。 巨大的树盖在她头顶,像座房屋一样。 她仰望满树荔枝,脸上写满幸福地感叹:“好多荔枝,好大。” 钟隐望着她,迷茫的心情仿佛被安抚了。 织愉跳起来,蹦了两下才摘到最低的一颗。 红红的荔枝,像小苹果一样大。她迫不及待地剥开咬了一口,细细品味,脸上里渐渐浮现出疑惑。 钟隐走过来:“怎么,不好吃吗?” 织愉:“也不是不好吃……” 荔枝香而水润,一口咽下去,仿佛是带着甜花香的荔枝味泉水在口中爆开,浓郁却又清新。 但是,不甜。 是谢无镜会喜欢吃的。 织愉从储物戒里拿出九曜太阴,当成杆子,用剑柄的飘带将荔枝一颗颗缠下来。 钟隐一眼看出此剑不凡,“早就听说仙尊夫人暴殄天物,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织愉知道他在说剑,不以为意:“东西就是要拿来用的嘛。” 钟隐走到一边去摘荔枝,从林叶间瞧她一眼。 她的神情简单而纯粹。 织愉摘了十多个就累了。 她把荔枝收进储物袋里,揉揉仰太久的脖子。 钟隐走过来,叫她伸出手。 而后一颗一颗荔枝被放到她手上。 织愉开心地一边接,一边将荔枝收进储物戒,“你不吃吗?” 你这么爱吃,谁敢跟你抢? 钟隐在心中揶揄她,道:“我们灵云界的修士,很少吃这个。” 他摘得比织愉多多了。 织愉收了小山一样的一堆,仰起头看看树,树上还剩下一大半。 钟隐问:“还摘吗?” 织愉摇头:“不了。” 下次和谢无镜来摘。 此时已落日西垂。 海面灿灿如金,霞云烈烈如火。 远方海边小城里已亮起烛火,隐约可见小人在楼市间来往,热闹非凡。 织愉无意瞥见那一幕,便定定地凝望,发出惊艳的感慨:“那边也是南海国吗?他们在做什么?” 一栋栋海楼挂着琳琅灯笼,颜色似海中珊瑚与游鱼,是织愉在灵云界很少见到的鲜艳。 钟隐:“新任国主登基,按照南海国习俗,民间会举办为期七天的大典。” 织愉:“大典?怎么办的?有很多好玩的吗?” 钟隐:“嗯……就像你们凡界的春节?” 织愉又发出一声向往的感慨。望着那座小城,满脸写着想去玩。 钟隐提议:“要不我们过去玩一会儿,亥时前赶回宫城,应该来得及。待会儿等天黑下来,还会有烟花呢。” “烟花!” 织愉惊喜,想不到灵云界也会有这些。不过她还是摇摇头,“不了,我们在这儿看完烟花就回去吧。” 大典有七天呢。 改日她要找谢无镜带她来摘荔枝,摘完荔枝他们再一起去城中玩。 钟隐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他藏住情绪,抓起织愉的袖子,带她绕过荔枝树,走上峰顶的一块巨石,“在这儿看得更清楚。” 织愉没计较他突然来抓她,眼睛一直望着海城,澄澈的瞳眸,倒映出星火般的暖热明亮。 钟隐也瞧着海城,只是眼睛总是忍不住往她身上瞥。 天色渐渐暗下。 夜幕青黑时,海城中许多人聚集在海边。密密麻麻的小人看上去像画一样,可爱极了。 紧接着,烟花升空。在苍穹下绽放出明亮绚丽的火花,将夜空照得五光十色。 在火星炸裂传过来的微弱声音中,钟隐听见织愉道:“烟花也是花,是火焰的花。” 她又露出了那天她在树上瞧见他时的神态。 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与灵云界的一切隔绝了开来。 钟隐若有所感:“这是别人告诉你的?” 织愉诧异:“你怎么知道。” 钟隐欣赏着烟花,不再看她,颇为得意,“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姐擅占卜,而我,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 第146章 织愉“哈”了声,好像听到一个笑话。 钟隐:“我没骗你。就比如,我能听出来,你很喜欢跟你说这句话的人。” 织愉嗫嚅:“不算很喜欢吧……以前是有点喜欢的,就一点点。” “是仙尊吗?” 织愉弯如月牙的眼里,烟花灿烂:“是……我的一个刀客朋友。” 钟隐瞪大眼,仿佛发现了一个不该听到的秘密,不再说话。 织愉沉溺在烟花的光辉中,仿佛回到还在凡界的时候。 她十七岁那年,和谢无镜也在一处无人的山峰上,看了一场烟花。 在看到那场烟花的前一个多月,她刚为烟花哭了一场。 当时在临川城里,她看到临川城首富为他宝贝女儿的生辰,准备了一场烟花盛会。不由得想到九岁前她在宫里过生辰,也是年年有烟花表演的。 而十七岁的前一年,她生辰那天被送上了和亲的马车。 十七岁这一年,她的生辰快到了,她却还在颠沛流离。 谢无镜问她:“你哭什么?” 她道:“我想看烟花。” 谢无镜问:“你看不清?” 他带她跳到首富家房顶上看。 院里的热闹看得更清楚,她哭得更厉害,“我想看送给我的烟花,得是送给我的!” 谢无镜没说话。看完烟花第二天,便带她赶路去了江南的一个叫玉山的小城。 玉山有习俗,三月谷雨前后会办集会,放烟花。但会有官兵在集会中巡逻,他们并不能去赶集。 那天晚上,谢无镜便带着她去了城外那名为玉山的小山峰。在峰顶,欣赏城中热闹与烟花。 谢无镜坐在她身边,道:“我曾遇到过一个道士,他说有人告诉他,烟花也是花,是火焰的花。无主的花,任何人都可以在有需要的时候,将它送给想送的人。” 织愉不解地望向他。 他凝望烟花不看她,“这场烟花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待你明年生辰,我送你真正属于你的烟花。” 织愉这才想起,一个多月前自己说过的话,而今日是她的生辰。 她笑起来:“谢无镜你可不要骗我,不然我会一辈子生你的气,再也不理你。” 他看向她:“不骗你。” 那是九岁之后,她第一次开始期待自己来年的生辰礼。 可惜来年的三月,谢无镜引走来自灵云界的修士,再没回来。 他食言了。 四月,成了仙尊的他来找她。 她也食言了。 说过一辈子不理他,但看到他,她真的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不过食言就食言吧。 她赌气说过好多次“谢无镜我再也不理你了”,也没哪次真这么干。 思绪回到当下,织愉望着绽放的烟花低喃:“没有凡界的好看。” * 酉时初,天还未黑。 谢无镜结束议事回了月藻宫。 月藻宫内只有守在外院的宫侍,向谢无镜禀报:“夫人带仙侍去找钟渺公主玩了。” 谢无镜颔首,回内院,在廊下饮茶等她回来。 日轮西坠,天色渐黑。 苦茶饮尽,院中越发凝冷。 香梅急匆匆跑回来,一见谢无镜便跪下:“仙尊,夫人和钟隐小王去了内海青龙望摘荔枝,现在还没回来。是香梅失职,请仙尊责罚。” 香梅之前在主宫等夫人。直到瞧见洪王回来,得知议事原来早已结束,顿觉大事不妙,连忙回来坦白。 她诚惶诚恐地俯首,额头点地。 恐怖的威压瞬间犹如苍穹倾塌,压得她五脏六腑仿佛都被一只无情大手碾压。 她余光瞥见谢无镜的鞋从她身边走过去,听见他淡声道:“你真是好命。” 若非夫人心善,不愿随意伤人性命;若非夫人挑中了她、已经熟悉她…… 今日,她不死也会脱层皮。 香梅对谢无镜这句话下的含义心知肚明,冷汗渗透衣裙。 谢无镜无暇管她,缩地成寸直往青龙望去。 青龙望附近有结界隔绝,不得动用灵力。 谢无镜便动用真元,踏水如平地。 站在青龙望附近的海面上,他一眼望见在青龙望山峰垂天石上坐着的两个人。 她正在远处绽放的烟花下,和身边的少年有说有笑。 第53章 [vip] 贪图玩乐 谢无镜走上青龙望, 二人的说话声清晰传入他耳中。 钟隐:“……钟莹身边的武侍说你天天捧着话本看,什么事都不干,还对仙尊颐指气使。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看话本?” 织愉:“这就要从我很小的时候说起啦……” 谢无镜听着她轻快的声音, 在荔枝树前停下了靠近的脚步。 “我四岁那年, 母妃突然生病。那时候我还小, 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就记得她一会儿又哭又笑, 一会儿跑到院子里对着天嘶声大喊, 掐着我的肩膀,对我大吼,为什么你叫李织愉, 为什么你是李织愉,还想要杀我。” “宫里人都知道,我的名字是母妃取的。见她如此, 都说母妃犯了疯病。父皇也把我带离母妃身边, 没有告诉我她究竟怎么了,不让我见母妃。” “直到一个月后,母妃来找我,把我哄回她的渡方宫。那天晚上, 她抱着我,和我道歉,说是她自己忘了,是她的错, 请我不要怨她,不要恨她。” 第147章 “后来她还说了什么, 我记不大清了。就记得说着说着,她说记不清曾经看过的话本内容了, 一直自言自语怎么会记不清呢。我觉得她好像为此很难过,就说我去帮母妃找。她笑着说好。第二天,我就开始去翻看话本。” “那时候识字不多,看的大多是小人书。看多了我就觉得,这玩意儿真有意思,难怪我母妃爱看。这之后自然就喜欢看话本啦。” 织愉轻叹,“不过很可惜,我已经不记得母妃要我找的那本话本是什么故事了,现在完全是自己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也许以后有缘等我看到那本,我会想起来的吧。” 晚风轻拂而来。 织愉忽然闻到熟悉的香。 钟隐和她说了什么,她都没听清,回头一看,果然是谢无镜。 她惊讶:“你怎么来了?” 谢无镜纵身来到她身边,问她:“在看烟花?” 织愉有一点心虚:“嗯……” 钟隐觉得谢无镜态度一如既往的平和,恭敬行礼:“仙尊。” 谢无镜对他颔首,好似并不生气。 钟隐那种“拐带了人家夫人”的微妙感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谢无镜问织愉:“还看吗?” 织愉估计时间已经很晚,他才会来找,“不看了。” 谢无镜帮她理理被海风吹得有些松散的发,“看完再回去吧。” 织愉摇头:“不了,我饿了。” 谢无镜问她:“很饿?” 她点头,晃晃他的袖子撒娇:“回去吧,我想吃很多好吃的。” 谢无镜将她搂入怀中,对钟隐道:“钟隐小王,我带夫人先走一步。今日辛苦你了。” 钟隐连声道不敢。 他总觉得谢无镜的话带刺,却又听不出哪里不对劲。 织愉紧紧抱住谢无镜。 他纵身一跃,带她落在海面上。 那一瞬间,织愉还以为要掉进海里,吓得尖叫一声,把脸埋进他怀中,手脚并用地死死缠住他。 待发现海面如镜,任他纵横。她放下心来,新奇地享受在海面如履平地的乐趣。 只是很快出了结界,谢无镜便召出九霄太上,一路御剑疾行。速度快得织愉感觉自己成了风。 到月藻宫时,她恍恍惚惚,额前碎发全散了。 “谢无镜,你干什么,我头发……” 她松开他,刚要埋怨他两句,瞥见香梅在院里跪着,讶异道:“香梅,你怎么跪在这儿?” 谢无镜坐到廊下,拂袖布下茶具,慢条斯理地喝茶。 香梅:“香梅失职,没照顾好夫人。仙尊不想夫人不高兴所以不罚我,可香梅难以原谅自己。” “你……” 织愉想说她没失职。 但作为曾有过许多宫侍伺候的公主,她深知奴才领罚,不看有没有犯错,只看主子心情。 而谢无镜今天,很生气。 织愉:“你起来,去小厨房为我准备晚膳。我想吃玉蝉羮,梅香鸡,镶银芽,清汤豆腐……” 她故意报了几个费时的菜,打发香梅去避风头。 香梅奉命离去。 织愉坐到谢无镜身边,靠在他身上,絮絮叨叨地解释:“若不是你不让我吃荔枝,我也不会让钟隐带我去摘。后来看见有烟花,我就想看完烟花再回来。没想到烟花会放到那么晚……” 她拉拉谢无镜的袖子,“对不起嘛,你是不是担心了?” 谢无镜不回答,放下茶盏要她伸手。 织愉伸出手,同他开玩笑:“你不会打我吧?” 谢无镜当然没有打她,还给了她很多荔枝。 织愉起先惊喜得眉开眼笑,连声道:“谢无镜,你真好。” 但一把接一把的荔枝放到她手里,她身边的荔枝都快有上百颗了。 织愉察觉到不对劲。 她忐忑地放下最后一把。 谢无镜要她再伸手来接。 她摇着头,把手背在身后,眼巴巴地望着面无表情的他,心虚地问:“你给我这么多干嘛?” 谢无镜不回答,与她拉开距离,默默把荔枝从芥子中取出,放在她身边的空位上。 织愉第一次被荔枝包围,却不觉喜悦,双手握住他的手制止他,“谢无镜,他只是带我去摘荔枝,看烟花是意外,我和他连朋友都不是。我们的关系才是最好的,你别生气。” 谢无镜终于开口说了回来后的第一句话:“以后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若是没有他,这些荔枝织愉最多三天就会全吃完。 织愉抓了一把荔枝放在他手里,乖巧道:“还是你管着吧。” 谢无镜淡声道:“然后你再找人带你去偷摘荔枝。” 他这话说得,怎么好像她不是去偷荔枝,是去偷人似的。 她都这么哄他了,他还想怎样。 织愉不喜欢他这样讽刺的话,松开他的手,“我不能去吃、不能去玩吗?” 谢无镜:“你能。” 而后他端起茶盏喝茶,不再和她说一句话。 织愉坐在荔枝堆围成的小圈里,也不和他说话。 这灯火明亮的庭院,忽然让她觉得分外冷清。 她想起在凡界,她和谢无镜住在菱湖镇平望巷时,邻居是一对年轻夫妻。 他家的孩子很皮,每天到了晚饭时,还在外面玩得不着家。 第148章 有时她和谢无镜吃完饭,在巷中散步消食,就能看见夫妻俩沉默地坐在院子里。 明明有人在,却像现在一样清寂。 过了饭点,夫妻俩就会急得出去找孩子。 孩子通常被拧着耳朵回来。 当晚,织愉就会听见隔壁夫妻教训孩子的声音。 那时她还调侃:“听到没有,隔壁小孩儿被打得多惨。小时候有一回,我在外面玩到天黑,我母妃把我抓回去后也这样打我……你以后要是像这样在外面贪玩,很晚了都不回家,害我白白担心,我也这样打你。” 谢无镜斜她一眼,“我不贪玩。” 但她贪玩。 织愉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玩过头的小孩。 虽然谢无镜嘴上说知道她不会出事,但她那么晚不回来,又不带香梅,他肯定还是担心的。 就像她母妃明知有一群宫人跟着她,她在宫里绝不会出事。还是会因为她晚归,气得把她抓回来打她屁·股。 织愉不可能让谢无镜打她屁·股泄愤。 她站起来,迈着小碎步坐到谢无镜另一边,从储物戒里取出今天刚摘的荔枝,剥好一颗递到谢无镜嘴边。 谢无镜微别过脸避开。 织愉:“你就尝一下嘛。” 晶莹水嫩的果肉,在他薄而饱满的唇瓣上碰了又碰。 他沉默片刻,咬了一口。 织愉靠在他身上望着他,“是不是不甜,但很香?” 他不说话。 织愉:“我摘了很多,自己只吃了一颗,其他的都是想带回来给你吃的。” 谢无镜这才看她一眼。 织愉举着荔枝让他吃。 就着她的手,他慢条斯理地将一整颗荔枝吃完。 织愉对他眨巴眨巴眼:“别生气了。下次我们去青龙望把剩下的荔枝摘完,然后去海边的那座城看烟花?” 谢无镜饮了口茶。 苦涩清香的茶味与荔枝残留的清甜花香,在口中交融在一起。 他道:“给我点时间。” 织愉不解:“什么?” 谢无镜:“我不可能现在就消气,你去吃饭吧。” 织愉抿了抿唇,抱住他的胳膊不再说话。 陪他坐了一会儿,香梅过来,小心翼翼道:“夫人,晚膳做好了。” 织愉才松开谢无镜,去膳房吃饭。 香梅跟着织愉走。 待远离了庭院,她局促地问:“夫人,您不叫仙尊一起吗?” 织愉:“他现在没心情吃,不要打扰他。” 香梅迟疑:“这样好吗?” 她也认为是夫人今天太任性了。 仙尊没对夫人发火,夫人该再好好哄哄仙尊才是。 织愉不以为意,叫香梅不用担心。 她自顾自吃她点的菜。 本来是随便说了几样费时间的菜,结果吃起来味道还不错,挺合她口味的。 织愉吃饱后,坐在桌边吃了两颗她从谢无镜放出的荔枝堆里偷偷顺走的荔枝。 那些荔枝她仍打算让谢无镜保管。 但是,这不妨碍她偷藏几把。 香梅看着织愉美滋滋吃荔枝的样,颇为无语。 她满心为夫人和仙尊忧虑,而夫人心里只有吃。 吃完,织愉回房休息。 快走到庭院时,她听见有人禀报:“仙尊,钟渺公主求见。” 织愉猜钟渺是在家里维护完弟弟不挨揍,又跑来这里帮她说话的。 香梅却警铃大作:“夫人,现在都过子时了。她这个时间跑来找仙尊,是不是知道仙尊和您吵架,想趁虚而入?” 织愉迷惑地看了眼香梅。 香梅觉得自己说中了:“没准儿今天,她让钟隐小王带您去摘荔枝,都是她设计好的。为的就是挑拨您和仙尊的关系。” “真没想到,她看着比钟莹公主老实,心机却比钟莹公主还深。夫人,您快去拦着仙尊别让她进来。” 织愉深邃地注视香梅。抬手想摸摸她的头,考虑到香梅不喜欢别人碰,又默默收回来,“香梅,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事件。 香梅都不忘提醒她:夫人,咱们是恶毒女配,你得把人往坏了想! 香梅受宠若惊:“不敢。” 留意着院里的情况,她又急道:“夫人,仙尊答应让钟渺公主进来了,您快去盯着他们呀。” 现在子时都过了,织愉觉得自己该睡了。 然而敬业的她,必须得在香梅的监督下偷听。 织愉和香梅偷偷藏到长廊拐角处。 她直打哈欠。 香梅在她旁边目光如炬地弓着身体,紧盯外面走进来的钟渺,犹如一只进入备战状态的猎豹。 钟渺走进院内,向谢无镜行礼。 谢无镜颔首。 香梅和织愉嘀咕:“夫人,您看她故意打扮得这么清雅,肯定是别有用心!” 织愉记得钟渺白天就穿的这套。 但为了配合香梅,她恶狠狠:“你说得对!” 钟渺向谢无镜解释下午织愉要去青龙望摘荔枝的事。 她以长姐如母的姿态,将责任拦到她自己身上,“夫人天真烂漫,活泼可爱,性情单纯。我最为年长,却没看顾好他们,今日之事理应怪我。请仙尊息怒,勿要责怪夫人。” 第149章 谢无镜冷淡道:“若无其他事,时候不早,请回吧。” 织愉心想:钟渺果然是来揽责的。真是表里如一、如慈母一般的好长姐。 可惜现在谢无镜还在生气。 而谢无镜一生气,别人说什么他都不会管,也不会像平时那样给人留面子。 香梅却在她身边充满敌意地道:“夫人,您看她,虚情假意地为您说好话、假装端庄大方有担当的样子,分明就是在向仙尊表现她自己。不过仙尊心里只有夫人您,才不会搭理她。” 织愉敷衍香梅:“对对对,你说得对。” 钟渺因谢无镜的冷对,有些许紧张:“我还有些私事,想与仙尊单独一谈。此事事关重大,可否请仙尊移步书房?” 谢无镜审视钟渺须臾,“请。” 二人向僻静的书房走去。 织愉若有所思:恐怕这才是钟渺半夜来找谢无镜的主要原因——她有不为人知的事要说。 香梅在一旁焦急催促:“用要事骗仙尊与她独处,钟渺公主可真是好手段!夫人快跟上去呀!” 织愉先赞同她,然后哄骗她:“香梅,两个人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我自己去听,你先回去休息。” 她觉得香梅今天可能被吓着了,神经太紧绷,犹如惊弓之鸟。 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怕她和谢无镜关系破裂。 香梅犹豫了下,奉命离开。 织愉懒得去偷听,见香梅回屋,立刻跑回自己房里,径直去了房内小间。 小间有一池活水温泉,织愉先前吃完饭就打算来泡一泡以解乏。 被香梅耽误了那么久,她越发感到累。 脱了衣服淋浴完,跨进温泉池中。温热的水包裹全身,织愉舒服地喟叹一声,闭上眼睛享受。 倦意随着袅袅热气升腾,她想着小睡一会儿就好,却渐渐睡沉。 * 丑时初,钟渺从月藻宫离开。 月夜下,她一向温吞的脸染上难以掩饰的失望之色。 谢无镜从书房出来回寝殿。 寝殿内亮着烛火,却空无一人。 他脚步一顿,转而快步向小间走去。 瞧见在小间泉池中假寐的人,他放缓脚步走近。 织愉听见动静就醒了。 困意更浓,她艰难地撑开眼皮。 瞧见一道佛头青风纹袍的身影靠近,她拨弄了下在水中漂浮如云雾的乌发,遮掩玲珑身躯。 “谢无镜。”她抬眸唤他。 他递来擦身的布巾,“别在这儿睡。” 织愉接过,从水中站起来。 他背过身去一言不发,待余光瞥见她擦身的布巾已被丢到一旁的台上,才回过身来。 织愉正背对他穿寝衣。 玉色薄裙被她长发洇湿,宛若透明。背面的线条轮廓与凹陷起伏,都清晰可见。 她沉默地穿好衣裙,绕过他回寝殿去。 谢无镜把她用过布巾与脱下的衣裙收起,跟在她身后。 回到寝殿,织愉已经坐在妆台前,梳理长发,用他教她的法术烘干湿发。 谢无镜坐在床边看她。 织愉头发烘干一半,余光瞥见镜中映出他眉眼微沉的样。 不是说给他点时间消气就好吗? 他怎么看着更冷肃了? 织愉疑惑:“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1-31 20:00:08~2024-02-01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百墨笙 10瓶;嘿嘿哈哈吼吼呀呀、弟弟、米猫 5瓶;佳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54章 [vip] 神无私情 谢无镜不回答, 只是看着她。 织愉拨弄了下长发,倏而明白了,坐到他面前, 把梳子和湿漉漉的长发交给他, 解释道:“我没有跟你赌气, 是你自己说, 让我给你点时间, 我才想让你自己安静一会儿。” 谢无镜帮她梳头发, 烘干湿发,“你说过,吵架之后, 更应该多说话。” 她说过这种话吗? 织愉愣了下,很快想起来:是说过,在凡界的时候。 因为谢无镜生气时总是沉默不语。 有一回吵架和好之后, 她就和他道:“吵架之后, 就更应该多说话。若是谁都不说话,慢慢的就生疏了……谢无镜,感谢你遇到的是我吧。要不是我懂这个道理,你肯定一个朋友都没有。” 织愉回想着, 责怪他:“是你今天脾气太大,吓到我了。” 她回眸瞄他:“你现在不生气了?” 谢无镜不语,说明还没消气。 织愉问:“你把我的荔枝收回来没有?” “嗯。” 荔枝没事就好,织愉开心地翘翘嘴角:“以后我吃的荔枝放在你那儿, 你吃的放在我这儿,我们交换吧。” 说完, 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公平:谢无镜不贪口腹之欲, 但她就好这口。 她连忙补充道:“不交换的时候,你也要给我吃。” 谢无镜的神态放松了些:“嗯。” 帮她烘完头发,用发带简单束起,他道:“钟渺来找我,和我说了一个故事,关于海魄由来。” 织愉顿时严肃起来:“她知道海魄是从合一泉下取的?那她是不是也知道深海灵域崩毁,是因为你取走了合一泉?难怪钟渺今天总看我发上海魄。” 第150章 钟渺深夜来找谢无镜说此事,是威胁,还是寻求合作? 若是前者,说明钟渺和她是一伙的,都是大反派。 若是后者——她就得继续为了谢无镜操心南海国的命运了。 谢无镜:“她知道,不过她也知道合一泉本非鲛族所有,不希望此事公开出去。” 织愉:“若是公开出去,世人皆知鲛族至宝是偷来的,对鲛族无益。” 谢无镜:“有一定这方面原因。还有一方面原因,与海魄由来有关。” 织愉不再插嘴,躺下听谢无镜讲述。 “神族陨灭之时,有一条青龙想要保住一条龙鱼。于是他趁应龙为神族奔波之际,偷走天地孕育的神泉合一泉,带到那时已不再是神族的龙鱼后族族地,也就是如今的灵云界南海国。” “青龙将濒死的龙鱼藏在合一泉下的洞窟里,以为这样就能让合一泉蕴养龙鱼,扭转龙鱼陨灭的命运。” “然而命数难改,最终青龙陨落在内海孤峰青龙望上。而被他藏在合一泉下洞窟的龙鱼,也在他离开后不久消亡了。” “海魄,就是那条青龙与龙鱼落下的泪凝结而成。” 谢无镜的语调十分平淡,把海魄背后藏着的故事,说得像政事一样。 织愉习惯了他这样的讲述方式,就变得很会想象。 原本是想听着睡觉的,结果她有点为他们难过,睡不着了:“他们……有情?神族不是没有七情六欲吗?” 谢无镜:“神既会爱苍生,便并非全然无情,只是鲜少有神会生出私情。钟渺不愿让人知道合一泉的真相,也是不想让后人评判青龙的私情。” 织愉抓的重点有一点歪,“青龙的私情?龙鱼对青龙无情吗?” 谢无镜:“不知道。” 行吧,他对情爱不感兴趣,不会追问钟渺这个问题,很正常。 织愉若有所思:“若无情,海魄对鲛族是有什么特殊作用吗?否则钟渺为何不惜冒险要回?” 谢无镜:“钟渺所说故事,史无记载,当世只有她一人知晓。你说她为何要取回?” 织愉不可思议地小声道:“那条龙鱼还是青龙给她托梦了?” 谢无镜沉默须臾,拍拍她的发顶,言明答案:“钟渺是神族龙鱼转世。她虽未明说,但已默认。” 织愉讶然一瞬,靠着他的手臂深思。 太复杂的东西,她懒得去想。 她现在更好奇,钟渺对那条青龙是怎样的感情? 织愉举起海魄观察。 原本她只觉得这是漂亮又神奇的宝石。 现在她仿佛能感受到,海魄里深藏的久远前的悲伤。 谢无镜问她:“你打算给钟渺吗?” 织愉:“我不知道,这确实是个难得的好首饰。即便以后不再用,也能做个藏品留念……” 谢无镜听出她舍不得这样的好东西,“那就不给。” 织愉收起海魄,轻声道:“但这是那条青龙不惜违背世俗与本性对她萌生的爱。这是她的东西……” 织愉闭上眼睛,依偎着谢无镜,“明天我想去找钟渺聊聊,你陪我去吗?” 要去探究一个转世神族的秘密,她还是有点害怕的。 万一钟渺发怒可怎么办? 现在在她眼里,钟渺已经不是和蔼可亲的慈母娘娘,而是能斩情的神。 谢无镜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好。” 听见他的回应,织愉笑起来,“你不生气了?” 谢无镜抚了抚她的肩头。 良久,他翻身轻轻抱住她:“莫再如此。” 怀里是她平缓的呼吸。 她已经睡着了。 但感觉到熟悉的靠近,织愉还是本能地抱住他的腰。 翌日。 由于昨晚睡得迟,织愉醒得也迟。 谢无镜今日不用去议事,陪她睡到日上三竿。 洗漱完,织愉挑了件葭菼色藕花薄裙,披云雾流霞幻色披帛。 梳了个简单的发髻,配蜻蜓落荷的缠丝花簪,透玉掐金丝的流苏簪。 她今日打扮的十分清雅温煦。 谢无镜也在她的要求下,穿了一身风入松的云袍。 两人看上去,如同出身儒门的公子姑娘,很是温文随和。 织愉对这般穿着的解释是:“钟渺怎么说也是神族转世,我们对她最好客气一点,穿得也无害一点,这样比较好聊天。” 谢无镜听出她有点怕钟渺,轻抚她长发:“钟渺打不过我。” 织愉顿时安心,说话底气也足了,“走,去找钟渺。” 她挽着谢无镜朝南海国主宫走去。 一路上,宫侍见是仙尊与夫人出行,纷纷行礼,无人阻拦。 到达主宫,主宫侍者也是先将谢无镜与她请进会客花厅,才去通报。 没一会儿,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走来,向谢无镜与织愉行礼,“慈琅仙尊,仙尊夫人。” 钟渺跟在她身后,比平时多出几分乖巧。 织愉还礼:“您是国后吧?”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因为这妇人长得比钟渺还像慈母娘娘。 不过比起钟渺,她少了慈悲,多了庄严。 国后对织愉笑道:“夫人,我听阿渺说过您。今日一见,果然如她说的一样可爱率真。” 织愉客气地点点头,便不说话了。 第151章 她能感受出来,国后和大多数修士一样,介意她的凡人出身,对她的态度不如钟渺姐弟真诚。 谢无镜:“今日夫人来找钟渺公主卜卦,我特来陪同,并无要事。如今南海国上下事务还需国后打理,国后不必亲自来招待。” 国后听出谢无镜打发她离开的意思,笑着给自己圆场:“阿渺年纪轻,我怕她招待不周,所以前来。现在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国后落落大方,行礼告退。 钟渺邀他们去她所住舞银苑。 织愉跟她前去,人多时同她闲聊:“你在这儿住的还叫舞银苑?” 钟渺若有所指,“我比较念旧。” 待走到舞银苑,钟渺屏退众人,布下隔音阵。 织愉挑明来意:“钟渺公主想必知道我与仙尊此次为何而来。” 她摊开手,晶莹剔透的海魄躺在她掌中。 钟渺凝视海魄须臾,邀织愉与谢无镜在内院望海亭中落座。 她道:“我的事,想来仙尊已告诉夫人。夫人可想好,是否愿将海魄……” 她顿了下,似在斟酌用词,“赠我。” 织愉:“我可以将海魄还你。只是我有些疑问,望钟渺公主解答。” 钟渺因织愉用“还”这个字怔了下,点点头:“夫人请问。” 织愉:“你对那条青龙有情吗?若无情,何必留下这滴海魄。我可以用其他东西和你换。” 钟渺安静几息,仿佛回答这个问题,是件很困难的事。 良久,她无奈道:“我无法回答。” 她避开织愉探究的视线,转眸望向悠远的天空:“我知道,一切已成过去。如今承认这份情,没有人会唾骂我,也没有天道会惩罚我。可我仍旧无法言说。” 钟渺苦笑:“以夫人直来直去的性子,想必会觉得我这样矫情,可我……” 织愉打断:“我不觉得矫情。” 她的语气很认真。 钟渺怔然地微张着唇,片刻后,继续道:“可我看到海魄那一刻,回想起的除了我与青龙的事,更多的是我为神的感觉。”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即便钟渺已不再是龙鱼。 神性,仍旧深深刻在她的魂魄里。 “为共同抵御邪魔,我在知晓青龙的情意前,一直与他在同一战场上。当青龙无意间流露出他对我有情的那一刻,便是我决定与他此生不复相见的开始。” “神族陨灭时的重逢,是我们隔了数百年后的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钟渺回想着,唇畔流露出一丝浅淡的笑。 这笑里,没有一生未见的怨恨与痛苦,没有对死亡将至的恐惧,只有一点怀念与轻松。 织愉好奇地问:“死的时候,会害怕吗?” 钟渺回答得很干脆:“于神而言,死不可怕。” “可怕的是,当你为神时,连选择都是一种奢望。那时候我一度以为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唯有为神的痛苦。死亡对我来说,是解脱。” 死亡于织愉而言,是重新开始。 她想自己死的时候应该也挺快乐。 织愉把海魄交到钟渺手中,“这是你的,还给你。” 钟渺握紧海魄,站起来对她行礼:“多谢夫人。” 织愉摆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还想问你,你记得你轮回的事吗,能不能跟我说说你轮回都当过什么呀?” 织愉眼眸亮晶晶的,期待钟渺奇特的经历。 钟渺略显无奈:“我不记得。我只对神族时期的事还有些许印象,其他的通通不记得了。” “说起来,能够入轮回也是我从没想到的。神族不死不灭,仙族不入黄泉,黄泉是没有神与仙的轮回道的。想来是……” 钟渺忽然眸光微闪,似是察觉到什么,噤声。 随后一名宫侍来到院前,行礼:“仙尊,国主有要事相请。” 谢无镜凝视宫侍。 冷静的目光自带威压,令宫侍不由紧张起来。 织愉:“你去吧,待会儿我让钟渺公主送我回月藻宫。” 谢无镜放在她肩头的手轻轻摩挲了下,“我待会儿回来。” 织愉:“那我等你一起回去。” 谢无镜走出舞银苑,宫侍紧随其后离开。 待听不见他们的动静,钟渺才再度开口:“应是应龙做了什么,为神族保留了一线生机。” 织愉想起陵华手记中,那位应龙,的确是为苍生奉献了一生。 陵华,青龙,前世的钟渺,因情而苦。 应龙,则为苍生而苦。 但未来的谢无镜是实打实地断情,不爱苍生,不生私情。 待他成了神,他会有多么的逍遥自在、随心所欲,织愉真是想都不敢想,越想越觉得真让人嫉妒。 等谢无镜回来,她要跟他多要几颗荔枝吃。 也不枉她为他煞费苦心,想方设法加害于他助他成神。 织愉不再说话,期盼谢无镜快些回来。 钟渺作为主家,总不能让客人坐在这儿干等。 她拿出卦盘:“我为夫人算一卦吧?” 织愉:“算什么?” “夫人没什么想算的吗?比如您和仙尊的姻缘。” 他俩哪来的姻缘。 织愉觉得好笑,“你算吧。” 织愉现在不太信算卦了。 第152章 先前明明有荔枝树,钟渺却不告诉她。 说明这卦象究竟为何,全看钟渺怎么说。 她已经能够猜到,待会儿钟渺会说些讨喜的好话。 钟渺摆弄着卦盘,越算越投入,到最后甚至进入忘我之境,神情严肃。 织愉等了许久,问道:“算卦要这么久的吗?” 钟渺有些出神,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对织愉笑:“仙尊与夫人,乃是生生世世,命定相逢,情深爱重……” 看吧,她就知道钟渺会挑好听话说。 织愉调侃:“算得不错,不过我没有赏钱给你。” 钟渺笑了笑,摆弄卦盘不再多言。 舞银苑内安静没一会儿,谢无镜回来了。 与他一同来的,还有国后。 国后表情严肃将钟渺叫走,送织愉与谢无镜离开。 织愉疑惑:“出什么事了吗?” 谢无镜不语。 待回了月藻宫寝殿,他布下隔音阵,“先前叫走我的宫侍,是魔族内应。这是他给我的。” 谢无镜向织愉伸出手,手掌摊开,一张纸条置于掌中。 上面写着: [囚龙之毒,世间唯吾有解。 今夜子时,独自来佘尸山,入魔界之门。 否则,世间最后一株龙淫藿,今夜消散。] 织愉一眼认出,这纸是天谕惯用的。 谋害谢无镜的计划正式开始了。 织愉禁不住有些心虚,尽量自然地问:“你会去吗?” 第55章 [vip] 杀他陷阱 谢无镜:“世间知道囚龙、知道龙淫藿可解囚龙的人不多。知道你身中囚龙的人更是难得。也许, 此人便是对你下毒之人。” 意思是,他会去。 织愉犹豫自己是不是该装模作样提醒他这是陷阱,不要去。 但冷静下来, 回想她正常的反应, 该是相信他——相信他有分寸, 相信他不会做无法应对的危险之事。 于是她不再多言, 直接依偎进他怀里, “你今日去, 何时回来?” “魔界之门并非恒定存在,入了魔界,说不准何时能重开界门。” 谢无镜向她许诺:“最迟六天, 我会回来。” 六天后,是她毒发的日子。 织愉知晓这次的计划乃是天命盟全员放手一搏。 她觉得谢无镜多半回不来。 不过由于先前一瓶仙气不够她舒缓,谢无镜已经给她备了三瓶在她储物戒里, 她不担心毒发。 她道:“这样你岂不是无法参加南海国主登基大典?到时候别人来问, 我要怎么说?” 谢无镜:“三日后登基大典,我若不归,你便趁那日南海国人多眼杂,回尧光仙府。我会为你安排。” 织愉又问:“你独自赶去佘尸, 要多久?” 谢无镜:“一个时辰。还有时间,去摘荔枝吗?” 织愉一愣。 都要跳陷阱了,他怎么还能这么悠闲! 不过送上门的荔枝,她不摘白不摘。 织愉笑盈盈应好。 谢无镜收起纸条, 搂住织愉,带她纵身直往青龙望。 与昨夜他故意御剑吹得她风中凌乱不同, 今日他带着她冯虚御风,慢悠悠地欣赏海上风景。 在空中看海, 和骑鲸看海不同,能看到清澈海面下的游鱼,与浅海处斑斓的生物。 织愉满目新奇,时不时激动地叫谢无镜一起看,“那个珊瑚好漂亮,能打下来做首饰吗?” 谢无镜:“那是活物,有毒,你要吗?” 织愉连连摇头。 谢无镜:“回去让香梅拿处理过的珊瑚给你挑。” 织愉欣喜地盘算:“我要做首饰,做簪子,做摆件……再给你做个嵌珊瑚的发冠……那是什么?也好漂亮,能拿吗……” 在她对海里东西的觊觎与畅想中,很快到了青龙望的结界处。 谢无镜落在海面,带着她踏海步入青龙望岛峰上。 今日阳光明媚,岛上碧绿在阳光下更加葱茏。树上的荔枝果,也好似更加红艳。 谢无镜带她到荔枝树下。 那些荔枝长得太高了,织愉够不到。 谢无镜脱了外袍给她,穿着内里冰台银边的武服爬到树上去摘。 织愉坐在树下,仰头指挥他,“你左边的树叶里有一挂……右边还有……那边还有颗大的……你小心点……” 她知道她的指挥其实毫无用处。 没有她干扰,谢无镜可能摘得还会更快一点。 但她就是想有点参与感。 织愉望着树间矫捷从容的身姿,回想起在凡界的事。 她与谢无镜逃命时,为了省钱省干粮,谢无镜经常会爬树打鸟摘果子。 她惊讶于他高超的打野味技术,有一回忍不住问他:“你们江湖中人,是不是都有这种本事?” 谢无镜:“不是。” 他无父无母,村中年迈老翁领养他后,不到一年便故去。 村人好心,偶尔给个馒头。 但大多数时候,他是饿着肚子的。 他便自己学着爬树,上山……想方设法让自己有东西吃。 久而久之,他这方面技术格外熟练。 现在,他的技术也没生疏。 荔枝树上一身锦衣的仙尊,在织愉眼里,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会爬树摘果子给她吃的少年。 第153章 织愉指挥累了,闭上眼睛,靠着树小憩。 微风拂面,树叶作响。 她仿佛回到了凡界的某一个午后。 说不清是哪一个午后,反正是十六岁后,有谢无镜在的午后。 当她再次睁开眼,谢无镜已经摘完荔枝坐在她身边。 他的外袍盖在她身上。 见她醒了,谢无镜向她伸出手,手掌朝下。 她会意地把手伸到他手掌下方。 一颗颗小苹果大的荔枝被他从芥子中取出,落入她掌中。 很快又消失,进入她的储物戒。 荔枝落着落着,变成了几颗小荔枝。 织愉开心地用双手来捧。 小荔枝落了六颗。 织愉仍期待地把手伸着。 半晌没有第七颗,她瞪大眼睛盯着谢无镜,“没了?” 大有一副他要是说没了,她就和他拼命的架势。 今天是她最后一次这样跟他要荔枝了。 她不多吃点,以后很有可能再也吃不到他手里的荔枝,他就不能大方点嘛! 谢无镜:“你捧不了了。” 织愉“哦”了声,捧着荔枝让谢无镜给她剥。 剥一颗,她吃一颗。 六颗很快吃完。 她笑盈盈地对谢无镜眨眨眼,示意他继续放荔枝。 谢无镜又在她手上放了四颗。 织愉脸上的笑垮了,“就十颗?” 谢无镜:“嗯。” 织愉撇撇嘴,让谢无镜喂了她三颗荔枝。 最后一颗,她自己剥了塞谢无镜嘴里,没好气地道:“我可不像你那么小气。” 谢无镜轻笑不语。 吃完荔枝,谢无镜仍不急着回去。 他带她越过内海,到达上次她看到却没逛过的海城。 入城已是暮晚时分。 晚霞秾金,天际灿灿。 这座海城叫烟梢城。 织愉多看了眼城名,挽着谢无镜,在热闹的城中东张西望。 在凡界时,他们走过很多比这更热闹的城。 只是由于当时境况,他们只能在巷中的小院里,听别人热闹。 织愉想看看外面,但坐在墙头或坐在屋顶上,可能会被集会上巡逻的官兵发现。 她就站在长凳上,从院墙上探出个脑袋向外望,对谢无镜嘀咕:“我好想出去玩。” 长凳细长容易翻。 谢无镜就坐在她脚边帮她压着凳子,“过几年我没仇家,大梁也忘了你这位公主,就可以出去玩。” 织愉问:“你还剩多少仇家?” 谢无镜:“不知道,反正几年后肯定全死了。” 少年理所当然的模样,织愉现在还记得。 冷静又狂妄。 此刻城中陆续亮起明黄灯火。 织愉侧目看谢无镜。 朦胧光晕中,即便身处拥挤人潮,他依然如遗世独立、不入红尘的谪仙。 世间纷扰,皆与他无关。 谢无镜转面与她对视,“怎么了?” 织愉问:“什么时辰了?” 谢无镜望了眼天色:“戌时。”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得赶去佘尸山。 织愉没什么心思逛,环顾四周,买了一大堆海城点心,让谢无镜帮她收着。 买这些不是因为她嘴馋。 而是她担心万一谢无镜重伤,这些点心能够给他果腹。 灵云界的修士重伤后,会无法用灵力维持身体运转,会冷会热会饿会生病。 谢无镜亦然。 谢无镜芥子里有很多天材地宝,但里面唯一储存的食物可能就是她的荔枝。 但她的荔枝不顶饱呀。 别看谢无镜挑食又不贪嘴。若他真要吃饱,食量比她大很多。 她是和天谕谋划狠狠坑谢无镜一把,可没打算把他坑死。 织愉将一条街从头买到尾,再问谢无镜:“几时了?” 谢无镜:“该回去了。” 织愉估摸着买的东西差不多也够谢无镜饿不死了,于是点点头,“回去吧。” 谢无镜揽住她的腰,带她绕开青龙望结界,直接回南海国宫城。 将她放在月藻宫,谢无镜要把芥子里的吃食放出来给她。 织愉按住他的手。 谢无镜抬眸瞧她。 淡泊的眼眸,看她时总比看其他一切多些专注。也总让她觉得,她所有的小心思,在他面前都会无所遁形。 织愉真心实意地担心他:“万一你要在魔界待六天才能出来,万一你在魔界受伤或是……这些吃的,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说着,她干脆把自己储物戒里准备的点心酥饼茶饮都给他。 谢无镜没有拒绝,将这些收起:“等我回来,这些还是你的。” 他在告诉她,他不会有事。 织愉抱住他,想说些什么,又怕被他看出端倪,只能在心中感慨: 等他回来,他可能只会想拿这些吃食砸死她。 这也算是一种“还是她的”吧。 谢无镜轻抚她后背,倏然问:“方才在烟梢城楼前,你在看什么?” 织愉惊讶。 她就多看了一眼,这他都能发现?果然她选择少做少错、少说少错是对的。 织愉往寝殿走,让谢无镜在外等她。 谢无镜站在院中,听她声音从房中传来,“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首我母后曾教过我的词。这词也是她家乡的人作的。” 第154章 不一会儿,她走出来,将一张合叠的纸条塞进他衣襟里,“你是不是该走了?” 谢无镜没有急着拿出来看,拍拍她的发顶。 香梅走来,谢无镜叮嘱她:“好好照顾夫人。” 而后离去。 织愉站在院里,望着他踏风而远的背影。 香梅问:“夫人,这么晚了,仙尊是要去哪儿?” 织愉:“去给我准备些夜宵吧。今天一天都没吃什么,我饿了。” 织愉不回答,香梅自然不会追问。她放下给织愉净手的热水,立刻去膳房准备。 * 佘尸山上,灵气匮乏,奇氛弥漫。 子时到,魔界之门凭空出现。 谢无镜步履从容地迈进去。 空间交织的能量波动,如无数利刃。 谢无镜像在刀雨中行走,却泰然自若。 到达魔界。 紫月高悬,魔气四溢。 幽光照得天地间泛出诡异暗色。 四野茂密的植被,每种形态都充斥着攻击性。 这是一个与灵云界完全不同的世界。 谢无镜在周身布下隔绝咒,断绝魔气与魔植的觊觎。站在原地,等待交易之人出现。 一炷香过后,无人现身。 谢无镜取出织愉赛进他衣襟里的纸条查看。 打开,上面写着: [故人溪上,挂愁无奈,烟梢月树。 一涓春水点黄昏,便没顿、相思处。] 这便是烟梢城令她想起的诗。 谢无镜唇畔弧度清浅。 倏然,一道魔箭从他身后破空而来。 他漫不经心地收起纸条,仿佛早有预料般微微侧头。 魔箭擦着他的发而过,未能伤到他一根发丝。 “仙尊在看什么,如此入神?” 雄浑声音响彻天地。 随之而来的,是四面突然出现的魔军煞阵。 谢无镜回过头。 战云霄骑着魔云兽立于高峰之上,原本被划烂的脸,看上去已是完好无损。 但战云霄心里清楚,这只不过是在伤脸上贴了一块完好的皮。 “慈琅仙尊,这次,可是你擅闯我的地盘。我不像你那般仁慈,落到我手里的猎物,我绝不放过。” 凛劫戟在空中划出寒芒,战云霄扯唇而笑,一心宣泄过往之耻,厉声下令: “杀!”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人溪上,挂愁无奈,烟梢月树。 一涓春水点黄昏,便没顿、相思处。 出自宋·史达祖《留春令·咏梅花》 感谢在2024-02-01 20:00:08~2024-02-02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 10瓶;幻幻 3瓶;霸道无情高冷酷少、佳人、双鱼座的小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56章 [vip] 栽赃陷害 谢无镜不在的第一夜。 织愉没有睡好, 甚至做了噩梦,吓得她惊醒后干脆不睡了,看起话本。 香梅一大早送热水来给她洗漱, 颇为惊讶:“夫人昨晚睡得迟, 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织愉敷衍过去, 让香梅给她多准备点好吃的:“再多做些南海国点心, 打包好给我送来。我自己收一部分, 你留一部分。” 香梅:“储物戒内没有温度, 虽能延长食物不变质的期限,但吃食还是越新鲜越好。夫人,等离开前我再给您准备吧?” 现在就是离开前了。 织愉没睡好, 心情烦躁,懒得想借口:“我让你做你就做。” “是。” 香梅退下。 夫人的脾气本就不好,她并未多想。 只是奇怪:仙尊为何彻夜未归? 自从夫人来灵云界, 仙尊每晚都会回来看看夫人。 除非仙尊去往远地无法赶回。 香梅蹙眉深思, 心中不免忧虑。 接下来两天。 织愉虽没再做噩梦,但因睡不好,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南海国主派人来请谢无镜议事,也都被织愉找借口打发回去。 香梅越发焦虑, 每日留意外界动向,期盼谢无镜早日回来。 南海国主登基大典这天清晨,香梅给这两天都起得很早的织愉端热水。 推门入寝殿前,瞧见谢无镜正从月藻宫外走来, 她欣喜道:“夫人,仙尊回来了!” 不可能! 他怎么会回来? 躺在床上的织愉陡然惊醒, 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起床,故作常态地洗漱。 用水洗过脸, 她正拿巾帕擦水,瞥见谢无镜那熟悉的身影走进来。 他神色淡泊,容颜出尘,清冷高雅。穿的是一身棠梨褐金绣松纹袍,是一贯的神袍会用的颜色。 织愉直觉不对劲,默不作声地审视谢无镜。 谢无镜吩咐香梅:“你先出去。” 香梅喜悦地告退,将门带上。 谢无镜布下隔音阵,回眸注视织愉。 危险的氛围让织愉心里直打鼓。 她放下巾帕,故作镇定:“你是谁?” 她能确定这人不是谢无镜。 虽然方方面面都模仿到位,甚至还穿了神衣。 但他的气质、行为举止间的细节、还有说话的语调和语速,都没有谢无镜那种淡漠的从容。 第155章 他走近她,正色道:“怎么,我扮的不像吗?” 他对她态度不佳,但无恶意。 织愉立刻明白过来,“是天谕派你来的?这一手风险可太大了。” 她放下心来,挑选起便捷、方便跑路的衣裙。 “谢无镜”道:“为了一击必杀,确保这一次后世人全都相信谢无镜的危险性,只能如此。” 织愉斜他一眼,“你是天谕?” 天谕眉微拧,“这么不像吗?” 它在担心别人也会看出异样。 织愉揶揄它:“你这副掌局者一样高高在上的姿态,该收敛些。” 天谕眉间沟壑加深。 织愉:“不过你扮的其实挺像的,我熟悉谢无镜,也熟悉你,所以能猜得出。旁人应该看不出来。你瞧,香梅就认不出。” 天谕不悦,但眉头舒展:“如此便好。” 比起被织愉嘲讽,它更在乎此次计划的成败。 织愉挑中一套雀梅束身素裙,将天谕赶到大殿外,在里间换衣。 天谕:“你就穿这身?连你平时穿的都不如,怎么和我一起参加登基大典?” 织愉听出天谕这是又想给她挖坑,“若你不想没有后手,最好不要带我参加大典。” 天谕:“是你说要一击必杀,故而我做了两手准备。” “一来让天命盟与魔族在魔界埋伏谢无镜,确保他短时间内绝对不会赶回来。” “二来我亲自扮演谢无镜,在大典上让内应与隐藏在南海国的魔族倾巢而出。届时我会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故意放走魔族的破绽,再由我安排好的人揭穿。魔族进入陵华秘境里的事,我也会拿来做文章。” “我做到如此地步,一向受仙尊爱护的夫人却不随仙尊出席如此重要的场合,那么你就会是这次计划唯一的疑点。” 织愉换好衣裙,坐在梳妆台前梳发,“你是真没理解透彻我说的故事,还是为了不让我有后路,不惜将计划难度提升?” 天谕挑了挑眉,不语。 织愉挑明:“按照计划,灵云界各方势力就是将军,谢无镜是皇帝,我是皇后。这是一出将军让百姓相信,皇帝随时会威胁到他们安危的戏,现在是将军为皇帝布下的鸿门宴。” “皇后是一步悄无声息的棋。百姓只需要知道一件事——皇后与皇帝伉俪情深。待事情尘埃落定,皇后才会成为证明皇帝危险的证据。” 天谕不承认自己在算计织愉,“各有各的好处。你不愿意去,我不勉强。” 谈完计划,天谕又道:“今日之后,你的逃亡之路上会有很多趁乱追杀你的人。谢无镜的安排,能确保你活下去吗?” 手链还在织愉手上,天谕必须考虑她的生死。 织愉已梳妆完毕,听天谕这么说,佯装无奈:“虽然我也不想吃那样的苦,但是为了计划成功,我只好忍受被追杀。” 她眸光流转,斜睨天谕:“天命盟每位护天者背后,都有一方势力,我却没有。我如此辛苦,该有回报。今日你们对南海国下手,记得轻点。日后,南海国会是我的所有物。” 天谕怔了下,“你住在尧光仙府,南海国归你,恐怕你会鞭长莫及。” 织愉:“所以叫你下手轻点。你没看新国主的小儿子很痴迷我吗?等谢无镜不再是仙尊,钟隐会成为我的人。” “你……你故意和钟渺姐弟交好,竟是这种目的?”天谕面露错愕。 织愉用手指搅着鬓边的发,漫不经心道:“怎么?等谢无镜不再是仙尊,我又成了天命盟之首,灵云界尽在我的掌控。我养几个面首,不可以吗?” “还是说……” 织愉故意欠揍地凑到天谕面前,“你想取代谢无镜,做我的人?” “胡言乱语!不知羞耻!” 天谕气愤至极。 它面容与耳根皆红,不知是生气,还是羞恼。 “你不愿意,就少管我。” 织愉一甩长发,发尾从天谕身上打过去,“总之对南海国主一家下手记得有分寸,我未来还得哄着钟隐成为我的人。我可不想因为他家任何一个人出事,影响到他和我的关系。我还指望他们帮我打理我的南海国呢。” 天谕难掩对织愉的气恼:“就按你说的办。这个你拿着。” 它丢给织愉一把流光溢彩的物件。 这物件沉得织愉差点没接住。 拿到手,织愉才发现,这竟是一把神杵。 与先前谢无镜拿给昊均看的不同。 这把神杵布满奇异纹路,暗放异彩。那些纹路所携的磅礴神息,仿佛能撼天动地。 与之前织愉坠落神冢前,看到的前南海国主向谢无镜掷出的神杵一样。 就是这气息、这纹路,几乎能杀了谢无镜 织愉问:“这是何物所制?上面的神息,竟比神冢应龙神息的还可怕。” 天谕:“你不必知道由来。这是每位护天者都会有的神物。将你的血滴在上面,形成缔命契约。” 织愉:“缔命契约有什么用?” 天谕:“契约定下,旁人便不能使用这把神杵,神杵即便落入他人手中也不要紧。并且……若你能将神杵贯穿谢无镜的神道穴,这份契约,就能让你有机会控制谢无镜。” 织愉沉吟。 “有机会”这三个字可真有意思。 第156章 天谕的“有机会”,等同于“有坑”。 不过织愉还是滴了滴血在神杵上。 霎时神杵中一丝流光钻入指尖伤口,伤瞬间痊愈,代表缔命已成。 织愉收起神杵。 天谕不愿再和织愉多说,转身便走。 织愉追在它身后叮嘱:“别忘了南海国的事……南海国的实力若是就此衰弱,我可是要从别人门派或海国那儿拿回来的。到时同盟间出了嫌隙,可不要怪我。” “还有,我说的是钟隐所有的亲人,包括钟莹。” 天谕脚步一顿:“钟莹与钟隐一家关系极差,你不知道吗?” 织愉随便找个借口:“钟渺姐弟重情,虽讨厌钟莹,但内心未必没有把钟莹当自家人。我这是以防万一。” 天谕垂眸,神色不明地站了两息,快步离去。仿佛生怕织愉继续提要求。 它一走,织愉便长长舒出口气。 和天谕说话,她得时刻紧绷着神经,大脑也要不停转。真是累死她了。 她讨厌这种无时无刻都要算计的感觉。 织愉在心里抱怨,面上装出惶恐,将香梅叫进屋内。 香梅瞧着今日织愉利索的装扮,不由一愣:“夫人,您今日不和仙尊一起去大典吗?” 织愉害怕地道:“那不是谢无镜,有人假扮他,我好不容易将他打发走。香梅,快收拾东西,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香梅脑子没转过来,但已经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夫人,既然他不是仙尊,我们为什么不去提醒南海国的人?” “提醒?你都没分辨出他不是谢无镜,你觉得别人能分辨出吗?” 织愉表现得又急又怕,“而且没看那人穿的是神袍吗?能拿的出神物的人,你猜他有没有本事在我们把话说出来前先弄死我们?” 香梅闻言,收拾东西的速度加快:“夫人,那我们怎么办……您之前叫我做点心,是不是因为早就料到大典上会出事?” 织愉:“是谢无镜跟我说,三日后他若没回来,要我趁大典时离开南海国,回尧光仙府去。” “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仙尊怎么会不回来?怎么会有人敢冒充仙尊?” 香梅收拾好东西,随织愉往外走,一副急得要哭的样子。 织愉佯装自责难过:“他是为了我……” 香梅一听,立刻振作,哄织愉道:“夫人别怕,仙尊不会有事的,您别难过。” “好了,别说了,我们快想办法离开。” 织愉正催促香梅,忽有两名宫侍不请自进。 织愉心中一凛。 香梅立刻挡在织愉身前,厉声呵斥:“谁许你们进来的!” 两名宫侍布下隔绝阵,对织愉行礼:“我等奉仙尊之命,送夫人回尧光仙府。” 香梅高度戒备:“有何证据证明?” 一名宫侍的手在空中一挥。 一道金色符文在空中闪现了下。 织愉看不懂。 但香梅立刻放下戒心:“夫人,他们确实是仙尊派来的,咱们快走。” 两名宫侍递给织愉一套南海国宫侍装,请织愉换衣。 织愉去屋内套上,不解地问:“那道符文是什么法术?” 香梅:“不是法术,是奉仙族的暗号。” 织愉“哦”了声,快速换完衣裙出来,香梅也已经乔装成宫侍。 从南海国宫城离开并不难。 织愉一路顺畅地离开都城,到达城外一处无人密林。 奉仙族让她再换上一套普通修士的法衣。 这法衣磨人得很,磨得她皮肤上又刺又痒,她稍微挑开衣襟看了眼,都红了。 织愉难以忍受:“一定要穿这衣服吗?” 来接应的人说话简练,显得很无情:“夫人请忍耐,待与其他奉仙族会合,夫人可在灵驹车上换衣。” 香梅哄她:“这法衣是普通散修穿的,散修没钱买好材料,为了防御性好,造法衣的材料便有些粗·硬,夫人且再忍忍。” 织愉苦着脸,难受极了。 谢无镜就不能安排得再妥帖点吗? 虽然她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比扮成散修离城更安全。 稍微富贵的修士都是有门有派或归属于世家的,太显眼,容易被发现。 但是织愉就是被刺得烦躁。看在待会儿有灵驹车,不用她自己走路的份儿上,她勉强再忍忍。 又走了一炷香,她快要忍到极限时,终于看见灵驹车。 灵驹车周围是十名作行商打扮的奉仙族。 织愉被带过去,立刻上灵驹车换回自己的衣裙。 这群奉仙族一个个也冷漠得很,一句都不交代,直接出发。 织愉从未如此觉得自己当初选香梅做仙侍,真是明智之举。 不然换这群没眼见又不殷勤的跟着她,她早晚被他们气出病。 香梅很得织愉心意地帮她打探情况,“就你们这些人吗?” 那些人答:“灵云界大商人多是世家或大门派出身,需要在灵驹车上佩戴家徽宗徽,容易被人拆穿。扮演行商散修最为稳妥。” “暗处还有一队人在跟着,夫人不用多虑。” 他们语气冷酷,好似不愿多和织愉说一个字。 但织愉仍旧很客气:“有劳。” 虽然这段时间,南海国上下对她都很恭敬。 第157章 但她没忘了,那些人只是为了讨好谢无镜,不是真的尊敬她。 灵云界修士大多自命不凡、自视清高,瞧不上她这个凡人。 尤其这队人。 按照香梅所言,他们奉仙族得仙族赐血,身体里有一丝仙族精血,在灵云界堪称人中龙凤。 放到凡界,他们就相当于是专属皇帝的暗卫。 他们看不上一个出身低微,提供不了任何价值的“宠后”,是很正常的事。 织愉年幼时,就曾见过父皇的亲卫首领,对母妃如此态度。 母妃与父皇都习以为常。 那时只有年幼的她指着首领训斥:“大梁的律法,就是教臣子如此对待后妃的吗!” 结果是父皇圆场,母妃将她抱走。 那位首领没有受到任何训诫,反而是她被父皇训诫:“以后不可再如此,否则朕就不得不罚你了。” 那时织愉不懂,委屈极了,跑去找母妃哭。 母妃抱着她,不以为意:“那些人是你父皇身边最得用的,你我如何比得上。” 她不服气:“可父皇说母妃和我是他最宝贝、最在乎的人!” 母妃笑了:“你看这后宫,有多少女人,多少孩子?若最宝贝你我,最在乎你我,又怎会有这些人。” 年幼的她不懂,母妃也不再和她多说。 现在织愉懂了。 父皇最宝贝、最在乎的,是他的皇位。 如今织愉懂得分寸,更不会为此再生气。 但她不由得想: 若是谢无镜在,这些人对她依旧是如此态度。她像幼时那样耍脾气,谢无镜会如何做呢? 想着想着,她拿出话本翻看。 她哪有时间胡思乱想那些事啊! 马上谢无镜就要落到她手里了,她得抓紧时间继续学习各种玩法。 第57章 [vip] 杀了他们 接下来两日, 织愉每日在灵驹车上吃吃睡睡,看看话本。 偶尔她会叫队伍停下来,让她下灵驹车透透气。 织愉也因透气一事, 越发觉得这群奉仙族是群狠人。 他们每天都不歇息。她不叫停, 他们就从不会主动停下。 她透气时间长了, 他们还会提醒她该赶路了。 第三日。 织愉发现周围时常有异响。 她要透气, 奉仙族们不许, 甚至不让她把车窗帘撩起来。 织愉让香梅去问情况。 香梅回来, 眉头紧拧:“南海国的奉仙族传来消息,南海国主登基大典上,魔族袭击。冒充仙尊的恶徒以仙尊之名掩护魔族撤退, 还趁乱打伤南海国主,被人发现后破釜沉舟,与魔族一起撤离。” “现在灵云界到处都在传仙尊早就和魔族勾结。前段时间陵华秘境死伤无数, 就是仙尊与魔族勾结的手笔。还说仙尊那时镇守秘境出口, 不过是为了掩护魔族。” 织愉假装气愤:“他们难道就看不出那人不是谢无镜?也不想想,谢无镜和魔族勾结,对他有什么好处!” 香梅苦涩道:“他们检查了南海国主的伤势,那恶徒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让南海国主的伤上留下了仙气。这世间除了仙尊,还有谁能用仙法?他们自然就信了那是仙尊。” “至于勾结的好处……” 香梅开始吞吞吐吐。 织愉心知肚明,仍装不知,“你直说就是。” 香梅:“他们说, 仙尊是为了逍遥自在,为了做世间唯一的仙人。说他与魔族勾结, 是为了击破各方势力,如此便再也无人能牵制他, 更不能以延续仙脉为由让他多多留下子嗣。” “以后灵云界是他的天下,他们这些普通修士,谁惹了仙尊他都能想杀就杀。现在还有人开始骂仙尊薄恩寡义,阴险虚伪。” “还说早就看出他自私狡诈。他若是真愿将一切奉献给苍生,早就该和各方势力的女子结合,让她们多为灵云界生几个小仙人。” “灵云界若有那么多仙人坐镇,妖魔邪祟就不敢来犯。如此说来,这些年因妖邪魔祸而死的人,都该算在仙尊头上,都是仙尊害死的。” “还说……夫人您就是仙尊的棋子,给他做挡箭牌的。现在暴露了,仙尊就立刻安排您逃命,说明对您多少有一点情分。所以,他们一定得抓住您以要挟仙尊。” 织愉听得呆愣。 她早知流言一旦传开,便如狂风不止、愈演愈烈。 但亲耳听见这风刀霜剑,她仍觉人心可畏、百拙千丑。 天谕恐怕也没想到,打造一场流言,灵云界会回馈给它这么好的效果。 香梅见织愉失神,安慰她:“前几日发现夫人踪迹的人不多,藏在暗处的奉仙族都给解决了。这两日追杀夫人的越来越多了,所以动静大了些。” “夫人放心,奉仙族修为都不低,一定能将夫人平安护送回尧光仙府。等回到仙府,开启大阵,便无人能伤到夫人了。” 织愉问:“还有多久能到尧光仙府?” 香梅故作冷静,但眼底藏不住忧虑:“从南海国都城到乾元城,骑灵驹走近路要四日。我们避开了大道,走的小路,乘的是灵驹车,最快也要十日。” 织愉了然,挥挥手让香梅退下。 还有七日才到尧光仙府。 这七日她只能在灵驹车里颠簸,连出去透口气都不能,还要不断被人追杀? 第158章 织愉揉着太阳穴正烦躁,倏然一愣。 对了,今日是谢无镜说六日回来的最后期限。 他今日回得来吗? * 魔界,万魔邪冢外。 从邪冢溢出的凶暴魔气,让停留在此的众人心悸。 战云霄讽刺道:“十人、十根神杵,围杀谢无镜一人,竟还是让他给跑了。找了五日都没找到人影,这就是灵云界大修的本事。” 黑袍修士:“神杵虽只对他造成了擦伤,但上面的咒术只要接触到他的血,便会侵入他体内。若非如此,你又如何能在最后打伤他?更何况你也看见了,谢无镜逃离时已然重伤!” 另一名黑袍修士道:“现在魔界唯一没搜查过的地方,只剩这万魔邪冢。劳烦三太子协助探查。” 战云霄:“万魔邪冢里的邪魔之气,魔族都难以承受,更何况谢无镜?他若是在里面,恐怕早就死了。” 他一挥战袍,要率领众魔军撤退。 黑袍修士:“里面难道没有任何出路吗?” 战云霄闻言想起什么,眉头紧锁:“里面有一道传送阵,直通灵云界太华山脉。但那里有邪冥魔兽把守,那两只魔兽之强大,若无我父皇的魔尊令,连我都无法应对,更何况重伤的他?” 话虽如此,战云霄仍觉不安。 他掐诀念咒,化出魔态,破开邪冢结界。 身为魔族皇脉,他勉强能应对邪冢魔气。 战云霄召出凛劫戟直奔传送阵,竟远远听见两头邪冥魔兽发出响彻天地的嘶吼。 他加快脚步赶去,恰见浓重到仿佛能滴出蚀骨之水的魔雾中,两头巨大魔兽伴随着哀嚎倒下。 一道身影在浓雾中踉跄。 风拂过,将他身上带着仙族气息的浓重血腥味送到战云霄身边。 战云霄确定那是谢无镜,立刻提戟攻去。 谢无镜闻声回头看战云霄一眼。 拂手,竟是仙力真元混杂邪冢魔气的一击。 暴烈强横的力量将战云霄击退。 战云霄勉力招架,再抬眸,传送阵处只剩两头重伤不起的邪冥魔兽。 他心惊地攥紧手中长戟。 以重伤仙身在魔气四溢的邪冢内养伤,单挑两头邪冥魔兽,竟还能吸纳邪冢魔气为己所用将他击退。 谢无镜,何其可怖。 * 夜沉沉。 异样的热在体内升腾,勾起丝丝缕缕的酥麻。 织愉躺在灵驹车小榻上,第一时间拿出玉瓶吸嗅以缓解。 车内挂有明珠照明。 行进在小路上,明珠随路况轻轻摇晃。 突然一个颠簸,放在金丝花托上的明珠连同花托一起倒下。 织愉也被颠得差点从榻上摔下去。 未等她询问,外面便响起厮杀之声。 她顿时紧张,强撑着绵软的身体坐起。 灵云界的厮杀比凡界凶狠得多。 凡界只要兵器与敌人无法靠近,即便放箭,她趴在马车里依然能够安然无恙。 但灵云界的法术,可是离很远也能把灵驹车和她炸飞的。 织愉扶着车壁,艰难地往外走。 车帘忽然被撩开,是一名护了织愉一路的冷脸修士。 朦胧月色下,织愉玉面潮红,薄裙凌乱。裸露出的月白肌肤泛出雪玉颜色,透着异样的粉。 她被他吓了一跳,双手捂着玉瓶跌坐在软榻上,睁圆了眼睛犹如一只受惊小鹿。 一缕乌发黏在她微启的红唇畔,软若娇莺的声音问他:“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修士愣怔了下,连忙别过脸道,探身一把将织愉扛起,“此处不安全,夫人,得罪了。” 织愉惊呼一声,手上玉瓶差点没拿稳。 她勉强一只手撑着他的肩膀,一只手握着玉瓶放在鼻下,往四下瞧了眼。 密林因修士间的斗法被平了一半,两方人缠斗,护卫她的人明显修为更高。 奈何敌方人数太多,不断布下难缠的阵法,让他们已无暇再顾及她。只能尽量让这批人远离她乘的灵驹车。 香梅也在厮杀之中。 忽然,林中响起一声高喝:“谢无镜夫人在那儿!” 众人下意识看向织愉。 晚风拂过,她像一只惊慌翠鸟,夜色里朦胧又惑人的娇颜,无意对上他们的视线。 织愉能察觉到有些人眼神骤变,生出令人恶心的觊觎。 她心头一紧,囚龙之毒也在此时达到巅峰。 她微喘着,轻拍扛她这人:“快走,快走。” 那气弱婉转的音调,让所有听到的人都骨头一酥。 离得近的几名修士对同党大喝:“谢无镜夫人要逃,我去追!” 不待同党回应,便立刻追赶织愉而去。 扛着织愉的修士在林间纵跃,快得周围树林都化作残影逝去。 他不敢去感受肩头的软与温度,集中精力奔命,留意后方追来的敌人。 敌党在后面叫嚣:“谢无镜不在,夫人怎作如此情态?难不成我等来时,你正找人同你快活?” “夫人别逃了,林外还有我们的人驻守,你们逃不掉的。” “此次围剿,各方散修与门派可是都来了。只有十一境还不相信谢无镜的野心,但他们也绝不会允许你们进入他们的地界。你们就算逃,又能逃到哪儿?” 第159章 “我观夫人一脸欲相,不如停下,好生伺候我等,缓你饥渴。凡界不是有句俗语?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保证你我做了夫妻,只要你乖乖的,就不会吃苦。” …… 这些人肆意嘲弄羞辱,以乱带织愉逃跑的修士心性。 但修士两耳不闻,一心逃命。 反倒是织愉听了,心气上涌,加之囚龙之毒侵蚀理智,她气得差点呕血。 “杀了他们!” 她咬牙切齿地命令。 “夫人冷静。” 织愉羞愤至极地拍着修士肩膀,挣扎着要下来,手中玉瓶都握不稳,“杀了他们!” 她在肩头乱动,犹如一条软蛇。 修士心绪顿乱,厉声:“夫人,保命要紧。今日之仇,日后仙尊定会清算。” 他虽如此说,可后面传来的不堪入耳的话越发放肆,就连他也无法忽略,禁不住眉头皱紧。 先前那些话是为了激他。 现在这些淫词艳语,是这些人暴露了真正想法。 他们真打算对夫人做他们口中的事。 “不,杀了他们,立刻杀了他们!” 织愉从来没有被这样言辞羞辱过。 若在凡界,就算她是不受宠的公主,这些人胆敢羞辱皇族,就算是讨厌她的皇后都会出手将他们全部砍头! 她气得用力拍打修士,气血在囚龙的推动下逆涌,喉间一阵腥甜上涌,嘴角竟溢出血来。 修士终于停下脚步,将织愉放在一棵大树下。 他亦忍受这群龌龊之人到了极限,对织愉道:“夫人请在此稍等。” 织愉点点头。 玉瓶不知掉哪儿去了,她不再被倒扛,头脑也清醒很多。 只是头脑一醒,愤怒消退,欲望就又从四肢百骸烧起来。 织愉颤抖着手从储物戒里取出玉瓶,却没有多少力气打开。 好不容易艰难开启,她深嗅一口,脱力地倒在树下,意识迷蒙。 林中的厮杀声变远了。 织愉嗅着熟悉的气息,仿佛回到凡界,与谢无镜还在逃命路上的时候。 刚开始,谢无镜与她都不知道她毒发的频率。 第一次解了毒,以为没事了。 时隔一月的那天,他们恰遇上谢无镜的仇家夜袭。 谢无镜让她先走。 她跑进密林,在最大最显眼的树下等他。 第二次毒发就在等待时悄然到来。 待谢无镜来找她时,她已意识模糊,浑身衣裙散乱,像条蛇一样难受得扭动。 她正恐惧地想着干脆死了算了,熟悉的气息与体温将她包围。 谢无镜将她抱入了怀中。 此刻织愉躺在地上,虚睁着眼,透过层层林叶,瞧着夜空中那一轮明月。 体内的躁动折磨,在仙气的安抚下逐渐平息。 倏然一阵狂风扫过。 林中打斗声瞬止。 织愉感受到恐怖的肃杀之气,明月仿佛都染上血色。 她害怕地扶着树坐起来,从储物戒里拿出一把九曜太阴握在手中,紧盯着密林中的黑暗。 有两道人影快速从林中向她靠近。 织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在明月照亮其中一人的身影时,她长长松了口气,沉积一夜的压抑都挥散了出去。 他来到她身边,拂去她嘴角血迹,将她抱起。 他身上如雪清冷的苦香中,夹杂了一丝死亡的血腥气。 “谢无镜。” 织愉委屈地把脸埋在他肩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02 20:00:08~2024-02-03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58章 [vip] 你敢赌吗 谢无镜为她诊脉, 确定她无事,为她顺了气血,轻拍她的背:“对不起, 我来晚了。” “没有来晚。” 织愉完全没有想到, 他真的能在六日内赶回来。 囚龙之毒慢慢被压下去, 她不舒服时总想有人陪伴的情绪也渐渐褪去。 织愉冷静下来, 脑中一个激灵: 坏了, 谢无镜怎么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她的盟友们现在还活着吗? 织愉急忙在谢无镜身上摸索:“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她没摸几处, 谢无镜便按住她的手,嗓音带着病气的低哑:“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看他这神态,织愉确定, 他受伤了,且伤得不轻。 那她的盟友们就算受伤,应该也没死光。 织愉安心了, 靠在他肩头, 抱紧他。 谢无镜回身交代一路护卫织愉的奉仙族修士带众人撤退,“那些都是无脑的棋子,与他们缠斗没有意义。” 方才在林中,奉仙族修士与那群散修打斗。那些散修的修为在他之下, 可他仍险些遭他们暗算。 要非仙尊及时出现,恐怕他凶多吉少。 那群散修使用的阵法与法器,皆非凡品。只有十一境拿得出。 明面上,这些势力还在扮演受害者静观其变。 但这出闹剧的发生, 这群散修的围攻,已经让他们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了。 修士会意, 返回大战场。 谢无镜则带织愉往另一个方向去。 第160章 囚龙之毒已压制。 织愉顿觉疲惫,但她还记得方才那群人的羞辱与觊觎。她问:“你把那几个修士杀了吗?” 谢无镜:“嗯。” 织愉解气道:“杀得好。” 她碎碎念地和谢无镜讲述方才那些人如何侮辱, 又是如何肮脏地垂涎她。 谢无镜眉头深锁,安慰地轻抚她。 那几个人已被鬼神不知斩杀,魂魄不留。 但这笔账,他仍会记到那些藏在幕后的人身上。 织愉和他吐槽着,渐渐睡过去。 自他离开,在南海国时她就睡不好,灵驹车上一路颠簸,更是难以安眠。 此刻靠着他,她总算能安然入睡。 一觉睡醒,织愉发现自己已躺在一张拔步床上。 床上富贵祥纹的雕刻,与凡界的如出一辙。 透过垂下的薄纱床帐,可见屋内摆设,也犹如凡界一户富贵人家。 呼吸间稀薄的灵气告诉她,她并未回到凡界。 这是哪儿? 织愉隐约记得,睡梦间谢无镜将她放下时,和她说了什么。 但她太累了,没听清。 “谢无镜?” 织愉喊了声,不见有人回应,下床打开房门。 门外庭院浸在暮色中,空无一人。 “谢无镜。” 织愉唤着他的名,一间间房找过去。 这院里无人,她便找出了院子。 院外是个小花园,景致富贵又热闹,是她喜欢的样式。 一眼望去,能看到各条小路通往不同院落。可见这座大宅很大。 她寻着各条小路找去,终于在偏院听到谢无镜回她:“我在。” 这是为一栋围绕温泉池建的楼阁,名咎忧楼。 织愉能听见里面有水声,“你在泡温泉吗?” 谢无镜:“在清理伤口。” 织愉思忖着问:“伤得很严重吗?” 谢无镜沉吟须臾,“日后可以恢复,无碍。” 织愉走进去,隔着门口的刺绣屏风,看见衣袍被挂在衣架上。 屏风上倒映出谢无镜泡在泉池中的裸着上身的影子。 热气氤氲间有股药味。 她没再进去,在屏风外坐下,“谢无镜,外面现在这情况,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以目前的状况,就算谢无镜去砍了魔尊的头证明他没有与魔族勾结。 灵云界的人也会说他计划败露,断尾求生。 谢无镜没有回答,反而道:“此处是阙山山脉地界,是全灵云界最接近凡界的地方。此处灵气稀薄,皆是凡人。有神族布下的结界与其他地界隔绝,普通修士难以到达此地。我们以后就在这里生活,好吗?” 织愉一愣,“什么意思?灵云界的事,你不打算管了?他们那样诬陷你,你也不打算理睬,就这样放过他们?” 谢无镜:“魔界一行,我未能找到龙淫藿解你所中之毒。” 那是陷阱,你当然找不到! 但这是重点吗? 织愉腹诽,还没想好如何组织语言,谢无镜接着道:“若灵云界仍能维持太平假象,你要修道,我会尽力为你创造条件。但以如今的局势来看,你要修道,面对的将不只是灵气不足、功法稀缺的问题。” 织愉缄默。 她从未认真考虑修道的事,都是在装模作样维持人设。 此刻听谢无镜为她考虑得这么长远,她略一思索,也知他说的是对的。 当一个人触动了全天下人的利益,就算她未曾害过人,对于全天下人来说,她依旧是万恶不赦的罪人。 如果她道途越走越长,灵云界修士大多都绝不会钦佩她的能力。 他们只会像今日对待谢无镜那样,试图在她彻底打通凡界道途之前将她扼杀。 织愉心中五味杂陈:“我不怕。” 谢无镜:“哪怕最后你不能修成大道,仍要经历这些磨难,道途艰苦,你也不怕?” 当然怕。 如果要她说真心话,她会说:修个屁,我们在这儿玩一辈子吧。 可她不能。 她也不能说不怕,谢无镜太了解她的性子了,一听就是假话。 织愉转移话题:“你是怎么想的?” 谢无镜:“此处可能不比你生活的凡界热闹,但沿袭了神族时期凡人的风俗,或许你会喜欢。若不喜欢,待风波平息,我带你去游历其他地方,陪你如此度过余生,好吗?” 织愉低垂眼帘,“然后呢?你照顾我百年,等我老死,你再回去处理如今的这些仇怨吗?” 谢无镜:“嗯。” 这是她原本期望的生活,至今也没有变过。 织愉心动了。 要不她先这样玩个爽,老了以后再捅谢无镜一刀? 到时她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颤巍巍杵着拐杖捅谢无镜,用没牙的嘴笑出反派的猖狂。 织愉越想越觉得好笑。 但她忌惮着剧情的监视,没有贸然答应,“我需要考虑一段时间。” 谢无镜:“好。” 他的嗓音有些沉缓,似乎心情不太好。 因为不得不提起她的死亡。 织愉让谢无镜在此好好调息养伤,抬步往咎忧楼外走,走到门口又顿住,“就我们两个在这儿吗?不把香梅接来?” “你想让她来?” 第161章 织愉听出他的不悦,笑道:“不用她,就我们两个吧。 ” 无论有没有香梅,她都不会辛苦。 因为有谢无镜在。 在凡界的那两年,他们就是这样过来的。 织愉脚步轻快地回房,从储物戒里取出一袋雪蒸糕,配桂花茶吃。 吃完她躺回床上休息。 许是所有重担都卸下了,此时即便在陌生的地方、即便谢无镜不在身边,织愉睡得也比前几日轻松。 她辗转片刻后睡着。 她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决定和谢无镜在此定居,开心得就像回到了凡界。 谢无镜不再承担什么仙尊的责任,很是逍遥自在。 可这天她正和谢无镜谈论明日去哪儿玩。 他突然开始流血。 血止不住地从他身体的伤处和口鼻溢出。 她慌乱地问他怎么了,急得直哭。 他说没事,却就这样倒在了她怀里。 他的伤势恶化了。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却根基受损,身子变得比她还虚弱。 她像照顾凡界重伤的他那样照顾他,很长时间都没出门。 腊月里,他生辰。 恰逢年关将至,织愉和他约好除夕前出门逛逛,买些东西回来过年。 当天夜里,灵云界的修士们突然杀来。 本不该死去的他,竟就这样死在了那一夜。 他被剥皮抽骨,像器物一样被人瓜分。 她还活着,望着他破碎的尸体,大脑一片空白。 她哭着嘶吼这不可能,就见世界开始崩塌。 所有人都在惊恐中死去,她也倒在谢无镜身边,口中不断涌血。 眼前浮现出一行字: [脱离了既定的命运,就要面对更多、更惨烈的危机。 而当主角脱离了命运,这整个世界也都将不复存在。] 织愉话中含血:“我……只是想……迟些……” [谢无镜的每一天都很珍贵。 三界都在等他成神,他没有时间为你浪费。] 什么叫浪费? 她的一生也许百年都不到。 而百年于谢无镜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织愉问:“所以,这不只是梦,是我延迟计划的未来?” [你觉得呢?] [你敢赌吗?] 织愉不敢赌。 赌输了,她与谢无镜都再无以后。 梦境散去。 织愉像刚被从海底捞上来,浑身沉重冰凉,五脏六腑都在疼。 濒死的窒息感极其缓慢地消退,她急促地呼吸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休息几十年再干活的梦破灭了。 织愉失落地抿了抿唇,从储物戒里拿出天谕给她的纸。 上面写着: [在哪儿?] 织愉先前拿雪蒸糕时就发现天谕找她了,但那时还抱着可以再和谢无镜多生活一段时间的幻想,便没回复。 此刻她回: [阙山山脉,具体何处不知。不过谢无镜说,此处所住多为凡人。] 天谕回得很快: [阙山有神族布下的结界,颇为麻烦。 稳住谢无镜,且等三日后] 织愉:[好] 随后纸燃烧飘散,没有留下一丝灰烬。 * 咎忧楼内。 药泉很快愈合了谢无镜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浑身上下不见一丝血痕,体内状况却是越发糟糕。 神杵上凶暴的神息与咒术,在他仙脉内蛮横地冲撞。碰上侵体的邪冢魔气,犹如烈火冲天,暴烈地冲击经髓百骸。 同时,龙族的情·欲,也随着伤势的不堪越发加重。 仿佛龙族的本能在催促他,要在死前留下血脉。 谢无镜踉跄着从药泉中走出来,唇色、眼角都异常的红。 水珠从他身上滚落,点点晶莹,已分不清究竟是泉水还是汗。 走上药泉琉璃台,他施法封住泉水进出,将池中药泉收入芥子。 而后在池底布下重重阵法。 耗费大量真元后,他终是有些不支地单膝跪倒在琉璃台上。 一手扶住琉璃台的出水莲台,一手再次施法。 汩汩清泉涌入空旷的泉池,是合一泉。 泉水散发出浓郁神息,却并未缓解他的伤。 仙脉里沉积的魔气如同拼死一博般在他体内更加疯狂地窜动,将他恶劣的欲求,也催发到极致。 他眼底泛出血色,但神色仍旧清明冷静。 合一泉水填满泉池。 谢无镜扶着莲台的手一松,倒头栽了下去。 源源不断的天地神气涌入体内,如同安抚般压制住凶暴的神气与魔气,令其转为自身可用。 两股气息被一同送入灵府蕴养,谢无镜的状况,却并没有内伤减轻而好转。 合一泉对应龙情欲的压制之效渐渐显露出来。 他的欲求在一瞬间被拔到巅峰。 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异样的潮热犹如凌迟、亦犹如铺天盖地的浪潮,吞噬他的理智。 每一处无法得到的满足,都化作了千刀万剐的痛。 没有辅药缓解这份痛苦。谢无镜牙关紧咬,紧抿的唇间溢出泛金之血。 冷白的皮肤上,玄金龙鳞似要破体而出般若隐若现。四肢难以遏制地要化作龙爪。 第162章 痛与欲开始像针细细密密地扎入大脑。 伴随着谢无镜不受控制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玄金龙尾现出,如同巨蛇般在水中疯狂翻涌。 水花激荡,咎忧楼震颤。 彼时织愉正在房中看话本。 划破长空的痛苦声音吓得她一个激灵,手中话本都掉了。 她呆愣了须臾,越发觉得这好像是谢无镜的声音。连忙跳下床往咎忧楼跑去。 跑到咎忧楼外,她便听见里面异常猛烈的水浪翻涌之声。 空气中弥漫着的气息犹如某种威压,令她不受控制地心悸。 她闻到谢无镜的气息变得更加浓郁,成了一种无法言明的蛊惑之香。 抬起头,她甚至能看到各类鸟兽在结界外盘旋,仿佛也在寻找这气味的源头。 若不是这宅院有结界屏蔽,恐怕这院子都要被各类鸟兽冲垮了。 而很可耻的是,嗅着这气息,她身体竟起了囚龙之毒毒发时的感觉。 虽没那么强烈,但也让她身体有些酥软。 她扶着咎忧楼前的柱子,高声问:“谢无镜,你怎么了?” 楼内没有回应。 她隐约听到类似忍痛的沉闷声音。 织愉连忙跑进咎忧楼。 谢无镜听见她的声音了。 他欲开口道无事,让她回去。 然而此刻,他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脑中在混沌地嗡鸣。 谢无镜听见她的脚步声在靠近。 他封住风府穴,强行将挣扎翻腾的龙尾收回,维持人身。因气脉不通,血逐渐从他皮肤里渗出来。 织愉走至屏风后,闻到血腥味,顾不上再询问谢无镜,快步跑到泉池边。 映入眼帘的,是谢无镜倚在池边。墨发乌黑,身躯如冰玉被血染红,周身泉水晕染赤色。 他眼帘无力地低垂,正有血不断从他口鼻耳朵里溢出。 织愉脑中轰然。 眼前景象,与她刚刚做过的梦重叠。 此伤若是不愈,他会死。 第59章 [vip] 百媚生春 织愉慌忙跳入水中用袖子帮他擦血。 然而血擦不完, 好像他全身的血流尽了才会停止。 织愉一手抱住他,一手轻抚他额前潮湿凌乱的发,“谢无镜, 你还清醒吗, 还能说话吗?我要怎么才能帮你, 你怎么了?” 温软玲珑的女体贴上来, 谢无镜克制住那一瞬间想将她压在身·下的疯狂。 他强撑着抬起眼帘, 启唇:“回, 去……” 他发出的声音,无力得只剩气声。 他这样,她怎么回去? 难道看着他像她梦中一样走向死亡吗? 织愉张了张口, 却无法为自己的歉疚道出一个字。 那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她红着眼眶帮他擦血,“你这样我怎么回去?告诉我怎么帮你。我储物戒里有好多你给我的仙药,你告诉我, 哪个有效?还是……我去找大夫, 不对,是医修?” 柔若无骨的手在他鼻唇间、耳廓下不断抚擦。 缓解了他因欲而转化的痛,却也如刀在砍断他的理智。 谢无镜按住她的手,“我……没事……” 他气声艰难, 搭在她手背上的手是那么的无力。 织愉根本没法儿相信他这样是没事。 就好像回到他双手被废,倒在血泊中的那天。 他说他没事。 可她找来的大夫都说他要死了。 织愉强忍着不哭,让自己镇定下来,手在他身上摸索, 试图找到令他如此虚弱不堪的伤。 可他身前没有伤,连一道疤都没有。 织愉抱住他, 摸向他后背。 身躯完全相贴的刹那,她一怔, 不确定地问:“你带刀了?” 谢无镜闭上眼睛,不语。 此刻,他情绪控制得不如往常那般不动声色,显出一丝烦躁。 织愉感受了片刻,尴尬地缓缓和他拉开距离,但只分开不到一掌,她仍旧不放心地抓紧他:“你中毒了?” 谢无镜无力解释,也无法解释。 人是不会有繁衍期的。 解释,只会让她因恐惧而逃离。 织愉当他默认,顿时手足无措。 在凡界时,织愉囚龙之毒发作两次后,谢无镜意识到,他的特殊内力,只是帮她压制了毒,并未解毒。 为帮她彻底解毒,他们查遍了天下春·情奇毒。 这也让织愉了解到,这类毒中,能让人产生欲求以外状况的毒都会致死。 普通春毒也许能用各种办法熬过去。 但这种毒唯有一种解法——与人交·合。 织愉扶着谢无镜肩膀,不知所措地问:“是那种毒吗?” 谢无镜调息内元,竭力开口:“我没事。” 织愉不信,苦恼地咬了咬唇。 他口鼻耳中还在溢血,她不敢赌。 反正现在不做,等他成为她的禁·脔,还是得做。 早做晚做都得做。 现在做,起码他还没有仇视她,也不会因此感到恶心。 织愉镇定许多,一手捧住他的脸,一手轻柔地帮他擦血,“需要我帮你吗?” 她明显感到他的身体变得紧绷。 谢无镜嗓音也变得更沉更哑:“不……” 他虚弱的吐息未尽,唇瓣便被轻轻封住。 第163章 血的甜腥在唇齿间漫开。 织愉不大喜欢,但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从未有过的接触上,紧张得浑身绷紧。 话本看了很多,玩法学了很多。 可真动起手来,她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她勾住他的脖颈,学着话本里看到的,唇和他的唇贴了又贴。 谢无镜推拒的手未能抬起,便被她这般碰了三下。 有火自相贴处蔓延,烧遍难言之体、难言之欲。谢无镜眸底颜色更深,欲痛却在削减。 所有思绪,在她的触碰与分离间一点一点被带走。 直至他别无他念,只剩念她、想她。 织愉还在一边温习记忆里的片段,一边拙劣地照做。 忽觉腰间一紧,眼前一晃,便被箍住腰压在了水池边。 她看过的话本,他也看过。 她学不会的,他总是看一遍就会。 织愉顷刻间被剥夺了主导权,成了承受的一方。 口间血腥味不知何时变淡了,慢慢消失,最后只剩下他身上那变得馥郁惑人的异香。 织愉变得迟钝,思绪跟不上他的动作。 忽然感到身上一凉,她害怕地抬腰退缩,惊呼一声,“不……” 他顿住,呼吸急促又沉重,仿若雨点打在她颈窝。手颤抖着,如有千钧重般要将她推开。 点点滴滴的血,从他口鼻耳中溢出,急促得仿佛要连成血色珠链,顺着她的颈线滑落,染红大片雪色。 织愉想起这种时候停下更磨人,抱住他急声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不要在这儿,回房……” 她脸上、耳畔又热又红,已分不清是羞还是欲。 谢无镜闻声将她抱起。 她惊呼一声,半趴在他肩头。 几个晃眼的功夫,眼前就成了她住的那间凡界富贵房。 身体一仰,背后便不再是冷硬池台,而是柔软床铺。 织愉不敢看谢无镜,只是一直抱着他,无声地给予他肯定与“愿意”的回答。 她望着雕富贵花纹的拔步床顶,恍惚想起十六岁那年的和亲前夜。 皇后派了三名嬷嬷来教导她男女房·事。 三人像说书似的,一个接一个道: “北戎不比中原,皆是野蛮无礼之徒。新婚之夜,公主要做好准备,彰显我大梁大国威仪。” “不得哭,不得喊,不得放荡,不得贪……” “女子初时痛是常事,若血出得多,也不得惊扰北戎王。待伺候他歇下,公主再叫人来处理……记得一定要将自己打理干净,不得让北戎王瞧见脏污龌龊。” …… 织愉曾因话本,认为自己未来一定会过得比话本中更美好,夫君会十分爱护她。 可嬷嬷一条一条地教,越教她越是心凉,从那时起对她的洞房花烛夜充满了恐惧。 但此刻,她却是安心。 谢无镜,就像她幼时幻想的那样爱惜她,珍重她。 “啊——” 她思绪被痛意打断,指甲无意间在他肩背上划过。 仙身是不会如此轻易被伤到的,但他还是让她留下了道道血痕。 谢无镜将她抱在怀中安抚。 织愉缓过劲来,把脸埋在他颈间轻轻啜泣。好一会儿,她难受地娇声道:“你别像木头似的……” 随后,她觉得自己像躺在软被间,又好像被他抱在怀里。 他的气息包围了她,他散乱的长发与她的头发仿佛绞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 透过墨丝般的发间,她看见拔步床上的蝶戏花纹动了起来。 夜色融融,明月温柔。 她意识恍惚又朦胧,心中却又有点开心。 仿佛这是一场她未出宫前,少女怀春的梦。 她嫁了个无论怎样都会把她当公主供养她的夫君。在富贵精致的新婚房中,与夫君成夫妻大礼。 一切都很美好。 她的婚事,她的洞房夜,并没有像那些嬷嬷教导她的那样可怕。 织愉甚至能在其中渐渐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很奇妙的欢愉。 她想起凡界时,与谢无镜逼不得已住风月巷,时常听见姐儿在花楼唱: “百媚生春魂自乱……狂魂兴魄入仙舟……神游蓬岛三千界,梦绕巫山十二峰……” 那时她听得面红耳赤,羞恼回房。 此刻她却理解了诗词意趣。 想着想着,她思绪渐消,脑中一片空白,唯有摇晃云间的感觉,顾不上想这些了。 …… 待清醒时,天大亮,房中阳光正盛。 织愉模糊记得,天好像亮过又黑过,怎么又亮了? 还是她已经分不清日夜? 织愉累得要命,小腹异常温热。 她没有感受到话本上说的第二日被碾过的酸痛不适。但强烈的疲倦,让她身体仿若僵化,稍微动一下都不愿意。 她发出一声嘤咛,立刻感到身边有人动了下。 她愣了愣,偷瞄一眼,恰对上谢无镜注视她的眼眸。 至交好友,共度春·宵。 真是尴尬。 要是现在谢无镜是她禁·脔,她就可以放肆一点,说他看什么看,明天还来玩他。 但现在她还不能。 而且就她这体力,别说休息到明天,就是休息到后天她也玩不动。 第164章 她依稀记起,他会停下,是因为她实在受不住,哭着喊着说不要了。 而他那时显然是精力正盛,顿住后克制了很久。 睡梦间,也是他细心帮她清理,换了床铺,还为她从里到外换了身干净寝衣。 织愉记忆越清晰,就越是怀疑剧情有病。 就他俩这体力、学习能力、实践能力的差距,未来她还要天天糟蹋他的身子? 那可能不是她玩他,是他玩她。 谢无镜哑声:“对不起,我会负责。” 织愉一怔,疑惑道:“什么?你说……嗯……?” 他不是一直在对她负责吗? 还能怎么负责? 织愉故作无事发生般拍拍他:“我毒发时,都是你帮我。我偶尔帮你一次,也没什么。” 以她的人设,她现在不能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这样他以后看到她放纵无度,就不会太难以接受。 谢无镜神色陡然凝沉:“对你来说,这只是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 百媚生春魂自乱。 原诗为无名,后面还有一句三峰前采骨都融。 狂魂兴魄入仙舟。 改编自无名诗:兴魄罔知来宾馆,狂魂疑似入仙舟。 神游蓬岛三千界,梦绕巫山十二峰。 出自南宋王偁《窃见》 第60章 [vip] 她扑向他 织愉:“是啊。” 谢无镜沉默。 明明阳光盈满屋内, 织愉却觉得房内突然有些冷。 她立刻转移话题:“现在是几时了?” 谢无镜:“你是问什么时间?若从你帮我那夜算起,今日是第三日未时末。” 那他们岂不是…… 他是牲口变的吗! 织愉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今日天谕就要带人来了。 为什么连一天休息的时间都不给她? 不过没关系。 等解决了谢无镜,她可以作为天命盟护天者之首, 休息个爽。 织愉默默安慰自己, 起身, “我饿了, 想吃些东西。” 谢无镜下床, 恢复以往的处变不惊, “吃什么?” 织愉揉了揉坐起后明显有暖涨之感的小腹,“想吃虾粥,放很多香菇。” “好。” 谢无镜视线在她腹上停留, 套上外袍,冷不丁道了一句,“那是我的元阳。” 织愉怔然, 手突然不知道要放哪儿。 她看过很多话本, 自然知道元阳。 但她是个凡夫俗子,比起元阳的益处,她更在乎元阳其实是什么。 谢无镜:“炼化后,对你修为大有裨益。” 他伸出手, 覆在她小腹上。 温热不再只盘踞于她腹中,如落入水中的墨,舒缓地散遍她全身。 疲倦消退,织愉身体轻盈许多。 她明显感觉到, 她那细得可怜的灵脉,扩张了一点, 小小的灵窍也在变大。甚至窥见了一点灵府出现的迹象。 灵云界修士筑基后才会有灵府。 她这是什么也没干,只和谢无镜做了夫妻之事, 修为就提升了? 织愉震惊,看谢无镜如同在看奇珍异宝。 她更能理解灵云界的人为何都觊觎他了。 片刻后,暖涨依旧很明显。 谢无镜手仍放在她腹上,但织愉觉得他没再帮她炼化了。 织愉表情茫然。 谢无镜:“你现在已是炼气期圆满,需等升了筑基期再继续炼化,否则会伤你根基。” 织愉已从梦中知道伤到根基是很严重的事。 她点点头,刻意忽略肚子里留有元阳这种羞耻的事。 谢无镜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再说话,收手去为她做虾粥。 织愉倏然想起他在泉池中的痛苦模样,关切道:“你现在伤势如何?还要紧吗?” 谢无镜停下脚步,浅淡的神情在阳光下染上细微的暖色,“无碍,调息几日便可。” 没事就好。 织愉心安理得地让他去给她做饭,“我还想吃白菜饼,放一点点辣的那种。” 虾粥和白菜饼都是谢无镜在凡界做过、她吃过的。 虽然比起香梅做的那些,简单又家常。但她总觉得谢无镜做的,就是比别人做的山珍海味都好吃。 就像她幼时总是觉得,母妃做的饭虽然奇奇怪怪,却是任何御厨做的美味珍馐都比不上的。 “好。” 谢无镜应下。 宅中无食材,谢无镜需出府去买。 相庭山城不大,但人口不少。 是以到了未时,集市依旧热闹。 谢无镜一身焦月武衣,长发由锦带银冠束起,作普通江湖客打扮。 但身段、气度、模样,仍旧十分惹眼。 在集市一路走过去,相庭山城的人都对这位外来的陌生青年分外热情。 他不熟悉菜在哪儿买,向旁人打探。 一名婶子热情地丢下自家摊子,要亲自带他去老贩那儿买上好的,一路打听他的家世状况。 “公子怎么自己出来买菜,家中没有妇人照顾吗?公子今年多大,可有婚配?我看你仪表不凡,甚是欢喜。我家中有三女未嫁,如不介意,今晚去我家中吃饭?” 路边和婶子相熟的人大笑:“哎哟,我说刘婶,你这话也太密了,人家都来不及答话了。” 第165章 他们的话也很密,一句接一句。 谢无镜见缝插针道:“在下已有妻室。” 这些人仍旧很热情欢乐。 “你有夫人?那怎么是你出来买菜?” “人家疼媳妇儿,舍不得媳妇儿辛苦呗。” “可惜了可惜了,做不成我家女婿了。我家女儿十八了还不会做饭,就指望能有个像公子这样的来照顾她呢。” 谢无镜并不多话。但儒雅有礼的姿态,也不会让人觉得他过于冷漠。 一路走来,热热闹闹。 婶子和一个又一个熟人笑了一路,自觉话多:“哎哟,我们这乡里乡亲的都自来熟,不会吓着你吧?” 谢无镜:“不会。改日带我夫人出来逛逛,她定会很喜欢这里。” 跟着婶子买完菜,婶子豪迈地摆摆手,便要回自己摊子去,“不早了,快回去给你媳妇儿做饭吧。” 谢无镜向她道谢。沿着来时路走回去,进了先前路过的一家金银铺。 铺中掌柜立刻殷切地迎上来:“公子要买些什么,做什么用途?” 谢无镜拿出一根断成三截的簪子,“请问掌柜,可有办法将此簪复原。” 这簪子虽做工简单,却是凡界的工艺。 灵云界的炼器师不会修补,谢无镜也不急着补,便在芥子里放到现在。 见是一根平平无奇的赤金簪子,不值两个钱,掌柜随手拿起簪子打量断处。 谢无镜提醒:“小心。” 断处染血,断口锋利,不似凡器所砍。 掌柜扫谢无镜一眼,“这簪子是怎么断的?” 谢无镜:“与人打斗中,不慎被断。” 说得轻巧,但看断状,便知当时情况凶险。 掌柜:“补倒是能补,就是这簪子用料做工都粗糙,我还要特地去找这种金料来补,补的价恐怕比这簪子都高。你还不如重新买一根。” 谢无镜:“此簪于我,意义非凡。” 掌柜谨慎地问:“你母亲留下的?” 谢无镜:“我送夫人的。” 掌柜看谢无镜的眼神,像看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你确定你夫人要这个,不要更好的?” 谢无镜:“她念旧。” “我看你也念旧。”掌柜笑着摇摇头,“成,我来给你补。” 掌柜拿着簪子,到柜台里翻找工具材料,当场准备修补。 谢无镜本打算留下簪子过两天来拿。 见他动作如此之快,便觉如此也好。 许是天意如此,要他早日同她说清楚他们的日后。 他在旁看着。 掌柜一边补,一边打听他的事。 谢无镜知无不言。除灵云界的事外,其他事都没有刻意隐藏。 他自觉与织愉的相识到成亲,都非织愉所向往。 他想从一个普通且世俗的凡人角度来看,或许会看出他与她之间还少了什么。 织愉是个很正常的凡界女子。 婚庆大仪、凤冠霞帔,婚后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白头偕老,才是她想要的。 可他一样都没有。 听谢无镜说他与织愉的相识到迫不得已成亲,成亲后的一路颠沛流离到险些分散。 听这根赤金簪子的由来,到它因故被卖,又被他找回却没来得及送回。 掌柜捶打着烧得通红的赤金料,叹道:“你若想带回这根簪子,正式问她是否愿意嫁你,若愿意就再筹备一次婚仪,还少了一个流程啊。” 谢无镜十分谦逊:“请掌柜赐教。” 掌柜:“你没有聘书,也没有媒人,不够郑重,礼数不全。你去我那柜台里,拿纸笔写张聘书,待会儿和簪子一起带回去。” “多谢。” 谢无镜谢得真诚。 他到柜台中坐下,取了纸笔,却不知聘书怎写。 掌柜教他格式:“某地某姓,今凭某人作媒,某人保亲,以某人,见年几岁,与某人,见年几岁……” 谢无镜迟迟没有落笔。 掌柜所言,并不适合他与织愉。 他思忖良久,写下: [无界所归之人谢无镜,求娶凡界大梁二公主李织愉。 虽不可同寿,但愿同生同□□赴黄泉。] 将写好的聘书好生收起,他回到掌柜身边静等。 待赤金簪子修补完成,谢无镜付了银子,将簪子与聘书收进芥子,提着给织愉买的菜出了铺子。 霞云漫天,红如喜缎。 街市上渐次清净,摊贩行人陆续踏着暮色回家。 谢无镜正往回走,倏然感到结界被冲撞,神色一凛。 * 谢无镜走后,织愉吃着糕点看话本的时候,天谕联系她了。 天谕给了她三张纸,被她放在储物戒中。 纸若受到灵力波动浮现字迹,她便会有感应。 织愉取出那浮现出字的纸,上面写着: [已到相庭山城,却寻不见你和谢无镜的踪迹。你在何处?] 织愉回:[不知道,不过这里有结界,可能这就是你们找不到的原因。] 天谕顿了片刻,问:[你所住之处,能看到附近有何显眼之物?] 织愉走出房中四下张望。 残阳已落入天际,丝丝缕缕的红从地线上漫开。 已经这么晚了。 看来她今天吃不到谢无镜做的饭了。 第166章 织愉轻叹,回: [能看到院子后面有座山,山上有座亭子。 不过谢无镜现在出去了,你们自己斟酌何时过来。] 天谕很长时间不再回,但纸没有自燃。 织愉等了会儿,没耐心地打算把纸收起来。 天谕回:[已到结界外。谢无镜布下的结界难以破开,需你协助。你将灵力导入我给你的第三张纸中,它自会在阵内寻找阵眼。] 织愉不悦:[若在阵内破阵,我岂不是会被谢无镜发现?] 天谕:[找到阵眼后,我等会在阵外破阵,你不必担心。] 织愉无法相信天谕,恐吓道:[行。你最好是清楚,若谢无镜怀疑我,我没了下手机会,你们今日都要命丧于此。] 天谕不再回复,纸条自燃。 织愉估摸着这么晚了,谢无镜肯定很快就会回来。抓紧时间将灵力灌入第三张纸。 第三张纸仿若变成一只蝴蝶,飘飘摇摇一会儿,寻着一个明确方向飞过去。 织愉没跟,回房在储物戒里挑选要穿戴的衣裙首饰。 刚刚挑好,忽听苍穹之上传来一声雷霆震响。 结界,破了。 织愉不由紧张起来,不断在心中安慰自己:没事的,待会儿就一杵子的事。 一杵扎稳了,她恶毒女配的任务就完成一半了。 织愉做了几个深呼吸,从储物戒里翻出穴位图来看。 不行,还是太紧张了。 她忘了神道穴在哪儿了,得赶紧重温一下。 * 谢无镜赶回山下闲庄时,恰见众修如黑云压城,鱼贯闯入刚刚破开结界的宅院中。 谢无镜缩地成寸,纵跃挡在织愉所住衡殊苑外。 闯入的修士们迎面撞上他,急急刹住脚步。 为首的三人,与他无声对峙。 三人身后由各方修士组成的队伍,有人叫嚣:“谢无镜,你勾结魔族,险些害了南海国新任国主性命,竟还有脸在此与你夫人逍遥快活!” “你幼时被仙族送往灵云界,是我灵云界养大了你,你竟恩将仇报,忘恩负义!往日对你的崇敬,是我瞎了眼,竟然崇敬如此一个猪狗不如的人!” “今日你若束手就擒,随我等去乾元宗天刑台接受审判,我等念在你过去为灵云界付出的份儿上,便让你少吃些苦头。” “否则,休怪我等替天行道,诛杀堕仙!” …… 织愉在屋里听着,禁不住鄙夷地嗤笑。 说的真是义正言辞,还灵云界养大谢无镜。 若不是谢无镜,灵云界早就被崛起的魔族按着打了。 这些修士跟来,打的觊觎谢无镜仙身的算盘,她都听出来了。 不过他们只是炮灰。 谢无镜的仙身,还轮不到他们享用。 织愉穿着一身未来得及换的夕岚寝衣,披了件雌霓大袖外袍走出来。 众修忽见红绯黄昏中,长发披散、纤腰婀娜的女子面带错愕与慌乱地走出来,呼吸不由乱了一息。 在场众人并非都见过织愉。 早听闻仙尊夫人比花娇艳,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谢无镜面对众修浩荡杀势,仍旧冷静地回身,背对众修,对织愉道:“你先回房,我会处理。” 织愉点点头,转身要回房。 便听修士中有人低声问:“仙尊若不在了,仙尊夫人该如何处置?” “这般身段姿态,当然是上头的玩腻了,再丢给下面。” 织愉拧眉回眸。 谢无镜将她推回房中。 房门闭上,他未发一言。 九霄太上与鬼神不知同出,仿若日曜天光与混沌世纪交织。 一出手,便是杀招。 众修大惊,不敢掉以轻心,纷纷祭出本命法器。 “仙尊又如何,他只有一人,我们有数千同修!” “大家不用怕,灵云界有天地规则。神族仙族在此动法妄造杀戮,必遭雷殛天罚!” 随着一声声嘶喊。 带法器的、带灵兽的,齐齐攻向谢无镜。 谢无镜衣袍猎猎。 一手九霄太上化作覆天剑阵,剑雨蓄势待发。 一手鬼神不知仿若尽收三界死息,只待一挥斩,便如死神夺命。 苍穹之上,雷云滚滚,紫电雷蛇蹿动。 似将要为这一场上仙对下界的屠杀降下天罚。 织愉面对着紧闭的门,能看见谢无镜气势如虹的背影正挡在门外。 她做了个深呼吸,在太上剑阵将启、鬼神亡刀将杀的刹那,推开门扑向谢无镜。 她一手抱住他的腰,一手握紧神杵刺透他的衣袍。 他身形一怔。 神杵只刺破了他一点血肉,杵上咒术却是触血如野兽,汹涌得灌入他体内。 强大磅礴的力量将众修震退。 霎时间,剑阵破碎,长刀落地。 天地寂静。 众修纷纷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谢无镜回眸看她,唇瓣轻颤,口中血不断涌出。 风呼啸,吹动他染血的长发与衣袍。 第61章 [vip] 不愿相信 这世上, 唯有她能如此刺中他。 因为她是这世上,他唯一毫无防备的人。 织愉松开他,手中神杵掉落在地。 她不敢看他, 落荒而逃般跑开。边跑边对带队为首的三名修士道:“你们愣着做什么, 快拿捆仙索捆住他啊!” 第167章 这三人是她见过的三名护天者。 咒术瞬间破了他的功体, 封了他的修为。四肢百骸, 如火烧刀割。 谢无镜强撑着没有倒下去, 死死盯着她, 向她走近。 织愉慌乱地不断远离。然而他一个踉跄,跌跪在地,猛地拉住了她的裙。 有修士蠢蠢欲动, 欲趁机出手,被护天者拦下。 织愉不了解神杵的威力,所以害怕。 可护天者们很清楚: 虽然神杵没有像预想的那样杀死谢无镜, 但谢无镜如此毫无防备地被附上神杵所有咒术——他此刻, 连废人都不如。 他们只需要看着这位被背叛的仙尊,如何恨极他那位对他们嚣张至极的夫人,欣赏她的恐惧便好。 织愉想抽回自己的衣袍。但回眸看到谢无镜口中溢血、眼眶泛红,她终究狠不下心。 他望着她, 眼底竟似有些水雾,启唇却难以出声。 良久,他眼睫颤了颤,字不成句, 嗓音含着血,模糊断续: “我, 以为你……为什么……” 话音落,他倒在了她的脚边。 抓着她裙摆的手, 却一直没松开。 织愉想触碰他。 然而手抬起,梦里他与她悲惨的下场在眼前浮现。 她忍下恻隐,紧攥成拳。 戴上十一琉璃珠手链,织愉对三名护天者幽幽道:“你们站在那儿做什么,看我好戏吗?” 灵力灌入琉璃珠。 三名护天者痛嚎一声。 突如其来的神魂震荡,让他们猛然痛苦倒地。 众修惊愕,都不敢轻举妄动。 谢无镜已失势,他们才敢张狂。 可带他们来讨伐谢无镜的三人,分别是位于阙山附近的东海国主东方毅、三宗之一的守心斋斋主孤痕子,还有掌管桑泽城的城主柳别鸿。 他们若轻举妄动误伤了这三人,三人背后的势力定会叫他们形神俱灭! 柳别鸿跪伏在地,向织愉解释:“天谕嘱咐我等,一切随夫人行动。方才我等并不知夫人的计划有无完成,不敢贸然插手。” 织愉冷哼:“冠冕堂皇的借口。” 但这三人已对她示弱低头,她便不在此时继续为难,收了灵力。 三人立刻打坐调息,平息体内暴乱的灵力。 织愉扫视茫然众修,对三人道:“看来他们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你们不该向他们介绍一下吗?” 孤痕子板着脸:“诸位,其实仙尊勾结魔族一事,我等早已知晓。此事全仰赖仙尊夫人私下告知。” 众修大脑空白,面面相觑。 “先前因没有证据,加之谢无镜修为极高,我等便成立了联盟,一直寻找机会解决此事。先前南海国主会私自前去陵华秘境,就是想避开众人耳目,与仙尊商谈,劝仙尊改邪归正,回归灵云界。” “谁知,仙尊不仅不念旧情,还狠下杀手。他与魔族在秘境内许诺南海国归魔族,故而在南海国主登基大典上,出了那样的事。也幸好这次他暴露了他的野心,我等才能引导诸位与我等一同对付仙尊……” 孤痕子不愧是三宗之一的主事。脸不红心不跳地侃侃而谈,将一出栽赃嫁祸的故事编得滴水不漏。 织愉懒得听他说那么多哄夸这些自私自利的修士的废话,“说重点。” 孤痕子顿了下,道:“因仙尊夫人大义,若无仙尊夫人,恐怕灵云界早已被谢无镜与魔族瓜分。故我等在成立天命盟之时承诺,仙尊夫人日后将会是我等天命盟护天者之首。日后天命盟将代替仙尊,处理灵云界大小事务。” 柳别鸿也打官腔:“夫人功德无量,还望诸位以后莫要再计较夫人的凡人出身。否则,便是与天命盟作对。我天命盟决不做忘恩负义之徒,谁若对夫人不敬,定不轻饶!” 织愉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修士中有人产生一丝质疑:“她刚刚伤了你们的法器是什么?” 方才那一出,不像是三位境主心甘情愿奉仙尊夫人为联盟之首,更像是她拿他们的性命威胁了他们。 柳别鸿解释:“夫人柔弱,没有安全感。我等甚为理解,故而给了夫人一些保命的手段。” 那保命手段是何物? 竟然能同时伤及三位在灵云界修为已至顶峰的境主! 有些修士回想起方才对她的侮辱之言,不由紧抿双唇后退。 但织愉可不打算放过他们:“既然诸位已经知道,我与谢无镜并非一路人,且算得上是你们整个灵云界的大恩人。那么诸位也该为方才对我不敬之言,有所表示。” 众修无人吭声,头都往下低。 织愉:“诸位知道,我出身凡界,乃大梁公主。诸位可知,在大梁宫中,对公主不敬,却无人领罪,会如何处置?” 院中依旧安静。 织愉轻笑:“互相掌嘴,直到有人愿意指认不敬之人,或打死为止。” 有人惊愕瞪眼:“我灵云界没有这样的规矩。” “你灵云界现在由我说了算。” 织愉对率先调息结束的孤痕子道:“不听话的人,该好好教训教训才是。” 这女人…… 孤痕子袖下的手攥成拳,又松开,回身对略显慌乱的众修道:“我不愿为难诸位,但方才一些人对仙尊夫人的羞辱之言,实在可恨至极。我等不可能坐视不理,还请这些人敢作敢当。” 第168章 东方毅与柳别鸿在织愉威胁下,也不得不站起来,表明他们和孤痕子同一战线。 “我相信,仙尊夫人仁慈,不会太为难大家。” 话音落,静默许久,仍旧无人敢承认。 织愉不耐烦:“没担当的东西!直接打吧。” 直接打是对孤痕子等人说的。 孤痕子深吸口气,按捺住所有不满,释出威压:“诸位,得罪了。” 他们此刻必须用行动证明,不要招惹李织愉这个女人。以后才能免去更多人对李织愉不敬而带来的麻烦。 见三人方才奉织愉为首之言竟不是作假,有人连忙指控身边人:“是他,是他方才说等上头玩腻了,他也要尝尝夫人滋味。不要伤及无辜啊!” “还有他……” “他……” 众修开始互相指认。 有人恼羞成怒,向指认之人出手,顿时场面乱作一团。 狗咬狗,着实丑陋。 织愉懒得欣赏这出闹剧,瞥了眼地上的谢无镜。 他一直没反应,想必真的昏死过去了。 那她稍微对他好一点,就一点点……他不知道的话,应该没事吧? 织愉蹲下身,将谢无镜扶到廊柱下,从储物戒里拿出手帕,轻轻擦拭他脸上血迹。 打成一片的修士无暇看她,没打的修士正忙着躲避乱飞的攻击。 唯有孤痕子三人留意到织愉举动。 柳别鸿走来:“夫人不忍心了?” 织愉不动声色:“谢无镜与我到底有些情义在。倘若我动手后便立刻对他冷血冷情,你们难道不怕吗?” 无情无义、还掌控他们生命之人,他们是该怕的。 柳别鸿轻笑:“往后是不是不该称呼你为仙尊夫人了?你在凡界既是公主,不如仍旧以公主为称?” 织愉:“还是叫我仙尊夫人吧。” 这些打心眼里瞧不起她的修士,若是不时时刻刻提醒他们,她是一个能暗算到仙尊的凡人。 他们只会记得她是个凡人,日后对她越发放肆。 东方毅沉声道:“如此也好,可警醒世人。” 柳别鸿:“待会儿谢无镜便由我等带回乾元宗,由盟主主持处置之事。夫人随我们一同回去?” 处置? 说得好听,分明是瓜分。 织愉:“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个盟主?不过无所谓,把谢无镜送去尧光仙府,我以后仍住仙府。” 东方毅面色一冷:“你什么意思?” 织愉擦干净了谢无镜身上的血,将他额前凌乱的发,捋到他耳后,露出他的脸。 他双眼轻阖,极为出众的脸上,少了几分淡漠的冷,多了几分病弱。 织愉:“他仍是我的。” 三人皱眉。 东方毅冷声道:“我等筹谋数百年,若最后后一无所获,生与死便都不在乎了。” “你不怕死,想杀我?” 织愉对他笑,“我有说你们分不到他吗?已经等了数百年,还怕再等上这一时半会儿吗?” 孤痕子阴狠地凝视织愉,“此处不是谈话之地,等先回乾元宗,众人聚齐,再作定夺吧。” 织愉施施然答应。 他们在这儿暗暗商谈期间,几名言语侮辱织愉的修士,也已被押出修士队伍。 孤痕子恢复随和之态,询问:“夫人要如何处置?” 织愉:“按凡界宫中规矩,言辞不敬者,入宫中刑司。你们灵云界,有这种地方吗?” 柳别鸿:“各宗各派都有刑罚堂。” 织愉:“便带回乾元宗,按乾元宗的宗规处置。” 几个鼻青脸肿的人惶恐抬眸,看向织愉。 织愉对他们讽刺一笑:“希望你们日后都能学会谨言慎行。” 但他们多半没有以后了。 孤痕子:“此次多谢诸位协助,请诸位随我等一起回乾元宗,天命盟绝不会苛待诸位。” 一行人浩浩汤汤的来,浩浩汤汤地准备离去。 织愉不紧不慢地踱步回房,换了套杨妃色菩提花描金大袖裙。梳了个利落大气的发髻,戴神树流云日轮发冠。 梳妆完毕,她才慢悠悠走出来发号施令:“走吧。” 众人多有不满,但只能听令。 一行人御剑而起。 织愉乘着柳别鸿召出的坐骑,坐骑上还驮着昏死的谢无镜。衣袂翩然宛若神女,被簇拥着离开相庭山城。 到乾元宗,其他护天者已在等候。 织愉直接骑着坐骑进入太清殿中。 庄严肃穆的太清殿内,一人坐于主位,闭目养神,声音雄浑:“你们终于来了。” 十名护天者向其行礼:“盟主。” 织愉端坐在坐骑上,斜眼睨他,“原来昊均道尊就是天命盟的盟主。” 昊均睁开眼,凌厉地审视她:“看来夫人并不惊讶。不过夫人这一出手,倒是让我惊讶万分。” 织愉:“不用恭维我。我这次来,只是来通知你,在谢无镜对我毫无用处之前,他会一直留在我身边。” 话音落,大殿内寂静凝沉。 * 七日后,奉仙族地。 香梅早在那日摆脱追杀后,就随同族回到了族地。 所有族人都在冷静地等待仙尊传令,唯有她备受煎熬。 前几日她听说仙尊被带回了乾元宗。 第169章 后来又听说,除南海国外的十境成立了天命盟。夫人竟然成了天命盟之首。 因为夫人在擒拿仙尊一事中,立下首功。 她不相信。 夫人绝不可能背叛仙尊! 这几日她夜夜做梦,梦里都是夫人与仙尊。 她总梦见她被选中那天。 她在站在人群里,看见仙尊护着娇小纤弱的夫人而来。除了惊讶这位凡人如此美丽之外,更惊讶的,是仙尊看着夫人时专注的神情。 仙尊总是很淡泊。 有时香梅甚至会大逆不道地想: 他总是那样毫无感情,好似不知为何而生,为何而死。 夫人的出现,就像是在生与死的拉扯中,生的一方给了他一个“活着很好”的理由。 夫人不知道,但她知道: 原本仙尊重回灵云界,是打算将那些狼子野心之徒斩草除根的。 当时整个奉仙一族,都做好了血战将至的准备。 然而仙尊决定将身中奇毒、离不开他的夫人接来灵云界后,计划被暂缓了。 因为夫人太弱,她承受不起那样战乱的灵云界,承受不起任何半点闪失。 仙尊愿为她,再忍耐百年。 夫人就是仙尊唯一的弱点,她怎么可能背叛仙尊呢? 香梅伺候了夫人这么久,她始终记得夫人每次看到仙尊,眼睛总是会比平时多一些神采。 记得夫人每次看到仙尊,笑起来都是最开心的模样。 记得夫人那样娇纵任性的人,却总是对仙尊有一份别人都得不到的细心。 夫人肯定很喜欢很喜欢仙尊。 香梅在第一次被仙尊命令:“好好照顾夫人”时,就暗自立誓: 为了奉仙一族的使命,为了仙尊,她一定会用生命照顾好夫人。 夫人现在一定是被推出来做幌子的。 也许那群人对夫人另有图谋,也许夫人现在过得很煎熬,很痛苦…… 夫人那样骄傲娇纵的人,怎么能受得了! 不行,她得去找夫人。 香梅终于下了决心,趁夜违背族规离开族地,直奔乾元宗。 乾元宗如今上下还在戒严。 香梅潜不进去,唯有在大街上主动被抓,在众目睽睽之下道:“我乃天命盟护天者之首的仙侍,谁敢动我?如若不信,大可带我去见夫人。” 乾元城内多有商贩认识她,纷纷为她作证。 乾元宗弟子忖度后,带她回乾元宗。 香梅一路上都在想:我或许无力救出夫人,但一定会尽己所能,让夫人过得好些。直到仙尊将这些恶徒斩杀。 她被带往乾元宗水云殿。 殿外多名内门弟子把守,甚是森严。 香梅认定夫人如今处境糟糕。 然而踏进水云殿外殿大门,她就见一个上品飞星手钏被扔到她面前的地上。 顺着手钏看去,地上零零散散的上品法器首饰扔了一地。 她担忧的夫人,正一身雀梅嵌薄玉的大袖华袍,发上冰玉流光的首饰熠熠生辉,在乾元宗弟子捧着的托盘上挑挑拣拣。 一样一样东西被她当垃圾似的扔掉,夫人终于不耐烦地推开托盘,“这就是你们挑东西的眼光,还是你们故意拿这些废品来糊弄我?” “夫人,这些已是价格不菲的好物了。” “只是价值不菲?哦,原来你们不愿意买最好的给我。就凭这些东西,还想哄着我在这儿长住?” 织愉拂袖回身,斜倚在贵妃榻上班,扶额道:“回去告诉昊均老头,七日前是他说的这七日要为谢无镜保命疗伤,我这才带着谢无镜暂住乾元宗。” “如今七日已过,既然拿不出东西留下我,我便要带谢无镜回尧光仙府了。” 弟子们恭敬应是,面露苦相陆续离开。 香梅愣在原地,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 织愉瞥见还有个人影在,实在烦透了这些把她当傻子的修士:“你怎么还不走,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香梅张了张口,声音哽咽:“夫人。” 织愉愣了下,抬眸一瞧,顿时惊喜:“香梅。” 她欣然起身走向香梅。 这几日在乾元宗,她睡不好,不敢吃。 还要时时与那些心怀鬼胎的盟友们周旋,日日看着昏迷不醒的谢无镜,免得那些人偷偷对他下手,过得都要累死了。 现在她唯一的好盟友香梅竟然回来了,她有一种独在异乡碰到熟人的喜悦。 织愉关心她:“这几日你过得怎么样,可有受伤?” 走到香梅面前,见香梅呆呆的,她向香梅伸出手,“你好像瘦了。” 她知道香梅不喜欢人碰,没打算碰到香梅。 只是她刚抬手,香梅便犹如惊弓之鸟,连连后退。 织愉怔住。 香梅逼自己停下脚步,眼眶泛红地问:“夫人,外面说的都不是真的,对吗?” 织愉若有所感:“外面说什么了?” “说您是擒下仙尊的首功,说您如今是天命盟的护天者之首……这不是真的,对吗?” 香梅眼里充满期盼。 织愉沉默片刻,道:“是真的。但是香梅……” 你不该和我是一伙的吗? 我们两个,不是狼狈为奸的恶毒女配和她的笨蛋恶毒小丫鬟吗? 第170章 “为什么?” 香梅颤声问,“夫人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 织愉是有理由,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理由。 但香梅不该来这里质问她。 她告诫香梅:“我没有苦衷,我如今就是天命盟的护天者。谢无镜现在已经输了,你若还想好好留下来,就不要再说这种话。” “输了?” 香梅眼里充满震惊,眼泪啪嗒啪嗒掉,不敢相信织愉竟然说这种话。 “夫人,您觉得如果不是您对他下手,这世间还有谁还能伤到他?输了?不……” 香梅觉得荒谬,摇着头讽刺道,“不,他没有输,他只是错信您了!您知不知道,他……” 织愉打断:“够了。既然你执意效忠于谢无镜,我也不留你。看在你我过去的主仆情义上,这次我不会叫人抓你。你走吧。” 织愉睡回贵妃榻上,闭上眼睛。 蠢香梅。 她知道香梅忠心,但在敌人地盘说这种话,这不是找死吗? 香梅静静地站立不动,似是在做挣扎。 良久后,她倔强道:“仙尊说过,我是夫人的仙侍。我会谨遵仙尊命令,好好照顾夫人,我不走。” 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呢? 织愉无语。 她愿意留下香梅,但…… 她忌惮地扫了眼外面那些乾元宗弟子。 她的盟友可都在虎视眈眈呢。 织愉思忖道:“你这副模样,我怎么用你?不过待回了尧光仙府,我会多找些人来伺候。你要是不介意教他们伺候的规矩,教完之后就去偏院洒扫,别出现在我眼前,我倒是可以把你带回去。” 香梅错愕半晌,失魂落魄道:“多谢夫人。” 织愉不再多言,门外却传来一道声音: “仙尊夫人可真是念旧情,这样的人也敢留在身边。不怕她哪天夜里为了她的仙尊,暗杀你吗?” 一名模样二十多岁的俊秀男子,跟在昊均身后大步走进来,十分熟稔地和织愉半开玩笑半严肃地调侃。 是柳别鸿。 织愉冷眼睨他们,这两人来了多久,听了多少? 她讽刺道:“比起一个需要别人带才进入水云殿的侍女,难道不是悄无声息进来的人更危险吗?这种人一般都是杀手。” 昊均眉目微沉。 柳别鸿仍旧调笑:“这次是我失礼了。不过你我之间,也许迟早有一天不需要用到请进。” 织愉翻了个漂亮的白眼。 对于柳别鸿,她早前就有些印象。 在南海国圣迹殿,初次与护天者们会面,就是柳别鸿先示好,打算自我介绍。 在更早之前,他们未见之时,还送过她一棵光开花就要百年的树嘲讽她命短。 七天前,见昊均不仅默认她护天者之首的位置,还愿意和她协商谢无镜的归属。 他的态度便变得更加热情,大有一副打算跟她发展出什么的意思。 织愉一直冷漠以对。 但他毫无羞耻心,我行我素地同她套近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个狠人。 昊均扫香梅一眼。 骇人威压直逼而去,香梅顿时脸色惨白。 织愉装作没有发现,不紧不慢地对香梅道:“你去一边侯着,等我回尧光仙府时再来,现在少打扰我。” 香梅瞬间明白过来,夫人在保护她。 可为何夫人对她仍有恻隐,对仙尊却那么狠心? 香梅复杂地看织愉一眼,退下。 昊均往内殿走去,好似他从始至终就没做过什么似的,“慈琅醒了吗?” “没有。”织愉眉轻蹙,“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 三人走入内殿。 用于疗伤的寒玉床上,躺着双眼轻阖的人。 他气息浅淡,宛若死人。 昊均与柳别鸿都没有靠近,仿佛在忌惮什么,远远地对谢无镜施法检查:“他体内咒文已被安抚,受损灵脉也已修复,早就该醒了。” 织愉:“也许是你乾元宗的灵气,不足以养他仙体。我今日便要带他回尧光仙府。” 昊均:“灵气不够精纯……有这个可能。” 七日前,昊均与织愉说好七日后再商定谢无镜归属。 现在看昊均的意思,是要让步了。 柳别鸿:“夫人不懂法术。不如我一同去尧光仙府,也好照看谢无镜。” 织愉不留情面地道:“没有我的允许,恐怕你有命走进尧光仙府,没命走出来。” 柳别鸿笑着摸摸鼻子。 昊均对织愉道:“你带谢无镜回去吧。我已安排好侍者,待会儿你挑些人,让他们把谢无镜护送回去后,便留下伺候你。” 这是安插眼线呢。 不过织愉能够应对,“可以。” 昊均:“但你总得给个明确期限,这样我也好向其他护天者交代。” 七日前,织愉说要留下谢无镜的理由,是她凡人的功法特殊需用到谢无镜。 这个理由合理,却让人担心她是否会独占谢无镜。 “天谕先前许诺我加入天命盟,便帮我修炼无需依靠谢无镜。” 织愉道,“待你们能保证我会和你们同时飞升成仙,届时你们该得到的,绝不会少。” 昊均探究地盯着织愉片刻,态度变得和蔼:“有你这个承诺,助你成仙之事,我与天谕会想办法的。” 第171章 “如此便好。” 织愉揉了揉太阳穴,“快些把侍者带过来让我选,我要回去了。” “好。” 昊均应下,带柳别鸿离开。吩咐乾元宗弟子,将准备好的人都带过来。 他与柳别鸿径直去了太清殿。 太清殿内。 其余护天者都在等待昊均此次去商定的结果。 昊均回来,听昊均说已让织愉把谢无镜带走,他们群情激动。 “盟主,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那凡人,忍到现在,她都快踩在整个天命盟头上了!” 昊均在大殿主位落座,气势巍然如山,俯视吵嚷的众人,直到他们悻悻然收声。 昊均:“天谕告知,取谢无镜心脉仙血成咒之后,还要筹备一段时间,才能化用他的仙骨助我等飞升。在此之前,就先让让李织愉吧。” “为何要让?”杨平山愤而不解。 昊均:“谢无镜此人深不可测,极有城府。眼下他看似已成困兽,但他手上还有一批世代侍奉仙族的奉仙一族未曾动用。” “奉仙一族由仙族时期的十世家组成,血脉皆受过仙族点化。皆是能人辈出、各有奇术之辈。” “李织愉身边一直伺候的小丫头便是奉仙族。今日我略微一探,她骨龄不到四百,便已是合体期。承受我搜魂之术,竟能站着抵抗。” 众人神情变得凝肃。 “奉仙一族如她这般的不在少数。” 昊均面色深沉:“我担心谢无镜仍有后手。若无人牵制他,这场将他一击必杀的局,恐怕就会变成他将我等一网打尽了。” “神杵上除了有我留下的杀咒,封印咒之外,还有天谕留下的的缔命丝。” “缔命丝滴血认主,中丝者不可背叛丝主,否则将遭散魂之痛。而现在李织愉是缔命之主。” “李织愉无非就是贪图享乐,日后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为防万一,再想想有什么既能牵制她的东西吧。” 众人陷入深思。 柳别鸿风流一笑:“一个让她情根深种、唯命是从的情人,如何?” “馊主意。” 昊均睨他一眼,“但也不失为一条路。那就各自去你们的领地,去找些俊朗出众、喜好凡界事物的男子送去伺候她。” 柳别鸿:“为何不让我亲自出马?” 一名妖娆女修——西海国主澜尽娆噗嗤一笑:“盟主觉得仙尊夫人看不上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03 20:00:08~2024-02-05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取个好听的名字 26瓶;arrio 11瓶;千山 10瓶;·无糖咖啡厅· 2瓶;溪尘、苏陌、阖.、非正式读书人、双鱼座的小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62章 [vip] 不许近身 回到尧光仙府。 明明只是半多月未归, 织愉却有恍若隔世之感。 织愉亲自用断重诀将谢无镜送进他的房中。 这段时间,为了防止他人靠近谢无镜时趁机对他动手脚,谢无镜的一切都是她这般亲力亲为。 两名侍者跟在她身后护送, 以防她灵力不支, 将谢无镜摔下来。 入屋后, 二人眼睛暗暗地偷瞄屋内的神仙之物, 蠢蠢欲动, 全然没有发现她已留意到他们的小动作。 织愉轻咳两声。 两人也不惊慌, 散漫地行礼:“仙尊夫人有何吩咐?” 在选中侍者后,为方便控制他们,昊均让他们和织愉定了主奴契。 但在他们眼中, 这位夫人,到底只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签了主奴契又怎样? 他们是昊均派来的天命盟弟子,她一个空有名号的护天者, 还能真敢对他们不客气? 织愉对他们招招手, “辛苦你们了,随我出来吧。” 看吧,她多客气。 二人向外走,对屋内摆设实在心痒, 顺手各拿了一个桌上的杯子。 这杯子非凡品,灌了普通水进去,都能养出些许灵力呢。 织愉没有阻止。 待出了谢无镜的房,将门关上。 她把在院中四处张望, 神态放肆的其余八名侍者一同叫到面前。 一共十名侍者,在她面前假装尊敬地聚齐。 织愉:“诸位做我的侍者, 可是心甘情愿?” “自然。” 他们这些天命盟弟子,不用去执行死亡任务, 只要来尧光仙府监视这位仙尊夫人就行。 可不都抢破头想来嘛。 织愉笑:“既然没有不甘,我就要说说我的规矩了。” 她叫先前顺了杯盏的两名护天者走到她面前。 她站在三阶高长廊上,比这二人高出一个头,垂眸俯视,冷了脸。 啪——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响彻夜幕将至的院子。 众侍者错愕地瞪大眼。 两名被打侍者难以置信地瞪向织愉。 一人咬牙切齿:“夫人这是何意?可是忘了我等是昊均道尊派来的?” “昊均派来的?需要我供着你们,再给你们磕三个响头吗?” 织愉又赏了二人两巴掌,“别说你们是昊均派来的,就算你们是昊均本人,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我照样掌嘴。” 第172章 织愉冷脸俯视众人:“你们与我签的是主奴契。给我当奴才,就要有当奴才的规矩。以后见了我,先给我跪下行礼。” 众人难以置信。 有人怒道:“仙尊夫人是对我等不满,还是对昊均道尊不满,拿我们撒气?” “明日我等便禀报道尊,我等伺候不起夫人!” 织愉轻笑:“明日?不用等明日。今日,我便可以将你们的尸体送去给昊均。” 话音落,她念咒,调动灵力发动契约。 她面前被她掌嘴二人顿时跪倒在地,挣扎抽搐。 其余八人登时满面惊恐,看着这二人被折磨了许久却不死,明白织愉这是在警告。 现在不要他们的命,不代表待会儿不要。 想不想留命,就看他们的态度了。 八人中一人连忙率先跪下,头磕在地上:“夫人息怒,奴知错。” 其余人连忙跟着跪下,齐齐磕头:“夫人息怒,奴再不敢不敬夫人,请夫人原谅。” 地上吐血的二人向织愉伸出手,亦努力表达哀求饶命之意。 他们这些天命盟弟子,长期在暗处,不比寻常修士。 多是走投无路、见不得光之人,没有寻常修士的气节。 织愉施施然收手,“我的规矩很多,但我懒得教。有不懂的,就去找书查查,凡界的宫人是如何伺候宫中主子的。以后,那就是你们的行为准则。” “至于你们——” 织愉俯视地上瘫倒的二人,对一旁站着的香梅道,“你过来,把他们从谢无镜屋里偷的东西拿出来。” 香梅走过来,一声不吭地接过二人主动交上的茶盏,双手奉给织愉。 织愉:“毁了吧。” 脏了的东西,谢无镜不会再要了。 香梅灌入灵力,茶盏碎作齑粉飘散。 织愉吩咐:“把这两人送去给昊均,告诉他这种货色我用不了。” 香梅应声,拖着重伤的二人离开。她全程一言不发。像是留在织愉身边,仅是因为谢无镜从前的命令。 织愉没有过多留意她,吩咐四名男侍者去守山门,四名女侍者去扫院子:“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手脚不干净,或是在尧光仙府内乱逛。” 不用她说“否则”,众人便知后果严重。 虽心有不满,但表面不敢怠慢,连忙应:“是,夫人。” 有名侍者问:“可需要留下两人去照看仙尊?” 织愉反问:“我有这么吩咐过吗?” 侍者立刻认错:“是奴僭越了。” 织愉转身进入谢无镜房中。 他躺在床上,仍是几无生息的模样。 织愉坐在床边,为他施了净尘诀,用从元始峰取来的灵湖之水沾湿巾帕,为他细细擦脸,“谢无镜,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梦里他有睡这么久吗? 织愉不清楚。 为他擦完脸,她如过去七日那般,在他身边小憩片刻,而后回自己房中休息。 她以前从不辟谷。 但这七日,她不敢吃乾元宗送来的灵食,储物戒里的点心又不够吃,她都学会辟谷了。 现在这些侍者做的,她亦不敢吃, 织愉躺到熟悉的床上,很是委屈。 明日叫香梅给她做吃的好了。 虽然香梅现在对她可能有些仇视,但绝不会害她。 仔细想想,或许恶毒女配的狗腿子注定离去,也是宿命。 好多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呢。 织愉在小间的温泉里泡了会儿,换了一身绢执芍药花的寝衣。 拿出储物戒里省着吃的桃花酥,靠在床头小口吃着,看起话本来,总算找到一点回家了的舒心。 看累了,她便睡。 她很是疲惫,在熟悉安心的地方,很快入睡。 只是感觉只睡了一会儿,她突然听见隔壁传来一声惨叫。 她猛然惊醒,外袍都没披便跑出去。 一出门便见香梅已到谢无镜房门前。谢无镜房门虚掩着,显然是有人闯进去了。 香梅望着织愉,仿佛在说:夫人,您不管吗? 织愉推开房门,大步走进去。 就见一名女侍者正衣衫不整,痛苦地趴在地上呕血。 床上的谢无镜仍无反应,睡姿和衣物都还是织愉离去前的样子。 可女侍者却好似遭受重击,奄奄一息。 织愉困惑又生气:“发生什么事了?” 这群人真是不省心。 已经被教训过了,大家就一起好好地在这儿养老不好吗? 女侍者说不出话来,求救地向织愉伸出手。 与她同行的侍者替她封住紊乱的灵脉:“她定是遭到强横暴烈的气劲冲击,才会如此。” 什么气劲? 织愉疑惑,却见香梅毫不惊讶,眼里甚至透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她问香梅:“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香梅:“很明显,她想趁仙尊昏迷之际,怀上仙胎。然而她没想到,仙尊即便被封住修为,但到底是仙身,自有仙气护体。任何非仙尊允许的人,都不得靠近。” 说罢,她盯着织愉,“所以我等从不敢在仙尊入睡或入定时轻易接近。” 织愉感觉香梅在控诉她什么,但是她没有证据。 织愉尴尬地避开香梅视线:“把这人也送去给昊均。” 第173章 女侍者一听,惊恐地想要去抓织愉的裙摆哀求。 织愉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表情与动作。 香梅眼疾手快按住女侍者,狠厉地将其拖走。 织愉让其他侍者退下,“全部去守山门。不经允许,不许再入皆归院。” 侍者们应是,不敢忤逆。 被送回去的人越多,昊均定会越生气,这可是会要了他们命的。 他们连忙退下,还恭敬地把门关上。 织愉谨慎地靠近谢无镜:“你醒了吗?” 谢无镜毫无反应。 织愉默然。 香梅说的是真的,他即便不醒,也有护身仙气。 所以十个护天者,都不能像她这样切切实实地伤到他。 织愉走近他,直到在他身边坐下,也没有任何气劲阻止她。 她轻抚他的脸:“是我把你想得太弱了。原来这段时间在乾元宗,不用我守着你,你也能保护好你自己。” 她还记得在凡界的时候,他重伤了,是要她守着的。 织愉在这儿坐了一会儿,便回自己房中继续睡了。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再无事情发生。 醒来时,院里除了香梅,也没有其他人贸然过来。 织愉颇为满意。 若是香梅像以前那样一听到她醒的动静,就能主动送水来,她就更满意了。 织愉吩咐:“去打水来,然后去厨房给我做早膳。” 香梅:“夫人之前说,只要我教导新来的侍者。” 原来是因为她自己放的狠话,香梅才不像以前那样 织愉找补道:“你看新来的侍者,有哪个是教得了的吗?” 香梅会意,领命去做事。 打热水,做早膳,都是香梅做惯了的。 看着织愉洗漱,在膳房用膳,好像一切都没改变。 香梅恍惚地想:若是夫人没有背叛仙尊,她就这样一直伺候夫人,该有多好。 织愉不知香梅的想法。 吃到这几日以来第一口热腾腾的香菇鸡丝粥,织愉发出一声喟叹。 甚至觉得,幸福或许就是一口鸡丝粥这么简单。 她往常都是吃一碗粥,今天一口气喝了三碗。 香梅五味杂陈,终究憋不住道:“夫人,您……这么饿吗?” 其实她想说,夫人,您这几日受苦了。 织愉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神态显出几分娇憨:“我快九天没吃饭了。” 虽然对于修士来说,辟谷之后不再进食是常事。 但这对织愉来说,这真是要了命了。 香梅心有不忍,“夫人,您还要吃什么吗?” 织愉摇摇手,“暂时不吃了,吃撑了。” 她扶着椅子站起来,去院里散步消食。 累了就在廊下一躺,晒着早午的阳光,惬意地闭上双眼,享受平静与无所事事的悠闲。 只是没多久,她半梦半醒的,快要睡过去。 守山门的一名侍者突然来报:“夫人,西海国主求见。” 西海国主? 织愉毫无印象。 她让侍者先退下,慢悠悠地回房,挑了件缣缃色蟾宫纹的大袖裙换上,而后坐在镜前梳妆,簪金钗戴贝母冠与绢花。 待她梳妆完毕,半个时辰都过去了。 她这才不紧不慢地从传送阵直达山门。 从阵内出来,就瞧见山门前一名妖娆女子,一身珊瑚赫色薄纱罗裙,纤腰长腿在裙下若隐若现。 上坠灵宝灵饰,华光熠熠生彩,像凡界西域女子打扮。 女子等得不耐烦,眉眼横瞪。瞧见织愉走来,又立刻换了副寒暄面孔,“夫人让我好等。” 织愉:“尧光仙府太大,我不会御剑,所以走得慢了些。” 澜尽娆:“可我瞧你似是从法阵里出来的。” 织愉:“走到半路累了,想起来还有传送阵,就走了传送阵。有什么事吗?” 有脑子的都看得出她在扯谎。 澜尽娆心中气闷不已,却仍挤出笑来:“听闻昊均送的这些侍者,夫人用不惯。所以我今日特地又挑了些人送过来。” 又是来送眼线的。 织愉百无聊赖地抬眼往澜尽娆身后一扫,倏然瞪大眼睛。 就见六名身材健壮,模样俊朗刚毅,衣着单薄得隐隐能透出肌肉的男子上前一步,行礼道:“夫人好。” 这不是来送眼线的,是来送男宠的。 澜尽娆暧昧地靠近,“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原本打算我自己留在身边享用的。今日就当是送给夫人的见面礼了,他们都是专门受过调教的。” 她亲昵地拉住织愉的手:“我与其他护天者不同,从没有看不起夫人,反而觉得以夫人的出身,能做到如今的地位,属实厉害。夫人不必那么敌视我。” 会说出“出身”这种话,说明她心里仍是鄙夷的。 织愉冷淡地抽回手:“尧光仙府不需要这么多侍者。” 澜尽娆眯了眯上挑的眼,贴近织愉耳朵:“夫人可是不喜欢这样的?我还想着他们与仙尊完全不是一种风格,帮夫人换换口味呢。” 一股过于浓郁的幽香,随着她说话时的吐息,萦绕织愉脸侧。 织愉走到一边去,一脸不为所动。 实际上,她的心在乱跳,有些手足无措。 第174章 按照她的人设,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 她是不是应该收下? 织愉偷偷又瞄了眼这六个男人。 他们目光灼灼,表情不一,但个个都好像在用眼睛勾她。 织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六人模样身材都是极为出众的。 但是和谢无镜比起来—— 织愉觉得就像是看过举世无双的珍馐后,转眼看到六盘五花肉。 肉肯定不难吃,就是腻得慌。 澜尽娆:“夫人不妨试试再说?若不满意,过两日我就把他们带走。” 织愉不语。 见她动摇,澜尽娆手搭在她肩头轻轻摩挲,蛊惑般劝:“仙尊一看就是清心寡欲之人,又整日为灵云界四处奔波,没时间陪你。想来过去那段时间,你过得并不满足。” “夫人来自凡界,也许被凡界礼教所束缚,不好意思承认。但同为女子,我是知道不是只有男子才会有欲望的。” “如今你可是天命盟护天者之首,想如何便如何,就便是盟主和谢无镜也没资格管你。你何必固步自封呢?” 织愉沉吟须臾,“好,我先将他们留下。回去告诉其他护天者,在我将他们退回去之前,不用再送人来,我喜欢清净。” 澜尽娆愣了一下。 织愉便了然:自己猜对了,各方都打算给她送人来。 至于他们打的算盘——显而易见,不是为了监视,便是为了掌控她。 澜尽娆夸赞:“夫人当真聪慧。好,我回去便和他们说。不过他们送不送,可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织愉主动握住澜尽娆的手,握得她眼中闪过一丝懵,“人多了就会有争斗,到时你的人可就不一定留得下来了。” 澜尽娆眼珠转了转,心想仙尊夫人这是示好之意吗? “我知道。夫人交代的事,我自当尽力。” 说罢,澜尽娆招呼六名男子随织愉回去。 织愉允六人进入尧光仙府,“我没锻过体,容易累,就不送了。” 澜尽娆颔首,翩然离去。 昊均给的四名男侍者,看织愉当真将六名男子带进传送阵,不由得都摸了摸脸。 有人嘀咕:“还可以这样?我长得很差吗?凭什么我只能在这儿守山门?” 有女侍者睨他们一眼:“心里没数吗?” * 织愉将六名男子带回来时,香梅正端着做好的桂花乳酪要送去给织愉。 瞧见那六名衣袍单薄,眼神暧昧,凸显线条的男子跟在织愉身后。香梅怔在原地,握着托盘的手紧得将托盘都捏出了裂痕,“夫人,他们是?” 织愉让六名男子站在皆归院外:“西海国主送来的侍者。” 香梅愤然:“只是侍者吗?” 仙尊还在因夫人那一神杵而昏迷不醒,夫人竟然领了别的男人,进入仙尊的尧光仙府。 香梅气得恨不得把托盘摔了。 香梅说得她好像负心汉,织愉揉了揉眉心,“他们是什么人,我需要向你交代吗?” 香梅心寒地放下托盘:“是我僭越,请夫人责罚。” 织愉状似不耐烦:“下不为例,把这几个人安排到其他侍者住的难微院去,让他们换过衣服后,找个地方去拔草。” 香梅面露困惑。 六名男子中亦是有人连忙道:“夫人,西海国主是想叫我们贴身伺候您的。” 而不是让他们去当苦力! 织愉回身对他们笑,“拔草,是一件能够同时测试腰力、体力和耐力的事。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六名男子恍然大悟,暧昧地应下。 香梅心里升起地那点希望又被掐死,冷着脸带六名男子下去。 织愉漫不经心地叮嘱香梅:“他们的一切暂由你安排。去拔草的时候,你也在旁边盯着,记录一下谁坚持得最久,拔草最厉害。” 香梅狠声道:“是。” 目送他们离开。 织愉顿时浑身轻松。 她相信香梅会好好折磨那些人,让他们没有精力来打扰她的。 而她同时稳住了恶毒且渣的人设。 简直完美。 织愉脚步轻快地进了谢无镜房中。 过去也好,现在也罢。 谢无镜醒着也好,不醒也罢。 似乎在他身边,她才能是最无拘无束,最自在的。 织愉坐在床边,轻抚谢无镜的脸:“你现在若是醒着,看到那些人,又会和生气不和我说话了吧……不对,现在的你,应该会恨我。” 她缓缓俯下身,趴在他胸前,听他微弱的心跳。像他从前安抚她那样,轻轻拍着他。 “谢无镜,你已经回了尧光仙府,为什么还不醒?不愿醒来,是不想再见到我吗?” 她嘀咕着,又兀自笑起来,“不会的。你不是那样不愿面对现实的人。” 她趴了一会儿,在静谧与安宁中犯起困来,喃喃:“谢无镜,快点醒来吧。” 然后恨我、报复我、杀了我。 这样走完剧情,你我都可以去过快活日子了。 那些人一个个把我当傻子,整日想办法算计我。 你说他们要是都肯像我一样能偷懒就偷懒,大家都轻松,多好…… 她在心中无声地抱怨。直到实在困了,打了个哈欠,回自己屋睡觉去。 第175章 床上的谢无镜毫无反应,什么也听不见。 此刻,他的神魂身处另一个世界。 准确的说,这是一个为了威胁他而创造出的幻象世界。 在这个世界,他又成了凡界的刀客谢无镜。 在与她相遇的茫茫大漠中,不知死了多少回。 送亲的军队在大漠中浩浩汤汤而过。 他骑着马去赴一场也许会让他再次死亡的战斗。 行至沙丘上。 在他耳边蛊惑了千百回的声音,终于发狂般叫嚣起来:“杀了她!谢无镜,杀了她!你不想离开这里吗,你难道想和我耗死在这里吗?” “想离开,就杀了她!” 谢无镜置若罔闻,仍如初次见她那般—— 因军队突然停下,他也警惕地停下脚步,向军队望去。 一名盖着红盖头的和亲公主,从刻有大梁皇室徽记的四架马车里走出。 她穿着华贵的嫁衣,由宫侍搀扶出来。 宫侍去和带队将军说话,她便站在马车边静静地等。 一阵风吹过,将盖头轻掀。 少女面容娇艳,带着淡淡的紧张与忧愁。 她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在那一刹那看向他的方向。 可他们隔得太远。 转瞬,盖头就落了下来遮住她的脸。 她没有看到他。 她的模样,却映在了一位不知前路生死的少年刀客眼里。 “谢无镜,你听不见我说话吗!谢无镜!” 那声音气急败坏。 少年刀客静静地看着。 看着和亲公主回了马车上,军队再次出发。 他打马转身,继续去奔赴一场围杀。 茫茫大漠上,和亲的大红队伍与单枪匹马的玄衣刀客背道而行,渐行渐远。 “我以前从未想过,倘若我没有遇见她,我是否会死在这片大漠里。最近,我时常在想。” 这是他第一次与它说话。 它立刻回:“不会,你本就不需要她救。” 谢无镜淡淡然道:“是,我有仙气护体,我不会死。那么她不再是我的救命恩人,她之于我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它沉默不语。 谢无镜:“她是我的夫人。” 它再次激动起来:“她背叛了你!” 谢无镜:“背叛与否,我自会判断。你的定论,毫无意义。” 它默了两息,无力地咬牙切齿:“谢无镜你真是……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对心魔都毫无反应的人!” 谢无镜:“你并非心魔。” 它:“我出现在你的灵府,不是心魔还会是什么?” “我没有心魔。” 谢无镜语调清浅,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你有。当她背叛你的那一刻,你就产生了心魔。” 它再次试图蛊惑,“唯有杀了她,你才能离开这里,才能摆脱心魔。” 谢无镜不语。 他再度无视了它。 它的言辞凿凿与激情仿佛都成了笑话。 它挫败地长嚎,大喊,试图以一种歇斯底里的荒唐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然而谢无镜充耳不闻。 他在漫天黄沙中下马,拔刀走向在此等候多时的敌人,走进四野皆是埋伏的陷阱。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厮杀再度上演。 结局从未改变。 刀光血影后,谢无镜拖着浑身是血的伤躯,步履踉跄,走出尸横遍野的包围圈,迈向等候他的马。 跨上马,他倒在马上。 马载着他向绿洲奔去。 一路上,血顺着他垂下的手滴滴答答。 他平静地闭上眼睛。 它崩溃地大叫:“你知道你在这儿过了多久吗?你知道你轮回了多少次吗?难道你就不想出去吗?” 回应它的只有大漠风声。 马载着他到绿洲。 他无力地从马上栽下来,再未起来。 在这里,她不会出现。 不会将他扶上马,与他一起逃出大漠。 谢无镜闭着眼仿佛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他又成了大漠中踽踽独行的刀客。 骑着他的马,背着他的刀,走他走过无数遍的那条路。 它沉默至极,为魔的自尊让它倔强地与他僵持。 明明谢无镜才是被困住的那个。 它却觉得自己像被他困住了。 它被困在此地,轮回了两千三百六十七遍。 而谢无镜就像是一个不断路过此地的旅人。 此处,有他百看不厌的风景。 在这里,他会遇见送和亲公主去北戎的军队。 会看见和亲公主从马车上下来,看见风掀起她的红盖头。 第63章 [vip] 不断轮回 太清殿中, 众人齐聚。 “这都快半个月了,谢无镜还没有醒?” 杨平山难掩讶异,抬高了音量。 织愉坐在主位下首, 慵懒地用手撑着头, “嗯。” 其他十名护天者都站着, 唯有昊均在主位上坐着。 护天者们陷入沉思。 他们不是担心谢无镜会死, 而是担心谢无镜助不了织愉修炼。 以她的脾气, 她恐怕会破罐子破摔。来个“我不能成仙, 那大家都别想成仙,一起死吧!” 柳别鸿安抚她:“你别急,我回去就传信, 让桑泽城的神医过来看看。” 第176章 昊均沉吟许久,也选择稳住织愉:“今日我会再亲自去为谢无镜诊治,看看他情况如何。” 你们看我像着急吗? 他们一个个担心她发疯的样子, 让织愉觉得好笑。 好吧, 她虽然知道谢无镜不会死,但他总不醒,她确实有点担心。 织愉点头:“还是我把谢无镜带来乾元宗诊治吧,我不放心你们任何一个人进入尧光仙府。” 她说得直白。 但他们之间的虚情假意, 大家心知肚明。 织愉问:“你们叫我来,除了问谢无镜情况,还有别的事吗?” 昊均:“先前,我与天谕答应过你, 南海国归你。” “什么?!”澜尽娆错愕,“此事为何不与我们三海国主商量!” 昊均:“南海国如今式微, 其他城主与三宗不便管理海域。与你们三海国商议什么?如何瓜分南海国吗?” “你们可别忘了,你们是正道, 不是魔。南海国皇室尚在,在世人眼里,还是此次拿下谢无镜的大功臣、受害者。你们去瓜分,像什么样子?” 一向话少的北海国主陆长流不满:“由仙尊夫人拿走南海国,就像样了吗?” 昊均:“仙尊夫人与南海国钟隐小王关系匪浅,仙尊夫人明面上也算是他们的恩人。南海国皇室仍掌权南海国,只不过他们会效忠于仙尊夫人罢了。” 三海国主皆不满,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前几天还要和织愉做好姐妹的澜尽娆最是愤然不已,银牙都要咬碎。 织愉老神在在,事不关己。 有昊均老头出面,她不需要自己吵。 昊均安抚了三海国主后,接着对她道:“南海国主已答应效忠,因他伤势未愈,无法亲自前来。他派来的使者已到,今日请你来,是让你见见他们,有什么要吩咐的,就吩咐下去。” 织愉:“南海国使者在哪儿?” 昊均:“安排在乾元宗南海客院了。” 织愉起身,还算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坐上步辇往客院去。 留下太清殿里众人,气氛充斥着压抑与不满。 澜尽娆怒道:“盟主,是您说,她只是贪图享乐,要什么给什么就是。现在她都要起南海国了,这还叫只是贪图享乐吗?” 柳别鸿幽幽开口:“现在灵云界已经有些人反应过来,开始怀疑谢无镜勾结魔族一事,是陷害了。” “乾元宗内,以孟枢为首的长老与弟子,守心斋内,以副斋主卓清非为首的派系,已经在图谋为谢无镜正名。” 这事其他护天者也有所耳闻。 他们暂且压下对织愉的不满,表情凝肃。 杨平山:“孟枢是个老顽固,不知变通。继续放任下去,恐怕他们会闹出事来。” 孤痕子:“你要将这些人灭口吗?” 柳别鸿:“不管他们,才是最好的办法。” “他们就算知道了真相又如何?难道他们还能责怪整个灵云界都错了吗?他们即便想责怪,那些参与我们行动,对谢无镜进行围剿的修士,就愿意承认了?” “但我们若是对孟枢等人下手,那些修士就会害怕我们对他们杀人灭口,倒向谢无镜一方。放任孟枢等人去指责大众,大众反而会为了掩盖自身的错,去对付他们。” “让一个人承认错误,是很难的事。让天下人都承认错误,那更是难上加难。” 柳别鸿说着,朗声轻笑,“仙尊夫人的计谋,着实是妙。” 众护天者神情凝肃,若有所思。 昊均:“所以,你们还想与她作对吗?” “可她不过是个凡人……”东海国主蹙眉喃喃。 柳别鸿嘴角噙笑,眼中无笑:“但她是个掌控了我们性命、天谕都拿她没办法的凡人。” * 南海客院专为南海国来使准备,在乾元宗专门的贵客峰——春鸥峰泉珠院。 从太清殿过去,需穿过半个乾元宗。 行至半途,于竹林边的琅玕殿外。 一行人突然拦住织愉的步辇。 为首者是织愉的熟人——孟枢。 孟枢目光锋利:“李织愉,仙尊的事,真相究竟为何?” 织愉在心里骂了声蠢货,这么光明正大地问,是在找死吗? 她道:“就是外面传的那样。孟枢长老若无事,不如带弟子回去闭关,少来打扰我。” 织愉有意提醒他们明哲保身。 但孟枢这个莽夫要是听得进去,以前也不会和织愉光明正大地对着干。 他气愤道:“你当我真是来找你问答案的?我虽不聪明,但也不是蠢驴。倘若仙尊当真勾结魔族,你又如何能够全身而退?单凭你的凡人身份,那些人就会先趁乱杀了你!哪有机会让你做什么天命盟的护天者。” “我来找你,是想着仙尊对你不薄,与你好歹有夫妻情义,以为你有什么苦衷。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的无情无义!” “李织愉,是你背叛了仙尊,是你谋害了他!只有你有下手的机会,你为什么!为什么!” 孟枢说着就要暴起打人。 他身后跟着的李随风连忙拦住孟枢:“师父,冷静。您没有证据证明是仙尊夫人他们害了仙尊。” 话虽如此,但李随风显然和他师父一样,坚定地认为谢无镜是被陷害的。 第177章 他悲怆地注视织愉,眼里写满不解与不愿相信。 为什么——这已经是第三个人这样问织愉了。 织愉掏了掏耳朵:“孟枢,好在你有个清醒的徒弟。否则殴打护天者,就算我放过你,其他护天者都不会放过你。” “不放过我?今日我来找你,就没想过你会放过我。我孟枢可不像你们,尽是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 “师父,师父请冷静。” 孟枢无所畏惧的叫嚣,李随风竭力阻拦他。 为织愉抬步辇的侍者拔剑护在辇前。 带队的是杨平山的大弟子随渡。 他神色复杂:“孟枢长老,看在您曾经教导过我的份儿上,今日的话我等就当没听过,您还是回去闭关吧。” 仙尊之事,他们也渐渐回过味来。 可那又能如何? 一切已成定局。 织愉面上毫无波澜,心中很是唏嘘: 如今谢无镜大势已去,在灵云界表面上已是罪人叛徒。没想到仍然坚信他、为他出头的,会是孟枢。 这个老莽夫。 织愉:“孟老头,看在你还算有气节的份儿上,我提醒你一句,不想你的弟子也跟着你一起死,你就该学会闭嘴。” 孟枢大义凛然:“我的弟子都和我一样,不畏死!怎么,你现在就要杀我吗?” 织愉扫了眼他身后部分低下头、略显不安的弟子们,讽刺一笑。 “我不会杀你。但当你触动大多数人利益的时候,自然有人会杀你。我不希望有天听说,杀了你的是你的某个徒弟。” 孟枢一愣,回眸扫视众弟子,察觉到他们的退缩,愤然不已:“你们——” “孟枢长老在做什么,为何半路拦下我们夫人?” 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织愉往后一瞥。 柳别鸿信步而来,在她身边停下,“我还准备去接你回来,没想到你半路就被人拦住。也许是夫人看上去太好欺负了。” 他言辞调笑,但句句是要她把刀指向孟枢。 孟枢虽不屑贪生怕死之徒,但弟子怕死,他也不会强求。 他瞪着织愉与柳别鸿,骂道:“狗男女。” 柳别鸿听了发笑。 织愉真想把这蠢人的嘴给堵起来。她佯装生气,愤怒地快步走到孟枢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那一瞬间孟枢被定住,没能躲过。他心知是柳别鸿暗中施法,瞪大牛眼就要骂。 织愉抢先一步对李随风道:“把你师父带回去。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空雾峰半步。” 李随风紧紧掐住孟枢的手臂,声音沉重,“是。” 织愉回到步辇上。 其实她可以不救这种笨蛋。 但是她觉得,这世间帮谢无镜的人多一些,谢无镜日后就会过得轻松一些。 她懒懒地斜倚在步辇上,吩咐抬辇的人:“走吧。” 步辇抬起,穿过让开一条道的人群。 经过李随风身边时,她好像又听见一声低问:“为什么?” 织愉抬眸看他。 李随风眼中情绪万千。 他看得出她在保护孟枢与他们这些弟子。 可是为什么?既然背叛了仙尊,又为什么要保护相信仙尊的他们? 这是第四个为什么。 织愉自然不会回答他。她目视前方,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待步辇远离了孟枢等人,还跟着她的柳别鸿笑盈盈凑过来:“为什么?我也想知道,听闻孟枢一向和你不对付,你不该趁这个时候,好好教训教训他吗?” 织愉抬起手掌:“为什么?” 粉白玉手,纤细娇小。袖下手腕,细而润泽饱满,宛若嫩藕。 柳别鸿的目光不由一顿,不动声色移开视线,疑惑:“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这巴掌很想扇到你的脸上?” 织愉抬手挥向他。 柳别鸿错愕躲闪。 织愉早知打不中他,施施然收回手,自问自答:“因为你话太多,我想让你闭嘴。” 柳别鸿脸上表情僵了僵:“夫人真会说笑。” 但这一路都不再说话。 织愉在辇上合眼假寐。 一刻钟后,终于到了泉珠院。 带队大弟子进院通报:“天命盟护天者之首,仙尊夫人到。” 织愉迈入院中,南海国一队使者出来迎接。 为首的,是她在南海国为数不多的熟人之二——钟渺与钟隐。 钟渺仍是温和包容的模样,客气地行礼。 钟隐穿了一身鸦雏色凡界武服,一见织愉就笑,一如他们在南海国相见时。 仿佛灵云界传遍的“仙尊夫人对的背叛”,他并不当回事。 二人对织愉与柳别鸿行礼。 柳别鸿客气地还礼。 他们这些天命盟的人,现在为了维持表面的正派与体面,都学着谢无镜开始装谦逊了。 “学不出那样的气度还是别学的好,否则只会让人觉得滑稽。” 织愉嘲笑完柳别鸿,对钟渺姐弟道:“免礼。” 她径直入屋,直奔主位落座。 柳别鸿跟上,“正是因为学不出,才要多练习。” 织愉无视,对钟渺姐弟道:“坐吧。该说的,昊均应该都和你们说了。” 钟渺点头:“上次魔族袭击,损失惨重,皇室大半陨落。南海国接二连三遭受打击,已是风雨飘摇,往后还望夫人提携。” 第178章 这些打击是其次。 让南海国处境不妙的,还是南海国中无人成为天命盟的掌权者。 想在当下局势中不被瓜分欺凌,找个依靠是最好的办法。而能依靠的人中,李织愉是最好的选择。 纵有诸多顾虑,奈何时势压人。 织愉满意地颔首。 南海国的人都是知趣的聪明人。 她睨了眼柳别鸿:“你出去。” 柳别鸿眼风扫过一直含笑注视织愉的钟隐,若有所指:“我担心夫人。” 织愉:“我与我的人商议内政,你不知避嫌吗?改明儿你桑泽城议事,我是不是也可以旁听?” 柳别鸿暧昧道:“夫人若愿意,我荣幸之至。” 织愉抬起手:“我这手啊,突然很想……” 柳别鸿不逗织愉了,“好,我去外面等你。” 他往外走。一出去,钟渺就布下隔音阵。 钟隐憋不住地问:“近来的传言都是真的?你为什么要与他们合作对付仙尊?” 织愉扶额。 第五个为什么。 不过,钟隐的态度只是好奇,并无指责。 织愉无视他的提问。 钟渺止住要接着问的钟隐:“阿隐不懂事,说话没有分寸,请夫人见谅。敢问夫人可是有什么要交代的?” 织愉简洁明了道:“我不会去南海国,南海国的政务,我也懒得处理。但如今南海国毕竟是我的地盘,我要留个人质下来。” 钟渺陷入沉思。 织愉给了他们很大的自由,这是好事。留质子也是应该的。 但在这群狼环伺之地留下来,着实危险。 在钟渺沉默时,钟隐趁机开口:“我知道你做事肯定有你的理由,你肯维护南海国,说明你本性依旧。” “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只是想弄清楚。你不愿意回答不答就是了,干嘛无视我……” 钟渺掐他一把,暗含恼怒地盯着钟隐。 李织愉已经表现出其危险性,她这弟弟竟然还不知退缩。 织愉难得听人说理解她。 她对钟隐笑:“我没有无视你。只是为什么这三个字,我听过太多。实在懒得答。如果你想和我聊些别的,待日后有空,我是很乐意的。” 钟隐听出她的画外音,不敢确信道:“你的意思,是要我留下来?” 织愉承认:“我正是此意。” 对外,天命盟的人都认为她与钟隐关系匪浅。要留人,钟隐自然是不二人选。 钟渺不愿钟隐留下,却没有理由拒绝,只得沉默。 钟隐闻言挑了挑眉,翘着嘴角“哦”了声。 对此决定,他没有异议。 痛快地定下质子人选后,织愉又问:“钟莹怎样了?” 钟渺:“登基大典上,她出手帮助仙尊离开,被当成叛党,现今还在南海国的族牢中。” 怎么未来要救人的人现在被抓进去了? 织愉揉了揉太阳穴:“南海国皇室已所剩无几,正是用人之际,找个理由把她放出来吧。” 听织愉竟愿放过钟莹,钟隐惊讶:“钟莹出来,势必不会对仙尊之事坐视不理。你就不怕她不仅不帮你,反而与你作对吗?” 织愉:“她若敢,必定会联合其他人一起行动。我正好趁此机会,将灵云界所有叛党一网打尽。” 钟隐惊疑:“你当真认为仙尊勾结了魔族,是叛党?” 织愉反问:“被打伤的是你父亲,你难道还要为谢无镜说话?” 钟隐张了张口,没说什么。 他和洪王都认为其中另有隐情。但以目前的状况,他没有理由为谢无镜解释。 钟渺颇为心烦,站起来对织愉行礼:“一切听夫人的。” 结束了这场议事,织愉起身理袖往外走。 钟隐跟上:“我送你。” 钟渺不得不也跟上来,隔开钟隐与织愉,状似闲聊:“听闻仙尊至今未醒?如不介意,夫人可否让我去看看?” 织愉脚步顿住,审视钟渺片刻:“你会医术?” 钟渺含蓄道:“略通一二。” 织愉心中欣喜:钟渺前世是神族,由她来医,可比昊均那个老头靠谱多了。 她应允:“可。你随我一同回尧光仙府。” 钟渺欠身,随织愉走出泉珠院。 柳别鸿在门外,正和鲛族搭讪。不知说了什么,那鲛族女子面有娇羞含笑之色。 听见动静,柳别鸿很自然地走过来,对织愉亲昵地伸出手,要扶织愉上辇:“夫人说完政事了?今日若无其他事,不妨与我去乾元城中逛逛?” 不待织愉避开他,钟隐大步走过来别开柳别鸿,托住织愉的手。 织愉任钟隐扶她在辇上落座。让别人认为她与钟隐分外亲近,坐实了她立的人设。 柳别鸿眼底微暗,对钟隐笑:“钟隐小王的手可真快。只是眼神可能不大好,我已经站在这儿了,你没看见吗?” 织愉温和地让钟隐回去,对柳别鸿鄙夷道:“柳城主恐怕不知道我的规矩,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从来不碰。钟隐和你,不一样。” 柳别鸿一僵,须臾后神色依旧风流,凑上前来晦涩道:“人和东西可不同,有经验才能更好地伺候人。像谢无镜那般清心寡欲之人,像钟隐小王这样的毛头小子,恐怕都不能给夫人多少趣味。” 第179章 织愉沉吟,好似听进去了。她对柳别鸿招招手:“说得有理。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柳别鸿弯腰靠近。 回到院中的钟隐瞧见这一幕,皱眉要上前。 钟渺拦住他:“柳城主可是护天者,想想南海国。” 他们现在得罪不起柳别鸿。 钟隐眉心沟壑更深,只能站在原地阴沉地盯着织愉与柳别鸿。 柳别鸿的脸离织愉的脸只有一掌长的距离时,织愉手指轻点他鼻尖,让他停下。 柔软的指腹,带着一丝她身上的香。 柳别鸿有一瞬间晃神。 紧接着,她柔若无骨的手指,顺着他的鬓发轻滑到他后脑勺。 柳别鸿的身体有点僵硬,气息也乱了。 他仍保持着气定神闲之色,但织愉还是察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不适应。 这男人嘴上说得比谁都熟练,但似乎并不习惯旁人的触碰与靠近。 织愉对他勾唇一笑,突然手指一紧,抓住他后脑勺的头发以固定住他,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重重挥下。 清脆巴掌声响起的同时,织愉抓他头发的手一并松开。 柳别鸿毫无防备,脸被打得侧过去,懵了好几息。 霎时,整个世界都静了。 片刻后,钟隐毫不客气的一声笑打破了寂静。 柳别鸿回眸瞪钟隐。 织愉从储物戒里拿出手帕擦手:“我说嫌脏就是嫌脏。这一巴掌,惩你放肆羞辱之辞。再有下次,我动的就不是巴掌。” 她靠在步辇上,“走。” 抬辇的弟子颇为惶恐,观察着柳别鸿的神色,缓步离开。 柳别鸿用手摸了摸被打的脸,对织愉的背影似笑非笑:“夫人是我成为城主后,第一个敢打我脸的。” 织愉回眸瞧他一眼,完全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回去告诉昊均,不用他为谢无镜诊治了。对了,你也可以顺便跟昊均告个状。” 钟隐幸灾乐祸道:“我相信柳城主肯定不会为这点小事就记仇告状的,不然这也太小肚鸡肠了。” 柳别鸿袖下的手攥紧,发出骨骼响。 众人噤若寒蝉。 直到将织愉送回尧光仙府,害怕柳别鸿追上来开打的紧张才从抬辇弟子心头消散。 织愉心情愉悦,带钟渺步入尧光仙府。 钟渺目不斜视,一路安静跟随,进了皆归院后道:“柳别鸿此人,我略有耳闻。听说他本非上任桑泽城主看中的继任人选。后来夺得城主之位后,柳家人陆续亡故,最后满门只剩他一人。” “今日夫人让他丢了面子,恐怕柳别鸿会怀恨在心。” 织愉知道钟渺是担心钟隐会被算计,安抚道:“不必担心,现在他还不敢拿我怎样,自然也不会敢动南海国。” 等他以后敢了,谢无镜也杀回来了。 到时候被谢无镜做成人肉帘子挂在她床头的柳别鸿,还能复活打她不成? 比起担心柳别鸿报复,织愉还不如担心到时候一排盟友人肉帘会把她当场吓死。 织愉一想到那个画面,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欲再想,带钟渺去看谢无镜。 钟渺在内间帘幔外就停下来,席地而坐。 织愉走到床边坐下:“你就在那儿为他诊治?” 比昊均先前为谢无镜施法离得还远。 钟渺:“仙尊有仙气护身,我担心待会儿施术会遭反击,还是离远些好。” 织愉颔首,悄悄握住谢无镜放在被子里的手。 钟渺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近一人高、雕刻龙鱼的竖箜篌。 织愉疑惑:“你拿这个为谢无镜诊治?” 钟渺解释:“乐通心魂,音通五思。我观仙尊除灵脉灵窍被封、身中咒术之外,并无其他伤势。故而猜想,他不醒,许是心魂的问题。” 织愉不懂,但钟渺看起来比昊均靠谱。 她点点头,让钟渺治。 钟渺纤指拨弦。 清泠如金玉相碰、舒幽如流水潺潺的曲调,从她指尖缓缓流淌而出。 便是织愉这个没病的人听了,都觉身心受到抚慰,心旷神怡。 若不是钟渺回南海国有用,她真想把钟渺留下来,没事就叫来给她弹奏。 织愉松开谢无镜的手,在心中道:这次,你总该醒了吧? 倏然,一道气劲荡开,直冲钟渺而去。 “小心!” 织愉话音未落,钟渺便痛呼一声飞了出去。 龙鱼箜篌“铮”的一声断了弦。 织愉连忙去扶钟渺:“你没事吧?” 钟渺摇摇头,蹙眉严肃:“我没事……这道气劲不同寻常,并非仙尊的护身仙气,我需卜上一卦。” * 幻境世界,已历两千九百九十八次轮回。 这期间,有清心神乐自天外而来,被它及时打退。 它欠揍地向谢无镜炫耀它的恶意。 然而谢无镜毫无反应,充耳不闻。 自始至终,他不曾有过一丝烦躁或恼怒。 似乎天地间任何事物,都无法惊起他心中一丝波澜。 唯有看见那和亲队伍出现,驻足于沙丘上的他,目光会变得幽远一些。 它越来越急躁,几近崩溃。 这一次,当谢无镜再次从马上摔下,倒在绿洲之中,它决定放手一搏。 第180章 道有云,三千劫,始证道。 三千轮回尽,为魔的它会就此消散。再不拼一回,它不仅白来这一回,还助谢无镜磨砺了道心。 时间流逝,天地声音越来越遥远。 这是谢无镜即将进入第两千九百九十九次轮回的征兆。 他平静地躺着,听风沙在耳畔轻拂。 突然,凌乱的脚步与气息靠近。 紧接着,是一女子害怕的低呼,还有她气喘吁吁的焦急声音: “这位侠士,你还活着吗?这是你的马吗,你要是死了,这马我可就借用了,以后我会给你烧纸钱的……啊,还有气。” 她伸手来探他的呼吸,又是一声无措的低呼。 谢无镜睁开沉重的眼。 大漠烈阳刺眼。 他看不清她,只看见模糊的红嫁衣,模糊的雪白面容。 她发上裙上的华贵首饰、金线刺绣,熠熠生辉。 她的红盖头被风吹走,如一只红鸟飞远。 是那位公主——谢无镜记得,那时他是这么想的。 公主俯下身来,抱住了满身是血的刀客。 那一刻,馥郁清雅的花香取代血腥味,占据了他全部的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05 20:00:08~2024-02-06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绛、。。。。、白 10瓶;双鱼座的小珩 5瓶;溪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64章 [vip] 终于醒了 自那日钟渺为谢无镜诊治后, 又过了三日。 钟渺当时卜算出结果,叫织愉不要着急,耐心等待。这一关, 只能由谢无镜自己过。 当时织愉真的很想问:难道他真是不愿见我, 所以不醒? 不过以她目前的身份, 她不能这么问, 便直接让香梅送走钟渺。 这三日她照旧每天来看谢无镜, 告诉他:“你不想见我, 也得见。不过也就见这么些时候了。往后你有的是时间,再也见不到我。” 谢无镜依旧不醒。 清晨,织愉照旧来到他房中, 在床边坐下。 为他施了净尘诀,拿巾帕为他擦了脸。 她俯身趴在他胸前喃喃:“你快醒吧,我保证尽量不往死里欺负你。我的荔枝树还等着你去浇水, 你再不醒, 我怕荔枝树要死了。” 也怕剧情错了,她和他都要这样死掉了。 * 幻境世界。 公主力气不大,使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拖动谢无镜。 好在他还有力气,勉强能够撑着自己。马也通人性, 知道倒下来,让她得以顺利地把他扶到马上。 公主脾气不太好。 马站起来后,她爬不上马,急得怪马长得太过健壮高大。 不得已, 马只能趴下,让公主跨上来。 公主骑术不太好。 驾马一路狂奔, 跑得太快了,就吓得大叫, 几乎哭出来。 但公主很有担当。 半路一队追兵追上来包围了她,她高声道:“此人此马都是我半路捡的,我逃跑之事与他们无关。我和你们回去,你们把他们带去西域安置。好歹是一条人命……还有一条马命。” 公主说完,认命地要下马。 她身后的刀客忽然按住了她,一手搂紧她的腰,一手拔出不染血污的刀。 “坐好。” 公主懵然,在他怀中僵硬。 骏马一声嘶鸣,刀客手中刀如有气震山河之势,带她杀出重围。 彻底摆脱追兵后。 公主心潮澎湃,向他道谢,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回答她的是一声闷响。 马停了下来。 公主回头一看,他从马上摔下去,身下的黄沙隐隐染上血色。 她连忙跳下马。 马真的太高了,以至于她不慎踉跄,扭伤了脚,一瘸一拐地跑向他,跪伏在他身边。 “侠士,侠士,你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 她手足无措地轻拍他的脸。 蠢货公主,他死了你就自己跑啊。这不比拖着个重伤累赘好? 它恨不得去煽动公主独自逃跑,让谢无镜气急了捅死公主。 但现在时机未到,它还不能现身。 出乎他意料的是,公主竟然真的骑着马离开了。 但很快,公主又骑着马回来,吃力地将不知昏迷还是清醒的谢无镜拖向马,“前面有座庙窟,你再坚持一会儿,到了那儿再倒下吧。” “喂,侠士,你听得见吗,你别晕过去,不然我就骑着你的马跑了,我不会管你的,我真的不会管你……” “你怎么这么重,从小到大,没人敢让我拖这么重的东西……不对,就没人敢让本公主拖他!” 公主话挺多,还很骄横。拖了最多三尺路,就忍不住开始抱怨、发脾气。 可她始终没有松开谢无镜。 它默然无言,好像明白了她于谢无镜而言,为何不同。 又好像还是不明白,这名彻头彻尾带着凡界世俗的娇蛮公主,有哪里值得多智近妖、不染俗尘的谢无镜待她与众不同。 从黄昏到深夜,公主终于将重伤的刀客拖回了庙窟。 第181章 庙窟内褪色残败的神像,在夜幕中鬼气森森,吓得刚走出金丝笼的公主害怕地自言自语。 她畏缩在刀客身边,把他包裹里的衣物全拿出来,盖在他和自己身上。与他依偎在一起,在这寒冷的大漠夜晚,勉强能够获取一丝温度。 谢无镜气息浅淡,体温有下降趋势,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公主不安地拍他:“侠士,你怎么了?” 他眉头轻皱,似在昏沉中感到痛苦,却无法醒来。 就是现在! 趁着公主一心在叫昏死过去的谢无镜,它首次现身,直冲公主后脑而去。 只要操控了这位蠢货公主,让她再次背叛谢无镜。谢无镜肯定会被逼得斩杀她。 选择杀她,谢无镜必心神动摇。 这才是它真正的可乘之机。 然而就在它逼近公主的刹那,谢无镜突然睁眼。一手将公主按进怀中,一手抽刀一斩。 一切疾如雷霆,它凝成一团黑气的身形被刀斩破,化作云烟散。 它除了错愕,更震惊于谢无镜可怕的神智。 无间地狱至苦,莫过于在痛苦与死亡中无尽轮回。 古往今来,无人能像谢无镜这般在幻象中耗上三千遍,而依旧沉静自若。 消散前,它道:“谢无镜,你心性不俗,甚至远胜当年的谢世絮,吾输得心服口服。你说得没错,吾确实不是你的心魔,你可想知道,吾是谁?” 魔已死,她在他怀中逐渐消散。 谢无镜透过她消散的尘埃,望着黑夜中的神像。 神像低眉垂目,好似慈悲,又好似无情。 他答:“融于邪冢魔气的魔族残魂。” 它已不会惊讶,只觉谢无镜如此才智,心中早有计较不为过。 但它仍旧好奇:“你如何知道?” 谢无镜道:“我之灵府中,外来者除了魔气,便是神气。想引我以杀入魔,必不可能是神气。” 它大笑,禁不住惋惜谢无镜不是魔道中人。若谢无镜成魔,只要他有心,率领魔族一统三大界指日可待。 它不死心:“倘若哪日你想成魔,吾在邪冢随时恭候大驾。” 消散之时,瞧见谢无镜仍在望神像,它又叹:“地狱至苦,莫过无间。千劫至难,莫过情关。” “谢无镜,不管你成魔还是为仙,如你这般资质傲世的人若败在情字上,吾可都是会痛心疾首的。” 残魂散去,幻象破。 谢无镜回归灵府,灵府之中仍留有邪冢魔气,只是上面已无残魂之息。 灵府的另一边,神气因神杵咒术流入变得更为浓厚。隐约显露出某种形态。 谢无镜扫了眼,不再多看。 他在幻象中待了太久,该醒了。 他神识渐渐回归清明。徐徐睁眼,在一片霞色满屋的朦胧中,看见她的身影站在门口。 他灵脉被封,咒术仍在,此时身体接近凡人。沉睡太久,视线变得模糊,头脑也有些沉痛。 谢无镜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看清了—— 房门开着,却是仙侍进来。 见谢无镜醒了,香梅下意识惊喜地要叫夫人。 张了张口,她终是没叫,神情落寞地跪地行礼,“仙尊,您终于醒了。” “夫人已不是从前的夫人,她如今是天命盟护天者之首,是天命盟中除盟主以外的第一人……” 香梅将天命盟的情况,这段时间外界的变化等所有事情,一一禀报谢无镜。 谢无镜静默无声。待香梅说罢,他道:“方才夫人可来过?” 香梅点头:“您醒前不久,夫人刚被请去乾元宗议事。现在大概才到山门,需要请夫人回来吗?” 谢无镜:“不必。” 香梅咬了咬唇瓣,欲言又止,思忖良久,忍不住问:“仙尊有何打算?可需要通知奉仙族?” 谢无镜:“暂时不用。” 见仙尊仍如往常那般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忧色,香梅安下心来,告退。 谢无镜静坐在床上良久,方起身,沐浴焚香更衣。 着一身暮山紫描金竹纹袍,他若一位儒士,在廊下落坐。 拂袖摆出一壶苦茶,在越渐昏暗的庭中慢饮。 * “有什么急事,这么晚了还请我过来?” 织愉下了步辇,径直入太清殿坐下。 其他十名护天者在殿中聚齐,已等她有段时间了。 昊均:“谢无镜已不再是仙尊,现正被囚于尧光仙府一事已经传开。从前受谢无镜威慑,不敢来犯的妖魔开始频频动作。各方地界中,都已出现妖魔害人之事。” “我等既为天命盟,理当奉行天命,斩妖除魔,护佑灵云界。护天者已各自将除妖灭魔、加强戒备的命令下达给各自掌管的灵境,现在就差你了。” 织愉奇怪:“你们不是和魔族有所勾结吗?现在怎么又要灭魔了?” 昊均冷了脸。 柳别鸿:“那时是为了奉行天命,不得不与魔族合作。现在目的已成,合作结束。自然是各自为阵,重回敌对了。” 是这样吗? 织愉半信半疑地扫柳别鸿一眼。 柳别鸿仍仪态风流,态度亲昵,仿佛三日前织愉不曾当众打过他。 织愉不由感慨他脸皮可真厚。 正是这样的人,才更该小心提防。 第182章 织愉:“待会儿我便去吩咐戒严南海国。可还有别的事?” 昊均:“无事,时候不早,处理完南海国的事,你便回去吃饭吧。是我考虑不周,忘了这个点该是凡人吃饭的时候。” 昊均表现得对织愉很和蔼很多,像个邻家老头。 织愉也表现得很承情,客气行礼离开。 走至门口,昊均叫住她:“对了,谢无镜可有醒来?” 织愉:“尚未。” 昊均:“不妨透露消息,说他已醒,告知世人他现在与你缔命,受你牵制一事。如此,也许仍能威慑一些妖魔。” 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吧。已经抓了谢无镜,准备将其抽骨吸髓,还要连他的余威都利用殆尽。 织愉虽和他们是一伙的,但心里是站在谢无镜那边的。她不免为谢无镜生气:“如此,妖魔岂不是都要来我尧光仙府探查?我不过一个凡人,哪里招架得住妖魔围攻?” 昊均:“身为护天者,当为苍生承受苦难。我会多派人手保护尧光仙府。” 苍生? 那些一见谢无镜失势就恨不得踩死他,人云亦云、造谣早就看出他心术不正,对他狠下毒手、肆意辱骂他的苍生? 他们凭什么还要谢无镜去护! “你是想保护苍生,还是要控制我?” 织愉不留情面,撕破他的虚伪,“既然你这么为苍生着想,干脆等谢无镜醒了,让他重回仙尊之位好了。只要有他在,妖魔就不敢进犯。” “到时天下太平,只会死我们和天谕这十三个人,也算圆了你们为苍生受苦的心愿。” “既然你不愿,那便作罢!” 昊均袖下的手攥紧,忍下愠怒,“还有孟枢的事。孟枢毕竟是乾元宗长老,禁足他只会惹人非议。关他三日也差不多了,我今日已下令放他出来。” 说是放孟枢出来,实际上是要想办法整治孟枢吧。 织愉轻哼一声,坐上步辇。 去泉珠院的路上,她思考:放任孟枢等人留在这里,他们迟早出事。要不,让他们去南海国? 到达泉珠院,钟渺姐弟出来迎接。 织愉坐在辇上不下来:“我就不进去了。此次来是为两件事。” “第一件事,如今妖魔作乱之事你们应当已经知晓。回去之后,立刻戒严整个南海国,不许任何人轻易出入。” 钟隐不太确信:“任何人?包括其他十境的人?” 织愉:“没错。” 钟渺与钟隐应是。 跟随步辇的随渡犹疑:“夫人,多事之秋,各方势力该团结才是。” 织愉:“我戒严,又不是完全不让别人进出。倘若如此,杨平山他们就不帮南海国,那才叫不团结。” 随渡吞吞吐吐,无法反驳。 但有脑子的人都听得出来,夫人这是要南海国与其他势力划出界限。回去,他定是要禀报的。 织愉不怕他说,懒得多看他一眼,接着道:“第二件事,孟枢这个臭老头,先前就几次三番得罪我。如今又为了谢无镜与我作对,还敢对我要打要杀。” “现在我暂时没法儿杀了他,在乾元宗他又是长老。我不过囚禁他几日,昊均就要放他出来。这叫我如何解气。” 织愉恶狠狠道:“钟渺,你明日就回南海国,想办法把孟枢和他的弟子们通通带回去,好好招待他们。他们一日不肯来给我磕头认错,就一日不许回来。” “在我的地盘,我倒要看他们脊梁骨还能硬多久!” 钟隐一怔,紧接着想到什么,目光灼灼地盯着织愉。 钟渺应承:“谨遵夫人命令。” 织愉满意地颔首,吩咐弟子将她抬回尧光仙府。 随渡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眉头紧皱,送回织愉后立刻回太清殿禀报。 杨平山等人还在和昊均商议对付妖魔之事。 妖魔祸乱目前并不严重,但他们在谢无镜的保护下,安生日子过得太久。现在遇到频发的祸事,就有些措手不及了。 随渡来禀报织愉要把孟枢带去南海国囚禁一事,道:“我们乾元宗的长老,怎能送去给别人囚禁?” 杨平山头疼地扶额:“这个李织愉……一叫她出来,她就惹事生非。” 柳别鸿若有所思:“快二十日了,谢无镜还不醒,她许是因此极为急躁。” 澜尽娆:“凡人寿数有限,修炼困难,二十日对我们来说犹如瞬息,对她来说可是很长的时间。她肯定急。” 顿了顿,澜尽娆倏然笑起来,“我突然想起来,柳别鸿,之前夫人刚被接来灵云界,你派人趁谢无镜不在,以恭贺之名送了她一棵百年才开一次花的隔世梦花树嘲讽她凡人短命,是不是?” “我可听说树当时送去,她气得都要哭了。你呀,现在讨好她又有什么用,她肯定还记着这仇呢哈哈哈。” 柳别鸿一愣,此刻才想起还有这么件事,笑道:“我都给忘了,多谢提醒。日后我自会想办法弥补过错。” 澜尽娆冷哼。她可不是要提醒柳别鸿,嘲讽他罢了。 她就不同了,与李织愉无仇无怨。 李织愉不碰她送的男人,她可是耳提面命过,让他们再主动些,放浪些,实在不行就豁出去勾引李织愉。 只要李织愉尝过,自会懂得其中快活。 第183章 殿中人各有所思。 昊均沉默许久,道:“安排些人,送送孟枢和他的弟子,千万别让他们死了。也别让人伤着南海国的人,不然李织愉那丫头又要对你们发火了。” 殿中一静。 杨平山会意:“是。” 东方毅:“李织愉既扬言囚禁孟枢,盟主仍要惩治,是担心李织愉两面三刀吗?” 昊均:“待我们的人送孟枢和他的弟子们一程后,看李织愉作何反应,便知她是否两面三刀。” * 织愉进入尧光仙府,在山门处,便听有琴声缭绕整座仙府。 琴音幽幽,清泠如泉,袅袅如烟。萦绕耳畔,使人仿若置身云雾,神魂飘飘然。 比钟渺的箜篌清心乐,更摄人心魄。 守山门的侍者不知听了多久,神态松弛地坐在山门,见织愉回来,迟钝行礼。 织愉在琴音中生不出气,没和他们计较,问:“谁在弹琴?” “不知。” “许是西海国主送来的那六人。他们今日出门,回来后打扮得花枝招展,说要给夫人惊喜。” 什么惊喜,别是惊吓就行。 织愉担心他们影响谢无镜,快步从传送阵回皆归院。 走出皆归院外的传送阵,果见院中有六人站着。 但他们是在听琴,闭着眼睛,沉浸琴乐。 难道是香梅在弹琴? 六人像堵墙,挡住了她的视线。 织愉正要迈入院中,一旁香梅突然出现,唤她:“夫人。” 香梅在这儿,那又是谁在弹琴? 织愉想到一人,心跳加快,启唇欲问。 琴音中,倏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第65章 [vip] 为何背叛 他在低诵, 若经文梵语。 香梅行礼,向她禀报六人之事,扰乱了琴音与他的声音, 织愉越是想听清, 越听不真切。 只听见香梅道:“今日六人出门, 回来后不听管教, 在难微院里不知做了些什么。他们毕竟是西海国主的人, 我担心他们另有图谋……” “我知道了。” 织愉打断香梅, 不再问她,抬步自己迈入院中,绕过挡路的六人, 朝廊下望去。 熟悉的身影在月下抚琴。 他没有遭遇背叛后该有的仇恨、怨怼,亦没有重伤醒来后,发现被封功体该有的浮躁、不安。 他淡泊从容, 若一名高山流水的文人雅士, 不受世俗影响。 “……五弦终响,宫商引魂,五情入瓯。琴断、无我,梦起、前尘旧。” 他诵罢最后一阙, 琴音在一声梦铃般的尾奏中戛然而止。 织愉全身心都放在了他身上,没有留意到听琴的六人眼眸有片刻失焦,如同傀儡。 她每天都盼着他醒来,可此刻他真的醒了, 没有她设想中的质问与决裂,无法发挥出她设计好的戏份。 织愉有些无所适从了。 “夫人。” 一旁被她遗忘的六人发现她回来, 殷切地对她行礼。 织愉扫了眼谢无镜。 他拨弄着琴弦,指下无声, 没有看她。 织愉不悦:“谁许你们进皆归院的?草都拔完了?” 六人拔了十日的草,一听拔草,头都大了。 一人委屈道:“都拔完了。夫人迟迟不召我们侍寝,今日我等便大着胆子,擅自前来找夫人。” “本是想在院外等夫人回来,谁知听见仙……谢无镜的琴曲。” 第二人靠近织愉,同她调笑,“以前从来不知,原来谢无镜弹的一手好琴。夫人方才可有听见?” “若是没听见,不如叫他再奏一曲,我等在旁伺候夫人。” 第三人走来,向织愉伸出手,要给她捏肩。 织愉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群人好像真的学了凡界的东西。 侍寝、伺候、按乔,还有这殷勤的模样,简直让她想起那些百般向她父皇邀宠的后妃。 织愉故作镇定地把他们拂开,“草拔完了不知道再种吗,还敢来这儿听曲?香梅,把他们带回去,教教他们规矩。” 香梅走来,脸上写满了愤慨。 既是对这六人,也是对织愉。 仙尊一醒,夫人就让仙尊面对这荒唐场面。 这六人言辞侮辱,把仙尊当琴伎,夫人也无半点惩罚,着实让人寒心。 香梅没好气地让六人跟她走。 六人站着不动,不满:“夫人,我们是西海国主送来伺候您的,不是来这儿拔草的。” “您若是不愿意要我们,心中仍旧只有仙尊,不妨向西海国主直说。” 这话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她可以不要他们,但若别人都认为她对谢无镜旧情未了,为了谢无镜不愿接纳他人。那就要触动天命盟紧张的神经了。 这让织愉想起幼时,她问父皇:“父皇爱母妃吗?为什么爱母妃,却总是要去陪别人。” 父皇道:“那些妃嫔代表的并不是他们自己,而是他们背后的父兄母族。父皇也不是去陪她们,而是在安抚她们背后的人。” 年幼的她听不懂。 后来懂了,她知道这话是父皇说给母妃听的。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也会身处这样的选择中。 织愉看了眼谢无镜。 他也看向她,神情云淡风轻,眼神却十分专注。 第184章 可是她该伤害他。 织愉对六人道:“既然你们要回去,我就不留了。不听话的奴才,我用不了。香梅,把他们送还回去。” 她该伤害他,但她绝不用这种手段。 太委屈她自己了。 敢威胁她,当她会怕? 她可不是她父皇。 六人皆惊,一人道:“我等定会向西海国主禀报的。” 随后愤然离去。 香梅紧追而上,生怕他们后悔,偷偷留下。 皆归院内只剩下谢无镜与织愉。 织愉走向他。 他坐在廊下,将琴置于一旁,摆出一壶茶,慢条斯理地饮。 织愉闻到熟悉的茶香——还是那苦得让她难以入喉的苦茶。 她在石凳上坐下,与廊下的他隔了一丈距离。 她问:“什么时候醒的,香梅可有向你交代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 谢无镜:“早上你刚离去,我便醒了。天命盟和你,事无巨细,仙侍都已禀报。” 织愉:“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谢无镜直视她双眸:“为什么?” 织愉:“为什么要背叛你吗?香梅难道没和你说,我如今已经是天命盟的护天者之首了?” 她不由紧张起来。 她是想让他和她恩断义绝,开始恨她,不是要他平静地追问。 她根本不敢回答这种问题好吗! 以谢无镜洞悉人心的本事,她生怕自己多说一个字,就让他看出她在撒谎,她在演戏了。 谢无镜:“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为什么。” 曾经织愉觉得,无论别人怎么讲,谢无镜都只听她亲口说,是一个很好的品质。 这样的他,永远不会因为别人的编排而误会她。 但现在,织愉为此感到头疼。 她真想求求他直接信了别人说的吧,别再问她了。 再问会露馅,他们都会因剧情走偏而完蛋。 她尽量表现得很自然:“谢无镜,人都是会变的。” 谢无镜问:“你变了吗?” 她没变。 她还是那个对修道毫无兴趣,只想快乐躺平的人。 织愉不敢回答,顾左右而言他:“当唾手可得的成仙机遇就在手边,谁不会心动?” 她不会心动。 “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修道不抱希望。现在,希望出现了,十个人有九个都知道该怎么选。” 她就是剩下那个不想选的。 织愉一边说,一边默默在心里纠正。 力求表现出理直气壮,让谢无镜知道她在说实话。 谢无镜拨弄琴弦,舒缓琴音若潺潺流水,抚平织愉有些急快的心跳。 织愉忐忑地想:他难道又看出什么了? 谢无镜只是抚琴,不语,片刻后才缓缓道:“我确实对你修道不抱希望,但我并非看轻于你。凡界被隔绝在两大界外,有其幸,有其不幸。凡人不得修道是天数如此,有违天命者,必遭惩戒。” “我以为比起汲汲营营一生,最后功亏一篑,死在道途上,你会更愿意安乐度日,享受每一日。” 织愉默然。 她确实更愿意如此。 谢无镜平缓舒心的琴音中,多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乱调。 “我以为,你不喜欢灵云界,因而顺应他人谋算,引我去往魔界。想借此逼我与你退隐,免受凡尘俗扰。” 织愉瞳孔收缩,错愕地望着他。 他竟然知道有诈……他竟然知道! 可为了万分之一找到囚龙解药的可能性,他还是去了。 那他现在,知道她在骗他吗? 琴音越发凌乱沉抑,如雨珠激荡、闷雷隐隐。 “我以为,你我之间……” 他顿住,自嘲轻笑,“原是我自作多情,咎由自取——” 铮的一声,仿若琴弦乍断,琴音戛然而止。 谢无镜低垂眼帘,于昏暗中,神色不明。简单束起的长发,散乱地落在琴上。 天好像阴了,只因是夜里,天幕沉黑,看不清。 有风拂过,带着雷雨将至般的凉意。 “你决意如此,我……无话可说。” 谢无镜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嗓音带着些微的轻颤。 织愉的心像被寒冰封住,任冰下暗流汹涌,冰上却显不出丝毫波澜。 闷得她胸口难受,喘不过气。 她知道了。 他没有发现她在骗他。 他的琴曲不是在安抚她的心虚,是在强行让他自己静心。 或许正因此刻他比她更需要此曲,所以他分不出神,无法像从前一样发现她细枝末节上的异常。 织愉松了口气。 虽然他的反应和想象中有所偏差,但他现在应该恨她了吧? 织愉板着脸道:“既然你已认清局势,我也就不和你再叙旧事。我就直说了,你体内有我下的缔命丝,从今以后你得听我的。” “我要你从现在起助我修炼,今晚就来给我侍寝。” 当然,她说的侍寝只是一起睡觉。 她还没做好玩他的心理准备呢。 谢无镜拂袖收琴,起身回房,“我累了。” 织愉心头一紧。 一个从不说累的人,突然说累,可想而知他现在的心境。 第185章 她有些心疼,又有一点点的兴奋。 谢无镜现在会逆反了。 逆反好啊,他逆反,才能让她有机会强迫他,衬托出她有多坏! 织愉在心里说抱歉,故意挑衅:“你睡了那么久,有什么可累的。总不会被封了功体,你就成了个废人吧。” 谢无镜脚步顿住,回眸看她。 他表情淡淡,织愉看不出他的情绪。 但此刻身处他的对立面,织愉感受到了从前那些人为何畏惧他。 明知他现在灵脉被封,这压迫感仍让她心惊。 织愉梗着脖子挑衅:“从前你经常陪我睡,现在就不行了?怎么,现在对我很不满,很恨我吗?是不是一想到要伺候我,就觉得恶心至极?” 织愉越说越起劲:“你现在是阶下囚,就算再恶心我,也只能忍着。” 谢无镜回身向她走来。 织愉一愣,脑中警铃大作,连连后退,指着他道:“你给我站住,别过来,我让你站住你听见没有!” 谢无镜从容不迫地逼近,高大的身影在黑夜中犹如鬼魅。 织愉不由得害怕,绕过他快速跑向自己房中,还不忘嚣张地喊:“我先回房沐浴,半个时辰后来找我。你要是敢不听话,小心你体内的缔命丝!” 一跑进房里,她立刻把门锁上,背靠着门喘气。 谢无镜虽已无灵力,但他在凡界时没有灵力也是天下第一刀客。 就她这跑了半个院子就喘不上气的体格,她根本按不住他呀。 她能威胁昊均等人,是因为他们贪生怕死,对她有所求。 而谢无镜,他无惧生死、无欲无求,她根本拿捏不住他。 这样她还怎么折辱他? 什么破缔命丝,怎么就不能让她直接操控他? 这破剧情一天到晚给她加难度。 恶毒女配的命就不是命吗! 织愉在心里骂骂咧咧,烦躁地去小间里泡温泉。 院中。 谢无镜缓步走到织愉房前,伸手推了下紧闭的门。 门内锁声作响,推不开。 谢无镜站在门前良久,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06 20:00:08~2024-02-07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elod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lody、郁荼、yhduyeh、千山 10瓶;双鱼座的小珩 3瓶;北风继续吹、酸牙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66章 [vip] 故意恶心 香梅将西海国主送来的六人送出尧光仙府, 看着他们远去才离开。 御剑向乾元宗西海客院而行的六人回头眺望香梅的背影。 有人低声咒骂:“狗仗人势。” 有人忧愁:“白日国主才让我们多多讨好仙尊夫人,晚上仙尊夫人就将我们赶了出来,回去要怎么向国主交代?” “说仙尊夫人看上去对谢无镜还有意?恐怕国主只会觉得我们没用。” 一人冷笑:“就说谢无镜一醒, 仙尊夫人不仅对谢无镜百般维护关照, 还因我等与谢无镜起了争执, 将我们赶了出来。也不知她是旧情未了, 还是别有用心。” 他们一路对口供, 行至乾元宗坤夷峰上方, 倏然集体静默,双眼失去了焦距。 宛若行尸走肉,在坤夷峰落下。 昊均素来自持道尊身份, 如谢无镜一般,从不用侍者,也不用弟子守山门。 层层护山大阵, 便可将不请自来者全数挡在坤夷峰外。 然而今日这六人, 却轻车熟路地找到大阵阵眼,隐匿气息潜入了坤夷洞府中。 昊均正打坐入定,吸收月华灵气。 忽察觉到灵气中细微的波动,猛然睁眼, 就见六道身影袭来。 他反手招架,将六人打飞。 然而六人向他放出的竟不是法术,而是毒液。 毒液无视灵力屏障,落到昊均右手臂和右肩上。顷刻间穿透法袍, 融入皮肤。钻心刺骨的毒痛直奔心脉。 昊均连忙封住灵脉与心脉,为防毒液在体内四蹿, 不敢调息。 他定睛一看,倒在地上不得动弹的六人皆是西海国鳐族。便知自己所中之毒, 定是鳐族本命之毒。 昊均面色铁青,立即传令将除织愉外的所有护天者召来。 深夜急召,众护天者即刻赶来。 昊均坐于坤夷洞府大殿主位,俯视众人。 殿中有六人被缚。 澜尽娆认出六人,深夜被召的不耐烦褪去,诧异道:“这六人怎会出现在此?” 昊均伸出手,“他们深夜袭击,你先来为我解毒。” 西海国鳐族的本命之毒亦是保命之毒,百年凝聚一滴,能穿透一切屏障,融于血脉。 澜尽娆上前施法为昊均解毒,见昊均半身皆有毒素,眉头紧皱。 这六人简直是豁出命来杀昊均的。 “怎会如此?”她困惑不已。 昊均:“我已探问过他们,他们不知为谁效忠,死也不愿回答。所以我请你们来,和我一起施展搜魂之术,探查他们的记忆。” 昊均睨向澜尽娆,目光沉重:“搜魂之术强行施展,他们必死无疑。这六个是你的人,恕我这回不能看在你的情面上饶人了。” 第186章 澜尽娆暗骂死老头,怀疑到她头上来了。 不过这六人是她送给李织愉的人,李织愉没那个本事操控他们,昊均怀疑她也正常。 她心中不爽:“这六人敢袭击盟主,死不足惜。” 昊均颔首,在她解毒期间,对其他各有所思的护天者道:“这六人闯入坤夷峰时没有惊动护山大阵。派他们来的人,想必十分精通阵法,对坤夷峰也熟悉。” 护天者们心中一冷: 死老头,怀疑完澜尽娆又开始怀疑他们。 柳别鸿:“他们究竟是谁派来,待会儿搜魂一探便知。” 昊均面目凝沉,观察众护天者神色。 待澜尽娆解完毒,昊均选了杨平山、东方毅等五名他认为最没嫌疑的人,与他分别对六人施展搜魂术。 搜魂术放出,竟见六人旧忆皆无,仅剩的记忆只从今晚开始—— 一人端坐廊下抚琴,淡泊的吟诵之声,随着袅袅琴音传入昊均等人脑中。 仿佛抚琴人已看淡俗尘,置身高山流水之中。 谢无镜竟醒了! 杨平山五人惊讶不已,仔细观察谢无镜究竟何时给这六人下咒。 昊均惊讶谢无镜已醒之余,瞧见他抚的琴,顿时神情深邃。 那琴身如白玉,却有着玉所没有的曜光与通透。 琴身乍看没有任何雕刻,线条却如天工造化,给人以不同寻常之感。 琴弦如漆夜化作,柔韧缥缈如云,拨弄间却又透出锋利可破天地之势。 白身黑弦,刚柔并济,阴阳两合。 昊均觉得自己曾在哪儿听说过这样的琴。 他仔细思索,陡然忆起。听谢无镜吟道“五弦终响”,霎时大惊失色。立刻收回搜魂之术,施法打断其余五人的搜魂术:“退!” 搜魂术被强断,杨平山等人灵气逆行,呕出口血来,连忙打坐调息。 昊均面沉如水,眼底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惊魂未定。 柳别鸿问:“盟主,可是这六人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 昊均静心凝神,平稳气息,方道:“谢无镜醒了。他们是谢无镜派来的。” 东方毅脾气急躁,调息完立刻不满地站起来:“他们的记忆还没看完,盟主为何突然打断,可知万一出差错,我等便要遭搜魂术反噬!” 昊均:“我不打断,你们此刻便会像这六人一般,成为谢无镜的傀儡。” 东方毅大惊,后怕地脸色发白。 澜尽娆洗刷了嫌疑,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盟主说明。” 昊均:“谢无镜抚的琴曲,名为《引魂诀》,乃神族时的黄泉冥曲。” “入黄泉轮回者,忘却前尘。闻此曲者,形同游魂,只听抚琴者号令。若他吟完五弦终响,你们便如入轮回了。除非抚琴者再奏解魂之乐,否则至死难以脱离他的掌控。” 护天者们闻言皆心慌。 东方毅怒骂:“好他个谢无镜,竟藏了这么多后手!看来他曾经当真并非真心护佑灵云界,而是另有谋算。否则以他这身本事,早就将妖魔一网打尽了!” 柳别鸿担忧:“他能以琴音操控人,难道他灵脉并未被封?” 昊均:“他灵脉已被封,但他抚的琴,乃两仪无象琴。” “此琴乃汇聚天地造化之道自然而成,抚神曲便是神琴,抚魔曲便是魔琴,抚黄泉曲便是冥琴,不拘于任何一道。便是毫无灵力的凡人,也能因琴而汇聚天地灵气,发挥其威能。” “我年轻时,曾遇一仙老同我讲述此琴。叹此琴虽汇聚天地之灵,但自古以来,整个仙族甚至是神族,也无一人能将其弹奏出声,因此成了废琴。” 昊均抚长须,幽幽道:“没想到,此琴竟遗留了下来,落入谢无镜手中。谢无镜竟能将其弹奏出声。” “这……” 护天者们因拿下谢无镜而安定下来的心再次悬起,面露忧虑。 昊均冷哼:“这点小伎俩就吓到你们了?只要留心不去听琴,这琴不过能暂时为他保命罢了。” 柳别鸿:“如此说来,谢无镜不足为惧。别人记忆里的琴曲,也能影响到搜魂查看的人吗?方才盟主是不是太紧张了?” 昊均:“琴音通五思,两仪化天地,谁知此琴此曲威能如何?还是小心为上的好。如果你们不怕,大可施术再探。” 十名护天者沉默不语。 昊均冷哼,随手杀了六人,坐回主位,闭目养息。 东方毅思量片刻,“谢无镜此举是在向我等宣战?我等难道不回敬吗?” 昊均:“他只是在通知我,他醒了。” 十名护天者静默无声。 长久以来,他们面对谢无镜总是不由自主产生的压迫感,在心底慢慢复苏。 昊均:“想办法再送些人去尧光仙府,时刻监视谢无镜动向。我送去的那几人,现在恐怕也已受他控制。” * 织愉沐浴出来,换上一身渥赭色桃花寝衣,探头向门外张外。 门外漆黑一片,并无人影。 谢无镜没有听令来找她,织愉猜他现在大概是回他自己房中休息了。 他不听话,对她来说着实是件妙事。 简直是把让她惩戒的机会往她手上递。 但是,她控制不了他,拿什么惩治他? 织愉苦恼地踱步,思索片刻后,湿着头发大步走出去,敲响谢无镜的房门。 第187章 “谢无镜,我让你来给我侍寝,你怎么不来?” 她觉得自己该骂他“你不仅成了废人,现在还聋了是不是?” 但是她骂不出口。 织愉皱着小脸,等待他回应。 心想待会儿他要是气势汹汹走出来要打她,她立刻再跑回自己房里。 明天,她就把钟隐带来仙府安置。 这么做既可以不让天命盟的人对她要南海国的原因起疑,又可以让钟隐给她当打手,简直一举两得。 她正美美地想着,门冷不丁地突然打开。 高大身形投下的阴影笼罩住她,吓得她眼睛瞪圆,后缩着脑袋,责怪道:“你走路怎么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以前就算没有声音,她也不会害怕他的靠近。 谢无镜沉默俯视她,等她接着说。 织愉平复了被吓到的小心脏,清清嗓子,恢复趾高气昂:“来伺候我,先给我把我的头发烘干。” 谢无镜淡声:“我灵脉被封,用不了法术。” “哦。” 她忘了。只想着以前有他在,头发都是他烘的,她不想自己动手。 织愉眼珠转了转,“那你就给我用巾帕把我的头发擦干。” 在凡界时,自谢无镜开始每日给她梳发髻后,她渐渐也懒得自己擦头发。 她的头发又多又长,擦起来真的很麻烦。 有时她不仅要谢无镜帮她擦湿发,还要谢无镜帮她洗头发。 那时她躺在院中的长凳上,让谢无镜舀着热水,一遍一遍冲洗她的长发。 温热水流像平缓的按摩流过头皮,洗完后谢无镜就坐在小凳上,一点一点帮她拭干发上的水。 她如同梦回宫中被人伺候的时光。 这是在逃命中,会让她感到幸福的事情之一。 只不过每次给她洗完头发,谢无镜一身衣袍都要湿个大半。 但他有内力,很快就自己弄干了,不用她操心。 织愉回想完凡界的时光,谢无镜仍在她面前沉默地站着。 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可这安静的压抑感,让她又开始与那些畏惧谢无镜的人感同身受。 她警惕地后退一步,故作大度:“我想,你可能还没适应你的现状。这样吧,看在你我过去的情分上,你现在听我命令,我便答应你一件事。” 谢无镜启唇。 未出声,织愉连忙补充:“除了放过你。” 谢无镜从善如流,显然没考虑过这个要求:“明日,我要去翠篁三节。” 翠篁三节,是先前谢无镜带织愉去过的竹园,十分隐匿幽静。 他们在那儿钓鱼烤鱼,玩了一天呢。 织愉记得那里有翠娘和她女儿。 谢无镜这是打算和他的手下碰头,开始着手翻盘之事了吗? 这么光明正大,真是嚣张。 织愉爽快答应,一边走进他屋里,一边刻薄道:“你是去钓鱼还是去烤鱼?别告诉我你要和你的手下计划重回仙尊之位。我告诉你,不可能。” 她不客气在他床上躺下来,等谢无镜坐在脚踏上给她擦发。心想这对他有够侮辱了吧? 恐怕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他堂堂仙尊,有朝一日要像奴仆一样伺候人。 织愉悠闲地在床上晃了晃脚。 忽觉身旁一暗,谢无镜坐在了床边。 紧接着她的头就被抬起,放在了他的腿上。 湿发上的水冰凉,洇湿他寝衣,他毫不在意,拿着巾帕擦拭。 垂眸的样子,很是专注。 织愉觉得自己该说,滚下去,谁许你坐上来给我擦头发的。 可看着他淡泊的神态,她说不出口。 有种糟蹋了干净白玉的罪恶感。 织愉抿抿唇,只得狠声狠气地道:“好好擦,你要是敢弄疼我,让我掉一根头发,明天你就别想出门了。” 谢无镜沉默不语。 织愉闭着眼睛享受。 别人帮擦头发真的很舒服。 但她现在是个恶毒婆娘,就不夸奖他啦。 她的头发又长又多,完全擦干要擦很久。 织愉不知不觉困倦地睡过去。 睡意朦胧间,她感受到自己枕在熟悉的他身上,便本能地翻过身抱住他的腰。 为她擦头发的手顿了下,两息后,继续慢条斯理地擦拭。 翌日。 织愉在泠如清泉的琴声中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这琴不仅让她不觉吵闹,反而散去了她初醒时的疲倦与迷糊。 织愉下床回自己房中,走在长廊,瞧见谢无镜就坐在廊下抚琴。 如今他已非仙尊,衣着不再那么正式。 一身软翠袍,一把白身黑弦的琴,一头墨发由垂缨素冠束起。 在曦光中,犹如一名闲云野鹤的世外雅士。 织愉望着他。 他琴音骤停,回眸看她。 香梅在院里颇为讶异:“夫人……” 夫人是从仙尊房里出来的,难道他们和好了? 却见织愉板着脸,矜傲地移开视线,昂首回房,吩咐她:“端热水来。” 香梅失望地端来热水。 织愉在屋内洗漱完毕,换了身麹尘色银杏花袖裙,梳了个娇俏的发髻,配垂纱花簪与描金银杏流苏发梳。 织愉对着镜子照照,满意地拨弄了下流苏。 第188章 流苏像雨帘一样若隐若现,光晕柔而不刺眼。 她脚步轻快地走出卧房。 香梅在院中候命,见织愉双唇紧抿,瞧着一脸冷漠,但周身都好似透出心情很好的气氛。 香梅忽想起,仙尊没醒那段时间,夫人虽照旧爱美爱打扮。但穿衣梳妆,都不如今日活泼明艳。 织愉走到谢无镜身边,“走吧,去翠篁三节。” 谢无镜收琴,走向传送阵。 织愉在原地愣了下,想起谢无镜没灵力了,不能带她飞过去了。 她苦恼地耷拉嘴角,吩咐香梅:“叫乾元宗的人抬辇来。” 谢无镜:“翠篁三节不招待外人。” 织愉不满:“难道我们要走过去吗?” 谢无镜:“是要走些路,但有传送阵,不会走太久。” 织愉不悦地和他一起迈入传送阵,算是妥协。 要不是为了给他机会联系手下,她才不会受这个苦。 香梅暗自讶异。 她还记得,先前柳别鸿也来找夫人,说要带夫人去赏一美景。 夫人要人抬她过去。 柳别鸿说此景特别,需自己走过去。 夫人道:“那你就自己走过去吧。” 然后丢下柳别鸿,回来睡大觉。 对待与她还算亲近的盟友柳别鸿,夫人尚且如此。对待已成敌人与俘虏的仙尊,夫人竟愿意陪他走路? 香梅真的搞不懂夫人。 而传送阵内,织愉已经习惯无视香梅奇怪的眼神,直接传送走人。 她一直摆着一副谢无镜欠她八百万两银子的臭脸,随谢无镜转了三道传送阵,终于到达翠篁三节的竹林中。 跟随谢无镜在林中走了两步,始终不见翠篁三节的竹园。 织愉的耐心耗尽了。 奇了怪了,她为什么要陪谢无镜走啊! 谢无镜现在是阶下囚,她应该叫他背着走才是。 织愉在原地停下,“谢无镜,你站住。 谢无镜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怎么了?” 织愉:“蹲下来。” 谢无镜凝视她须臾,背对她蹲下来。 织愉猛地冲向他,跳上他的背,搂住他的脖子,“我累了,我要你背我走。” 谢无镜的身体被她冲得只轻晃了下,便稳稳地托住她的臀腿,站起来。 他太冷静,太平和。 织愉没有一点羞辱到他的感觉,甚至觉得:他们现在的相处,和她背叛谢无镜前根本没区别嘛。 织愉绝不承认,没区别的原因,原来是她从以前就一直在欺压谢无镜。 她想了想,勾住他脖颈的手开始不安分。缓缓拉开他齐整的外袍衣襟,探进他衣服里。隔着里衣轻轻摩挲。 她自觉很坏:“谢无镜,我知道你不愿意给我侍寝,知道你现在恶心我。但你必须适应我的触碰,因为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说着,她侧头“吧唧”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晃了晃被他托着的腿,愉快大笑。 实际上,她心怦怦直跳。 曾经她幻想,只要她努力学习,一定可以把他翻来覆去地玩个遍。 真到这一刻,只是在荒郊野岭亲个脸,隔着衣服摸摸他的胸膛,她都觉得: ——天呐,我在做什么啊! 第67章 [vip] 对她用蛊 谢无镜不为所动, 背着她走了一段路,才道:“你最好不要再摸了。” 他终于反抗了。 织愉摇头晃脑:“我就不。” 谢无镜:“有人在看。” 织愉惊得连忙把手从他衣襟里缩回来,一边四处张望, 一边把他的衣襟拢好。 忽然, 一道小小的黑影穿过碧色竹林, 如一道小闪电落在她身边, 化作十四岁少女。 是宝燕。 织愉好久不见她了, 对她下意识笑, 笑到一半轻咳两声,板起脸。 宝燕气愤地盯着她:“坏女人!” 织愉一愣,心知宝燕和翠娘肯定听说若她做的事了。 她傲慢地道:“我就是坏女人, 你又能拿我怎样?” 谢无镜扫了眼宝燕。 宝燕气得脸蛋鼓鼓,察觉到他的不悦,不敢再骂:“不许你欺负仙尊。下来, 我背你。” 织愉搂紧谢无镜, 终于找到了一点气死正派的成就感,一字一顿,十分欠揍:“我、就、不。” 宝燕拿她无可奈何,一路气呼呼地盯着她。 直到出了竹林, 见到竹园中的翠娘,她“哇”的一声朝翠娘跑去,哭诉道:“娘亲,她欺负仙尊, 还咬仙尊。” 咬……宝燕是把她亲谢无镜那一下当成是咬了吧。 织愉尴尬地抿了抿唇,拍拍谢无镜。 谢无镜会意地放她下来。 “仙尊。” 翠娘回身向谢无镜行礼, 而后安抚宝燕,“没事的, 仙尊不会被欺负的,你看,仙尊不是好好的吗?” 宝燕躲在翠娘身后,仍旧探着小脑袋盯织愉,像只警惕的小鸟。 哦,她本来就是鸟。 织愉觉得她可爱,很想捏捏她有点肉乎乎的脸蛋,可惜不能。 她故作高冷地站在原地。 谢无镜对翠娘道:“我如今已不再是仙尊,唤我慈琅便可。” 翠娘对谢无镜行礼:“慈琅公子。那这位——” 她望向织愉,问:“如今又该如何称呼呢?” 第189章 翠娘虽没有表现得像宝燕那么讨厌她,但明显比上次冷淡疏离得多。 织愉:“我如今是天命盟护天者,仍旧唤我夫人便可。” 只是此夫人非彼夫人。 翠娘向她行礼:“夫人如不介意,可要入屋坐一坐?” 织愉正好站累了。 她颔首,趾高气昂地走进屋内。 翠娘让宝燕招待织愉。 宝燕虽不喜织愉,但很听翠娘的话。顶着像生气小鸟一样圆圆的脸给她倒茶端点心。 真是可爱。 织愉趁她不注意,还是趁机捏了下她的脸。 宝燕生气地哼了一声,坐到一边去了。 织愉笑起来,忽觉有人在看,往窗外一瞧,恰对上谢无镜的视线。 她立刻敛了笑容,学谢无镜以前冷淡的架势,斯斯文文地喝茶。 屋外,翠娘正和谢无镜说话。 见谢无镜一直看屋内,她唤道:“仙尊?” 谢无镜这才收回视线。 翠娘余光扫过屋内的织愉,轻叹一声:“近来诸多妖魔潜入灵云界,宝燕本就是妖族,加之实力强大,已被妖族接纳。妖皇已听说您的事,托宝燕传话——” “感念您曾对妖族手下留情,从不赶尽杀绝。倘若您愿意投靠妖族,带领妖族拿下灵云界,妖皇许诺封您为国相,兼任妖族太子之师。” 顿了顿,翠娘道:“慈琅公子,不妨先答应妖族,借妖族之力拿下灵云界,除掉灵云界那些祸害。待事成,再将妖族打回妖界?” 谢无镜虽表面是个虚心纳谏的人,但翠娘知道他其实并不喜欢别人对他指手画脚。 她此刻也不过仗着自己算谢无镜半个长辈,试探着建议。 谢无镜:“妖族之邀,不必考虑。其余事,静观其变,不急。” 翠娘问:“公子现在有何打算?” “不该出现在灵云界的东西出现了,我要先找到它。” 谢无镜道,“还有,我想借蚕神蛊一用。” 仙尊既没说明那不该出现的东西是什么,翠娘就不会追问。 不过蚕神蛊乃翠娘家族世传的本命之蛊,乃神族所赠。 蚕丝入体,化蝶而出,能解灵界百蛊百咒。 “公子也知道,自五百年前遭逢变故后,蚕神蛊被毁得只剩三只。我一直在培育,却一直不见成效。” 翠娘道,“蛊用一只少一只,敢问公子要蚕神蛊有何用处?是要自己用吗?” “我所中之咒乃神咒,蚕神蛊解不了。” 谢无镜望向屋内的织愉,“我需要一个让我相信的回答。” 翠娘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面露惊疑:“公子怀疑夫人如今所作所为,皆是受人挟制?” 谢无镜:“她的答案和反应,让我无法相信她给出的解释。” 翠娘疑惑:“那公子为何不用《长梦通忆曲》来探知,夫人过去经历了什么?” 谢无镜:“两仪无象琴奏出的琴曲灵力过烈,她凡人出身,琴音入体的气劲必会伤及她神魂。若她中了蛊咒,以此曲强行探查,也会触发蛊咒。” 翠娘愣了下,品味出什么:“公子是无法相信她的背叛,还是不愿相信?” 谢无镜垂眸不语,似乎在寻找心中的答案。 翠娘叹息:“当年若非公子救我,又在黄泉帮我找到宝燕转世,将她的下落带回给我,恐怕我早已随宝燕去了。” “我对公子深感感激,公子莫怪我冒昧。我是过来人,我知晓要让自己承认最亲近之人的背叛有多痛。但自古情关难过,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我不希望公子像我一样,最后落得个只剩下满心仇恨的下场。仇恨一个曾经最亲近的人,很苦。” 谢无镜转眸眺望竹林。 竹林幽幽,仿若不见底的碧涯。 他道:“或许,我只是要一个让我相信的理由。” 是相信她真的背叛,还是相信她迫不得已? 翠娘百感交集,拿出一个小小的琉璃匣。 匣中一根金丝犹如细碎星辰汇聚而成,散发出漂亮的光辉。 “若她体内存在蛊咒,蚕神蛊无法解,飞出的蚕神蝶便会是蓝色;若已解,飞出的蚕神蝶便会是银色。” 顿了顿,翠娘长叹,“若她体内没有蛊咒,那蚕神蝶,便仍为金色。” 翠娘将琉璃匣交给谢无镜。 谢无镜接过,“多谢。” 他收起琉璃匣,交代完正事后去屋内叫织愉。 织愉一见他就板起脸,很不好惹的样子,但眼底眉梢的明媚笑意,是掩饰不住的。 她与谢无镜一同走出竹屋,到了竹林边,颐指气使地让他背她。 她跳上谢无镜的背。 谢无镜托着她走进幽深竹林。 翠娘望着二人身影走远,不禁感怀万千。 用了蚕神蛊,便会信了吗? 翠娘低眸苦笑,当年,她也对她的夫君用了蚕神蛊。 可结果她还不是成了如今隐姓埋名的翠娘? 她的宝燕,也成了转世轮回的妖。 她低喃:“仙尊,你希望蚕神蛊化出的蝶,是什么颜色呢?” 宝燕跑过来,歪着头瞧见翠娘眼眶泛红,伸手去擦她脸,“娘,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那个坏女人刚刚出来的时候欺负你了?” 翠娘拂去泪水,对宝燕笑道:“没有,娘是被风沙迷了眼。” 第190章 翠娘拉起宝燕的手,眼神变得凌厉,温声道:“宝燕,仙尊允你出去觅食了……” 宝燕兴奋地蹦跳了两下,而后化作一只彩黑的鸟飞入竹林间。 * 织愉回到尧光仙府,已是未时。 她今天到现在还没吃东西,一回来便叫香梅准备午膳。疲惫地在房前长廊躺下,对谢无镜伸伸有点发酸的腿,“过来,给我捏捏腿。” 在凡界宫中时,她命令宫人给她按乔就是这种语气。 她想,这对谢无镜这种天之骄子来说,肯定很羞辱。 他要是气得甩手走人,她就又有机会找他麻烦了。 织愉心里盘算着,嘴角上翘。 然而谢无镜沉默地坐过来,将她的双腿放在他大腿上,撩开她的裙,隔着绸裤给她捏腿。 他这么顺从,让织愉憋着一肚子戏没法儿演,顿感失望。 织愉嘴角耷拉着摆臭脸,时不时恶意地抬腿,踢踢他的下腹、他的胸膛、他的手臂…… 每次她抬腿踢,脚尖刚触到他的身子,他便按着她的小腿把她压下去。 织愉想,从前她踢他,他都没拦过。 现在拦她,肯定是讨厌她的触碰了。 她越发来劲,坐起来趴在他肩头,学着话本对他耳朵吹气:“谢无镜,你和翠娘说了什么?” 她觉得那肯定是复仇计划。 她其实并不好奇。 但他们现在是敌人嘛,她得装模作样问一问。 混着温热与湿润的气息,一遍又一遍拂过耳畔。 谢无镜的耳廓略微充血,但面色如常:“你一心要我帮你修炼,可这段时间以来,你的修为没有丝毫长进。” 她正开心呢,能不能别说这么扫兴的话! 织愉撇撇嘴,“还不是因为你不醒,我拿不到凡人修炼的功法。” 谢无镜:“我先前誊写了几章给你。” 织愉为自己的懒找借口:“我怕自己修炼,出了问题不知道怎么应对。我要你亲自教我。而且我这段时间也不是什么都没干。” 她指指自己的小腹:“这个,我好像已经炼化了。之前还热热的,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你不是说我筑基后才能慢慢将其完全炼化吗?” 谢无镜会意,她说的是元阳。 他目光落在她小腹,指尖在她小腹点了下。 在她体内沉寂了多日的元阳,再度热了起来。 织愉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不是没有灵力吗?你做了什么?” 她没有骗他,他刚昏迷的那三天,她是真的有尝试操控灵力去炼化元阳的。 因为它热热的,在她体内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 后来感觉不到它,她也是真以为她已经炼化它了。 “元阳还在,只是暂时封存。” 谢无镜道,“我没做什么,它是我的东西,自然对我有反应。” 他的东西……这说法怪怪的。 想到这是他的什么,更怪了。 织愉脸上有点烫:“你最好快点想办法帮我炼化,提升我的修为。否则——” 她逼近他厉声威胁:“你对我毫无用处,我就只能和其他人一起把你分了。” 谢无镜面沉如水,手抵着她的额推开她,“你的修为已至炼气大圆满,想筑基,就看你何时悟道。今晚可去元始峰一试。” 织愉觉得他不高兴了。 很好,要的就是他不高兴。 织愉点点头,靠在他肩头闭眼假寐。 直到香梅来请她去用午膳,她方起身,理着衣裙道:“你和我一起,伺候我吃饭。” 谢无镜便随她一起往膳房去。 织愉思索着谢无镜如今灵力被封,应该是要吃饭的。 吃饭时,就故意挑三拣四。 一会儿嫌谢无镜夹的肉不是她想要的形状,一会儿嫌他剥出的虾不够大…… 一顿饭挑挑拣拣吃了半天。 她不吃的,全要谢无镜帮她吃掉。 谢无镜无动于衷,事事照办,让她觉得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好在香梅在一旁愤愤不平,怨念颇深,织才多少有了点成功出演“欺负谢无镜”剧情的成就感。 好不容易用完午膳,织愉很是心累。 想到晚上还要去修炼,她更累了。 她没好气地道:“我要午睡,你来守着我,不许发出任何动静打扰我。” 说罢便回房。 谢无镜跟着她进房,在外间桌边落座,拂袖摆出茶具喝茶。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茶香,在屋内弥漫。 织愉很快沉沉睡去。 属于她的呼吸,变为酣睡的平缓。 谢无镜放下茶盏,无声地走到床边。手掌一翻,琉璃匣出现在他掌中。 谢无镜打开琉璃匣,轻念咒术。 匣中蚕神蛊化作点点金光,落入织愉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07 20:00:08~2024-02-08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郁荼、取个好听的名字 10瓶;菠菜泡泡 4瓶;酸牙糖、4702399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68章 [vip] 为他撑伞 第191章 他静静地注视她良久, 收起琉璃匣回到桌边继续品茶。 织愉对此毫无察觉。 一觉睡到天黑,香梅来叫她去用晚膳。 织愉照旧要谢无镜陪她去。 香梅实在难以忍受了:“夫人要人伺候,不妨让我来, 何必羞辱仙尊……” “哪里有仙尊?” 织愉打断, 故作疑惑地东张西望, “我怎么没看到仙尊?” 香梅气愤地红了眼眶:“夫人, 您怎能如此!” “我就是如此, 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 织愉摆出冷漠无情的嘴脸, “从今以后灵云界没有仙尊,只有慈琅公子谢无镜。而他,属于天命盟护天者之首, 也就是我。” 眼看香梅要被她气得掉眼泪,织愉还是有点心软的。她摆摆手,“下去, 别在我面前哭丧着脸。谢无镜都没哭, 你哭什么。” 她佯作不耐烦,大步带着谢无镜去膳房用膳。 香梅坚持要跟。 结果又见证了织愉百般刁难谢无镜,最终把一半灵食强行灌给谢无镜的操作。 走出膳房,织愉还要谢无镜背她徒步走去元始峰。 谢无镜有没有因此更恨她, 织愉不知道。 但她觉得香梅已经对她心寒到,她怀疑明天香梅会想给她的饭里下泻药。 织愉趾高气昂地跳上谢无镜的背。 谢无镜走入传送阵,直达离元始峰最近的松竹林,而后从林中小路上元始峰。 从前谢无镜带她一下子就飞上了元始峰, 她没觉得这地方有多难登。 今日他背着她,一步步走上去, 她才发觉,这座山峰好高, 好陡峭。 随着越来越靠近峰顶,织愉感觉到气温在下降。 谢无镜如今没有灵力,他扛得住吗? 织愉的关心脱口而出:“谢无镜,你冷吗?” 谢无镜脚步一顿,微微侧头看她。 她自觉失言,找补道:“你若是扛不住,就趁早歇着。别倒在半路,到时我自己还要挨着冻回仙府,我可不会带你一起回去。” 谢无镜:“不冷。” 织愉“哦”了声。 她有点冷了。 她抱紧谢无镜,把手伸进他衣襟里取暖。 他衣服里很热,看来是真的不怕冷。 忽有点点冰凉落在发顶。 织愉仰头看,是峰顶下雪了。 薄薄的雪片飘下来,一触即融,像雨。 织愉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凡界。 在凡界时,很多次上山、下山,都是谢无镜背着她。 也有很多次,路上下起了雪或雨。 她记得有一个夜晚,下着细雨。 时值夏末初秋,雨夜微凉。 她被山下的知县发现,派兵捉拿。 她扭伤了脚,跑不动路。 而谢无镜刚摆脱一场围杀,手臂和腿上的伤都还没清理。 他背着她往山上跑,身上的血混着雨渗进她的衣服里。 那灼人的湿烫,她永远忘不掉。 那时她看着身后穷追不舍的火光,哭得绝望:“你把我放下来,自己跑吧。我是公主,他们就算把我抓回去,也不敢杀我。但你若是和我一起被抓,为全我声誉,肯定会立刻处死你的。” “他们抓不到你。” 少年的声音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微哑,一如既往的冷静。 她不再说话,心跳渐渐大过了雨声。 紧拥着的体温,让她不再感受到雨夜的寒凉。 此刻,织愉紧紧搂着谢无镜,久久没有睁开眼。 直到他说,到了。 越来越大的风雪落在她身上,织愉睁开眼。 今夜元始峰风雪很大,很冷。 谢无镜放下她。 寒雪扑面,织愉躲在他身后,让他给自己挡风雪,很想说:今天天气这么差,咱们还是下次再来修炼吧。 但元始峰高寒。 折腾他徒步爬一次,够了。 织愉问:“怎么筑基?” 谢无镜指挥她走入灵湖中心。 织愉迟疑:“你和我一起吗?” 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的身体,撑得住灵湖吗? 织愉很怀疑。 谢无镜问:“你会泅水了?” 织愉摇头。 谢无镜无声地注视她,答案不言而喻:他会和她一起入灵湖。 织愉转念变得警惕,脱衣裙时道:“待会儿入水,你可别想着趁机淹死我。你体内有缔命丝,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谢无镜不语。 待她入水,他在她身后搀扶她步入水中央,教她静心凝神悟道。 织愉听话地闭上眼睛,感受天地之浩渺,意识步入虚无之境,领悟她要追寻的道。 她要追寻什么道呢? 织愉不知道。 因为她本来就没想修道。 她悟了很久,脑子里想的,都是凡界的事。 有她的母妃,有她的父皇,有凡界的一切悲喜繁华。 还有,谢无镜。 她太贪恋红尘了。 她觉得,她虽心性坚定,但她可能并不适合追求大道。 因为她坚定的心性,全用在喜欢俗世、俗人上、俗情上了。 织愉开始胡思乱想,甚至时不时走神到差点睡着。 谢无镜在她身后,看着她脑袋时不时往下点一下,便知她犯困了。 第192章 他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头。免得她睡着了,一头栽进水里。 时间渐渐流逝。 从夜晚到黎明,再从黎明到日上三竿。 谢无镜神情渐凝肃——她还没有感受到时间流逝,嚷嚷着累,要离开,这说明她真的步入了悟道之境。 忽然,灵湖水无故掀起波涛。 澎湃灵力尽数涌入织愉体内。 下一刻,她的修为突破瓶颈,到达了一个新境界。登时周身灵气都变得更为雄厚。 织愉陡然惊醒,只觉浑身发软,身体往下一坠。 若不是谢无镜及时用力拉住她,她就要跌进灵湖里了。 织愉满脸莫名其妙,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便在虚无中感受到一片旷阔无垠的领域。 那是她的灵府。 她筑基了! 对大道的敬畏之心,让织愉不敢认为胡思乱想也能筑基。 她更倾向于天道对她的修炼悟性实在看不过眼,为了剧情能够顺利进行,直接帮了她一把。 谢无镜的手突然放在她小腹上:“抓紧时间炼化元阳,待会儿雷劫要来了。” 织愉不安地瞪大眼睛。 她看过灵云界的修仙话本,知道筑基是有二九雷劫的。 她现在怀疑天道不是在帮她修道,只是想找机会名正言顺地劈她。 “我不要!” 织愉一头钻进谢无镜怀里,害怕地紧紧抱住他,“你想想办法,我不要受雷劫。” 天道不会劈死她,但她利用它、骂了它那么多次。它肯定会在不让她死掉的范围内,狠狠教训她。 谢无镜:“雷劫锻体,是所有修士必经之路。你炼气入体时,因是凡人之身,不像寻常修士有灵脉灵窍灵根抵御雷劫,已是少了一九雷劫。” “二九雷劫若还不过,待结金丹时过三九雷劫,恐会危及性命。” 什么三九雷劫,她能不能活到结丹都不一定呢。 她一个寿数已定,不剩多久的人,为什么还要遭雷劈,受这个苦? 她不要! 织愉连连摇头:“我不过雷劫,我过不了。你若是非要让我过,肯定第一道雷劈下来,我就疼得自尽了。我若是死了,你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谢无镜无言。 片刻后,眼见雷云已经聚来,她仍不愿准备受雷劫。 谢无镜带她游到岸边,沉声:“上岸。” 织愉立刻爬上岸。 谢无镜纵身上岸,身形一转,将外袍快速套上。未系腰带,便席地而坐,召出两仪无象琴架于腿上。 织愉裹着自己的衣裙,犹豫要不要躲在他身后。 她避不了雷劫了。 如果离他太近,会不会连累他也遭雷劈? 织愉手足无措之际,谢无镜道:“过来。” 织愉愣了下。 见苍穹之上已黑云滚滚,雷电如蛇。暮色被雷云取代,仿佛有苍穹欲坠之势。 她吓得立刻跑到他身后,抓紧他外袍,睁大眼睛紧盯天上雷云,“这雷劫是不是有点重?” 话本里的筑基雷劫,都很轻描淡写,按理说场面不该这么可怕。 谢无镜:“许是因为你是凡人修道。” 织愉在心中暗骂:才不是,这肯定是天道在公报私仇! 一声轰鸣,第一道雷降下。 手腕粗的雷电直朝织愉劈来。 织愉像只小鹌鹑缩在谢无镜身边。 谢无镜十指拨弦,一声狰鸣,堪比雷霆之势。 琴声气劲“轰”地一声挡住第一道雷。 织愉呼吸一滞,诧异地盯着谢无镜。 雷声与琴音交织,奏出如有千军万马之势的战曲。 一道道磅礴气劲碰撞,震得元始峰湖水激荡,山石震颤,林木摇晃。 谢无镜借由第一道雷,将雷劫尽数由琴引向自身,便让织愉离远些 织愉怕打扰到他,躲到一边,等待雷劫过去。 突然,一只蝴蝶煽动着光翼,从她额心飞出。 织愉疑惑地摸了摸额头,问谢无镜:“这是什么,这代表我已经历劫成功了吗?” 蝴蝶在元始峰飞旋,谢无镜抬眸一扫。 霎时间,天地静了。 最后一道雷降下,他也毫无察觉般,仍望着那只蝴蝶。 织愉高声唤他:“谢无镜!” 他闻声弹指奏出一音抵御天雷。琴弦却如刀,割破了指腹。 血沿着黑弦滑落,气势恢宏的琴曲变了调,宛若泣血。 极雷与两仪无象琴气劲碰撞,震得四野乱石横飞,湖水滔天。 织愉连忙向谢无镜跑去。 尘烟飞雾之中,那高大的身影按琴端坐,点点滴滴的血从他唇间溢出。 血泛着金,一滴一滴砸在琴上,奏出不成调的曲。 织愉担心地拥住他,“你没事吧?” 他久久不回应,死死盯着前方。 织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从她额间飞出的蝴蝶,在朦胧尘烟中盘旋。 蝴蝶翅膀扑闪出的金辉,犹如大雾中逐渐熄灭的灯火,渐渐黯淡消散。 他亲眼看着那金辉消失,确定蚕神蝶不会再变成其他颜色。缓缓阖上双眸,哑了声: “无事。” 织愉安下心来,凶巴巴地恐吓:“快去灵湖里养伤。若是伤了根本,损了我的利益,你就要有事了!” 第193章 谢无镜没反应。 他衣袍与长发皆散着,任风雪吹乱。 见他不动,织愉蹲在他身边,撑开伞,为他和自己挡住风雪。 第69章 [vip] 故意亲昵 天将黑时, 谢无镜终于站起来,一声不吭地背起织愉,下山。 织愉觉得自己该说点讨人厌的话, 做点惹他厌恶的事。 但是趴在他背上, 看见他衣袍上星星点点的血, 她不忍刺激他。 她想:谢无镜刚刚帮她渡过雷劫, 她心情好暂时放过他, 这很合理吧?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保持安静。 回到皆归院, 她装作很疲惫,跑回自己房中。 关上门,沐浴完, 她换了身瓷秘柳叶纹寝裙。躺在床上,吩咐香梅去给她做吃,而后放松地看起话本。 一页还没看完。 忽听见清幽琴声袅袅而来, 如难以察觉的微风。 织愉静心聆听。 是他静心的那首曲。 他为何要静心? 怎么, 她筑基了,他为此很不高兴吗? 还是……他帮了她那么大的忙,她却没有感谢他,所以他不高兴? 织愉思索片刻, 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大堆曾经谢无镜给她准备的药,几乎堆了满满一床。 看在他以后还要被她榨取的份儿上,她赏他瓶药,很合理吧! 织愉这么想着, 坐在床上一瓶药一瓶药查看。 药太多了,她也不知道这些丹呀、丸呀、散的有什么功效。 织愉从储物戒里取出她以前随便买的《灵药通鉴》, 一个一个对照。 香梅来叫她去吃晚膳之前,她刚好找到想找的神药。 织愉板着张脸, 冷淡道:“嗯。” 她下床往外走,随手把药瓶丢给香梅,“赏谢无镜的。让他好好养身体,我以后还用得着他呢。” 香梅气红了眼眶,强忍着不说出驳斥的话。 她握紧药瓶,看这是什么药。上面的文字却是神族文字,她看不懂。 她目送织愉离开,去找谢无镜,说是夫人让她送药。 屋内传出谢无镜轻渺的声音: “进。” 香梅应声而入,绕过屏风,看见谢无镜坐在房中窗前,窗台上点了一炉清心香。 炉烟袅袅,冷月照他。 他对月抚琴,似披了一身寒霜。 香梅心绪复杂地将药奉给谢无镜,如实转达织愉的话。 琴音戛然而止。 谢无镜端坐不动,取来药,不看一眼,便仰头服尽。 香梅低呼一声:“夫人已不同往昔,仙尊还是先看看是什么药为好。” 不用看,药入口,散去一身伤病与心躁,谢无镜便知这是什么药。 他微怔,还是看了眼药瓶。 神玉瓶与上面的神族文字明确告诉他,如他所想,这就是神族圣药——三清圣露。 香梅不敢问那是什么,默默退下,守在院里。 织愉吃饱回来,就见香梅怨妇般地望着她。 织愉问:“药给他了?” 香梅:“是。” 织愉点点头,抬步回房。 香梅:“夫人,您不问仙……慈琅公子是何反应吗?” 织愉本来想问的,但以她现在的身份,她给个药就不错了,可不能太关心谢无镜。 现在香梅给了机会,她顺着香梅,好似随口一问:“什么反应?” 香梅满是失望:“慈琅公子接了药,看也没看就吃了。夫人您给了药,却还要我提醒才知道问一问吗?” 织愉厉声反问:“你在指责我吗?” “不敢。” 香梅心如死灰:“对了,今日卯时天命盟曾派人来请过夫人。夫人那时和慈琅公子在元始峰,他们没等到夫人,便离开了。” 她都回来大半天了,香梅现在才说。 织愉很难不怀疑香梅是故意的。 也许香梅之前还对她抱有一丝幻想,不希望她和天命盟有过多来往。 织愉干脆彻底打破她的幻想:“天命盟派人来,为何不及时回报?我看你是安生日子过得太久,认不清你的身份了,自己去领罚。” 香梅一怔,脸色灰败:“是。” 织愉拂袖关门,没把天命盟当回事,洗漱后歇下。 快要睡着时,她脑中突然一个激灵: 对了,她说要去把钟隐接来的,她竟然给忘了。 天命盟该不会是因钟隐一直住在乾元宗,被她遗忘了,才派人来的吧? 算了,现在太晚,明天再把他接来吧。 织愉困倦地睡过去。 翌日,她日上三竿才醒,却依然感到疲惫。 她修为刚升筑基。 灵云界没有她需要的灵力,谢无镜如今也无法给她提供仙气。她体内的元阳,她还得慢慢炼化。 织愉扩展的灵脉、灵台、灵窍、灵府都无法得到滋养,她就像一个浑身力气只剩一半的人,累得要命。 织愉懒懒地下床。 香梅闻声进来给她送热水。 困倦中,她闻到一丝血腥味,陡然清醒。 筑基后,她五感更为灵敏。 用力嗅了嗅,她确定血腥味来自于香梅。 织愉心中诧异,故作漫不经心:“昨日你去领罚了?领的什么罚?” 香梅面无表情,态度恭敬:“耽误了夫人议事,所幸不是大事,所以按奉仙族规,受鞭五十。” 第194章 织愉擦脸的手一顿,背过身去惊愕地瞪大眼睛。 五十鞭?这也太重了吧! 她从储物戒里拿出昨天给谢无镜找药时,翻到过的伤药,随手丢给香梅。 香梅接过,沉默了许久,道:“多谢夫人。” 织愉语气漠不关心:“回去上药,然后代我去乾元宗把钟隐接过来。” “是。” 香梅奉命离开。 她想,夫人赐药,或许仅仅是因为夫人本性与灵云界修士不同,多了几分良善。 但这并不影响夫人为了欲求背叛仙尊,与他们成了敌对。 织愉独自待在房中,将房门关上,有点无语地抿了抿嘴。 从前在凡界宫里,她说叫犯错的宫侍去领罚。但只要她没明确说怎么罚,按什么规矩罚,那些宫侍都会偷奸耍滑蒙混过去。 她随母妃住渡方宫。 渡方宫里掌事的嬷嬷和大太监知道她脾气差,只要小宫女小太监不是大错,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知道他们的小把戏,但只要她气消了就不会再去追究。 母妃也教她,宫人皆是苦命人,不得已才来做奴才。得饶人处且饶人,也是为自己积德。 香梅这丫头心眼太实,不知变通。以后她对香梅得慎言了。 织愉思索着,换了身赤璋芙蓉裙,坐在妆台前慢悠悠地梳妆。 梳妆完,吃了点储物戒里的糕点当作早膳。香梅便将钟隐带了回来。 与钟隐一同来的,还有柳别鸿与澜尽娆。 三人瞧见织愉修为大涨,已入筑基中期,皆暗自震惊。 他们都知这定是利用了谢无镜的结果。除钟隐面有一丝异色外,其余两人都没有表现出在意。 香梅脸色不大好看,因为柳别鸿和澜尽娆是强行跟进来的。 碍于身份,她无法阻拦。 柳别鸿与澜尽娆笑盈盈的,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进尧光仙府。 但上一次,是谢无镜年幼时,那时的景致与现在完全不同。 许多年过去,此地已变得全然陌生。 澜尽娆打量着皆归院,感慨道:“此处灵气充沛,蕴含仙气,建造雅致,又有通两仪之奥妙,不愧是曾经的仙尊仙府。恐怕整个灵云界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每次来,我都很想在这儿住上几日。” 柳别鸿和澜尽娆一唱一和:“那要看夫人肯不肯了。” 听听,这话说得,好像她不肯,她就是小心眼。 织愉:“滚出去,我允许你们进来了吗?” 她就小心眼了怎么着? 柳别鸿与澜尽娆脸上的笑顿时有些挂不住。 柳别鸿脸皮更厚些:“不过同夫人开个玩笑,夫人生气了?” 织愉扯扯嘴唇,笑了:“我也开玩笑。怎么?被吓着了?” 澜尽娆脸垮下来,满腔恼怒无处发泄。 先前李织愉间接害死她送来的人,她都没计较。现在好声好语来和李织愉说话,李织愉竟敢对她这副态度。 看到澜尽娆与柳别鸿脸色都不太好看,织愉险些又笑出声。 柳别鸿习惯了织愉的不给面子,半开玩笑道:“确实被吓着了。我和西海国主现在是不是该离开仙府,找人通报一声,得了夫人允许再进来?” “看在你们同我有些交情的份儿上,这次就免了。下次再不请自进,休怪我不客气。仙府内不仅灵气比外面的充沛,杀阵也比外面的凶狠呢。” 毕竟表面上还是盟友,他们此次来肯定会有情报告知,织愉没太不给他们面子。 柳别鸿与澜尽娆闻言,竟有两分受宠若惊。 织愉对他们莞尔,吩咐香梅先带钟隐去问禅客院安置,而后邀两位盟友随她离开皆归院,到外院花亭里落座。 在花亭内的石凳上布下茶与点心作为招待,织愉问:“你们是为昨日议事我没去来找我的?” 澜尽娆品了口茶,夸赞好茶,以示信任。随后神情略严肃:“陆长流、东方毅、钩岳城主方铭、净法门门主法洪、万楮城主褚姎、荆阳城主濮阳珊,这六名护天者的副手,于昨日卯时被发现死在屋里。” 柳别鸿:“他们皆是被同一只鸟妖所杀。此妖在先前举办三教大典时就曾杀过乾元宗三名长老,那三名长老与谢无镜被谋害入凡界有关。他们的死引起了恐慌,谢无镜才被众人请回去继续主持大典。” 织愉饮着茶,若有所思:“所以你们的意思是?” “这次那只妖再度杀人,我们几乎能够认定,它就是谢无镜派来的” 澜尽娆道,“昨日盟主派人请你去议事,正是为了此事。你没去,那些死了副手的人,就都气得污蔑你和谢无镜是一伙的,想叫盟主严惩你呢。” 两次去翠篁三节,都有人被妖杀。 织愉几乎可以判定,此事与谢无镜脱不了干系。 她心中感慨谢无镜原来也不全是为了苍生一再退让的人,面上调侃:“严惩我?怎么惩?用他们六个的命,换我被昊均老头骂一骂吗?” 那六人根本威胁不到她。 澜尽娆笑出声。 柳别鸿:“我们和盟主都相信,此事是谢无镜一人所为。只是谢无镜在你手上,出了这样的事,你总得给那六人一个交代。” “我的手链,就是我的交代。” 织愉神态倨傲,“他们的手下,身处阵法重重的乾元宗内,却被妖如入无人之境般杀害,我还要考虑考虑他们的能力,值不值得我继续冒险同他们合作了呢。” 第195章 澜尽娆:“我们的意思,是让你考虑将谢无镜四肢尽废。如此既不耽误你修炼,我们也不用担心他还有机会与妖族通信勾结,不是吗?” 织愉不悦:“一个不会动的男人,我要怎么用?” 澜尽娆笑得隐晦:“用法多了去了,他不会动,不是任你摆布嘛。若是想找乐子,可以找别的男人嘛。” “比如你今日带回来的钟隐,还有——” 澜尽娆眼波流转到柳别鸿身上,“柳城主想必也很乐意为夫人效力。夫人若还觉得不够,我可以再派些人来,让夫人好好享一享齐人之福。” 织愉努力控制住嫌恶的表情,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柳别鸿含笑静坐,像是默认。 但他眼帘低垂,遮掩了眼神。 织愉:“不必。歪瓜裂枣和别人用过的玩意,我都看不上。谢无镜还要留着手脚伺候我,要我让他瘫痪,想都别想。” 澜尽娆与柳别鸿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沉默以对。 见织愉毫不退让,柳别鸿道:“夫人若执意如此,我会支持夫人的。” 澜尽娆也道:“不说这些惹人心烦的事了。夫人,早就听闻谢无镜弹得一手好琴,从前都没机会听。今日不妨叫他出来为我等演奏一曲助助兴?” 这分明是要拿谢无镜当乐伎羞辱。 织愉心底的不爽几乎到达了极点:“你们就这么喜欢干预谢无镜的事?要不我干脆把他送给你们?” 柳别鸿立刻哄她:“夫人别生气,我们就是随口一说。谢无镜又不是玩物,岂能随意赠与。” 织愉冷了脸:“时候不早,你们该走了。不送。” 澜尽娆与柳别鸿也不强留。 只是离去前,澜尽娆道:“夫人,我们在乾元宗逗留了太久,三日后我们身为护天者,为做出表率,要回各自领地处理妖患。” “除妖职责,夫人是逃不过的。南海国如今戒严,没什么妖魔作乱。夫人不妨随我回西海国,你我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说是彼此照应,但织愉修为低,不会法术,去了西海国,是让澜尽娆把战绩分她一半。 这是澜尽娆在对她示好。 织愉思量着,没有一口回绝:“我会考虑的。” 柳别鸿:“桑泽城也随时恭候夫人大驾。请夫人给我个机会,弥补夫人刚来灵云界时,我送礼失言的过错。” 织愉愣了下,摆摆手,略显疲惫:“我也会考虑的。你们走吧。” 柳别鸿与澜尽娆告辞。 织愉在花亭歇了一会儿,才缓步走回皆归院。 未进皆归院,视线穿过院门,便见谢无镜坐在廊下饮茶。 想到方才澜尽娆说的什么“齐人之福”,还有钟隐刚入住了尧光仙府。一些话本里的多人画面浮现脑海中,织愉险些脸红。 那种玩法,她绝不会考虑的。 织愉控制着表情坐到谢无镜身边,往他身上一倚,“你身子如何了?” 谢无镜:“无碍。” 织愉贯彻“馋他身子”的人设,矫揉造作地把手放在他胸膛上轻抚:“可是我有碍。灵云界灵气不足,你的仙气现在又不够,你有没有别的办法,滋养我的灵脉?” 她环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肩上,“我现在好累。” 谢无镜不动如山:“你可以炼化你体内的元阳,那足够支撑你到元婴后期。” 他的元阳这么厉害? 织愉惊讶,眨眨眼迅速恢复正常神情,把腿放到他腿上,“怎么炼化?” 谢无镜:“调动灵力至元阳处,慢慢炼。” “可是我不想自己慢慢炼,我想你帮我,像之前那样。” 织愉拿开他手中的茶盏,放到一边,把他的手放到自己小腹上。 谢无镜侧目看她。 织愉忍着头皮发麻的不适应,伸手轻抚他的侧脸,慢慢向他靠近。 她在脑中预演,接下来该怎么亲他,怎么一边玩他,一边让他用仙身滋养她。 唇即将碰到他唇瓣,他突然云淡风轻地推开她,正过脸去,端起茶盏,继续饮未喝尽的茶。 织愉心里松了口气,表面不满:“那么苦的茶,有什么好喝的。” 她打翻他手中茶盏,翻身跨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颈,仰起头再次靠近他,“我记得,上次你我的亲吻,是甜的。难道,不比那苦茶好吗?” 说到甜,她想吃荔枝了。 她记得她还有一大堆荔枝在谢无镜的芥子里,得想个办法弄出来吃。 她这么想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唇终于轻轻压在他的唇瓣上。 谢无镜突然启唇:“你曾同我说过,你父皇宣称为皇族子嗣延续,为稳固朝中大臣,宠幸了许多后妃。这让你的母妃十分恶心。” “为了提升修为这般做,你不恶心吗?” 清冷淡泊的语气,像不起波澜的冰湖。 织愉怔了怔,心想:你恶心了吗? 那还真是对不住,天道就是要我恶心你。 她搂紧谢无镜,说话间唇瓣厮·磨:“你不一样。” 谢无镜默然无言,不再阻止。 他不反抗也不迎合,垂眸看她动作。 这种旁观般的态度,让织愉羞耻得直起鸡皮疙瘩。 剧情里的她到底是对修道和谢无镜的身体有多渴望? 第196章 这种氛围下还能翻来覆去地玩谢无镜。 她真心对剧情里的自己感到佩服,也佩服现在的她还能硬着头皮乱亲。 “夫人。” 身后倏然传来香梅一声诧异的呼唤。 两道灼热的视线盯着她的后背。 织愉吓得浑身一僵,差点从谢无镜身上滚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除夕快乐~ 本章给大家发小红包~ 感谢在2024-02-08 20:00:08~2024-02-09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看虐男多写点 20瓶;邀翎泗 15瓶;酸牙糖、幻幻、千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70章 [vip] 他赠星海 她是背对院门的, 他们应该看不到她做了什么。 而且她只是亲了他几下,也没做太过分的事,就算看到了, 也没什么……吧。 织愉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轻咳两声, 在谢无镜身边坐正, “安置好了?” 香梅很快恢复对她死心的死鱼脸, 一板一眼地回:“是。” 钟隐盯着她, 满心的混乱与复杂全写在眼底。良久,才低哑地“嗯”了声。 织愉:“安置好了不休息,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说话间, 她用余光瞥谢无镜,想看看他怎么应对这种场面。 就见他仿若无事发生,继续饮茶。 织愉干脆也全当无事发生。 钟隐:“没什么事, 就是……” 想来找她说话。 话嘴边, 钟隐改口:“觉得你对其他势力可能不了解,想和你说说他们的事,尤其是柳别鸿。” 他思忖着,大步走进院里, 在织愉的另一侧坐下,“还有,我给你带了礼物。” 织愉忽略被两面包夹的尴尬,问:“什么礼物?” 钟隐:“到了晚上才能看。你晚上有空吗?” 织愉点头, 实在受不了这种一动手肘就容易碰到两边的男人的感觉,起身回房:“你晚上再来找我吧。” 钟隐也起身, 笑道:“嗯。我正好要去准备一下。” 他客气地对谢无镜行礼告辞。 香梅站在院里怒视钟隐离去,为谢无镜不平。 但不平什么呢? 仙尊和夫人, 关系已非从前了。 香梅想了想,还是不平,气呼呼地追上钟隐,“钟隐小王且慢。” 钟隐停步,“何事?” 香梅:“不知南海国新任国主如果纳了妃,你会如何看待?” 钟隐听出,香梅这是在暗指他强行插·进谢无镜与织愉之间。 钟隐:“仙尊与织愉仍为夫妻时,我未曾有过任何出格举动。可如今,仙尊与织愉已不复从前。” 香梅急道:“可你刚才分明看见了,夫人还是亲近仙尊的!” 钟隐:“那是因为织愉现在还需要仙尊助她修炼,不是吗?” 香梅反击:“夫人对你,也不过是因为与南海国之间有利益牵扯,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 钟隐反问她:“但你身为织愉的侍者,现在对我说这些,是在维护仙尊,还是在维护织愉?倘若仙尊与别的女人亲近,你也会这么质问那个女人吗?” 香梅坚定地答道:“第一,仙尊绝不会做这样的事。第二,别的女人想靠近仙尊,我从来都是第一时间提醒夫人,只要能帮夫人除掉她们,我什么都愿意做。就算是钟莹公主来,我也这么对待。” 钟隐:“今时不同往日,你的坚持已经毫无意义。” 他的话近乎残忍。 香梅张着口,说不出反驳,渐渐红了眼眶。 另一边,织愉回屋后,听到钟隐与香梅走了,才再次出去。 却见廊下无人,谢无镜已然回房。 她抬步欲向他房中走,耳边忽回荡起他问“你不恶心吗”。 脚步顿住,织愉想了想,转身回了自己房中睡觉。 晚膳时分,她被叫醒用膳。 织愉出门,看眼谢无镜紧闭的大门,心想他本来就吃得少,白日被恶心了一番,也不知道他现在吃不吃得下去。 若吃不下去还被她强逼着吃,他定会更加厌恶她—— 那正合她意! 织愉来劲了,拍响谢无镜房门,把他叫出来,让他照旧去伺候她吃饭。 谢无镜从善如流地随她去膳房。 行至半路,忽听院外传来一道声音:“织愉,我准备好你的礼物了,快随我去一个地方。” 织愉一听就知是钟隐,正要回“我要吃饭”,闻声望去,却见少年脚步轻快地向她走来,手里握着两根长杆。 少年的身形,宽肩细腰,高高瘦瘦,带着些许单薄。 一头墨色长发被由普通的布带高高扎起,很有几分少年侠客的恣意。 未暝的夜色,模糊了他的脸。 唯有他的轮廓,分外清晰,分外熟悉。 仿佛,凡界的少年刀客。 似乎也有那样一个夜晚,她吃不下噎人的干粮。 那个少年刀客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握着两根长杆,问她:“去钓鱼吃吗?” 织愉红唇微启,拒绝的话哽在喉间。 第197章 待此时眼前的少年走近,看清他的模样。 织愉笑了起来:“我还没吃饭,待会儿吧。” “待会儿我怕……” 钟隐欲言又止,“要不待会儿你看完我送你的礼物,我带你去乾元城里吃?你逛过乾元城的夜市吗?” 织愉摇头,瞥了眼身旁的谢无镜。 谢无镜神色淡淡。 也许她现在离开,反而是谢无镜最乐意看到的。 这可不是她要主动离开啊。是钟隐找上门来了。钟隐是计划的一环,她得看重。 所以她今晚不欺负谢无镜,不算是她崩人设吧。 织愉想了想,迈下长廊,走向钟隐:“你准备的是什么礼物,吃个饭的时间都等不了?” 钟隐神采飞扬:“你看了就知道了。” 织愉“哦”了声,又道:“你怎么不叫我夫人,没大没小。” 钟隐眸光明亮,不客气的语气显得很亲昵:“你现在不是夫人了,我叫你什么夫人。” …… 谢无镜站在长廊上,目送二人闲聊走远。 钟隐将织愉带去了抱春院。 说是院,其实容纳了尧光仙府一座山峰。 踏入院中,便觉灵气隔绝在了院外,院内的树木花草和构造,让织愉仿若回到了凡界。 织愉惊讶:“你不是第一次进尧光仙府吗?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她在这儿住了这么久,都没来过这儿。 钟隐:“确实是第一次来。这地方是我下午精心挑选的。” 织愉睨他:“该不会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吧?你别忘了,这是尧光仙府,这里的东西都是谢无镜布置的,要论起来,这只能算谢无镜给我的礼物。” 她说话总是扫兴极了。 在南海国时,他没有理由表现出自己真实的情绪。 此刻,钟隐光明正大地撇了下嘴:“当然不是,我只是借用个地方。你在这儿等着。” 在这里,不方便施展灵力,他快步跑向林间深处,边跑边回头:“你别走,等一会儿就好。” 织愉站在原地,四处张望,越看越发觉,这里真的很眼熟,像她在凡界时走过的一座山。 是什么山峰,她记不得了。 但肯定是她和谢无镜走过的地方。 她走到最近的一棵树前,抬手轻抚树干。 粗糙的树木毫无灵气,却让她分外喜欢。 她饶有兴致地在附近乱转,去看那些她在凡界时不曾留心过的植物。 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株草。 在她眼里,都变得十分富有生趣。 她找到一株灵云界没有的蝴蝶兰品种,惊喜地喃喃:“都是从凡界带来的吗……” 她小心翼翼地去触碰它鲜艳如蝶翼般的花瓣。 眼前忽然飘过一点闪烁的荧光。 荧光明灭,如同闪烁的星子,细小无比,落在蝴蝶兰上。 萤火虫? 织愉愣住,去触碰那点萤光。 它像是有所感知,在她碰到它之前,轻盈地飞了起来。 织愉的视线跟随它,站起身来环望四周。 原本幽暗得只有星月照耀的林间,飞出点点萤光。 透过这片萤光海,织愉看见钟隐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播撒着那些萤光。 少年的身影在萤光照耀中朦胧。 他道:“我看书上说,你们凡界有种生物,叫萤火虫。我们灵云界没有,但是南海的海底有一种生物,叫明月蜉蝣。” “这是我特意从南海国带来的。它们寿命很短,最长只有一百天。但它们会在生命最后的十天耗尽所有生命力去发光,飞出海底,奋力飞向苍穹。” 播撒完所有的明月蜉蝣,钟隐向她跑来:“据说,若明月蜉蝣飞到月亮上,就能脱胎换骨、飞升成仙兽。” 原来不是萤火虫。 织愉有点失望,伸出手试图抓一只明月蜉蝣,看看它长什么样子,“因为会飞向月亮,所以叫明月蜉蝣吗?” 明月蜉蝣在空中游动得很快,织愉抓不住。 “也不全是。” 钟隐合掌拢了一只,让织愉凑近来看。 他手掌打开。 织愉和他一起低下头,两人脑袋挨在一起,屏气凝神地看他掌中的小小生物。 那是一条小金鱼样的小生命,浑身都在发光。两片鱼鳍如同翅膀扑闪着,被包裹在珍珠般的水珠中。 水珠因它的光而明亮,犹如一颗小小明月。 织愉懂了:这新奇的小东西长得也像颗月亮,所以叫明月蜉蝣。 她笑盈盈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它一下。 它颤了颤,从钟隐掌中飞走。 钟隐将长杆交给她一根:“你试试看挥舞这根长杆,这叫引光。” 织愉接过,随意挥了挥。 漫天飞舞的明月蜉蝣,便犹如被光吸引的飞蛾,随着引光挥动,排列成不同的形状。 织愉挥着引光玩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这片山峰,可能是她和谢无镜在凡界时走过的哪一座了。 她放下引光,望着满天明月蜉蝣:“我还是更喜欢萤火虫。” 钟隐一怔:“仙尊带你看过萤火虫?” 织愉点头。 在凡界一座和这里很像很像的山上。 那座山叫安春。 那是她和谢无镜认识一年多时的夏季。 第198章 谢无镜的手为她而断,在带谢无镜逃往近京四城的路上,他们路过了安春。 安春山偏僻无人,到了晚上,狼嚎蛇鸣,真的很可怕。 谢无镜让她从他包裹里拿出两瓶药和一包药粉碾碎混合。 他告诉她,撒了药,蛇虫野兽就不敢靠近了。 她听他的话,撒了药粉后在黑暗中依偎着他,依旧怕得难以入睡。 她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谢无镜突然叫她睁眼。 她以为有危险,都准备立刻带着谢无镜逃跑了。 可她睁开眼,就看见漫山遍野的萤火虫,都被药粉吸引而来。 如同星海,坠落在了他们身边。 谢无镜说,睡吧。 她的心,便安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新年快乐! 给大家发小红包~ 第71章 [vip] 你甘心吗 此刻织愉不再看明月蜉蝣, 将引光还给钟隐,突然感觉有点累。 这一次钟隐没有问她和谢无镜的故事。 从前问,是因为他知道他只能做一个她与谢无镜故事的旁听者。 现在不一样了。 钟隐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 调侃:“这就累了, 待会儿你还怎么去逛乾元城的夜市?” 织愉闻言点头:“说得有理, 我还是回去吃饭吧。” 钟隐忙道:“要不我背你去?” 织愉睨他慌乱的神情一眼, 轻笑出声。 他别过脸去, 挠挠头:“我还没逛过乾元城, 也不知道太华山这儿有什么好吃的。我一个人逛,多没意思……” 他碎碎念般说着他的理由。就是不说,他想和织愉一起去逛。 少年人的别扭, 大抵皆是如此。 织愉回想凡界的谢无镜。 他别扭过吗? 有的,但总是很不明显。 比如说第一次给她梳发髻,第一次给她洗衣服, 第一次帮她收行李, 第一次帮她缝小衣…… 还有好多好多的第一次,他总是如临大敌。 做完后,接下来一整天,他都会避开她的视线。 就像钟隐现在这样, 微微侧着身,眼睛看向一旁。 但谢无镜的情绪总是掩饰得很好,表情比钟隐自然多了。 织愉假装很勉强:“行吧,我陪你去逛。但是我买东西, 你要掏灵石。” 钟隐无奈地在她面前蹲下,头低着, 嘴角扬着,“上来吧。” 织愉像在南海国那样让他背, 手撑着他的肩膀。 钟隐背她走出抱春院,御剑出了尧光仙府,直奔乾元城。 正值多事之秋,妖魔作乱。 乾元城戒严,不比以前热闹。 织愉本来就觉得灵云界的街市不如凡界多姿多彩,此刻一看更是如此。 她从钟隐背上跳下来,随意地浏览路边的摊子。 偶尔才会有看中的东西,让钟隐掏灵石买下。 如今织愉已是人尽皆知的人物。 见她身边陪伴着一名陌生少年,城中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少年一身凡人打扮,通身修为不低,举止仪态贵气,可见出身不凡。 他们默认这是这位前仙尊夫人的新宠,打扮成凡人模样是在讨她欢心。 在织愉与钟隐离开摊位后,都在窃窃私语,暗里嬉笑: “仙尊……不,谢无镜头上绿帽不知戴了几顶了。” “仙尊夫人如今的地位与作派,当真出人意料。每日在尧光仙府,不知有多快活。” “听闻谢无镜被囚尧光仙府,这明目张胆地把男人带到他面前,也不知道怎么玩,玩得可够大的啧啧啧……” 说的人太多,织愉装作没听见,也没再买东西。 逛完市集,到膳居客吃饭,织愉在大堂就把城中巡逻的人叫来,吩咐:“把外面的摊子全都给我砸了。告诉他们,再不管好他们的嘴,这次砸的是摊子,下次就是脑袋。” “若有人说他们没有多嘴多舌,却被误砸的,就让他们来膳居客找我要赔偿。只要问心无愧,我定赔。” “若是浑水摸鱼厚着脸皮来的,休怪我留下他们的舌头。” 巡逻的乾元宗弟子们迟疑。 织愉眼神凌厉地注视他们。 “是。” 想了想,乾元宗弟子们还是应下,浩浩汤汤地出去砸摊子。 反正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出了事全由织愉担着。 膳居客内原本望着织愉、准备拿她做谈资的人都噤若寒蝉,埋头吃饭。 织愉带着钟隐上楼上厢房。 在厢房临窗的桌前落座,织愉从窗户俯瞰街市上摊位被砸、整条街乱作一团的场景。 钟隐拧眉:“抱歉,是我疏忽了。” 织愉:“若今日是任何一个乾元宗的人出来,外面的人都不敢笑话。因为是我,他们才敢。” “纵使我如今贵为护天者之首,就算是昊均也要让我三分,在灵云界的人眼里,我仍然是一个堪比蝼蚁、可以肆意嘲笑的凡人。” 钟隐闻言,垂眸静默地想:这就是你利用仙尊,急于修道飞升的理由吗?你想若你能够飞升,便不会有人再敢嘲笑你吗? 钟隐认真地道:“以你如今的修炼速度,你肯定很快就能飞升的。” 织愉不以为意:“做凡人自有凡人的乐趣。” 这群没有生活情·趣的人,是不会懂的。 第199章 如果有的选,她喜欢做凡人。 钟隐当她是在逞强,转移话题,和她说起南海国的趣事逗她开心。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拿出一块传音玉牌。 玉牌闪烁,他道:“是我阿姐联系我。” 织愉做了个请的动作:“有不能被听到的话,可以到一边去说。” 钟隐除了担心钟渺可能会劝他不要靠近织愉外,没什么是不敢让织愉听的。 他沉吟片刻,还是当着织愉面施术接通玉牌,“阿姐,我现在同织愉在一起,你们到南海国了吗?” 玉牌静了须臾,而后传出钟渺严肃的声音:“在一起也好。夫人,我有事要向您禀报,请布下隔音阵。” 钟隐一听,连忙布阵。 织愉一听有事就头疼:“是孟枢出了问题吗?” 南海国是如今最安全太平的地方,也就只有孟枢那个老头会给她添麻烦了。 钟渺:“是。我们返回的路上,孟枢长老及其弟子都被人下了毒。毒性不危及性命,但颇为折磨人。” “我原想回到南海国便可医治。谁知我们回到南海国一日了,请了各方医修来诊治,却都诊断不出这是什么毒。” 织愉:“我知道了,你——” 她几乎脱口而出,让钟渺想办法为他们缓解痛苦。 顿了下,她佯装解气地道:“让他们和我作对,活该!不死就行,你不用管他们。” 钟渺安静两息,道:“是。” “嗯。” 织愉相信钟渺肯定不会听她的话。 她已经猜到幕后黑手是谁,思索着明天要不要去找他们。 钟渺:“夫人,可否让我与阿隐单独说几句话。” 钟隐想说,没什么是需要避着织愉的。 但织愉已经应下:“可以。” 钟隐无法厚着脸皮留下,带上玉牌去了厢房里间。 他没布隔音阵。 玉牌里传出钟渺的质问:“阿隐,你在做什么?” 织愉听见了。 她不好奇他们姐弟说话。 但既然让她听了,她也不介意当八卦听一听。 织愉一边竖起耳朵听,一边吃桂花糖圆。 钟隐:“阿姐,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有分寸。” 钟渺嗓音很温和,说的话却直击痛点,“听她那么残忍地说孟枢长老他们,你难道就没有一丝害怕吗?她能对谢无镜下手,就能对你下手。难不成你觉得自己比谢无镜特殊吗?” “我……” 钟隐吞吞吐吐,羞于回答后一个问题,只针对孟枢的事道,“阿姐,你站在她的角度想想,她曾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被人捧在手心呵护。来了灵云界后,这里所有人都在嘲笑她、讽刺她、看不起她。” “所有人都知道孟枢得罪过她,可想而知从她来灵云界后,孟枢是怎么对她的?孟枢不是她害的,现在孟枢中了毒,在她看来就是孟枢遭了报应,这不是很正常吗?” 少年辩解幼稚,但坚定。 钟渺清楚地知道,她的恐吓吓不退他。不再争辩:“仙尊与仙尊夫人,是命定的姻缘。你……” 后面钟隐急急布下隔音阵,织愉听不见了。 但织愉并不信钟渺这番话。 哪有恶毒女配和男主是命定姻缘的。 她不以为然,只是钟隐回来后有些失神,吃饭时也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织愉便没有再和他逛,吃完就回尧光仙府休息。 钟隐送织愉回到皆归院时,谢无镜正在院中饮茶。 织愉让钟隐送她到院门处,走近谢无镜,“大晚上喝茶,小心睡不着觉。” 谢无镜扫她一眼,不语。 织愉笑:“若是你睡不着,不如来助我修炼。” “仙尊。” 身后突然响起声音。 织愉尴尬地捂了下嘴,钟隐怎么还没走。 织愉回头对钟隐道:“回去休息吧。” 钟隐袖下的手攥成拳:“我有话想和仙尊说。” 该不会是布下隔音阵后,钟渺交代了他什么帮助谢无镜的任务吧? 织愉立刻假装累得要死:“你自己问他愿不愿意听,我要休息了。” 她潇洒地回房,将门关上。 然后趴在门上偷听。 钟隐:“仙尊,可否另找个地方说话?” 织愉无语。要说什么,就不能让她也听听吗?她又不会阻止。 她没听见谢无镜回答,但听见脚步声远离,她猜是谢无镜默许了。 织愉等了一会儿,打开门缝,探头出去确认。 院中果然没人了。 她正要把头缩回房间,一转头看见香梅站在长廊尽头注视她:“夫人,你在做什么?” 织愉抿了抿唇,打开房门走出来:“我透透气。” 香梅颔首,转身要离开,走了两步,又顿住,道:“我方才去抱春院检查,看到里面有不属于仙府的生物。夫人今日是和钟隐小王去了抱春院?” “嗯。”织愉道,“你不会把院里的生物都杀了吧?” “没有杀,只是那些会发光的东西,让我想起一件听说来的事。有关仙尊和抱春院的。” 香梅凝视织愉,“夫人想听吗?” 织愉很好奇,但她故作冷淡:“你想说就说吧。” 香梅转身正面对着她,没有靠近,“在将夫人接回灵云界前,仙尊将仙府重整了一遍。” 第200章 织愉点头,这她是知道的。 香梅:“抱春院便是在那时重建的。仙尊在那儿布下法阵,洒下凡界的花草树种,用仙气催育。” “夫人到灵云界时,抱春院的树还没长成。后来长成了,仙尊打算带夫人去的。但是,他在带夫人去之前,将从凡界带来的一种叫萤火虫的小虫,放到抱春院里。” “结果原本活着的萤火虫,一接触到灵云界的气息,全都死了。” 织愉沉默须臾,问:“你听谁说的?” 谢无镜怎么从来没告诉过她? 香梅:“听族中擅养灵兽的人说的。仙尊向他请教,如何将凡界一种脆弱的小虫延长生命,带到灵云界。” “族中人说,可用仙气一试。仙尊便将萤火虫放在芥子里,用自身仙气喂养。萤火虫在仙气里活了下来,却无法适应灵云界。” “凡界与各界不通,没有界门,想要来往只能等待天地机缘撕裂空间。夫人来到灵云界,就再不能回凡界。仙尊带这些凡界的东西上来,本意是为夫人抒解离乡之情。” “没了萤火虫,抱春院也不尽像凡界。仙尊许是不想夫人去了后,徒增伤感,便没同夫人说过。打算日后重做修整,再带夫人去。” 却没想到,未等到那一日,她先背叛了他。 香梅遥望星空,深沉道:“夫人,我听族中人描述过萤火虫的样子。钟隐小王放在抱春院里的东西,是不是很像萤火虫?” 织愉有些失神:“嗯。” 香梅:“可那终究不是。” 说罢,她转身就走。 织愉愣了两息,差点追上去骂香梅。 这大晚上的,故意找茬是吧? 但她才不会为此心烦意乱。 织愉轻哼一声,昂首挺胸地回房。 * 钟隐邀谢无镜去了抱春院。 明月蜉蝣仍徘徊在此,却四散开来,变得如同深邃暗海里微不足道的幽光。 钟隐对谢无镜深深欠身行礼:“听闻仙尊遭逢之事,我甚感遗憾。我父亲虽在大典上遭遇袭击,但始终相信仙尊,亦感念仙尊从前为南海国的付出。” “只是如今南海国自身难保,无力为仙尊正名,还望仙尊见谅。” 谢无镜:“倾巢之下,率先保全自身是理所当然。” 他情绪淡淡,仿佛并不受现下局势影响,也没在意钟隐与织愉出去玩一事。 钟隐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攥拳,沉默不语。 谢无镜拂袖而去:“若无其他事,谢某先行告辞。” “仙尊。” 钟隐急急叫住他,下定决心,再次欠身道:“恕我冒犯,但我觉得有些事是一定要同您说清楚的。” “织愉所作所为,对仙尊来说,是莫大的伤害。但她行事,未尝没有苦衷。也许她的苦衷在你们看来,谁都无法理解。但我能理解。” 钟隐语气越发坚定,“曾经仙尊与织愉未分开之时,我未曾有过非分之想。但如今织愉已无良配,我自当争取。” 谢无镜停步垂眸睨他,“这是你叫我出来的目的。” 他一语拆穿钟隐的心思。 有风拂过林中,暮夏的夜竟泛出寒凉。 钟隐:“织愉与仙尊已毫无干系,如今仙尊留在她身边,只能以阶下囚的身份受辱。” 他抬起头,直视谢无镜,满脸少年郎的无畏:“南海国虽不能帮仙尊,我却愿以私人身份,助仙尊离开。他日仙尊东山再起,只望仙尊能看在我对仙尊的助力上,放织愉与我归隐。” 谢无镜静静地注视钟隐,眼中浮现出一丝很自然的轻蔑。 自然到让钟隐恍惚觉得:这份蔑视并非谢无镜有意为之,是他自己太过可笑才引起的。 他想起阿姐对他说过的话: 仙尊与仙尊夫人是命定的姻缘,你以为你真能插得进去吗? 正是这句话,让他急于将谢无镜请走。 仿佛谢无镜走了,他就有机会了。 谢无镜问他:“她答应和你归隐了吗?” 钟隐如实道:“尚未。” 谢无镜又问:“你说她行事有苦衷,这份苦衷谁都无法理解,唯有你能。这苦衷为何?” 钟隐将他对钟渺的说辞告诉谢无镜:“或许在你和我阿姐看来,她锦衣玉食,为仙尊夫人时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对她放肆,她为了不被人鄙薄做出这样的事,很不可理喻。” “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会知道他人恶意的言语与目光,伤害有多大。” 谢无镜淡淡道:“胡言乱语。” 钟隐一震,蹙眉道:“你不相信她遭受过这些欺压,还是你根本不把这些当回事?” 谢无镜:“是你太沉浸于你的幻想。” 在凡界时,他们遭受过的风言风语也不少。 初时织愉不敢计较,怕惹是生非。只会自己蒙在被子里,一边偷偷哭,一边小声诅咒那些人都会遭报应。 那时她总是不说话,让他去猜她为什么哭,帮她解气。 他要是猜不出来,她就会对他生气。 后来她敢计较了,都是有仇当场报。 若他在,她会理直气壮地向他告状。 若他不在,真把她气急了,她会气呼呼地咬牙切齿一句:“我跟你拼了!” 然后自己冲上去。 谢无镜记得,有一回他们住在东善镇的风月巷。 第201章 白日里他出门赚银子,她在家和隔壁花娘吵了起来。 那花娘是风月场里的老人,什么脏的浑的都敢骂,张口闭口都是下三路。 织愉再能辩,也是受宫中教养长大,未真正出阁的姑娘。根本辩不过说起话来毫无底线的人。 她便气得当场冲出去和人打架。 她一个身娇体弱,走久了路都要喊脚疼的人,哪里打得过别人。 那天傍晚他回来,就看到她坐在院里,长发披散,衣裙撕开,从未那样不修边幅地冲他而来,气呼呼地指着隔壁:“她打我,今天晚上你带我去把她剃成光头!” 晚上他带她过去,趁花娘睡觉给花娘剃头,她又不忍心。 凡界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且花娘接客要打扮,她怕花娘成了光头,就断了生计。 于是只让他站在一旁威胁,她亲手把白日受的都打回去,剪了花娘一小把头发。 花娘怕了,第二日来主动示好。 织愉便好像把她们的恩怨忘得一干二净,白日他不在的时候,还会去听花娘讲故事。 她这样一个人,要她为了争口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气,余生都在她修炼中度过,是不可能的。 她宁愿被人骂死,都不想累死。 谢无镜不欲与钟隐多谈。 他没有理由教一个莽撞的毛头小子,织愉是个怎样的人。 他拂袖而去。 谢无镜丝毫不把钟隐放在眼里的态度,就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钟隐有些羞恼,急步挡在谢无镜面前:“我现在不了解,以后自会了解。仙尊你就不想离开这里吗?你堂堂仙尊沦落到被一个女人囚禁在身边的境地,当真甘心吗?” “你还对她有情?可她留下你,不过是想让你助她修炼。倘若你的价值耗尽,她就会把你丢给别人。你们尘缘已尽……” 话未说完,一道锋锐琴劲扫来,险些割开钟隐的喉咙。 钟隐连连后退,单膝跌跪在地,话音戛然而止。 萧瑟幽暗的抱春院内,灵气稀薄,明月蜉蝣被惊散。 但汇聚天地之气的两仪无象琴,磅礴气势不减分毫。 夜色中,谢无镜持琴如刀,双指勾弦如刃,冷风乱袖掠袍。 灵脉被封,却仍有凌于绝顶,俯瞰苍生之姿。 他语调斯文儒雅:“我与夫人尚未和离,请钟隐小王小心说话的分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09 20:00:08~2024-02-10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9413915、4785117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省略号君、月兑分贝 18瓶;偏未晚、嘿嘿哈哈吼吼呀呀 6瓶;贪玩 5瓶;yh 3瓶;非正式读书人 2瓶;丑橘不丑的、以七、芷溪、爱看虐男多写点、双鱼座的小珩、霸道无情高冷酷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72章 [vip] 一夜共寝 气劲震入肺腑, 钟隐强撑着站起来:“灵云界只有结契,没有和离。仙尊与织愉,难道没有结过道侣契?” 谢无镜:“她是凡人, 我亦非灵云界人士。灵云界的规矩, 与我们无关。” 他和织愉确实没有结道侣契。 一来他所说就是他的想法, 他不在乎灵云界的规矩。 二来结道侣契需以神魂祈天, 多少会伤及命魂。 于修士而言, 这微末的伤害不值一提, 日后修炼便可恢复。 但对凡人而言,却有魂魄之伤无法恢复的风险。 钟隐不知内情,抓住此点不放:“仙尊与织愉在灵云界, 原来算不上道侣。那仙尊不是更该离开——啊!” 谢无镜手中琴弦绷至极致,泛出夺命般的寒芒。 然而一击未发,钟隐突然两眼发直, 仰头倒地, 昏死过去。 一老妇从他身后走出,“这是西海国的钟隐小王?没想到这么鲁莽幼稚。想来是他家人把他照顾得太好了。” 月光照亮老妇面容,来人竟是翠娘。 翠娘向谢无镜行礼:“慈琅公子,请容我暂且把这孩子扔出去。” 说是扔, 实则为他保命 谢无镜眸光如森寒湖水,不起波澜。 翠娘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谢无镜拂袖收琴:“蠢笨之人,活得过这一次,不一定能活得过下次。” 翠娘:“多谢公子。这孩子太年轻, 长大后,多经历些事, 就不会这样惹人嫌了。” 她粗鲁地把钟隐丢出抱春院,回来严肃地禀报正事:“宝燕按照吩咐, 杀了杨平山等人的副手,一共六人。” “如所料想的那样,护天者们并不团结,各有谋算。死了副手的与没死副手的在昊均面前吵了起来,一方要求问责公子与夫人,一方要求息事宁人。”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要求息事宁人的理由是夫人。他们似乎有什么把柄在夫人手上,不敢去招惹她。” 谢无镜闻言,眸色深沉。 翠娘接着道:“昊均出面调解,让他们散了后回到坤夷洞府,去了一个我都不曾知道的神秘之地。想来也是如公子预料,他又去取对付公子的那样东西了。” 虽然谢无镜没有明确说过那东西是什么,但翠娘猜得到。那样能对付谢无镜的东西,就是谢无镜所说,本不该存在于世的东西。 第202章 “不过,昊均似乎早有防备。” 翠娘眉目间染上忧愁,“通往神秘之地需辗转多个传送阵。宝燕按着昊均的位置走,结果不仅没能跟上昊均,还被传送到杀阵之中,被打回原形,好不容易才脱身回来。” 宝燕今日下午才回,晚上翠娘便来找谢无镜。除了是来复命外,也是来求救,“我帮她医治过后,她状况很好,但不知为何无法恢复人身。” 谢无镜取出一个黑石瓶交给翠娘,“你是灵云界的医修,她是妖族。三界医术虽有共通之处,但有些地方天差地别。要医她,需用妖族的药,用妖族的妖气来养。” 宝燕天赋卓绝,从前出去从未受过伤。这是唯一一次栽跟头,还是栽在昊均手里。 翠娘接过药道谢,忍不住含着一丝怨毒道:“今日与过去之仇,我都会铭记在心,他日定要昊均百倍偿还。” 谢无镜:“你说过满心仇恨是件痛苦的事。” 翠娘闻言,连忙收敛,哀戚道:“多谢公子提醒。” 谢无镜颔首,并无甚关切表情,一直望着院门口的一丛枝叶繁茂的灌木花。 翠娘知道,谢无镜不过随口提一句。不管她未来打算如何对付昊均,他都不会过问。 即便她从谢无镜被接来灵云界时,就与他相识。 那时,她还帮他安排过住处,试图照看他。 不过他自幼便冷静自持,小小一个人,就礼数周到地婉拒了她。 他知凡尘俗世中的公序良俗,知礼仪道德与责任,却缺乏感情与怜悯。 而这样一个冷漠之人,方才竟为他人争风吃醋的幼稚挑衅动了杀意。 翠娘一声轻叹,真不知是该感慨原来他也会为一人动情,还是该哀叹让他动情之人并非良人。 “慈琅公子……” 即便知道他不需要,翠娘还是有心想劝慰他两句。 然而倏然,她神色一凛,锐利的眼睛盯向院门灌木花,冷声道:“有人。” “嗯。” 谢无镜早就发现了,他打发翠娘,“你先走。林子里那些明月蜉蝣,乃一种人妖魔可共用的药材,你可以带回去喂给宝燕养身。” 翠娘一怔,猜到了那灌木花丛里是何人,行礼道谢。而后迅速将林子里的明月蜉蝣,用法器吸引到一处后一并抓获,纵身离去。 这大约花了一刻钟的时间。 翠娘离去后,谢无镜又静静地等了半刻钟,灌木花丛里的人仍不肯出来。 他问:“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见实在躲不过,织愉蹲得腿也酸麻了。 她猛地站起身,大步朝谢无镜又来,飞扬跋扈地指着他斥道:“谢无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和你的手下密谋。你是打算谋划怎么从我身边逃离吗?” 织愉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告诉你,你逃不掉的!”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像那种“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话本里的男主。 霸道,无情,凶狠。 实际上,她心里都要后悔死大晚上来这个地方了。 都怪香梅非要大晚上和她说抱春院的事。 她回了房里,横竖睡不着,总想再来抱春院看看。 然后她就来了。 结果在抱春院外,她看到了昏死在路边的钟隐,她猜抱春院里出了事。 而能在尧光仙府搞事的,只有谢无镜。 她就好奇又小心翼翼地从灌木花丛里走过来,躲在了院门口。 谁知道他和别人的密谋她是一句没听见,光看见谢无镜和翠娘在林子里沉默地站着。 紧接着,谢无镜的目光就扫过来,开始盯着她的方向。 她想,他灵脉被封了,不会那么敏锐吧?于是硬着头皮不出来。 没想到后来翠娘也发现了她。 再然后,就是她不得不出来,和谢无镜上演一出《霸道夫人深夜怒斥前任仙尊》了。 谢无镜到底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他现在可是人人喊打的阶下囚,她都打算当作没发现了,他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竟然还主动把她叫出来。 织愉心里嘀嘀咕咕地说了他一大堆,表面一言不发地与他对峙。 谢无镜心情不算很差的样子,没有一点被抓住的慌乱或不悦。 他依旧神色淡淡,问她:“你要说的只有这些?” 织愉:“怎么?你还想杀我灭口?” 谢无镜反问:“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 他显然没这个意思。 但他就不能装模作样,威逼利诱一下她,把她蒙骗过去吗!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 织愉心中无奈,表面嚣张地哼笑一声,继续逼近他。 她松开他的手腕,手放在了他的小腹上轻轻滑动,“我不管你与人在密谋什么,只要你的目标不是我,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无镜明知故问:“你不在乎你盟友的死活?包括柳别鸿?” 柳别鸿?他和别人有什么区别吗? 织愉的手掌贴着谢无镜的身体,摸到他心口,“他们都是狼心狗肺之辈,在乎他们做什么?” 她的手沿着他的胸膛,探进他的衣襟。 谢无镜始终不为所动,安静地注视着她。 她接着道:“更何况,他们一直想和我抢你。你这么好,我当然想独享。我虽握有他们的性命,却不便轻易杀了他们——” 第203章 织愉一手抱住他的腰,一手在他衣襟里隔着里衣胡乱地摸。抬起腿,轻勾住他的腿。 她只穿了寝衣过来,衣裙单薄。纤细柔软的腿腹,仿佛毫无遮挡,贴着他的小腿侧来回蹭。 “如果你能帮我除掉他们,让我一人享用你,我很乐意对你在做什么,装作一无所知。” 她对他仰起头,吐息若兰,“不过,我也很需要你向我证明,你只会伤害他们,不会伤害我。” 谢无镜个子太高了,她就算踮着脚也亲不到他。 织愉只能蹭来蹭去,摸来摸去。 谢无镜老僧入定般不为所动,眉都没皱一下。 看得她心生敬佩的同时,又有点尴尬。 为了掩饰她是亲不到所以在这儿摸了半天,织愉抽出手,拉着谢无镜寻了一棵大树。 她想把他推倒在树下,又怕自己推不动。 于是故作淡定地依着树坐下,把他拉向自己,“你来。” 谢无镜被她拉得俯下身来。 她顺势勾住他的脖颈吻了上去。 唇刚相碰,谢无镜冷不丁地道:“来时可有看到什么?” 织愉想了想,明白他在说钟隐:“看到钟隐了,我叫香梅将他送回客院了。” 谢无镜的眼帘低垂着,眸底暗得骇人,如一片无星无月的漆夜。 织愉抬手蒙住他的眼,“好了,不要再说这种扫兴的话。” 他不再言语,也没有反抗。顺着她软下来的身体伏下身来。 不知何时起,织愉完全仰靠在了身后的树上,浑身软了下来,气息也变得急促。 又不知何时起,谢无镜被她拉倒在了地上,她翻身伏趴在他身上。当真像她看话本时想象出的吸人精气的妖精。 凌乱的衣衫,散开在地上。 织愉原本打算等到谢无镜再次出言膈应她的时候,佯装愤怒地摔袖走人。 可他一直没拒绝,一直没说话。 怎么? 难道他真打算向她证明他不会害她,暂时会与她狼狈为奸吗? 织愉短暂地思索着,很快被突然的天旋地转拉回注意力。 谢无镜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织愉心扑通扑通直跳。双手搭在谢无镜的肩上,手掌下是他紧绷着的背。 她倏然低呼一声,浑身绷紧,指甲不自觉扣在他背上。 “骗子……” 她疼得眼泪顿时就出来了,低骂一声。 谢无镜一顿,问她:“说谁?” 织愉呜咽:“话本子。” 话本里分明说,第二次就不会痛,只会快活。可她分明还是痛啊! 泪眼朦胧中,她好像看见谢无镜浅浅地弯了下嘴角。 大概在笑她总是把话本当真,每次发现话本里很多都是假的,都要骂一句“骗子!骗人!” 织愉娇气地搂紧他,往他怀里靠,“抱抱我。” 谢无镜静默一息,将她抱进怀中。 织愉缓了会儿,低低“嗯”了一声,一切才再次继续。 她仰躺着,月光洒在她脸上,他背上。 不知是风起了,树在晃。 还是星动了,月在晃。 疼痛褪去,换来了欢愉。 织愉在欢愉中,想起在凡界时: ——在安春山互相依偎的那夜过后,黎明时分,萤火虫散去。 她睁开眼,看着昏蒙蒙的天地,不免失落。 谢无镜被她搀扶起来,道:“没有人烟的地方,萤火总是格外亮。你若想看,来年再来。” 她与他踩着晨露翻山,问:“来年你陪我来吗?” 谢无镜没有回答。 他看起来内敛稳重,实际上一向自信狂妄。 织愉那时想,这可能是他第一次不确定,来年他是否还活着。 织愉:“来年再陪我来吧。除了你,没人会陪我来看萤火虫的。” 谢无镜:“我尽量。” 织愉:“你要说好。” 谢无镜:“好。” 今年,便是他们约定好的来年。 织愉恍惚觉得,他们已经回到了安春山。 他们谁也没有失约。 明月,还是那轮明月。 身边人,还是那个人。 旧年的伤已成过去,今日他的手不再血淋淋地垂在身侧。 他能在这安春山的夜里,抱住她了。 倏然一息凝滞,织愉禁不住浑身绷紧发颤,眼前变得一片空白。 漫天星子在朦胧间都落下来,成了萤火虫。 像去年在安春山那样,她在这萤火的陪伴下,与谢无镜共寝至天明。 第73章 [vip] 若黄粱梦 她困倦地依偎在他怀中, 昏昏沉沉。 他一抽身,她便合上双眼要睡。 她感到谢无镜简单帮她擦了身子,用他宽大的衣袍将她裹住抱起。 织愉虚睁开眼, 四下瞧瞧, “我的衣裙呢?” 谢无镜:“脏了。” 脏了, 湿了, 不成样子的衣裙被他收进了芥子。 织愉懒懒地“哦”了声, 把脸埋在他怀中, 合上双眼。 呼吸间满是谢无镜的气息。 她听着他的心跳,听着他踩过地上落叶。 黎明微凉的风吹拂,她紧靠着他的身体却是温暖的。 仿佛, 他们还没走出安春山。昨夜在安春山上赴了约,现在正要一同归家去。 第204章 织愉半梦半醒,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含糊地嗫嚅:“谢无镜,来年……” 他问:“什么?” “来年我们……” 话未说完,美好的梦倏然破碎,取而代之的, 是她被接来灵云界后的一幕幕。 织愉唇瓣颤了颤,好像说了什么。 可五感灵敏如谢无镜,都未曾听见她再说一个字。 他垂眸看她。 她已双唇紧抿,眉头紧皱, 唇角微微耷拉着,似乎很不开心。 他亦眉头微拢, 抱她走出抱春院。 走在幽静路上,她忽然在他怀中蹭了蹭。 谢无镜再次垂眸看她。 她一手环着他的脖颈, 一手放在他的心口,嘴角微微上扬。 不知是做了怎样的美梦,让她不再难过了。 谢无镜望着她,仿佛在思索,也仿佛在失神。 带她走回皆归院时,很远便听见吵闹。 织愉无意识地哼了声,把脸更往他怀里埋。 谢无镜把她往自己身上靠,让她的一边耳朵紧贴着他身上,多少挡住了一点喧闹。 天色青蒙蒙,只有天际一线白。 两道人影站在门口争执。 谢无镜唤道:“钟隐小王。” 他的声音能清晰地让争吵的两人听见。 比起他们的声音,却温润许多,宛若春风拂耳,不突兀不聒噪。 钟隐闻声回头,正要质问先前在皆归院发生的事。 目光触及谢无镜和他怀中裹着他外袍的织愉,一时仿佛定格的皮影。 说不出话,人也不知道动了。 她长发披散,额鬓汗湿。 谢无镜只穿单衣,虽穿得齐整,但颈下红痕,犹如雪上红,直刺钟隐眼底。 香梅瞧见这一幕,惊喜地道:“仙尊,夫人与您和好了吗?” 钟隐像被香梅的话惊醒,浑身一震,缓缓低下头。 谢无镜没有回答香梅,“去一边吵。” 他没有问他们为何争吵,只是径直抱着织愉回房休息。 仿佛他们都微不足道。 让她回去好好睡一觉,才是他现在唯一在乎的。 香梅笑得颧骨都要飞上天,目送谢无镜与织愉进屋,转脸对钟隐挑衅地抬抬下巴,示意钟隐与她远离皆归院。 钟隐不说话,也不搭理她,低头一个劲儿地往问禅客院走。 香梅可不愿意这么轻易放过他,追在他身后道:“钟隐小王,您看到了,夫人根本不需要你来提醒仙尊的危险性。因为对夫人来说,仙尊没有任何危险。” “你根本不了解仙尊对夫人的感情有多深。先前他们的争执,不过是因为夫人一时糊涂。只要夫人回心转意,他们就能重归于好。” “至于你被突然打晕的事,我觉得你没必要去质问仙尊是怎么回事。其一,你插足他们夫妻二人,仙尊不杀了你,都是看在夫人面子上。” “其二,你问了又怎样?夫人根本不会在意你是被谁打晕,怎么晕——” “闭嘴!” 钟隐恶狠狠地瞪向香梅,牙关紧咬,下颌绷紧。 香梅可不怕吓唬,她笑盈盈地道:“钟隐小王生气了?小王若不想再为此痛苦愤怒,以后记得待在客院,别再出来了。” “不然你每天看见仙尊与夫人琴瑟和鸣,一定会更痛苦的。” 香梅故意激他,恨不得激得他动手打伤她。 她不会反抗,只会借机请夫人把钟隐赶出去。 但钟隐自幼有皇族教养。他双手紧攥成拳,指缝里滴出血来,也没想过对香梅动手。 钟隐深呼吸两息:“我想你弄错了,天命盟并未将她看作自己人,她只是需要尽快提升修为。” 香梅欲反驳。 钟隐抬高音量打断:“今日我不打扰她休息。明日待她醒了,该说的我还是要说,该问的我还是会问。” “她与谢无镜如今是怎样的关系,我会听她告诉我,轮不到你对我胡言乱语。” 说罢,不等香梅再开口,他大步离去。 香梅讽刺:“痴心妄想。” 骂完,她旗开得胜般回皆归院去。 彼时谢无镜还没从织愉屋里出来。 香梅开心地等待了一会儿,见谢无镜还是不出来,更加欣喜:仙尊一定是与夫人一同就寝了。 她脚步轻快地正要离开,忽然瞥见织愉房门打开,紧接着谢无镜无声地走出来。 她笑着对谢无镜行礼:“仙尊有何吩咐?” 仙尊肯定要吩咐她做事,不然怎么会这个时候从夫人房里出来? 谢无镜抬步回自己房中,走到房门前,忽顿住脚步,背对着她吩咐:“待她醒来,不用同她提昨夜之事。” 香梅脸上的笑已随他的无视渐渐僵硬。 听他这么说,她心里已经明白,仙尊与夫人并未和好。 她痴痴在院里站了良久,才失魂落魄地回她屋里去。 * 翌日,织愉睡醒时,屋内已被阳光照得亮堂堂的。 她一身湿浊都已被洗去,身体也不似想象中的酸软。 想来,是谢无镜昨晚带她去泡了灵泉,清理了身子,还为她上了药。 但她快天亮才睡,还是很累。 织愉慢吞吞从床上爬下来,忽觉腹中的温热小了点。灵脉里的灵力,也变得更加充沛。 第205章 织愉惊奇地摸摸小腹,心想难怪梦里自己那么爱和谢无镜颠鸾倒凤。 原来,即便他灵气被封,也还是有很多功效。 不仅能助她修炼功法,还能帮她炼化元阳,提升灵力。 织愉颇为赧然地去衣柜前挑选今日要穿的衣裙。 香梅端热水进来,木偶似的一板一眼:“天命盟派人来请夫人去议事,还在山门等夫人回复。钟隐小王也有事要向夫人禀报,在院门口等着。请问夫人要先见谁?” 怎么这么多事,就不能让她休息一天吗? 织愉一听就烦,挑了件龙膏烛色飞花裙,道:“让钟隐先回去。告诉天命盟的人,我待会儿过去,让他们等着。” “是。”香梅躬身退下。 织愉换上衣裙,在妆台前坐下,用脂粉盖去脖颈与手腕等地方的痕迹,再画上遮掩的花钿。 梳好发髻,戴上琼花琳琅簪钗,织愉施施然走出房门。 院中无一人。 谢无镜今日竟然没坐在廊下喝茶,也没弹琴。 织愉瞥他紧闭的房门一眼,有点惭愧地猜测: 他该不会因为昨晚与她云·雨……不对,在灵云界应该叫双·修。 为这事,他感到耻辱恶心,今天都不想见她了? 还是他如今灵脉被封,帮她炼化,耗损了他的身体? 织愉蹑手蹑脚地靠近他房门,想了想,从储物戒里拿出两瓶补灵仙露,挺胸抬头,光明正大地敲门。 门打开,谢无镜神色一如往常,完全没有疲惫虚弱之相。 织愉把补灵仙露丢给他,“养好身体,你对我有大用。” 她想,就算他现在不需要,以后等他彻底跌落谷底,这些举世罕见的法宝肯定能让他过得好些。 谢无镜收下仙露,没有丝毫屈辱之色,但也没道谢。 这样冷淡的反应,在织愉预料之中。 织愉满意地通过传送阵离开。 尧光仙府山门处,天命盟使者正带人抬着步辇在等。 待织愉出来,众人行礼。 织愉冷着脸坐上步辇,被送往太清殿。 今日,照旧是所有人都齐了,只等织愉一个。 见织愉妆容精致,衣裙首饰繁复,颜色亮丽。东方毅等人都克制不住地冷哼。 他们本就因副手死,却不能追责而对织愉有怨。见她如此盛装,料想她打扮的时间不短,更是心生愤恨。 方铭:“夫人让我们等一次两次就罢了,哪能次次如此。下次可以不用打扮便过来,反正你打扮了,在我们灵云界修士眼里,也只是凡俗皮囊。” “哦,也不知是哪些人第一次见我时,眼睛都看直了。” 织愉娇滴滴地落座,慵懒地用手撑着脸,侧倚着,在方铭反驳前打断他,“好了好了,看在你们的人死了的份儿上,我不跟你们计较。” 她哪是不计较,分明是往他们伤口捅刀子。 太清殿的气氛瞬间凝结。 昊均打圆场:“好了。此次请夫人来,是讨论明日夫人打算去谁的地界的。不要再说这些无谓的事了。” 又是让她干活。 逃不过,织愉兴致缺缺,但她也知道作为天命盟之首,她得作出表率。 不是做给天命盟的人看,而是做给天下人看。 她道:“我回去考虑考虑,明日出发前会给出回复的。” 至于为什么她要去这些人的领地而不去南海国,先前柳别鸿和澜尽娆来找她时已经说过。她也无需再听昊均打官腔。 织愉听着他们乏味的公事,见缝插针道:“我这次过来,除了赴你们的邀请,倒是还有个目的。” 太清殿静下来,都看向她。 织愉漫不经心道:“谁对孟枢等人下的手?自己站出来。” 太清殿内更静。 静得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两息后,昊均惊讶:“有人对孟枢下手?” 法洪同样面露惊讶,附和:“会不会是外面的人听说了孟枢试图为谢无镜平反,所以趁机下的手?” 东方毅暴躁地道:“夫人不查清楚就来质问我们,恐怕不太好吧。” 织愉故作疑惑:“你们怎么都不好奇别人是如何对孟枢的下手的?怎么,我还没说,你们就已经知道下手之人的手段了吗?” 她的表情讽刺意味十足。 太清殿内众人喉间一堵。 织愉拿出手链:“既然没人肯站出来,那我也只能随机送走一个了。” “你们可不要怪我。”织愉无辜地抿了抿唇,“要怪就怪下了手,却没有胆子站出来的人吧。” 护天者们皆是一僵。 “且慢。” 眼看织愉真的要动手,柳别鸿急声阻止,“别人帮夫人处理了与你有仇怨的人,难道不是好事吗?夫人为何要动怒,甚至不惜杀了与你同盟的我们?” “这是好事吗?” 织愉冷笑:“这难道不是你们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吗?我已经说了由我处置的人,你们也敢动!” “这次你们敢背着我动孟枢,下次就敢动谢无镜。再下次,你们是不是就该把心思动到我头上了!” 织愉重重拍响木椅扶手,神色凌厉,威严骇人。 到底是从前高高在上的骄横公主,柳别鸿都被她唬得一愣。 打圆场的还是昊均,安抚织愉,质问众护天者,“是谁干的,自己站出来吧。到底是同盟,夫人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第206章 他们皆是在灵云界举足轻重的一方霸主,凭什么要被一个凡人为难? 况且上次明明是昊均要试探李织愉,吩咐去对孟枢下手,现在怎么又要怪到他们头上? 众护天者各怀心思,面面相觑。心里积压的不满一点点加重,已经溢出眼底。 昊均对此视若无睹,威严地俯视众人。 在他的示意下,杨平山站出来:“是我。我是乾元宗掌门,孟枢是乾元宗长老,我处置他,何错之有?” 织愉:“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如今乾元宗比天命盟还大。乾元宗的上下尊卑,比得过天命盟的规矩?” 这帽子扣得太大,杨平山不敢轻易接话,对织愉怒目而视。 织愉不把他放在眼里,“看在你我同盟的份儿上,这次我不跟你计较。把解药交出来。这次之事,众人都当引以为戒。” 杨平山望向昊均。 毒是昊均给的。 昊均沉默不语。 杨平山只得道:“我没有解药。” 织愉晃了晃手链,“那就对不住了,杨掌门。” 杨平山眼睛瞪得像牛,“你敢!你敢为了一个与我们作对之人杀我?!” 织愉笑:“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当然得敢。不然,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不过我不知道哪一颗琉璃珠是杨掌门的呢。” 织愉面露苦恼:“看来我只能一个个试试看了。” 其余人顿时如临深渊,看了眼织愉,又纷纷肃着脸望向昊均。 他们当然恨织愉握着他们的命胡来。 但今日之事说到底该怪谁,他们都清楚。 分明立刻就能解决的事,昊均这个死老头却为了置身度外,让他们受折磨。 澜尽娆简直气得要骂人了。 织愉已经运起灵力。 昊均这才开口阻止:“夫人为了一个与你有宿怨之人,与平山他们生出嫌隙,着实不值当。” 臭老头在给她挖坑。 织愉直白地道:“我是为了什么,我说得很清楚。你故意往孟枢那个臭老头身上带,是想给我泼脏水?” 昊均脸色难看了一瞬,“是我说错。总之,大家既为同盟,理当互相帮助。平山下的毒,我会帮忙向天谕求解药。” “早说不就行了。没别的事,我先走了。明日各位同盟出发前,记得给我把解药送过来。我也正好告知使者,我打算去哪里。” 织愉起身,理理衣裙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怜悯地对杨平山道:“杨掌门下的毒,却要昊均道尊问天谕求解。这种掌控不了的毒,下次杨掌门还是少碰为好。” 杨平山沉默,其他护天者若有所思。 昊均坐于高位,盯着织愉的背影,面色铁青。 “我要回去为回西海做准备了,告辞。” 澜尽娆说罢,不等昊均回应,转身就走。 东方毅虽脾气爆,但不是蠢人,也冷哼一声走人。 其余人陆续离开。 最后太清殿只剩下杨平山与柳别鸿。 杨平山低着头,神色不明。 柳别鸿玩味地道:“我的道尊姑父,看来你还是看轻她了。” * 织愉回到皆归院时,谢无镜正坐在廊下喝茶。 她原本就因为被迫干活议事而不妙的心情,更加糟糕。 以前坐在廊下悠闲的人都是她,谢无镜在外奔波。 现在反过来,她没有丝毫坐上无上高位的成就感,只觉得自己在受苦。 她大步坐到谢无镜身边,往他身上一靠,抢过他的茶喝了一口。 苦。 还是苦得难以下咽的那种茶。 织愉吐掉,把空杯盏还给他。 谢无镜接过杯盏,给自己重新倒了杯,慢慢饮。 休息了会儿,织愉打算和谢无镜聊聊正事。 忽然有道声音打断她,“织愉,你回来了吗?” 钟隐大步走进来,瞧见织愉与谢无镜的姿态,脚步顿了下。 而后视若无睹般坐在她另一边,“我有事要和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织愉真的懒得动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钟隐瞟了眼谢无镜,“那我就直说了。昨晚,我约了仙尊去抱春院一见……” 织愉昨晚看见钟隐被打晕在路边,又看到抱春院里翠娘和谢无镜都在,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钟隐讲述的,果然与她所想相差无几。 织愉:“昨晚之事我已了解。香梅没跟你说,是我让她送晕倒的你回客院的吗?” 钟隐难以置信,“只是了解,就够了吗?” 当然不够。 作为一个恶毒女配,她肯定会狠狠地罚谢无镜。 而她昨晚已经罚过了。 虽然那种罚,让她有种她是在罚她自己的错觉。 有些羞耻画面浮现在脑海中,织愉清清嗓子:“我自有分寸,劳你提醒了。” 钟隐低低“嗯”了声,注视她片刻,难掩落寞地垂眸。 织愉:“你来的也正好,我有事要说。” 他立刻又把头抬起来,专注地盯着织愉。 织愉睨谢无镜一眼,他还在慢悠悠地饮茶。 这闲云野鹤的生活真是让她嫉妒了。 她打他手背一下,“你别喝了,听我说话。” 谢无镜一口饮尽最后一杯,从容地把茶具收起,“你说。” 第207章 织愉瞥了眼空掉的茶盏,皱起小脸,心想下次还是不催他喝茶了。她看得嘴里都要有苦味了。 她控制好表情,说出昊均要她参与降妖除魔,选择一境,同当地境主一同驻守之事,“我对灵云界各方势力不了解,你们觉得去哪儿比较好?” 说罢,她又一脸恐吓地对谢无镜道:“别想选危险的地方,我会带你一起过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10 20:00:08~2024-02-11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5941391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糜子菜 13瓶;autism 10瓶;哈哈哈哈 7瓶;芷溪 3瓶;关山和也、以七、双鱼座的小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74章 [vip] 再逢云霄 钟隐连忙问:“那我呢?” 织愉:“作为我的打手, 你也一起。” 打手这两个字,没让钟隐生出多少喜悦。 他“哦”了声,想了想, 道:“不能选南海, 那就选东海吧。东方毅虽脾气爆了些, 但没那么多心眼。你去之后, 他大概率不会让你插手东海国的事, 你完全可以在东海国休息游玩一段时间。” 不得不说, 这个提议真是让织愉心动。 若不是她问去哪儿的目的,是为了给谢无镜创造未来的翻盘机会,她当场就拍板去东海了。 织愉内心可惜, 故作深沉,问谢无镜:“你怎么看?” 谢无镜言简意赅:“去桑泽城。” 织愉惊讶:“为什么?” 谢无镜:“东海国主性情鲁莽,你去了东海, 他不会招待你。你偷懒不做事, 他必定大肆宣扬。” 如此,她为了名声出去驻守的目的就达不成了。 织愉严肃地点点头,问:“为何选桑泽城?” 谢无镜:“桑泽城临近太华,气候习俗与太华地界相当。城主一脉只剩柳别鸿一人, 不会横生枝节。” “柳别鸿此人圆滑,不轻易与人交恶。就算你不做事,他也会帮你圆过去。去桑泽城后,你若不愿见柳别鸿, 我在那儿有一处仙府。” 织愉爽快地定下:“便去桑泽城吧。” 她原本还想万一他找不出理由,她要找借口选择他说的地方。 现在看来, 完全是她多虑了。 谢无镜考虑事情总是面面俱到,让人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即便他现在身为阶下囚, 境遇不妙,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思考能力。 钟隐拧眉:“仙尊不知柳别鸿对织愉有所图谋吗?” 谢无镜:“我的仙府从来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只要织愉不想见柳别鸿,就不会见到。 除非她每天都出门,柳别鸿在外面蹲守她。 而织愉恰好不是个爱出门的人。 织愉恨不得立刻去桑泽城睡他个十天半月,没有人再能打扰她。重温以前吃了睡、睡醒看话本的生活。 光是想想,她都开始感到幸福了。 织愉抑制不住翘起的嘴角,对钟隐道:“你回去收拾东西吧,我也要收拾收拾,准备去桑泽城了。” 钟隐:“嗯。” 他兴致不高地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仍坐在廊下的谢无镜。 廊下阴影落在他身上,他依旧那么不染尘埃。 仿佛一轮他钟隐永远无法比肩的太阳。 钟隐若有所思地离去。 织愉也起身,拉上谢无镜一起去她房中。 以前都是谢无镜给她收拾东西的,没道理她现在要她自己收拾吧? 织愉在屋中榻上躺下,自在地看谢无镜慢条斯理地帮她收理衣裙与首饰。 终于稍微体会到一些从前的快活。 她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 谢无镜收拾完她的东西,拍她肩把她叫醒。 织愉不是很困,只是很累。 她疲倦地抱住他的腰,拉扯他腰带,“你也睡一会儿吧,我今晚不打算睡的。” 谢无镜沉吟片刻,陪她一起躺下。 虽说她总嚷嚷要他来陪睡。 可这是他们境况转变后,第一次躺在一张榻上共眠。 有多久没这样过了? 好像不过是二十三天,却像是久违了二十三年。 织愉抱紧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身侧,像只幼兽找了个安全感十足的姿势,入睡。 谢无镜:“时候不早了。你明日要坐灵舟,今夜最好不要睡,” 他的叮嘱,让织愉在意识朦胧间,回到过去一般,娇声娇气地道:“我就睡一会儿……” 她从不用担心睡太久,明天上灵舟会不想睡。 因为谢无镜总是会帮她安排好时间。 织愉安心地熟睡过去。 谢无镜的手臂因她的姿势环着她,手放在她肩头轻轻摩挲。 织愉也因为早已习惯,丝毫不受影响,睡得很香。 夜幕挂天,朗月高悬。 谢无镜放在她肩头的手拍拍她。 织愉被吵醒,又因很久没有睡过这么沉,不愿醒。 谢无镜便不再打搅她。 至子时过后才将她叫醒。 织愉手撑着他的胸膛坐起身,四下看看。 第208章 以前她一醒,谢无镜便会点亮烛灯。 可如今他用不了法术,周围一片黑,黑得天地轮廓模糊。 不过还好,她和谢无镜学过点烛这种小法术。 织愉施法照亮屋内,“什么时辰了?” 谢无镜:“快丑时了。” 织愉眉头一拧,责怪他:“你怎么不叫醒我。” 谢无镜:“是你不醒。” 织愉扁着嘴不再说话,怨怼地瞄他,有点生气地下床。 变了,他真的变了。 以前这种时候,他只会说“是我的错”,然后哄哄她。 织愉知道他变得厌恶她,对她不如以前好也是肯定的。 但真切感受到时,她还是会难过。 就像母妃刚去世时,即便知道所有人都不再会像以前那样,将她视为明月珍宝的丹屏公主。 可她心里,还是会难过,会不适应。 织愉自己走到门口,叫香梅给她准备夜宵。 再走回来,自己给自己倒杯水喝,自己披上外袍。 明明谢无镜不在时,她自己做这些事很正常。 但谢无镜一在,她就会想到,以前若是她半夜醒来,他都会吩咐香梅给她准备夜宵,哪怕她不一定吃。 她不用自己下床,他会端水给她,也会帮她披上外袍。 织愉一口气灌完两杯水,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还是压不下去。 大概因为是深夜,心思总是有许多。 织愉走回榻边,拉着谢无镜到床边,将他按在床边坐下,跨坐在他腿上,捧住他的脸吻上去。 倒也不是什么报复行为。 只是她喊谢无镜进屋给她收拾东西那会儿,她就打算今晚这么度过的。 剧情里她把谢无镜翻来覆去地玩,花样百出。 可现在她显然没走在剧情的正道上,难免有了些紧迫感。 更何况经过昨夜,在谢无镜的教导下,她学会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样,除了亲亲抱抱什么也不会了。 唇瓣辗转,床袍压皱。 香梅做好夜宵来叫织愉时,屋里已经熄了灯。 她想许是夫人又睡了。 夫人经常这样,想一出是一出,想做什么做什么。 香梅习以为常地回房休息。 而织愉房中,不用烛火照明,皎皎明月光足以映出如波床帘里,雪浪摇晃。 一夜如此过,至晨曦取代月光照在身上。 织愉累得又想睡了。 但还不到她睡的时间。 谢无镜被封了灵脉,体力也总是比她好。似乎累的只有她一个。 谢无镜抱她去小间,沐浴后泡灵泉,缓解疲惫。 小间里雾气氤氲。 织愉靠在他怀里,忍不住问:“你不会累的吗?” 她声音都懒得拖腔拖调的了。 谢无镜云淡风轻:“比降妖除魔省力。更何况,不是我要的。” 织愉怀疑他不仅在拿他如今的悠闲刺激她,还在说她会累也是她自己选的。 可是她没有证据。 但她也不需要证据。 织愉拧了下谢无镜的腰,作出恶狠狠的表情:“认清你的身份,下次记得说好听话哄我。” 谢无镜没有应声。 他眼眸垂着,眸里映出在他怀中的她。 他倏然问:“为什么?” 织愉顿时神经一紧,“什么为什么?” 谢无镜问:“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路?” 织愉在心里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告诉过你了。” “可我事后回想,你没有明确回答过我。”谢无镜轻抚她的脸。 他的手臂自她颈后圈住她,让织愉产生了一种被困住的错觉。 仿佛她这次不直接回答,她便走不掉。 织愉飞快地思考。 她能编出很多理由,但每一种理由,只要不是真的,谢无镜都能看破。 就在气氛变得凝滞,令她产生一丝焦灼时,谢无镜道:“该起了。” 他没有接着追问,带她一起上岸。 二人各自到屏风的一边穿衣。 织愉想了想,问:“你不想知道答案了吗?” 谢无镜的声音从屏风另一侧传来,“你若不愿说,无论说多少次答案,都不会是真正的答案。没有继续追问的必要。” 他不追问,不代表他不会追查。 织愉不再言语,心想那就让他猜去吧。 反正谢无镜留在她身边的时间不会很久。 织愉擦净身子,换好里衣。 谢无镜也已经换上衣袍。 二人一同走出小间,香梅已在门外候着。 听见屋内动静,猜测织愉已醒,香梅道:“夫人,天命盟派人来了。说是来给夫人送药,以及询问夫人可定好去哪儿了?” 织愉:“让他们等着。” “是。”香梅奉命退下。 织愉有点可惜,今日没时间让谢无镜帮她把头发擦干了。 她用灵力将长发烘干,对谢无镜招招手,“过来。” 谢无镜走到她面前。 织愉拨弄了下他乌黑的湿发,替他也把长发弄干。 她总不能要他散着湿发随她一起出门。 之后,她挑了件轻便的金丝十样锦富贵花衣裙穿上,坐于妆台前,让谢无镜来给她梳头发。 谢无镜给她绾了个轻便而不失娇俏的发髻,发上钗花也是简单又和谐。 第209章 很配她今日穿着,待会儿上了灵舟,也方便她躺下睡觉。 织愉满意地摸摸发上垂花簪,一出门脸上的惬意又垮下来。 倘若她不是什么护天者,仍是仙尊夫人。 这种起大早去处理事务的事,该是谢无镜做的。 谢无镜也出来了,坐于廊下,拂袖放出茶具,饮他今日第一杯茶。 织愉撇撇嘴,让香梅把钟隐叫到山门那儿去,她则通过传送阵先行一步。 山门处。 天命盟使者已等待将近两个时辰。 织愉这才施施然前来,还一脸被被搅兴的模样,“我要的东西带来了?” 天命盟使者将一个锦盒交给织愉,“此乃孟枢等人所中之毒的解药,这里面是所有人的份。” 他打开给织愉展示,盒中满满皆是青玉瓶。 织愉刚收下,钟隐就过来了。 他来得正好,织愉转手把锦盒交给钟隐,当着天命盟使者的面吩咐,“将这东西送去南海国给钟渺,让她告诉孟枢,若他肯向我磕头认错,从此顺从于我。磕一个头,我便救他一名弟子。” “若不肯,他就和他的弟子继续生不如死地痛着吧。” 钟隐接过应下:“我这就去办。” 织愉点点头,而后对天命盟使者道:“我已想好,我要去桑泽城,叫柳别鸿腾出三间船楼上房等我。” “是。” 天命盟使者奉命离开。 织愉回到皆归院,在谢无镜身边坐下,倚在他身上。 等他喝完茶,钟隐办完事回来。 一行人前往乾元宗。 织愉不会御剑,谢无镜无法动用法术,都需要有人带。 钟隐想带织愉,然而香梅连声道:“不可,我不能冒犯仙尊。” 钟隐:“不过是同站一剑,仙尊熟悉御剑,也不用抓着你、挨着你,如何冒犯了?” 香梅虽然对织愉伤心失望,但不妨碍她依旧厌恶所有试图在织愉和谢无镜之间横插一脚的人。 当着织愉面,她不便大放厥词地骂人讽刺。便拔剑道:“你若非逼我冒犯仙尊,我立刻自尽。” 霎时间,织愉与钟隐都沉默了。 如此无赖,钟隐只能听从。 织愉在心里笑得要死:香梅,不愧是你! 织愉乐呵呵地抓着香梅衣袖,御剑往乾元宗去。 身后,就是钟隐和谢无镜。 自抱春院一事后,钟隐对谢无镜的尊敬都削减了一大半。 他脸色难看,谢无镜古井无波。显得他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他只能也装出不在意,沉默而行。 终于到达乾元宗灵舟所在。 来自不同地域的大部分灵舟已离开,只剩澜尽娆与柳别鸿两艘。 瞧见织愉,澜尽娆上前,假意调笑,实则暗示:“夫人怎么选了他呢?他可比我危险多了。” 柳别鸿笑:“西海国主这是说的什么话。天下谁人不知,你的鳐皇之毒,便是道尊中了,也得求你来解。” 织愉不知,澜尽娆竟然是有毒的? 对毒这种东西,她心有余悸,默默站到谢无镜身后侧。 澜尽娆对柳别鸿翻了个白眼,回眸扫了眼谢无镜,最后看向织愉,“我哪敢对夫人下手,我讨好夫人还来不及呢” 她姿仪媚如妖地上了西海国灵舟,对织愉道:“夫人若待不惯桑泽城,可随时联系我,届时我一定亲自派灵舟接夫人来西海。” 织愉客套地对她扯了扯嘴角。 柳别鸿作出请的动作,邀织愉等人上灵舟。 柳别鸿的灵舟上,除了有他自己带来的手下,还有很多非十一境的修士。分别来自不同门派,或是散修。 他们眼神不一,都不约而同地或注视、或偷瞄谢无镜。 织愉不动声色地挡在谢无镜身前,质疑地睨着柳别鸿。 柳别鸿:“夫人别误会。这次回去驻守各自领地,天命盟所有护天者都是邀请了一些能人异士,回各自灵境去一同降妖伏魔的。” 说罢,他对众修温煦地笑道:“和夫人打个招呼吧。” 众人都道:“见过夫人。” 是在打招呼,还是柳别鸿在彰显这些人都已听他差遣? 织愉面无表情地颔首,对柳别鸿道:“安排我们入船楼吧。” 柳别鸿宛若热情的主家,亲自带他们去船楼。 织愉与谢无镜同住,香梅与钟隐则被安排到另外的地方。 钟隐欲留下。 去桑泽城不远,灵舟走快些,从太华到桑泽今日傍晚就能到。 然而织愉道:“我要休息,人多不方便。” 织愉很坦荡。 但已察觉到她的修为较之上次见面,又有所提升的钟隐与柳别鸿,都面色有异。不过不明显。 钟隐不便强留,只得与柳别鸿离开。 织愉一夜没睡,困得要命,没心情留意他们。进屋便倒在床上。 谢无镜如今无法给她灌输仙气,但她还是招手让谢无镜过来。 即便没有仙气,在他身边,她也会睡得沉一些。 谢无镜没有过去,在床对面的案桌坐下,放出两仪无象琴。 长指扣弦,轻拨勾挑。 琴音袅袅,静心宁神。 虽不及仙气,却也让织愉好受许多。 再加上织愉修为到底是提升了,晕灵舟的感觉,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了。 第210章 织愉在琴音中昏昏沉沉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 一声惨叫突兀地插·进琴音之中。 悦耳舒心的琴音不受影响,但织愉还是被惊醒,摸了摸惊悸的心口:“发生什么事了?” 谢无镜:“有魔族入侵。” 织愉打开舷窗向外望去。 原本晴朗的天空黑云蔽日,大批整齐的魔军如城墙将灵舟死死困住。 甲板上厮杀、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血流成渠。 身披战甲、手持凛劫戟的魔,犹如雄山压境而下,震动灵舟。 他冷笑:“听闻谢无镜及其夫人也在这艘灵舟上。故人来此,怎么不出来迎接?” 立刻有人颤声道:“你是来找抓他们的?他们在船楼五楼上房。你带走他们,速速撤离!” “哦,多谢告知。” 战云霄一戟贯穿说话之人,将他挑起。 那人顿时血流如注,瞪大双眼:“你——!” 长戟寒芒一闪,战云霄随手将其扔下灵舟,笑道:“我什么?我是来屠戮灵云界的,见故人,只是顺便。” 他大步走向船楼,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竟无一人能拦。 织愉心不由高悬,慌乱地看向谢无镜。 他仍在弹琴,仿佛身处世外,如闲云野鹤,生死看淡。 任外面血流成河,杀戮不休,都与他毫无干系。 第75章 [vip] 为情所困 织愉不担心自己, 她的命运已注定。 倒是谢无镜与战云霄结下大仇,战云霄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灵脉被封,身为主角, 却在低谷时期。虽不会死, 但多半会生不如死。 织愉急急按住他的弦, 拉起他的手往外走, “别弹了。” 谢无镜拂袖收琴, 随她走出房中, 穿行船楼长廊。 织愉避开正门楼梯,从侧楼直奔船舱底部。 她要带谢无镜去那儿躲一躲。 可行至半路,因甲板乱战而颠簸得厉害的灵舟, 让她的晕船更加严重。 她头晕目眩,走到一楼,便觉胃里翻涌, 连忙到船尾处扶着栏杆吹风缓一缓。 谢无镜轻抚她后背, 帮她舒缓不适。 织愉好些了,立刻再去拉谢无镜的手,要带他下船舱。 谢无镜站在原地不动:“你不能去船舱,会晕得更厉害。再者他们未必不会搜查船舱。” 织愉:“那你自己去船舱。不管搜不搜查, 你先躲起来再说。” 谢无镜不动。 织愉丢下他,扶着栏杆兀自往甲板上走。 忽觉甲板一震,战云霄嗓音如雷,威慑四方:“谢无镜与其夫人不在五楼。” 他对魔军下令:“尔等进楼, 杀光楼中所有人。若遇谢无镜与其夫人,谢无镜可杀, 其夫人活捉。” 魔军应声入楼扫荡。 织愉想起香梅与钟隐还在楼里,疾步往甲板走去。 谢无镜跟上。 她回身用力推开他:“你跟着我做什么!你如今就是个废人, 是想连累我跟你一起受辱,还是想害死我!”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往甲板上去。 身后没有脚步声,谢无镜没再跟上。 织愉松了口气,不敢回头看,怕被他发现端倪。 她有点不敢置信,自己这次竟然骗过了谢无镜。 也许,是她说的话实在太伤人。 即便是谢无镜,也是会被刺痛的。 织愉轻扬嘴角。 管他呢,骗过就好。下次他若是还这么难缠,她就这么骂。 织愉想着,已走到甲板,看见柳别鸿正率领三名手下,与战云霄缠斗。 战云霄以一敌四,丝毫不落下风。 反倒是柳别鸿等人颇为吃力。 灵舟上,修士只有不到两百人,魔军却络绎不绝,前赴后继。 修士就算再强,也耗不过他们。 甲板上俨然是魔军压倒修士的战势了。 织愉高声喊:“战云霄。” 战云霄动作一顿。 柳别鸿趁机攻向战云霄破绽。 然而战云霄反应极快,长戟一旋,击退众人。 紧接着他的手下率领一众魔军,立刻来接手柳别鸿等人,困住他们的脚步。 战云霄向织愉走来。 狂风吹动她十样锦色的裙,裙上花随风浮动。 她在黑压压的苍穹下,鲜艳欲滴。 战云霄凝视着她,调笑:“多日未见,不知仙尊夫人凭何脸面主动唤我?” 织愉:“就凭我曾助你逃命。” 战云霄笑了声:“所以你现在,想挟恩求我饶谢无镜一命?” 他果然知道那时她是故意撞开谢无镜,放他离开的。 织愉镇定道:“不,谢无镜已经离开灵舟,你想杀谢无镜就去吧,我绝不阻拦。” 战云霄挑眉:“夫人可真绝情,我都为谢无镜感到害怕了。” 织愉主动靠近他:“我的情可不绝,只是没放在谢无镜身上。” 战云霄不是蠢人,当然不会想她是把情放在了他身上。 但胸腔下的跳动,还是冷不防地滞了一下。 织愉:“我主动出来,就是想请你离开。我用谢无镜的命,来交换灵舟上剩下的修士的命。” 战云霄凝视她双眸。 她杏眼明亮,如泛水光,眼神干净,看不出是在说谎。 第211章 他道:“你说谢无镜离开了灵舟,他就当真离开了灵舟?” 织愉:“他在一刻前跳下灵舟,你可以估算一下那处的方位,带魔军去围杀。若你没能找到他,再追上灵舟继续你的屠杀,也不迟。” 战云霄:“我说过,我此次来,见故人只是顺便。屠舟才是必行之事。” 织愉:“那可惜了,你将失去杀谢无镜的唯一机会。” 战云霄眉目凝肃,似有动摇:“唯一机会?” “先叫你的手下停手。” 织愉对众修士道,“我以天命盟护天者之首的身份,请诸位也停手。” 话音落,战云霄抬手示意停战。 楼里的活人被陆续带出来,其中不见钟隐与香梅。 织愉拧眉,难道他们已经死了? 她道:“麻烦把楼里尸体也清出来,不然待会儿回去住,怪晦气的。” 战云霄依她要求下令,却道:“待会儿不管找不找得到谢无镜,你都要跟我回魔界。楼里晦不晦气,与你无关。” 织愉心头一紧,转念想到他这话恰恰说明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杀她,又安心了。 她莞尔:“谢无镜如今灵脉被封,毫无法力,用不了芥子,没有法器。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就算有仙气护身不死,恐怕也伤得不轻。” “谢无镜此人的心计手段,你是知道的。从我手中逃脱之后,再无人能困住他,你这次若也不去找他,他就真正自由了。” “你猜下次见到他,他的灵脉,还会是被封着的状态吗?” 织愉这番话,完全是仗着旁人对谢无镜的情况不了解,在胡说八道。 众修都信以为真。 唯有柳别鸿知道内情,可他不会拆穿。 战云霄若有所思。 织愉留意着楼里抬出的尸体,硬着头皮扫视。 没见香梅与钟隐的衣裳,她立即转过头去不再看,放下心来。 战云霄的手下提议:“三太子,魔尊虽下令围剿各方灵舟,但比起桑泽城主的首级,我想他定会更乐意见到谢无镜的首级。” 那可未必。 他的父尊一向对谢无镜很欣赏。 比起见到谢无镜的首级,或许更希望见到谢无镜作为阶下囚被压回去,为魔族所用。 战云霄思虑再三,下令:“派一队人下去寻找谢无镜。其余人——” 战云霄向织愉伸出手,勾唇一笑:“接着杀。” 织愉反手打开战云霄,佯装生气地背过身去。 救这群忘恩负义之徒,只是为找香梅与钟隐作遮掩。 不然战云霄若知道她较为看重那两人,必定不会轻易放过。 现在既然确认香梅与钟隐已经逃脱。 对这群修士,她就只能说——他们为谋图私利,对谢无镜恩将仇报、趁人之危、落井下石。 现在,就是他们的报应 织愉打战云霄的力道不重。 战云霄看她犹如看笼中鸟无谓的发怒。他毫无怒意,反而觉得有趣,想笑。 他伸手握住织愉的肩膀:“你自己随我走,还是我绑你走?” 织愉拂开他的手:“我随你走,别碰我。” 战云霄胜券在握地笑:“不碰你,你怎么和我一起骑魔云兽。难不成你要徒步走入魔界?” 织愉不再言语。 战云霄手臂用力,要将她扛起。 忽然余光一扫,瞥见从船楼后信步走来之人。 他动作顿住,笑得讽刺:“仙尊,原来你没有跳下灵舟。” 织愉闻言一怔,回眸瞪向谢无镜。 战云霄对她讥讽一笑:“看来夫人确实不绝情。即便仙尊如今是你的阶下囚,你依旧在想办法保护他。” 织愉装作不在乎,背过身:“我不知道他原来没有离开。他来了,你要杀就杀吧,与我无关。” 她能感觉到,身后有道目光在注视她。 并不灼热,可那种内敛的沉抑,更加刺人。 她相信谢无镜不会死。 但她认定他逃不过受折磨,她不忍心看。 这时候让她维护谢无镜,违背天意,她更不能做。 织愉闭上眼睛,心中暗骂:谢无镜你为什么要出来! 战云霄提戟向谢无镜走去,战靴踏在甲板上,步步响声沉重。 “我父尊一向钦佩仙尊,很是可惜仙尊非我魔族。如果从前在这种情形下相遇,我一定会将你引荐给我父尊。” 战云霄扯唇狞笑:“可惜自从弋阳山一战后,你就失去为魔族效力的机会了。仙尊可还有遗言?” 谢无镜不语,视线掠过他,落在织愉身上。 战云霄说不清,谢无镜到底是太在乎那个女人,还是仍旧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烦躁地拧眉:“既然无话可说,那就上路吧!” 长戟划出破空之声,在魔军与修士的厮杀声中也分外清晰刺耳,寒意慑人。 织愉呼吸凝滞,望着黑沉沉的苍穹,只觉整个世界都静了。 倏然,身后一道气势磅礴的琴音震碎了她脑中的静。 她诧异回头,就见谢无镜一手持琴如刀,一手手指勾起黑弦。 弦丝泛出比黑云更加浓烈的黯,如同无光深渊,散发出令人颤栗的气息。 骇人气劲仿佛化出实体,如涟漪四散开,震退周遭众人。 第212章 织愉连忙躲到船楼的柱子后面偷看,心激动地怦怦跳。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谢无镜凶多吉少了。 好啊,他竟然还留了一手! 织愉在心里偷偷吐槽他两句。 而与他对战的战云霄近距离直面琴劲,被琴劲直接击飞。 战云霄长戟插入甲板,稳住身形。长戟在甲板上划出一丈长深沟后,终于停下。 战云霄错愕不已:谢无镜,竟还有如此实力。 周遭众人,不论魔还是修士,亦皆是或惊讶、或慌乱地望着谢无镜。 在有些修士心里,甚至开始不知该期盼谢无镜赢,还是战云霄赢。 他们想:如果谢无镜能在杀了所有魔族之后,与战云霄同归于尽,那就最好了。 有人高声呼喊:“仙尊,救救我等!” 紧接着一群人开始认错,哭诉早就觉得谢无镜无辜,奈何没有能力为他平反。哀求谢无镜他们一命。 织愉难以置信地瞪向那群人,骂道:“不要脸!” 战云霄听了也觉可笑,不过没心思管他们。 他提戟再次攻向谢无镜。 谢无镜琴音急奏,势如雷霆震响,声如天外梵音,正气浩然。 两仪无象琴容纳天地之息,琴劲无匹,攻向战云霄,逼得战云霄无法近身,连连败退。 转而就听谢无镜琴音一变,他语如经声,诵道:“玄天荡魔,风雷奉吾。” 伴随着凌厉傲然之词,琴音荡出余波。 苍穹上雷云翻涌,电走龙蛇。 顿时雷电如听号令,在周遭蹿动,直取众魔之命。 周围修士亦皆受之攻击,被震倒在地。 修为低的,当场呕出血来。 织愉身上衣裙首饰,皆是谢无镜曾给她的神器。 此刻散发出盈盈光华,保她不受影响。 战云霄能够招架此琴曲,但魔军却一个个在雷电之下,惨叫一声化作飞灰。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众魔惨死,长戟舞出绝招,攻向谢无镜,同时下令:“撤!” 谢无镜琴音再变,挡下战云霄一击,却抱琴后退了几步。 他身形一震,双唇倏然抿紧,眉有一瞬间紧蹙。 战云霄没有察觉,迅速率领魔军撤退。 织愉却是发现了,待魔军撤离,快步穿过废墟般的甲板,跑向谢无镜。 谢无镜拂袖收琴。 织愉扶住他的手臂,离得近了,看见他唇间溢出一抹不明显的血色。 他喉结滚动,将那抹血色咽了下去。 织愉心不禁一沉。 谢无镜是很厉害。 但他到底灵脉被封,即便借神器之力去战,还是十分勉强。 他体内的封咒和死咒不是吃素的,此刻都再次发作了。 谢无镜抽回手,身姿挺拔,脚步沉稳地往船楼里走去。全然看不出异样。 众修带伤爬起来。 有人怒斥:“谢无镜,你有这样的本事,方才为何不救我们,看着我们被魔军屠杀?” “为何与魔军战斗之时,连我们也不放过!你是不是在趁机报私仇?” 织愉怒极瞪向他们。 这群不要脸的东西! 谢无镜语调一如既往,“我已非仙尊,灵脉被封,乃阶下囚、灵云界之敌,为何要救你们?” 众修喉间一梗。 有人道:“方才我们分明已经向你认错了,难道你还要记仇吗?” 话音落,灵舟之上,隐隐弥漫起另一种杀意。 一种担心谢无镜报复,妄图趁他虚弱,想将他除掉的杀意。 织愉被气得憋不住想骂人。 她做了两个深呼吸,正要开口。 就听谢无镜道:“你们视我为敌,我自亦然。诸位以后请闭好耳朵,不要听到我的琴音。” 耳朵如何闭? 不能听他的琴音,是他打算借琴音杀他们吗? 有人愤愤:“你对付我们有什么用。你能用琴杀人,为何不对付囚困你之人去!” 正囚困着谢无镜的织愉:…… 说得好,给她机会开骂了。 她启唇欲说。 谢无镜走到了船楼入口,忽看她一眼。 而后他信步入船楼,轻渺的声音从空荡荡的楼内传来,若梦若幻。 “我为情所困,杀亦无解” 甲板上众修静默。 织愉亦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11 20:00:08~2024-02-12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44705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0瓶;sscy_i 5瓶;非正式读书人 2瓶;芷溪、溪尘、幻幻、双鱼座的小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76章 [vip] 赠她大礼 织愉很快回过神, 转眸对这众修讥讽:“方才我一心救你们,你们却因担心谢无镜取你们性命,推我出来挡刀?” 众修被嘲得一愣, 纷纷别过脸去, 各做各的事, 不把她放在眼里。 尊称她一声夫人, 不过是看在天命盟的份儿上。 区区凡人, 凭何来质问他们。 织愉不慌不忙睨向柳别鸿:“柳城主打算坐视不理吗?” 柳别鸿正协助手下处理伤者, 闻言顿了一息:“我身为灵舟主人,又是邀请众修去桑泽城的主家,理当对众修负责。请让我先为他们治伤, 可否?” 第213章 说得好像她不同意,就是她胡搅蛮缠,不通情理。 织愉:“不可。” 她偏就不通情理, 他又能拿她如何! 她冷着脸逼近众修。 众修坐在甲板上调息, 心中竟生出乌云盖顶般的压迫感。 她直走到方才推她挡刀之人面前。 此人身材高大,织愉需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她坦然昂首,不失气势, 转头看向柳别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柳别鸿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他非要她亲自动手,待她料理完这些人,她亦不会放过他。 柳别鸿略感为难。不过,也只有一点为难。 他让手下过来接手伤者, 请织愉到一旁商谈。 织愉暂且随柳别鸿走到一旁的灵舟侧。 柳别鸿布下隔音阵,忽然俯身靠近织愉。 织愉眉头一紧, 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你做什么?” 柳别鸿:“我无冒犯之意,只是想与夫人说几句话。” 织愉:“隔音阵已布,你站那儿说就是。” “可有些话,还是凑近了说比较有意思。”柳别鸿意味深长一笑,再度靠近。 这次织愉没躲。 他的唇在离她右耳畔两指距离时停下,低声道:“待到桑泽城,我还有要事与夫人相谈,事关夫人的修炼与谢无镜。” “届时,我会将得罪过夫人的人作为一份礼物送给夫人,保证夫人满意。” 织愉沉默。 柳别鸿:“夫人放心,你握着我的命,即便在我的地盘,我也不敢唐突夫人。更何况,我希望我与夫人的关系,不只是同为天命盟护天者。” 嗯? 织愉近距离注视他,望进他含笑似狐狸的眼眸。 他这话听起来暧昧,语气却无半分旖旎。 织愉颔首:“那我便期待今晚柳城主送我的大礼。还有今晚以后,我们会是什么关系。” 说罢,她转身离开。 徒留反被她的话扰乱心神的柳别鸿,在原地静了几息。 她故意学他说话呢。 柳别鸿垂首笑了笑,眸色渐深。 见织愉被柳别鸿说服回房,众修面露不屑。 区区凡人,能将他们如何呢? 他们都开始对柳别鸿阿谀奉承,有些人心忧地询问谢无镜如今实力不俗,该如何控制。 柳别鸿安抚他们:“诸位不用害怕。谢无镜的动向,皆在天命盟掌控之中。” 另一边,船楼内。 织愉穿过血迹斑斑,血腥味浓郁的长廊。回到五楼上房,看见香梅与钟隐守在门口。 她问:“你们方才躲去哪儿了?” 钟隐不悦地瞪香梅:“她突然冲来把我打晕,我也不知道她带我去了哪儿。” 香梅不知为何不大高兴:“我不过是为了不让你给夫人添麻烦。你若是死了,夫人不好向西海国交代。” 钟隐冷哼:“我哪会那么容易死,分明是你趁机报私仇。” 香梅懒得搭理他。 织愉心知香梅这是默认。 她瞥见钟隐颈上骇人的青紫,有点头皮发麻。 下手可真够狠的。 不过香梅看上去对钟隐没什么情绪,她的不高兴,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 是因为谢无镜状况不好吗? 织愉心中担忧,面上不紧不慢:“你们回去吧,我要接着休息了。” 香梅提起口气要说什么,又憋回去。板着脸应:“是。” 钟隐不肯走:“我要在这里守着,以防万一。” 织愉:“不用。” 她的拒绝很温和,却让钟隐心上如压了座大山。 钟隐无法死皮赖脸,低落地“嗯”了声,和香梅一同离开。 走出五楼,在各自归房的路上。 就听香梅道:“认清你的位置和身份。一而再、再而三凑上去却总被拒绝,你不觉得丢脸吗?” 钟隐有几分恼怒,但不觉羞耻:“我不过是争取自己想要的,有何丢脸?倒是你,随意讽刺别人的心意,才该令人耻笑。” 他经过香梅身边,停下脚步:“更何况,经你这么一说,我越发觉得我追求织愉是对的。她会让我感受到她的拒绝,却从不使我难堪,也不践踏我的心意。她很好。” 香梅怒目而视,瞪着走回房中的钟隐背影:“夫人再好,也不会是你的。” 钟隐“啪”得把门关上,不与她争吵。 五楼上房内。 织愉进入房中后,将门关上。 房内的窗还开着,织愉一眼便瞧见甲板上的柳别鸿与修士。 想来她方才与柳别鸿离得那样近地说话,香梅也看到了,所以才对她不高兴。 香梅能看到,谢无镜自然也能。 织愉躺回床上,疲惫地扶额,将储物戒里的药拿了三瓶出来,丢给谢无镜:“你自己看看能不能用,能就把药吃了。” 谢无镜接了药。 一瓶解郁舒心的逸心露,一瓶镇压咒术的化浊清丹,一瓶能止内外之痛的清化丹。 三瓶皆是上品的神药,皆是他可用之药。 她随手拿的,倒是很巧。 谢无镜饮下药。 织愉在床上因晕灵舟而难受。 本来困意十足,能够入睡避免难受。然而经过魔族一番打扰,她累得头晕脑胀,想吐,睡不着。 第214章 她辗转反侧,红了眼眶,向谢无镜伸出手:“你过来。” 她想抱住什么,以缓解不适。 谢无镜并未上前,将舷窗关上,拂袖将琴放在案桌上。 十指拨弦,琴音袅袅。 如安神之香,令织愉睡意渐生。 也许他现在对她又生出厌恶来,所以不愿再靠近了。从她回来,他一句话都不和她说,从前他生气,便是如此。 织愉想着,就此入睡。 织愉在睡梦中,仍旧是不舒服的。 屋内琴音缓缓而止。 右耳忽然传来被轻轻拂过的感觉,身边似乎有了熟悉的气息与温度。 织愉在睡梦中抱过来,把脸埋在熟悉的身侧,习惯得以满足,令她安心。 一觉睡到外面响起通知灵舟到达桑泽城的声音。 织愉疲惫地睁开眼,见谢无镜睡在自己身侧,迷迷糊糊地怔了几息。 心道原来方才不是梦,是谢无镜真的睡在了她身边。 谢无镜睡着了。 他看起来毫发无损,但咒术引动之伤可能让他现在成了整个灵舟上,伤得最重的。 织愉静静地趴在他身侧注视他。 瞧见他眼睫颤了颤,似要醒来。 她才徐徐起身,整理衣裙与长发,下床。 灵舟落在桑泽城城主府后山上。 城中世家皆来迎接。 夜色昏暗。 路却被两旁站着的美婢俊侍手持琉璃灯点亮,如同一条蜿蜒银河,直入下方华灯璀璨的城主府。 这阵仗比起南海国,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修下灵舟,百般赞叹,对柳别鸿百般奉承。 柳别鸿笑得随和,吩咐侍者分别将他们带到城主府一旁的客府入住。 他则等在船楼门口处,见织愉携谢无镜出来,欠身向织愉伸出手。 织愉没搭理他,瞧见那灯火辉煌,揶揄:“柳城主好大的阵仗。” 柳别鸿客套道:“特意为夫人准备的。夫人见过的好物多,我还怕夫人觉得寒酸呢。” 织愉走下灵舟,柳别鸿跟在她身旁:“我已安排人为夫人准备好了客院。不如先叫人带谢无镜他们安置,夫人与我去住院商谈正事?” 谢无镜扫他一眼。 一瞬间,柳别鸿竟觉脊背一寒。 他眯起眼睛觑谢无镜,浓浓夜色里,谢无镜神色平平,却让他觉得无边夜幕更深沉。 谢无镜身后的香梅与钟隐就直白了。 二人双双对柳别鸿露出不满与厌烦。 织愉:“不劳烦柳城主安置。谢无镜在桑泽城有仙府,我会去住那儿。” 下了灵舟,脚踩到实地。 织愉呼出口气,胃里的翻江倒海也缓缓舒解。 她精神好了许多,吩咐钟隐:“你与谢无镜先回仙府。香梅随我留下,待我议事后,领我去桑泽仙府。” 钟隐抿了抿唇,应是。 他虽有不满,但想到有香梅那个随时会因别人觊觎织愉而发疯的女人盯着,多半不会出事。 香梅只迟疑了一息,点头应下。 唯有谢无镜凝视着织愉,似有异议。 但片刻后,他还是没说一句话,先行一步离开。 钟隐立刻跟上。 柳别鸿不自觉呼出口浊气。 谢无镜一走,他莫名就轻松了许多。 仿佛即便谢无镜如今虽已成废人,依旧如同大山压在他头顶,令他喘不过气。 柳别鸿兀自发笑,自己都觉得自己分外没出息。 他作出请的动作,邀织愉与他一同赏景下山。 “此山为梦神山的一座小峰,那边是主峰。传闻神族时期,曾有掌梦之神居于此山。这山上的隔世梦花树,也都是梦神亲手集天地之灵化作种子种下。” “现在隔世梦花树虽未至花期,但花树枝叶如玉蕴灵,乃绝世神品。夫人……” “好了。” 织愉从他提起隔世梦花树时,眉头就越皱越紧,她打断道:“我对这树不感兴趣,也不想徒步走下山。你就没有安排步辇吗?” 柳别鸿回想起先前澜尽娆说,他送隔世梦花树给织愉时,嘲讽过织愉,因此得罪了织愉。 他这会儿一试探,竟当真如此——她这样爱美丽之物的人,竟不喜鬼斧神工的隔世梦花树。 柳别鸿觉得好笑:“自然有准备。” 他命四名美人来给织愉抬一顶芙蓉缦纱的步辇。 这步辇一看便是女子用的。 织愉坐上步辇,“看来柳城主红粉知己颇多。” 柳别鸿欲解释。 织愉已合上眼睛假寐,一副“他若是再吵,她就要发火”的模样。 柳别鸿只得安静下来,跟在辇侧下山。 他余光时不时瞥向织愉。 夜月朦胧,薄纱轻荡。 娇艳美人,如花倚睡,芙蓉帐中。 柳别鸿的目光越发放肆。 直到香梅盯过来,那眼神厌恶之中带着鄙夷,仿佛他无比下流。 柳别鸿笑了笑,摸摸鼻子,移开目光,却还是时不时看向织愉。 两刻钟后,总算到了城主府主院。 织愉慵懒醒来。 柳别鸿邀她入花厅。 香梅欲跟,柳别鸿不许。 一时僵持。 织愉对香梅道:“你在门口守着。” 第215章 香梅这才冷脸应下:“是。” 进花厅,织愉不客气地坐上主位。 柳别鸿笑了笑,没说什么,问:“夫人可要用膳。” 织愉:“不了,直接把你的礼送来,把你的事说出来吧。” 他的东西,她可不敢吃。 柳别鸿:“可惜了,我特意命人为夫人做了凡界菜肴。” 织愉不为所动。 柳别鸿也不强求,拍掌两下,便有人陆续从里间步出,每人捧着一个半身大的方正锦盒。 浓郁刺鼻的香气从其中散发出来。 织愉有不好的预感,用手帕抵在鼻下,蹙眉:“这是什么?” 柳别鸿命人打开。 一个个锦盒翻开锦盖,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被置于盒中。 那刺鼻的香,便是用来掩盖血腥味的。 满目猩红刺入眼底,织愉手指压住巾帕,遮掩她惊愕微张的唇。 她连忙转过头,这画面却如同噩梦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 织愉隐怒:“你是拿这东西来恐吓我吗?” 柳别鸿摆手,示意手下退下:“这些人都是下午冒犯夫人之人,我顺夫人意给了他们一点教训,夫人怎么还怪起我了?” 织愉睨向他。 他全然不把这些人的性命当回事的含笑模样,让她第一次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反派。 心狠手辣,心思阴毒。 第77章 [vip] 入他怀中 锦盒撤下, 屋内刺鼻的香也在慢慢散去。 织愉:“他们刚来,你就下此狠手,不怕被人发现吗?” 柳别鸿:“今夜妖魔袭击城主府, 他们不幸壮烈牺牲。我为何怕被人发现他们的死?明日, 我还要好生赞扬他们呢。” 织愉蹙眉。 柳别鸿笑道:“看来夫人不喜欢这样的礼, 我下次注意。” 织愉:“说正事吧。” 她无意再与他周璇。 柳别鸿手掌翻转, 一个散发金色华光、雕刻符文的玉瓶出现在他掌中。 一看就绝非凡品。 织愉从中感受到了与应龙神冢有几分相似的神气, 甚至更为浩荡浓郁。 柳别鸿将玉瓶递给织愉:“这就是我等答应你, 助你即便不用谢无镜,也能快速提升修为,和我等一同飞升的法子。” 织愉接过:“这样的好东西, 你会轻易给我?” 柳别鸿状似无奈,半真半假道:“若是我能用,当然不会轻易给你。可惜这是天谕专门为你准备的, 只有你能用。而且, 我还想和夫人交好呢。” 织愉无视他的讨好,打开玉瓶。 浓郁的神气冲进鼻息,霎时她身体通畅。 自从体内有了元阳,囚龙之毒余韵就一直徘徊在体内的感觉, 也被冲散。 织愉惊讶地将玉瓶重新合上,余光瞥见柳别鸿脸上还残留着未来得及收起的震惊与深思。 织愉收起玉瓶,调笑:“看来柳城主确实是想要,却不能碰。” 柳别鸿恢复常态, 仪态散漫而不失风流:“没想到天谕竟有应龙神胎粉,还将应龙神胎粉送给夫人修炼。夫人可真是魅力无边, 连天谕都对你分外关照。” 织愉:“应龙神胎粉?” 柳别鸿:“听闻神族陨落之时,应龙与一位凡人飞升而成的神孕育了一神胎。神胎亡于神腹中, 被仙族取出,制成应龙神胎粉。” “应龙神胎粉因仙族陨落,早已不知去向。” 柳别鸿别有深意道,“如今夫人手握一瓶应龙神胎粉,若让人知晓,不知会惹多少人觊觎。” 织愉不以为意:“无妨。我若死了,储物戒会随我一起消亡,其中物件一个不留。不论是应龙神胎粉,还是手链。” 柳别鸿笑笑,没有因她的威胁而生气,“我还有件事,要与夫人说。” 织愉洗耳恭听。 柳别鸿眼神变得深邃:“夫人可有想过,你现在手握手链,可牵制护天者。但待我等飞升后,手链对护天者再无作用。届时,你要如何从被你得罪过的人手中保命?” 织愉没想过。 他们注定不会飞升,她为什么要去想不可能发生的事? 她问:“柳城主是什么意思?” 柳别鸿:“若他们不能飞升,不就无人能威胁夫人了吗?”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道:“更何况,谢无镜的仙骨只有一副。夫人不觉得,十二人享用,人太多了吗?” 织愉明白了:“所以柳城主想要你我合作,杀了其他护天者还有天命盟主?” 柳别鸿:“天命盟主不可杀,他也会成为我们的助力。不过其他人……有活着的必要吗?” 反派不愧是反派。 没有同盟爱,整天想着怎么让自己利益最大化。 织愉觉得好笑,“可你若与我一同飞升,你岂不是也会有杀我的可能?” 柳别鸿:“所以天命盟主不能死,他可以保夫人安心。” 昊均老头保她安心? 他怕不是也想杀她。 织愉扬了扬嘴角:“好,我与你合作。” 不过她根本不怕他们想杀她。 反正他们这些反派,一个都活不了,全都得死。 她答应得太过爽快,反倒让柳别鸿觉得不真实,“我们就此定下盟约?” 织愉举起手指,“如有违誓,必定天降惩罚,不得好死。该你了。” 第216章 她的誓发得太重,柳别鸿心生退意。不过想了想,还是同她一起起誓。 就算违誓,天降惩罚,也不过是一道大劫。 未必就过不去。 织愉悠悠起身往外走,一刻也不愿多待,“事已说罢,送我去仙府吧。” 柳别鸿缓步送她,“夫人可别忘了,明日来参加那些为除妖捐躯的义士的吊唁会。” 义士,真是讽刺。 织愉“嗯”了声,走到门口,等柳别鸿为她开门。 柳别鸿手按在门上,“还有,成仙的时机就快到了。我观夫人对谢无镜似还旧情未了。趁着在桑泽城这段时间,夫人好好理理心绪。” 织愉斜柳别鸿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旧情未了。” 柳别鸿:“就当是我看错了。不过我还是要提前告知夫人一句,待我等成仙之日,就是谢无镜丧命之时。到时夫人可别因一时心软,耽误了大事。” 他拉开门,作出“请”的动作,玩世不恭地笑:“夫人之后若实在寂寞,可来找我。” 织愉抬手,手指抵在柳别鸿胸口上一推,调情似的暗讽:“找你做什么?听你胡言乱语,实际上什么都做不了吗?” 他看着风流,却不喜女人真的触碰。 织愉猜:他有隐疾,所以心理变态。 柳别鸿唇角弧度有一丝僵硬,眼底闪过晦暗:“不如夫人今晚留下,也好让我……” “城主。” 外面急匆匆跑来一名颇为俊秀的武侍,打断了他的话。 柳别鸿面有不悦,未来得及开口训斥,武侍便行礼道:“石露仙子请城主去趟秋露院,还有翠……” 他迟疑地扫眼织愉,意思是外人在此,不便明说。 柳别鸿:“你先下去。” 而后邀织愉往外走:“夫人请吧,步辇已备好。” 织愉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揶揄他:“方才你我才定下誓约,眼下又要为什么石露仙子、什么翠的请我离开,柳城主真是不靠谱。” 柳别鸿知道她口中说石露,实际上是意指他不与她共享消息。 柳别鸿将织愉送上城主府外的步辇。 明晃晃的烛光,皎洁的月色,落在她脸上、身上。 她仿佛变得像梦中人,浑身笼罩着光晕。 她姿仪慵懒,闭上眼睛假寐,等步辇抬起。 柳别鸿有片刻失神,“石露与我并非你所想的那样。至于手下禀报的翠,那是我的私事。” 织愉奇怪地看他一眼,“哦”了声。 谁在乎啊。 柳别鸿目送她离开。 夜风拂面带来些许清醒凉意,他也不懂,自己为何要和她多嘴解释。 他肃了神色,回府。 织愉的步辇行在街市上。 此时已近戌时,桑泽城内依旧热闹。 人来人往,夜不闭户。 摊贩与行人,一派其乐融融的繁盛景象。 看来柳别鸿颇有几分治理御下的手段。 卖食物的不少,空气中飘着香味。 织愉一天没吃,饿了,也想尝尝桑泽城美食,命香梅去买。 步辇停在一座戏台前。 织愉一边看戏一边等香梅买完东西追上来。 突然,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被从戏台人群里撞出来,摔在步辇前。 织愉与抬步辇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 寒光一闪,一柄利刃从女子手中飞出,直刺织愉眉心。 织愉惊慌地瞪大眼睛,抬袖去挡。 利刃撞到法衣,被击飞出去。 抬辇的四名修士立刻派出两名,追女子而去。 女子没有动用法力,并不惹眼。趁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迅速躲回人群之中。 两名修士挤进人群寻找,发现她竟早已死在人群里,身躯化作腐水,带都带不走。 织愉惊魂未定,闻到刺鼻的气味。 看了眼法衣的袖子,袖上被利刃击中之处,竟被不明之物腐蚀。 她连忙脱了外袍扔出去。 真是可惜了她的衣裙。 不过她的衣裙非凡品,怎么可能随便来个人都能伤到? 香梅买完东西过来,瞧见人群骚动。 她连忙跑来,见织愉没了外袍,急问:“夫人,出什么事了?” 织愉指着远处道:“把衣裙和匕首捡回来,上面有毒,小心些。” 香梅面色一凛,欲开口询问。 织愉心有余悸地止住她:“回去再说,以防那人有同伙。” 香梅应声去捡东西,叫回两名修士,加快脚步将织愉送去仙府。 谢无镜在桑泽城的仙府,位于梦神山另一侧的侧峰下,形制比城主府还大。 景致清雅,缥缈出尘。 织愉下辇便立刻快步跑进去,由香梅领着通过传送阵到无尘院。 彼时谢无镜正坐在庭中一棵菩提树下饮茶。 夜风送来熟悉的茶香,灯火通明中是熟悉的身影。 织愉原本只是害怕,可看见他,心头顿生委屈与劫后重生之感。 若她方才就那样死了,他便要在这世上受尽折磨。 织愉径直跑向他,扑进他怀中。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还在身边,她的心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安抚了。 谢无镜放下饮了一半的茶,悬在她背后的手微顿,终是放下,“发生何事?” 第217章 香梅奉上匕首与衣裙:“夫人方才遭人行刺了。” 织愉渐渐平复了心情,坐在谢无镜身边,仍旧倚着他。 谢无镜伸手去拿匕首。 织愉立刻按住他的手,拿了块天蚕丝给他包在手上,“小心有毒。” 谢无镜看向她。 织愉坦然得很:“看我做什么,你对我大有用处,可不能死在这种毒上。” 她的态度仿佛方才她扑进他怀里,只是因为她害怕了,想抱抱自己熟悉的东西来安抚自己。 那东西可以是被子、枕头,也可以是他。 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谢无镜隔着天蚕丝拿起匕首看了看,检查了眼被腐蚀袖子的衣裙:“此毒乃仙族时期,魔族的化仙水所改,能腐蚀仙身肉·体。毒方并未失传,但大多原料已随仙族一同消散……” 钟隐听到动静跑来,瞧见织愉倚在谢无镜身上,怔了两息,唤道:“织……” 织愉正听谢无镜分析,突然被他打断。 她头也不抬地对钟隐嘘了声,催谢无镜:“你接着说。” 钟隐茫然地走过来。 匕首散发出幽幽馥香,谢无镜道:“这上面所用的的化仙水,原料用了诸多上等毒草凝练替代。要制出足够能涂满匕首的化仙水,造价不菲。” 钟隐看到一旁被腐蚀的衣裙,再看织愉没了外袍,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担心道:“你被刺杀了?可有事?” 织愉摇摇头,若有所思。 钟隐想了想,道:“各门派与各海国,看似体面富贵,实际上坐拥的天材地宝与灵石矿,是要供整个门派或海国开销的。一般情况下,私人绝无可能私用大量灵石。” “唯有世家,上下皆是一族,奉家主为尊。一切资源,全听家主调配。” 钟隐推测,“此事或许是柳别鸿所为?” 织愉:“不可能。” 柳别鸿的性命还握在她手里,又刚和她结盟,绝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她否定得太过干脆,好似对柳别鸿有绝对的信任。 谢无镜一言不发地注视她。 香梅与钟隐也都面色凝沉。 织愉从他们三人的眼中品出一丝审视。仿佛她已经是个沉迷男色、无可救药的女人。 织愉无语并满意。 他们会这么想她是好事。 织愉理直气壮道:“此事不用你们管,明日我有事要去城主府,自会向柳别鸿要一个交代。” 钟隐:“明日我陪你去。” 织愉思忖须臾,“明日我自己去。好了,时候不早,都回去休息吧。” 钟隐抿抿唇,不悦离去。 香梅亦冷着脸,行礼告退。 此为主院,谢无镜住在此处,他自然不会走。 织愉走向主屋:“你也休息吧。白日劳你辛苦,今晚就不用你伺候了。” 谢无镜不语。 他坐在树下,继续喝他方才为她而放下的茶。 明月冷风,拂过树梢。 簌簌声响,衬得院中萧瑟。 织愉想起他白日险些呕血,想劝他早点回屋休息。 立秋过了,夜开始凉。 他不是从前不病不伤的仙尊,又带着咒伤,该好好休息才是。 话到嘴边,被她咽下,脑海里取而代之的,是柳别鸿说不日便要杀他成仙之事。 织愉一言不发,转身回房。 房中有自净术法,很是干净。 是谢无镜的风格,清雅幽静。 就是没什么人味儿。 织愉想着,去小间沐浴完,躺在白青色床铺的床榻上。 放下床帘,从储物戒拿出天谕给她的纸。 她写道: [今日我于桑泽城遇刺。按理说,我该对众护天者发怒,要他们为没保护好我付出代价。 然大功告成在即,我不愿在这时与他们争执,得不偿失。 故我要你想办法,再加一层咒术于他们身上。 如此,他们谁若背叛我,自己就会付出代价,不会连累他人。] 良久,天谕回:[?] 织愉:[你不愿意?那便等着天命盟护天者联盟全体阵亡吧。] 天谕还以为她当真为事成在即而服软,结果只是先礼后兵。 它回: [你修为太低,需辅以外物才可成咒。 取谢无镜仙血混合你之血,灌入琉璃珠内,施以咒术,可控制众人命魂。 咒法:……] 织愉满意地记下法子,逗它:[奇怪,你今日怎么这么爽快,没与我吵架?] 天谕沉默片刻。 纸条“腾”得烧成灰烬。 看起来即便没和织愉吵架,也还是被她气到了。 织愉心情大好。 当即要去隔壁找谢无镜。 出了房,却见谢无镜仍坐在院中。 夜深,露重寒凉。 织愉一身桃绯寝衣单薄,冷得不由缩了缩身子。 她走向谢无镜:“为何还不回去睡?” 谢无镜:“你知道原因。” 织愉默然。 她确实知道,因白日她说的话,她的所作所为,都太过伤人了。 织愉娇声道:“你是在等我来哄你吗?” 她莲步款款而近,腰身一转,坐在他怀里,白藕似的臂膀勾住他的脖颈,“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 第218章 “你真的不需要休息吗?” 她微仰头,吐息氤氲,拂他脸侧。 谢无镜低垂眼帘,神色晦暗不明:“对你来说,这叫哄吗?” 织愉惊讶:“你还真想要我哄你?你是这样会自欺欺人的人吗?” 他是吗? 他曾以为,这个问题永远不会落到他头上。 可眼下这一切,就仿佛应龙神冢里那最后一场幻境。 她像幻境里的李二小姐,用她的方式绑住了他。 而他的心境,竟也与幻境中的小道士一样了。 谢无镜合眼不语。 他的沉默,令织愉心中一叹。 她依偎进他怀中,安静地抱住他,一如什么也没发生过的从前。 这是蒙骗,是假象。 可她知道,这对他来说,也是真正的安慰。 织愉:“白天,是我说话过分了。我只是希望你能躲起来。” 谢无镜:“你已不再信任我。” 不再信任他有处理那些事的能力。 织愉如实道:“时也运也命也,就算是神,也敌不过时运不济,命运无常,否则又怎会落得陨落的下场。你现下的境遇,我不敢赌。” 谢无镜问:“所以你白日希望我躲起来的原因是什么?” 织愉愣了愣。 他总是能看穿她说谎。她一时急躁的骂语原来没有骗过他,反倒成了她的破绽。 她道:“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谢无镜,不要再对我抱有任何幻想。” 谢无镜:“这就是你的哄吗?” 没有好话,没有谈及过去回忆的美好。 只有剖开的现实。 织愉轻叹:“我愿意对你实话实说,便是念在我俩过去的情分上了。” 谢无镜不再说话。 织愉与他彼此静静靠了一会儿,起身,牵起他的手一同回房。 织愉睡于床里侧,留了外面的一半给他。 谢无镜脱了外袍,睡下。 她从床里侧滚过来,抱住他的腰,思量再三,还是决定现在说事。 免得明天一大早说,让他一大早心情不好。 “谢无镜。” “嗯。” “给我一瓶你的仙血。” 谢无镜不回答。 屋内暗沉沉,静悄悄,倏然响起他一声发笑,“要多少,你自己取。” 织愉将他的手摸过来,拿出一把匕首,刺破他指尖挤血。 她不需要太多,只要十滴,足够分给琉璃珠就行。 挤完血,她取药涂抹在他指腹上。 药味在床榻上弥漫。 他始终不发一言。 织愉重新睡下,抱住他。 “谢无镜。”她唤他。 他不再回答。 织愉往上挪了挪,倾身,唇靠近他。 谢无镜双唇抿紧。 织愉第一次感受到他如此明显的排斥之意。 不知道是排斥她,还是排斥她带有目的的亲近。 织愉笑了笑,轻轻一吻落在他脸上。 不带任何狭昵。 只让人忆起,在凡界时无数个傍晚里,他们一起坐在小院子里望落日,余晖落在了脸上。 记忆是记住了当时的晚霞,还是记住了当时那个人陪伴在身边的感觉? 谁又能分得清。 织愉重新睡下,抱着他入睡。 翌日,织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身边的床已空空荡荡。 织愉徐徐然伸个懒腰,下床洗漱换衣。 昨日在城中粗略一观,桑泽城因离太华山脉不远,衣着打扮上确实与太华相差不大。 没有当地特色衣裙穿,织愉今日穿了身兰苕色金昙裙,配露珠幽昙花簪银钗,戴月下别枝的流苏璎珞。 穿戴打扮好,她出房门。 谢无镜正坐于菩提树下饮茶。 她冷不丁地想: 是不是她死后,他成了神,他的日子便是每天喝喝茶,弹弹琴? 也许,还会像在凡界时,练练刀法,看看刀谱。 只有逍遥,没有痛苦。 织愉笑了,她也想过那样的日子。 谢无镜朝她望来,恰看见她笑,不知在开心什么。 她转头唤仙侍:“香梅,叫城主府的人备好步辇,我要去城主府。” 她要去见柳别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12 20:00:08~2024-02-13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省略号君 20瓶;阿曼 10瓶;rainsl 3瓶;芷溪、幻幻、以七 2瓶;佳人、溪尘、非正式读书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78章 [vip] 他的谋划 织愉信步走入传送阵, 消失在他眼前。 谢无镜收了视线。 余光中,钟隐赶来,在院门处停步, 见织愉离去的背影, 难掩落寞。 谢无镜神色淡淡, 从芥子中取出□□经翻阅。 * 织愉到城主府时, 吊唁会已经开始。 柳别鸿在台上打官腔。 虚伪。 织愉暗道, 由一美婢领着, 从一旁的长廊绕过院中集结的修士们。 但她的到来,还是引起了众修注意。 第219章 他们都对她分外不满:死了人还来这么迟、穿得这么鲜艳。 这话不便明说,他们暗地里不善地瞟她。 织愉从储物戒里拿出一袋金瓜子, 从里面拿了一粒,砸向看她的人。 那人想动用法术挡下,却被院中阵法禁了灵力。猝不及防任由金瓜子砸在脸上。 不疼, 但屈辱。 柳别鸿正说吊唁辞, 他不便开口,只能怒目而视。 织愉娇俏地晃晃脑袋,笑得开心,谁看她, 她就拿金瓜子砸谁。 一路走走停停,在院中长廊里砸了一圈,把一袋金瓜子砸完。 织愉这才痛快地随美婢继续走。 她原以为美婢是要领她上主位的座椅。 然而却是将她带往长廊尽头的角门:“夫人来迟了,城主安排夫人在后院等候。” 织愉停步, 打量美婢,转头一声不吭地跨出长廊, 上主位落座。 美婢错愕,紧接着竟慌乱地跑了。 织愉冷了脸色。 待柳别鸿结束这场虚假的吊唁, 她同柳别鸿去主院议事。 路上屏退下人,她道:“你这城主府不干净。” 柳别鸿还以为她又在骂他,“哪里不干净?我派人去扫扫。” 织愉:“昨晚我被刺杀,你不知道?” 柳别鸿面皮一僵,眼底闪过错愕。 “看来方才有人想带我去后院,你也不知道。” 织愉揶揄,“是谁呢?难道是石露仙子?” 她观察着柳别鸿的表情。 柳别鸿除了初时失态外,再无异样:“此事我定会严查,给夫人一个交代。” 织愉将包裹好的毒匕首丢给柳别鸿:“这是昨晚刺杀我的匕首,望你早日给我答复。否则后果你知道的。” 柳别鸿接过匕首包裹打开。 神色虽无异常,但周身气息明显沉了下去。 织愉看不懂的怒意稍纵即逝,被他迅速隐藏。 织愉问:“柳城主认得这把匕首?” 柳别收起匕首:“不认得,请夫人给我些时间调查。” 织愉点点头,没有拆穿他的异样:“没其他事,我要回去了。” 柳别鸿莞尔会意,恢复风流之态:“有事。请夫人随我一来。” 织愉有点嫌烦,但还是上了柳别鸿安排好的步辇,在他的带领下往梦神山上去。 正是白日,梦神山的隔世梦花树宛若琳琅玉翠,美似仙境。 织愉却提不起兴趣欣赏。 行至隔世梦花林中停下,柳别鸿屏退侍者,请织愉到林中天高亭上一观。 织愉:“你是请我来赏景的?” 柳别鸿笑:“夫人看了便知。” 织愉登上天高亭,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瞧。 无数修士宛若辛勤蚂蚁,环山劳作,似在布置什么。 织愉隐隐猜到他们在做什么,却还是问:“这是?” 柳别鸿立于她身后,忽然握住她手臂。 他胸膛靠在她身后,双手握在她身侧,姿态仿佛是要将她拥入怀中。 织愉下意识躲闪,他手上却是用了力气,不让她避开。 “你做什么!”织愉厉声质问。 柳别鸿俯瞰山下城池与众生:“我同夫人说了谎,那匕首我确实认识。它来自于一名我难以切割干净的人。” “我从很早以前就想彻底摆脱她,又顾念她和我之间的羁绊,难以下手。” 织愉听他讲述,面露疑惑:突然跟她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是想为那人求情。 柳别鸿接着道:“夫人看这山下忙碌的修士,他们以为他们在布防妖魔的大阵,实则,那是助我等利用谢无镜成仙、对付其他护天者的阵法。” “不日,谢无镜将会陨落在这座山上。那些护天者,也会一同陪葬。” 织愉心跳一滞。 柳别鸿目光悠远:“我与那人难以了断。我观夫人与谢无镜之间,亦难决绝。夫人要我给出个交代,我着实不知该如何对她。” “不如,我们今日在此约定,与他们情断意绝,日后不受其扰?” 织愉问:“你所说,是石露仙子吗?” 柳别鸿:“正是。” 织愉默然。 倘若柳别鸿为石露求情,她都要暗叹一句他是有情有义之人。 无法割舍,却要拉她一起做决定,将问题转到她身上,令她反感。 谢无镜从不这样。 她未见过他身边有何亲近之人、亲近之物。 唯有在凡界时的那匹马,一直陪伴在他身侧。 她不知他是否是重情之人。 但马陪了他那么久,若换成是她,她是舍不得卖的。 可该做决断时,他不曾向她问过一句。果断地找好下家卖掉马、筹备启程,与她一起穿过大漠回大梁。 无论去哪儿,做什么。 他都不曾将一丝犹豫与为难转嫁至她身上,不曾让她感受到一丝压力或愧疚。 在他身边,他总是能给她安心与自在。 织愉闭上眼睛,不再回想,甩开柳别鸿,坐到一旁:“你的决定,你自己做。我成仙的决心,待那一日到来,你自会看见。” 柳别鸿低喃:“是吗?” 他失神须臾,嘴角勾起弧度,坐到她身边。 织愉不再与他聊此话题,眺望山下忙碌的人,不由心生好奇:“倘若我与谢无镜没有来桑泽城,成仙阵法会布在我与他去的地方。那对付其他护天者的阵法,你要如何筹备?” 第220章 柳别鸿:“两种阵法都只会布在这梦神山上。” 织愉惊疑:“到时候你要想办法邀所有人来桑泽城?” “非也,原本梦神山就是为谢无镜定好的葬身之地。至于原因……” 柳别鸿道,“昨夜我与夫人讲述隔世梦花树与梦神山的特别之处,夫人不爱听。” 谁知道他讲那些还有另一层意思。 怪她咯? 织愉轻哼一声。 柳别鸿笑了两声,继续同她讲述梦神山的特别。 “隔世梦花百年一开。其实从第一朵花开后凋零之时,第二朵花就已经诞生了,只不过要酝酿百年的时光,才能花开一场梦的时间。” “六十一甲子,百年为一世。这一世的时光,刚好与一个凡人的寿命相差无几。今生花,隔世见,故名,隔世梦花。” 这是织愉先前收到隔世梦花树时,没听过的事。 那时她听到的只有嘲讽。 织愉疑惑:“一场梦的时间,具体是多久?” “我也不知道。当今的隔世梦花树,开花只一瞬便凋谢。一场梦的时间,是传闻。” 柳别鸿道,“传闻当梦神山主峰上,百棵隔世梦花树同时盛开,会启花阵。此阵能追溯往昔,让身处花阵之中的人,看见想要看到的真相。” “隔世一梦,梦天地所见、世间因果。” 柳别鸿环望周遭花树,眸中幽深,“我曾想带石露过来,让她亲眼看看过去的一些事,要她认清现实。但这些树开花时间不同,无法同时开花。” 织愉闻言,对他所说“他和石露并非她所想之关系”,有了些许相信。 她道:“时如长河,从不复返。听闻只有入黄泉,才能回顾一生的景象。生人想在世间见天地之所见,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确实。” 柳别鸿也觉得不可能。 他听出织愉无意识的宽慰,脸上兀自生出笑意,接着道:“传闻隔世梦花树之神奇,盖因其乃梦神汇聚天地之灵培育而出。之所以能在此花阵中窥见天地所见,也是因为,此处本身就是一处贯通三界的天地之眼。” “事实是否如此,我不清楚。但此地灵气非比寻常,自成气脉。是个绝佳的飞升之地。” 柳别鸿定定地凝视织愉,“倘若你与谢无镜此次是去了别处,到时依旧要来桑泽城。只不过为了对灵云界众生粉饰太平,届时桑泽城会沦陷为妖魔之地。你们会以协助取回桑泽城之由前来。” 织愉如遭重击,被打懵了般。 两息后,她拧眉:“你们当真没有人性。” 桑泽城名为一城,却是诸多小城与主城联合,并称桑泽。 其地界、其中百姓,皆与一国无异。 为自己飞升,不惜牺牲整座城。 若真让他们成了仙,那可真是苍天无眼。 而谢无镜……纵使他无意做仙尊,无意再救众生。 却依旧选择了桑泽城,避免了这场浩劫。 织愉心想:这就是他的宿命吧,他注定是会救苍生的神。 柳别鸿浑不在意地笑:“牺牲一城,是为飞升后能救更多的人。” 织愉冷哼,懒得再与他多言,“你可还有事要说?无事我便回仙府了。” 柳别鸿没有再拦,“夫人何必这么急着回仙府,不如我再带夫人去城中逛逛?城中百姓能免去受妖魔之祸,可都得感谢夫人。” 织愉坐上步辇,思量道:“也行。” 她昨夜见桑泽城热闹近似凡界,若非突遭暗杀,本就想多逛逛。 而谢无镜多半是没心思陪她逛的。 步辇下山,径直入主城。 城中白日不比昨夜热闹,但那些琳琅器物颜色更鲜明,人们笑盈盈的表情也更清晰。 整座城在日光下欣欣向荣,更富生气。 主城中来往之人,都认识柳别鸿。 见了他都恭敬行礼,对他很是爱戴的样子。 柳别鸿也表现得十分平易近人。 织愉懒得看他虚伪模样,东看看,西望望,瞧见喜欢的,就要柳别鸿去给她买。 她眼光着实毒辣,看中的没一个凡品,灵石花得如流水。 其中,还有不少男子的发冠、发带、剑穗之物。 风格清冷高雅,不落俗尘。一看就不是给柳别鸿的。 跟随一路的侍者看不过眼:“夫人要送别的男子东西,何不自己掏钱买?” 织愉理直气壮:“一来我是来做客的。二来是柳城主邀我在城中逛逛,还要我掏灵石?” 她故作讶异,漂亮的杏眼盈满调侃,望向柳别鸿:“柳城主该不会是付不起了吧?” 柳别鸿皮笑肉不笑:“夫人可尽兴。” 他放任侍者开口,本意是想试探织愉买的东西,是打算送人,还是只是看着漂亮,买去把玩的。 织愉竟没有否认送人。 柳别鸿的手状似无意地搭在织愉肩头拍了拍,“夫人是在为家里那阶下囚买东西吗?” 织愉听出他又在暗示谢无镜与她的关系。 谢无镜马上要吃大苦,她多给他准备点东西怎么了? 他这个加害者掏钱赔偿受害者,不也是应该的吗? 织愉推开他的手,买得更嚣张。 在他又一次大笔掏灵石时,得意地笑,“柳城主真大方,一看就不是小气鬼。” 第221章 柳别鸿又气又好笑。 不过气只有一点,更多的是乐趣。 他调笑:“以夫人与我的关系,为夫人花钱,我自然乐意。” 摊主闻言,讶异又暧昧地在织愉与柳别鸿之间扫视。 一旁嘴上没把门的人脱口问:“我们是要有城主夫人了吗?” 柳别鸿不接话,笑而不语。 织愉抬脚要踹他,未踹出去,忽听身后传来一女子柔美悦耳的轻唤:“见过柳城主,见过……夫人。” 织愉就见,柳别鸿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情绪。 既有反感,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织愉低声揶揄:“柳城主的风流债可真多。” 她回眸去瞧那女子。 女子一袭缥缈如仙的澜裙,却与钟莹那种不同。裙上诸多金属灵纹,仿佛凡界坊中匠人所画花魁仙子。 她身后跟着四名佩剑女武侍,莲步轻移而来。 周遭人都看看她,又看看织愉与柳别鸿。 织愉听见周围的人在窃窃私语:“巫花仙子今儿怎么从飞花阁出来了?难不成是听说城主领了仙尊夫人在城中游玩,特地出来……” “巫花仙子哪能和仙尊夫人比。仙尊夫人虽凡人出身,可如今到底地位崇高,又曾为仙尊之妻。若真要争上一争,仙尊夫人必是正头道侣,巫花仙子嘛……只能继续给城主做炉鼎了。” “话别乱说,巫花仙子早几百年前就不给城主做炉鼎,出来自立门户成了飞花阁阁主了。不过……巫花仙子与城主少年相识,城主对飞花阁也一直多有关照,想来是有些情分的。” “仙尊夫人与巫花仙子谁更胜一筹,难说咯。” 织愉听得烦躁,手指敲敲步辇扶手,“聒噪。” 柳别鸿闻言,扫视周围。 织愉耳边立时安静下来。 什么胜不胜的,柳别鸿的爱恨纠葛,可与她毫无干系。 织愉:“既然有人找柳城主有事,此处离仙府不远,我便先回去了。” 柳别鸿没有挽留:“我送夫人。” 步辇抬起。 巫花立刻上前拦在步辇前,对织愉行礼:“早就听闻夫人风华绝代,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可否请夫人赏脸,往飞花阁一聚?” 织愉没回应。 柳别鸿抬手挡在织愉面前,对巫花道:“你去城主府等我。” 巫花望着柳别鸿,欲语还休,柔弱得我见犹怜,“是。” 织愉腹诽:巫花,石露,这二位可都是灵云界出了名的炉鼎出身,各有成就。 结果竟都和柳别鸿纠缠不清。 而看柳别鸿对她们的态度…… 织愉随意想了想,便不愿再废脑子。 柳别鸿与她无关,她懒得费心。 回去路上,命人打包好桑泽城中第一酒楼点露楼的特色菜肴。 织愉乐乐呵呵地回仙府品尝美食去了。 她买了很多,打算叫谢无镜一起来尝尝。 回到主院,只见香梅在院中洒扫,钟隐在等她回来。 一见她,钟隐笑着迎上来,“你今日回来得早,还出去吗?” “不出去了。” 织愉把吃食收进储物戒,四下张望,“谢无镜在房中休息?” 钟隐的笑淡下去:“他出去了。” 织愉:“他如今灵脉被封,一个人出去做什么?” 钟隐嘟囔:“我怎会知道。” 织愉看向香梅。 香梅:“仙尊自有他的事,我也不知。” 织愉无语:香梅的态度好嚣张啊。 谢无镜更嚣张,一声不吭地自己跑出去,一点做阶下囚的态度都没有。 是她给他自由过了火。 等他回来,她一定把他……把他…… 各种刑罚在脑中过了一遍,却没一个是她舍得用在谢无镜身上的。 算了,他也需要为他的日后做准备。 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 织愉吩咐香梅去做午膳,在长廊坐下,拿出话本翻阅。 钟隐坐到她身边,想和她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注视她垂眸翻书的模样,不由得想: 为什么他与她之间,好像只要他不挑起话题,他们就没什么话可说呢? 可她和仙尊在一起,两个人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 明明仙尊那样寡言少语,情绪淡泊。 想着想着,钟隐不禁出神。 良久,他手掌盖在织愉正看的书页上,“你就打算看一下午话本?你要在桑泽城待一段时间的吧?不去了解一下桑泽城吗?” 织愉以前每去一个地方,都是谢无镜和她说当地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错综人际。 谢无镜不在,她听谁说呢? 织愉问钟隐:“你了解桑泽城?” 钟隐道:“略知一二。” 织愉放下话本,从储物戒里拿出打包回来的泽生糕,配上桑泽茶。 吃糕饮茶,作出洗耳恭听之状。 * 桑泽城中,一处雅致别院坐落隐匿阵法之中。 别院后山,便是梦神山的五侧峰之一。 谢无镜立于院中,负手眺望梦神山主峰上在日光下犹如梦幻华影的隔世梦花树。 翠娘在他身后,禀报完此次她私自来桑泽城的目的,道:“未曾想公子也会来此。” 第222章 谢无镜给她一道口谕化作的灵令:“如有需要,可联系奉仙族协助。” 翠娘接过收起,“多谢公子。自宝燕重伤,我就一直心神不宁,想早日了结旧怨。这是我的私事,该我自己处理。这道口谕,请允许我留给宝燕。” 谢无镜:“既给了你,你可随意处置。” 翠娘再次道谢,思忖片刻,犹豫:“公子此次是特地为陪夫人而来吗?” 谢无镜轻轻摇头,像是刚将思绪从隔世梦花树上收回来,“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果然,他不会平白无故施恩。 翠娘疑惑:“公子请说。” 谢无镜:“南海鲛族的换血之术,你可知晓?” 翠娘是医修,对各种医理都有涉猎:“略通一二。说是换血,实际上,应是换髓。不过这只是传说中的邪术,古往今来,我未曾在记载上见人用过。” 这种邪术,他了解得不比她少,怎会突然问她? 翠娘心中疑惑更甚。 就听谢无镜道:“倘若,用此法将神髓换给凡人,此凡人可有机会化仙?” “什么?” 翠娘惊讶地睁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无镜:“神族陨灭后,凡界独成一方世界。任灵与妖魔等界气脉如何改变,凡界始终变化不大。” “现在的凡人,与神族时期的凡人无异。那时的凡人能承接神族血脉,如今的凡人未尝不可用神髓替换凡髓。” “也许在当下,凡人无法成神或成真仙。但能让她与仙同寿,未必不可行。” 他既是在说自己的揣测,也是在询问翠娘如此做法,可有违医理,能否行得通? 翠娘被惊得思绪混乱,缓了好一会儿,认真分析:“如公子所言,这么做未必不可行。只是……” 翠娘顿了顿,抑制住讶异的变调声音:“公子哪来的神髓,要换给什么人?难不成是夫人?” 谢无镜遥望山上隔世梦花树,不语。 翠娘观他神情冷静,更觉心中惊骇:“难不成慈琅公子所说不该存在于灵云界的东西,就是神髓?若有神髓,您为何不自己用,为何要换给那个女人?” “难不成,您还奢望她因您满足了她的欲求,对您回心转意?” “那她曾经对您的伤害呢?您难道要抛之脑后吗!” 第79章 [vip] 七日成仙 翠娘越说越激动, 气愤得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代入了自己,沉浸在过往痛苦之中:“难道您要像我一样,被最亲近的人害得失去一切, 才肯认清现实吗?” “曾经的我, 还有年少尚懵懂的您救我一次。如今您若是落得那样的下场, 谁又能救得了您呢?” 翠娘深吸口气, 合眼, 泪珠滚落:“更何况, 南海国的换血之术乃邪术,早已失传。就算您知晓方法,也拿来了神髓, 您身为仙尊,在灵云界本就受天道限制。若施展邪术,恐会遭天罚, 您……三思啊!” 她向谢无镜伸出苍老的手, 像在看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颤抖的手终是没有碰到他便收回,翠娘重重叹息:“您有问过夫人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吗?” “我自不会在没有换血把握前告诉她此事。” 谢无镜的声音无悲无喜。 任她说了这么多,也无法动摇他的想法。 翠娘甚感哀戚。不过她听出,他还没有彻底下定决心这么做, 还有转圜余地。 翠娘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梦神山。 隔世梦花树在日曜下生辉。 她脑中忽然浮现出隔世梦花树的传说。 翠娘自认曾是这世上最执迷不悟的人,此刻自然明白另一个执迷不悟之人在想什么。 她问:“蚕神蛊化出的蝶,也无法斩断您心中的念想吗?” 谢无镜:“她体内有奇毒, 蚕神蛊却无法查出,说明蚕神蛊不过如此。” 翠娘喉间一哽, 几乎无话可说。 是蚕神蛊不过如此,还是你不撞得头破血流不死心? 沉默许久, 她问:“所以您想要开启隔世梦花阵?隔世梦花阵追溯的往昔之因,就能让您醒悟了吗?” 谢无镜:“我要一个确切的因果。” 一个不曾被她遮掩过的因果。 只有看到她这么做的因,他才能继续往前走。 不论这因结出的果是苦是甜。 * “……柳别鸿生母不详,有传言,他是前桑泽城主与外面一女修有过露水情缘留下的孩子。而石露曾是前桑泽城主哥哥的炉鼎。在桑泽城主哥哥死后,二人不知怎么勾搭上了。” 钟隐与织愉大致说了些桑泽城的民风与美食,就开始说柳别鸿的事。 最主要的是他对桑泽城的特色,也并不了解。 对于城主家的传言,倒是听不少人说过。 织愉全当奇闻异事听,但听到这么复杂的关系,还是惊讶得吃泽生糕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柳别鸿说与石露难以断绝,难道就是因为他们这错综复杂的关系? 钟隐接着道:“前任桑泽城主夫人得知此事后,就将石露赶出了城主府。石露走后,柳别鸿很快又接回一位炉鼎,就是巫花。” “巫花跟了柳别鸿很长时间。直到柳别鸿继位,才被他送出城主府。在柳家势力的帮助下,成了如今的飞花阁阁主。” 第223章 “而石露也在前任城主死后,与柳别鸿再度来往密切。如今桑泽城里最大的酒楼点露楼就是她名下的产业。” 织愉吃东西的动作一僵。 回想起泽生糕是昨夜香梅去买的,她今日在点露楼里买的吃食还没动过,安心地接着吃。 钟隐察觉到她表情一瞬的僵硬,问她:“怎么了?” 织愉摆摆手,让他继续说。 钟隐:“难道,你很在乎柳别鸿和别的女人的关系?” 见织愉一脸奇怪:“你觉得我像在乎吗?” 他不禁笑起来,故作严肃地调侃:“嗯……像。” 织愉被他逗乐,无语又好笑地咬了一大口糕点。 他面向织愉,准备接着说。 刚开口,却见织愉突然丢下糕点和茶,大步向院门跑去。 她板着脸,好似很生气,眼底却有藏不住的笑意,对缓步迈入院中的人斥道:“谢无镜,你可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我有允许你今天出门吗?” 谢无镜神色淡淡,走到菩提树下落座。 他还没动作,她便知道他又要喝茶。拉起他的袖子,拽着他往膳房走,“不准喝,我要罚你。” 他们在他的视野里走远。 而后,她仿佛才想起他还在这里,回过头对他道:“钟隐,你先回去吧。” 钟隐袖下的手轻轻攥成拳,对她点点头:“哦。” 他没有立刻回去,在廊下静静地坐了很久。 连香梅路过看到,都懒得再说他什么。 那轻蔑的眼神仿佛在嘲讽他:早就跟你说过,夫人与仙尊之间,永远不可能有第三个人。 * 织愉拉谢无镜到了膳房,将从点露楼带回来的菜肴全部放出来。 谢无镜粗略一扫,便眸色深沉。 织愉只消看眼他的神色,便知这些菜有问题。 她问:“这些菜可是有毒?” 谢无镜默然须臾,眼底深色淡去:“嗯。” 织愉一愣,倏然间懂了他眼神的转变: 不是因为发现菜肴有毒,而是以为这些毒菜是给他吃的。 很好。 他现在已经和她一样,无法像从前那样全然相信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了。 织愉笑了笑,收起菜肴,戳穿他的心思:“这些菜你想吃,我还舍不得给你吃呢。我另有用处。” 谢无镜神色淡淡,不作反应。 她像大爷似的在他身边坐下,翘起二郎腿,晃晃脚:“不经我同意,私自离开。就罚你给我下碗面吧。” 她才不会说:原本她打算等他回来一起吃点露楼的东西,所以没叫香梅准备吃食。 结果点露楼的东西不能吃,她又饿了,才借故叫他下面。 谢无镜没有推拒,起身去一旁的小厨房。 织愉紧跟着他。 他拿面粉,揉面,做面条…… 她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他却一点也不嫌她碍事。 她趴过来挡着他了,他就往一旁挪,给她让位。 她靠在他身上压着他手了,他便就这样让她倚着揉面。 揉面的手动来动去,动得她受不了,她自己就会到一边去歇着。 织愉一直很安静。 因为她觉得不用她指点,谢无镜的面就做得很好吃。 说起来,他还欠她一碗今年的长寿面呢。 织愉道:“你把面条擀长一点,可不要擀断了。” 虽然谢无镜不是专业的揉面师傅。但他手上力气把控得很好,控制面长是小事。 一碗面擀好,水也开了。 他要下面。 织愉跑过来拦他:“你就下这么点,给谁吃的?再下点。” 这些其实够她吃了。 但她想和谢无镜一起吃。 谢无镜默不作声地添水,又弄了一碗生面过来,放在锅里。 织愉这才又坐回去,看他调面汤。 看着看着,她突然觉得好笑。 谁能想到,堂堂仙尊做的面汤,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熬制而成,就是普通的阳春面汤呢。 见他做得差不多了,织愉悠哉悠哉起身,去隔壁膳房,在桌边坐下,等他送面来。 片刻后,他端来一大碗面给她。 织愉照常刁难他,要他喂她吃。 面条入口,还是去年生辰的味道。 织愉克制了下满足的神情,一脸挑剔地吃了一半,道:“不吃了,一点肉都没有。剩下的你吃了吧。” 谢无镜便将碗移过来,慢条斯理地吃面。 织愉手肘抵在桌上,手撑着侧脸看他吃。 她谁也没告诉过,她喜欢喂谢无镜吃东西的原因之一,是觉得他吃相很好看。 不管是吃肉,吃面,还是吃什么她会弄得满嘴油的东西。 他都能吃得慢条斯理,唇边几乎不沾污渍,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他吃相这么好,她惊讶极了。整顿饭,都在一直盯着他看,自己手中的食物都忘了吃。 那时他们还不熟,谢无镜吃完,不紧不慢用帕子擦拭嘴角,冷着脸问她:“你看什么。” 织愉眼神纯真:“看你吃相好,跟管教嬷嬷说的一样好。” 谢无镜:“嬷嬷?” 织愉:“我小时候比较刁蛮任性……” 谢无镜:“看得出来。” 第224章 “你闭嘴!” 织愉啧了一声,接着道:“那时候皇后和太后就派了管教嬷嬷,来管我的衣食住行。其中有一项,就是说不管吃什么,都要吃得优雅,吃得美丽,吃得端庄干净……” “但是我怎么也做不到,管教嬷嬷就想来打我嘴。我母妃就护着我说,天底下没有人会吃成这样的。就算是皇帝啃骨头,也会啃得满嘴油。有本事你先去打皇帝嘴,再来管我的小荔枝。” 谢无镜:“小荔枝?” “我的乳名啦。” 织愉不以为意地回答,眼睛亮晶晶地注视他,“真没想到,原来这世上是有人吃得像管教嬷嬷说得那样标准的。如果我母妃还在,我一定带你去见见她,和她一起吃顿饭,让她也看看你。” 她说得甚是天真。 全然没有想到,于当世男女而言,男子见女子父母,与女子父母一同用饭,是成了亲的男女才会做的事。 而那时,他们才刚认识不久。 不过后来他们确实成亲了。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趣味。 织愉回想着,不禁失神地扬起嘴角。 待回过神来,谢无镜已经吃完了面,漆黑的眼瞳里,映着她的笑脸。 织愉立刻收敛,轻咳两声:“看我做什么,吃完了就走吧。” 谢无镜抿抿唇,端起碗去隔壁洗。 织愉忘了洗碗这茬,就坐在膳房里等。 顺便,拿出储物戒里的纸查看。 在吃面的时候,她就感受到天谕通过纸传信来了。 打开纸,上面写着: [七日后,十五月圆夜,诸位成仙时。] 织愉的心猛得像被砸了块石头,狠狠往下坠。 纸在她手中燃烧。 火烫到了指尖,她才反应过来把纸扔掉。 纸落地,灰烬飘散,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织愉凝视着空荡荡的地面。 忽听前方有人问她:“怎么了?” 织愉抬起头。 看见谢无镜站在门口,阳光在他身后倾泻,他仿佛与光融为一体。 而她所坐之处,毫无光照。 织愉摇头:“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囚龙毒发的时间快到了。你可要做好准备。” 她走向他,只有调侃,毫无暧昧:“到时候,我可管不了我自己。” 谢无镜无言,任她挽着手,一同回主院去。 他继续坐回菩提树下饮茶。 织愉则躺在廊下晒着太阳小憩。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回到了以前的悠闲时光。 忽然,她听见香梅喊她。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还以为还在尧光仙府。 香梅的声音逐渐清晰:“夫人,巫花仙子求见,正在院外等您,您见吗?” 巫花…… 织愉清醒过来身在何处,思忖片刻,“请她进外院。” 织愉起身,理了理衣裙,走向传送阵。 走到半路,她突然脚步一顿,跑回谢无镜身边,猛地往他脸上亲了一下。 饶是谢无镜,都被她突如其来地一撞,撞得手中茶水飞溅了一半出去。 他斜她一眼,“你做什么?” 织愉莫名笑起来,脚步轻快地进传送阵:“让你提前适应一下。” 谢无镜凝望她,直到她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 他的嘴角似无意地有了上扬的弧度,但凝滞须臾,启唇饮茶。 苦茶入口,那点弧度仿佛不曾存在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13 20:00:08~2024-02-14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941391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愿无岁月可回头 30瓶;嘿哈哈 18瓶;花开花落元卷云舒 10瓶;榭淂 5瓶;北风继续吹、佳人、溪尘 2瓶;非正式读书人、双鱼座的小珩、关山和也、蘋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80章 [vip] 求她帮忙 一个时辰前, 城主府。 柳别鸿送走织愉后,径直回了城主府。 府中侍者管教森严,见了他都远远地恭敬行礼, 谦卑而畏惧。 府中大管家上前:“巫花仙子正在秋露院, 陪石露仙子说话。” 柳别鸿颔首。 步入秋露院, 此处清幽寂静, 无人敢靠近。就连巫花的四名武侍都被隔绝在外院。只有石露的两名侍女在院中伺候。 一见柳别鸿, 侍女便笑盈盈向屋里喊道:“石露夫人, 城主回来了。” 一面容近三十,很有成熟风韵的媚态女子,一身熟葡萄紫衣裙, 轻薄衣袂飘飞如绽放的花,朝他跑来。 “鸿儿,你终于回来了, 你让我等得好辛苦。” 未看清其面容, 先闻其尖细的嗓音与笑声。 柳别鸿侧身避开她,脸上是在外时从没有过的冷肃,呵斥院中侍女:“滚出去。” 巫花从屋里走出来,他冰冷道:“还有你。” 巫花款款行礼告退。 两名侍女害怕地随她一同离开。 石露怨怼地瞪着他, 在人都离开后,狠狠一巴掌打他脸上:“鸿儿,你对巫花是什么态度。你难道和别人瞧不起我一样,也瞧不起她的出身吗!” 柳别鸿任她打得脸侧过去, 抬眸眼神复杂:“我问你,为什么要刺杀李织愉?” 第225章 “我还不是为了你?” 石露捂着被气得剧烈起伏的胸口, “难不成,你要娶她为妻吗?她不过是个凡人。难不成, 你也和你爹一样,看不起我这样出身的,只想要娶一个有地位有权势的人吗!” “我不同意!我会杀了她,我一定会杀了她!她今天去点露楼买了东西是不是,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逐渐尖锐刺耳,一双媚眼像发狂一般充血。 柳别鸿脸色瞬变,转身就要离开。 石露突然瘫软在地上,拉着他的袍角,喊道:“鸿儿,鸿儿别走。我只有你了,你不能抛下我。昊均他们要来了是不是?你帮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柳别鸿看着地上俨然成了疯子的女人,袖下的手死死攥成拳头,目光越发的平静冰冷。 “城主,巫花代您走一趟吧。倘若仙尊夫人真的中了毒,石露姑姑的毒,我这里也都有解药。” 巫花在院门处向他行礼。 柳别鸿没有计较她在外偷听的事。 这女人一向如此,这是石露要她做的。 他摆摆手,示意巫花离开。 而拉住他衣袍的女人,还困在她自己的世界里,“鸿儿,你答应过我会助我杀了昊均……若不是他逼迫你爹娶了那个女人,我和你爹也不会分开……” 她又开始了。 又开始哭诉那些旧事。 柳别鸿将她扶起来,到屋中坐下。拿了手帕,帮她擦拭她手上的脏污。 “当初,昊均娶了你的姑姑,又逼你父亲娶了他的三弟子,将柳家绑上他的贼船。他神神秘秘的,不知在梦神山做了什么,还在梦神山里布下了无数禁制。” “之后没多久,仙族陨灭,他个无情无义的畜生,不仅杀了他与你姑姑的亲生女儿,还逼你父亲抛弃当时已经身怀六甲的我……你父亲不从,被他和他的贱人三弟子百般欺辱,这才不得不将我安置到你大伯那儿……” “若不是他,你姑姑与表妹就不会惨死,你父亲也不会走到那样的下场……鸿儿,你要记住,是昊均害了柳家,你要为柳家报仇,一定要杀了昊均,一定……” 石露哭诉的声音,已经被柳别鸿习惯性的无视。 等她哭完,他麻木地道:“李织愉对我有大用,不要再动她。否则,你杀不了昊均,报不了仇。” 石露殷切地问:“那你会娶她吗?” 柳别鸿脑海中闪过的昨夜步辇芙蓉纱中,那张娇艳如花的朦胧面庞。 默然不语。 * 织愉到外院时,香梅已将巫花安排在会客院等候。该上的茶点茶水,一样不少。 织愉见了都不由惊讶,香梅原来是会待客的。 香梅看出织愉的想法,想辩解:她当然知道如何待客。只是对于那些想要插足夫人与仙尊的人,她绝不会客气。 但想到如今织愉的身份,她没有多言,黯然告退。 织愉落座。 巫花向她行礼:“见过仙尊夫人。在街上匆匆一面,未曾细看,此刻一瞧,夫人原比传言中更美——” 织愉打断她的奉承,示意她坐下,开门见山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巫花没有坐,上前一步,扑通就对织愉跪下了。 织愉睁圆了眼睛:“你这是做什么?” 突然被人跪,可能对于别人来说会下意识躲避。 但织愉身为公主,被人跪惯了的。 此刻她只是惊讶巫花怎么上来就跪,别是要跟她玩一出话本里为了男人争风吃醋的戏码吧? 巫花躬身道:“巫花此次前来,是为石露姑姑一时糊涂,刺杀夫人一事,向夫人道歉。先前夫人在点露楼买的菜肴,里面都被下了毒,看夫人平安无事,巫花甚感庆幸,也感后怕与歉意。” 她说着说着,语带哭腔,冷不丁地向织愉磕了个头。 织愉蹙眉,心想看来传言不尽然是真。 巫花、石露与柳别鸿的关系,比她以为的要复杂些。 她道:“起来吧。不是本人来道歉,你今日就算在这儿磕死了,我也不会轻饶了她。” 巫花不起:“石露姑姑状况不大好,多半不能亲自来道歉。她刺杀夫人,多半是为了我。我是一切的祸端,该由我向夫人磕头致歉。” 说着,她又弱弱一伏身,如柳枝点地磕了个头。 织愉:“为了你?怎么说?” 巫花盈盈望向织愉,又四下望望,一举一动,弱态媚生。 织愉看出她的意思是,此处太光明正大,不方便说话。 织愉:“你去将门关上,在此布下隔音阵。” “是。” 巫花卑微得像名侍女,去关门。 香梅在院中瞧见,质疑地横她一眼。 织愉:“我与她说一刻钟话,一刻钟后她不开门,你就闯进来。” 香梅应是。 巫花明了,织愉给她的时间不多。回过身来,说话不再委婉。 她还要朝地上一跪,织愉抬手阻止她。 她不再推脱,道谢坐到一旁:“石露姑姑和我与城主的关系,并非外人所传的那样。只是其中牵扯颇多,怕被有心人探查,所以未曾对外解释过。” 她正要接着往下说。 织愉打断:“你告诉我,就不怕我探查?” 巫花还是弱媚的表情,眼里添了几分认真:“我观城主对夫人的态度,想来即便我现在不说,过几日城主也是要告诉夫人的。” 第226章 织愉不再出言打断。 巫花:“其实,石露姑姑是城主的亲生母亲。” 织愉面露诧异:“她不是前城主兄长的炉鼎吗?” 巫花颔首:“城主,也是前城主兄长的儿子,并非前城主亲生。石露姑姑曾是桑泽边城的石家小姐,一心仰慕前城主,但前城主已与昊均道尊的三徒弟方采仙子定下婚约。” 巫花委婉道:“于是石露姑姑用了点手段,想和前城主搭上关系。谁曾想,那日来的是前城主兄长,并非前城主。” “事后前城主兄长将石露姑姑带回城主府,但石露姑姑仍对前城主念念不忘,做了很多荒唐事。她也在前城主与方采仙子成亲后,头脑就开始不清醒了。前城主兄长原想将她送走,可那时她已怀有身孕。” “于灵云界修士而言,有孕是件很难得的事。再加上前城主兄长对石露姑姑有几分真情,就将她留下了。” “在他的悉心照顾下,石露姑姑也愿意这样与他相守。因石露姑姑出身配不上柳家,且她入柳家的原因不光彩,所以石露姑姑一直是以炉鼎身份待在柳家。前城主兄长那时就向她许诺,待石露姑姑诞下孩子,便与石露姑姑结为道侣。” “然而在石露姑姑有孕期间,昊均道尊将前城主兄弟俩带去了仙界。那时仙界已近陨灭,也不知在仙界发生了什么,只知回来后,仙界已不存,前城主说兄长已为救他,不幸命丧仙界了。” 织愉闻言,有所深思。 这么听来,仙界陨灭还和昊均有关系? 他早就开始谋划成仙之事了吗? 可既然早就谋划,那趁谢无镜年幼时对他下手,岂不是更方便? 织愉审视着巫花。 巫花虽表面在讲述石露的事,实际上,却是在暗示昊均与柳家前城主似有不可言说的秘密,且与仙界灭亡有关。 巫花接着道:“石露姑姑不愿相信,精神再次受创。而前城主对石露姑姑以及她肚子里孩子的歉疚,也超出了寻常。就连方采仙子也一反常态,愿在石露姑姑诞下城主后,将城主接去,作为前城主亲子抚养。” “之后,柳家与昊均道尊,再不像以前那般来往亲密。没多久,柳家小姐,也是前城主早已嫁给昊均道尊的亲妹,带着其女惨死。” 织愉惊愕,“昊均那个老头竟然成过亲……不是,有过道侣?” 她的关注点有些歪。 巫花顿了下,点头,继续道:“因为他们的反常,石露姑姑越发怀疑是昊均害死了前城主兄长。她神志不清地活着,渐渐开始分不清前城主与其兄长,将二人混作一谈,闹出许多荒唐事。” “前城主一再包容,直到石露姑姑找上城主,对城主说了不该说的话,总是对城主发疯,前城主这才将石露姑姑送出城主府,请人照顾。” “石露姑姑的状况看似好了许多,实际上一提到有关柳家任何人的事,她都会不清醒。她走后,将我从石家旁支抱来,安排进城主府做炉鼎,一心想让我嫁给城主,以了她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织愉听罢,唏嘘轻叹,但冷静质问:“你来向我请罪,却说了这么多旁人不知的密辛,是否有些主次不分?” 巫花起身,再度向织愉跪下:“巫花除了请罪,还有一事相求。” 似是为了防止织愉打断拒绝,她急快地道:“巫花想请夫人帮帮城主。这段时间,石露姑姑一直叫嚷要城主去杀昊均道尊。听起来,昊均道尊等人似乎要来桑泽城了。” “而城主似乎另有计较,可石露姑姑的状况有多疯魔、多不讲理,从她无故要伤您,就可见一斑。” “她现在每天都在逼迫城主,对城主动辄打骂。而城主对石露姑姑,到底有几分母子亲情在。他不便还手,也不能不见石露姑姑。而我……” 巫花苦涩一笑,“我人微言轻,说不上话,只能求夫人来帮忙了。” 织愉:“我能帮什么忙?你又凭什么认定我会帮忙?” 巫花的笑容变得讳莫如深:“虽不知夫人与城主在谋划什么,但护天者全部齐聚桑泽城,恐怕是要做一件大事。夫人作为其中一员,若手握柳家密辛,岂不是能控制城主?” 织愉奇异地打量巫花,好笑道:“让我威胁柳别鸿,难道比让他亲生母亲威胁他更好?” 巫花垂眸,作示弱姿态:“我说过,我观城主对待夫人的态度,夫人知道这些,只是早晚的事。更何况——” “夫人威胁城主,到底与城主有共同利益,至多是要城主在利益上让步。但石露姑姑时时刻刻威胁着城主,万一她今日激动刺杀的不是夫人而是昊均道尊,城主可是会没命的。” “这么多年下来,我知道城主早就想摆脱石露姑姑。只是他亲缘尽失,有所不忍。他需要的,是一个推动他的力量。” 巫花伏身请求:“我想请夫人搬进城主府。有夫人在,无论为情也好、为利益也罢。他都得为了夫人,对石露姑姑狠下心来。” 织愉拧眉:“你这是要我当刽子手,助他弑母?” 巫花:“城主未必会弑母,我相信他会为了夫人,有他的决断。” 织愉沉默不语。 巫花伏在地上,仿佛她不答应,便不起。 一刻钟到了。 香梅推门而入,见此情形,蹙眉站回门口守着。 第227章 织愉注视着巫花,斟酌问道:“我若搬过去,你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巫花:“夫人英明。夫人若过去,石露姑姑无法再盯着我,我也可以筹备离开了。” 织愉:“你如此为柳别鸿着想,所求就只是离开?” 巫花:“我年少时便认识城主,跟在他身边多年。虽不亲近,但有那样一个尊贵俊朗、天资出众的少年郎在身边,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她唇角微微上扬,眸底生出的情愫,让眉眼少了媚意,多了几分柔和。 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 她沉默许久,从回忆中脱身出来,抬眸望向织愉,眼眶有些泛红,眼神分外清明:“因为石露姑姑,他厌极了我,厌极了与女子接触。前城主虽说待他如亲子,却始终防范着他。” “他少年时便懂得利用皮相,哄骗桑泽城里其他世家小姐获得他想要的东西。可越是如此,他私下就越不喜旁人靠近。” “夫人,是我见过唯一一个,他打心底里想要靠近的女子。” 织愉听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话怎么那么像她看的话本子里,男主小厮对女主说:“我从来没看见少爷和别人在一起这样开心过。” 织愉不自在地抿了口茶。 巫花接着道:“我与城主没有半分可能。我知道就算没有夫人,最后留在他身边的,也不会是我。” “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抓着他不放呢?既让他痛苦,也让我自己痛苦。” 织愉侧目看她。 她低垂眼帘,笑得释然。 可织愉知道,苦涩,是藏在了心里的。 巫花用手指抵了下眼底,拭去还没掉出的眼泪,抬眸对织愉笑道: “我离开后,也会一直将他放在心底,直到我无法记得他为止……” “或许有时候,在一起不一定就是圆满。我的离开,才能让我们两个人都幸福。” 织愉望着巫花,久久不语。 半晌后,她似神游天外刚回来,一口饮尽杯盏中的茉莉茶:“好,我会搬进城主府。” 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巫花有些诧异。 凝视织愉一会儿,她似了然:“看来夫人是因为我而答应帮忙了。” 织愉不接话,叫香梅送客。 巫花亦知趣,没再多言,对织愉深深道谢,随香梅离开。 待香梅回来后,织愉便叫香梅回无尘院收拾东西。 织愉在无尘院廊下等。 谢无镜已经喝完了茶,正在菩提树下看道经,一派悠闲世外的姿态。 听香梅道:“夫人,东西收拾好了。” 他才抬眸看织愉。 织愉从香梅手里接过行李放进储物戒,吩咐:“去通知城主府的人来接我。” 香梅瞥了眼谢无镜,欲言又止,终是面无表情地应“是”,奉命而去。 谢无镜继续翻阅道经。 就在织愉犹豫要如何开口时,他冷不丁地问:“你收拾东西去城主府?” “我要去城主府住几日。” 谢无镜翻书的手一顿,唇微启,又抿上。 无话可说。 他说过,若不想见柳别鸿,可住仙府。 但倘若她想见呢? 第81章 [vip] 为他谋划 “这几日, 你与钟隐、香梅仍住仙府。我一个人去城主府便可。” 明明谢无镜没有看她,织愉却觉如芒在背。 织愉侧过身对他道:“这段时间你可以自由行动。但是你也别忘了,你体内的缔命丝未解, 你跑不了多远。若胆敢背叛我, 你就是在自找苦吃。” 谢无镜:“你对我, 倒是放心。” 织愉故作高傲:“我不是对你放心, 我是对我自己有自信。” 谢无镜静默。 两声翻书声后, 他道:“八月十五快到了。” [十五月圆夜, 诸位成仙时。] 这十个字在织愉脑海中浮现。 对于灵云界来说,八月十五不过是个普通的月圆夜。 但对于她来说,八月十五是个特别的日子, 是中秋,是团圆的日子。 自母妃去世后,中秋佳节, 她都是在宫宴上过。 看似与父皇、兄弟姊妹聚在一处。实际上, 如她这般失去了依仗的皇子与公主都心知肚明,他们不过是来充场面的。 所谓团圆,不过是看着自己的父皇,与他人和和美美, 相亲相爱。 离开皇宫后的两年中秋,她都是和谢无镜一起过的。 没了宫宴,没了华服,没了月饼、桂花糕以及宫中各式中秋茶点。 她那两年过中秋的时候, 总会回想在宫里好吃好喝好穿的日子,和谢无镜抱怨:“我来年要吃月饼。” 可此刻想起来, 那两年她一无所有,身边只有一个谢无镜, 却好似体会到了母妃还在时的过佳节之感。 重要的人陪在身边,即便身无一物,心却是满的。 织愉失神地合上双眼。 今年的中秋,是他们的离别日。 不过无妨。 她记得,幼时母妃思乡时,写过一首家乡的诗。其中有一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幼时她还不明白其中深意。 现在懂了,还能从其中得到慰藉。 第228章 织愉睁开眼,对谢无镜道:“我毒发之日和八月十五都会回来。” 谢无镜不再言语。 织愉在长廊坐下,静静凝望他。 她想吃荔枝了。 她记得,还有很多荔枝放在了谢无镜那儿。 可想着想着,香梅就回来了,禀报:“城主府的人已到。” 于是织愉想: 算了,那些荔枝就留给他吃吧。 反正明年,她还有满园的荔枝可以吃。 织愉理理衣裙,大步离开。 香梅欲跟上。 织愉吩咐:“你留下。有事去城主府向我禀报。” 香梅不敢置信:“夫人要独自住城主府吗?仙尊……慈琅公子还在,夫人就、就……” 她说不出污秽之词,咬牙切齿。 织愉冷淡道:“这是你伺候人的态度吗?我想怎么做,需要向你报备?” 说罢,她让城主府的人抬辇离开。 香梅怔怔地站在原地。心里替谢无镜涌起一阵怒火,一阵委屈。 她跑回主院,向谢无镜禀报。 谢无镜老神在在地继续翻道经。 香梅呆了好一会儿,问:“仙尊不在乎了吗?” 她连改口的称呼都忘了。 谢无镜置若罔闻,一言不发。 院中除了风吹动菩提树叶的声音,便只剩他的翻经书声。 * 柳别鸿得到织愉要来的消息,得以暂时摆脱石露。 他亲自出来迎接。 原以为织愉是要找他商谈天谕发信之事,却听织愉说打算在城主府住下,一时怔了。 织愉径直步入院中:“怎么,柳城主不愿招待我?” 柳别鸿跟上,与她调笑:“怎会,是在下受宠若惊了。” 织愉嘴角抽了抽。一想到接下来几天,都要面对这人的油嘴滑舌,就有点后悔答应帮巫花。 不过巫花是个聪明又清醒的可怜人。 她既然答应帮忙,就不会半途而废。 织愉:“你若真的愿意我在这儿住下去,就别再这样和我说话。” 柳别鸿笑而不语,请织愉往客院去。 织愉:“不急,在去客院之前,我想先见见两次暗杀我的人。” 柳别鸿脸上的笑一僵。 织愉咄咄逼人地问:“怎么?该不会柳城主想要包庇她吧?” 柳别鸿眸光微暗,须臾间,心思千回百转:“她现在状况不太好,等她清醒些,我再安排夫人见她。” “无妨。我是去教训她的,不是和她说话的。就算她状况再差,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心软。” 织愉笑盈盈地问,“还是说,是柳城主心软了?” 柳别鸿与她笑眸对视。 沉默间,对视仿佛变成了对峙。 片刻后,他笑意收敛,转步往侧院,“夫人这边请。” 织愉随他去往秋露院,路上道:“不过她状况不好,确实让我有些担心。待会儿她若是出手伤人,我想柳城主应该会保护我,而不是她吧?” 柳别鸿沉默两息,“是否是巫花找你说了什么?” 织愉默认:“你该感谢我,也该感谢巫花。她求我帮你。你若不需要我帮忙,那我了结了我与石露仙子的仇便离开。” 柳别鸿不语。 沉默,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 到秋露院门口,织愉便能听见院中熟悉的声音正在哄一名哭泣的女子。 是巫花在哄石露。 织愉抬步进院。 院中两名侍女立刻拔剑上前,直逼织愉而来。 柳别鸿一个旋身挡在织愉身前,手中银骨神树纹折扇翻动寒芒间,侍女双剑俱断。 二人惊惧:“城主?” 屋内的哭声一顿,随后脚步声笃笃逼近。 只听巫花唤道:“姑姑,别冲动。” 织愉就见,一名与巫花气质相仿的女子出现在房门前,不善地打量着她。 织愉客气行礼:“这位就是石露仙子吧。” 石露傲慢冷对:“这里是秋露院,不是闲杂人等该来的地方。” 柳别鸿蹙眉,复杂地瞥织愉一眼。 织愉依旧从容:“石露仙子有所不知,我乃天命盟护天者之首,此次为讨债而来,也算是你的讨债人,非是什么闲杂人等。” “什么护天者之首。区区凡人,不就是嫁了仙尊,又利用仙尊上位,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吗?” 石露鄙夷地发笑,“讨债?不知仙尊夫人向我讨哪门子的债?可有我欠债的证据。” “我来讨命债。至于证据嘛……”织愉笑道,“我不需要证据。” 织愉从储物戒中召出九曜太阴双剑。 神剑出鞘,锋芒骇人。 石露顿时脸色突变,两名侍女如临大敌地护到石露身前。 石露面向柳别鸿,换上柔弱凄楚的表情,“鸿儿,你要看她杀了我吗?” 不待柳别鸿开口,织愉便道:“石露仙子别误会,我不是来杀你的。” 她手中剑锋一转,架到柳别鸿脖子上。 柳别鸿错愕地瞳眸一滞,握扇之手紧了紧,又会意地将折扇收起,摆出任由处置的态度。 石露霎时慌了神,连忙动用灵力要攻击织愉。 织愉手中剑一动,一道血痕从柳别鸿颈间渗出:“石露仙子小心,你若是拿法术吓唬我,我可是会拿不稳剑的。” 第229章 “姑姑不要,她会杀了城主的。” 巫花连忙按住石露。 石露惊慌无措地双手颤抖,气息紊乱,厉声道:“你敢!他是桑泽城城主,你若胆敢杀了他,桑泽城和天命盟都不会放过你的!” “如今天命盟执掌灵云界,桑泽城已经要靠边站了。” 织愉道,“石露仙子忘了吗?我刚刚说过,我如今是护天者之首。一个纵容亲人杀我的手下,我很难不怀疑他是否想借刀杀人。我处置他,合情合理。” 石露不愿相信,望着柳别鸿,期盼柳别鸿否认织愉的话。 可柳别鸿没有。 石露忙软了态度,弯了腰背,呈现示弱之态。 她欲开口,还没出声,织愉就不耐烦地打断:“我和你好好说话,你不听。现在,我的耐心已经用尽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刺杀我两次,我就给柳别鸿两剑。两剑后,他不论死活,我都不再追究此事。不过——” 织愉顿了顿,晃晃手中剑,“我虽不了解我这对双剑,但听名字,便知其和谢无镜的神剑九霄太上应是同出一脉。两剑下去,柳城主不一定抗得住。” 石露立刻就要选二。 她未发出完整的音,织愉便打断:“二,你给我磕六个头,我再给你两巴掌。从今以后,滚出我的视线。若让我发现你有所违背,今日之仇,我定翻倍追究。” 院中一寂。 柳别鸿拧眉注视织愉,眼中有暗恼,亦有想要默许的矛盾。 巫花亦是感到出乎意料,愕然凝望织愉。 织愉根本不看他俩,高高在上地觑着石露。 怎么? 不会以为她答应帮忙,石露又着实可怜,她就会轻饶了石露吧? 两次刺杀,石露可都是实打实地想要她的命。 按照她大梁的律法,暗杀皇室公主,是要诛三族的! 更何况他们灵云界不是向来讲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吗? 她没要石露的命,已经很善良了。 任他们眼神如何,织愉都不为所动。 石露哀戚地望着柳别鸿,慢慢弯了双膝。 “慢着。” 柳别鸿道,“罚,我替她领。” “鸿儿。” 石露动容地望着他,红了眼眶。 柳别鸿却是别过脸去不看她:“你走吧。” 石露摇着头,不愿离开。 巫花挽着她的胳膊劝她:“姑姑,走吧,不要在这里给城主添乱了。城主肯定自有办法应对。” 应对?什么应对? 柳别鸿不会以为他顶罪,她就不要磕头了吧? 不要磕头也行。 织愉抬手拦石露:“我让你走了吗?” 柳别鸿眼睛微瞪。 织愉:“既然柳城主愿意代为受罚,我念在柳城主一片孝心,就成全你。” “你我算半个同僚,日后还要共处,让你给我磕头,我心里也怪怪的。” 织愉收剑,对石露勾勾手指,“你来掌他嘴,十下。” 柳别鸿眉间虽有沟壑,但眼底的恼怒渐渐平息。 织愉小声道:“让你母亲打你,不算侮辱你吧。” 她走到一旁,好整以暇:“快点开始吧。我的耐心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时间过了,我可是要变卦的。” 石露犹疑着向柳别鸿走近:“鸿儿……” 她扫向织愉的余光,暗含怨毒。 织愉从储物戒里拿出雕花细锉磨指甲,悠悠然道:“你可别恨我。你要记住,今天柳城主承受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今日,你险些伤我,害得柳城主受了十个巴掌。” “来日,你得罪了没我这么好说话的人,柳城主丢的可就是命了。” 织愉用矬尖指指石露,“你以为你很厉害,还是柳城主很厉害?认清你自己吧,你要是真有本事,就不会拖累柳城主了。” 石露手攥成拳,花紫的尖指甲刺进掌心,表情却如一个委屈又无措的孩子。 她立在柳别鸿面前良久,抬手。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这一巴掌,却是打在她自己脸上。 院内众人皆错愕。 唯有织愉心不在焉,又开始磨指甲。 待十声巴掌响结束,织愉收起细矬,笑盈盈侧身:“好了,你可以走了。记住,别再让我看见你。” 石露惶惶然,顶着泛红发肿的脸,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她好似期盼柳别鸿说些什么。 但柳别鸿只是她的注视下,闭上了眼睛。 她有时是不清醒。 可她不是傻子。 石露捂着发疼的心口,合眼落泪,在巫花的搀扶下离去。 柳别鸿站在原地不动,似是沉浸在某种情绪中。 织愉不想陪他傻站着:“你若是想感伤,送我去客院安置下来,可以回去好好感伤。” 柳别鸿轻笑一声,往外走,颇为讽刺:“我该感谢夫人吗?可这声谢,我说不出口。” 织愉:“谢不是用说的,要用做的。” 柳别鸿脚步一顿,审视地望向织愉。 织愉莞尔:“不日,我将从南海国调兵,驻扎在桑泽城,以防十五月圆夜出现意外。届时,还请柳城主为我开方便之门,放南海军入城,将此事保密。” 柳别鸿肃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第230章 “柳城主该不会以为,我的忙是白帮的吧?” 织愉轻轻搭住柳别鸿戒备紧绷的手臂,“是要放南海国军入城,你我结为真正密不可分的同盟。还是我将我所知道的仇怨全部告诉昊均,柳城主自己选吧。” “不过你思考的时间不多了,因为我打算待会儿入住客院,就通知南海国派兵过来。” 柳别鸿注视着织愉,倏然轻笑一声,皮笑肉不笑:“看来,巫花低估你了。” 织愉笑问:“低估我的,难道不是利用巫花前来向我诉情的柳城主吗?” 柳别鸿:“我原以为,夫人对谢无镜是有情的。夫人这番举动,倒是让我见识到了你的绝情。这,也是夫人在凡界所学的帝王权术吗?” 织愉:“柳城主明知巫花对你用情至深,明明反感,却还不忘加以利用。发誓说你我结盟共同对付护天者,却实是在避免我与他人结盟扰了你的计划。” “你我之间,彼此彼此罢了。” 巫花来找她诉说那些秘密,笃定柳别鸿迟早会将这些告诉她,织愉便察觉到其中不对劲。 巫花的情是真,她的动容也是真。 但她为谢无镜的谋划,最是真。 柳别鸿问:“南海国如今无人可用,夫人打算让谁领军前来?” 织愉:“钟莹。” 钟莹带来的南海国大军,将会成为钟莹救走谢无镜的助力。 织愉想:这世上,绝对没有第二个像她这样会为主角谋划的恶毒女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所有日期都是阴历(农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出自宋·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感谢在2024-02-14 20:00:08~2024-02-15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由 13瓶;应钟 5瓶;佳人、芷溪 2瓶;岱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82章 [vip] 主动前去 柳别鸿诧异:“选她?你就不怕她反过来对付你?” 织愉:“我既然敢要她带兵, 自然有把握能控制住她。柳城主问这些,看来是同意我要的报酬了。” 柳别鸿嘴角上扬着,却没有笑意:“你我既是密不可分的同盟, 我自然要为夫人行个方便。” 柳别鸿将织愉安置进客院, 安排了六名女婢过来, 询问织愉要吃些什么。 织愉半开玩笑:“你的东西我不大敢吃。陪柳城主演了场戏, 我累了, 要休息了。” 刚处理完石露的事, 柳别鸿亦有许多旁的事要做。 他没有强行留下,客气道:“那我便先行告退。待夫人醒了,可以派人去叫我。在下随时恭候。” 说罢, 他退下。 织愉敛了笑,将六名女婢退到院外,进屋上床躺着, 拿出传音玉牌联系钟渺。 乍听闻织愉要求钟莹带南海国精锐前来桑泽城, 钟渺很担心:“钟莹恐怕不会听从命令。她看着文弱,实际上,是个心狠且有手段的人。” 加之钟莹修为不低,要她带兵去援助织愉, 无异于养虎为患。 织愉不以为意:“给她喂毒也好,下咒也罢,想办法控制住她。” 钟莹越是厉害,她反倒越省事。 “这……” 钟渺仍旧迟疑。 织愉表现出不耐烦:“好了, 快些去准备。时间紧迫,我要她五日内必须到达桑泽城。” 钟渺疑惑:“时间紧迫?” 织愉没有解释。 钟渺知趣地不再追问, 应道:“是。” 解决完此事,织愉放松下来, 在床上滚了两圈,合眼入睡。 然而换了新环境,身边又没有谢无镜陪着,她睡得并不安稳。 暮时被女婢叫醒,说有人来找她。 她比没睡时还要累。 织愉穿上外袍,懒散地问:“什么人来找?” 她估计是香梅。 却听女婢回报:“是钟隐小王。在外面等了有半个时辰了。” 织愉唇畔浮现出无奈的弧度:“让他进来吧。” 她没有跟他说她会来住城主府,就是不想他跟来。 没想到她即便不说,他也要跟。 或许少年心性大多如此。 只要认定了就绝不放手。 哪怕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拒,也不怕丢人。 便是凡界时的谢无镜,亦是如此。 她脾气不好,和他吵架,有时会说很伤人的话,要和他分道扬镳。 可他从没有抛下过她,即便短暂地分开,也会在当天就找到她。 织愉坐在廊下回想着,余光中,少年模糊的身影渐渐走来。 他穿了一身鹤青的凡界武服。 织愉没有转过脸去看他。 恍惚间,仿佛瞥见是凡界的少年刀客向她走来。 * 暮色时分。 香梅路过仙府主院,状似无意地自言自语,“都这会儿了,钟隐小王还不回来。恐怕是夫人留下他了。” 谢无镜翻阅着道经:“你话很多。” 香梅心头一颤,害怕地不敢再多嘴,连忙退下。 偌大的仙府,静得没有人的声音。 谢无镜坐于菩提树下,□□经来来回回翻阅了数遍。 第231章 及至夜幕降临,天色青黑。 一道身影落在院中,是翠娘。 她向谢无镜行礼,禀报奉仙族打探到的消息:“公子,天命盟的另外九名护天者,都在陆续往桑泽城而来。昊均暂时搁置了坤夷洞府的事务,看动向,亦是要赶来桑泽城。就连夫人也从南海国调兵来了。” 翠娘眉头紧皱:“我担心他们是冲您而来。您说要动用隔世梦花阵,不如早些启阵。在他们来之前,离开桑泽城?” “隔世梦花阵需待月圆夜子时,汇聚天地之气,方能开启。” 谢无镜收起道经。 至于天命盟的谋划,他不作应答。 翠娘便知,他心中早有谋算。 但翠娘还是道:“我这几日在城主府留信,试探柳别鸿。原是想他会传信引昊均过来,未曾想昊均本就会来,而柳别鸿看到我这已死的姑姑归来,似有惊讶,但并未将此事告知任何人。” “且他那疯疯癫癫的母亲,似乎一心要杀昊均。我想,柳别鸿或许有很大可能,准备在桑泽城对昊均动手。届时,仙尊或许可以利用一二。” 谢无镜不语。 他遥望明月,有些心不在焉。 好似这帮他的建议,他并不需要。 翠娘叹息,不由得想: 倘若仙尊和宝燕一样,是个胆小怕死的孩子,知道有危险就躲起来,该有多好。 可惜他永远不会逃避。 即便知道前路死关重重,昔日至亲之人就在死路上执刀待守,他也绝不退缩。 一如从凡界归来那日,他没有失望,没有愤怒。 冷静得犹如万年不化的寒冰,一步一步走回高位,俯瞰座下虎狼环伺。 * “你为什么突然搬来城主府,也不带任何人来?你不是很讨厌柳别鸿的吗?” 钟隐略带气恼地质问。 织愉:“我自有我的打算。你来做什么?” 钟隐在她身边坐下,嗫嚅道:“我不放心,所以来陪着你。” 织愉笑了声,没有赶他,“你若是想呆在这儿,就安安静静地在这儿待着,不要吵我。” 她想:他可能是眼下唯一会真心关心她的人了。 就暂时留下他好了。 待八月十五过后,他发现她是个多么可怕而恶毒的人,他肯定自己就会跑走了。 钟隐不再说话,当真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直坐到夜深,织愉实在困了,要去休息。 钟隐疑惑:“你不吃东西吗?” 织愉:“我不随便吃外面的东西。” 她进屋将门关上,去小间沐浴后,换上菡萏寝衣,躺上床。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便爬起来,趴在床边一边吃泽生糕,一边看话本。 看着看着,她就想到谢无镜看的道经。 道经有什么好看的? 织愉好奇地从储物戒里找出道经,读了几章。 晦涩难懂,实在不是她这种俗人能品悟的。 她合上道经,继续看她的话本。 看累了就歇一会儿,睡不着就接着看。 如此反复到后半夜,忽有人敲响她的房门,吓得她心突突了下。 她捂着心口,警惕地问:“谁?” 门外人应答:“是我。” 织愉听出是钟隐的声音,无语又有点烦躁地披上外袍,走出房:“你大半夜敲我门做什么,再这样,你就……” 钟隐站着长廊外,鹤青武服染上夜露的湿,手中提着一盒热气腾腾的吃食。 他丝毫不受织愉训斥的影响,笑问:“我就怎样?” 织愉把“回去”两个字咽回肚子里,还是埋怨:“你吓到我了。” “抱歉。” 钟隐认错,将盒中吃食一一摆放出来。 一盘红烧鱼,一盘小白菜,一碗菌汤,还有一碗白米饭。 是凡界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 但在灵云界,少有。 “这菜是我看着摘,看着洗,看着做的。做好了以后,也是我亲手放进食盒的。你就放心吃吧。” 钟隐颇为自得。 织愉在长廊坐下,拿起筷子,尝了口鱼。 她吃得很慢,一口鱼肉在口中磨了很久,也没咽下去。 钟隐迟疑:“不会那么难吃吧?这是我找城中一家客人挺多的饭馆做的。” 织愉摇摇头:“挺好吃的。” 只是比不上她在凡界吃的。 那都是谢无镜亲手做的。 不过钟隐特意送吃的来,她可不会说这种扫兴的话。 钟隐含笑坐在她身边,眼角眉梢透着满足。 她低头吃饭,散落的长发半遮着脸。 钟隐凝视着,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帮她把长发别到耳后。 他的尾指无意间刮过她柔软的耳廓,如同碰到刀尖般连忙收回手。别过脸去,耳朵不禁变得红烫。 织愉吃饭的手顿了下,突然没了胃口。 但还是强忍着把剩下的饭吃了,对钟隐道:“多谢你。不过下次不用这样费心准备了。” 她叮嘱钟隐:“早些休息。” 便回房洗漱,熄了烛火,不再看话本。 不过,不是熄了烛火,她就睡得着的。 她睡睡醒醒,直到天亮。 白日柳别鸿来找她,没什么要紧的事,只说石露来找,听闻她还在,就避开了。 第232章 织愉好不容易得个能休息的假期,懒得和柳别鸿动脑子,将其打发回去。 这般住了两日,虽然睡得不好,但她过得悠闲,勉强算是满意。 到毒发这天。 织愉一大早叫人备好步辇去桑泽仙府。 见她回来,香梅惊讶过后,便是冷淡以对。 织愉步入仙府,远远便听见谢无镜在抚琴。 顺着琴音入主院,她在廊下落座,没有打扰他。 谢无镜知她来了,亦没有和她说话。 琴曲一曲接一曲,袅袅入心。 织愉这两日缺觉,不知不觉就在廊下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琴音停了。 有人抱起她,将她放在柔软床榻上。 她习惯性地缠住熟悉的人,拉他和自己一同睡下。 他顺着她的力道在她身边躺下。 她抱紧他的腰,依偎在他身侧,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醒时,已是翌日寅时末。 天色幽蒙蒙,泛着将明未明的青白。 织愉坐在床上,有些呆怔。 回想起昨夜睡得安稳,囚龙之毒并未发作,她惊愕间,心中竟升起一股怅然。 是她太欲求不满了吗? 织愉悚然地撇了撇嘴。 谢无镜起身穿衣。 织愉问:“我的毒是怎么回事?” 谢无镜:“在相庭山那次,将囚龙发作时间推迟了。” 囚龙的主药本就是为与龙族欢好而诞生的。 在承接过龙族繁衍期后,药性自然会变得适应龙族的繁衍时间。 织愉不知这点,只当是那时谢无镜所中之毒,影响了她。 下次毒发是何时? 织愉不清楚。 但那时谢无镜必定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完蛋,那她要怎么办? 织愉起床,换上一身绿梅银叶的衣裙。要谢无镜为她梳了个发髻,簪上配裙的清雅镂花簪,急急离去。 城主府的步辇,在仙府门口停了一夜。 织愉清早乘步辇一回到城主府,便撞见柳别鸿守株待兔般在院中晨修。 柳别鸿若有所指:“我放下了我该放下的,但夫人似乎还是放不下。你院里的钟隐小王,昨夜可是在院中苦等一夜。” 织愉调侃:“柳城主也为我苦等一夜吗?” 柳别鸿合眼调息,不回答。 这反应让织愉浑身冒鸡皮疙瘩。 她宁愿柳别鸿反唇相讥,也好过他不说话。仿佛他也和钟隐一样似的。 织愉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噫”了声,掸掸衣袖往自己的客院跑。 柳别鸿“噗嗤”笑出声,高声调笑:“夫人真可爱。” 他说话阴阳怪气的,织愉就自在多了。轻哼一声,放慢脚步回去。 她没回头,没看见柳别鸿脸上没有调笑该有的笑意,只有凝思。 回到客院,钟隐还在院中等。 见了织愉,原想问织愉昨夜去了哪儿,控诉柳别鸿拦着不让他去找。 一靠近,闻见织愉身上那不属于她的冷香,他的话便都堵在了喉咙里。 不用问,他也知道,她昨日回仙府了。 织愉见他呆呆的,道:“回去休息吧,下次不用等我。” 说罢便急着回房,从储物戒里拿出天谕的纸,落笔: [你既知道以囚龙之毒引谢无镜入套,可知囚龙之毒如何解?] 天谕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给你的应龙神胎粉,可缓解囚龙。] 织愉安下心来,丢掉纸,看纸在地上自燃飘散,躺回床上。 还剩三日,她就可以暂时放一个长假了。 她巴不得三日快点过去。 但这三日她过得格外漫长,一天都不能歇。 八月十二日,钟莹带了五十名南海国精锐入桑泽城。 在柳别鸿的协助下,听她命令假扮成桑泽城百姓,在离梦神山最近的城区住下。 之后钟莹想找她谈话。暂时作为钟莹主子的她,傲慢地表示:懒得谈。 然后潇洒回城主府睡大觉。 八月十三日,昊均及九名护天者在桑泽城聚首,于城主府议事。 在商定了梦神山上杀谢无镜一事后,他们发现她控制他们的手链升级过,气得差点想和她同归于尽。 被她恐吓回去后,大家暂时再次成为能够维持表面相亲相爱的好盟友。 八月十四日酉时,昊均将天谕为她准备的对付谢无镜的武器交给她。 织愉收下,踩着暮色回到仙府,心中哀叹: 再忍一忍,她就能放一个很长很长的假了。 谢无镜正在菩提树下饮茶。 织愉步入无尘院,径直向他走去:“谢无镜。” 谢无镜转眸看她。 织愉:“我说过会回来过中秋。你那日问我八月十五回不回来,是今日有事要找我吗?” 谢无镜:“我想请你陪我去趟梦神山。” 织愉闻言心情复杂: 这就是命吗? 她正愁要怎么把他骗入梦神山的陷阱,他竟主动要去梦神山。 第83章 [vip] 隔世一梦 织愉:“现在就去吗?” 谢无镜:“子时四刻前到山顶便可。” 很好, 连时间都和天命盟的谋划合上了。 织愉看眼天色。 天泛出了青黑,估摸还有两个时辰便是子时。 第233章 桑泽仙府离梦神山虽近,但要凭她和谢无镜两个无法动用法术的人, 爬到山顶起码要半个时辰。 时间不多, 织愉想不出什么安排。叫香梅去准备晚膳, 打算最后和谢无镜吃一顿饭。 吩咐下去后, 她在谢无镜身边落座, 状似无意地问:“去梦神山上做什么?” 谢无镜:“赏月, 找一些东西。” 织愉调笑:“谢无镜,你胆子总是这么大。你要找东西,带我去, 就不怕我抢了你的东西?” 谢无镜:“你若要,就给你。” 不过他要找的因果,恐怕她不想要。 织愉喉间一堵, 身体松懈下来, 倚在他身上。 谢无镜继续饮他喝了一半的茶。 织愉默然合上双眼,享受这最后的安心时光。 今日过后,她大概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学会谢无镜不在身边时, 要如何安睡了。 睡意朦胧间,她忽觉有人轻抚她的脸。 指腹略带薄茧,不粗糙,但存在感很强。带着她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温度。 “你这段时间很累。” 谢无镜忽然道。 织愉声音倦懒:“确实很累。” 她闭着眼睛,看不见谢无镜的神情。 顿了顿, 她提前声明:“不过你可不要问我,为什么不喜欢还要选择这条路。” 谢无镜行事, 一向论迹不论心。 她相信,他只是暂时念在他们过去的情谊,因而对她的态度有所不同。 待他清醒过来,便还是那个杀伐果决的谢无镜。 谢无镜轻抚她脸的手略一停顿,不再说话。 一壶茶饮尽,漫天已是夜色。 香梅来禀报,晚膳已备好。 织愉挽着谢无镜去膳房用晚膳。 香梅准备了她爱吃的菜肴,却都是平常就能吃到的。她忘了叮嘱香梅,要做一些凡界过中秋节吃的菜了。 织愉暗暗懊恼,叫香梅去做月饼。 香梅不会,拿着食谱去厨房边学边做。 织愉今日没有要谢无镜伺候她吃,像从前那样自己动筷子,时不时塞给谢无镜几口。 一顿饭吃完,已是亥时。 织愉挽着谢无镜出膳房消食,路过厨房朝里瞧了眼。 香梅还在研究怎么做,苦恼的模样很是可爱,看得织愉想笑。 看来今年,她和谢无镜仍然吃不上月饼。 织愉望望高悬的圆月,心中倒没有过分的遗憾。 或许是因为,她从未和谢无镜一起吃月饼赏过月吧。 谢无镜冷不丁地道:“时候不早,该走了。” 织愉心里吐槽,没见过自己催自己上路的。 转念又想:不对……他的上路,是从今以后飞升九霄的成神路。 她才是会死的那个。 织愉脑子里弯弯绕绕想了一堆,心知谢无镜是无意,还是觉得他好像在催自己死。 她不大高兴,扁着嘴要谢无镜背她。 谢无镜在她面前蹲下。 她趴在他背上,被他托住臀腿背起。 出了仙府,他们听着隔壁街市的热闹,踩着清幽月色,一路往梦神山上走去。 梦神山没有元始峰高,且今夜是个夜风徐徐的舒爽好天气。 谢无镜虽不能动用法术,但背她徒步上山,不在话下。 织愉很不喜欢梦神山上的隔世梦花树。 但此时趴在谢无镜背上,赏月下如梦似幻的花树林,她觉得还挺有趣味的。 虽然她依然不喜欢这树。 谢无镜走得不快,到山顶时,刚刚至子时。 但织愉却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比在仙府时快太多太多了。 快得一眨眼,气氛骤变。 舒适的晚风染上了蓄谋已久的杀意。 十一道人影从黑暗中步出,宛若囚笼困阵,包围了谢无镜。 谢无镜神色不起波澜,仿佛早有预料。 他太淡定,反倒让织愉心虚。 她用力推开谢无镜,从他背上跳下来,跑到离她最近的昊均身后,对她的同盟们道:“这里用不到我,就交给你们了。” 她心里有些慌,一边往远处躲,一边担心地不断回头看谢无镜。 谢无镜今日穿了一身素云锦竹长袍,发束银玉神水纹冠。 墨发如瀑,衣冠无尘,月华笼罩。 当真是所有凡人想象中的神仙模样。 他似乎料到了她的谋算,远远地望着她,眼里没有疑惑,只有让她心沉的萧瑟。 仿佛他料到了,但还抱有一丝幻想,幻想她不会这么对他。 直到这一刻来临,她亲手将他所有幻想打破了。 织愉跑到梦神山上的最高之峰后躲起来,几棵挺拔宽大的隔世梦花树遮掩着她的身形。 她暗暗观察下方动向,夜风送来昊均等人与谢无镜并不清晰的说话声。 她猜,无非是昊均这些人在嘲讽谢无镜。 真是一群嘴贱的东西,快打就是,啰嗦什么。 没听过话本界里流传的一句话,反派死于话多吗? 织愉低骂。片刻后,他们终于打起来了。 织愉的心落下来,又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就见谢无镜召出两仪无象琴。 白身黑弦的琴一现世,便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杀意,惊天骇地。 他手指勾弦发出的第一声铮鸣,鸣音荡出的音波,震得离他们十丈远不止的织愉头脑被针刺般一痛,大脑空白了一瞬。 第234章 织愉痛苦地捂着头。 谢无镜杀势渐涨,琴音气力被控制尽数灌压在昊均等人身上。织愉才缓过口气来,扶着隔世梦花树坐下。 她再望战局。 昊均与十名护天者也不是吃素的,纷纷不遗余力,召出本命法宝,使出绝杀之招,轮番上阵企图拿下谢无镜。 谢无镜到底灵脉被封,纵有天地法宝在手,仍渐落劣势。 就在织愉以为胜负已明朗,不用她出手就能拿下谢无镜时。 忽见谢无镜将琴一转。 两仪无象琴荡出颤栗音波,冲击脑识。 他高冠束起的长发散开,随两仪无象琴震出的气劲翻乱,云袍狂舞。 明明没有入魔,却让织愉不由生出如见地狱修罗的恐惧之感。 琴音骤变,不再气劲浩然。 幽幽神音自带魔氛阴气,引来乌云蔽月。 皎洁明月变得昏沉,染上诡森。 织愉怕得心突突直跳。她虽听不清昊均等人具体在说什么,但听他们慌乱的语气,闪过惊愕恐惧的表情,便知局势不妙。 这一局,不知谢无镜会不会输。 但他们肯定赢不了。 阴森夜风的寒凉中透出血腥。 织愉闻到这股血腥中夹杂着谢无镜的血气,定睛细看。 谢无镜冷白如玉的脸变得苍白,唇间却满是血色。他一身白袍在不知不觉间,也染上红雾。 最后一声凄厉琴音,犹如万鬼哭嚎。 冲破织愉护身的法器,刺得她头脑一痛,跌跪在地。 恍惚间,她听见昊均等人痛呼。 缓过神来抬头,就见昊均等人七窍出血,被冲击在地,爬不起身。 而谢无镜一身云袍染赤,墨发狂乱。 白身黑弦的琴上染满泛金的血,血珠滴滴滚落。他持琴如刀的手,亦是血肉模糊。 但,仍屹立花树林间,没有倒下。 距子时过,还有不到一刻。 隔世梦花阵能开启的时间,也所剩不多。 谢无镜无意再浪费时间,一手按琴,一手四指勾弦,杀招尽出。 黑弦绷紧如刃,颤颤琴音散出无形之力,扼住昊均等人咽喉。 昊均等人拼命挣扎,然两仪无象琴在梦神山上、月圆之时,汇聚天地之气,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骇人威压由天地源源而来,压得他们动弹不得。 织愉心知终究还是要她出手。 她扶着树站起来,从储物戒里取出天谕托昊均转交给她的法器——一把布满咒文的弓箭。 身为大梁公主,她虽娇蛮懒散,但该学的诗书礼乐骑射,一样没少学过。 织愉于树后拉弓,对准谢无镜,放箭。 动作一气呵成。 谢无镜察觉,转眸。 箭疾驰而来,因他回身看她,错过了她原本瞄准的肩头。自他背后,贯穿了心口。 织愉呼吸一滞,握紧手中弓,克制住内心担忧,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这一箭,他躲不过吗? 织愉知道,他既然看到了,应是能躲过的。 可他没躲。 天地在这一刹那凝固。 染金的血,自他的胸腔淋漓,砸入黄土。 两仪无象琴从他手中消散,回归芥子。 摆脱了琴的挟制,昊均等人立刻对谢无镜使出豁命一击。 织愉从高峰上缓缓走向他,看见他鲜血如雨喷溅,看见他总是出尘不染的身影,终于跌落尘埃。 那双看她时总是很专注的眼始终盯着她。 而眸中情绪,再不复以往淡泊。 昊均等人趁机调息。 织愉穿过打坐的众人,来到他身旁,垂眸俯视他,“谢无镜,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对我抱有任何幻想。为什么你总是不听呢?” 他眼眶染血一般的红,目中苍凉,倒映着她胜利含笑的面容。轻启的双唇,发不出一言,唯有金血汩汩涌出。 可他的眼眸,他的神情,他的一切,都已经告诉她: 或许,就是要到死在她手里的这一刻,他才能清醒。 或许,就是要到这无法挽回的一刻,他的幻想,才能结束。 纵使知道他的痛苦皆是暂时,是必不可少的磨炼。 可注视着他,织愉心里还是泛起阵阵抽痛。 她转过身不再看他,大步走到昊均等人身后,“休息好了就赶快动手吧,别耽误时间。” 简单一语,无情至极。 便是澜尽娆听了,都忍不住笑讽:“仙尊夫人之心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昊均等人陆续站起,犹如终于等到狮子倒下的豺狗,围至谢无镜身边。 织愉背对着,不忍去看。 但她能清楚地听到,他们商量瓜分谢无镜的仙骨的声音。 听到谢无镜因为痛苦,无法控制地变得沉重的气息。 还有他们踩在被他血浸湿的泥土上的声音。 如何瓜分是早就定好的。 只是仙骨初剖,要先尝试割出第一份,继而才能全部剖出。 谁先拿第一份,才是他们此时争议的主题。 最终他们商定,首功的织愉拿第一份。 她不升仙,拿第一份对他们不会造成威胁。 片刻后,昊均将第一份交到织愉手中。 接过轻飘飘的一缕金色游丝,织愉才知道: 第235章 原来仙骨被抽出后,会化作一缕仙灵,而不是沉甸甸的骨头。 织愉拿上这缕烫手的仙灵,默默坐到远处。 昊均:“接下来,由我将剩下的仙灵抽出,请诸位退后。” 她听着昊均运功,听着谢无镜的气息变得断断续续,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织愉听见澜尽娆惊喜道:“快把属于我的那份给我。” 便知仙骨已全数被抽出。 昊均收起仙灵:“请诸位随我到阵法之处,分仙灵,准备飞升。” 他们脸上洋溢着激动与兴奋,朝先前织愉所躲藏的高峰上走去。 织愉在他们走后,没忍住看了眼被丢下的谢无镜。 他躺在那儿,白衣沾满血迹与被血打湿的泥,一动不动。 织愉想,这就是他此生最痛的时刻。 往后,他这一生再也不会痛了…… 钟莹呢? 钟莹为何还不来救走他? 想着想着,织愉开始急躁,终是担心地走向谢无镜。 他还睁着眼,瞧见她走过来,黯淡的眸里,仿佛有月光照进来。 不应当。 他现在对她,应该只有恨才对。 织愉蹲下身来,拨开他脸上因血而黏在一起的发,轻声道:“谢无镜,你痛吗?” 谢无镜眼睫颤了颤,竟抬起手,按在了她轻抚他脸的手上。 织愉吓得连忙要抽手。 他仿若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不让她离开,喉间发出嘶哑的低语:“我不愿,你一个人……我担心……你……” 织愉瞳眸一窒,忍住逃避的冲动,讥笑:“谢无镜,你想得太多了。你以为我做这些,是我一个人背负了什么?” “我告诉你,没有。我不过是在向着我要的目标努力。我以后不会一个人,我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她低下头,双眸盯着他的双眸:“你不是总能看出我在撒谎吗?你看看,我这句话是在撒谎吗?” 她离他极近,近得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充斥了她全部的呼吸。 她就这样注视着他,直到他眼里最后一点光都消失不见。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谢无镜,这辈子长个教训。下辈子记住了,不要随便相信别人,也不要总是为她着想……尤其是,一个已经背叛过你的人。” “哈……” 谢无镜突然笑了声,嗓子里混着血,笑声越来越大。 笑得织愉头皮发麻,吓得想跑。 但钟莹还没来救他,不守在他身边,她不放心。 突然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吓得心跳都停了一瞬。 那手染满泥与血污,犹如鬼手,要将她拖进他即将奔赴的地狱。 她从未如此害怕过谢无镜,嗓音不禁发抖,“你要干什么?” 谢无镜漆黑无光的双眸,比幽深的深潭更骇人。 他启唇,笑着道:“我在黄泉……等你……” 织愉奋力甩开他,踉踉跄跄地后退。 被他抓过的手腕泛出淤紫,腕骨都隐隐作痛。 织愉揉着手腕,不敢再靠近他。 倏然,身后传来一声凄厉叫喊与接连的痛呼。 织愉回头,就见众护天者竟被昊均打飞。 昊均立于高峰之上,竟将谢无镜九成的仙灵一人吞下。 织愉错愕之中又有些了然: 她早猜到昊均别有盘算。 只是没想到,他竟是要在众人成仙之际,独吞他们一起谋划数百年的成果。 昊均一双鹰目盯向织愉,面目变得狰狞:“交出仙灵,我留你全尸。” 杨平山重伤倒地,口吐鲜血地质问:“师父,为什么?” 成仙之梦破碎,同盟背叛。 此刻众护天者犹如即将登上巅峰却被一脚踹下悬崖,前路尽毁。全都目眦欲裂,愤恨至极。 “死老头,你竟敢算计我!” 澜尽娆运功凝出鳐皇本命之毒,半化鳐族兽形,飞身攻向昊均。 东海国主等人亦愤而攻上。 他们深知今日不是他死,就是他们亡,全都以命相搏。 双方缠斗,激烈程度不亚于先前围攻谢无镜。 织愉连忙想带着谢无镜先躲起来。 柳别鸿却在此时向她飞来,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往树林东方。 东方之处布有结界。 结界之中,竟是柳别鸿早已安排在此的桑泽城军。 比起澜尽娆等人,柳别鸿几乎无伤。 显然,他对昊均这一手早有预料,甚至一直在等这一时刻。 柳别鸿吩咐桑泽城军:“解除梦神山护山大阵,放山下那些人进来。” 织愉恍然大悟:原来钟莹到现在都不来救谢无镜,就是因为你小子。 柳别鸿再度下令:“此次澜尽娆等人都带来了人来,待会儿与他们一齐杀昊均。” 织愉讶异: 她的同盟还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 在此紧张时刻,她表情却变化生动。 柳别鸿瞥见,没忍住轻笑出声,对她道:“此处最为安全,你就在这儿待着。不能让昊均拿到你手中的仙灵。” 织愉点点头。 柳别鸿带桑泽城军冲出结界,攻向昊均。 织愉在结界中亦看见,山下密密麻麻的各方人马,朝着山上蜂拥而上。 第236章 钟莹带的百名南海国精锐,在其中都显得不起眼了。 织愉时刻观察着几方动向,尤为关注谢无镜的情况。 各方人马到场。 织愉听见澜尽娆率先下令:“杀了昊均!” 其余护天者亦命令手下围攻昊均。 “杀!” 杀声震天中,钟莹在人群中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她。 待看到地上奄奄一息的谢无镜,钟莹一怔。 来了,钟莹要救走谢无镜了。 织愉袖下的手不由攥紧。 然而就在此时,昊均猛地甩开众人,以奇阵困住他们,直冲东方袭来。 织愉连忙要往山下跑。 可现下昊均一身功力渡劫圆满,加上谢无镜的九成仙灵,已成当世第一人。 她哪里摆脱得了。 没跑出几步,结界就被打破,猛烈的冲击将她撞飞。 织愉摔在地上,疼得起不了身。 瞥了眼钟莹,钟莹已叫人抬起谢无镜。 只是周围再次被护山大阵封锁,她无法带谢无镜离开,只得带谢无镜安置在暗处,命精锐守护。 好狠的钟莹! 她给了钟莹精锐,钟莹竟然都不考虑救她一下。现在要死的是她,不是谢无镜啊! 织愉心中暗骂,面对昊均的步步紧逼,不断后退,暗自等待时机取出九曜太阴。 必须一击必中,否则她会死。 然而就在昊均近身之际,一把剑突然刺穿了昊均胸膛。 剑身泛出幽幽绿光,一看就涂满剧毒。 昊均愣怔,似乎对这毒有所熟悉,愕然转过身。 织愉在他转身瞬间,看见他身后的人,竟是石露。 石露癫狂大笑,带着大仇得报般的圆满与得意。 抽剑,意图再刺昊均。 而昊均见来人并非所想之中,迟疑不再,猛然一击袭向石露。 从另一侧,又有一紫蛇长鞭缠住昊均。 织愉错愕一瞥,来人竟是翠娘。 瞧见翠娘,昊均动作有所停顿。 翠娘满目仇恨,杀意滔天,招招式式直取昊均性命:“赵觉庭,为我女儿偿命来!” 赵觉庭是昊均俗名吗? 织愉惊疑他们之间似乎有相当复杂的爱恨情仇。 但她顾不上吃瓜,偷偷摸摸想逃跑。 可回过神来的昊均,出手狠绝,对翠娘也毫不留情。 他一人牵制三人,不让织愉有逃脱的可能。 很快,翠娘与石露便落入下风。 他击飞翠娘,一手扼住石露的脖颈,一手抓住织愉后颈,用力到仿佛要折断她的脖子,“交出仙灵,否则我要你生不如死。” “我交,我交。” 织愉作势认怂,缓缓从储物戒里取出仙灵拖延时间。 千钧一发之际,柳别鸿等人破出困阵,直冲昊均而来。 昊均受到困阵反噬,有所凝滞。 紧跟着织愉眼前几道寒芒一闪,后颈一片湿热。 昊均发出一声痛呼。 织愉召出九曜太阴攻向昊均,立刻逃开,却惊讶地发现昊均根本没有再牵制住她。 可她仍觉后颈被抓着。 织愉用握着仙灵的手往后颈一打,一只断手被她打落在地。 想到就是这只断手一直抓在她脖子上,织愉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她惶恐地躲到一棵树后。 昊均断了手,原本就未完全吸收的仙灵,自断处疯狂溢散。 再拖下去,体内仙灵必会全部丢失。 昊均连忙封住气脉,使出绝杀一招震退众人,打破护山大阵仓皇而逃。 仙灵金色光耀如萤火,随风在整座隔世梦花树林中飘散。 澜尽娆等人没有去追昊均,疯狂地大叫着:“仙骨,我的仙骨!” 他们拼命去抓住那些飞逝的仙灵,可谁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仙灵如日光,消散于天地,融进隔世梦花树中。 本不该开放的隔世梦花树,在仙灵催动下绽放出满树繁花。 织愉愣愣地望着,缓缓松开手中紧握的仙灵。 夜风拂过,轻飘飘的一缕仙灵游丝被吹入风中。 澜尽娆等人见此,发了疯似的捕捉那缕仙灵。 然而仙灵入风便开始飞散。 如日光、如萤火,滋养了最后一林未开的隔世梦花树。 如梦似幻的景,开遍漫山遍野。 澜尽娆等人绝望嘶嚎,愤而打碎隔世梦花树,试图将仙灵从其中取出。 可是无用。 织愉环望这满山破碎的梦花。 于繁花纷飞间,遥望钟莹趁乱带谢无镜离开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她眼中的世界。 她知道,为何他今夜要来梦神山了。 ——传闻当梦神山主峰上,百棵隔世梦花树同时盛开,会启花阵。此阵能追溯往昔,让身处花阵之中的人,看见想要看到的真相。 ——隔世一梦,梦天地所见、世间因果。 她不说,他就自己来看。 直到那一刻,他都是信她的。 他不愿,她一个人…… 织愉捂着心口,低头轻笑,散乱的长发遮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15 20:00:08~2024-02-16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9413915 1个; 第237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弟弟 10瓶;嘿嘿哈哈吼吼呀呀 9瓶;·无糖咖啡厅· 6瓶;关山和也 3瓶;繁、岱齐、非正式读书人、以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84章 [vip] 还魂之日 四十九天后。 立冬过后, 十月初五。 天命盟每七天一次的议事时间。 暮时。 织愉来到太清殿。 她一身紫苑山鸟飞鱼的大袖裙,发间是细碎扇叶花簪,配一支鎏金飞鸾步摇。慵懒落座于往太清殿上主位, 倍感无趣地用手指拨弄步摇流苏玩。 下方, 除了杨平山与柳别鸿, 就是接收了来自其他护天者传信、代表护天者出席的各方使者。 “禀盟主, 东海尚未发现赵觉庭踪迹, 亦未听闻谢无镜的消息。” 自昊均叛逃, 无人再尊称他昊均道尊。 都称其为赵觉庭。 织愉点点头,懒洋洋地道:“他怎么还在查谢无镜?谢无镜已经是个废人,就算活着也活不了多久。叫东方毅有闲工夫, 不如增派人手去找赵觉庭。” “是。” 另一使者道:“禀盟主,西海亦无赵觉庭踪迹。还有……这是西海国主派人给您送来的西海珊瑚,镜光宝珠……” 这段时间澜尽娆每次议事都要给她送东西, 交好之意明显。 织愉都习惯了。 她摆摆手, 示意一旁的新侍者香杏收下。 这侍者是她四天前刚选定的,话不多,手脚利索,还算得用。 就是比起香梅, 修为差了许多,才金丹期。 不过织愉不要求修为。 而且香梅如今虽仍留在尧光仙府,但自中秋那日后,再未和她说过话。 现在每天只在皆归院以外的地方洒扫。 织愉合眼。 眼前划过那日走下梦神山, 走在回仙府的街道上,撞见香梅提着食盒的场景。 香梅当时眼中带笑:“夫人, 月饼我做出来了,正要会给您和慈琅公子送去。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待走近, 瞧见她一身血污,香梅眼里的笑和手中的食盒一样,摔在地上,碎了。 织愉睁眼,不欲再回想当时香梅说了多少控诉她薄情寡义的话。 就算她觉得那是她做好了恶毒女配的夸奖之词,但被人那么说,也挺影响心情的。 下方的人还在继续汇报。 她走神期间,已经错过了四名使者的汇报, 不听也知道,他们一个都没找到赵觉庭。 织愉时不时摆下手,示意下一个说话。 待八名使者汇报完毕,杨平山道:“太华山附近亦没有赵觉庭的踪影。不过,我听闻在佘尸山附近,兴起了一股不小的势力。为首之人是谁,尚不清楚。” 织愉:“梦神山一事后,我们对外宣称,道尊勾结魔族杀害仙尊,抢走了仙尊的仙骨。之后,灵云界兴起的大大小小势力,已有十多个。” “时局动荡,人人都想趁乱出头,往后这样的势力只会更多。照常派人去查探清楚情况,能收入天命盟就收入天命盟。” 杨平山应:“是。” 他心中仍旧瞧不起李织愉这个凡人。 但昊均背叛,他们重伤、无暇顾及其他那天,是李织愉临危不乱,主持了大局。 杨平山不得不承认,她是目前最合适天命盟盟主这个位置的。 况且她虽坐着盟主之位,实际上不会干涉他们各自的行动。 轮到柳别鸿。 柳别鸿轻飘飘回报,“桑泽城亦没有赵觉庭的踪迹。” 说罢,他问织愉:“南海国呢?钟莹公主带走谢无镜之后,三天就又回到了南海国。她还没肯吐露,谢无镜是死是活吗?”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关注谢无镜? 难道这就是主角天然会带给反派的威胁感。不看到尸体,绝不放心? 织愉心中抱怨,回道:“南海国现在几乎全境封锁,赵觉庭根本进不去。至于钟莹……” “她毕竟是南海国的皇族公主,她说与谢无镜失散,不知其下落。难道我还能叫人严刑拷打,逼问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吗?” 柳别鸿笑道:“难道不可以?” 织愉不当回事地轻哼带过,“没其他事就都散了吧。” 她疲惫地用手撑着额头,闭眼假寐。 杨平山与众使者退下。 独柳别鸿留下,走到织愉身边。 织愉察觉到他的靠近,不耐烦道:“你怎么还不走?” 柳别鸿:“夫人这话说得可真让人心寒。梦神山上,我可是为了救你,放弃了石露。” 那天晚上,柳别鸿与众人合力斩下赵觉庭掐住织愉的手。 在赵觉庭另一只手上的石露,自然是死了。 织愉:“你说这话是在恐吓我你有多狠心吗?” 什么为了救她,那分明是他早就决定好的。 让石露亲自去刺杀昊均,既圆了石露这一生的梦,也让他得以摆脱这个发了疯的亲生母亲。 他亲自收了石露的尸体。 谁也不知,那一刻他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柳别鸿:“我怎敢吓唬夫人,我的命还握在夫人手上呢。只是这次我特意远道而来看夫人,夫人不与我出去散步赏景吗?” 第238章 织愉看出他今日就是要胡搅蛮缠,起身往外走,“跟上。” 柳别鸿走到她身侧,与她并步而行。 香杏要跟,被织愉下令留在太清殿等她回来。 织愉懒得走太多路,逛去太清殿不远处的琅玕殿前竹亭。 她落座,赏被晚霞染红的竹林景。布桂花茶配梅子糕,自己喝自己吃。 天气转凉,晚风萧瑟,竹叶枯落一地。 织愉饮下热茶,暖和许多。 柳别鸿在她身旁落座,摆出酒来,“夫人可听说过,四十九日还魂夜?倘若谢无镜那天死了,今日便是他的还魂夜。你猜,他会不会回来看你?” 织愉:“今日是不是谢无镜的还魂夜我不知,但肯定是你母亲的还魂夜。” 柳别鸿执酒盏的手一顿,笑着倒一杯酒一饮而尽,“夫人说话可真……” 织愉睨他一眼。 不想评判他既然选择让石露去死,今夜为何又要喝酒。 人的感情,总是分外复杂。 织愉饮尽茶水,再倒一杯。 柳别鸿按住她的手。 她挥开他:“你做什么?” 柳别鸿笑笑,倒一杯酒给织愉:“此酒名为九酿春,乃桑泽城独有之酒,夫人要不要也来一杯?” “我不爱喝酒。” “我以为,夫人此刻应是全天下最懂我的人,而我也同样懂夫人。纵有万千羁绊,为了己身,该舍,还是要舍。” 织愉拂开酒盏,眺望最后一丝落日余晖落入山下,“我和你不一样,不需要借酒消愁。” 柳别鸿笑了几声,将酒饮尽,轻喃:“愁嘛,倒也没有。” 他接连喝了几杯。 浓烈的酒味让织愉不喜,她嫌弃地用帕子捂着口鼻,“你再喝,我就回去了。” 柳别鸿问:“倘若是谢无镜这般喝酒,你也不陪他吗?” 织愉:“谢无镜私下里从不喝酒。” “他身为仙尊,每日糟心事那么多,也不喝?” “不喝。” 织愉记得在凡界时,谢无镜就从不喝酒。 有一回,织愉看了个侠客与大家闺秀相恋的话本,跑去问谢无镜:“你们江湖客,不都是喝酒吃肉,放荡不羁的吗?为何我从未见过你喝酒,清苦得像个出家人?” 谢无镜道:“我从前喝过一次。” 那时他十二岁,被牵扯进一个江湖组织。 为了摆脱那些人,他血洗了他们总坛。 总坛除了杀人如麻的魔教武士,还有一众被奴役干活的孩子。 那些孩子年龄和谢无镜差不多大,有些甚至比他还小。 他以为他们们身中奇毒,故而受人操控。 年幼、尚存一丝恻隐之心的他,拿了解药放了他们。 这群孩子连连对他磕头道谢。 却在他转身之后,使出暗器与毒物伤他。 他将他们全部斩杀,拖着伤体翻遍总坛,找到解药伤药治伤,而后一把火将总坛烧了,只留下库房。 他身上的伤很痛,心里也有种他弄不清楚的压抑。 他听人说酒可以消愁。 便拿了库房的酒,坐在房顶上喝,看总坛火光冲天。 他明明第一次喝酒,却怎么也喝不醉。 好不容易有了些醉意,第二天醒来,只觉头痛欲裂。 昨夜之事,仍历历在目。 昨夜之伤,仍火灼般痛。 昨夜光阴,却浑浑噩噩溜走。 一切事都没有解决,还浪费了他的时间。 十二岁的他便认定: 借酒消愁,是无能之辈虚度光阴、自我麻痹的借口,没有意义。 真正想要解决事情,唯有让自己更加清醒地面对。摒弃无用的情绪,找到解决根本的方法。 织愉无法否认他说的道理,但也不能认同。 谢无镜没和她争论,接着道:“至于我为何过得清苦……” 他转眸,注视她:“要不,你去买斤肉来。” 霎时,织愉就懂了: 她不挣银子,还被朝廷追捕。 以前谢无镜虽然也遭人追杀,但身为江湖客,朝廷不管,他有大把的方式可以赚银子。 带着她,江湖上的赚钱方法,他做不了。 正儿八经的赚钱方法,他还是做不了。 他赚的不多的银子,一大半还要花在她身上。 织愉心虚地反问:“你以前怎么不攒银子?” 谢无镜:“还债了。” 他四岁时,无意从山上救了位有位云游道长。 道长说他骨骼惊奇,天纵奇才,必有大造化。 道长离开后没多久,就来了位贵人说是道长介绍,要接他进京,收他做义子。 未曾想进京后,他没等到贵人,只等到贵人下令杀他。 理由是他八字冲撞贵人,必须死。 那贵人有权有势,竟动用全京城势力来追杀他一个幼童。 那时是道长找到他,说有愧于他,将他带回道观藏起来。 后来,贵人还是找上了门。 道长随人离开后,再没回来。 这不大的道观,原本都靠道长支撑。 道长离去后,留下一堆老弱病残。 谢无镜,还的就是道长本能养起道观的那些债。 织愉:“可如果不是他,贵人也许不会找到你。” 第239章 谢无镜:“我救道长,插手道长劫难,道长险些害我性命,他代我去死,此乃因果。但观中人与我无关。” “我不想被牵扯进他们的因果。用银子解决,是最简单的。” 这债,还到谢无镜十六岁。 没出三天,他就遇到了织愉,还没来得及重新攒银子。 谢无镜默默凝视织愉。 织愉开始东张西望,转移话题:“今晚吃什么呢?” 谢无镜:“要不,你去给我买瓶梨花酿,我也可以喝酒。” 织愉瞪他:“谢无镜!” 瞪完,又忍不住笑了。 织愉记得,谢无镜好像也笑了。 他笑起来还是淡淡的,少了几分冷意,多了几分温煦。 很好看。 织愉结束回想,不由得畅想: 仙尊谢无镜,幼年时是否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听闻借酒消愁,试了一试,结果发现根本没用。 光是想到幼年的他会因此露出何种表情,织愉就想笑。 她嘴角扬了扬,饮尽盏中茶。 茶水已凉,入喉肠,冷得她心中变得更加清明。 呼吸间,是柳别鸿正啜饮的酒味。 她想:倘若此刻陪在她身边的是谢无镜。 那她闻到的,一定是清冷雅致的茶香。 * 魔界王都。 魔尊战不癫从梦中惊醒,连忙从床榻上下来,走到窗旁向外张望。 幽森苍穹下,是即便白日也亮着猩红灯笼、犹如黑海之中漂浮着红光蜉蝣的魔界王都。 视线掠过王都,战不癫的眼中倒映出正朝宫城铺天盖地而来的黑云。 战不癫立刻整理衣冠,震声吩咐:“命王都众将随我至擎天台候命。” 他大步流星,出了魔宫直往擎天台飞去。脑海中回想着梦中场景,仍不敢相信那会成真。 王都中的人亦发现天边异样,纷纷站在血红的光辉中,仰望那滚滚而来的黑云。 黑云散发着暴戾狂横的魔气,比之魔尊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人惊讶地揣测:“那是邪冢的方向,是来自邪冢的魔气。邪冢里有东西出来了?!” 在王都百姓的恐慌惊呼之中,魔族众将如临大敌,整军待命,奔赴擎天台,守在战不癫身后。 “父尊,那是什么!” “父尊,是邪冢出事了吗?” “会不会和谢无镜有关?当初谢无镜通过邪冢离开了魔界……” “都一个多月过去了,谢无镜被抽了仙骨,不可能活下去。他肯定已经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被野兽吃了……” “会不会是天命盟对邪冢做过什么?三哥,他们不是跟你去过邪冢吗?” 战不癫的五位太子议论纷纷。 黑云压来,狂暴魔风吹乱众人长发与战袍。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紧张至极。 唯有战不癫眼中光彩愈盛,死死盯着魔云。 魔云突然犹如巨浪倾泻,顷刻间从天上落下,遍布整个擎天台。 四下凝重,连呼吸都静了。 突闻魔云之中,响起战靴踏在地上的声音。 一道高大身影从魔云之中缓缓走出—— 他一身漆黑暗金的天魔兽纹战甲散发着刺骨的冷,天魔兽胄完全遮住了他的脸。 众人只能看见兽胄上那凶戾而精致的兽面。 磅礴黑气萦绕在他周身,那是几乎要凝成实体的凶煞魔气。 骇人魔威,震得人不由从心底生出畏惧。 这身传说中陪葬在邪冢的战甲、这身恐怖的魔气,让在场所有人都联想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当世的人。 然而他们的魔尊战不癫,却屈膝向其行礼,激动地颤声道: “我等恭迎太祖重返魔界!” 天地凝滞了一息。 随后战不癫身后的人跪倒一片,跟随战不癫高呼:“我等恭迎太祖,重返魔界!” 呼声震天,犹在梦中。 所有人都依旧不敢相信: 与神族一同陨灭的魔太祖,竟然复生了! 第85章 [vip] 魔族太祖 十月廿五, 节气大雪。 本非议事之日,织愉却端坐太清殿中。 天冷。 她身披雪青绒大氅,怀里抱着镂花手炉, 颇为烦躁地俯视座下杨平山及各方使者。 杨平山:“先前夫人命我派人去探查佘尸山的势力, 我等发现那势力的头目, 竟是赵觉庭。” “这些时日, 我们派出的人马抵达佘尸。但……还是让赵觉庭跑了。” 织愉:“跑了就继续抓。你把我叫来做什么, 我现在能把赵觉庭抓回来?” 这大冷天的, 一大早把她从温暖如春的尧光仙府,拉到这天寒地冻的乾元山上。 也不怕把她给冻死。 哦,以前一口一个凡人叫她。现在就忘了她一个凡人和他们修士不一样, 不经冻吗! 织愉不耐烦极了,大有三句话内再不说事,她就走人的架势。 各方使者手捧传音玉牌。 桑泽城传音玉牌里响起柳别鸿的声音:“如果只是跑了, 我们自然不会贸然惊扰夫人。主要是, 他跑了之后,又出了两件事。” 织愉严肃起来,“什么事?” 柳别鸿:“其一,赵觉庭成立了救天教, 自称救天之主。灵云界许多邪修、散修,成了他的教中弟子。加之灵云界各方人心浮躁,谁都想趁乱出头,很多人都对赵觉庭身上仙灵虎视眈眈。” 第240章 “我们如今若想捉拿赵觉庭, 明里暗里的敌人,恐怕有不少。” “其二, 魔族昨夜进攻佘尸山,一夜之间, 已拿下整个佘尸地界。” 话音落,原本就寒的空气又冷凝几分。 佘尸山算西海管辖,澜尽娆道:“此次丢失佘尸山,除了魔族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魔族中出了一名猛将。” “魔军由他掌管,上下犹如铜墙铁壁。西海军撤出佘尸山后,再打听不到有关那名魔将以及佘尸山境内的半点消息。” “不过撤出的将领说,魔族三太子战云霄也听令于那名魔将,不排除……” 澜尽娆顿了顿,难掩不安,“魔族听闻仙尊陨落,魔尊亲自率军来攻打灵云界了。” 织愉眉头轻蹙,心想这魔尊还没换人吗? 还是说魔尊会死在进攻灵云界的战役中? 不然她要勾引的人难道就是现任魔尊? 光是想到要去勾引一位好几个孩子的爹,织愉就觉得头隐隐作痛。 柳别鸿接着道:“魔族拿下佘尸山的消息,现在已经传开。赵觉庭借势称三界将亡,唯有他能拯救三界,再次大肆广纳教徒。” 东方毅:“因西海国未能守住佘尸山,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现在灵云界的人都不再信任天命盟了。” “我方境内一些门派势力,都妄图自立为王了!” 澜尽娆不爽:“佘尸山丢失难道怪我吗?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东方毅这个暴脾气毫不客气:“就是你听到的意思!” 双方各执一词地吵起来。 其他玉牌里的声音也陆续加入战局。 织愉被吵得更心烦,扶着突突跳的额头,“现在吵架毫无意义。还是说,你们想要解散天命盟?” 传音玉牌瞬间一静。 柳别鸿:“夫人认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各自都有想法,但更偏向各自的利益。 唯有让织愉出言提议,才能保证公正。 “从你们选择将谢无镜从仙尊之位拉下来开始,现在的局面就已经是必然了。” 织愉道,“你们灵云界的修士,个个心怀野心。身为各方霸主的你们应当都知道,统领一方,靠的不该只是仁慈与保护吧?” “让他们知道,你们有绝对无法攀越的实力,让他们对你们在敬畏之中产生恐惧,才是镇压他们的最好方式。” “身为仙尊的谢无镜能做到,但是你们,目前没有办法做到。” 这话虽然听起来让人不舒服,但不可否认,她说得是对的。 柳别鸿:“夫人的意思是?” “放权。” 织愉拿银签拨弄手炉里的火星,“魔族已经打过来,我们不能腹背受敌。传令下去,除你们能够确保掌控的城池地界之外,其他地方全部有能者得之。” “这……” 传音牌里有声音欲拒绝。 织愉抬高音量:“同样的,当你们放权之后,那些地方便不再受你们保护。你们重整兵力,保留实力,保护好手下地界,绝不能让魔族进犯到你们的地方。” “待那些各怀心思的散沙败在魔族手里,意识到他们没有称王称霸的实力,他们自然会想办法投靠你们。” 传音玉牌安静下来。 须臾后,东方毅道:“可这么做,我们岂不是要丢失灵云界半壁江山?” “如果你们有实力,可以握住全部江山。可是你们没有。” 织愉不留情面地道,“没有足够的能力,还想全都要,只会把原本能握住的东西也一并丢失。” “就先按夫人说的办吧。自己放手,总比被别人抢走体面。” 柳别鸿赞同,“更何况放手也不意味着不管。我们可以通过魔族与他们的战役,从中探查魔族的进攻方法和底细。” “正是。” 织愉道,“不过魔族进攻灵云界,本就受灵云界灵气限制,实力会大打折扣。倘若即便如此,你们仍旧对付不了魔族,那就是你们的命了。” 这话说得难听,却是现实。 集体沉默半晌后。 澜尽娆:“今晚我会派人去探查佘尸山魔族底细。” 织愉叮嘱:“探查为辅,保存实力为主。不要惊动魔族,以防魔族直攻西海。” “我知道。” 澜尽娆没好气地断了玉牌联系。 其余人陆续切断玉牌。 织愉回尧光仙府,唯一担心的就只有魔尊到底换不换人。 要是不换人,对着一个孩子成群的大爷,她要怎么下得去嘴啊! 至于灵云界局势? 灵云界被魔族侵占是剧情,无法改变。 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帮谢无镜保住一部分地盘。 免得他回来之后,发现整个灵云界全成魔族的了。 当然,要是保不住……那就保不住呗。 谢无镜自己收复吧。 反正她已经很够意思了。 * 十一月初十,冬至。 太清殿。 “西海国放了山界、城池,加起来一共十三地。分别被各地最有名望的门派或世家占领。他们掌权后,对西海国还算客气。” 传音玉牌里传出澜尽娆的冷笑,“但不过半个月过去,七地都已经落入魔族手中。” 第241章 方铭:“按照这速度,不出一个月,恐怕魔族就能拿下西海国全境吧?” 澜尽娆厉声道:“少说风凉话,我们是一体的。真要打到西海国,你不出兵?” 方铭悻悻不语。 织愉看在心里,心想看来方铭不想打,想投降。 不过按照剧情,她也是会去投奔魔族的,就不说什么了。 织愉:“你查出魔族底细了吗?” 澜尽娆:“魔族内部很奇怪。他们对那位率领他们攻打灵云的将领十分敬畏,但又不是全然信任。我听他们称呼那魔将为太祖。” “太祖?”柳别鸿道,“魔族太祖,不是早在神族陨灭前就死了吗?” “是啊。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太祖?” 澜尽娆忧心忡忡,“虽然确定了他并非魔尊。但他的实力不亚于魔尊。魔族有两位修为在魔尊的人,我们灵云界……” 堪忧,着实堪忧啊! 众人集体心中叹息。 唯有织愉好奇地问:“这位太祖长什么样?年纪大吗?身材如何?” 众人安静片刻。 柳别鸿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澜尽娆似是灵光一闪,“夫人关注得对。我或许可以试试用美人计。” 不是,没让你用美人计! 她就是想关心一下,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她未来要勾引的魔尊啊! 没等织愉解释,澜尽娆断了传音玉牌。 其他人虽对澜尽娆的美人计不抱希望,但也认为,这不失为一个计策。 他们陆续断玉牌。 柳别鸿最后一个断,断前道:“既然被称为太祖,就不可能年轻。我派出的探子回报,战云霄称呼那人为祖爷爷。” 祖爷爷? 织愉不愿相信地瞪大眼睛,怎么来了个更老的魔尊候选人? 天呐! 织愉立刻招呼香杏去买香烛纸钱。 香杏不解:“夫人要用这些做法吗?在我们灵云界,这种把戏是没用的。” 织愉:“不,我要求我母妃保佑,让那个可能成为魔尊的太祖老头赶紧战死。” 在勾引老头和年轻小伙子战云霄之间,她当然是义无反顾选择战云霄! 老头要是不死,想死的就是她了。 她光是想想她要亲一个像昊均那样的老头,她都想吐。 * 十一月廿五,小寒。 夜,西海国境内。 无皋峰上,烟火袅袅。 巨大的篝火,在夜色里泛出猩红的光。 战云霄奉命将数百战俘压至峰顶下,向峰顶之人行礼,“太祖,从十八城俘获的修士都已带到。” 这些修士并非普通修士,皆是十八城内的新起之秀。 在魔族打入十八城前,他们还在炫耀从前一起围剿过谢无镜的战绩。 就连曾追杀过如今的天命盟主李织愉,逼得织愉弃灵驹车逃离的事迹,也被他们当作证明自身实力的功绩,为此得意不已。 然而不到一个月,他们便成了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阶下囚。 魔太祖漆黑的战甲在火光下映出血色。 他回身俯瞰众修,凶戾的兽面甲胄让众修惊惧得后退。又被魔军耻笑着挡住退路。 “魔孽!你要杀就杀,休想要我等投降!我等宁死,也不做你魔族的走狗!” 有人声嘶力竭的喊叫。 比起宣誓自己的正派,更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想活吗?” 阴冷低哑的声音自冰冷战甲下传出。 众修霎时静了。 战云霄拧眉:“太祖,您要放了他们吗?” 突然复生的魔太祖,对于魔族来说太过不可思议。 虽大家表面尊他为魔太祖,实际上对他的身份都有所怀疑。 尤其,在听闻他是夺舍复生之后。 这段时日,他杀伐狠绝的手段,强大无匹的魔族修为,让众魔逐渐臣服。 可他的行事作风,有时还是会让战云霄生疑。 比如,夺下西海国境后,他不许魔族屠城。 比如,此刻似乎要放走这群战俘。 虽然魔尊认为,这是因为魔太祖所在的神族时期,魔族与修士在所有神看来,并非水火不容,不可调和。 而魔太祖是魔族唯一一位天魔神,自然也有这种思想。 但,因他是夺舍而归,还是会让人不禁多想。 魔太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以一种目下无尘的傲世姿态,静待众修回答。 有人回道:“我们绝不会背叛灵云界!” 看似有骨气,实则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已经代表了他们的答案:想活。 魔太祖侧身,覆着锋利玄甲的修长手掌,指向巨大的篝火。 一旁的魔军得了示意,抬来一口巨大的锅。 锅架于篝火之上,火势腾得蹿起,眨眼间将锅中清水煮沸。 水上热气袅袅,可怕的热度扭曲了世界。 “过了无皋峰,穿过下方的海湾,便能到达西海国都城。” 魔太祖道,“我可以放你们翻过无皋峰,前提是每人喝下一口汤,算我为你们践行。” 战云霄闻言紧盯铁锅,想从中看出异样。 但不论怎么看,那都只是一锅清水。 众修惊疑:“你说的是真的?你没在里面下毒?” 第242章 “水没有毒,只是少了煮汤的原料。” 魔太祖的手在锅边拂过,玄甲与铁锅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这口锅,足够煮四个人。你们有谁愿意舍己为人?” 他动作轻缓,如春风拂面。 说出的话,却让战云霄都为之一怔。 众修惊愕,呆愣在原地,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魔太祖:“我的耐心有限,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后——” 众修身后的魔军齐齐拔出利剑。 “这锅水,就是我敬各位修士大义殉道的茶。” 他的声音淡淡然,轻飘飘落下。 众修却觉寒意从心底爬出,犹如寒狱恶鬼,一寸寸冻结血脉,爬向他们恍惚的神经。 他们环望身边的同修们,一个个神情惶惶,眼神飘忽不定。 ——让同修去死,不算背叛正道吧? 谁也说不清,这个念头是谁先冒出的。 谁也说不清,上百人之中,又是谁先动的手。 被封住了修为的人,厮杀起来犹如互相撕咬的疯狗,纠缠成一团,分不清谁敌谁友,直冲篝火铁锅而去。 魔太祖立于一侧,静静地欣赏这狗咬狗的画面。 战云霄想看来是自己想错了,太祖并没有打算放过这些人。 那十八城中的普通修士呢? 马上就要拿下西海国全境了,太祖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他走到魔太祖身后,恭敬地询问。 魔太祖反问:“你很闲吗?” 战云霄疑惑:“祖爷爷,我说错什么了吗?” 魔太祖:“屠戮蝼蚁,意义在何?稚童闲来无事,倒是喜欢杀些反抗不了他们的东西来玩。” 冰冷的金属兽眼,让战云霄有种被野兽踩在掌下俯视的感觉。 战云霄敬畏:“祖爷爷教训的是。” 魔太祖可没教训他的意思,他视线回到修士们的厮杀上,“明日无事,你可带人去十八城里玩玩。” 玩这个字眼,透出不经意的血腥。 战云霄:“我要跟随祖爷爷。” 既然魔太祖说了没有意义,他便不可能再去屠杀。 战云霄随魔太祖一起俯瞰修士们的丑相百出。 魔太祖说过,锅里只装得下四个人。 但现在看锅边漫出来的狼藉,锅里显然不止煮了四个。 那些人仓惶喝一口汤,然后争先恐后跑下无皋峰,跳入海中。看得魔军与战云霄大笑起来。 魔太祖始终没什么反应。 铁甲挡着脸,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待所有活着的修士跑下无皋峰,铁锅里的水已变成浑浊的红汤。 战云霄问:“祖爷爷,真的要放他们跑走吗?” 魔太祖:“灵云界就这么点大,他们能跑去哪儿?” 战云霄会意。 随便这些人跑吧。 反正整个灵云界,都会沦为魔族的玩乐场。 魔太祖沉声对众魔下令,“明日白日休整,入夜后攻打西海国都城。” 阴冷的嗓音声调不高,因雄浑修为传遍魔军。 众魔斗志昂扬地发出阵阵欢吼,高呼魔太祖威名。 战云霄的嘴角也不禁扬起,眼中迸发出从未有过的战意神采。 谢无镜陨落,魔太祖归来。 实乃天助魔族也! * 十一月廿五,小寒。 夜,太清殿。 “西海国境十八城已被魔族占领,只剩下主城与两座副城……我估计,挡不住。” 澜尽娆丧气的声音从玉牌里传出。 其他人此刻都没有像先前那样嘲笑。 当魔族开始攻打澜尽娆掌管的国境时,各方都派了人马前去支援。 正是因为支援过,才知道如今的魔族有多么强大可怕,才能感受到那种无法抵挡的无力感。 什么美人计。 如今的魔族规矩森严,连只灵云界的苍蝇都不允许在魔军驻扎的地方停留,更别提放个女人进去。 织愉大半夜被叫过来,困得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一切以保命为主,带活着的人逃来太华山,加强太华山守卫吧。” 失败倒是注定的,反派是必死的。 织愉只私心希望,无辜者不要为此丢了性命。 澜尽娆:“我绝不会轻易舍下我的西海国。” 方铭问:“现在我该怎么办?西海国要是被魔族占领,下一个就轮到我钩越了。 ” 柳别鸿:“你若是担心钩越被魔族侵占,现在就该举全境之力,去协助西海国对抗魔族。” 方铭不再说话。 织愉猜他想听到的大概是“投降吧,和魔族商谈,保住我们的利益就行”。 可惜,柳别鸿等人虽然野心勃勃,心术不正。但也有几分身为正道修士的傲骨,不愿投降。 澜尽娆:“有人从魔军中逃出来,我还从他们那儿打听到一些有关那名太祖魔将的消息。” 织愉打起精神,“怎么?他要死了吗?” “当然不是。” 澜尽娆道,“先前魔族对魔太祖似乎有所顾忌,不够信任。但现在魔族对他只有敬畏。听闻,魔尊甚至有意让位给他……” 霎时,织愉一阵头晕目眩。 她身体发软,满脑只有一个崩溃的念头: 她完了,她要亲老头了。 第243章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有宝忘记了前文的设定,我来重提一下: 小荔枝走剧情,不是她什么都不说,擅自为别人做选择。 天道:走不走剧情,不走你暴毙,他暴毙,全世界暴毙,天道也一起暴毙,魂飞魄散,这整个世界彻底消失的那种。哦对了,说出来也暴毙,不跟你开玩笑。 还有一些说多了会剧透…… 总之这真的是个很重要的设定,不要忘记这个设定呀我的宝们~ 感谢在2024-02-16 20:00:08~2024-02-17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4392298 90瓶;千山 30瓶;朝歌如梦 24瓶;晏終 23瓶;明镜镜 20瓶;星绛、十三.、嘿嘿哈哈吼吼呀呀、查茶猹 10瓶;贪玩 3瓶;非正式读书人 2瓶;月兑分贝、59413915、白开水、双鱼座的小珩、今天也不当嘤嘤怪、丑橘不丑的、佳人、清寂鹩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86章 [vip] 他的生辰 十一月廿七。 织愉收到澜尽娆的消息, 魔族已全面占领西海国境。 澜尽娆战败,正带残兵败将逃来太华山。 织愉命杨平山派人去接应。 方铭越发焦急地质问众人,他要怎么办。 他真的不想打仗, 费人又费钱。 几次三番的失败, 让他淡化了野心, 如今只想尽可能保住现状。 柳别鸿无视他, “魔族攻下钩越后, 便可直奔太华。太华尧光山上的灵脉, 牵系着整个灵云界的命脉,万不可被魔族占领。” 因此,柳别鸿提议各方提前布兵至太华山附近, 一定要守住太华。 澜尽娆等人没有异议。 只有方铭不大乐意。 但碍于局势,还是应下了。 他问:“天谕呢?天谕怎么说?这么些时日,怎么也不见它给出半分消息?” “不要对天谕抱有希望。” 织愉道, “它自称代行天命, 实际上是谁强盛,便与谁合作。如今赵觉庭势头不小,它正在天命盟和赵觉庭之间摇摆不定呢。” “赵觉庭一心只顾自己成仙,就更指望不上他会去对付魔族了。” 太清殿里静默几息, 传音牌里齐齐传出叹息之声。 织愉也忧愁得要命: 她真的不想亲老头啊! * 十二月初一。 前线传来消息:魔族没有攻向钩越,而是往北进发,攻向了北海。 观察他们的进攻线路,织愉等人怀疑, 魔族打算先从四海国下手,以包围趋势向中心的太华山进发。 柳别鸿猜测:“也许灵云界的灵气对他们颇有影响。他们无法贸然进攻灵力最强盛的地方。” 这对灵云界来说是个好消息。 但扭转不了败亡的结局。 比起这个, 织愉更关心的是,魔太祖那老头死没死。 当然, 每次收到的回答都是:“别想了,如无意外,他不可能死。” * 十二月初十,大寒。 魔族拿下北海国五城。 北海国主陆长流与先前的澜尽娆一样,选择坚守,不轻易弃国。 但魔族的手段越发残忍。 前线传来消息: “魔太祖让魔军骑着魔云兽在战场上一边拖行五城城主全族,一边与北海国交战。战后整个战场全是猩红的湿泥,那都是被踩踏烂的人呐!” “我远远的都能听见战场上的惨叫,比法术和兵戈相撞的声音还要大……” 汇报时,陆长流的声音在隐隐发颤。 不少刚得到北海国城池的修士被魔族的锐不可当吓到,还没撞上魔族,就丢盔弃甲地逃跑了。 好在这次攻打不是突然袭击,加上灵云界对魔族的打法有了些许了解。 勉强延缓了北海国被拿下的速度。 * 十二月廿五 立春。 魔族拿下北海国十八城。 灵云界会应变,魔族自然也会改变打法。 “魔太祖派人将五名不战而降的城主及其族人抓回来,在他们身上下幻药,丢回了城中。城中人不知情,在气愤中将他们全都虐杀致死。” “等人都冷静下来,满条街都是血,城楼上挂着自己人的残肢。魔族在城外大笑,城里的人都快被逼疯了。” “听闻魔太祖不杀普通修士、不屠城,他们都被吓得直接放弃了反抗,为魔太祖开了城门。” “魔族攻下十八城后,已兵临北海国王城下。就在今早,魔太祖又派人将被俘虏的八城城主全族人头与四肢割下,扔进了北海王城……” “当时我正在街上巡视,安抚民众。虎椟城主你们还记得吗,从前自发跑去围剿谢无镜的人中就有他。” “今早,他的人头就砸到了我面前。我下意识施法去挡,他的人头就在我面前爆开了……” 陆长流汇报的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惶恐绝望,“魔太祖和那些魔族不一样,他不只是虐杀修士,他还要玩弄人心……他根本就是个禽兽不如的疯子!” 太清殿内一片死寂。 这些人从前围剿谢无镜和她的时候可神气得很,死了只能说是报应。 但织愉连日听这些汇报,还是听得想吐,连饭都吃不下去。 第244章 魔族的攻速维持得很好,像钝刀子割肉。 有意折磨等待魔族攻来的人,摧残他们的神经,令他们惶惶不可终日。 预计拿下北海国的时间,和拿下西海国不会差多少。 织愉对魔太祖暴毙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估摸着到该她走剧情的时候了,传令下去,让钟莹作为南海国使者,暗地里与魔族和谈。 * 十二月廿八 南海国传信: 魔族戒备森严,原本众人都对钟莹此番前去不抱希望,以为要多去几次。 未曾想,魔族竟允了钟莹的信件入内,钟莹在外等候。 只是钟莹带回来的魔族回复不理想——魔族拒绝和谈。 这样的回答在织愉意料之中。 她吩咐钟莹继续去找魔族。 她则难得地离开了尧光仙府,到乾元城中闲逛。 钟隐追上她,问道:“从前我邀你离开仙府散心,你都懒得出仙府。今儿这么冷,怎么想出来了?” 织愉:“想出来吃饭,再买点东西。” 钟隐不悦:“想吃饭为什么要出来?我做的不好吃,还是香杏做的不好吃?” 梦神山那夜后,织愉没有刻意和钟隐解释发生了何事。 但钟隐自有他的办法弄清楚。 这次钟隐连为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默默陪在她身边。 织愉不太敢吃别人做的东西,香梅又没心思给她做饭。 那段时间,是钟隐在学着做饭给她吃。 后来有了香杏。 香杏接手厨房,照顾织愉的起居。 但钟隐还是时时在旁边看着,偶尔亲自为织愉下厨,做个甜汤,煮个粥。 织愉斜他一眼:“我很久没吃外面的东西了,等魔族打来,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得到。我现在就是想吃外面的,不行吗?” 听她语气一如往常的活泼,钟隐笑起来,没再说什么。 织愉出来得迟,到乾元城已临近午时。 织愉坐在步辇上,能看到家家户户都在门口立个供台,像是在祈福。 织愉疑惑:“今天对于灵云界来说是很特别的日子吗?” 钟隐心中讶异她竟不知。 未等他回答,香杏道:“这段时日,一直都有人都在弄这些东西。是在为前仙尊祈福,盼望仙尊能回来,赶走魔族。” 织愉闻言,没忍住嗤笑出声。 她的笑声引来城中众人目光。 织愉毫不避讳地环视众人,讥讽道:“谢无镜在的时候,你们把他做的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当作是他欠你们的,辱骂践踏他的事一件没少做。” “现在人不在了,知道没他,你们可能要活不下去了,就想要求他回来?呵,你们早做什么去了。” 这话说得城中所有人脸上都挂不住。 他们大多没有直接去追杀谢无镜。 但落井下石、咒骂羞辱、冷眼以对……他们确实干了。 可他们那时也是被蒙骗了啊! 城中有人愤然怒视织愉,却不敢做什么。 连为谢无镜说句话都不敢。 织愉冷声:“把东西都收起来。再让我看到,休怪我不客气。” 放任这群人为谢无镜祈福,怕不是等谢无镜回来了,他们又把他的回归当成是他们祈福的功劳。 谢无镜不需要他们别有用心的祈福,不需要他们的虚情假意。 若他们是真心,即便她这么说,他们也绝不会收祈福用具。 然而城中众人僵持片刻,还是收了。 织愉更觉可笑,合眼让人抬她去膳居客,懒得再看这群人。 在膳居客厢房入座。 织愉点了往常爱吃的菜,又问钟隐要吃什么。 钟隐不贪口腹之欲:“你点的够吃了。” 织愉便吩咐小二去传菜,在小二离开前,最后道了句,“再来一碗面吧。” 小二应声离开。 钟隐愣怔地注视织愉。 织愉神色如常,等菜上来。察觉到钟隐异样的目光,她问:“这么看我做什么?” 钟隐:“听说凡人过生辰,会吃长寿面。原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织愉:“什么日子?” 钟隐笑了下,低垂眼帘没有挑明。 但织愉也不用他回答,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今日是谢无镜的生辰。 谢无镜从不过生辰,在凡界也是。 直到十七岁那年年末,织愉觉得印象里,今天好像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追问谢无镜,她才想起,她曾在上户籍的时候瞧见,今日是他的生辰。 那时他们很穷,但织愉还是拿她打算去租借话本的钱,和他一起去路边吃了碗加蛋的阳春面。 若是往常,如果有蛋,基本上都是织愉独享。 但那天,两人分食一碗面,蛋也一人一半。 她祝他生辰快乐:“来年等我有钱了,我请你去京城……不,去我们那时候所在之地的、最大最好的酒楼吃面。” 谢无镜道:“好。” 他还是那样淡淡的表情。 但那时织愉认定,他心里肯定可开心、可感动了。 到了来年,他十八岁,那时他们山间在隐居。 谢无镜的手伤好得差不多了,他们也不用再东躲西藏,日子过得比之从前好了不少。 第245章 但织愉手上还是没什么银子。 她差点把他的生辰忘了,记起来的时候,只来得及攒一本话本的钱。 这一年,她还是带他去县城里吃了面。点了一碗面,要两个蛋。 谢无镜:“一个蛋就够了。” 织愉:“可是我想吃一整个蛋。” 谢无镜便任她点两个。 但最后,他还是只吃了半个蛋。 平时,他的银子就都是给她买这买那花掉的。他过生辰,她还吃了他长寿面里一个半的蛋。 织愉很是不好意思,“我一定从现在就开始攒银子,来年一定请你去最好的酒楼吃面。” 谢无镜道:“不用。” 但她还是偷偷地攒了。 那是她第一次那么认真地攒银子。攒到今年的三月初,谢无镜一去不回,再回来时—— 再也用不上了。 织愉脑中回想着过去与谢无镜一同过生辰的时光。 她盯着桌面发呆,嘴角上扬着,桌上什么时候摆满了菜肴和面,她都不知道。 钟隐突然道:“阿姐联系我了。” 织愉才回过神,眼中映入面前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 她屏退香杏,拿起筷子吃面:“钟莹成功邀魔族和谈了?” 传音玉牌里传出钟渺的声音:“没有。不过这次魔族说,想和谈,就要有和谈的价值。” 织愉笑道:“既然肯这么说,就说明他们有和谈的意向了。” 钟渺“嗯”了声,“还有,钟莹带回消息,魔太祖似乎犯了旧疾,暂时退出前线,回了魔界养病。” 织愉吃面的动作一顿,眼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他要死了吗?” 钟渺:“听钟莹说,魔族上下气氛凝重,似乎对魔太祖的状况颇为担心。看这架势,情况不容乐观。” 织愉笑出声:“好!好!好!” 这到底是她母妃保佑…… 还是上苍在谢无镜生辰这天,给了她一个意外惊喜? 织愉笑得开心极了,眼泪都出来了。 钟渺汇报完毕,断了传音玉牌,她还在笑。 钟隐望着她湿润泛红的眼眶,问:“你想仙尊了吗?” “灵云界没有仙尊。” 织愉笑着,一手拿帕子擦拭眼角的泪水,一手推开窗户透气。 夜风拂面,长街上星星点点的火光映入眼帘。 织愉愣怔。 那是一簇簇香烛在燃烧。 二十多名修士,示威般捧着为谢无镜祈福香烛,仰头与她对视。 大有一副“你要杀就杀”的架势。 钟隐蹙眉,瞥向织愉。 织愉面无表情。 比起乾元城中的百姓,这些人的人数虽不多。 但足以证明,并非所有人都配不上谢无镜曾经的保护。 足以证明,这世界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只是他们这样挑衅,让她这个坏人很难办。 织愉擦了泪,眼眶还泛着红。 她俯视众人,轻蔑地笑,“本夫人今日有喜事,不跟你们计较。浪费时间,影响心情。” 她无视这些人,低头吃已经没那么热的面。 温冷的面一口一口吃下,她想: 谢无镜,我有一点想你。 就一点点…… * 魔界王宫。 “父尊,太祖情况如何?” 战云霄刚从前线回来,便急急来问魔太祖情况。 因魔太祖突然倒下,魔军占领灵云界的攻势也放缓了。 “别叫父尊,叫爹。” 战不癫道,“太祖夺舍而归,这副躯壳虽然是当世唯一能容纳太祖修为的肉·身,但状况太差。即便已植入魔骨,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消除过去受到的伤害。” 战云霄蹙眉:“爹,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继续攻打灵云界,还是先撤兵?” “没有太祖你就不打了?出息。” 战不癫弹了战云霄一个脑瓜崩,“接着打,待太祖醒来,不要让他失望。太祖此次冒险回来,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魔族拿下灵云界。最好能统一三界,成为三界中最强盛的一族。” 战云霄:“是。” 话虽如此,但他觉得太祖云淡风轻的态度,似乎对争王称霸并不热衷。 战不癫注视儿子一会儿,摸了摸他的脸。 战云霄的脸看似无瑕,但战不癫知道,这层皮下,布满伤疤。 战云霄:“爹,孩儿没事。太祖不是说有办法治愈孩儿这张脸吗?” 战不癫:“你太祖年纪大了,应该不注重外表。要不,你求求你太祖,让他直接把他现在的脸给你?” 战云霄瞪着眼睛怒道:“爹,我不要他的脸!” 战不癫好似很疑惑:“为什么不要?他长得比你好看多了。就是跟你爹我年轻时相比,我也要避其锋芒。” 战云霄听出战云霄有意在逗他,生气道:“爹,你胡说什么!” 战不癫板起脸,轻哼:“怎么跟我说话呢!别叫爹,叫父尊!” 战云霄无语地差点翻白眼。 战不癫乐呵呵地离开,让战云霄及其兄弟在此留守,不得让任何人轻易闯入寝殿。 如今魔族只知太祖是夺舍归来,不知是夺了何人的舍。 若让人看到太祖现在这张脸,恐怕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第246章 第87章 [vip] 前往魔界 十二月廿九, 太祖苏醒。 休养两个时辰,便重回战场前线。 十二月三十。 织愉收到消息,魔族攻下北海国全境。 织愉毫不意外, 轻车熟路地派人去接应逃来太华的陆长流。 议事结束, 回尧光仙府。 她吩咐香杏准备一顿丰盛菜肴, 一个人坐在膳房中吃。 今日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在凡界, 是除夕。 若她还在凡界, 肯定会和谢无镜筹备一下, 好好过个年。 过去的除夕,谢无镜可都是给她准备了新衣裙,新簪子的。 大年夜, 他们还会吃一顿这一年里最丰盛的饭菜。 虽然,在遇到她之前,谢无镜从不过节。 都是因为她看别人筹备过春节, 觉得自己冷冷清清的好惨, 委屈得想哭,谢无镜才去准备的。 虽然,谢无镜准备的新衣裙不会是一套。 只是一件袄褂,或者一件小披肩, 准备的簪子,也都是他削的木簪子。 虽然,他们吃的年夜饭,还不如她现在日常所吃的丰盛…… 但到了这个日子, 她还是会回想起和谢无镜在凡界过年节时的光景。 吃完年夜饭,她会换上新衣, 簪上新簪,要谢无镜带她去山上, 看万千灯火,看绚丽烟花。 看累了,她也不肯睡,要守岁。 但每次到最后,她都会睡着,每次都是谢无镜把她背下山。 第二天惊醒,她就会发誓:“来年我一定自己走下山,不睡过去。” 十七岁那年春节,谢无镜应:“好。” 织愉笑嘻嘻的,为他相信她而开心。 十八岁那年春节,谢无镜神色淡淡:“去年你也是这么说的。” 织愉觉得他在揶揄她,追着他拉扯。 他任她扯他的腰带,照样做他的事:“我说错了吗?” 织愉:“我来年真的不睡了!我若是睡,你就叫醒我。” 谢无镜故作思考:“可是来年的今天,我还是比较想听你说,我来年真的真的不睡了。” 织愉听他学自己说话,既生气又好笑。 织愉回想起那时候的场景,依旧会忍俊不禁。 她吃饱饭,还剩一大桌菜肴未动。 香杏收拾。 她独自走出膳房,在清冷庭院中漫无目的地闲逛消食。 幽夜寂静,寒风瑟瑟。 倏然有冰凉落在脸上。 织愉仰头看见雪片自漆夜悠悠落下,兀自笑了下。 下雪了。 他说的来年便是今年。 过了年,她便十九了。 灵云界没有人过年。 看不见热闹的烟火,听不见吵人的鞭炮声。 谢无镜,也不在她的身边。 突然,织愉听见一声火焰蹿天的响,看见一道火光冲入黑夜,点亮了整个夜空。 火光如花绽放。 她一怔,恍然如梦,转身朝烟花绽放的方向跑去。 未跑出皆归院,便见一道穿着武服的少年身影从黑暗中走来。 他迎上织愉的目光,笑容灿烂:“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织愉恍惚回到她趴在少年刀客的背上,走在山路间,半梦半醒间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可是她总是睡得很迷糊,懒得回应,只会嘟囔一声:嗯…… 谢无镜知不知道呢? 她第二天惊醒,总是会有一点遗憾,没有在那时回他一句,新年快乐。 织愉垂眸笑了笑,抬眸时,少年已走到她面前。 她望着钟隐:“你们灵云界的人还过春节?” “灵云界修士寿命漫长,比起过年,修为提升更值得庆贺。我不一样……” 钟隐注视着她,“我喜欢凡界,所以我会过年。” 织愉仰起头看烟花。 “可你们灵云界,还是没有凡界热闹。” * 元月初一。 前线传来消息,魔族直攻东海国。 第一天,就拿下了东海国一座城。 情势不容乐观,但天命盟众人也无能为力。 他们无法互相信任,也不敢赌上自己的领地,调全部兵马去阻止魔族。 只能眼睁睁看着魔族夺下灵云界越来越多的地盘。 结束议事,众人情绪低落。 织愉也倍感时间紧迫,匆匆回到尧光仙府,联系柳别鸿。 柳别鸿颇为惊讶,她竟会主动找他,调笑道:“夫人可是害怕魔族下一步不按常理出牌,打来太华,向我寻求安慰。” 织愉不搭理他的调笑,“若我是想问你,向魔族和谈之事呢?” “嗯?” 柳别鸿沉了声音,“我虽非良善之辈,但身为正道之士的傲骨还是有的。夫人想要我不战而降?” 织愉:“非也,非也。两国前线都传来消息,魔族没有屠过城,说明他们是想从灵云界获取资源的。我们与他们和谈,是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柳别鸿相信以织愉的本事,她不会贸然提出和谈,静待她解释。 织愉:“我已派人与魔族接触过。他们目前透露出了和谈的意向,只是需要我们拿出足够的价值。” 柳别鸿似笑非笑:“这份价值,需要我来提供,所以你才找我商议。” 第247章 织愉坦诚:“没错。” 柳别鸿肃声:“梦神山大战后,隔世梦花树都被毁得所剩无几。桑泽城中最特殊的存在就是这些,你想要我提供什么?” 织愉:“在久远前,赵觉庭与前城主在梦神山上共谋过什么,可后来却再无其他动作。直到赵觉庭抢夺仙骨那日。”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既然天谕能助所有人瓜分谢无镜而成仙,为何他还要冒着与你们为敌的风险,从昊均道尊沦为如今被追杀的赵觉庭,也不惜在梦神山上独吞谢无镜的仙骨?” 柳别鸿:“我曾在事后查过梦神山,但还是如以前一般,查不出任何异常。是天谕和你说过什么吗?” “我明确问过天谕赵觉庭的事。但是听语气,天谕对我有所隐瞒。” 织愉道,“梦神山一定有东西。一个赵觉庭绸缪已久、让天谕了解后会想要帮他的东西。” 柳别鸿沉默片刻,“你要用那东西,和魔族交换和谈的机会?” “魔族有能力逐一拿下灵云界各境。目前已知的天材地宝,在他们看来本就归他们所有。” 织愉道,“他们明确要求,提供有价值的东西。还有什么是比灵云界鲜有人知的秘密之物,更有价值的吗?” 柳别鸿回过味来,“赵觉庭如今也有一股不小的势力。既然他不肯帮灵云界对抗魔族,一心追求成仙,我们就动用他在乎的东西,逼他去对抗魔族。” “他能拖住魔族一部分战力。而我们将由对抗魔族的台前转入幕后,可保存实力,伺机而动。” 织愉:“没错。” “驱虎吞狼,夫人英明。” 柳别鸿感叹一声,“可这样的计策,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万一赵觉庭拖不住魔族,他留下的东西,岂不是真要归魔族所有?” 那就不在织愉考虑范围内了。 织愉只是要一个能勾搭上魔族,让她顺利走剧情的方法罢了。 不过为了让柳别鸿同意,织愉还是狡辩:“灵云界本就打不过魔族,就算让魔族夺去宝物,增强了实力,对我们的现状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话难听,但是事实。 柳别鸿沉吟片刻,“那就麻烦夫人在其中运作了。” 他终于答应了。 织愉闻言松了口气,叮嘱:“我们不能拿对于魔族来说不存在的东西,引他们和谈。天命盟并不团结,此事亦不能向外透露。” “所以,得麻烦你尽快找到赵觉庭那东西的线索。” 柳别鸿:“其实我早有个方法,或许能找到赵觉庭留下的东西。只是恐成桑泽城罪人,不敢轻易尝试。但为了灵云界,我会尽力一试。” 织愉暗嗤他冠冕堂皇。 怕不是他早就想找个机会去大肆搜寻赵觉庭的宝贝了。 织愉不动声色地应下。 在元月初三,魔族攻下东海国四座城时。 织愉得知了柳别鸿的方法是什么: ——挖空梦神山。 这样浩大且触动桑泽城根本的工程,惊动了所有人。 但柳别鸿给出解释:“这是桑泽城抵御魔族的必要手段,我并不会动到梦神山上梦神的传承。” 便无人再多嘴。 这浩大的工程持续了半个月。 在柳别鸿的遮掩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构建抵御魔族的巨大法阵。 包括天命盟的护天者,在议事时,也会时不时问一句:“你的法阵弄好了吗?” 柳别鸿笑着默认那是个法阵。 元月廿一。 柳别鸿夜里联系织愉,声音无比凝肃:“我发现了梦神山里秘宝的线索。” 织愉大半夜被他叫醒,困得要命,烦得要死,“是什么,你不能等白天再说吗?” 柳别鸿轻笑:“你若知道我发现了那是什么,你只会怪我通知你迟了。” 织愉按捺心中烦躁,“别卖关子,快说。” 柳别鸿:“我发现了神露石。” “神露石?”织愉满头问号,“什么东西?” “忘了,你不了解凡界以外的事。” 柳别鸿道,“神露石,乃浓厚强大的神气,在具有特殊地气之地,凝结而成的神气结晶。一颗巴掌大的神露石,其中神气可供桑泽城大大小小的各种法阵运转一年。” 织愉顿时清醒过来,不由心生担忧。 发现了这种东西,柳别鸿还会想和魔族做交易吗? 她试探:“你打算自己用来提升修为吗?” 柳别鸿难掩失落,“神露石里透露出的神气,与我们先前用来攻击谢无镜的神杵神气同源。这份神气太过暴戾,神气进入身为仙尊的谢无镜体内,谢无镜都会遭受重创,更何况我等。” 所以,他用不了。 除非再来个真正的近神之体,否则谁也用不了。 织愉安下心来,“这就是赵觉庭想要独占谢无镜仙骨的原因。” “嗯。” 柳别鸿顿了顿,“可是这样的神气,魔族会要吗?” 织愉:“会的。只要归来的真的是魔太祖,他们就一定会要。” 谢无镜曾和她说过囚龙的由来与魔有关。 但囚龙之毒却并未被传成魔毒,其中用材也多是神族之物,而非魔物。 这说明在神族时期,神力是能包容世间万物万力的。 第248章 妖魔灵人,皆可使用神物。 陵华手记里有记载,应龙频繁想教化魔族。而陵华表现出的态度是认同的。 这也说明在神族时期,魔族在神看来只是一群不遵守道德规矩,祸乱三界的恶人。 而非很特别的异族。 若那位真是魔太祖归来。神露石代表的意义与价值,绝对会让他无法拒绝这次和谈。 织愉粗略地和柳别鸿解释了下,没有说囚龙毒与陵华的事。 柳别鸿了然:“触碰到这一颗神露石时,我已经触动了阵法,险些为此丧命。此阵凶险,阵内神气暴戾,比魔气强横凶残数倍,魔族想要,就让他们自己来挖。” “嗯,如此也更方便让他们对上赵觉庭。” 织愉道,“你命人将神露石速速送去南海国。” 柳别鸿应下。 断传音玉牌时,天已青濛濛。 解决了一件大事,织愉身心舒畅,躺下继续睡。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她才不紧不慢地通知钟隐,“待柳别鸿将东西送到南海国,命钟莹立刻将东西带去给魔族。” * 元月廿五,惊蛰。 寒冬过去,天气开始微微转暖。 但尧光仙府维持四季如春的法阵已失效。 织愉居于山巅,还是很冷。 不过她从没想过搬下山去住。 毕竟尧光仙府虽冷,在她心中却如同家,令她安心,也能安然入眠。 清晨她睡醒,洗漱过后,换上藤紫异鸟飞花的大袖裙,披上雪色绒裘。 天太冷,她懒得梳太复杂的发髻,又不想丑丑的。 便坐于妆台前,犹豫了好半天,还是梳好发髻,簪上流云飞花的步摇与发冠,发边坠珍珠流苏。 刚刚梳妆完毕,还未起身。 织愉便听香杏通报,钟隐有要事。 一般说有要事,基本上是钟渺要谈正事。 织愉走出房中,站在廊上问廊下的钟隐,“钟渺说什么了?” 钟隐举起传音玉牌。 玉牌里传出钟渺的声音:“夫人,魔族答应和谈。不过他们要求,您亲自去魔界与他们和谈。” “若您同意,就让钟隐送您到太华山外,魔族会派人来接您。” 织愉闻言,险些露出喜色。 她克制了一下终于顺利走上剧情的高兴,故作深沉:“我同意。” 钟隐拧眉欲劝。 织愉止住他,“我手上有足够的筹码,我相信他们不会轻易伤我。” 钟渺:“好。我会立刻回复魔族。” 待断了传音玉牌,钟隐道:“我陪你一同去魔族。” “我带你去像什么样子?你身为南海国皇族,总不能顶着我侍者的身份。” 织愉道,“香杏随我同去。” 钟隐:“香杏的修为不足以保护你。” 织愉去那儿又不是打架的,她是勾引魔尊的。 有个人时时刻刻跟着保护她,反而坏事好吗? 若不是担心魔族的东西她吃不惯,她连香杏都不想带。 当然,这些想法织愉是不会说出来的。 她不容分说地结束了话题,让钟隐随时准备送她去太华山外。 一想到要勾引魔尊,她心情又有些差。 现在魔尊还没换人。 她要勾引的人似乎已经板上钉钉——不是这个老头,就是那个老头。 * 时如流水,晃眼而过。 二月十一,春分。 织愉收到传讯: 魔族要她今晚子时前,到达太华山外的长钦林东三里。 已是暮时。 织愉立刻收拾东西,叫上香杏,请钟隐去准备灵驹车。 钟隐准备得很快。 但香杏今儿不知怎么,耽误了些时间,天将黑时,才姗姗来迟。 织愉从来不是爱计较这些的,她随口问香杏方才去做了什么。 香杏答:“遇到了香梅,所以耽搁了。” 织愉“哦”了声,便上灵驹车,在车内闭目养神,直到抵达长钦林。 子时已过。 钟隐还想劝织愉带他一起去魔界。 但未能开口,林中便有三名魔族信步而来。确认了身份后,对织愉做出“请”的动作,“此处魔界之门只能开启一刻不到,还请不要耽误时间。” 织愉对欲言又止的钟隐做出安抚的手势,带上香杏,跟随三名魔族往林中深处走去。 魔族放缓了脚步,质疑地注视香杏。 织愉:“我是凡人出身,习惯有人伺候。她修为不高,是专门伺候我的侍者。” 魔族轻笑:“夫人还挺会享受。” 不过有人吩咐在先,他们并未为难,得了回应,便允香杏跟着织愉, 在林中走了须臾,魔族停下脚步,手掐咒诀,周身魔气四溢 魔气之中,一道透着狰狞血色的浮空裂隙若隐若现。 其中散发出的森森腥气,令织愉颇为不适地皱眉。 魔族再度对织愉做出“请”的动作,“魔界之中,有人会接应夫人。” 织愉客气地颔首,忍下反感,让香杏搀扶着,弯腰迈入裂隙。 穿过裂隙的刹那,时空撕裂的风如刀雨刮过她周身。 织愉连忙抬袖招架。 风吹得她踉跄,身形摇曳,脚步凌乱虚浮。 第249章 刹那之间,地形变换。她后退的脚步一滑,整个人失重,向后仰倒。 织愉仓惶地呼唤香杏的名,紧接着就感到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腰。 袖袍翻动,她没看清抱住他的人,只感到掌下扶撑着的是一片冰凉战甲。 “多谢。” 织愉惊魂未定,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嗓音发软。 她转眸看向拉住她的人。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瞳眸。 织愉讶异:“你是来接我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17 20:00:08~2024-02-18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鸟光 91瓶;桃子泡泡 20瓶;arrio 14瓶;明镜镜 11瓶;诺诺、玩球球球球、种花那兔、木子、弟弟 10瓶;babe 9瓶;四时与安、清寂鹩哥 2瓶;今天也不当嘤嘤怪、59413915、菇茹、芷溪、佳人、芜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 第88章 [vip] 他的身影 “我不仅是来接你的人, 我还是答应与你和谈之人。” 战云霄扯唇笑道。 掌中那盈盈一握的腰,纤细柔软,仿佛稍微用力就会捏断。 抱起来, 反倒比抱木头更吃力。 战云霄将织愉扶稳, 手仍搭在她腰后。 这般搭着, 就不吃力了。 织愉没有挥开他, 反倒惊喜:“魔界如今是你做主?” 只要战云霄给出确切答复, 她就打算装作虚弱, 一头栽进他怀里。 战云霄:“魔界如今情势复杂,总体还是我父尊做主。不过再过几日,可能就要由魔太祖做主了。” 织愉的脸瞬间垮下来, 一把推开战云霄,“那怎么是你答应和谈,你说话算数吗?” 战云霄猝不及防被她推得懵了一瞬, “太祖根本不会给你和谈的机会, 如果不是我答应,你今日来不了魔界。只要你给出的条件不是在骗人,我说的就会算数。” 织愉斜他一眼,对此十分怀疑。 她一边嫌弃地打量周遭暗沉荒芜的环境, 一边整理一身酞青蓝扇纹的衣裙。 拢拢雪绒大氅,从储物戒里拿出一条盈盈色绣芙蓉手帕,抵在鼻下。 织愉蹙眉又皱鼻,十分嫌恶此地古怪的杀戮腥气。 像一朵娇艳柔弱的花, 被移到了血腥之地了。 战云霄忍俊不禁:“我还以为,谢无镜死后, 你有所改变。今日一见才知,你竟然一点都没变。” 还是那副嫌天嫌地又爱美的娇气样。 织愉眉头越拧越紧, 真是厌死这鬼地方了。 周围奇形怪状的草木,扭曲得如同随时要活吃了她的怪物。 越看,她越心慌。 她抓住战云霄的手臂催促:“有什么话回去再谈,别在这儿待着了。” 战云霄召出他的魔云兽,抱织愉坐上去,“旁人来到魔界,都生怕贸然深入。你倒是不一样。” 他纵兽一跃而起,腾云疾驰。 织愉回头看了眼。 香杏由他的魔兵带着,没有跟丢。 紧接着,她忧心地问:“你说过些日子,魔界可能会由魔太祖做主,是什么意思?他要继位成为魔尊吗?” 战云霄:“嗯。这段时间他常来往于魔界与灵云界之间,便是在与我父尊商议继位之事。你身为灵云界的天命盟主,难道没听过他这段时间,时常不在前线的消息?” 织愉很是颓丧:“听过。我还以为那是他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时常要回魔界休养。” 战云霄大笑出声,笑得他贴在她后背的胸腔都在发震。 他并没有为她对魔太祖的言语冒犯而生气,是不是说明,他内心其实并没有那么尊敬魔太祖? 织愉眼珠转了转,试探:“你说,在魔太祖继位之前,继位的人选有没有可能出现变动呢?” 战云霄静默一息,布下隔音阵:“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织愉放松身体,完全依偎在战云霄怀中。 明明隔着坚硬如冰的战甲,战云霄却仿佛感受到她身体的温软。 她衣间清雅馥郁的花香,如袅袅云风,不经意拂过他的脸,飘入他的呼吸。 织愉娇嗔:“让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老头来当魔尊,你们魔界的人都服气吗?” 她抬眸,目含秋水般望进他眼里。 战云霄沉声:“你想要我去争夺魔尊之位?” 织愉:“你不想做魔尊吗?” “想。” 织愉心中闪过一丝欣喜。 却听战云霄话锋一转:“但魔界魔尊之位,素来有能者居之。” “太祖三个月便拿下灵云界三海国,此番若非准备继位魔尊,这时必定已打入南海国。不出一个月,南海国也尽在掌握。这番功绩,是我父尊都不曾有过的。” 战云霄道,“论修为,论谋略,论战术,论功绩,论心性,魔尊之位,他当之无愧。” 织愉不以为然:“你父尊不曾创下功绩,是因为那时有谢无镜坐镇灵云界。魔太祖归来,恰逢谢无镜不在之时,他有此番功绩,只是时运好罢了。” 战云霄像是面对无理取闹的孩子,失笑地摇摇头:“等你亲眼看到魔太祖,你就会知道,即便谢无镜还在,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第250章 织愉斜他一眼,看他那副发自内心的尊敬神态,没由来地沮丧又生气。 织愉不爽地绞着袖子撒气,“行,你祖爷爷是你们魔界最厉害的。他长什么样?是像你父尊那样老,还是像昊均道尊那样老?” 战云霄深沉:“你最好不要看他的脸。” 织愉疑惑:“为什么?” 战云霄俯身,在她耳边意味深长道:“会吓死你的。” 温热的吐息吹过耳畔,织愉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她仿佛已经亲眼看到,魔太祖那张脸,又老又恐怖,如同凡界的恶鬼画像。 她抓住战云霄护在她身前的手腕,挣扎道:“你们魔界对魔尊的长相没有要求吗?就一定要让那么丑的人做魔尊吗?” 战云霄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在乎魔尊之位还有魔太祖的脸,被她这副神态逗得哈哈大笑。 在笑声中,魔云兽落在魔族宫城。 他跃下魔云兽,伸手要将她抱下魔云兽。 然而搂住她的腰,他却抱着她没有撒手,脸和她的脸离得极近,笑意恶劣:“谢无镜没和你说过吗?我的脸已经被他毁了。” 织愉盯着他无瑕的面庞,伸手抚摸,没摸出任何异常,“但你治好了呀。” “你摸的只是一张假皮。把这张皮撕下来,你就能看到我现在长什么样。” 战云霄半眯眼眸,鼻尖几乎抵上她的鼻尖,“你想看吗?” “我不要看!” 织愉惊愕地一把推开他的脸,用力地推搡他,“放我下来。” 战云霄抱着她不放,笑得她头皮发麻。 巡逻的魔卫被这边的争执吸引了视线,但没有一个人过来说一句话。 直到远方传来香杏一声怒吼:“放开我家夫人!” 紧接着一道术法直攻战云霄的脸。 战云霄这才松开织愉,侧身避开攻击。 香杏快步跑到织愉身前,挡住织愉。 织愉踩在地上,踉跄了几步,拉住与战云霄对峙的香杏。 香杏条件反射般避开了她的触碰,回身问道:“夫人,你没事吧?” 织愉摇摇头:“他只是在和我闹着玩。” 香杏眼神复杂:“他和仙尊有仇,难保他不是在迁怒夫人。” 战云霄确实是和织愉闹着玩:“迁怒于人的事,我确实干得出来。不过你家夫人对我有救命之恩,不会是我迁怒的对象。” 织愉缓过气来,不悦地拿手中帕子砸向战云霄。 虽然知道战云霄没有恶意,但她还是不愿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战云霄看出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摸摸鼻子,让人牵走魔云兽,客客气气地对织愉欠身,“夫人请。” 毕竟在别人地盘上,织愉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分。 她板起脸,带上香杏,由战云霄亲自领着走向魔宫。 宫城太大,走了一刻钟还没到宫门。 但织愉已经累了。 她停下脚步,“你安排我们住哪儿?没有传送阵吗?” 战云霄知道她累了:“没有传送阵。夫人是要我背你过去,还是自己走过去?” 能有人背,织愉当然不可能自己走。 她挥了挥手中的新帕子,示意战云霄蹲下。 战云霄在她面前屈膝伏身,待她上来,托住她的腿弯将她背起。 周遭数道目光瞬间落在了她和战云霄身上。 身后的香杏在盯着战云霄,神情复杂且不善。 其余人则更多是新奇,没有恶意。 织愉环顾四周。 高耸的魔宫雕梁画栋,只不过刻画得多是威风狰狞的凶兽。 比起灵云界的建筑,多了几分恣意嚣狂,少了几分雅逸出尘。 在魔宫前,来往的魔卫皆是一身深甲,长相都偏粗犷。 他们的规矩比灵云界巡逻的弟子放纵一些。 即便都在看战云霄与她的热闹,战云霄也没有训斥。 织愉的目光上移,瞧见魔宫楼上也有人在看。 其中一人身形伟岸,仪表不凡,很是扎眼。 织愉问:“那是魔太祖吗?” 比起战云霄,老是老了点,但也没战云霄说得那么恐怖。 待她做做心理准备,没准儿也能…… 不行,她还是亲不下去。 战云霄仰头看了眼:“那是我父尊。” 织愉:“哦。” 她表情变化生动,连带着战云霄看起来都变得富有生气而有趣 战不癫瞧着不禁露出笑来,对身后坐于榻上的人道:“太祖您瞧,那就是谢无镜曾经的夫人。” 房中琴音袅袅,是为魔太祖疗愈沉疴的琴曲。 魔太祖端详手中神露石的动作微顿,走到窗边。 在舒缓琴音中,战不癫笑盈盈的声音显得十分刺耳:“我还以为,谢无镜看中的夫人,定是个和谢无镜一样冰冷老成的人,再不济也是斯文静秀的。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鲜活娇俏的小姑娘。” 战不癫回头看了眼弹琴的女子:“我一直希望银环也能这样活泼可爱,可她……” 战银环置若罔闻,完全沉浸在琴的世界。 战不癫倍感无趣,接着道:“难怪云霄为这女子被谢无镜毁了脸,也不曾怨憎她。云霄这次私自答应和谈,估计有一半是为她。” “不过这小姑娘拿出的神露石,确实罕见。既然云霄已经把她接来了魔界,她又能拿出有足够价值的东西,不如就和她谈一谈。” 第251章 战不癫询问,“太祖您说呢?” 魔太祖立于窗前,俯瞰宫城中战云霄与他背着的女子,一言不发。 须臾后,他转身坐回榻上,继续听着琴音,端详神露石。 织愉感到一道异于常人的冰冷视线身上扫过。 抬眸,却只见战不癫背对着窗,在和屋内人说话。 * 战云霄将织愉安置在魔宫宫楼侧殿的雅间后,便被战不癫派人来叫走。 走前,战云霄仓促叮嘱:“不要乱跑,有事吩咐香杏去找魔侍。魔宫之中还有我的四个兄弟和一个妹妹,我们兄弟妹之间虽有竞争,但素来一致对外。” “我不把谢无镜毁我脸的仇记在你身上,不代表他们不记。我父尊此番找我商议,多半就是为你的事。你在此等我消息。” 不可否认,战云霄对她很上心。 织愉也不是铁石心肠,她稍微软和了态度:“你放心,我本来也不爱走路。” “那倒是。” 战云霄被她逗笑,转身离去。 织愉喊他:“你记得叫人给我送些吃的。记得,是人吃的。” 战云霄摆摆手,表示听见了。 他走后,织愉便坐在窗边一边赏魔界的景,一边等。 等了半个时辰,还没人来。 是魔族做吃的太慢,还是有人故意刁难她? 织愉摸摸小肚子,唤来香杏,让香杏布下一盘灵云界春雪饼,一碗桃果甜汤。 香杏一声不吭地布好吃食,站在一旁不动,似是在忖度。 须臾后,她道:“夫人,可需要我请魔侍去厨房问问?” 织愉若有所思,头也不抬地点点头:“去吧。” 香杏应声离开。 织愉吃完饼和甜汤,接着眺望魔界风景。 魔界虽新奇,但看太久也是会腻的。 天色不早,原本就暗蒙蒙的天空,显出伸手不见五指般的黑。 织愉下意识动用灵力点灯。 然而灵力触到桌上魔族烛台,却将魔族烛台炸了。 织愉胆薄地躲避开来,从储物戒里拿出明珠照明。 魔宫用的木材不知是何,黑漆漆的,透着股阴沉劲儿。 悬挂的纱幔仿佛与天空和黑木融合,是极深的檀色,上面绣着繁复诡异的魔纹。 白日看还好一些。 此刻织愉一个人坐在这陌生的黑暗地方,不由心生害怕。 她拿起明珠往外走,唤道:“香杏?” 无人应答。 香杏还没回来。 但殿外应该有魔侍在守吧? 织愉急需有个人陪在身侧。她逃跑似的快步跑出殿内,推开门,门外竟然空无一人。 魔宫宫楼之间,有浮空长廊相连。 织愉门外不远处,便是一条长廊。 长廊上纱幔在漆夜冷风中飞舞,周遭漆黑一片,衬得魔宫外灯火通明的魔界王都分外热闹。 织愉走到长廊上坐下,望着满城明亮火光,心中稍得宽慰。 但还是害怕得将手中明珠握得很紧。 铮—— 倏然,尽头的宫楼里,传来一声弦音。 织愉循声望去。 沁神琴音,如春日莺鸣。 琴音伴耳间,织愉不知是入了梦,还是晃了神。 视线穿过尽头宫楼敞开的大门,竟在楼内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走过。 他长身玉立,着玄青绣边锦袍,如瀑黑发由一根深黛锦纹发带随意地束着。 他于浮动的烛火幽光中,穿过深檀纱幔,走入不可见的黑暗深处。 织愉瞪大眼睛,呼吸凝滞一息,下意识追过去。 微凉的魔宫纱幔拂面,仿佛在告诉她,她看的这一幕不是虚幻。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他不该在这里。 第89章 [vip] 见魔太祖 织愉追入宫楼, 正欲跨入他走进去的门,突然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 “我不是跟你说不要乱跑吗?” 战云霄略带责备,“你当我说我的兄弟妹们可能迁怒于你, 是在开玩笑?” 织愉缓了缓心神, 冷静下来, “你听到琴声了吗?” 战云霄:“是我六妹在弹琴。太祖复生归来, 旧伤严重。我六妹擅琴, 便用琴音疗愈之法, 为太祖缓解沉疴之痛。” 那就不是她幻听,也不是琴音让她出现了幻觉。 织愉问:“那方才你可见到有人走入门中?” 战云霄蹙眉凝视织愉片刻,“没有。” 织愉吐出口浊气, 不再往里走,转身回自己的偏殿。 战云霄跟在她身后:“你看见什么人了吗?” 织愉:“可能是方才我一个人太害怕,所以出现了幻觉。” 幼时在宫中, 织愉有过几次这样的幻觉。 母妃去世后, 恍惚看见母妃还在殿内。 但眨眨眼,便不见了。 或许,方才所见也是如此。 “害怕?”战云霄好笑地问,“你怕什么?你也会怕?” 织愉没好气地斜他一眼, 快步往房中走,“你不是答应派人送吃的来,不是说有魔侍在此候命吗?魔侍呢?吃的呢?” 她太理直气壮,完全不像是在他人地盘的弱势一方。 战云霄被她说得心虚, “没有人送东西来,也没有魔侍在?” 第252章 他沉思片刻, “可能是我六妹搞的鬼。” 织愉颇为担忧,“香杏方才代我去找魔侍, 到现在还没回来。她不会被你六妹扣下了吧?” 战云霄立刻唤来魔侍,命魔侍去找香杏,安抚织愉:“没事。你是我请来的人,再如何,她也不会轻易要香杏性命。” 织愉稍稍安心,在战云霄的陪同下,走回漆黑的殿内。 战云霄施法点亮殿内烛火。 大殿亮堂起来,但织愉还是觉得这里阴森森的。 她不大高兴地躺在榻上,一句话也不跟他说。 明明他的兄弟妹们帮他报仇,是理所当然的事。 战云霄面对她这副神态,却心虚非常。 战云霄无奈地发笑,在榻边蹲下,“今日我父尊唤我过去,一是告知我,太祖登位就在这几日。二是,太祖答应与你和谈。” 织愉看向他,眨眨眼,表明自己在听。 战云霄:“不过太祖一向强势,他提出的要求,你不一定会满意。届时,你可不能冲他耍脾气,他不会容忍你的。” 她又不是傻子,才不会见个人就耍脾气。 小时候,母妃就曾说过她很机灵。 在宠爱她或者她得罪得起的人面前,她脾气大得很,娇纵得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但一到太后这种绝不可冒犯的老祖宗面前,她就变得分外收敛。 太后不喜她,她也很自觉地不会往太后面前去。 织愉点点头,“多谢你为我周旋。” 战云霄在她榻边坐下。 织愉侧身避开他,但没踹他下去。 他道:“方才我还听我父尊说了件事,有关南海国那个叫钟莹的。我若告诉你,你是不是更要好好谢我?” 织愉面露困惑。 战云霄:“不知是否是因为她的纯血龙鱼血脉,总之太祖对她有几分特别。” 织愉眼眸亮起星星,像是听到了有趣的市井传闻,“怎么说?” “在你之前,有很多人都跑来向魔族求和。但是他们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魔族驻地。唯独钟莹,太祖不仅允她传信,还几次三番地让她平安回去。” 战云霄道,“刚刚我父尊告诉我,这次不仅你来了魔界,钟莹也来了。而且,她是被太祖接来的。” 织愉惊讶地睁圆杏眼。 战云霄指指地面,“她就住在这下面。” 织愉小声问:“太祖为何接她过来?” “也许是她和太祖达成了某种交易,也许她得了太祖青眼。” 战云霄笑道,“你该不会以为,她帮你传信,就只乖乖传达你的意思,没有一点自己的谋算吧?” 织愉知道钟莹心有城府。 但梦里钟莹一心帮谢无镜,织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竟会和魔太祖有所牵扯。 不过钟莹要与魔太祖交易什么呢? 是和谢无镜有关吗? 谢无镜至今杳无音信。 梦里的一切都太模糊,织愉也说不清,何时才能等到他归来复仇。 织愉叹了口气。 战云霄问:“你叹什么气?” 织愉敷衍他:“累了,随便叹口气。” 她说话总是让他觉得很有意思,战云霄扬起嘴角,“说起来,钟莹也带了侍者过来,还是两个。不过她来了有三天了,太祖一直没召见过她。” 织愉躺平:“哦。” 战云霄俯下身来,脸悬在她上方与她平视,“我将事情都告诉你了,你要如何谢我?” “多谢你。” 织愉推了他一把,没推开。 他极近的气息,让她感到一丝危险。 她翻过身去,用侧脸对着他。 战云霄压下身子,唇靠近她的耳廓,“你可有想过再嫁?” 织愉干脆利落地答:“没有。” 顿了顿,她侧目看他,半开玩笑:“除非你是魔尊。” 战云霄:“我父尊唤我过去,私下里还对我说,他倒是不介意有一个前仙尊夫人做他的儿——” “夫人!” 香杏闯进来,打断了战云霄的话。 战云霄面露不悦。 织愉也不大高兴。 没准儿她差一点就能说动战云霄去抢魔尊之位了呢。 她推开战云霄。 战云霄顺势坐直身体。 在香杏看来,这一幕就仿佛战云霄刚从织愉身上起来。 至于方才他们伏在榻上做了什么。 光是想想,香杏就难以克制地面色铁青。 香杏咬紧牙根:“夫人,方才有个魔侍领我绕路,没想到她是恶意为之,故而现在才回来。” 织愉了然颔首,打发香杏去隔壁休息,准备和战云霄继续方才的话题。 但战云霄理了理衣襟站起来,对她低声道:“魔尊之位,我只能尽量提升修为去争取,绝无可能以见不得人的手段去抢夺。” 织愉对上他的眼眸,明白他会错了意: 他好像以为她在故意挑拨他造反,搅乱魔族。 织愉撇撇嘴,躺回去,懒得搭理他了。 再说下去,他估计要警告她适可而止了。 战云霄带魔侍离开。 香杏注视织愉片刻,终是一言不发地去了隔壁。 织愉歇了会儿,便去小间洗漱沐浴。 换上丁香寝衣,早早歇下。 第253章 来到陌生的新地方,亮了满屋的烛。她还是难以入眠。 辗转反侧至深夜,恍惚间眼前又浮现宫楼里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低低唤他一声:“谢无镜……” 合上眼,良久,在困倦中得以浅眠。 一觉昏昏沉沉至天明。 醒时织愉甚是乏累。 但今日她要去见魔太祖,不能睡懒觉。 香杏听到她醒的动静,敲门入内,手上端着一套黛紫绣花的锦裙。 那花形态张狂,一看就知是魔族的。 香杏:“夫人,这是三太子命人送来的,请您换上。” 织愉挺喜欢每到一个新地方,就尝试尝试当地服饰的。 但也要看情况。 织愉问:“三太子是怎么说的,我必须换上,还是随意?” 若是必须,那这身衣裙如同异国囚服,穿上便是低人一等。 她绝不会穿。 不知魔族是否是这规矩。 反正在织愉的凡俗观念里,便是如此。 香杏身后的魔侍答:“随您喜欢。” 织愉这才接过衣裙,打发香杏与魔侍下去。 魔族服饰与太华山境内想差不多。 只是布料自带阴凉之感,织愉穿上过了片刻才适应。 她鲜少穿这种颜色近黑的衣裳。 穿好后思考片刻,配上了浓紫的花丝宝石腰带,戴上珍珠掐金紫宝流苏颈饰。为这一身增添了些许亮色。 而后她不紧不慢地在妆台前落座,梳了个庄重雅致的发髻,配上花丝簪子与流苏莹石发冠与小钗。 她打扮得颇为认真仔细。 毕竟她就算再不想勾引一个老头,可老头魔尊之位已定,这命运她是逃不掉的。 相见第一面,她当然要给他留下一个深刻印象。 梳妆完毕,织愉对着镜子控制了一下自己不爽的表情,带着还算平和的笑出门。 魔侍在外等候,瞧见织愉从屋内走出,有一瞬晃神。 魔侍从未见过有人将魔族服饰穿得这般明艳鲜亮。 一朵花若是于光中生长而出,即便明丽绚烂,也不会让所有人惊艳。 但倘若蒙上暗尘,她依旧有明月般的光彩,那便很让人惊叹了。 魔侍顿觉三太子喜爱织愉是很有道理的,态度较之先前亲和许多,“三太子已被请去政殿,不能亲自来接夫人,夫人这边请。” 织愉颔首。 香杏要跟,魔侍将其拦住。 织愉吩咐她在此等候,不要乱跑,自己随魔侍走入长廊。 穿过长廊,走入昨夜未能进入的宫楼门。 门内原来还有几道四通八达的回廊,弯弯绕绕令人头晕。 织愉问魔侍,“你们魔族将宫楼设计成这样,大白天也暗沉沉的,就不怕迷路吗?还有你们这衣裙,为什么是凉的?” 魔侍好脾气地回:“魔族的好战暴戾与魔性有关,太明亮的光、太高的温度,都会令魔性暴涨。” “在战场上,魔族会因为魔性愈战愈勇。但平时生活中,许多因为魔性而产生的暴躁与冲突就是没必要的了。魔界的一切,都是因魔族习性形成的。” 这不算秘密,灵云界与魔族交战过的修士都知道。 织愉了然,继续打量魔宫中令她新奇的一切。 只是走了许久还没走到政殿,她有点脚疼。 织愉不由得想若是战云霄来接她就好了。她就可以让他背她过去,省得走这么多路了。 织愉越走越心烦,待走到政殿门口,耐心几乎要到达了极限。 魔侍毫无察觉,推开厚重大门,请她单独入内。 织愉走入门中。 幽森大殿威严深沉,殿内石柱上刻有盘柱魔兽,栩栩如生,威风凌凌,骇人至极。 这大殿比之她父皇的金銮殿,有过之而无不及。 织愉不会怯场,但殿内森冷,令她浑身发寒。 殿内人不多,七名魔族男女立于左侧。 是战云霄一家子。 织愉粗略扫了眼,便已感受到战云霄所言——他的兄弟妹们多少有点因对谢无镜的仇迁怒于她。 右侧则有一女子亭亭而立。 女子着一身南海国华裳,光看背影就知道是钟莹。 织愉的目光从钟莹身上掠过,缓缓上移。 一人一身漆黑天魔兽战甲,随意地坐于高台之上的王位。 甲上的暗金纹路,在大殿内幽明的烛火映照下,泛出摄人流光。 他头面被兽面盔甲遮挡,一张凶恶暴戾的兽面取代了原来的脸。 对上那张魔兽面孔,织愉下意识身体往后躲了一下。 缓缓心神,方能正视。 强大的压迫感,不亚于先前谢无镜威赫审视众修之时。 甚至更胜一筹。 她相信了战云霄说,待她亲眼看到太祖,就会知道——即便谢无镜在,太祖依旧会是所向披靡、当之无愧的魔尊。 不愧是她梦里,让她这个脚踩灵云界众修的恶毒女配,都想要投靠的反派。 织愉同时心中又浮现忧虑: 他看起来如此强横,谢无镜对上他会不会吃苦头? 她胡思乱想着向其行礼:“我乃灵云界天命盟盟主,李织愉。现今执掌天命盟与南海国,今日前来,恳请太祖与我和谈。万望两界能够尽量避免伤亡,互利共赢。” 第254章 她不卑不亢,即便有些被吓到,也毫不失仪。 落落大方,进退有度。 战不癫颇为欣赏地点点头,对战云霄递去一个玩味的眼神。 战云霄装作没看见。 他身边的兄弟及六妹则依旧态度不善。 钟莹亦侧目而来,打量般注视着织愉。 多方视线落在身上,织愉毫不在意。 幼时,母妃每年都为她召开最奢华盛大的生辰宴。 满朝文武,世家贵族,无不在她下方仰望着她。她也从未怯过场。 她施施然直起身子,抬起脸来面向魔太祖。 隔着冰冷而凶恶的兽面,她感觉他的视线仿佛与她对上了。 无形的威压,令她想要移开目光。 但连对视都不敢,要如何勾引这人呢? 织愉迎着他的审视,微扬唇角,笑意清雅。 “你能给出的和谈筹码,只有神露石?” 阴冷低哑的嗓音在殿内响起。 大殿内的气氛,顿时肃穆无比。 他嗓音沉厚而略带沙哑,似是因伤病而致。 但听起来很不错,好像没他年纪那么老。 织愉眼眸微亮,暗暗扫了眼他战甲下的身体。 嗯…… 这老头身材也顶好,堪比谢无镜。 如果他能一直穿戴甲胄与她相处,勾引他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织愉神采飞扬地凝视着他:“神露石只是一块敲门砖。我的筹码,是更大、更具有挑战性的宝藏。” “这份宝藏灵云界无人能动用,神露石也只不过是它的产物之一。它需太祖亲自去取,太祖可愿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18 20:00:08~2024-02-19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941391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娃娃 20瓶;sscy_i、虾尾、西瓜西瓜大又圆 5瓶;私. 4瓶;清寂鹩哥 2瓶;59413915、丑橘不丑的、菇茹、70753023、酸牙糖、四时与安、古言观赏中心、以七、双鱼座的小珩、combing、霸道无情高冷酷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90章 [vip] 困于宫楼 有意思。 战不癫眼中欣赏更甚。 魔性嚣狂。 倘若李织愉直接呈上筹码, 他只会把她当成一个乞求议和的弱者。 但她既透露出她的筹码之重,又抓住了魔族的好战好胜的本性。 若由他来做决策,他必会同意和谈。 魔太祖不急不缓道:“你的条件。” 织愉:“我界的要求, 一是希望在太祖获取宝藏期间, 魔界能暂停对灵云界的侵略。二是希望太祖获得宝藏后, 百年内不再进攻灵云界。” 百年对于魔族和修士来说, 都不算很长的时间。 而能产出神露石的宝藏, 价值绝对远超百年岁月。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然魔太祖身体微微后倚, 姿态轻慢,“一,南海国归降于魔界。二, 停战七日。七日内没有确切得到宝藏眉目,魔界将继续攻打灵云界。” 此话一出,大殿空气降至冰点。 织愉表情变得凝肃。 魔太祖接着道:“若得到了你所说的宝藏, 四海国仍归魔界所有。宝藏所在之地, 也划为魔族驻地。灵云界任何人不得轻易入内。十年内,魔界不再进攻灵云界其他地界。” 十年和平,对凡界来说都短得可怜。 在凡界时,织愉身为大梁公主, 大梁又为凡界□□,万邦来朝。 她常见有番邦前来上供和谈,大梁也从未提过如此猖狂的要求。 假如织愉真是一个来和谈的使者,她必会被这种要求气死。 不过她主要目的是勾搭太祖, 太祖给出什么样的要求都无所谓。 但轻易答应,不符合她来此的表面目的。 织愉佯装恼怒:“太祖似乎并不想和谈, 而是想要羞辱灵云界。” 魔太祖阴沉的嗓音透出些许漠不关心:“公平,建立在同等的实力之上。灵云界没有与魔界平等谈判的资格。” 织愉装出些许难堪, 瞟了眼钟莹。 魔太祖要将她母国夺走,她竟然毫无反应。 织愉:“灵云界如今确实衰微,但若倾全界之力放手一搏,魔界也讨不了好。” 狗急跳墙。真到生死存亡那一刻,灵云界众人当真不会以命相搏吗? 战不癫思考须臾,“太祖,倘若宝藏为真,对我魔界发展有长远而深刻的影响。” 织愉诧异地看向战不癫。 他竟然在帮忙协商和谈条件。 战不癫身后的战云霄此刻倒安安静静,表情严肃,暗自衡量利弊。 魔太祖不慌不忙,反问织愉:“灵云界的人会合力抗击魔族吗?” 他视线锋利,仿佛一眼看穿了织愉的虚张声势。 灵云界的人真会有那么团结的一天吗? 织愉自己都不信。 太祖这个问题像在嘲讽。 不愧年纪大,经历的事多,看问题也透彻。 织愉在心里阴阳怪气,眼帘半低,眸光流转,向太祖递去盈盈一眼:“我诚心来寻太祖和谈,可十年休战之期实在太短。若真这般答应,待回去,我无颜面对灵云界众人。” 第255章 她似是难过,可容色实在娇丽明艳。这般无措情态,若叫寻常男子看了,必会为之心软一些。 比如说战云霄瞧了,就有一刻的晃神,待回过神,便道:“停战不只是给灵云界修休养生息的机会,也是给了魔族利用宝藏发展的时间。” 战不癫赞同这个观点。 他的另外五名子女虽不喜织愉,却也没提出反驳意见。 “你有无颜面,与我何干。” 然而太祖依然不给面子。 织愉抿了抿唇,险些要骂人。 这老不死的软硬不吃,比孟枢还讨人厌! 织愉作出无可奈何之态,“还请太祖给我时间考虑考虑。” 魔太祖:“三日。” 织愉颔首,“好,三日便三日。只是这三日,我或许还会有些想法想和太祖商议,还请太祖莫要嫌我打扰。” 话音落下,织愉做好了他再度不给面子的准备。 然而,他沉默了。 织愉偷瞄他,心想幼时在宫中,她太祖母年纪大了,时常和人说话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这老头该不会和她太祖母一样吧? 她余光留意到,战不癫等人也面露揣测,钟莹亦眼底带着困惑。 似乎都在奇怪他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织愉试探地唤他:“太祖?” 魔太祖这才道:“我未必有空见你。” 竟是婉拒。 他竟然会婉拒。 织愉在心里嘲讽,面上欣喜:“既是我求见太祖,我自当愿意等候太祖有空之时。” 魔太祖没接话,拂手示意她没别的事就退下。 织愉告退。 转身要往外走,瞥见钟莹还站在那儿。 她道:“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钟莹一眼未看她,“我有事要和太祖商议。” 一个傀儡之国没有权势的公主,能和当今三界最有权势的人商议什么? 会和谢无镜有关吗? 织愉心中对钟莹究竟要做什么的好奇达到了顶峰。 她没有多言,离开政殿。回到宫楼偏殿,打发香杏去探查钟莹来了魔界以后都在做什么。 钟莹颇有城府,但她两个武侍总会露出些许蛛丝马迹的。 香杏奉命离去,留织愉一人在宫楼。 织愉早上没睡好,待殿内安静下来,睡了个回笼觉。 处在陌生之地,回笼觉依旧睡不好。 但到饭点,织愉还是起床,重新梳妆,命魔侍带她去找太祖。 门口魔侍惊疑地“啊”了一声,怀疑织愉说错了,“您是不是要我带您去找三太子?” 织愉:“不,我要去找太祖。” 她要去找太祖吃饭,让太祖尝尝她爱吃的美食。 他爱不爱吃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这只是她和他拉近关系的手段罢了。 魔侍略显迟疑,但还是带织愉穿过长廊,走入魔宫主殿。 到达连接主楼的一条长廊,魔侍停步:“魔尊不许闲杂人等接近太祖所住宫楼,您要去只能自己走过去了。” 魔侍教她穿过长廊后,还要穿过七绕八拐的回廊。 这整座宫楼如今都是太祖所住,魔侍也说不清太祖会在这宫楼里的哪儿。 织愉嘴角抽了抽。 为了剧情,还是得去找。 她客气地对魔侍道谢,大步走上长廊。 魔侍望着织愉的背影,欲言又止,终是不敢对这栋楼妄加猜测,什么也没说。 织愉步步走近。隐约听见舒雅琴音,微弱如风,拂过耳畔。 织愉猜测魔太祖此刻又在听琴治痛,循琴音而去。 然走入这栋宫楼,其内幽暗无光,装饰与其他楼无异。 因四处漆黑一片,更显鬼魅阴森。 原本舒心畅然的琴曲,在织愉听来都变了调,如同靡靡鬼音。 织愉害怕地后退,不想为难自己,转身要离开。 却发现身后直通长廊的门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成了一堵陌生的墙壁。 织愉顿时慌乱,手持明珠上前碰了碰墙壁。 是实墙,不是幻觉。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心道这多半是因为楼内有阵法。 然而,还是不禁想到了鬼怪话本里说的鬼打墙。 织愉第一次这么烦自己竟然看过那么多话本。 她拍拍脑门让自己冷静下来,将明珠丢在脚下照明,也算做标记。 她小心翼翼地在明珠光晕中行走,走一段路,便丢下一颗明珠。 如此做,倒还真被她找到一道门。 织愉谨慎地推开门,祈祷这是出去的门。 但门后是更加错综复杂的回廊。 回廊弯弯绕绕,叫人根本不知该往哪儿走。 织愉思忖着,要不就在这儿等别人来找她吧,她懒得走了。 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那声音太小,叫人分不清是否是幻觉。只让织愉突的一下汗毛直立。 她回过头。 就见原本她撒的满地明珠,竟然不见了。 织愉惊觉这栋楼是会变换的。 她若是一直留在这儿,别人未必能找到她。 魔太祖那老头真狠毒。 他怕不是假装婉拒,故意引她过来,想困住她。 若她真是来谈判的,三日后想要出去,就得听他予取予求了。 第256章 织愉心里骂骂咧咧,生气胜过了害怕,握紧明珠大步走入回廊。 她就不信这栋楼真能把她给困死。 她储物戒里的宝贝们可不是吃素的。 如果真困得出不去。 那她就……三天后答应他的要求呗。 * 明亮清雅的大殿之中。 炉烟袅袅,琴音沁神。 一人一身战甲倚靠在榻上,合眼假寐。 一人坐于帘幕之外,倩影如霜,素手抚琴,冷面尽显沉溺于琴的情态。 倏然,异响如遥远的蚊蝇之鸣传来。 虽微不可察,却还是惊扰了她。 战银环眉头微蹙,手下琴音戛然而止。 她循声向地下瞧了眼,对帘幕后的人道:“抱歉。” 帘后魔太祖亦睁开眼,眸光往下一扫,而后合上眼。 战银继续抚琴。 但时不时传来的异动,让她无法忽视。 直到楼下传出一声爆裂之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爆炸。 她琴音尖锐一变,停下抚琴之手,“太祖,可否让我先去将闯入之人处理干净?” 魔太祖淡淡道:“闻琴见性,琴随自身心意,而非他人之意。若不能忽视外界干扰,你的琴境到此为止了。” 战银环深吸口气,平复心绪:“多谢太祖提点。” 她闭上双眼继续抚琴。 琴音再奏,却听见那异响突然就在脚下响起。 闯入宫楼的那女子的低骂声,近在咫尺。 战银环继续抚琴,在琴音中,听见那人拆家似的动静。 她越让自己无视,反而越发在意。 在意那女子的动静,在意太祖的反应。 战银环无意地偷瞄帘后太祖。 战甲掩面,看不出情绪。 但战银环看他姿态,便知他现在并未休憩。 他也被那女子吵到了吗? 战银环正想着,忽听楼下女子拆家动静消失了。 反倒是楼外群芳园中,响起女子惊喜的低呼。 不只是在惊喜她出来了,也是在惊喜魔界竟有群芳园这般明丽之处吧。 战银环俯视颤动的琴弦,心想: 听闻夺舍后,若原身神魂并未完全消散,夺舍之人多少会受到原身影响。 太祖也是如此吗? 否则,他怎会将那女子放入群芳园,而不是用阵法将她杀了? * 群芳园中。 织愉在花树下的长椅上躺下,眼中倒映上方满枝繁花。 透过花间缝隙可见,此处天空与魔界泛着幽暗的天不同。 碧蓝如洗,晴空映日,犹如世外桃源。 空气中清雅花香浮动,树下石桌长椅凉亭,风格极像凡界。 桌上还放着凡界的茶壶,壶底映着大梁官窑的字样。一旁竟还堆叠着几本凡界话本,其中还有一本是《与道眠》。 这简直让织愉怀疑,自己是破开时空误闯回了凡界。 她惬意地呼吸着此处清新空气。 自进魔界后,魔气引发囚龙之毒躁动的感受也缓解不少。 那本《与道眠》的书封是她从未见过的版本。 作为一个话本爱好者,织愉根本不可能憋住不看。 即便是在青天白日下,她还是忍不住将其拿起翻阅。 正打开第一页,瞧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 未看仔细,织愉忽听有脚步声靠近。 第91章 [vip] 约魔太祖 她警觉侧目, 将书藏于怀中,就见一男子着铁色锦袍,信步而来。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他语气比他的脸看起来和蔼许多。 织愉用疲倦的大脑回想了下——他是战云霄的父尊, 现任魔尊战不癫。 她叹口气, 与懒抗争着要站起来行礼。 战不癫在她对面坐下, 摆摆手示意她躺着。 织愉便不客气地不动了, 语气还算客气:“多谢。” 她自述:“我想找太祖, 未曾想太祖宫中竟有法阵。我被困在其中, 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儿来了。” 此处似乎是这栋主楼特有的花园子。 织愉躺在这儿,能看到花树外那高耸威严的宫楼, 还能听见楼里传出的琴曲。 战不癫暗觉玩味: 她未经允许闯入,太祖竟不计较,轻易将她放出了主宫宫楼。 早前他的几个孩子不懂事, 硬闯主宫宫楼。可是在其中吃了不少苦, 七日后才被放出来。 战不癫审视织愉:“夫人很喜欢此处?” 织愉:“在我看来,此处比灵云界风光更好。尤其是这桌上事物……这些都是太祖布置的吗?” 战不癫:“非也。此处乃我一位亡妻钟爱之所。她从前阴差阳错跌入裂隙,落入凡界。回来后时常感慨没有机会再去凡界,便尤为喜爱收集凡界的东西。” “说起来, 云霄对你另眼相待,或许也有她的原因。” 织愉疑惑地睨战不癫一眼。 战不癫:“云霄是她的孩子。” 织愉讶异地“哦”了声。 “除了这茶盏,她还收集了很多东西。比如说这些书。” 战不癫指了指她,“还有你怀中的那本。” 织愉尴尬地将怀中书拿出来:“我没想偷, 不然我就将书收入储物戒了。” 战不癫:“我知道。听闻夫人极爱看话本,仙尊就曾派人到处给夫人找有趣的话本, 都找到魔界来了。” 第257章 织愉翘了翘嘴角。 谢无镜对她果然很好。 战不癫观察着她的神色:“不过这本话本我虽没看过,但我印象里, 亡妻曾向我骂过,说写这本书的人不是心怀恶意,便是为了赚银子博人关注,胡乱改编。” 织愉好奇:“为何这么说?” 战不癫:“亡妻落入凡间时,似乎结识了故事里的女人。” 织愉惊讶地瞪圆了杏眼:“那女人告诉过她原本的故事?原本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战不癫笑得意味深长,“夫人有问题问我,我也有问题想问夫人。不如我们互相提问回答,不得有半点欺瞒,如何?” 织愉顿时对他称亡妻认识《与道眠》女主一事产生了怀疑,戒备道:“这就要看魔尊想问的是什么了。” 她只是问故事情节。 战不癫若是问些不该问的,她岂不是很亏? 战不癫笑笑:“夫人便用你与仙尊之间的真相,来交换与道眠的故事,如何?” “不如何。” 爱说不说。 织愉撇撇嘴。 战不癫闻言反倒大笑起来:“夫人的反应,已经告诉了我一些你们的故事。” 他接着道:“可惜,亡妻在世时,我不爱听她那些从凡界听来的故事,所以我并不知道这本话本的故事结局如何。” “只记得,亡妻有一本手记,是她从凡界带回来的,似乎和与道眠的主角有关。” 织愉心里泛酸: 什么人呐,运气那么好。随便一遇就是故事原型。 她和谢无镜走遍大江南北,也没遇到一个话本里的主角。 酸的同时,她又蠢蠢欲动,想看那本手记。 她眼珠转来转去,不断偷瞄战不癫。 战不癫被她的表情逗笑:“夫人想看?” 想。 但她不想拿她和谢无镜之间的事去换。 战不癫也不为难她:“那夫人就说说,倘若谢无镜还活着,他会有何遗愿吧。” 织愉蹙眉。她膈应“遗愿”二字,不想回答,“我怎么知道。” 战不癫:“夫人想和太祖面谈吗?” “那是自然。” 战不癫:“夫人若肯告诉我谢无镜的遗愿,我可以帮夫人。” 手记不是必须看的,但走剧情是必须的。 织愉有些犯难。 战不癫:“若夫人不肯,便算了。只是宫楼之中的法阵,我也无法破解。若没有我的帮助,夫人恐怕这三日都见不到太祖。” 这是威胁还是实话?战不癫语调随和,叫人看不出他的本意。 织愉迟疑须臾:“非要我说的话,谢无镜的心愿大概是三界太平。” 战不癫轻笑一声:“这真是十分难办。” 他视线定在织愉身上:“夫人确定他的遗愿与你无关吗?” 织愉:“若只能有一个心愿,那应是与我无关的。” 战不癫忖度片刻,起身道:“说到做到,我会命人尽快去找出亡妻生前留下的手记,待找到便立刻命人给夫人送去。” 听话音,他似乎要找很久。 织愉不在意道:“不要忘了帮我约见太祖便好。” 战不癫笑:“那是自然。” 目的已达成,他离去,走前问织愉:“夫人可要随我一同离开?” 织愉略显迟疑。 此处能缓解她囚龙之毒的不适。 可无人带领,她不知道怎么出去。 战不癫了然,指出方向:“待会儿夫人想出去,可往那儿直走。此处有我布下的阵法,不会有外人来打扰,夫人可放心在此休息。我先行一步了。” 他大步流星往外走。 织愉暗骂:这个老东西也是别有用心。 这原是他的地盘,她定是触动了他的阵法,他才过来。 他还装模作样问她为何在此。 织愉躺回去,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小盏白栀乳饮,饮尽躺下。 既然无人打扰,她要抓紧这机会,好好睡一会儿。 这里实在很像凡界,比别处令她安心。 织愉倦意渐生,不知不觉间入眠。 宫楼之上,琴曲止。 战银环行礼,收琴离去。 偌大殿中,便只剩下魔太祖。 他起身,走到窗前。眸光往下一扫,在烂漫花树间,瞧见一人安详的睡颜。 微风携花拂过她的脸侧,并未惊扰到她。 * 战不癫走出群芳园,在离开的路上,碰见刚从主宫宫楼走出的战银环。 方才战不癫与织愉谈话,并未布阵隔音。战银环在楼上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她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向战不癫行礼,便要告辞。 战不癫主动叫住她:“你可知我为何要问谢无镜的遗愿?” 战银环:“不知。” 也不感兴趣。 战不癫与她并肩而行:“我担心谢无镜影响到太祖。我想了却他的执念,让他早日彻底消散。” 战银环默然。 战不癫:“十五日,便是太祖成为新任魔尊之日。在此之前,我会邀太祖去看看都城的魔族们,熟悉一下如今魔界的风土人情。” 战银环挑明他的盘算:“你是在帮李织愉约他。届时,李织愉会一同前去。” 战不癫:“没错。到时候你也一同前去,再叫上你三哥。年轻人出去玩一玩,是好事。” 第258章 战银环静默须臾,戳穿他的心思:“这不像是在帮她约谈,倒像是为三哥创造机会。” 战不癫笑起来,伸手要拍战银环的头,却被战银环面无表情地躲开。 他倍感无趣:“也是在帮你创造机会。届时,好好陪陪太祖。” 战银环仍是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没起伏:“是。” 年纪轻轻,乏味平淡,没有人家仙尊夫人半点鲜活。 战不癫板起脸,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眼疾手快在战银环躲避前拍她脑袋一下,“别整天玩你那破琴,跟你哥他们学学,多玩玩年轻人玩的东西。” 然而战银环只是用眼神睨他一眼,仿佛在说他幼稚,而后告辞。让老父亲十分心堵。 * 织愉睡醒时,天色已近黄昏。 云霞漫天,如火绚丽。 在凡界时,幼年的她长于宫墙之内。宫墙很高很高,她鲜少会抬起头看云霞。 时常欣赏云霞之美,是在和谢无镜相遇之后。 在为命奔逃的时光里,他们一起看过朝阳暮霞,晨云晚月。 当时只道是寻常,以为还有无限时光可赏。 织愉叹了口气,懒懒地起身。 她在凡界时总是这样,一觉睡到暮色起,就会发呆惆怅。直到谢无镜问她:“你晚上要吃什么?” 她才会瞬间活过来,开始认真思考晚上吃什么,叫谢无镜去做。 织愉回想起那时的光阴,扬起嘴角,缓步走出群芳园。 走至结界出口,她扫了眼这园子,叹完成恶毒女配的任务前,也许没机会再见到这样的凡界风景了。 余光却扫到,高楼之上的窗边,有道人影正望着她。 是魔太祖。 死老头,站那儿笑话她入了他的圈套呢吧。 织愉嘴角一扯,对他露出个看似娇俏的笑,挥挥手告别,心里白眼翻上天。 她不指望魔太祖回应她。 果然他看到她笑盈盈地和他打招呼,便回屋里去了。 没能看见她狼狈的模样,很不称心如意,不想再看她了吧。 他不高兴,她就高兴。 织愉乐呵呵地走出群芳园。 * 织愉想的约见,是第二日就能见到太祖。 然而第二日她起了个大早,换上一身松石云烟兰草的大袖裙,配上藤萝紫绒大氅。 坐于妆台前梳了个娇妍的发髻,刚簪上第一支紫桃小簪,便听门外有人通报,战云霄来找。 织愉应允战云霄进来,请他在外间帘后落座,暗藏欣喜道:“是太祖派你来的,还是你父尊派你来的?” 战云霄注视魔花屏风上,由烛火倒映出的一抹倩影:“我父尊叫我来告诉你一声,明日戌时到宫城斩天台等候。” “明日戌时?” 织愉讶然地抬高了音量,戴发簪的动作顿住。 战云霄:“怎么了吗?” 织愉:“戌时出宫,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战云霄:“你是要去见太祖议事,就算急着赶回来,起码也要在丑时以后。” 织愉拧眉,手中簪子因烦躁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不能改个时间吗?” “父尊想约见太祖也并非易事,既然定下了,便改不了。” 战云霄道,“入乡随俗,魔族与灵云界习性不同,偏向昼伏夜出。你要习惯。” 织愉无言,心中更为烦躁。 这不是习不习惯的事。而是——她的囚龙之毒,如今的毒发之日恰是十五日。 去年八月十五那天,她离开梦神山回到仙府后不久,囚龙之毒便发作。 那时她昏昏沉沉地把自己关在房中,还害怕是因为谢无镜死了,她吸收了他的仙气,有所感应,才会如此。 后来记起,谢无镜说过,他们在相庭山圆房那次,导致囚龙之毒推迟。 原来,圆房那几日,恰好是到十五日止。 没了谢无镜的仙气,她只能用天谕给的应龙神胎粉缓解。 应龙神胎粉的神气精纯暴戾,解毒之时她的反应,与用谢无镜的仙气完全不同。 织愉为难地眉头都要拧在一起了:万一在见太祖时毒发了,那可怎么办? 织愉越想越烦,随手将手中簪子扔出去。 久不闻回答,反而见她砸东西。战云霄不解地追问:“究竟怎么了?你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你。” 他帮? 来了魔界之后,因魔气所致,囚龙之毒隐隐要发作起来的感觉一直在她身体里盘桓,难以消散。 战云霄这个魔可帮不了她。 织愉:“无事,明日戌时便明日戌时吧。我还有事,请你先离开。” 可是接近太祖唯一的机会,她不去也得去。 织愉从储物戒里取出新簪,插于发间。发髻都梳好了,爱美如她,就算不见人她也会打扮。 魔太祖即将登位,战云霄作为魔三太子也确实有很多事要忙,便没有强留。 屋内只剩织愉一个人。她慢条斯理地梳妆好,心绪还是无法平静。满面忧愁地斜靠在榻上。 她有好多话想抱怨。 可是无人诉说,不自禁哼哼一声,发泄情绪。 若是谢无镜还在,她就能跟他说了。 他一定会认真地听她说,然后安抚地轻轻拍拍她,让她依偎进他怀中。 第259章 织愉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告诉过他了。 他的手很漂亮,却冷硬如冰骨。尤其握着刀的时候,会让人觉得那是一双毫无血色、没有温度的杀戮之手。 可每当他轻抚她的发顶,轻拍她的背,她都会觉得他的手好暖,让她感到安心。 织愉身体微微蜷缩起来,侧睡在柔软棉衾之间。想着谢无镜,渐渐平复满腔躁意。 算了,随机应变吧。 届时叫香杏偷偷跟着。 * 翌日酉时,斩天台。 织愉着一身槿紫绣蝴蝶兰大袖,外套幻紫绒大氅,坐步辇而来。 她下辇,扶了扶发间摇晃的流苏金梅钗,腕上铃铛手链叮铃作响,款款走上斩天台。 待看见斩天台上人影的刹那,她的笑僵在嘴角。 “夫人,你来迟了。” 战云霄向她走来,要牵她与他共乘一骑。 织愉目光扫过战云霄身后的战银环与依旧一身战甲的魔太祖,最后在钟莹身上停留片刻。 她终是没忍住,对战云霄道:“我来迟了吗?不迟吧,不是还有你的兄弟们和父尊没来呢吗?” 战云霄:“他们不来。” 织愉故作惊讶:“怎么会不来?你们难道不是出去家族聚会的吗?” 这下,就算是个傻子都听出她的阴阳怪气了。 战云霄没忍住笑出声,就连战银环也奇特地看她一眼。 唯独钟莹皱了眉。 战云霄与战银环跟来,都有正当理由。唯独她,是强行跟来的。 织愉没想讽刺单独某一个人,她是不爽在座所有多余的人。 可恶的战不癫,竟敢摆她一道。 不过她也对他也没说实话,大家半斤八两吧。 织愉控制不悦的表情,走向魔太祖:“不知太祖打算如何出宫,我可否同太祖一起?我不会御剑。” 话音落,斩天台上倏然安静。 战云霄的笑声戛然而止,眉头轻拧。 织愉在魔太祖面前停下,仰起脸,嗓音娇柔:“先前太祖说没空与我论事。我想在出宫的路上,太祖或许会有空?” 她今日刻意打扮了一番,原本娇艳之容,更显殊绝。 粉面桃腮,唇抹朱丹,泛出盈盈润泽。眉眼妆容,浓淡相宜。眼波流转,眼尾下半蝶花钿仿佛活了过来。 煽动蝶翼,试图,拨人心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19 20:00:08~2024-02-20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歌如梦 20瓶;57269317 6瓶;非正式读书人 2瓶;59413915、酸牙糖、四时与安、佳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92章 [vip] 依偎他怀 风起, 无声。 织愉闻到风中送来魔太祖身上如兰似麝般的香,有一瞬走神。 这香很特别,多香交织, 还混着淡淡药苦。 浓烈, 且侵略性极强。 但她竟丝毫不觉反感。 反而觉得, 这是她来到魔界之后, 闻到过最好闻的香。 晃神之时, 忽听耳边响起一声野兽低吼。 织愉闻声侧目, 就见一个黑糊糊的东西近在咫尺,几乎要贴上她。 她惊愕地瞪大眼睛,竭力保持从容仪态, 定在原地不动。只是脸色顷刻间变得煞白,浑身僵硬。 那东西是一只魔兽,与天马明心化厄差不多大。 但模样狰狞, 似麒麟恶鬼, 身披漆黑铁甲,魔气缭绕。 它牛眼俯视织愉,歪了歪脑袋。张开口,露出尖利獠牙, 伸长猩红舌头似要舔她。 那血盆巨口,简直能一口吞下她整个头。 织愉吓得想跑。 可仓惶逃窜,太难看了。 她嗓音紧绷,故作镇定:“这是?” 长舌舔上她之前, 一只覆甲之手推开了它的头。 魔太祖抬手,它便顺从地走到他身后, “天魔骐麟。” 织愉走到骐麟身旁,向魔太祖伸出手, 半带撒娇:“他太高了,我上不去,可否拉我一把?” 魔太祖不语。 战云霄欲言又止,想要上前把织愉带回来。 战银环拉住他,无声地对他摇了摇头。 钟莹思忖须臾,召出她的鲛皇锦缎。锦缎变化之下成了能载人之物。 钟莹邀织愉:“夫人与太祖共乘,多有不便。不如和我一起。” 魔太祖久不回应,钟莹给了她台阶。在场众人都认为,织愉应该顺阶而下。 僵持须臾后,却见魔太祖一手扶住了织愉的手,一手托住她的腰,将她抱上了天魔骐麟。 战云霄与钟莹心中无不讶异,略显愣怔。 织愉莞尔,坐在高大骐麟上俯视魔太祖。 果然,她领会的意思没错。 这位魔太祖的举动,让她想到谢无镜。 一般情况下,别人提出建议,谢无镜不说话,便是无视别人。 可若谢无镜不说话,但会作出应对,便是默许,只是懒得多言。 大多时候,旁人只能看到第一种情况的谢无镜。 可她对谢无镜默许的姿态,再熟悉不过了。 织愉暗暗打量魔太祖,心道魔太祖若是真和谢无镜一个个性,那真是既好办又难办了。 第260章 他默许她共乘,说明他对她还没那么排斥。 但想要更进一步,很难。 就算谢无镜对她很好,她也不得不说: 谢无镜这人,心是冷的。 从前在凡界时,她一度以为谢无镜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直到她们走遍大江南北,看过无数次她为旁人的命途坎坷触动,而谢无镜不为所动。 无数次她被对她好的好心人感动,而谢无镜毫无反应。 最开始时,他甚至说过一位老婆婆很过分的话:“她看着是在对你好,也许只是想骗取你的信任,将你拿去换钱。” “就算是真心,现在对你好,也只是因为处置你的价格,还不足以让她心动。” 后来她们离开那座城,证实了那位老婆婆是真的质朴,真的对她好。 谢无镜也只是道:“相处时间太短,不足以见人心。” 织愉曾为此和谢无镜吵过一架,后来慢慢因为他颠簸的生活理解了他。 她以为,他是为此很难信任别人。 直到到了灵云界,她感受到他变得更加冷,才意识到他的冷比不信任更可怕。 他不是不信任,不是对别人失望,不是厌恶别人。 而是根本对别人生不出情绪,所以总是很抽离地俯视所有问题。 若魔太祖是这样一个人,她要拿下他,难度不亚于她遇见的是仙尊谢无镜。 身为仙尊的谢无镜,会对一个娇纵的凡界公主另眼相待吗? 织愉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思索期间,魔太祖翻身跨上骐麟。 冷硬的玄甲靠在她身后,玄甲上暗金的刻纹仿佛能刺透衣裙。 织愉后背被硌得有点疼。 她挪动身子,试图找个舒服的姿势靠进魔太祖怀中。 却听魔太祖沉声道:“再动就下去。” 织愉委屈地撒娇:“你硌着我了。” 斩天台上诡异地静了。 织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歧义。 她有过经验,也是懂的。 魔太祖毫无反应:“你可以下去。” 织愉好不容易上来,当然不可能再下去。 她忍着不适,依偎在他怀里。 天魔骐麟踏云而起,踏空奔行,直往宫城外去。 织愉实在忍受不了背后的坚硬,身体干脆往一旁倒,倚在他手臂上。 魔太祖:“你真不怕跌下去。” 这样侧坐的姿态,让她更好地面对魔太祖,嫣然一笑:“你不会让我跌下去的。” 魔太祖不语,却也没收回被她压住的手臂。 战云霄目送二人离去,骑上天魔兽:“想来灵云界的事,尚有转圜余地。” 战银环与他并肩骑上天魔兽:“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战云霄眼底晃过一瞬动摇,反问:“不然呢?” 战银环很不给面子地道:“你在自欺欺人。你明白的,按常理来说,魔太祖绝无可能同意与她共乘。” 钟莹闻言看了眼战银环,乘鲛皇锦如乘云雾,追天魔骐麟而去。 战云霄冷了脸:“在她看来,太祖又老又丑,她看不上太祖。” 战银环不与他争辩,尖锐地道:“但倘若她看到太祖面具下的那张脸呢?你觉得她还会看不上吗?” 战云霄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反唇相讥:“你还是先担心钟莹吧。父尊盼望你能嫁给太祖,你有进展了吗?” 战银环:“父尊并不强求。” 战云霄调侃:“你该努努力。” “我自会争取。” 战银环看了眼战云霄,难得扯出个笑,“但我觉得钟莹的威胁,没有仙尊夫人大。” 是欠揍的笑。 战云霄瞪她一眼。 兄妹俩并肩而行,继续谈论魔太祖、钟莹还有织愉的事。 另一边,魔太祖的天魔骐麟已经载着织愉甩开众人,不见身后人影。 好像该装模作样讨论一下灵云界的事了。 织愉故作正经,身体却还软软地倚在魔太祖手臂上,“灵云界的天材地宝,远不止能凝出神露石的宝藏。倘若太祖愿意将休战期延长至百年,除占下的四海国外,灵云界其他地方每年都愿为魔界献上地产奇珍,如何?” 魔太祖:“十年后,整个灵云界皆归魔族,何须要灵云界修士上供,才能得奇珍?” 织愉扁扁嘴,一脸无可奈何。 她手抵在魔太祖胸膛上,偷偷摸索着,摸到一块冰冷平整的玄甲面,把脸靠了上去。 “灵云界还有什么是能打动太祖,令您心软的呢?” 织愉嗔怨地抬眸,仰望他面覆兽甲的脸,“只要您说,只要灵云界有,我都可以为太祖争取。” 魔太祖:“灵云界有什么是魔族得不到的?” “没有,待灵云界臣服于魔界,一切会是魔族的。除了……人,和人所拥有的东西。” 织愉纤细柔嫩的手上移,轻轻搭在他的肩头,“我有很多灵云界修士见所未见的神物,太祖要吗?” 魔太祖兽面下的眼眸扫过她的面庞,不作回答。 织愉嗓音轻渺若拂过耳畔的风,“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你。” 话音落。 织愉明显感觉到,他周身气息有所凝沉。 不像是被蛊惑,反倒像是不悦。 第261章 这老头脾气真怪。 织愉心中暗骂,口中却殷切询问:“太祖,怎么了?是我哪里说得不妥吗?” 她低垂眼帘,粉面染上些许惆怅。 但凡换个人来,无论是谁,都会为她心软。 然而魔太祖的气场更加低压:“听闻你来自凡界,与灵云界众人素来不合。饶是如今成了天命盟主,他们多半也绝不会真心信服于你。你为灵云界做到如此地步,原因为何?” 为灵云界是假,为你是真呐——若是他已心软,织愉便可以这般调情了。 可惜郎心如铁。 织愉深深叹了口气:“太祖说得没错,即便我坐于高位,灵云界也没人服我。所以,我更需要做出些事来,叫他们必须臣服于我。” 魔太祖语带隐讽:“你为灵云界争取百年,他们便会臣服于你?” 织愉指腹无意般在他铁甲上摩挲:“远远不够,我自然还会再做些别的,让他们畏惧于我。” 魔太祖默然。 织愉虽拿不准他会不会让步,却感受到他不似方才那般冷厉了。 她唤他:“太祖,我提的条件,您如何想?若不满意,我还要再想想别的呢。” 魔太祖:“你想的时间不多了。” 意思就是他不满意这个条件呗。 织愉控制住自己的不满,垂首作无助状,“是。我会尽力。” 谈话间,天魔骐麟已至魔都城中。 夜色下,魔都城昏暗如酆都鬼城。 在黑沉色调与紫月照耀下,即便家家门口点亮了灯火,那灯火也不能驱散多少阴沉之气。 魔太祖落在东城外门角处。 凡入城者,皆先在此下魔兽,故而此处来往之人颇多。 天魔骐麟、身姿挺拔高大的天魔、还有骐麟上坐着的非魔女子。 无一不引人侧目。 魔太祖示意织愉下去。 织愉为难地看看地面:“太高了。” 魔太祖便下了天魔骐麟。 织愉调整姿势,等他来抱她下去。 然而魔太祖只是做了个手势,天魔骐麟便屈膝伏地。 织愉无语,跳下骐麟。 魔太祖将天魔骐麟收起。 待战云霄等人陆续到达,众人一同进入魔都城。 魔都城瞧着昏暗阴沉,走入内,却又比灵云界热闹得多。 街市上吵吵嚷嚷,颇有凡界边塞市井之风。 织愉新奇地四下张望,被路边摊上一件件从未见过的小玩意儿吸引了注意力。 她一边思考要如何再找机会与魔太祖独处,一边又按捺不住想去逛街市的心。 战云霄走到她身侧,钟莹走到魔太祖身边。 二人心照不宣,看似不经意地隔开织愉与魔太祖。 “今日太祖本就是来看魔界风土人情的,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地。你想去玩什么、逛什么,随意去就是。”战云霄拉着织愉的胳膊,领她往摊子上走。 织愉迟疑地瞥了眼魔太祖。他信步而行,好似并没有留意到她与战云霄。 战云霄:“待会儿我会带你追上太祖的。” 织愉这才安心,兴致勃勃地和战云霄一起往摊子上冲。 钟莹立于魔太祖右侧,指着相反方向,温声道:“我对魔界不太熟悉,可否请太祖陪我去那边看看?” 战银环站在魔太祖侧后方,把钟莹与战云霄的小心思看得透彻。 她道:“太祖重生归来,想必对如今的魔界也不熟悉。我往常不爱出魔宫,对魔都城亦是无甚了解。” 战银环指向战云霄,“我三哥时常出来玩乐,人称魔都小灵通,我们不如跟他一起。” 钟莹神情微僵。 战云霄暗暗瞪向战银环: 他是个屁的魔都小灵通啊! 静谧诡异之中,唯有织愉面露惊喜,“银环公主说得有理。” 她雀跃地盯着魔太祖,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虽然她其实有点讨厌魔太祖。但是天赐良机让她与他共游乐,她当然要把握住。 第93章 [vip] 同他游乐 战银环说得有理有据。 就算再抗拒, 战云霄也不得不拉下脸来,欠身邀请太祖同行。 毕竟是他名义上的祖爷爷,他还能让太祖滚一边儿去吗? 魔太祖走来, 织愉立刻撇下战云霄, 跟在魔太祖身边。 战银环紧随魔太祖身后, 看似步伐随性, 实则故意把钟莹、战云霄与织愉、魔太祖隔开。 战云霄低声质问她:“你想干什么!” 钟莹亦眼神沉沉地盯着她。 战银环:“从根本解决问题。” 织愉隐约听见身后人嘀嘀咕咕的, 但没太听清他们在嘀咕什么。 她好奇地回头看了眼, 他们却又都不说话了。 算了,管他们说什么呢。 现在魔太祖最重要。 织愉按下好奇,与魔太祖一同走到摊位前。 这是一个卖魔器的摊位。 织愉对那些模样狰狞古怪的东西不感兴趣。视线从摊位上一扫, 一眼就看中摊位侧边摆放的发冠与配饰。 这些东西有男款亦有女款,每种都很有魔族特色。 上面雕刻的花纹、兽纹、祥纹,镶嵌的宝石, 用的金属……也都是魔族特产。 织愉虽不喜欢穿戴颜色过于暗沉的东西。 第262章 但只要是漂亮的东西, 她都喜欢买。 织愉手指在摊位上点动,“这个,这个,这个……” 她点的都是模样粗犷的。 战云霄凑过来调笑:“没想到你竟喜欢这种风格。” 织愉睨他一眼, 最后在摊位上一指,“还有这个。” 摊位老板认得出魔太祖及战氏皇族,故而也不敢轻看与他们同行的人。 他笑得合不拢嘴,殷切地准备帮织愉把东西全包起来。 却听织愉道:“这些都不要。其他的全给我包起来。” 摊位老板一愣, 嘴角简直要咧到耳后根。原本粗野狂放的面容都变得喜庆,连声应:“好好好。” 战云霄与战银环也愣住。 战云霄:“这些虽都是小玩意儿, 可也要不少魔金石。这才第一个摊子,后面还有很多呢。” 魔金石是什么? 织愉略一思索, 惊讶:“你们魔界不能用灵石?” 战云霄好笑道:“当然不能用。” 摊老板一听,立即停下帮忙收东西的动作,迟疑道:“这些你还要吗?” 织愉面露为难:“你真的不收灵石吗?” 老板:“姑娘,灵气会伤魔的。我收那玩意儿干嘛。” 织愉眉眼微耷,嘴角微微往下撇。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买东西说了要以后又不要了。 便是在凡界,后来当她想要什么,只要停在那儿多看了一会儿,那东西最终都会被谢无镜送到她手上。 有他在,他从不会让她考虑要不要。 只要她想要,她就能得到。 织愉犹豫间,战云霄无奈地掏出一袋魔金石递给老板,“这些都要了。” 织愉暗淡的眼眸亮起来,对他笑:“多谢你。” 战云霄:“你可真能买,之后不能这样了。买这么多你又戴不了。” 织愉的笑容微僵,拦住他递魔金石的手,“但是不用你给。” 她从储物戒里拿出一顶发冠。 发冠上所嵌之石,每一颗都神气熠熠。 神气震得战云霄、战银环都瞳孔微窒,摊位老板更是死死地盯着发冠,眼睛都要黏上去。 周围的魔族亦被吸引,向此望来。 那本就娇艳出众、惹人频频侧目的非魔女子,此刻在隐隐神气流转中,已然成了整条街上最醒目的存在。 魔族不喜灵气,但对神气的渴望,与灵云界修士一样。 只是大多数神气,都强大得无论是修士还是妖魔都无法承受。 世间流传之神物,皆是受岁月洗礼消磨了一部分神气的。 如织愉拿出的神冠这般被炼化过、温和至极的神物,简直堪为世间至宝。 织愉准备抠一块神石下来,临下手,又舍不得。 她不是舍不得神物,这东西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件饰品。 只是她的饰品都是精心打造,用来配衣裙的,就没一件是浪费、是她不喜欢的。 可是魔界的东西很新奇。 拿她已经有了很多的东西,来换对她来说很少见的新物件,似乎也很合理。 织愉斟酌片刻,直接把发冠递给老板:“此物先压给你,其中价值我想你应该知道,就算买下你整个摊子都绰绰有余。所以,你不仅要把东西给我,还要给我一袋魔金石。” “改日,我会将魔金石加倍送来,届时你要将发冠还我。” 老板痴痴地盯着发冠,双手来接。 这等神物,就是拿来修炼一日,也很赚啊。 战云霄立刻拦住织愉:“我帮你给,你何必拿神物抵押。” 织愉:“我自己买,可以想买多少就买多少。若是在灵云界,这一个摊子只是个开始。我不想委屈我自己。” 她说的是“若是在灵云界”。 但战云霄觉得自己听到的是: 若是谢无镜陪着她,谢无镜绝不会说她花得多,叫她不要再买了。 单看谢无镜肯拿这么多温和养人的神石,去为她打造一个她平时随意佩戴的发冠,就可看出,谢无镜对她有多么爱护。 他战云霄不过就给她付一次钱,凭什么教训她。 织愉觉得委屈,不要他付了。 顾念他是好意,她没有把话挑明。 战云霄一时脑中发懵。 织愉避开战云霄的手,把发冠再度递给老板。 在老板接过发冠前,一袋魔金石扔到老板面前。魔太祖道:“魔皇族不至于连这点都要计较。” 太祖发话,即便老板再想选择发冠,也只能接过魔金石,将织愉看中的东西收好给她。 织愉视线诧异地停留在魔太祖身上。 这老头是不是听出了她话中意,在为魔族挽回颜面? 毕竟谢无镜大方地随便撒神石给她,魔皇族连待客都要抠搜,多难看啊。 织愉没想明白。 但是管他呢,她想要的东西到手了。 织愉翘着嘴角检查东西,从中拿出一顶男式发冠端详。 这发冠通体银黑,清雅大气,中嵌一颗蓝黑魔英宝石。 织愉最想要的就是它。 不知怎么的,看到它时,她便想起前夜在宫楼里看到的谢无镜的幻影。 这发冠和他那一身很配。 紫月映在发冠上,泛出幽幽光辉,森严沉肃。 织愉望着发冠有片刻失神,而后心情愉悦地将发冠收起,对魔太祖道:“多谢太祖。” 第263章 魔太祖的脸被兽面完全挡着。兽面下的眼也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心不在焉地在看别处。 他没有回应,转身继续沿街而行。 织愉紧紧跟上,暗暗想着要不要送他一样饰品呢? 可她都是按照谢无镜的风格和气质买的。 虽然魔太祖和谢无镜的气质个性,有几分相似,但…… 她还是不想送。 织愉打定主意,把东西全收进储物戒,得寸进尺地试探:“太祖如此大方,想必我再去买些别的,太祖也不会和我计较吧?” 魔太祖:“你是来花魔皇族钱的,还是来和谈的。” 织愉娇笑:“待明日合作谈成,这点魔金石比起神露石,又算得了什么呢?” 魔太祖不语。 织愉当他默认,小心翼翼地去握他的手臂。 纤细柔夷虚虚搭在他臂侧,见他没有甩开,织愉含笑拉着他去往下一个摊位。 战云霄默默跟在身后,已经后悔。 他不是付不起,只是惊讶于她买东西如此豪横,和她开个玩笑。 现在反倒—— “弄巧成拙。” 战银环幽幽嘲讽。 战云霄恼恨地瞪她一眼。 战银环睨了眼同样神情不太好看的钟莹,平等地讽刺她一把,“原以为太祖对钟莹公主另眼相待,现在看来,平平罢了。” 钟莹有一瞬脸色发青。 战银环对二人不善的目光视若无睹,慢悠悠跟上魔太祖与织愉。 织愉买东西,不管用不用得到,只要看得上眼的,她全都要。 即便是魔太祖为她付钱,她也没打算客气。 反正之前他不给面子的时候,也没跟她客气。以后让她受委屈的地方,没准儿还多着呢。 她现在多花花他的钱,就算为自己要点补偿了。 如此这般逛完一条街,织愉才收手。 倒不是买太多不好意思了。 而是逛累了。 其实走到半路她就累了。 全凭着要多花魔太祖的钱,才撑到现在。 身后的战云霄等人,都对她如此放纵的买买买颇为震惊。 只是碍于她会发脾气,魔太祖也没发话,一个个都没说什么。 织愉扫了眼摊子上还剩下的杂七杂八,挑了几样还算看得过去的,扔给战云霄与战银环,“你的,你的。” 最后瞥见一条小魔鱼,她顺手扔给了钟莹。 钟莹接住魔鱼,看了眼那有点丑萌但没用的挂饰,表情发懵。 织愉:“这是送你的。” 钟莹眉头紧了下,柳叶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为何?” 织愉:“我想送,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她笑眯眯地看魔太祖又把一袋魔金石扔出去,颇为痛快:“逛了这么久,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吃些东西?” 原来是拿魔太祖的钱做人情呢。 他们可不是来吃东西的。 ——虽然该这么回。 可拿人手短。 战云霄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 不过她挑的也算有心。 钟莹是鲛族,就挑了条鱼。 给他挑的,是一柄小戟样的暗箭。 给战银环的,竟是弹琴用的护甲。 战银环从不用护甲,但她还是收下,提议:“太祖归来后,还未品尝过魔界美食。紫夜楼就在前方,楼阁之高,可俯瞰大半都城。时候不早,今日必不可能逛遍全都城,不如我们去那儿?” 魔太祖颔首。 织愉笑得眉眼弯弯,再度试探地挽住魔太祖的手臂。 魔太祖侧她一眼,抽回手。 织愉撇撇嘴,锲而不舍地搭上他,往紫夜楼去。 紫夜楼乃魔都最大的酒楼。 尚在门口,织愉便听见其中有歌乐传出。 那歌乐乃魔族之乐,颇有独特风情。 织愉好奇进入,被楼中小二领着,从楼边被帘幕遮掩的长廊中上楼。 她透过帘幕张望大堂里的客人与台上乐伎琴伎,依稀瞧见那些人都衣着单薄,简直比她在凡界看过的异域舞曲还暴露。 堪比她住烟花巷时,无意瞥见下等花楼里在大堂便会乱来的男男女女之场景。 只是那时,她未能看真切,谢无镜就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气不过,跳起来去捂谢无镜眼睛,发现他侧着头本就没看,手指差点不小心戳他眼里。 那时她就一路担心地问着谢无镜“你没事吧”,和他一起回家了。 此刻没有谢无镜管着,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看。 战云霄兄妹都目不斜视,钟莹也对大堂的过于清凉看不上眼。 织愉伸长脖子张望的样子,在他们之中就尤为明显了。 小二识趣地道:“这帘子是可以掀开的。” 织愉新奇地“哦”了声,伸手去掀帘子。 只掀开一条缝,觑见一点白花花的肉色。 她搭着魔太祖的手倏然被一股力道用力一拉,整个人朝魔太祖方向跌去。 织愉低呼一声,一手撑着魔太祖的手臂才没撞他身上。 她正欲控诉魔太祖,就瞧见她的铃铛手链缠在了魔太祖的玄甲上。 魔太祖不以为意地径直上楼。 织愉就只能跟着他,一路都在解缠在玄甲上的手链。 什么大堂歌舞、男男女女,都顾不上看了。 第264章 “奇了怪了,怎么缠上去的……” 手链缠得错综复杂,织愉越解越心烦,忍不住嘟囔。 战云霄兄妹和钟莹跟在她和魔太祖身后,看她被手链绑在魔太祖身上,神情不一。 走到紫夜楼楼顶的厢房,歌舞声都被隔绝。 织愉还是没能解开。 她干脆要将手链扯断。 奈何这手链非凡品,她也没有徒手断手链的本事。 入厢房,众人皆落座,她还无法与魔太祖分开。 织愉受不了了,不得不眼巴巴地望向魔太祖,“太祖,帮帮我吧。” 魔太祖出手,竟手指拨弄了两下,便轻易将手链解开。 织愉震惊,不满地偷偷瞪了眼魔太祖。 这么简单就能解,还不早解,存心教训她,让她以后不敢再挽着他是不是? 织愉皮笑肉不笑,结结实实地抱住他的手臂故意恶心他,撒娇:“多谢太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20 20:00:08~2024-02-21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邀翎泗 30瓶;爱看虐男多写点 20瓶;娃娃 10瓶;晏終 9瓶;非正式读书人 2瓶;佳人、四时与安、溪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94章 [vip] 遭人算计 织愉做好了被魔太祖甩开的准备。 然而在魔太祖出手前, 战云霄先把她拉开了。 织愉理理衣裙,在魔太祖左侧落座。 战云霄在她另一侧坐下。 钟莹在魔太祖右侧坐下。 战银环便只能在钟莹与战云霄之间落座。 战云霄暗暗递给战银环一个眼神,示意她去把钟莹踹到一边。 战银环无视他, 唤来小二点菜。 在场五个人, 真正想尝魔界美食的只有织愉一个。 小二拿来牌子供他们挑选, 便只有织愉在认认真真地选。 她对那些从未见过的菜名深感兴趣:“这个紫海翻浪是什么菜……这个美人抱月又是什么菜……” 小二一一解答。 战云霄也凑过去, 时不时抢小二的话, 告诉织愉哪些食物在魔界较为出名。 厢房里, 属他们三人说话的声音最大。 魔太祖靠窗,正俯瞰窗外魔都,静得仿佛处在另一个世界。 钟莹注视着魔太祖, 低声关切:“太祖可吃得惯如今的魔界食物?” 魔太祖不语。 战银环的目光扫遍众人,代为答道:“太祖自归来便一直征战于灵云界,没太吃过魔界的东西, 也不重口腹之欲。” 钟莹睨战银环一眼:“银环公主似乎颇为了解……这段时间, 是银环公主照顾太祖起居吗?” 战银环:“太祖无需他人照顾,我不过是时不时去为太祖抚琴。” 钟莹:“抚琴?太祖有听琴的喜好?” 战银环不答,反问:“我原以为,如钟莹公主这般的正道栋梁, 会十分厌恶魔族。怎么如今,公主好似十分关心太祖?” 钟莹对上战银环深邃的双眸,微微一笑:“胜为王,败为蔻。我只是认清了现实。有些东西, 知道是错的,就该纠正。” 战银环觉得她话中别有深意。 二人对视着, 暗潮涌动,自在心间。 那边织愉已经点了十三道菜, 隐约听见钟莹与战银环说话,但没听清,回头问:“你们要吃九蒸?” 牌子上有道魔九蒸。 据小二介绍,是用魔界的九种蒸制小菜组成。 钟莹:“……” 战银环:“……” 魔太祖侧了织愉一眼。 织愉和战云霄都感到莫名其妙。 怎么又都不说话了? 织愉:“我已经点了哦。” 战银环注视着两位眼神看起来格外单纯的二傻子,“哦。” 织愉觉得她和钟莹奇奇怪怪的,撇撇嘴接着点自己感兴趣的菜肴。 待点完十八道菜,织愉才想起来问魔太祖,搭上他手臂问:“太祖,你吃什么?” 魔太祖不搭理她。 哑巴。 织愉在心里骂他,挥挥手示意小二退下。 他们都不再说话,当着众人面,织愉也不方便过分勾搭魔太祖。 她百无聊赖地也向外张望。 比起灵云界,魔界热闹得多,但太过阴沉。 比起魔界,灵云界虽风清月朗,但太过清冷。 还是凡界最好。 织愉在心里评价着,对窗外景色失去兴趣。 须臾后,小二终于端上菜来。 她拿起筷子打算品尝,却发现在座各位,除了她,没人动筷。 魔太祖还在那儿望窗外呢。 继续看吧,哑巴。 你们不吃我吃。 织愉撇撇嘴,夹起名为美人抱月的菜。 此菜据小二说,是用魔界的珍稀菌菇制成。 这些菌菇小小圆圆的,像一颗颗泛着莹光的小珍珠。 确实有点像月亮。 但美人在哪儿呢? 这菜味道不错,织愉多尝了几口,继而去吃那道紫海翻浪。 紫海翻浪不是紫色的,是一碗清汤。 据小二介绍,是取珍稀药材辅以魔界花鹿兽制成,大补。 织愉喝了一口。 第265章 味道也不错。 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叫紫海翻浪? 她饮下一碗汤,吃几口美人抱月,欲再舀一碗汤。 战云霄忽的止住她,“够了,这两样不能多吃。” 织愉惊疑:“为什么?有毒?” 她一边问是不是有毒,一边眼疾手快地给魔太祖夹了两筷子美人抱月,舀了满满一碗汤。 她不能一个人中毒! 魔太祖斜她一眼。 兽面挡脸,看不出情绪。 但织愉猜他此刻肯定和他身边的钟莹一样无语。 战云霄试图阻止她给魔太祖夹菜,然而她手太快了。 战云霄欲言又止,表情变得古怪,有点不满。 战银环坦然解释:“紫海翻浪与美人抱月乃男女结合必吃之菜。取自‘紫夜良宵浴情海,被翻红浪抱美人’。美人抱月,其实是月下抱美人。” “魔界坊间有许多夫妻在新婚夜,会同吃这两道菜。因为这两样菜单独吃一种没问题,但是一起吃,会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说罢,战银环瞥了眼魔太祖。 魔太祖没什么反应。 钟莹却不太高兴。 虽是无意,但李织愉给魔太祖盛这样的菜,太过暧昧了。 织愉惊愕愣怔。 战银环虽没明说是怎样的功效,但她已经感受到那功效涌上来了。 原本因魔气和毒发期将至,已经变得蠢蠢欲动的囚龙之毒。在那所谓的功效下,变得更加张狂。 织愉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好热,努力稳住气息问:“现在什么时辰?” 战银环:“子时三刻已过,快至四刻了。” 战云霄:“别听她吓唬你。这两道菜是紫夜楼的名菜,平日里几乎每个客人都会点来吃。你吃得不算多,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可那是别人体内没有别的毒才没事啊! 织愉心中叫苦不迭,气战云霄方才竟然不提醒她,小二竟然也不说清楚这些功效! 趁着还能掩饰异常,织愉站起来,仓促行礼:“抱歉,我有事想去趟净房。” 不待旁人回答,她急急走出去。 战云霄欲追上,被她呵斥逼退。 战云霄疑惑不已。 战银环:“这两道菜虽对魔族只是助兴,但仙尊夫人乃凡人。我观她之反应,似乎受影响颇重。” 她暗暗观察魔太祖。 魔太祖毫无反应。 钟莹:“她也许只是嫌恶,要去净房吐出来。” 战云霄被战银环说得坐立难安,听钟莹的话,又觉得应该是这样。顾念魔太祖在此,不便去追,他暗暗忍耐。 而跑出厢房的织愉,第一时间就被等候已久的香杏接应。 织愉担心毒发时赶不回魔宫,又不便带侍者。故而今早出门时,便叫香杏偷偷跟在他们之后。 香杏也机灵,早早为她在楼下开好了客房。 织愉独自入房,命香杏布下多重隔绝阵法,守在门口。 香杏领命照办,目送织愉跌跌撞撞跑进房里,将门关上。 房中事先被打扫过,还点上了灵云界才有的安神香。 织愉轻叹一声倒在柔软床铺上。 子时四刻一过。早早盘桓在体内的囚龙之毒,犹如洪水倾泄,瞬间吞噬织愉。 织愉取出应龙神胎粉,打开瓶口一条缝,放在鼻息下。 按照天谕的说法:若她直接吃下这粉,只需一点,就能顷刻压制囚龙之毒。 可织愉觉得吃胎粉犹如吃胎儿尸体,太恶心了。嗅其神气,已经是她迫不得已才接受的了。 刚猛神气涌入呼吸,犹如搅乱池水的狂风在她体内席卷,将欲念翻涌的潮水,掀成了滔天巨浪,一波波冲击着身体与理智的堤坝。 织愉强忍着体内发狂一般的欲想,汗渐渐洇湿了贴身的衣裤、额边的发。 漂亮的发髻已凌乱微散,琳琅小簪在她身体无意识地翻动间落在床上。 一点一点,犹如碎星。 织愉眼眸迷离,意识朦胧,犹如身处云中,飘飘然又恍恍惚。 似乎回到了在凡界,谢无镜一去不回,她孤身一人在他们隐居的家里时。 又好似回到了在尧光仙府毒发窥见天命时、回到谢无镜在梦神山上被她一箭斩断所有情的那夜…… 回到每一次毒发,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 织愉的衣裙凌乱地散开,侧着头,黑发如云铺散。 她一手握着药瓶放在鼻息间,一手无意识地向一旁摊开,手指微曲着,好似要抓住什么。 可手中空空如也。 毒浪涌至最凶猛的时刻。 她想起的,反倒都是谢无镜陪在她身边的模样。 想起第四次毒发时,她很害怕。 她问谢无镜:“以后毒发,我都得要你陪着我吗?万一你不在我身边,我怎么办?” 谢无镜:“我不在你身边,在哪儿?” 织愉气恼:“你别跟我开玩笑,我说真的。” 谢无镜没有跟她开玩笑,认真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时候我不在你身边,又会在哪里?或许……” “或许?” “是我已经死了,所以不在。” “胡说八道,也许是我死了。” “我既然在,就不会让你比我先死。” …… 第266章 织愉回想着,嘴唇轻颤,轻唤:“谢无镜……” 房中唯有炉烟袅袅,无人回应。 忽听门外传来一声爆喝。 织愉立刻警惕地向门口望去。 会听见外面的声音,就说明隔绝法阵被破了! 织愉挣扎着想坐起来,然而她浑身不得动弹,手指的颤动,已是她能尽得最大的力气。 房门突然打开,三名魔族男子闯进来,四下张望后,三双眼睛灼灼地盯住了她。 门外有打斗之声,听音是香杏在和别人缠抖。 织愉第一时间藏起了神胎粉。她听不清晰,也看不见香杏。此刻听得最清晰的、看得最清楚的,是这三人不怀好意的笑。 “仙尊夫人?可真是让我们一番好找。若非不是一直盯着你那侍女,我们真是想破头也不会想到你在这儿。” “夫人比传闻中更天姿国色,难怪仙尊都为你倾倒,为你葬送了性命。” “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等竟也能尝尝仙尊夫人的滋味。” 三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令织愉无比恶心。 囚龙之毒未解,没有应龙神胎粉的压制,汹涌情潮几乎要将织愉溺死。 她竭力控制着气息与声音,质问:“谁派你们来的!” 她接触过的人屈指可数,怎么会有魔族盯上她? 为首一人嗅着屋内的安神香,“夫人不先问问我们是谁吗?待会儿,我们可是要和夫人做夫妻的。” 织愉骂:“放肆!” 娇骂在三魔听来毫无震慑力。三魔闻言笑嘻嘻的,只是屋内安神香饱含灵气,着实令三魔厌恶难受。 他们相信幕后那位会为他们摆平一切,不急着拿下织愉,和织愉随口胡扯着,开始寻找香的来源。 屋外,香杏被牵制着一路打到紫夜楼后院。 她深知与她缠斗的二人是为了让她离开织愉身边。且这二人用的乃是南海国法术,她几乎猜到她们是谁。 但二人有意拖着她,着实难以应对, 香杏急躁怒极,不再使用不擅长的长鞭,召出一对鸳鸯钺。 二人错愕:“你是……” “香杏”怒喝一声,双钺直取二人命门。 * 紫夜楼阁厢房中。 战银环与钟莹正随魔太祖眺望都城。偶有低语,为魔太祖讲解都城划分。 倏然,房门被敲响。 战云霄想是织愉回来了,立即应了声。 门随之被推开,门口之人却是一名风流倜傥的男子。 他大步流星走进来,大笑:“三弟,我送了你一份大礼,为你报了个仇。” 战云霄一愣,思索两息,低呼一声:“小鱼……” 立刻惊慌地往外冲。 作者有话要说: 战云霄没喊错哦 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战云霄给小荔枝取名小鱼吗_(:3」∠)_ 第95章 [vip] 似梦见他 魔族大太子战巫霖拦他:“太祖还在这儿, 三弟不陪太祖赏景,要去做什么?” 战云霄质问:“她在哪儿?” 战巫霖不答,肃色教训:“三弟, 为兄是在帮你。” 战云霄甩开他, 欲往外走。 然战巫霖不断出手相拦, 两招过后二人便打了起来。 “三弟, 我又没有要她性命, 你急什么……我不过是找了几个男人去陪陪她。她一向水性杨花, 不差这几个男人。你可别去打扰……” “难不成你要为了一个灵云界的寡妇与为兄反目?你糊涂,为兄可不糊涂……我绝无可能让谢无镜的夫人嫁于你!” 战巫霖理直气壮。 战云霄气急,召出凛劫戟怒攻。 战巫霖亦召出沙途锏。 双方不相上下, 谁也不退让。一路从厢房打到廊上,再到长街之上,缠战不休。 战银环小心观察太祖反应, 为她两位糊涂哥哥解释:“大哥行事莽撞, 自恃兄长身份,对弟妹多有干涉,但确实是一心为魔皇族。” “三哥的脾性随他母亲,有些反叛不羁, 但遇事也知道分寸。定不会贸然去娶谢无镜的夫人。” “今日两位兄长无状失礼,望太祖宽谅。” 战银环起身,“两军交战,不伤来使。我去找仙尊夫人。” 魔太祖应允, 俯视街道上缠斗的兄弟俩,好似没有过多的情绪。 战银环疾步离开。 钟莹立刻一声不吭地跟上战银环, 眉头紧蹙,好似也担心至极。 待追上战银环, 钟莹立刻布下结界:“银环公主且慢。” 战银环在楼梯上被结界拦住,疑惑抬眸,望着站在高处的钟莹。 钟莹还是那般斯文温润,仪态庄重:“银环公主,仙尊对李织愉如何好,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可即便如此,李织愉依旧能对仙尊狠下杀手,更何况三太子呢?” 战银环蹙眉,审视钟莹:“什么意思?是你与我大哥勾结陷害李织愉?” 钟莹低垂眼帘,温温柔柔道:“非也,我与大太子无任何来往。只是理解大太子一片爱护兄弟之心,想助他一臂之力。大太子是为三太子好,还请银环公主不要插手。” 战银环盯着钟莹笃定道:“你并非理解我大哥,而是想借机为死去的谢无镜报仇。” 钟莹抬眸对上战银环的目光:“银环公主既然能说出这般话,就也应该知道——今日不管发生任何事,都是她李织愉应得的报应。” 第267章 战银环拂袖,一把明王琴赫然现出。她神色凌厉,“我不管什么报应,让开!” 钟莹素手一转,琼宇帛如流水悬绕臂间:“银环公主,你我的心思,你我心知肚明。让我们少一个特殊的敌人,不好吗?” 战银环手指拉弦如利刃:“我会用我的方式去争取我要的一切。这种手段,叫人不齿。” 弦音争鸣化魔光,直奔钟莹攻去。 钟莹琼宇帛流转如月华,泛出凛凛杀戮寒意,应战而上。 院中、街上、楼间,三方痴战不休。 楼阁厢房内,魔太祖端坐于窗边,不动如山,如置身世外。 楼阁厢房下的客房之中,却是混乱不堪。 点着灵云界安神香的铜炉终于被打翻。 三人开窗透风,一边打量床上女子,一边朝她逼近。 “即便听闻夫人乃手无寸铁的凡人女子,我等也不敢掉以轻心,特意做了番准备才过来。” “没想到,夫人竟是这般情状。当真是天助我等。” 织愉听着他们大笑,用仅存的意念,从储物戒中召出九曜太阴。 太阴双剑出,神芒乍现,直逼魔族而去。 然而她先前总想着太阴双剑或许有朝一日要还给谢无镜,并未让双剑认主。 双剑只是勉强胡乱攻击。一旦她失去意识,这对剑也会失去控制,如同死物。 三魔果然早有防备,与剑缠斗。 织愉的双眼逐渐没了焦距,变得迷茫。眼帘也因囚龙之毒的煎熬,而重得撑不开。 * 紫夜楼院中。 魔族常有打斗,故紫夜楼处处布下了隔绝结界。 “香杏”与人缠斗至今,也无人察觉。 “香杏”双钺击伤阻拦的二人,欲奔回楼上。反身却遇寒芒锋锐袭来,连忙躲避,仍被击飞撞在墙上。 同时与寒芒一同落下的,还有狼狈躲避攻击的战银环。 战银环抱琴落在院中,单膝跪地稳住身形,惊愕地望着楼上。 楼上一女子衣袂如云,在琼宇帛环绕之中,仿若月下仙子,翩然而降。 正是钟莹。 “公主!” 两名先前阻拦香杏之人踉跄地跑到钟莹身后。 这二人正是钟莹的两名武侍,遥若与涟珠。 遥若:“公主,她不是那个金丹期的香杏,她是香梅!” 织愉叫了香杏偷偷跟随,钟莹自然也叫了武侍以防万一。 织愉中计,她们阻拦香杏,发现香杏原是香梅,纯属意外收获。 她们确实没有和魔族大太子勾结过,只是想顺水推舟。 钟莹命两名武侍退下:“你们先回去。” 她无视香梅,对战银环道:“我确实想为谢无镜报仇,还望公主体谅。” 战银环抱琴而起,周身气场骤变:“想不到你在魔界竟还能发挥出如此修为,是我低估了你。” 魔气化风,飞沙走石,萦绕身侧。魔风吹乱战银环长发,战银环渐显魔像。 香梅亦提钺而起,攻向钟莹。 堪比大乘一击的狂化魔音与化神期修士齐攻钟莹。 钟莹公主不过是合体圆满的修为,两方夹击,定会重伤她! 原本准备离去的遥若与涟珠立刻回头,想要冲上去为钟莹挡下攻击。 却听钟莹轻声道:“不自量力。” 面对攻势,她竟反倒收起了琼宇帛。手印翻转快到令人目不暇接,口中轻念咒术,却是无人能听懂的发音。 “是神咒……” 涟珠惊愕,心中没由来地生出恐慌,立刻拉回遥若躲藏起来。 遥若挣扎,欲上前帮助钟莹,反被涟珠死死捂住嘴。 涟珠:“公主不会希望我们知道她会神族咒术。” 遥若愣住,复杂地凝望钟莹。 战银环与香梅齐齐围攻钟莹。在钟莹可怕的神族咒术下,仍旧不敌。 钟莹最后一击,将二人双双打晕过去。 她敛息,屹立紫月之下,衣发略显凌乱。因修为不足以使用神术却强行使用,口中溢出血来。 钟莹往常温润似水的柔面,透出不经意的傲慢与不耐烦。 她毫不犹豫,狠绝一掌打向自己,昏死在战银环身边。 * 街市上的缠斗,直到护城魔卫赶来才被制止。 战巫霖收起沙途锏,好似没把这场打斗放在心上:“三弟,已经这时候,打也无用。恐怕仙尊夫人那边已经完事了。” 战云霄双目猩红:“你最好祈祷她没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战巫霖不以为意:“好了三弟,为兄也是为你好。” “我不用你管!” “好好好。”战巫霖笑盈盈地摊手,“我不拦你了,你要去找她就去吧。” 战云霄愤然收戟,直奔紫夜楼上,踹开一间间客房寻人。 紫夜楼内惊叫连连。可找遍全楼,也没有发现织愉踪影。 战云霄忙冲上阁楼,欲求太祖相助。 未至门前,就撞见有一魔惊恐大呼“大太子救命”,被一道寒光追杀进了厢房中。 战云霄忙跟着跑进厢房,只见那魔被一剑贯体,定在魔太祖身侧的墙壁上。 战云霄了然这是被派去侮辱织愉的人,忙质问:“她在哪儿!” 魔族张了张口,未能回答,血喷涌而出,已然毙命。 第268章 战云霄欲通过神剑施术追寻。 然神剑震颤,将战云霄逼退,不容靠近。 魔太祖反手轻易将剑拔出,手指在剑身轻击。 剑音共鸣。另一剑立刻自下方破出,飞入魔太祖手中,对剑成双。 战云霄怔然一息,连忙跳入破口追寻。 织愉所在客房,竟就在厢房下方,被术法藏匿。 屋内还残留着的灵云界安神香的气味,混杂着织愉身上独有的香。 隐约可见,帘幕内一片狼藉。 战云霄突然不敢上前。 他艰难地吞咽了下,双手攥拳靠近。 拨开帘幕,只见被褥凌乱,但空无一人,连她的一根簪钗都没留下。 战云霄仔细检查,发现床上只是乱,没有别的痕迹。 他安下心来,又立即跑回去找魔太祖,单膝跪地:“请太祖下令,搜查全城。” 魔太祖漠然道:“我尚不是魔尊,回去向你父亲请令。” 虽不是魔尊,可您手握军权。若能动用魔军,必能很快找到她。 战云霄欲劝,但见魔太祖浑不在意地离去,终是没开口。 魔太祖不在意,说了也是浪费时间。 战云霄立刻赶回魔宫。 * 魔宫主宫楼高阁之上。 魔太祖以功力强压体内躁意,沐浴换衣后,信步而归。 入寝殿,却见床帘被放下。 漆夜沉沉,薄纱随夜风翻动。 幽暗火光照得床内朦胧似幻,隐约可见一女子难耐辗转的玲珑身影。 黑暗处,一道身影意图邀功。 却听魔太祖冷声问:“谁让你把她送到这儿来的。” “啊?不是您让我……可她……她不是……” 那身影在魔太祖的凝视下,自觉犯错,小声嘟囔,“那我把她送到哪儿?” 魔太祖拂手,“下去。” “哦,属下告退。” 她脑子实在转不过来,挠挠头,从窗户一跃而出,化成一只彩黑冥鸟飞走。 今晚吃了两只魔,她得去消化一下。 魔太祖走到床边,隔帘俯视床上的人。 她的发髻已散乱得不成样子,发丝凌乱地半遮面庞。 衣襟散开的风光,也因铺开的黑发而笼上一层黑纱。 如云乌发下,粉面飞霞。 雪白的,如凝脂。 红艳的,如娇花。 檀口微启,贝齿樱舌。因毒而不时发出不得体的娇哼,气息沉沉,犹如在人耳边吐息。 魔太祖凝视她须臾,拨开床帘,卸去玄甲的长指点在她的储物戒上。 片刻后,装有应龙神胎粉的神玉瓶落入他手中。 魔太祖打开神玉瓶,倒出一点神气磅礴的玄金粉末在指腹上,将手指送入她口中。 粉末尽数化在她舌上,被她咽下。 体内翻涌的囚龙之毒顷刻间被强势镇压,很快便如潮水退去。 织愉起伏的胸膛渐趋平缓。 魔太祖将神玉瓶放回储物戒,无视耳边一直在吵的杂音,拂袖离去。 * 织愉记得,在她彻底合上双眼之前,她隐约看见一道黑色身影闪过。 那是谁? 是谢无镜吗? 不可能是他…… 织愉意识逐渐清明,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帐。 床帐上凶神恶煞的魔纹吓得她一震。 织愉缓了两息,猛然坐起,低头查看自己。 除了衣衫凌乱,没有半点异样。 她的发髻已全散,但发上簪钗全都好好地在枕边放着,一样不少。 织愉懵然地拨开床帘下床。 屋内装饰雅致却阴沉,可见仍是在魔宫之中,但不是她屋内。 这是哪儿,谁救了她? 是战云霄吗? 战云霄出行时穿的是黑色衣裳吗? 织愉仔细回想,想不起来。 她没关注战云霄穿了什么,只记得魔太祖的战甲是黑的。 但那个死老头会救她? 她不怀疑他也是意图谋害她的人之一就不错了。 织愉拧眉,东张西望起来。 屋内虽装饰得比她房间更显贵重,但毫无人气,没有半点生活痕迹。 织愉顺着对屋内的打量,走到窗边向外眺望。 映入眼帘的竟是郁郁葱葱、姹紫嫣红、风景如凡界的园子。 是群芳园。 这是魔太祖的魔宫! 织愉惊讶地睁圆了杏眼,不敢置信:救了她的竟是魔太祖? 她眨巴眨巴眼睛,颇为愣怔。 有风拂过,吹动满树繁花。 织愉余光一扫,瞥见树下有人影。 她探出身子定睛细看。 树下那人睡在她先前睡过的躺椅上,一身青黛锦制寝衣,墨发随意地披散。 白花棕树遮了他大半个身子,将他的脸完全藏于花下。 织愉看不清他的模样身形,却还是能认出他是谁。 她怔怔地趴在窗边遥望他。 黑夜如雾,紫月如幻。 一时叫人分不清,这究竟是她又出现了幻觉,还是仍在梦里。 织愉想:他不可能出现在这儿。 可她忽然很委屈。 委屈自己受的苦、经历的危险。 她很想、很想和他说些什么,于是不自禁向他伸出手,唤他:“谢无镜……” 第269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21 20:00:08~2024-02-22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关山和也 10瓶;晏終 9瓶;loalolla、爆浆鱼丸的酱汁 4瓶;四时与安、双鱼座的小珩、今天也不当嘤嘤怪 2瓶;丑橘不丑的、非正式读书人、以七、霸道无情高冷酷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96章 [vip] 太祖和她 风拂过, 树梢花叶作响。 树下人影仿佛被风吹散,眨眼间消失不见。 织愉兀自轻笑一声: 明知道他不可能在这儿,她还瞎喊什么呢。 “既然醒了, 你该离开了。” 身后传来魔太祖不咸不淡的阴冷嗓音。 织愉回头。 魔太祖一身战甲从门外走来。 织愉心中吐槽他怎么在屋里也一身战甲, 又觉得他这样也不错。 看不到他的脸, 她就可以凭借他优越的身材与气质, 幻想他其实长得和谢无镜不相上下。 如此, 她主动靠近他, 就不会那么反感了。 织愉娇笑着迈开小碎步靠近他:“是太祖救了我吗?多谢太祖。” 她走到他身前盈盈行礼。 魔太祖沉默地俯视她,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她离开。 织愉很不识趣地赖着不走,瞥见一旁衣架上华贵庄重的冕服, 料想这大概是魔尊冕服,“太祖大恩,无以为报。待会儿太祖是不是要去参加继位大典?可否让我为太祖宽衣?” 魔太祖:“继位大典已经结束。” 织愉讶然:“现在是什么时候?” 魔太祖:“十五日, 戌时一刻。你已睡了一整日。” 织愉忙问:“旁人可知道我在这儿?” 魔太祖:“不知。” 织愉一阵晕眩。 她的仙侍岂不是要急疯了? 织愉直问正事:“与灵云界和谈之事, 太祖可有决断?” 魔太祖不语,视线透过兽面落在她身上。 织愉感觉,他是在给她最后一次争取的机会。 织愉:“休战十年便十年,一切条件按太祖说得来。我只有一个额外的请求。” 魔太祖:“说。” 织愉:“若灵云界修士能拿出其他打动太祖的东西, 还请太祖不要掠夺,而是根据休战之约,与之交易,酌情增加休战期限。” 这样的条件, 足够灵活,足够聪明。 魔太祖:“可。” 织愉莞尔, 向魔太祖行礼:“既然答应,还请太祖拟下契书。” 魔太祖:“明日我会派人将契书送去。” 他言辞间再度暗下逐客令。 织愉也急着回去, 行礼告辞。 她不识得出去的路,走出房中,以为魔太祖会指点,或是派人令她出去。 然而外面长廊空无一人。 好在长廊之上灯火通明,不似先前那样诡异吓人。 织愉循着长廊直往前走,见一道门,推开,便出了主宫,直达串联宫楼的长廊。 从长廊可俯瞰各处宫楼。 她找到自己所住宫楼走去,一路畅行。刚回到自己寝殿外,就听屋内有人低声抽泣。 一听就知道是谁。 织愉无奈又好笑,推门而入。 屋内仍顶着香杏脸的香梅见织愉回来,先是一愣,旋即惊喜涌上眼角眉梢。 香梅欣喜地欲冲上来,又想到什么,按捺住情绪:“夫人,您还好吗?您是怎么回来的,这一日,您去了哪儿,可……” “我没事,是魔太祖救了我,留我在他那儿睡了一日。” 织愉走入房中,懒懒地在榻上侧躺下。 虽然睡了很久,但她还是觉得很累。她合眼,想让仙侍给她按乔。 考虑到仙侍不喜亲近人,还是作罢。 香梅低呼:“魔太祖?” 她瞳孔震颤地盯着织愉,神情复杂。 若是真的香杏,绝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也只有她,因为知道织愉毒发是怎样的情况,才会惊愕不已。 她终是没忍住质问:“夫人如今和魔太祖是怎样的关系?” 织愉随意道:“与你无关。” 香梅心绪翻腾:“先是钟隐,再是柳别鸿、战云霄,现在又来个魔太祖。夫人到底打算再嫁给谁呢!” 织愉睨她:“香杏是不会问我这些的。” 香梅一愣。见织愉这般说,面上却毫无惊讶之色,必定早就猜到自己是谁了。 香梅疑惑又委屈:“夫人是怎么发现我的?早就发现我,为何不将我赶走,换香杏过来。” 织愉反问:“在灵云界时,你说遇到了香梅才来迟,我就发现了。香杏是个行事比你更一板一眼的人,不会因为和你说话而让我等。” 那时她便知道,多半是香梅得知她要去魔界,不放心,故而出手替换了香杏。 不过她仍旧不解。 织愉问:“你呢?谢无镜已经不在,我知你如今厌恶我。你又为何要煞费苦心地跟我来魔界,保护我?” “我从不厌恶夫人。我只是难过,为夫人变成现在这样、为仙尊难过。至于我为何还要来保护夫人……” 香梅弯唇一笑,笑得分外苦涩,“因为仙尊还想要保护夫人。” 第270章 织愉:“你错了。他如今必定已经恨毒了我,再见我只会想杀我,不会想保护我。” “是夫人错了。” 香梅语调坚定,“我不知道仙尊在死前,恨不恨夫人。但我知道,仙尊直到被夫人杀死,都不想伤害夫人。” 她目光如炬地盯着织愉:“您以为,仙尊当真因为您那所谓神族咒术受您压制,所以不能反抗您吗?” “您错了。一个凡人使出的神族咒术就算再强大,又如何真能控制得了真仙?” “凡人与仙,比修士与仙族还要如隔天堑,更何况仙尊乃是差一步便能登神的仙。你当为什么奉仙族都不担心他会出事?因为只要他想,他就能压制咒术。只不过施咒之人,会遭到反噬。” “他若是那样做,死的就是你。” 香梅的视线变得犹如利刃。 织愉僵了一瞬,低垂眼帘,一言不发。 “你难道从来没好奇过,他为何一直不调动奉仙族吗?因为他怕你受人挟制,怕他若轻举妄动,会有人伤你性命。” “我不知道,仙尊是不是直到最后一刻,还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苦衷的。但那一刻,他依旧不愿你受到反噬,就说明……” 香梅深吸口气,嗓音颤抖:“直到最后一刻,他还是不想伤害你。所以,我自当奉他遗命,保护你,至死方休。” 织愉合眼,沉默地躺下。 良久,她不以为意道:“也许,最后的那一刹他后悔过,只是来不及杀我了。” 香梅被她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半死,欲争辩,又觉得没有用。愤然别过头去,不再和她说话。 织愉自觉糟蹋别人情义,定是看起来欠揍得很。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至于她自己心里是如何想的,已经是这世上最不重要的事了。 织愉稳了稳纷乱的心绪,扬起嘴角。 谢无镜对她的这番情义,也算是安慰了她这段时间的委屈与勉强了。 她心情轻松不少,浑不在意地问起旁的事:“我失踪一事,魔族是如何处理的?” 香梅恼恨地斜她一眼:“昨夜战云霄就请战不癫下令,搜查全城。直至今晨,搜查无果,魔尊继位大典照常举行。” “大典过后,战不癫的子女保留了他们的太子位与公主位,战不癫保留魔皇位,以魔皇身份继续掌权。但魔族的最高话事人,已成魔太祖。” 提到魔太祖,香梅就有些咬牙切齿。 香梅观察织愉,见她没反应,接着道:“大典结束,魔皇召了昨夜出行的所有人。包括我,还有钟莹公主的两名武侍,追查夫人下落。因我与钟莹公主、银环公主等人,突遭袭击……” 织愉惊疑:“袭击?” 香梅表情深沉:“嗯。莫名其妙的袭击,让我、银环公主、钟莹公主及她的两名武侍都忘记了昨夜发生过什么。根据袭击痕迹推测,袭击我们的人会用神族咒术。” 织愉瞳眸一滞。 难道是谢无镜? 他真在魔界? 转念她又摇摇头。 不会,谢无镜不是这种会偷袭的人。 香梅:“魔皇推断,袭击我们的人,或许是与您同盟的灵云界神秘人。” 天谕? 织愉脑海里随即冒出了这两个字。 它……确实有可能。 香梅:“因查不出线索,魔皇便继续派人搜查,连带着检查灵云界与魔界界门有无通行过的痕迹。然后,狠狠处置了大太子。” 织愉:“昨晚我遭遇之事,是大太子安排的?” 香梅:“是。他为给三太子报仇,加之听了一些传闻,厌恶夫人,故而安排了荒唐事。现在大太子受刑后,还被关着禁闭。” “活该,罚不死他!” 织愉痛快地低骂。 战云霄提醒过她小心他的兄弟妹们。她原以为他们至多和她对上时互相看不顺眼,谁知竟对她用这么阴毒的手段。 如今她在魔界的正事办完了,没有理由再留在魔界。倒也不用担心战云霄的兄弟妹们再对她下手。 但同样的,她能勾搭魔祖的时间也越来越紧迫了。 可她别说亲他,就是稍微和他亲近些,都会被避开。 织愉扶额,顿觉头痛。摆摆手让香梅下去,给她备些吃食来。 香梅:“魔皇为夫人出事对大太子大为恼怒,魔太祖却毫不在乎。夫人,您和魔太祖……” “下去。” 织愉不悦地打断,头更疼了。 她难道不知道魔太祖那个死老头的脾气吗? 如果她有的选,她现在宁愿去勾搭魔皇都不想勾搭魔太祖。 香梅生气地“哼”了声,领命告退。 退到门口又道:“对了,夫人先前让我打探,钟莹公主来魔界后做过什么。” 织愉:“嗯。” 香梅:“她没做什么,就是时不时去找魔太祖,为东海国主求情。” 东方毅战败,却不降不逃,被魔族抓来了魔界。 此事东海国战败后织愉便得到了消息。 她没想到这位反派还有如此刚烈的一面。 但再刚烈,也是个和她一起祸害过谢无镜的无耻小人。 织愉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死活。 至于钟莹……她费心亲近魔太祖,是为了救东海国主? 第271章 钟莹一心维护谢无镜,怎会想救谢无镜的仇人? 织愉慢悠悠揉着太阳穴,思考须臾,吩咐香梅:“你去告诉别人,我回来了。若旁人问起我是怎么回来的,就说——” 她娇娇一笑:“是魔太祖将我救回来的。” * 魔太祖救回了仙尊夫人一事,很快传遍整个魔宫。 被派出寻人的队伍召回,人人都赞颂魔太祖英明神武,法力无边。 甚至大肆吹嘘魔太祖对上了会用神族咒术的修士,将其一招毙命。真是要多强悍有多强悍。 魔界众人都认为,魔太祖这是在为大太子收拾烂摊子。 唯有战不癫与战银环,心里十分没底。 战银环从魔太祖寝宫出来。 战不癫在外等候,“太祖可有问巫霖?” 战银环:“没有。也许,太祖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在乎李织愉。” 如果不在乎,他就没必要抢在魔太祖惩戒他大儿子前,主动重罚,免得魔太祖要其性命。 战不癫摇头:“只要太祖不发话,巫霖就不能从囚魔暗牢里放出来。倘若太祖一直不提巫霖,巫霖要在囚魔暗牢里待到什么时候?” 他重重叹息:“我倒宁愿他提一提巫霖,如何处罚,给个痛快,我也好想办法应对。” 战银环蹙眉:“我想事情没那么糟糕。昨日我观太祖与李织愉同行,他虽对李织愉比对旁人纵容,但仍旧不愿同她过多亲近,甚至有时候是排斥的。” “也许,他是因夺舍受到了原身一定影响,所以对李织愉有所不同。但他的理智在控制这种影响,所以他不愿与李织愉太过亲近。” “我相信,过段时间太祖一定能抹除这份影响。大哥太过乱来,这段时间,就让他受受惩戒也好。” “但愿如此。” 战不癫轻叹,又问:“你今日怎么出来这么早,可是神术之伤对你产生了影响?” “那神秘人施展的神术,尚不及真正神术之霸道。昨夜之伤,我已无大碍。” 战银环道:“是钟莹来找,太祖便让我先退下了。” 战不癫:“太祖对李织愉的态度,是我们掌控不了的。但你与钟莹相比,还可以再争取争取。” 战银环不语,若有所思。 * 战云霄听闻织愉回来,第一时间收兵赶回魔宫。 到织愉房前时,恰遇侍者端着织愉刚用完的茶点退下。 战云霄急得没敲门便闯进去,“你没事吧?” 入室内,见织愉懒散地躺在榻上看话本,他松了口气,又气又好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真是悠闲。你遭遇不测,别人都快被吓死了,你倒是一点都不怕。” 织愉懒慢地翻动书页:“有人救我,我怕什么?至于我何时回来……” 她慢悠悠抬眸看他,“你是问我何时回的魔宫,还是何时回的寝殿?” 战云霄微僵:“有区别吗?” 织愉:“我昨夜在太祖寝宫,直到今日戌时才回自己寝殿。” 战云霄的神情凝滞,眉头紧蹙,眼神难以自制地变得阴沉:“我从昨夜便到处找你,你却在太祖寝宫里待了一夜?” 第97章 [vip] 要他还剑 战云霄好像生气了。 织愉不当回事, 又带有几分真诚:“是啊。多谢你找我,有心了。” 战云霄幽幽凝视她:“你看上魔太祖了?” 织愉:“算是吧。” 战云霄玩味道:“哪怕他的长相会吓死你?” 织愉放下话本:“魔太祖长得再丑,也不至于吓死我吧?” 战云霄一瞬间的生气过后, 已经冷静下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她和魔太祖绝无可能。 尤其当她看到魔太祖的脸, 不用他再做什么, 她肯定就会吓得退避三舍。 战云霄想到那个画面便觉好笑, 伸手去摸她散乱的长发。 织愉抢先一步挥开他的手, 没让他摸到。 战云霄:“等你有机会看到魔太祖的脸,你就知道了。” 他这么说,还真有点唬住织愉了。 原本织愉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了魔太祖, 此刻心里又有些突突。 她嘀咕:“我今早起床时看到魔太祖,他在自己寝宫里都穿着一身战甲……难道他真的长得连他自己都难以接受,所以时时刻刻都穿着战甲?” 战云霄被织愉的话逗乐。 回想起战不癫曾说他长得不如现在的魔太祖, 他十分恶意地道:“也许真是如此。” 实际上, 魔太祖时常穿战甲,是因为他复生夺舍的身躯几近残废。 魔脉魔骨都是重新植入的,现在还需以充沛的精纯魔气养护。 魔太祖的战甲,乃是天魔圣物。是当今世上最适合养护那副身躯的魔物。故而魔太祖才时常穿甲出行。 当然还有一个微小的原因——魔太祖的脸易引起非议。 在魔太祖未完全拿下灵云界、征服整个魔族之前, 知情者的建议都是: 请太祖暂时不要露面,以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战云霄观察织愉神色。 织愉表情变幻莫测,从嫌弃,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始犯恶心。 简直把厌恶写在了脸上。 就这还想去勾搭魔太祖? 战云霄好笑地摇摇头, 起身又要去摸她的脑袋,又被她躲开。 第272章 织愉也嫌弃地睨他一眼。 但和对魔太祖的嫌弃, 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战云霄:“你想要找个依靠,找我也是一样。太祖一心征服三界, 就算你依附于他,他也不一定会保护你。” 他认为织愉这般柔弱,需要强大之人的保护。她为保全自身想投靠魔太祖,实属正常。 战云霄突然低头,再度伸手去摸织愉的头。 织愉敏捷地躲避,右脸却撞到他另一只手上。 他托住她的右脸,亲向她的左脸。 织愉错愕地瞪大眼睛,反手打过去。 战云霄轻而易举地躲开,“但我会保护你。” 织愉气呼呼地瞪他,差点就被他亲到了。 战云霄笑容得意:“太祖召我有事,我先走了。你若有事,就命魔侍去找我。” 织愉:“快滚吧。” 魔太祖召他,他不去找魔太祖,跑来找她做什么! 织愉气上头,看他哪儿都不顺眼,对战云霄翻了个白眼,忽然又想起件事。 “对了。” 织愉叫住他,“你在我离开后,有没有搜查过紫夜楼?犯人可有抓到?还有我有一对双剑丢在了那儿,你有没有看到?” “有一个犯人当场毙命。其余的不知去向,我会派人缉拿。双剑……” 战云霄回想起那对双剑不许他触碰,却乖乖落在魔太祖手中,心绪复杂,“双剑在太祖那儿,我待会儿去为你讨回来。” “不用你讨,我自己去。” 织愉心不甘情不愿地道。 一想到魔太祖的长相是他自己都无法接受的。 她好不容易攒起的一点接受度,消失殆尽了。 战云霄揶揄:“如此勉强,何必非盯着太祖。” 织愉起身挑衣裙。 窈窕美人,长发如瀑,站在琳琅彩裙回眸看他,娇嗔:“若你是魔尊,我就盯着你。” 战云霄摇摇头,一言不发地离去。 织愉不悦地撇嘴,低骂:“轻佻,放荡,登徒子……” 她挑好一套衣裙和头面首饰,见时辰不早,暂且歇下。 * 这座寝殿以南海明珠为饰。 比起魔宫其他殿内,泛出幽幽冷光。 钟莹衣裙单薄,独坐窗前,任凉风吹冷身骨。 耳边,是方才她去找魔太祖时的对话在不断回荡。 听闻他喜听琴曲,她便带琴去关心他。 她是好意。 而他明明能救李织愉,对她却还是那样冷漠。 冷漠得逼她说出:“我从不想挟恩图报,但你清楚,是因为我,才有如今的魔太祖站在这儿。” 他却更加无情地回:“是吗?若无你,我会死?” 她一时无法辩驳。 因为她知道,就算没有她,他若想活,也有足够的底牌可以脱身。 她就像是趁他迷茫之际将他带走,强行让他欠下救命之恩的人。 她的底气,一戳就破。 他没有接着撕开虚伪的恩情假面,“所以你要开出几个条件,要我偿还你所谓的恩情。三个、五个、还是十个?” “不要高估我性命的价值,直说你要的回报。” 回报? 她要的回报? 为什么对她就是明码开价,对李织愉却是情深意重! 钟莹气血翻涌,强行使用神术的伤隐隐作痛。 她捂住心口,姣好的面容在冷光之中,泛出从未在外人面前显露过的孤冷。 她拂手欲将案上东西全砸了以发泄情绪。 物件倾倒瞬间,又因理智回归而收手。 钟莹手撑在桌案边,任案角戳得掌心发白发痛。 合上双眼。 幼年时的经历 、与他有关的一幕幕,皆浮现眼前。 “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给我的回报,我也不是要独占你,我只是……” “公主……”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钟莹沉沦过去的喃喃自语。 她犹如大梦惊醒,敛神恢复寻常温润,惊讶问:“遥若,你怎么这时候来找我?” 遥若迟疑地走向钟莹。 白日魔皇召集众人审讯。战银环与香梅是真失忆,可她与涟珠不是。 昨夜,她一直以为公主只是让她和涟珠跟着香梅,以防李织愉有坏心思。 阻止香梅去救李织愉,是她和涟珠临时起意,与公主无关。 可昨夜看到的公主,让她和涟珠都产生了“她们都是公主的棋子”的感觉: 是公主太了解她们,设计好了她们会走的每一步。 这与她印象里,总是因为太过温吞而受人欺负的公主完全不同! 说来真是可笑。 她自己成了卑鄙小人,对李织愉坏事做尽。却想她的公主永远纯洁无瑕,善良干净。 遥若思索再三,“公主,昨夜我看到了您施展神术。” 钟莹一愣,眼底闪过一丝锋芒:“涟珠也看见了吗?” 遥若想起涟珠对询问公主的抗拒,摇头:“没有。昨夜涟珠奉命离开,是我骗了她,独自折返……结果,看到了。” 钟莹垂眸,突然捂住心口。 遥若连忙上前扶她坐下,为她诊脉:“公主,您怎么了……您为何经脉有损?” 钟莹:“昨夜派人侮辱仙尊夫人的,是银环公主的长兄。我得知此事后,与银环公主意见不和,就打了起来。” 第273章 遥若面露心疼:“公主,您是为了李织愉出头吗?您真是……糊涂!” 钟莹:“我昨夜施展的神术,是我幼时在乾元宗偷学的。我的修为终究不足以施展,因而遭到了神术反噬。” “银环公主护兄心切,我能理解,但我不想他们与夫人起冲突。你们与夫人的侍者打起来,阻止她去救夫人,我也不能不管。” 钟莹眼眶泛红,“所以,我抹去了他们的记忆,想要此事就此了结在昨夜。不管怎么说,是我对不起夫人……” 遥若连连摇头,为自己竟然怀疑公主而恼恨,也为涟珠的怀疑而生气。 她哄钟莹:“公主不用对李织愉愧疚,她就算出了事,也是她活该!是她狼心狗肺、害死仙尊的报应!” “是我和涟珠不好。行事莽撞,还输给了香梅,这才逼得公主不得不为我们收拾烂摊子。” 钟莹握住她的手,眼底含泪,我见犹怜:“遥若,我说过,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好吗?” 遥若低头,歉疚至极:“公主,是遥若错了。” 钟莹深吸口气,好似在极力忍住眼泪不掉下来,“好了,不说这些了。” 钟莹温和地笑起来:“遥若,你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公主好似完全没有想到,她是因为产生怀疑而来质问的。 遥若惭愧不已,抱住钟莹,哭着道歉。 钟莹温柔地拍了拍遥若,“好了,别哭了,我没有怪你。不早了,回去睡吧。” “以后你和涟珠有什么事,都来问我,不要自己藏在心里,好吗?父皇走了,仙尊也不在了,我只有你们了。” “倘若你们也疏远于我,我该怎么办……” 说着,钟莹低低抽泣。 * 夜色融融。 织愉着一身青景泰云松纹大袖裙,发黛流云冠、青黛晶小簪,俨然白日出行之装扮,走在长廊上。 正是二月,天仍寒。 临近破晓的魔界之夜更是凉意刺骨。 织愉拢拢身上蝶翅蓝绒氅,冷得呼出一口白雾。 原本她打算白日再去找魔太祖。然而她困倦得要命,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 真是奇怪,也不知为何,她在魔太祖那儿能睡那么沉。 织愉左右睡不着,干脆就去打扰……不,去勾搭那个老头。 夜晚,多么暧昧的词。 是个勾搭人的好时机。 也能趁着昏暗,让她无视他可怕的模样,只看他近似谢无镜的身形。 织愉加快脚步跑到主宫,一头闯进去。 主宫静悄悄的,仍是昏暗犹如酆都大殿。 她提着由明珠制成的灯笼,光亮照亮周身,漫无目的地在殿内走。 走到一处长廊,身后倏然传来一声铁甲踏地的脚步声。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她浑身一僵,心简直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拍拍怦怦乱跳的心口,回头。 熟悉的身影站在长廊尽头。 是魔太祖。 看来他也没睡,才会她一进来,就被惊动了。 “太祖。” 织愉向他跑去。 他没有应她,转身向一道门走去。 织愉跟在他身后跨过门,走入一座大殿。 此殿与先前她醒来时待的殿不同,是一间特殊的休憩室。 一道帘幕隔了内外间,外间还有一张放琴的案桌。 织愉正打量,忽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织愉循着望过去。 魔太祖已坐在榻上,像是在无声地问她:何事? 织愉坐到他身边,绵软柔胰搭上他的手臂:“我听三太子说,太祖捡到了我的双剑?” “你的双剑?” 织愉:“是一对白如雪月、灿如星耀的神剑。” 魔太祖漫不经心地将手臂抽离,“那对剑并没有认主。” 这话说的,摆明了是不承认剑是她的。 死老头,年纪这么大了,还好意思抢人东西。 织愉暗暗磨了磨牙,“因先前有些事,耽搁了让剑认主。我打算回去就让这对剑做我的本命灵剑。” 魔太祖一言不发。 织愉的手撑在他微曲的腿上,娇声道:“此剑于我意义非凡,请太祖还我,我定感激不尽。” 沉默与安静,在夜里显出与众不同。 她撒娇的尾音也染上搔耳般的磨人。 殿内,烛火晃,薄纱摇。 明灭的光影,在纱上倒映出他的高大身影、她身体不断向他贴近的玲珑曲线。 “既是意义非凡,又怎会不用心血与其缔约。这只能说明,他对你没那么重要。” 魔太祖冷淡的话语如凛冬,顷刻间冰冻了夜的暖昧,“开个价,双剑归我。” 织愉一愣,调情般轻拍他:“太祖真会说笑,意义非凡的东西,怎能随意卖人。” 她不是蠢人,听得出他话语里对她口中“意义非凡”的轻蔑 也许在他看来……不,在所有人看来,她就是一个一切都可以拿去交换利益的人。 毕竟,她连谢无镜都拿去出卖了。 这就是她要的风评。 织愉不在乎被人这么说,相反,还很满意自己扮演恶毒女配的能力。 魔太祖:“加三年休战,双剑归我。” 第274章 “太祖低估了这对剑对我的价值。” 他执意抢剑,着实让织愉不大高兴,“减三年休战,双剑还我。” 魔太祖侧目,兽面上的眼活过来似的,威赫地盯着她。 织愉:“五年。” 魔太祖一言不发。 织愉面色越发冷,“七年。” 魔太祖:“不过一对双剑,拿七年休战来换,值得吗?” 休战时间,总共也就十年。 织愉莞尔,语调无比认真:“值得,我愿意拿我能付出的一切来换。倘若你执意留下这对剑,你会后悔。” 魔太祖轻笑,却毫无笑意,“你在威胁我。” 织愉:“岂敢,我是在提醒太祖,这对双剑,是我的。” 那是谢无镜送她的,是与谢无镜的九霄太上出于同源而成对的双剑。 在她被谢无镜杀死前,她绝不会让任何人把它们抢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22 20:00:08~2024-02-23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晏終 9瓶;芷溪 6瓶;sscy_i 5瓶;香蕉你个布拿拿 3瓶;四时与安、蓁、白开水 2瓶;非正式读书人、以七、霸道无情高冷酷少、50820514、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98章 [vip] 夫人病了 殿内的气氛因夜色而变得更为凝重。 织愉害怕魔太祖骇人的威压, 但仍旧不肯退让,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兽面。 仿佛要透过兽面,望进他的双眸。 魔太祖拂手, 双剑当啷落地。 织愉连忙弯腰捡起, 面露惊喜。 她蹲在地上将剑抱在怀里, 仰起脸对魔太祖笑:“多谢太祖。” 至于方才谈的条件, 她绝口不再提。 她就是这么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 织愉抱起双剑要走, 省得待会儿魔太祖逼问她拿什么做交易。 魔太祖也不为难她。 织愉走出大殿没多久, 就出了主宫。 织愉站在幽暗长廊上,方后知后觉地感到紧张。 方才若是魔太祖生气了,她之后可怎么再勾搭他? 不过她走时, 他的心情似乎不算太差。 织愉珍惜地抚了抚剑,心想下次再也不用它们来防身了。欢欣雀跃地回自己寝殿去。 脑中,却突然浮现出一行字: [你不该将九曜太阴取回来。] 织愉停步, 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心口。 心在急促地跳动, 是对天道提醒的惊慌。 [你不该对九曜太阴是这样的态度。] [于你而言,这不过是被你抛弃之人送你的东西,不值得你拿任何东西去换回来。 你该顺着魔太祖的话,拿剑换得更多利益才是。] 织愉喃喃:“你只告诉我, 我要与谢无镜为敌。没告诉我,连他送我的东西都不能留。” [……你不就是因为知道留不住,才不让剑认主吗?] 织愉矢口否认:“我不是……” 她顿了顿,又理直气壮道:“我的梦里, 没有这样的剧情,我没有做错, 你少来吓唬我。” 她之所以没有梦到这些剧情,是她梦的只有大致方向。 还有很多很多细节, 都没有梦到过。 她说的有理,但是在钻空子。 天道沉默须臾。 [不要再有下次。] 若别人再抢谢无镜的东西,还有下次! 织愉厌烦地拧拧眉,瞪了眼魔界幽暗的天空。 天没有反应。 织愉矗立原地良久,短暂的气愤过后,感到一阵虚脱,内里的衣裙都被冷汗浸湿。 有一瞬间她是真的怕。 若是她行差踏错,她怎么办,谢无镜怎么办? 织愉在长廊坐下,任凉风吹拂,好似能吹散心口郁气。 她紧紧抱着怀中双剑,斜靠在栏杆上眺望天际。 天要亮了,昏暗的天际泛出些许光影。 只是比起凡界的日出,这里的阳光还是太暗了。 织愉合上双眼,恍惚回忆起,她与谢无镜在凡界的时光。 他们一起看过很多很多日出。 也有过天暗沉沉、看不到太阳的时候。 她还记得,入桓城前,她因看不到日出而不高兴。 谢无镜同她道:“今天看不到,明天再看就是。” 她道:“可是我明天不想起这么早。” 谢无镜:“那就后日再看。” 织愉:“可是我后日没准儿也想睡懒觉。” 谢无镜:“那就以后想看的时候再看。” 织愉仍旧不大高兴。 直到他带她入了城,奢侈地给她买了根糖葫芦。 久违的酸甜让她开心起来,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以后他们想看日出的时候,就能看。 此刻织愉昏昏沉沉地趴在栏杆上睡过去。 她好似回到了在凡界的某一天日出之时。 她坐在熄灭的篝火旁,吃着谢无镜热好的干粮。 天边朝霞如云锦。 谢无镜在她身边整理他们的行囊。 她像往常那样问谢无镜:“我们之后要去哪里?” 谢无镜问她:“你想去哪儿?” 织愉:“去江南。我有点想念上次我们去陵洲,吃过的白菜饼了。” 第275章 说罢,她又愣住,回想他们已经去过陵洲了吗? 是了,她记得谢无镜已经学会做陵洲的白菜饼了。 那他们现在身处何时、身处何地呢? 未想明白,谢无镜背起行囊,“好。” 少年身姿挺拔,在初阳中逆光而立。 织愉笑起来,向他伸出手。 管他身处何时何地呢,反正谢无镜在她身边。 “喂!” 耳边高喝乍响。 织愉猛然惊醒,迷茫了好一会儿,双眼才慢慢有了焦距。 弯腰喊她之人的脸渐渐在眼前清晰。 是战云霄。 织愉恼火地扯了扯嘴角,“滚啊!” 战云霄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吓到你了?” 织愉抱了一夜的剑,双手发麻,针刺一样疼。心情更加糟糕。 她收起双剑,没好气道:“你怎么在这儿?” 话出口,她发觉她声音哑了,鼻腔和喉咙也有点疼。 织愉摸摸自己的额头。 她好像得了风寒之症。 战云霄反问她:“你怎么在这儿睡?” 织愉迟钝地张望,才发觉这是主宫前的长廊。 难怪她这么冷。 织愉扁着嘴站起来,闷头回寝殿。 战云霄跟在她身后:“你半夜把剑从太祖那儿拿回来了?他是不是为难你了?” “昨夜议事后我问太祖要剑,太祖把剑给了我。但这剑太沉,我根本拿不住,太祖就又收回去了。说是有灵之剑,我拿不住说明不是我的……” 战云霄在她耳边絮絮叨叨。 听得织愉心烦。 一生病,她就格外矫情,脾气也格外大,“你能不能别说话。” 战云霄沉默一息,方讶异:“你嗓子怎么了?” “风寒。” 织愉言简意赅。 “风寒?”战云霄新奇,“这就是传说中凡人易得的病?” 对于魔族来说,风寒就和魔界里出现灵云界修士一样少见。 织愉睨他一眼,懒得说话。 战云霄也知道生病了不好受。 但魔皇族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对他们来说,就算是受伤,只要不致命也不算太大的事。 他很难真正体会织愉现在的难受,憋了一会儿,只憋出一句:“你回去好好休息,多补补身子。” 织愉的烦躁与乏累写在脸上。 战云霄知趣地不再打扰她,直奔主题:“我是来给你送契书的。昨夜太祖让我拟定好了,你在上面滴一滴血便可。” 织愉停步,总算正眼看他。 战云霄拿出契书。 上面文字很有魔界风格,简单直接地写清了双方的条件和结契人。 织愉看到上面休战期仍为十年,惊讶一瞬,立刻喜上眉梢,让战云霄刺破她的手滴血。 想来魔太祖还没来得及召见战云霄改条件。 那她当然要抓紧机会钻空子啦。 灵云界和魔界的契书与凡界不同,一旦定下便受天地限制,反悔是要付出代价的。 战云霄刺破她指腹,不懂她在高兴什么:“也就十年休战。十年对魔族和修士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就是再加十年也没什么区别。” 血滴在契书上。 织愉收手,哑声道:“对我来说,十年很长……一年就已经很长了。” 说罢,她转身快步回寝殿去。 战云霄愣在原地。 良久,他回过神。 他第一次真切地认识到,李织愉是个凡人。 不止是称呼上的凡人。 * 织愉昏昏沉沉倒在床上没一会儿。 便听香梅通传:“今儿一大早,您还没回来的时候,魔族就派人来通知,三日后太祖便会带兵去灵云界拿取宝藏,请您先行一步回灵云界安排相应事宜。” 香梅说罢,不见织愉回应。 她唤一声夫人,走近内间,发现织愉面颊泛红趴在床上,发饰衣裙都未卸下。 香梅忙问:“您怎么了?” 织愉才有所反应,“你去收拾东西吧。” 香梅听她嗓子沙哑,蹙眉:“您又病了?” 什么叫又。 她来灵云界快一年,也就病过两次。 织愉不爱听香梅说话,说得她好像脆弱得要死了似的,摆摆手让香梅下去。 对香梅而言,织愉确实很容易生病。 灵云界孩童,从出生到迈入修道大门,都不见得会得一次风寒。 这才一年不到,夫人竟然就病了两次, 上次夫人生病,有仙尊照顾。 这次……香梅也不知该怎么办。 想到织愉到现在没吃东西,她只能先煮了碗甜汤来,而后去收拾东西。 织愉喉咙里越发难受,疼得要冒烟似的。 爬起来喝了口汤。 往常她喜爱的甜味,此刻像刀片剌嗓,疼得她再也喝不下去。 织愉拧眉,倒了杯水喝下。 水竟然也是凉的。 若是从前在尧光仙府,不管何时水都是温热的。 织愉烦躁地扔了杯子,趴回床上。 待香梅收拾好东西回来叫她,看到桌上甜汤没怎么动,只以为她现在太累了,没什么胃口。 香梅唤她起来:“夫人,魔族已经备好了兽车送您到界门,上了车再睡吧?” 第276章 织愉爬起来,披上大氅,晃晃悠悠往外走。 刑天台上,停着两辆兽车。 织愉来时,钟莹正在遥若涟珠的搀扶下上兽车。 织愉面色潮红,双目无神却水濛濛的,这样病恹恹又我见犹怜的神态,惹得人频频侧目。 战云霄扫了眼那些乱看的魔侍,将他们瞪退,过来搀扶织愉。 织愉实在没力气,整个人几乎都依靠在他身上。 他含笑搂着她的腰,扶她上兽车:“你还好吗?我问魔医要了些治风寒的药。” 他将一瓶黑色药瓶放在织愉身旁。 织愉礼貌地道了声谢,在他退出兽车前又叫住他,缓慢道:“直接送我去桑泽城。” 战云霄应允,叫她好好休息。 香梅跟在马车旁,疑惑:“夫人不先回尧光仙府吗?香杏与钟隐还在那儿,若不先做好应对,就这样直接与魔族进行交易,恐怕天命盟会拿他们出气。” 织愉摇头,说话鼻音变得极重,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钟渺知道我与魔族和谈之事,会把钟隐叫回南海国的。钟隐不会丢下香杏……我不在灵云界这几日,想必澜尽娆他们早就发现不对劲,先前他们就对柳别鸿故布疑阵起了疑心……” 说着说着,兽车里突然没了声音。 香梅心头一悬,低呼一声“夫人!”,连忙叫停队伍,上兽车查看。 发现织愉只是昏睡过去,稍稍安心的同时,又很是不知所措。 战云霄关心织愉,可实在无法想象出风寒能有多难受。 他去问魔医时,魔医也告诉他这是小病。 他把魔医告诉他的告诉香梅:“你将药给她喂下,过一会儿就好。” 香梅心里没底,但知道战云霄不会害织愉。 她犹豫着打开药瓶,倒出一颗黑色药丸,给织愉喂下。 * “听闻仙尊夫人得了风寒。” 战银环抚琴一曲,停手调琴时,突然开口。 未见帘幕内的魔太祖有何反应。 战银环又道:“三哥为她去向魔医求了药,魔医给了惯治魔族小儿伤寒的药。” “我原本和三哥一样,以为这药治风寒也是一样。方才来时遇到父皇,才知这药恐怕不仅治不了凡人的风寒,会产生何种效果也是未知。” 魔太祖终于有了反应。 他道:“是你父皇叫你今日这般聒噪吗?” “抱歉,是银环多话了。” 战银环垂眸,继续抚琴。 第99章 [vip] 为谁出头 回到灵云界, 已是丑时。 魔界在桑泽城设立的界门,位于偏城万泽林中。 万泽林危险重重,夜里不便行进。 魔军护卫两辆兽车在林中休整, 打算待天亮再继续前行。 香梅撩帘查看兽车内, 见织愉仍旧不醒, 呼出的气息烫得吓人, 眉头紧皱, 质问战云霄:“你不是说服下你的药, 一会儿就好吗?怎会如此?” 战云霄:“服下驱寒魔药,气息变热,应是正常反应。许是她身体太弱, 消化药效太慢。” 他真这么认为。 可香梅不肯信他了。 万泽林确实危险,队伍行进不便。 但香梅自信有本事独自跑出去。 她得去给夫人找灵云界的医修。 香梅打定主意,告知战云霄, 便独自出发。 钟莹坐在兽车内, 轻撩帘缝望着这一幕。 遥若在一旁道:“报应,真是报应。李织愉就算病死,也是活该。” 钟莹低斥:“别这么说。” 她垂眸思索片刻,下了兽车, 对战云霄道:“此地危险,我早有耳闻。香梅夜间独行,我担心她会出事。” 魔族向来直来直去。 能做就做,不能做丧了命也是自己承担后果。 战云霄认定自己的药没问题, 是香梅太心急,不以为意:“我不可能让我的部下陪同。灵云界本就对魔族有所压制, 更何况此地阵法无数,也多是针对魔族的。” 钟莹思量着唤来遥若:“你陪香梅去吧。” 遥若愣住, 气恼道:“公主,您难道忘了她……” “遥若!”钟莹厉声打断她,若有所指道,“有些事毕竟是你错了,我希望日后她若想起来,还有转圜余地。” 遥若顿时明白,钟莹是在说那晚她与涟珠私自阻拦香梅救李织愉一事。 虽然李织愉没出事。 但若香梅记起来,绝不会善罢甘休。 今日她若能陪香梅冒险请医修,未来香梅也许能看在这份人情上,有所宽恕。 遥若不情愿,但更感动于钟莹的苦心。 她应道:“是,我这就去。” 钟莹安抚地对她笑笑,目送她离开后,回了兽车上。 须臾后,遥若又回来了。 魔军与战云霄不明所以地瞥了眼。 就见遥若上了马车,说了什么。 片刻后涟珠从兽车上走下,与遥若一同离开。 * 魔界,刑天台。 众魔军严阵以待,只等魔太祖到来,一同出发去往灵云界桑泽城。 战不癫携三子一女跟在魔太祖身后:“不是原定两日后出发吗,为何今夜便去灵云界?可是灵云界那边动向有异?” 魔太祖:“以防有异,提前布兵。” 第277章 战不癫了然:“若他们诚心合作,我们就算早到也无碍。可万一他们使诈,我们提前到场,正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魔太祖不语,骑上天魔骐麟,率众军直奔界门。 战不癫望着大军远去,教导三子:“兵不厌诈,防人之心不可无。” 三子心思不一,但都应是。 待众人退下,战银环对战不癫道:“我同太祖说,三哥找魔医拿了治小儿伤寒的药,打算喂给李织愉。但是凡人不能吃那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战不癫疑惑:“你何时研究起了药理,如何知道凡人不能吃那药?” “我没研究。” 战银环道,“我同太祖说,是你告诉我的。” “你!” 战不癫瞪眼,因战银环坑他还理直气壮而气得说不出话来。 战银环接着道:“太祖今日提前去往灵云界,不知与此有无干系。” 战不癫恼火地哼了声,但还是认真分析:“也许有一点。但更多的,应当是为魔族考虑。” 战银环若有所思:“是吗?” “不过……”战不癫顿了顿,正色道,“你也去灵云界。倘若李织愉对太祖的影响真有那么大,而又无法消除隐患,就只有杀了她。” 战银环:“若杀了她,太祖受到影响反而更大,届时该如何是好?一个死人的分量,有时可比活人还要重。” “所以,这是最后的手段。只要抹去最根本的麻烦,我相信太祖也会有应对之策。” 战云霄道,“只是你若对李织愉下手,日后多半是无法嫁给太祖了。” 魔族皆知,太祖并非战氏真正的先祖,而是战氏先祖好友。 当年太祖亡故,将魔尊之位传给了战氏先祖。 故而战氏敬奉其为太祖。 战银环:“我会静观其变。” 战不癫神情变得威严:“为了魔界强盛,有所牺牲也是应当。哪怕,牺牲的是我们魔皇族。” * 织愉感觉如同身处酷暑,热得头昏脑涨。 转瞬又入凛冬,冷得浑身哆嗦。 身下一直颠簸,犹如走在泥泞路上。 颠簸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她意识也稍微清醒了些。听见不远处有吵嚷声,甚是恼人。 织愉勉强睁开眼,吵嚷的话语也渐渐清晰。 “……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她是怎么死的,与我无关。我再说最后一遍,昨夜我急着入城找医修。没功夫等她追上我。” 是香梅气恼的声音。 “三太子,可否先容我将遥若带回兽车上。我不想她就这样躺在那儿,任人围观。” 是钟莹的声音,略显哽咽。 织愉疑惑地扶着车壁探出头。 正满脸气愤的香梅一见她,便将旁人置之度外,松了口气迎上来,“夫人,您终于醒了。身子可有好些?” 织愉心里烦躁,欲开口,却是先咳嗽了几声,而后才道:“不好,你们在吵什么?” 她嗓子哑得不像话。 香梅面露担忧,递来一颗清寒丹:“无事。再一会儿就能到桑泽主城。我已找好了医修,但他不知您的具体情况,也进不来万泽林,只给了这个药。您先服下,再忍忍,待进了主城,他会立刻为您诊治。” 织愉接过丹药服下。 “什么无事。” 涟珠低垂眼帘,双拳紧握,“仙尊夫人,您的仙侍昨夜杀了遥若。” “涟珠,没有证据的事,莫要妄言。” 钟莹安置完遥若的尸首,一边低斥,一边从兽车里出来。 涟珠下意识望向钟莹,又立刻把头低到快埋进胸里,“是。” “遥若昨晚追香梅而去,起先是一个人,后来感到危险,又回来请涟珠陪同。她二人一同前去找香梅,半个时辰后涟珠回来,黎明时分香梅拿药回来。但遥若一夜未回。” “香梅说没碰见过遥若,涟珠说亲眼看香梅与遥若离开。我不想耽误时间,启程前进,二人争执了一路。结果一刻钟后,就在路边发现了遥若的尸体……” 战云霄向织愉讲述发生了何事。 织愉头晕脑沉,听得也迷迷糊糊。 香梅欲向织愉辩解。 还没开口,便听织愉道:“人不是香梅杀的,仔细检查尸首,找找真凶吧。” 碍于钟莹与魔太祖说不清的关系,战云霄不得不公事公办:“你昨夜昏沉一夜,怎么确定不是她杀的?方才我已经比对过刀口,确实和香梅的双钺纹路一致。只是有个疑点……遥若没有挣扎的痕迹。” 织愉:“那更是有人谋害香梅。” 钟莹抽泣了一声。 涟珠立刻抬起头怒道:“你凭什么断定她是无辜的!昨夜我陪着遥若,亲眼看到香梅与她一同离开才回来。也许是香梅动手突然,遥若来不及反应,才没有挣扎痕迹。” “现在刀口一致,证据确凿,公主是给你颜面,才没有把话说得太绝。而你竟然……对遥若的死毫无歉意!” “遥若死,着实可怜。但我为何要感到抱歉?” 织愉嗓子疼,说话几乎在用气声,“还是好好查查真凶吧,焉知杀她的是否是熟人,所以她才毫无防备地被取了性命。” “你!”涟珠愤怒地攻向她,“倒打一耙。” 未等香梅召出双钺招架,战云霄一戟将涟珠击退,蹙眉厉声:“你若觉得香梅杀了人,你就去找她决一生死。你再敢胡乱动手试试!” 第278章 顾忌魔太祖,战云霄给钟莹两分薄面,不轻易处置钟莹的人,也不管她们与香梅的恩怨。 但她们想在他眼前动织愉,绝无可能。 织愉本来生病就烦,看涟珠摆明了咬死她和香梅,就更烦了。 “香梅既然说了没见过遥若,就是没见过。也许你们昨晚遇到的香梅是假的也说不定。我没有命令过她杀人,她就不会做多余的事。” 织愉转身要回兽车,不欲多言,唤香梅前来伺候。 香梅跟上织愉,没把涟珠和钟莹放在眼里。 没做过的事,她不会为此心虚。 眼看他们要将此事轻轻带过。 涟珠连忙大喝:“焉知你不是故意装病,与香梅合谋计划杀害遥若!” 织愉蹙眉,回头看向涟珠。 涟珠双手攥拳,神情越发坚定:“是了,一定是这样。香梅与遥若无冤无仇,怎会想杀害遥若?倒是你与公主素来不合。” “在灵云界时,你就嫉妒公主与仙尊青梅竹马。在魔界时,你又想勾搭魔尊,定是又嫉妒魔尊对公主青眼有加。” “这几日在魔界,你命人偷偷打探我等动向,你以为我们不清楚吗?只是公主不让我们与你计较罢了!” “还有你险些在紫夜楼遭遇不测,紧接着公主等人又被神族术法打伤。其实这一切根本就是你与你的同盟早就设下的局吧!魔族大太子,也是被你们设计了。” “你想杀了公主,因我和遥若碍眼,所以就在寻机会先杀了我与遥若,再对公主下手……” 涟珠越说声音越大。 但声音大就有理? “你未免太高看你们自己了。你们如今在灵云界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我若要杀你们,多的是理由名正言顺处死你们。” 织愉太阳穴突突跳,打断涟珠喋喋不休的控诉,“你再胡言乱语,我就如你所愿,让香梅杀了你们。” 话音落,林中寂静。 织愉只觉耳边终于清净了。 但很快,因这寂静,她听见林中传来不同寻常的异响。 犹如大军压境,铁蹄踏平草木。 众人皆望向林深处。 织愉亦循声望去。 一人骑天魔骐麟率众魔军而来。 气势威赫,惊得附近凶兽皆奔逃。 战云霄讶异,上前行礼:“太祖。” 钟莹转眸看向太祖,眼眶泛红,眼底水光盈盈,“太祖。” 真是好一副受人欺负、我见犹怜的模样。 也不知这对钟莹另眼相待的魔太祖,听见她要杀钟莹,会不会为钟莹出头? 织愉烦闷地在心中嘀咕。喉中难耐,低头用手帕半遮面,止不住地咳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23 20:00:08~2024-02-24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查茶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子泡泡、玩球球球球、酱油君 10瓶;查茶猹、我老公是公务员 5瓶;幻幻 3瓶;爆浆鱼丸的酱汁 2瓶;47023990、四时与安、繁、溪尘、青空铃、霸道无情高冷酷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00章 [vip] 他的偏袒 魔太祖居高临下俯视众人, 示意他们让路。 战云霄命手下皆退让开一条道,见魔太祖行进的方向与他相同,问道:“太祖是要去桑泽主城吗?不妨与我等一起入城?” 至于太祖突然提前到来的原因—— 虽然战云霄和织愉关系非同一般, 但事关两界, 当着织愉这位明面上的敌人的面, 有些事不方便询问。 他还是私下请教太祖比较好。 天魔骐麟昂首阔步地穿过人群, 往前走去。 魔太祖:“可。” 战云霄立刻下令重整队伍。 遥若的死在魔族看来分外微不足道, 被抛之脑后。 魔太祖无意插手, 织愉也松了口气。 她不怕魔太祖找她麻烦,只怕又要多说话。 现在好了,她可以回去休息了。 织愉自己扶着车壁, 缓慢地上兽车,“香梅,拿壶热水给我。” 她嗓音哑得快要发不出声。 对比之下, 钟莹的声音便清楚了很多:“太祖, 遥若死了。” 得,太祖无意插手,耐不住钟莹非要他插手。 织愉恼火地瞪了眼钟莹,连带着对魔太祖也没好脸色。 钟莹拦在骐麟一侧, 仰头哽咽:“遥若陪了我数百年,我知以如今的情势,我不配要什么惩罚凶手。” “我只求太祖做主,请天命盟主及其侍女为遥若安葬, 为其悼念。” 杀一人,只要对方安葬悼念即可。 这要求不仅不过分, 甚至显得钟莹无奈得可怜。 战云霄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与其听两方人在这儿争来争去, 不如趁早解决。 他欲开口叫香梅去悼念,织愉就算了。 刚上前,就被织愉瞪了眼。 她不同意,那就都算了。 战云霄摸摸鼻子,退回去继续重整队伍。 织愉没好气地扫了眼魔太祖。 魔太祖在看她。 甚至,不止是在看她,还是在打量她。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同寻常的时间。 第279章 织愉问:“太祖认为钟莹公主说的是真的了?” 她这嗓子哑得说了跟没说似的,几乎没一点声。 说完织愉更无语了。 好在魔太祖耳朵非常好使,“灵云界的事,与魔族无关。” 钟莹立时僵在原地,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盯着魔太祖。 仿佛在怀疑、在指责、在无声的质问。 但转瞬,她合起双眼,一如往常那样不争,“既然如此,我会自己安葬遥若。” 她转身回兽车上。 单薄苍凉的背影,很是惹人恻隐。 反观织愉,听了回答后,当场解气地笑出来,显得霸道恶毒极了。 天魔骐麟行至织愉的兽车旁。 织愉也学钟莹拦下魔太祖,虚弱道:“我身子不适,可否请魔太祖用骐麟载我,先行一步到达桑泽主城?” 魔太祖沉默地睨着她。 织愉的手搭上他跨在骐麟一侧的腿上,“我得先去和桑泽城主说明我与太祖达成的条件,才能安排魔军入城。” 她声音太哑,着实没什么风情。 没魔觉得她在勾引人,都觉得她像是急着找借口进城看病。 唯有香梅眉头紧皱,递来热水:“夫人,您身子不适,不宜吹风,还是坐兽车吧。” 织愉接过热水喝了口,喉咙舒服多了。 将杯盏递还给香梅,她仍旧搭着魔太祖没撒手。 魔太祖亦没有踢开她。 静静地俯视她片刻,他低下身,搂住织愉的腰,手上一用力,便将她提到了天魔骐麟上。 身子突然悬空,织愉吓得低呼出声。 待在魔太祖身前坐稳,她的心还是怦怦乱跳。 她正虚弱着,特别不禁吓。 织愉在心里骂了魔太祖两句,面上笑盈盈地侧靠在他手臂上,“多谢太祖。” 魔太祖转头吩咐战云霄,“魔军正常行进。” 言下之意,他会带织愉先行一步。 战云霄忍住皱眉,应“是。” 紧跟着就听林中传来铁蹄疾响。 战银环骑魔云兽疾驰而来,未停稳便道:“父皇担心太祖,要我陪同。” 她没说的太明白。 但了解太祖沉疴的人都明白她是来为太祖抚琴的。而且她修为不差,也能作为魔族助力。 魔太祖没有说话,默许她跟随,载着织愉往桑泽主城去。 没有车壁遮挡,二月未过,还是很冷。 织愉缩在魔太祖怀里,偷偷扒拉他的披风,把披风从后面扯过来挡在自己身上。 魔太祖垂眸看她一眼。 织愉对他笑笑。 他便没责怪他。 也可能是原本就没打算责怪。 战银环跟在侧后方,与魔太祖保持了一个不近不远、恰到好处的距离,望着他们。 在现身之前,她其实在林中已经观察了一会儿。 看见了钟莹请求魔太祖出头,也看见了魔太祖的冷漠以对。 太祖的做法看似合情合理,没有给任何人优待。 但这其实已经代表,比起与太祖关系神秘特殊的钟莹,太祖更看重李织愉。 那么太祖提前来到灵云界的原因里,李织愉占的分量恐怕比父皇想的还要多。 可战银环同时也拿不准: 太祖是否是故意这般做的。 她早已跟在魔军后方,太祖不可能没有察觉。 但太祖竟然一直没有拆穿她 或许他一开始就发现了魔皇族对他的干涉。 即便魔皇族是为他与魔界好,太祖也绝对不喜这种试探。 而魔皇族积威已久,以至魔族至今还有人怀疑太祖,此事也定一直让他心中不悦。 故而对李织愉的特殊或许是为了混淆视听。 待魔皇族对李织愉出手,就是他借故惩戒魔皇族之时。 届时这世上不会再有因夺舍而影响到他的李织愉,魔皇族在魔界的权势也会被他顺理成章地剥夺。 可谓一箭双雕。 战银环陷入沉重的思考。 织愉把自己裹在披风里,已经睡过去。 唯一让她睡得不安稳的,是魔太祖的战甲太硌人了。 可她太累了,即便硌人也能忍一忍。 直睡到桑泽主城外,她才被叫醒。 靠着魔太祖,她竟然能睡这么沉。 织愉醒来时都觉得不可思议。 而且不知为何,仅仅是睡了一觉,她便觉得身子轻松许多,喉咙里的痛也好了很多。 也许是香梅给的药起作用了? 她靠着魔太祖迟钝地发着呆。 好一会儿,魔太祖道:“下去。” 她才收起胡思乱想,慢慢从天魔骐麟上下来,独自走到城门处。 织愉来过桑泽主城。 她奢侈娇纵的脾性,娇丽明艳的容貌,很难让人忘记。 守城门的桑泽城军一眼认出织愉,见她病恹恹的,连忙上前询问,要扶她先进城楼休息。 织愉摆手,“叫柳别鸿出来。我有要事找他,事关整个灵云界。” “是。” 桑泽城军立刻派人去请城主,又请织愉先入城楼。 身后还有两位大魔等着,织愉不能先入城。 桑泽城军首领过来,劝道:“夫人不在灵云界的这些日子,灵云界局势又生变故。如今天命盟的关系已濒临破裂,城主已下令封城。夫人一直待在城外,我担心会有危险。” 第280章 织愉表情凝肃起来,“怎么回事?” 桑泽城军首领:“我们了解的也不是很清楚,待会儿您见了城主,让城主和您说吧。请您先入城。” 织愉思忖道:“不用,我不会有事。” 她身后有魔太祖。 就算有人打过来,也不用担心。 织愉等了不到两刻钟,柳别鸿急急赶来,邀她入城。 柳别鸿神情疲惫,想来这些日子承受了不少压力。 织愉叫他随她往林中去一趟。 桑泽城军立刻神情严肃地打量起织愉来,仿佛担心她在林中布下了陷阱。 柳别鸿愣了下,会意地问:“成了?” “成了。请往林中一谈吧。” 织愉喉咙虽好了许多,但还是哑的。 柳别鸿下令让桑泽城军守好城门,看出她不舒服,问道:“要我背你过去吗?” 织愉确实累得要命。 她憔悴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好。” 柳别鸿在她身前蹲下,将她背起,往林中去。 走入密林,柳别鸿很快便察觉到林中布有阵法的特殊之地。 他在织愉的指示下,向那处走去。 跨过阵法的刹那,只觉强劲魔气犹如狂风扑面,一瞬间剥夺了他的气息。 须臾后,才得以喘息。 好强大的魔阵。 阵法内魔气冲天,仿佛将灵地改成了魔地。 这就是魔军得以在灵云界大杀四方的原因吗? 柳别鸿思忖着前行,走入一片空地,终于望见两名坐于魔兽之上的魔。 魔族女子,貌若冰霜,一身深靛魔纹裙,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 或者说,是在打量他和织愉此刻的姿势。 为首的魔族,骐麟吐息威赫,魔氛骇人。一身漆黑战甲,兽面威严。 他只是随意地坐着,却莫名让人感受到他漫不经心的傲慢。 他让柳别鸿联想到一个已经消失了近半年的故人。 柳别鸿瞥了眼背上的织愉。 织愉昏昏欲睡,拖腔拖调:“请太祖安排魔军入城,我等定会全力配合。” 柳别鸿颔首。 魔太祖不语,视线透过兽面落在柳别鸿身上。 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却让人难以忽视。 战银环上前一步:“魔军将在午时过后,到达桑泽城外。届时还请城主开门放行,并安排城中一区,供魔族驻营。” “魔族驻营之地,凡灵云界修士不得随意靠近。否则,刀剑无眼。” 柳别鸿:“白日入城太过引人注目。还请入夜后再入住。至于魔族驻营之地,我早前已安排妥当。” 战银环:“引人注目?灵云界与魔族和谈,难道灵云界的人不知道?” 柳别鸿:“灵云界情势复杂,之后请容我慢慢向二位说明。不如二位先和我入城歇息,入夜后再来迎魔军入内。” 战银环看向魔太祖,等魔太祖指示。 魔太祖:“等魔族到齐,我会选一队人先行入城。” 柳别鸿心道真是谨慎,面上应允。 他立在一旁,背着织愉等魔军过来。 织愉头晕,但想了想,还是该和柳别鸿先把和魔族的条件说清楚,再问清灵云界现状。 她趴在柳别鸿背上拍拍他,对他使眼色,示意他先带她去一边,二人单独说话。 柳别鸿轻轻点头,对魔太祖道:“我和夫人先回城门处和守城军说明情况,待会儿再来接引。” 魔太祖默然,似是默许。 战银环思忖道:“你与李织愉是什么关系?” “这……” 柳别鸿欲言又止,笑了笑。 大有一番无声胜有声的意味。 织愉一巴掌盖他头上,欲说清楚没关系。 话到嘴边,瞥了眼魔太祖,又把话咽回去。 有时候,占有欲也会造成一种暧昧的错觉。 她也想以此试探,魔太祖现在对她,怀着怎样的情绪。 是像一开始那般厌恶,还是有所缓和,亦或者……已经有些在意? 织愉没力气,那一巴掌拍下去不疼。 柳别鸿无奈地扬扬嘴角,使得织愉那一巴掌变了味道。 就像是在打情骂俏。 第101章 [vip] 四个男人 织愉暗暗观察魔太祖。 可惜魔太祖本就阴晴不定, 看不出他的情绪。 柳别鸿背她离开。到林外停步,布下结界。 织愉同他说明与魔族谈定的条件。 柳别鸿:“我们的目的在于暂缓魔族侵略,利用魔族去对付赵觉庭。能争取到停战与界限划分, 是意外之喜。” “不过……” 柳别鸿神情变得凝肃, “挖空梦神山的进程, 不太顺利。” 织愉寻了块大石坐下, 阖眼休息, “怎么说?” 柳别鸿:“我已确认梦神山内有结界, 并且挖出了足够一队人通行的通道。但是这样大的动作,不仅引起了天命盟其他人的怀疑,也引得赵觉庭出手干预了。” “再加上, 梦神山内的结界不一般,我目前还无法破解。挖空梦神山一事,在两日前就已停下。” 织愉:“先前守城军和我说过, 你封了城。天命盟的关系已经这么糟糕了吗?” 柳别鸿:“澜尽娆、陆长流、杨平山都住在乾元宗, 对你我频频来往有所察觉。六日前你突然消失,钟隐带香杏离开尧光仙府,便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第281章 “他们等了一日,就来质问我到底与你在合谋什么。事成前, 我不便透露,请大家相信我们目前还是一体的。” 柳别鸿笑容带讽,“然而,自命不凡的天命盟护天者们, 又怎么肯被蒙在鼓里,听人指挥?” 织愉:“先前赵觉庭用类似的手段, 蒙骗他们,坑了他们一把。这也是他们不愿再互相信任的原因。” 柳别鸿颔首:“从那场议事充斥了对你我的质疑起, 天命盟便在迅速瓦解了。” 织愉:“早有隐患,此时不过借故爆发。不必惊讶。” 柳别鸿:“澜尽娆与陆长流、杨平山暂成联盟,等待你我给出解释。方铭与孤痕子二人,隐有说服其他人向魔族投降以保全自身之意。” “剩下的法洪、濮阳珊和褚姎则要我必须立刻给出解释。故而我封了桑泽城。” “天命盟出现裂痕后,各方新起势力不再受天命盟束缚,趁乱扩展版图,形成乱象,也着实令人头疼。” 柳别鸿道,“还有赵觉庭,如今也势力不小,实力更精进了。听人说,他不知用何种方法,接上了他的断臂。” 织愉原本感觉好了些,听柳别鸿说这些,又开始头疼。 灵云界这些人真是好日子过惯了。一个个自命不凡,都以为自己是天命之子。 实际上,大多蠢货。 织愉:“无妨。魔族既然来了,这些乱象就交给魔族解决。我们就静观其变,坐收渔利。” 柳别鸿思忖道:“依我看,那名魔太祖不像是会入计被人利用的人。还是小心为上。” “那是自然。” 织愉发愁地抱怨,“他可难缠了……论性情,论手段,论武力,恐怕比起从前的谢无镜,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柳别鸿听出她话里有别的意味,“你也觉得他很像谢无镜吗?” 织愉默然不语,良久,低声道:“但不可能是他。” “确实。” 柳别鸿道,“倘若谢无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一个被毁了仙身的废人,成为一个修为高于当今魔界所有魔族的魔。并在三个月内攻下灵云界三境,登上魔尊之位……” “那只能说明,谢无镜不是人。” 骂人呢? 织愉不悦地斜柳别鸿一眼。 不过不得不承认,柳别鸿说得有理。 织愉:“也许,有实力的人,都是那样的气度。” 柳别鸿古怪地睨织愉一眼,因织愉对魔太祖的态度而若有所思。 午时。 织愉与柳别鸿回去接引魔族。 这次柳别鸿没背织愉,从城中叫了步辇来让织愉坐。 魔太祖选出一队魔族精锐,命战云霄带队,让战银环带其他魔军留下驻守。 香梅、钟莹和涟珠,自然也是先随织愉等人一同进城。 魔族之中,还押着一名臭着脸的俘虏——东方毅。 东方毅这段时间很不好受,整个人老了许多,头发花白了一大半。 全然不复当初与织愉呛声的意气风发。 但他还是那样暴脾气。 一脸的宁死不屈,怒目圆瞪。 就算他嘴被封上了,织愉也看得出,他在骂在场所有人,尤其是她。 而且骂得很脏。 但织愉曾为大梁公主,深知这样忠诚于自己国家的人值得敬佩。 故而她没跟东方毅计较。 一行人步入桑泽城,从被清空的街区直往城主府。 路上,柳别鸿走在魔太祖身后,低声请求:“寻找产出神露石宝藏一事,多有阻碍。可否请太祖再多给一些时间?” 织愉蹙眉,心知希望不大。 战云霄亦蹙眉。 他觉得柳别鸿是在找借口拖延时间。 魔太祖:“你还有九日时间。无论你找到东西要多久,九日后看不到东西的踪影,条件照旧。” 柳别鸿欲再多说几句,战云霄走过来将他挡在一边。 织愉坐在辇上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多话。 再说,九日没准儿就改成七日了。 魔太祖就是这个脾气。 柳别鸿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他确实是想拖延时间,趁机引来赵觉庭本人,让赵觉庭直接和魔太祖对上。 若不行,只能算了。 战云霄留意到织愉与柳别鸿之间的眼神来往,眉头微紧。 只是碍于还有很多人在,作为魔族三太子,他不便问织愉——这男人和她是什么关系? * 柳别鸿给魔族安排的驻地,就在城主府后,环绕着梦神山。 织愉心道这是打算让魔族来驻守梦神山,悄无声息地安排他们和赵觉庭对上。 战云霄观察过后,道:“这座山就是宝藏所在之地?” 柳别鸿奉承:“三太子好眼力。” 战云霄充耳不闻,率人巡营去,以防驻地有陷阱。 魔太祖则被柳别鸿单独请到了城主府最大的客院——圣恒院。 圣恒院中有特殊阵法,隔绝梦神山与桑泽城充沛的灵气,可见其用心。 柳别鸿命人安排钟莹等人去其他客院住下,亲自请魔太祖去圣恒院休憩。 最后,才带着织愉去离主院最近的客院。 织愉走了段路,只觉她住的地方离魔太祖太远。 她转头往回走:“我要住太祖旁边的那套院子。” 第282章 柳别鸿愣怔两息,回身跟上织愉,笑问:“住他旁边,你有何目的?难不成因他气度与谢无镜极为相似,你就想让他做替身?” 织愉冷着脸道:“谢无镜没有替身。” 柳别鸿抬眉,“我还以为,你留钟隐在身边,是因为他像凡界的谢无镜。” 织愉疑惑又警惕地瞥柳别鸿一眼。 柳别鸿笑:“钟隐没有去南海国,跑来了桑泽城。说是估计你之后会直接来桑泽。他现在正在桑泽城灵地修炼。” 织愉无语。 柳别鸿:“这孩子挺聪明,也热忱。就是被保护得太好,没什么心眼,有些话一套就套出来了。” 比如说,织愉与钟隐的相识,源于一个午后,织愉有一瞬间将他错认成了凡界的谢无镜。 柳别鸿眸光略显深沉,静静凝视织愉。 织愉:“我从未把他当作替身,他和谢无镜一点都不像。这世上,只有一个谢无镜。不会有第二个他,也不会有人像他。” 柳别鸿揶揄,“那你为何会因他而认错人?” “我没有认错,只是…….” 织愉深吸口气,对柳别鸿道,“关你屁事。” 柳别鸿:“……不关我事,夫人还是不要住魔太祖旁边了吧。我怕夫人睹人思人。” “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织愉撇撇嘴,“你望着梦神山,会不会想起曾经漫山遍野的隔世梦花树呢?” 并非将其当作替身。 只是怀念、只是思念记忆中的过去。 柳别鸿静默须臾,了然轻笑,笑中带有几分对世事无可奈何的涩意。 “会……不过想起的,不是隔世梦花树。” 织愉才不管他会想起什么。 终于走到魔太祖隔壁的香芜院,织愉走进去。 院中因有法阵,还算干净。 只是一应用具还没准备。 织愉拖着病体走了这么久,又说了这么多话,自觉不适加重。 她用帕子掩面咳嗽几声,叫柳别鸿把香梅安排过来,便入屋休息,把门关上。 “你这是把我当奴才使了。” 柳别鸿失笑调侃,仍是去照办了。 * 战云霄巡逻完营地,命魔族精锐在此布魔族大阵。自己则去找魔太祖汇报情况。 汇报完毕。 趁太祖时间空闲,战云霄问出心中疑惑:“太祖为何这时候来灵云界?可是发现灵云界有何不对?” 魔太祖:“以防万一。” 战云霄了然,又问:“方才桑泽城主的请求,太祖怎么想?若有阻碍,他为何不寻求魔族协助,反而是想延长期限?” 魔太祖:“拱手让出南海国境和一座能产出神露石的宝藏,换取休战十年和毫无定数的未来条款,就很合理了吗?” 战云霄一怔,“可是小鱼……仙尊夫人说,十年对她来说已经很长,也许……” 魔太祖:“十年对她来说是不短,但她不是没有脑子,不是不会换算这十年对灵云界而言,几乎改变不了什么。” “筹码相差过大的交易,若能谈成,就代表有一方还藏着不为人知的谋利。” 战云霄深思。 越想越觉得,柳别鸿和李织愉之间,确实在谋算什么。 所以他们对视的几眼,不是默契地无声交谈,而是早已商定好的合谋。 战云霄大笑一声,又有些恼怒。 笑织愉步步为营,不惜以身作饵。如此心计,实在有趣。 怒柳别鸿的得寸进尺。 “祖爷爷,给柳别鸿九日难免他会耍花招。不如两日后,由我们亲自去探产出神露石之地。” 战云霄提议,“若他提供不出条件,每拖延一日,便杀桑泽城百人。” 以杀威慑,量柳别鸿不敢再轻举妄动。 至于织愉,战云霄自动将她排除在敌人范围外。 魔太祖看战云霄一眼。 那一眼,让战云霄觉得自己在他眼里犹如无知孩童,顿时局促起来。 战云霄立刻表现出谦卑之态:“如此做,可是有何不妥。” 魔太祖:“一界强盛,避不开人、物、财的支持。魔界发展之所以缓慢,是在这三样上都有所欠缺。” “待拿下灵云界,若将灵云界修士杀的杀、灭的灭,届时魔界地大物博,可用人才却更加匮乏,要如何发展?” 战云霄:“可若留下太多灵云界修士,他们必会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反击魔族。这岂不是养虎为患?” 虽说目前魔族都支持魔太祖不耗费额外的人力与时间去屠戮灵云界。 但整个魔族也都认为:等拿下灵云界,灵云界上下是一定要清洗干净的。 香芜院里。 织愉听着隔壁的对话,浑身僵硬。 在柳别鸿走后,织愉原本想睡下。 但事先没通风的屋子太过闷人,让她咳得更加厉害。 织愉便坐到院中透气,等香梅过来为她打扫。 就听见隔壁圣恒院中,魔太祖原来早就看出她别有图谋。 他们说的话,也越来越让她心惊。 是他们魔族太嚣张了,议事都不布隔音阵,还是魔太祖那个死老头早就发现她搬到了隔壁,故意说这些威慑她? 织愉正思考该如何应对,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 第283章 她借着脚步声跑回房中。 身后有少年声音,担心地唤她:“织愉,你回来了,听说你病了?” 一听就是钟隐。 织愉装作没听见,躲回房里将门关上。 钟隐不解,为何她一见他就跑。 走入院中,欲询问织愉,忽见柳别鸿带着香梅过来。 香梅远远跟在柳别鸿身后,往旁一扫,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头微紧,眼底藏着厌恶。 这种神情,钟隐再熟悉不过——香梅对所有她认为与织愉关系匪浅的男人,都是这种表情。 钟隐愣在原地。 柳别鸿先一步进了院,对钟隐客气地颔首,向屋内道:“夫人睡了吗?” 紧跟着走进院里的不是香梅,而是从隔壁院过来的两个男人。 一人他早就有所听闻,猜想是魔族三太子战云霄。 另一人一身天魔战甲,气度威赫,仿佛天生是居于上位的主宰者。 钟隐暗暗打量二人。 战云霄亦在打量钟隐与柳别鸿,眉头越皱越紧。 他方才听到这陌生少年亲昵地唤:织愉。 双方互相打量,一言不发,气氛变得微妙。 微妙的原因很明显,和屋内的女人有关。 柳别鸿用手中折扇抵了抵额,很难厘清这种情况下心中的感觉,不知该说什么来打破僵局。 唯有魔太祖,犹如置身事外,不参与三人的凝滞,向屋内走去。 织愉躲在门后,从门上中看见那道高大身影靠近,不由紧张。 香梅走进来,脸要多臭有多臭地扫视院里四个男人,“你们都堵在这儿做什么,擅闯女子住所,不觉得很失礼吗?” 脚步声停了,院中变得格外安静。 织愉松了口气。 紧接着又听香梅不客气地道:“我家夫人不会喜欢不知礼数的人。从前夫人休息时,仙尊都不会这般吵扰到她。你们若是想讨夫人欢心,最好都先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24 20:00:08~2024-02-25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又一花 10瓶;4real 5瓶;繁 2瓶;溪尘、霸道无情高冷酷少、双鱼座的小珩、47023990、酸牙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02章 [vip] 与他交易 织愉无语。 香梅还是那个香梅, 总觉得别人不是在觊觎谢无镜,就是在觊觎她。 织愉蹑手蹑脚去内间床上,不欲再听下去。 院中, 柳别鸿试图缓解尴尬:“你恐怕有所误会。” “有没有误会, 我们心里都清楚。” 香梅拧眉道, “我家夫人身子不好。得了风寒, 还被魔药折腾了一番, 险些昏迷不醒。现在好不容易好一些, 还请诸位不要打扰她休息。” 香梅作出送客的动作,“请。” 战云霄对香梅不敬魔太祖很是不满。但看在织愉的份儿上,没有发作, 静候魔太祖命令。 魔太祖:“该听见的,你家夫人都已听见。战云霄,走。” 魔太祖信步离开, 战云霄紧跟其后。 柳别鸿松了口气, 心道还好魔太祖不是为了颜面蛮不讲理的人。 待感受到魔太祖的气息回到隔壁,他严肃地告诫香梅:“魔太祖不是我们,不会容忍你。你若要留在夫人身边伺候,就少给她惹麻烦。” 香梅横眉竖眼, 对他的话甚为不满。 但没有反驳。 钟隐一心担心织愉,道:“我去找找凡界治风寒的药方,改日再来。” 柳别鸿看了眼屋内。 虽然她的动作很轻,但院中恐怕没人不知她其实在屋里听着。 他对屋内温声道:“谢无镜已经不在, 今时不同往日。夫人好好教导你的仙侍吧,我也不打扰了, 告辞。” 他走出香芜院。 香梅立刻在院中布下结界,敲响房门。 织愉躺在床上, 回想着柳别鸿的告诫,有一瞬走神。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 若谢无镜在,她的风寒早就好了。 织愉疲惫地呼出口气,才唤香梅进来:“方才柳别鸿所言你也听见了。” 香梅低垂眼帘,愤懑又悲戚,就听织愉不以为然地道:“以后躲着点魔太祖就行。” 至于其他人,织愉依旧不当回事。 香梅:“……” 香梅给织愉带了医修熬好的灵药来,伺候织愉服用睡下。 织愉一觉睡醒,已然入夜。 说来奇怪,明明吃了药睡了一觉,她却感觉还没不吃药靠着魔太祖小憩一会儿舒服。 织愉迷迷糊糊躺在床上。 倏然如梦初醒般一怔,叫来香梅吩咐:“你去通知钟隐,叫他让钟渺带上所有她想带和她能带的人,来桑泽城。” 香梅神情肃穆:“可是桑泽城要出什么大事?” 织愉喃喃:“怕是南海国要出事……” 织愉没有多言,香梅便不追问,奉命离开,留已经回来的香杏在院中守着。 织愉起身,打算从储物戒里挑身衣裙,梳妆打扮趁夜出门。 想了想,还是作罢。 她就穿一身腊梅花色的暗纹寝衣,衣裙如梅花瓣般轻薄冰莹。 坐于梳妆台前,梳顺了长发,用一根月华牡丹簪挽起,披上一件雪绒大氅出了门。 第284章 香杏见她这副打扮往外走,问:“夫人,您还病着,更深露重,这是要去哪儿?” 织愉:“不远,就在隔壁,不用你跟。” 香杏又看了看织愉这一身随时可以就寝的装扮,呆呆地目送织愉离去。 织愉走到隔壁院, 院中一片黑暗,悄无声息,好似无人在这儿住。 织愉有点害怕,不敢贸然进去,轻声道:“太祖白日所言,我想清楚了,故来与太祖一谈。” 二月底的夜,到底还是凉。 织愉说话间凉气入喉,不由垂首掩面,咳嗽了几声。 抬起头时,就见院内的路旁亮起了烛火。 这圣恒院着实很大。 据说建立时仙界还在,是专门为仙族来居住而准备的。后来也是专门供谢无镜这位仙尊所居的客院。 织愉走在院中,心中暗暗抱怨给魔住这么好做什么,这路也太长了。 终于走到院中主屋前。 隔窗可见,屋内烛火幽明。 织愉敲响房门。 门应声而开。 织愉步入屋内,魔太祖正坐于外间榻上。 隔着墨竹流纱屏风,隐隐可见他仍是一身战甲,坐姿一如既往的随性而不失风仪。 屋内隐有魔氛流转,浓郁的如兰似麝药香中还有一股微不可察的血腥味。 想来战云霄所言非虚,魔太祖旧疾颇重。 织愉以帕掩面,轻咳着绕进屏风。 欲在他身旁坐下,但他手指了指与榻相对的客椅。 织愉顺从地在客椅上落座,“多谢太祖提醒。” 魔太祖:“我并非在提醒你。” 织愉:“若非太祖白日透露魔族意向,我一时半会儿差点忘了待魔族拿下四海国,暂时休战于魔族而言,只不过是暂时不再侵略灵云界其他地方。” 织愉原本想着: 待魔族完全拿下灵云界,才会开始清洗灵云界。 而魔族彻底征服灵云界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根本不需要放在心上。 夜间思索,忽然惊觉: 休战十年,也就意味着魔灵之战告一段落。 已经归于魔族的四海国境,自然就进入了可以开始“大清洗”的时候。 魔太祖目前虽不屠城,但也不会轻易放人出城。 十年时间,足够魔族将四海国境里出不了城的所有人杀的杀、灭的灭。 而会被魔太祖放出城的人,下场更是凄惨。 先前在乾元宗议事时,澜尽娆与陆长流就说过: 魔太祖放过的人,不是各城的新起之秀,就是有权有势之人。那些人现在全都身败名裂,发癫痴狂。最后死无葬身之地,尸骨无存。 织愉那时问:“那些人为何不逃往没有战事的安全之地?” 陆长流:“不知道。而且不知为何,他们逃跑的路线竟和魔族侵略灵云界的路线一致。” “就好像他圈定了一个猎杀场。那些人是一群被放到场内的猎物,供他欣赏猎物竭力奔逃,最后被他虐杀取乐。” 这个他,就是魔太祖。 当想到那些手段可能被施加在钟渺等人身上,织愉那一刻惊得后背一阵发凉。 她讨厌灵云界很多人,但不讨厌钟渺姐弟一家。 她绝不认为魔太祖这种人,让她听见白日的“留人”之言,是出于好心。 织愉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含笑装傻,“太祖白日所言,一界发展离不开人、物、才,我以为甚是在理。想来太祖为魔界壮大,并不认同屠杀之道。” “太祖将此事透露给我,不胜感激。请问太祖可有何需要我去办的吗?” 魔太祖:“我并非不认同屠杀之道。” 织愉笑意一凝,捉摸不透魔太祖到底是何意。 魔太祖:“灭修士而留魔族,只要魔族仍在,此界亦可生生不息。万物陨落更迭,皆是如此。只是少了修士,未来此界,也必会缺少许多修士所独有的东西。” “留修士,令其与魔族共存。势必有一方要将另一方同化,或是融合出新的理念。这其中之变数、统辖之艰难可以预见,但却能比屠戮更能壮大此界。” 织愉闻言,渐渐认真。 不得不承认,魔太祖所言皆有理。 凡界王朝更迭,皆不会完全覆灭前朝的一切。 除了碍于道德约束。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更是一种站在前人身上壮大自身的发展手段。 不过清除余孽也确实十分麻烦。 只是很奇怪,织愉听不出魔太祖倾向于哪种方法。 他就像凌驾于世外之人,纵览全局,给出选择,令人自选。 织愉:“只要太祖开口,我定协助太祖,令魔界统辖之境中的人,皆归顺于魔族。凡不服管教者,不劳太祖费心,我灵云界定会给太祖一个令您满意的交代。” 魔太祖:“这就是你的回应吗?” 织愉有一瞬间神经紧绷,仿佛回到幼时与父皇对弈之时。 当她手中一子落下,父皇将胜时就会问她:“你确定要下在这儿吗?” 织愉条件反射地复盘方才所言所行,莞尔起身,款款向魔太祖走近。 虽他不允,但她还是在他身边坐下,娇声道:“我实在不知,灵云界还能给出什么让太祖动心的东西。” 她倾身,没有骨头似的向魔太祖身上依偎而去。 第285章 他竟然侧身躲开。 好在织愉眼疾手快撑住了榻沿,才没有狼狈地摔倒。 她清楚她不可能在此夜真的与他发生什么。 先不说她自己接受不了。 单说魔太祖,显然也不是会沉迷女色的人。 织愉不过是以此来表示她已无计可施,以此示弱。 而且,也能和他套套近乎。 马上十年休战定下,她平日就没正当理由去亲近他。 主动死缠烂打,送上门去,不是她的作风。 亲他一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织愉为此忧愁地叹了口气。 但看上去,仿佛是在为他又一次不肯让她亲近难过。 魔太祖:“梦神山的宝藏,除魔界之外,还有无他人关注?” 织愉头皮一紧。 想来他既然这么问,心中定是已有答案。 织愉再度倾身,笑着奉承:“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太祖。是有人在盯着,此人也是天命盟的心腹大患。” 说话间,她柔软无骨般趴到他肩头。 魔太祖侧目看她。 凶戾兽面近在眼前,吓得织愉想避开视线。 但她忍住,笑盈盈地注视他,“此人名叫赵觉庭,乃曾经的灵云界昊均道尊。太祖也许听魔界战氏皇族告知过,他与天命盟,曾经为谋害我的夫君谢无镜,与魔界合作过。” 提到谢无镜,织愉感觉房中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织愉保持镇定地接着道:“天命盟的人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人,可他们都是为了各自的野心与抱负,也有为仙之后庇护灵云界的志向。” “但赵觉庭的想法似乎不是那么简单。我们至今还不知,他突然背叛,抢走谢无镜的全副仙骨是在图谋什么。但我相信他的存在,无论对天命盟还是魔界,都会是一个威胁。” 织愉转瞬低垂眉眼认错,“请太祖原谅我的欺瞒与设计,我并无加害魔族之意。” 魔太祖并不动容:“你想让魔族和赵觉庭对上。” 织愉欲否认。 可对上他的视线,她知道否认也是无用,反而会让人觉得她不诚心。 织愉轻轻点头,脑袋低低地垂下,如同一个犯错的孩童。 魔太祖:“我不介意与赵觉庭对上。” 嗯? 织愉惊讶地睁圆杏眼,眼睫扑闪了两下。 心竟有一瞬的乱,脑中也有一瞬的懵。 魔太祖侧头面向她,“去告诉柳别鸿,我要活的赵觉庭。至于灵云界还拿不拿得出交易的筹码——” 他嗓音变得低沉,如风低低地扫过她的耳畔:“我想,灵云界的十一境主,不会是仅凭借修为执掌十一境的。” 织愉低垂眼帘,不自觉避开他的视线,摸了摸被他气息拂过的耳廓。 她不自觉略远离他,静默几息,才找回思绪,心道天命盟那些人,竟然还留了她不知道的后手? 她慢慢靠回他身上:“我会将太祖的意思转告柳别鸿。太祖……” 这一回,在她贴上他身子之前,他伸出手抵住。 他今夜手上没有覆甲,修长手指如玉骨雕刻,指腹抵在她额间。 微凉的指尖,却让她更加回忆起,曾经这世上唯一会抵着她额头推开她的人。 魔太祖收回了手。 织愉摸摸自己的额头,很烫。 她大概是病情加重,烧得更厉害了,才会在今夜如此奇怪。 他讲述一界发展时置身度外的语调,他一语道破她心思的本事,他与她谈交易时冷淡的口吻…… 全都,让她想起谢无镜。 织愉闭了闭眼,果觉头脑昏沉的厉害。 她手撑榻沿欲起身离开,站起的瞬间却是一阵天旋地转。 眼前一黑,仰倒回软榻上。 第103章 [vip] 阴狠布局 房中安静了。 魔太祖的耳边, 却依旧不清净。 从她进来时,就时不时吵闹。 此刻,那声音更是连声道:“我真是不懂你。若说你对她还心软, 为何对她如此苛刻, 不留情面。若说你对她只剩仇恨, 你又为何默许她靠近, 默许她冒犯。” “你对她到底是何打算?” 往常它就喜欢这样碎碎念。 而他一向无视。 今夜, 魔太祖总算回它一句, “与你何干。” 他说得冷静斯文,却让它听出了“关你屁事”的态度。 它道:“行,你的私事, 与我无关。只是若你真正的谋算是要借她削战皇族的权,我就要提醒你一句,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魔太祖不语, 再度无视它。 它也不再说话。 毕竟约定, 也是它好说歹说才定下的。 明明那时候掌握主动权的该是它。 最后,却是一切听他调配。 不过,它也是知道他有这个实力,亦是世间唯一有此等实力的人, 才会做到如此地步。 * 织愉不知睡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人说话。 她迷迷糊糊觉得难得——比起从前在外留宿时,昨夜竟是一场好眠。头重脚轻的病感也缓解了很多。 她睁开眼,目之所及陌生又熟悉。 门外有人道:“……太祖, 那银环便在院中抚琴了。” 舒缓琴音入耳。 织愉愣了须臾,惊觉她还在魔太祖屋里。 第286章 而她睡的地方, 正是魔太祖外间的榻上。 虽是二月寒,但因魔太祖有旧疾, 屋内比起其他魔族所住要暖热许多。 织愉就这样裹着大氅睡了一夜也不冷。 她起身理衣裙、理长发,朝帘幕遮掩得十分严实的内间低低唤了声,“太祖。” 门外琴音突兀地错了一调。 显然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虽然织愉一直在营造她不要脸勾搭魔太祖的人设。 但梦里剧情仅此而已,一笔带过。 她可不想被传出去,她和魔太祖春风一度。 织愉颇为尴尬,稍微抬高音量,“昨夜多有叨扰,多谢太祖看在我病不能行的份儿上,留我在外间一宿。改日我定携礼再来,郑重道谢。” 她嗓音娇娇绵绵的,听着像在勾搭人,却是不经意间解释了昨夜的事。 很好,保持了人设又解除了误会。 织愉心中颇为满意,听魔太祖道:“不必。” 便行礼,推门离开。 走出房间,织愉做好了会被战银环打量的准备。 然而一转头,看见的却是四个人坐在院中石桌旁。 其中两个不认识,大约是魔族精锐大将。 另外一个是正在抚琴的战银环,一个是战云霄。 四个人,八只眼都在看她。 织愉嘴角抽动地笑了笑,拢拢大氅,保持镇定,挺胸抬头走出去。 战云霄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他眉头紧拧,若有所思。 战银环亦是在思索中,眸光渐冷。 另外两人则把震惊与好奇写在脸上。 虽然这位灵云界的前仙尊夫人,说了是因病留下。 但魔太祖会允人入他寝殿,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更别提过夜了。 二人挤眉弄眼地偷偷议论。 直到战云霄警告地瞪他们一眼,“管好你们的嘴。” “是。” * 织愉回院中时,香梅和香杏都在。 香杏没有太多的表示,香梅简直怨气冲天。 织愉忽略香梅对她在魔太祖院中过夜的猜疑,吩咐香杏去通知柳别鸿:“叫他联系所有天命盟护天者,一个时辰后,我有要事与他们相商。” “是。” 香杏奉命离开。 织愉打发香梅去做碗鸡丝粥,自己回屋换衣裙。 今日她打扮得颇为庄重。 一身芥拾紫金宝相花裙,发髻利落,戴龙纹环、山鸟冠和掐丝金钗。佩金缠红宝软璎珞。 待穿戴齐整,喝了粥,柳别鸿派来接她的小辇也到了。 柳别鸿这个人别的地方不一定行,心是真细。 昨日见她走路嫌烦,今日就知道在院中备辇。 织愉坐辇往主院去。 到主院中,柳别鸿已在议事厅,布下与八名护天者相连的玉牌,东海国主还在休养,不在议事范围内。 织愉一进来,就听玉牌中有人道:“夫人,这段时间的事,你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是澜尽娆的声音。 织愉:“以灵云界现在的实力,灵云界注定战败。为了灵云界安危,我亲自前往魔界与魔太祖谈和,而柳城主奉献出了桑泽城的世代密宝。这就是解释。” 她三言两语把自己和柳别鸿抬到了救世主的高度,玉佩内的人皆语塞。 片刻后,方铭问:“你谈成了吗?” 织愉:“谈成了。魔族愿与灵云界休战十年,四海国境归魔界。” “十年?十年够做什么,这和不休战有何区别!” 这是法洪。 附和他的,便是濮阳珊与褚姎。 “凭什么要牺牲的是四海国,其他人有何付出!” 这是澜尽娆。 陆长流亦是附和。 他们吵嚷不休。 织愉慢悠悠道:“若是不和谈,两年内灵云界皆归魔族,你们连十年喘息都没有。” “十年时间,若你们改变不了什么,那只代表你们无能。” 玉牌内众人皆愤而反驳。 织愉:“既然你们不觉得你们无能,那么证明你们自己的时候到了。魔太祖就在桑泽城,来吧,一起合力杀了魔太祖,就像对付谢无镜那样。” 霎时间,议事厅鸦雀无声。 织愉冷哼:“看来你们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柳别鸿打圆场:“好了,说你召集大家的目的吧。” 织愉倚在太师椅上,“桑泽城的密宝,只够十年休战,且不够保住四海国境内所有人的性命。” 气氛突然变得无比凝沉。 织愉:“魔太祖要你们交出你们各自的底牌,来换取四海国境内的人活命。否则四海国境内所有灵云界人士,一个不留。” “我不计较你们有何底牌没有透露,也不帮你们做决定。” 未免这些人又要大放厥词,织愉抢先占领道德高地: “若按照魔族原本的设想,休战之日,就是清洗灵云界人士之时。我为你们谈得能交易的条件,已是尽力。” 说罢,声音仿佛从天地间消失。 玉牌那边的人和柳别鸿,都沉默得连呼吸都静止般。 他们僵滞得太过反常,尤其是柳别鸿。 梦神山都能挖,还有什么不能交? 第287章 织愉疑惑:“你们的底牌是什么,这么舍不得放?” 杨平山:“不是舍不得放,是不敢放。” 澜尽娆:“灵云界十一境,皆有其传承。一是绝无仅有的神物,例如梦神山上的隔世梦花树,南海国的灵域异境……” “这些谁也拿不走,就算我们想交也办不到。除非让魔太祖直接占领灵云界全境。” 柳别鸿:“但既然魔太祖只要四境,就说明他的目的不在此。他要的是另一个传承。” 织愉问:“什么?” 柳别鸿:“我们的功法。” 织愉一愣。 即便她不修炼,她也知道功法对于修士的重要性。 那是立身之本,修炼之源。 灵云界的功法有很多,有些功法很多人都在修。 但柳别鸿等人能成为十一境的境主,就说明他们传承的功法必是绝无仅有。 若将功法交于魔太祖,他们的功体、所习法术,都尽在魔太祖掌握。 织愉垂眸,亦陷入沉默。 魔太祖占了城,却不屠城。在灵云界人看来,魔太祖只是要疆土和物产,不胡乱杀人。 若天命盟不答应交易,灵云界的人只会责怪天命盟不救人。 完全忽视了若非魔太祖要杀,他们也不会面临死亡的抉择。 魔太祖这招真是狠。 而这招,他们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织愉现在回想,魔太祖昨日所言,其实已有暗示: 除了物财,他还要人。 他要的真的是人吗? 其实是人身上难以掠夺的东西吧。 比如说传承,比如说才能…… 真是难办。 织愉庆幸自己不是真和天命盟一伙,不然得愁死。 她十分有耐心地等他们回应。 良久,就听方铭烦躁道:“若是魔太祖一开始就屠城……” 话到一半,他自觉失态,把接下来的话憋了回去。 但在场人皆知,他要说的是: 若是魔太祖一开始就屠城,那就好了。 他们继续焦灼。 织愉等得都开始犯困了,他们还是给不出答案。 织愉提醒:“魔太祖并不是一定要得到你们的功法。若你们不愿意,恐怕他不会介意屠杀四海国,这也是魔族最想要的结果。” “凭什么……凭什么要我牺牲,来换取他们活下去?” 方铭烦躁至极。 澜尽娆:“这是身为一境之主应当承担的责任。” 方铭高声道:“会死的是你西海国的人,你当然倾向于献出功法救下他们,换取你国民众的爱戴。可这和我们四城三宗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修道修道,修的都是自己的道。如今有妖魔都是我们先上,难道这么保护他们还不够,还要我们牺牲自己吗?那他们修的是哪门子的道,让别人为他们撑着、他们自己高枕无忧的道吗?” “我们有如今的作为,靠的是自身的修炼,自家的传承。我们不欠他们。为他们付出,已经仁至义尽。还想吸干我们的血换他们活命吗!” 方铭连珠炮似的叫喊。 杨平山:“话不能这么说。身为灵云界各境魁首,自当肩负守护灵云界的责任。” 孤痕子:“杨掌门的意思,是愿意献出功法?可若献出功法,我们又要如何保护我们自己?” 杨平山:“这……” 织愉不由发笑。 从前冠冕堂皇地指责谢无镜,原来只是因为要牺牲的不是你们自己罢了。 织愉冷不丁地问:“后悔吗?” 柳别鸿:“什么?” 织愉:“后悔害了谢无镜吗?” 房中一片死寂。 倘若谢无镜还在,魔族大军一步也不可能踏入灵云界。 织愉幽幽道:“人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的。也许这就是你们害了谢无镜,所要付出的代价。” 羞愧吗?后悔吗? 百感交织于众人心头。 死寂持续良久,柳别鸿道:“此事事关重大,请容我考虑。明日我就安排魔族入梦神山内,届时必会给出答复。” 织愉:“入梦神山内的事不急,魔太祖还有一个要求。” “天杀的魔……” 有人怒骂,织愉打断他:“魔太祖知道我们想利用他对付赵觉庭,他并不介意。” 骂声戛然而止。 玉牌那边的众人,虽不了解对付赵觉庭一事,但都很快了然。 织愉接着道:“只是魔太祖要活的赵觉庭。” 澜尽娆问:“什么意思?他要我们抓活的送给他?” 织愉:“没错。所以诸位请在三日内秘密赶来桑泽城,柳别鸿需设法引赵觉庭过来。届时可能需要请诸位合力对付赵觉庭。” “倘若诸位对付不了,魔族也会相助。” 这个要求对天命盟有益。 众人思量须臾,都没有反驳。 织愉:“那我就等三日后,听诸位会否交出功法的答案了。” 想来他们这些决定要不要交功法的人还要再争论一番,织愉先行告辞。 待走到门口,方铭突然不爽地叫住她:“我们出人出力又出功法,倘若这是我们要付出的代价,那你呢,你又付出了什么代价?凭什么代价全要我们来背负!” 第288章 织愉头也不回地道:“我付出的代价,是你们想象不到的。” 说罢,织愉大步离开。 柳别鸿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玉牌里众人再度争执,他才回过神来。 * 暮时。 织愉坐于院中看话本。 难得的悠闲时光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柳别鸿的到来打破。 织愉头也不抬地问,“你们商量出结果了?” “尚未。不过他们已经启程赶来桑泽城。”柳别鸿问,“钟隐今日急匆匆离开桑泽城,是出了什么事吗?” 织愉落在话本上的眸光一顿,眼珠转了转,合起话本,“我让他将他家人先接来桑泽城,以防万一。也许,他是去接应他们了。” 话虽如此,但织愉还是觉得古怪:他怎么现在就亲自去了? 柳别鸿也道:“就算他家人今日从南海国启程,要赶来桑泽城,也有段时间。总不可能是大张旗鼓坐灵舟来吧?” 织愉睨着柳别鸿。 柳别鸿:“我派了一队人跟他一同去,以防不测。” 织愉:“多谢。” 柳别鸿调笑:“你不觉得我很大度吗?” 织愉莫名其妙。 柳别鸿展扇轻摇,一派风流气度:“我不计较与钟隐是情敌,还派人去保护他。” 织愉差点笑出声。 这人装多情装昏头了吧。 不过,也许是心情太过压抑,才会想要开玩笑缓解一下。 念在钟隐的份上,织愉配合道:“是吗?原来你喜欢我,那你喜欢我什么呢?” 柳别鸿:“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织愉:“接下来才是你真正要说的?” “非也,我今日所言,皆是我想说的。接下来要说的,也一样。” 他语调半认真半玩笑,叫人分不清虚实。 在问之前,还特意布下了隔音阵。 如此严肃,让织愉收起话本玩味地看着他。 柳别鸿注视她的双眸,“你并非真心害谢无镜,是吗?你和我们为伍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25 20:00:08~2024-02-26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查茶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凉 84瓶;查茶猹 7瓶;北风继续吹 5瓶;幻幻 3瓶;水泥封心、66932566 2瓶;白开水、霸道无情高冷酷少、清寂鹩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04章 [vip] 与他争执 织愉眨了眨眼, 垂眸轻笑,“胡说八道。” 柳别鸿:“你对谢无镜还有情。所以背叛他之后的每一天,你都在付出代价。难道不是吗?”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相似的身不由己与抉择, 或许是害死石露后, 他也徘徊在后悔还是庆幸的边缘…… 柳别鸿有时候, 可能是这世上与她最相似的人。 织愉直视柳别鸿:“难道就不可以是我后悔害了谢无镜, 所以, 我开始怀念他了吗?” 柳别鸿摇扇笑道:“可你看上去, 也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没有一刻后悔过的人。” “在你刚加入天命盟时,你有种游离在我们之外, 旁观着我们的姿态。对于我们的所作所为,无论你认不认同,你都会顺着天命盟的利益考虑。” “这样的姿态, 我再熟悉不过。那是谢无镜对灵云界所有人的态度。不同的是, 谢无镜游离世外,是因为世间没有什么是能让他在意的。但你又时常流露出兴致盎然或玩味的态度。”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你和谢无镜相处久了,所以受到了他的影响。但是——” 柳别鸿眼神清明地凝视织愉,仿佛看穿了她,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又知道,你和他完全不是一类人。你游离的姿态,就太过反常了。” “今日, 你暴露了。在谈魔太祖的条件时,你一直是置身事外的态度。唯有谈到谢无镜时, 你才有动容。” 织愉斜睨柳别鸿,一副“我看你还能怎么胡说八道”的模样。 柳别鸿也不急, 拿出酒来,给自己倒了一杯,为给织愉倒了一杯,“事到如今,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无论你是不是真心要害谢无镜,你都回不了头。” “我只是好奇,你必须害他的理由。” 织愉:“我要成……” 柳别鸿拆穿:“别说你是为了成仙。这段时间,你一天都没修炼过。” 织愉撇撇嘴,拿出染香团扇挡脸,以香驱赶令她不喜的酒味。 她不再否认,望着隔壁院的高墙,“人总有必须要做什么的理由。就像你让石露死在报仇中,是为了你自己解脱,还是想帮她从痛苦中解脱,你说得清吗?” 柳别鸿一口饮尽杯中酒,再倒一杯,笑道:“我请你为我解惑,你反倒问起我来了。” 织愉抬手移向酒杯,又顿住,拂袖摆出一壶春花茶饮,执盏喝茶。 有一瞬间,她是想饮酒的。 但想到谢无镜,还是算了。 织愉兀自笑笑。 “我已经不再困于她的事,如今也能坦坦荡荡喊她一声娘。但夫人呢,似乎有不为人知的情思。” 柳别鸿一杯一杯地饮酒,却醉不了,一壶饮尽,他道:“希望有一日,能从夫人处听到答案。如此,我也好……” 第289章 织愉觉得他今日甚是多话,“好什么?” 柳别鸿对她笑,笑容与以往不同,多些温旭,“好帮夫人,从中解脱。” 织愉:“我没有困在其中,无需解脱。” 柳别鸿:“是吗?那就是我希望夫人忘了谢无镜,好让别人住进你心里了。” 越说越不着调。 织愉懒得再搭理他。 柳别鸿:“夫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织愉:“什么?” 若不是他没有显出醉态,她真要以为他醉了。 柳别鸿:“我和钟隐在某些方面原来是相似的。” 怎么又说到钟隐身上了? 织愉疑惑。 柳别鸿却不继续说下去,将织愉没喝的那杯酒饮尽,收走酒具,站起身,“待夫人将你不愿害谢无镜、却不后悔害了他的理由告诉我,我也将这个秘密完整地告诉你。” “谁稀罕。” 织愉嘴角抽了抽。 她看出来了,柳别鸿又是来找她发泄情绪的。 柳别鸿笑笑,向她行礼告辞。 织愉拿出话本欲继续看,却总有些心神不宁。 她拿出传音玉牌,亲自联系钟渺。 竟然联络不上。 织愉等到半夜,仍旧联系不上钟渺。 回想起钟渺的平和与包容,钟渺那张让她想起慈母娘娘的脸,还有钟渺的故事…… 织愉担心地睡不着。 她下午就命香梅去追钟隐,询问情况。 但到现在,香梅也没回来。 月渐悬挂中天。 织愉坐不住,跑出院去找柳别鸿,想询问他派出去的人有无音信。 忍着累跑到主院外,她喉间发痒,又咳嗽起来。却见主院内灯火通明,有人低低哭诉。 织愉疑惑地走到院门,看见院中柳别鸿、战云霄、战银环与魔太祖皆在。 地上摆着一具被布盖住的尸体,从布下透出的血腥残肢,便可看出这布下的面目全非。 布旁被押跪着一女子,身影在夜色中模糊不清。 但她与尸体之间,是一对染血的鸳鸯钺。 鸳鸯钺的形制、灵纹,无不与香梅的一致。 而另一边,是已在无声垂泪、神情悲恸的钟莹。 香梅! 织愉连忙跑过去,绕到众人面前去瞧跪着的女子的脸。 柳别鸿惊讶:“你怎么来了?” 织愉顾不上回应他,待看清下跪之人不是香梅,而是涟珠,立刻松了口气。 气息一乱,她以帕掩面,侧过脸又是一阵咳嗽。 柳别鸿上前要将她带到身边。 战云霄先走过来,扶着她的肩膀,轻拍着她的背,将她带到一旁。 织愉挥开战云霄的手,嗔道:“你拍疼我了。” 战云霄悻悻然,不再拍她。 但扶着她的手没松。 织愉一路跑过来,身上有些出汗。 夜风一吹,感到些许凉意,身子又有些异常的疲惫。 她拢了拢大氅,“涟珠怎么跪在这儿,这具尸体是谁?香梅的双钺怎么在这儿?” 话出口,织愉眉头紧皱:该不会是涟珠为报仇杀了香梅吧? 她立刻要去掀盖尸布查看,战云霄拉住她,“这是遥若,不是香梅。香梅不在你那儿吗?” 战银环解释:“今夜我与三哥在驻地巡逻,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绕过驻地,跟随查看,发现竟是此人在用双钺损毁尸体。” “我记得,她和尸体都是钟莹公主的武侍,就将她们带来了城主府。城主派人去请钟莹公主,钟莹公主恰好在魔太祖院里,便一起请过来了。” 织愉不好奇这些事,更焦心于香梅与钟隐,对柳别鸿道:“我有要事找你,可否借个地方说话。” 柳别鸿刚要开口。 钟莹抢先道:“夫人,今日可否让我一次。” 织愉看向钟莹。 钟莹站在尸体旁边,泪眼婆娑,难得强硬:“我想尽快了结此事,可否先让城主处理我的事?如此,也能早日还夫人和香梅一个清白。” 织愉发间汗湿,脑袋被夜风吹得晕晕乎乎。面露疑惑,迟钝地思考着。 柳别鸿走过来,对织愉低声道:“杀害遥若的凶手似乎是涟珠,但是涟珠不肯承认,反而将一切推到钟莹身上。” 织愉讶异地抬了下眉。 这事可真有意思。 但她还是觉得香梅与钟隐的性命更重要。 织愉:“抱歉,我的事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请你稍等。” 她直接握住柳别鸿的手腕,要将柳别鸿带到一边。 如此行径,甚是霸道。 看得押住涟珠的柳别鸿武侍,都对钟莹投去怜悯的目光。 “站住。” 阴冷的声音让院中瞬间陷入诡异的沉寂。 织愉诧异回眸,望了眼魔太祖,继续要拉着柳别鸿走。 但柳别鸿应声停步,对织愉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轻轻摇头。 以目前的情势,他们不能和魔太祖对着干。 织愉不悦极了,没好气地问:“太祖有何吩咐?” 魔太祖:“既然你的事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 织愉眉头紧拧。 她为什么不在这儿说,他这个魔太祖心里没点数吗? 还不是因为,她怀疑钟隐和香梅以及钟渺一家到现在音信全无,其实就是被魔族提前扣下了! 第290章 以魔太祖的心机和手段,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不过她只是猜疑,知道说出来会影响目前还算和平的关系。 再者她想把人先救回来的计划,也和魔太祖软禁四境所有人的筹谋相悖。 凭任何一个理由,她都不便在他面前说她的事。 魔太祖今日这般开口,到底是真的抓了人想掌控她,还是…… 他在为钟莹出头? 先前战银环可说了,今夜钟莹在魔太祖院里。 织愉冷了脸,沉默地与魔太祖对视 场面一时僵持。 魔太祖:“既然你不说,就说明你的事可以往后缓。柳城主先来处理南海国公主的事。” 织愉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两下。 若她还是谢无镜在时的脾气,她当场就能拔下簪子砸他,让他滚一边去。 织愉忍下怒意,斟酌再三,“南海国主一家与我关系匪浅。南海国既要归魔族所有,我便想请他们来桑泽城一谈。” “可南海国主一家至今毫无音讯。我派出去的人也都音信全无。故而我想请问柳城主,柳城主派出去的人可有消息。” 柳别鸿闻言,立时严肃起来:“我的人目前也都尚未回信。” 织愉心中担忧更深。 转眸盯着魔太祖,既是委屈,又是控诉。 魔太祖:“魔军尚未踏足南海国境,不会插手南海国境内的事。” 织愉诧异地愣了下。 未曾想,坦言,换来的竟是确认魔族没有对南海国主等人下手的消息。 那下手的会是谁? 织愉与柳别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人:赵觉庭。 织愉若有所指地道:“也许是有人为了阻止魔族与我等的合作,对他们下了手。” 她知道魔太祖定能意会她所暗示之人。 然而魔太祖没什么反应。 织愉思忖须臾,转面向战云霄软声示弱:“为保魔族与我等的合作没有后顾之忧,还请魔族相助。” 战云霄看了眼魔太祖。 心知魔太祖没有反应,其实就已经是默许。 他颔首,命身后跟随的魔将传令联系南海国境周围的魔军。 织愉欣然,脸上有了笑意,“多谢。” 道完谢,她又回身面向魔太祖,遥遥欠身,三分歉意、七分娇意地道:“多谢。” 是她太不信任魔太祖,才会把他当作彻头彻尾的敌人。 如今看来,他可比天命盟那些同盟可靠多了。 战银环的视线在魔太祖、钟莹与织愉间犹疑,不由露出一丝深思之色。 柳别鸿思索片刻,回归正题,“劳烦钟莹公主久等。” 钟莹被忽视了半晌,脸上的泪都要干了。我见犹怜的表情里也泛起一丝冷意。 她温声道:“习惯了。” 这着实是个会引人歉疚的三个字。 可在场的重要人物,都不是会为她歉疚的人。 织愉好整以暇站到柳别鸿身旁看戏。 站了一会儿,她又慢慢挪到魔太祖身边去。 魔太祖仿佛没有察觉到,视线没有向她侧一下。 不过无所谓,织愉不在乎。 她觉得许是他身上的药香,对她的病症也有疗愈之效。 所以每次与他接触时间长一点,她的不适就会缓解许多。 她就静静地在魔太祖身旁站着。 因魔太祖身旁无人敢靠近,她反而成了最亲近他的人。 第105章 [vip] 三千明灯 那边柳别鸿再度质问涟珠。 涟珠:“你要我说多少遍?杀了遥若的不是我, 也不是仙尊夫人和香梅,而是公主。” “前夜,从一开始我就没离开过兽车。我不知怎的在马车上睡过去, 醒来时, 天已经亮了。后来发现遥若的尸体, 我也是在公主的示意下, 去指控香梅。” “今夜, 公主说遥若的死污蔑不了香梅, 已经没用了。遥若的尸体上留下了神术的痕迹,为防他人起疑,她让我用双钺将遥若尸体损毁……” 涟珠回想起亲自破坏遥若尸体的场景, 眼中浮现出痛苦。 战云霄:“你说钟莹指示你污蔑香梅,可是那时候,她并没有给你任何眼神或行为言辞上的暗示。你是如何得到暗示的?” “再者, 今夜钟莹与太祖议事, 一直在太祖院中。她又是怎么回到你们的客院,指使你去毁坏遥若尸体?” 织愉也觉得疑点颇多。 倘若钟莹真是凶手,钟莹怎会放任一个陪伴她长大的人如此揭穿她? 最重要的是,让自身陷入险境的谋算, 能让钟莹获得什么好处? 就连战云霄也觉得荒唐,才会出声质疑。 涟珠也知道自己说的错漏百出,可事实就是这样! “她没有用眼神或行为言语指示我,她是, 她是……” 钟莹是怎么指示的,涟珠都说不出来。 因为钟莹真的没有对她做任何指示, 却又真的暗示她了呀。 涟珠思索良久,“这事要从在魔界时说起。仙尊夫人险遭不测那晚, 我与遥若为了阻止香梅去救仙尊夫人,和香梅打了起来。” “后来不知怎么,见到公主与银环公主也打了起来。看那意思,我觉得是公主也要阻止银环公主去救仙尊夫人。” 织愉表情凝肃,审视地瞥向钟莹。 第291章 钟莹脸上没有被背叛的焦急,没有被揭穿的恼羞成怒。只有被至亲之人诬陷的错愕与茫然。 战银环眉头微蹙,努力回忆那晚发生的事。 还是回忆不起来。 涟珠:“我与遥若打不过香梅,公主就让我和遥若先走。我们担心公主对付不了银环公主与香梅两人,没有走远,在暗处伺机而动。” “结果,我们就看见,公主竟然使出了神术。我们从不知她习过神术,故而对此震惊不已。同时,又联想起了更久远前,公主失手杀了前国主的事。” 柳别鸿疑惑:“她会不会神术,和误杀前南海国主有什么关系?” 涟珠:“因南海国鲛族皇脉的特殊,运功时,皇脉之间会有所感应。按理说,公主那时不可能是误杀。” “那时公主解释,她是因喝了琰木果酒,加上那时被魔族三太子抓住,遭魔气贯体,才会受到影响,无法感知。” “可是如果她已习得那样强大的神术,有神族功法护体,怎么会分辨不出前国主的气息。那可是她的亲生父亲!” 织愉讶然,柳别鸿陷入深思。 战云霄也颇为诧异:如果涟珠说的是真的,自己岂不是被利用了? 他半信半疑:“如果她会神术,她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被我俘虏?那时候,我可是真的准备杀了你们的。” 涟珠颤声,不知是悲痛还是恐惧,“我和遥若也有想到这点。正因如此,我们才越想越害怕,一个敢舍身入局、杀亲生父亲的人,何其心狠……我怕得逃跑了,但是遥若一定要问个明白,她后来跑去询问公主了……” “再后来,公主暗示遥若为仙尊夫人出事那晚的事,去陪香梅找医修以表歉意。” 涟珠陡然想到什么,眼眸亮起来:“对,就是这种指示。她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给我们任何特殊的眼神,因为我们知道那些事,自然就会明白身为她的手下,我们该做什么。” 说着,她倍感无助:“我就是在第二天早上发现遥若尸体后,听到你们说我昨夜和遥若离开,瞬间明白遥若是为什么死的,担心我也会落到那样的下场,才会去指控香梅。” “至于今晚,为什么公主在魔太祖那儿,我却见到了她。我、我不知道。” 涟珠再度崩溃,“我真的看到了,看到公主站在院子里。她还问我,你知道遥若为什么死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因为遥若太多事,太高估自己在公主心中的地位了。” 涟珠抽泣起来,头深埋下去。 战银环:“钟莹公主去找太祖议事,是我亲眼所见。难不成钟莹公主有个同胞妹妹?” 钟莹只摇头,没有开口。 似是难过得说不出话。 柳别鸿思忖片刻:“难道,是天谕与赵觉庭联手?” “天谕?”战云霄问,“天谕是谁?” “一个神秘人,修为莫测。它的见识、掌握的神物,皆在赵觉庭之上。” 柳别鸿道,“当初我们天命盟能够创立,有它的一半原因。后来能够……” 顿了顿,他道,“后来,能够控制住谢无镜,也有它提供的神族咒术作支持。只是赵觉庭背叛后,它就一直在天命盟与赵觉庭之间摇摆不定,已经很久没和我们合作过。” “魔界遇袭,还有这次的事,难道都是它已投向赵觉庭的证明?” 一切看似都说得通了。 但织愉仍有疑问:“如此筹谋,必有其目的。天谕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柳别鸿:“这……或许是他们另有谋算,而我们一时还不能知晓。” 战云霄与战银环思忖,也都认为好像只有这个说得通。 织愉很难反驳。 但她回想起从前谢无镜对钟莹的态度。 虽从不置评一句,但每每她对钟莹轻拿轻放,他都不认同她把钟莹想的那么良善。 她也知钟莹没那么无辜纯良。 只是剧情里的钟莹,是个本性不坏之人。 见众人已有定论,涟珠看见钟莹,如同看见自己的死期,激动起来,“真的是她!是她杀了遥若,是她设局害死了湛伶姑姑、故意杀了前国主,是她诬陷香梅……我确定、我确定院里那个人就是她,就是她啊!” “若不是她,那人怎会了解我们之间的事!” 涟珠不自觉地挣扎,一次又一次被武侍按下头去跪在地上。 可涟珠所言实在荒谬。 单说杀前南海国主一事,若非前南海国主死,钟莹也不会落到在南海国孤立无援的地步,她为何要这么做? 杀湛伶,更是毫无理由。 柳别鸿无视涟珠,询问钟莹:“公主打算如何处置她?” 钟莹侧过身去,满目迷茫:“我不知道。” 涟珠倏然奋起挣脱开武侍,冲向钟莹,“你——” 她只呼出一个字,便被武侍一剑刺穿。 血溅在钟莹身上。 钟莹惊愕地瞪大双眼,瞳中倒映着涟珠质问的面庞,落下泪来。 柳别鸿叹:“此人或许是受天谕影响,已然魔怔。天谕确实有这个本事,迷惑旁人。我的武侍也是担心她暴起伤人才会动手,还请钟莹公主见谅。” 钟莹嘴唇轻颤,闭上眼哽咽:“那就,请将她们两人交给我。让我带她们寻个湖边行鲛族水葬,亲自送她们一程吧。” 第292章 柳别鸿应允,招呼武侍来将遥若尸体与将死未死的涟珠抬起,跟随钟莹离开。 织愉盯着钟莹的背影,若有所思。 “时候不早,诸位回去歇息吧。” 柳别鸿向魔太祖行礼,“打扰太祖休息了。” 魔太祖一言不发地往外走,战银环紧随其后。 战云霄看了眼织愉,犹疑须臾,还是跟上。 只是路过织愉身前时,道:“待有香梅等人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织愉:“多谢。” 柳别鸿见她心思颇重,问:“怎么了?” 织愉咳嗽几声,很是乏累,摇摇头,“你还是多留意些钟莹为好,我回去休息了。”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她实在没精力管那么多事。 柳别鸿颔首,叫来步辇送织愉回香芜院。 织愉回去便洗漱歇下。 因睡得太晚,又吹了凉风。 清晨醒来时,织愉头疼欲裂,脑袋沉得爬不起来。 她干脆不起了,直睡到申时,听柳别鸿传讯说香梅找到了,才强撑着起床。 待她披上外袍,简单将长发束起,走出房门,就见香梅由人抬进院中,看样子伤得不轻。 织愉脸色立时变得凝重。 柳别鸿命人将香梅先抬下去休息,安抚织愉:“我的人找到香梅时,她正重伤倒在林间,好在伤势并未伤及性命。” “不过她身上的伤处有神气残留。看来我昨晚的猜测没错,确实是天谕出手。” 织愉:“钟隐呢?” 柳别鸿:“尚不知。我的人还在继续追查,魔族也在协助,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织愉疲惫地扶额,嗓子沙哑地咳嗽几声。 香杏端来热水。 她喝了几口。 柳别鸿见她病恹恹的,便不打扰,让她好好休息,先行告退。 织愉也仍旧乏累得厉害,否则不会连寝衣都懒得换,直接穿外袍出来。 她走到香梅门外,远远看了眼香梅。 见香梅睡相安详,便回自己房中接着休息。 暮时,她感到储物戒中传音玉牌有异动。 拿出查看,竟是钟隐联系。 钟隐道是遇上了不明人士攻击,好在他已逃脱,并已和钟渺等人会合。 但考虑到时局动荡,南海国主夫妇认为桑泽城也未必安全,故而他们不来桑泽城了。钟隐也会暂时陪伴在他们身侧。 织愉:“你离开时为何不和我说一声?” 钟隐:“事发突然,你又生了病,我不想打扰你。” 织愉又叫他把传音玉牌给钟渺。 听见钟渺说话,确认钟隐所言属实,织愉这才安心,叫他们有事玉牌联系。 钟渺应下,让织愉好好休息。 解决了心头之患,织愉睡得也比之前稍稍安稳。 只是比起在尧光仙府和谢无镜身边,还是差得太远。 她浑浑噩噩睡了一天。 翌日暮时起来吃了点东西。 沐浴完正打算看看话本,让自己高兴高兴。 柳别鸿就又过来,“天命盟的人午时就已经到了,赵觉庭得了消息,也在赶来。我们已与魔太祖商定,今夜子时入梦神山。” 织愉:“哦,你们交功法的事也已与魔太祖说定了?” 柳别鸿深沉地点点头,“我们决定交。魔太祖答应拿到梦神山内之物后,便下令在一月之期内,允许四海国境内的修士去留随意。” 这让织愉有些出乎意料。 没想到他们还真有为天下牺牲的骨气。 她有气无力:“我知道了,届时派人来接我,我会过去的。” 柳别鸿调侃:“我还以为,要用赵觉庭可能会挟持你为由,你才会肯随我们一同进入梦神山。” 织愉扁了扁嘴,甚为无奈。 倘若梦神山一行不是她亲近魔太祖最后的机会,她才不会拖着病体去。 柳别鸿突然伸手捏了她的脸,“委屈你了。届时,我会照应你。” 织愉打开他的手,蹙眉瞪他一眼,回屋去,将门用力关上。 她拿出帕子边擦脸边往床上走。 趁着还没去梦神山吃苦,她要抓紧时间再多睡一会儿。 而门口。 柳别鸿还站在那儿,注视着被她打开的手,摩挲了下指腹。 女子面庞的柔软还残留在指腹上。 他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因和女子的肢体触碰而心生厌恶。 柳别鸿兀自扬唇,笑着转身离开。 * 子夜,梦神山下。 以魔太祖为首,五百名魔军精锐整装待发。 魔太祖右边,是战云霄兄妹及两名魔将,还有钟莹。 左边,则是天命盟十人,以及累得倚在洞旁树上的织愉。 钟莹一脸憔悴。 织愉暗暗打量她,奇怪她为何参与此次行动。 若是先前,她绝不会在意钟莹。 但经过昨晚,即便钟莹已洗清嫌疑,她也仍是对钟莹放心不下。 织愉走到柳别鸿身边,与柳别鸿聊起钟莹。 柳别鸿低声:“许是魔太祖带她来的。梦神山内之物即便会被魔太祖取走,其余劲也必会对我等修为大有裨益。” 织愉“哦”了声。 原来是来修炼的。 灵云界的人还真是事事以修炼为先。 第293章 若是她在凡界为公主时,陪伴她长大的宫婢没了,她会难过得好几天都不出门。 子时至。 柳别鸿向魔太祖行礼示意,上前一步,开启洞口独有大阵。 霎时狂风骤起,风烟凝雾,灵气冲天。 织愉今日穿了一身便于行动的云白雾烟纹束身裙,没有大袖可挡风。 她以臂挡脸,躲到魔太祖身后去。 魔太祖似有察觉,但没有回头看她。 梦神山洞结界开启。 暴戾神氛扑面而来。 魔太祖长臂一拂,一把如黑曜紫月的天魔枪便被握在手中。 长枪凌然而动,散发出骇人魔气。 与洞中袭来的神氛相抵,爆发出威压,震得众人不由后退。 织愉身形晃了晃,连忙抓住魔太祖的披风,这才没有摔倒。 待威压弥散。 见魔太祖仍旧没有反应,织愉得寸进尺地又靠近他几步,几乎要将自己藏在他披风下。 战云霄伸手来拉她。 她低声问:“待会儿你能保护我吗?小心自顾不暇。” 战云霄立刻没了声儿。 至于柳别鸿先前说会照应她,织愉也没当回事。 真到生死关头,以他的本事,他能护他自己就不错了,哪里顾得上她? 还是跟着最强的人才最靠谱。 织愉悄悄抓紧魔太祖披风,不撒手。 神氛散后,洞中神气犹如寒冰,冷意幽幽袅袅飘出,不知不觉间刺人骨髓。 众人皆运功护体。 织愉不会运功,好在魔太祖确实够强。 只要她靠得足够近,他周身无形威压便能将刺骨神气隔绝。 织愉不自觉又靠近他一步,几乎与他手臂相靠。 魔太祖终于看她一眼。 织愉对他无辜地眨眨眼,他便没说什么。 柳别鸿对魔太祖道:“前方还有结界未能打通,我等修为不够,劳烦太祖了。” 说罢,他退到侧后方。 魔太祖收起天魔枪,率众魔踏入洞口。 洞口内,竟是无底深渊。 一条三丈宽的铁桥悬架于深渊之上,布有明珠。 但此地的气仿佛是有实体的,明珠的光只局限于明珠内,无法照明,以至于洞内仍旧漆黑一片。 织愉走在桥上,觉得自己仿佛成了瞎子,害怕得几乎是在挪着走。 原本她只是偷偷揪着魔太祖的披风,走着走着,就去抱他的手臂。 他臂上有战甲包裹,手刚环绕上去便觉硌人。 织愉不得不收回手,顺着他的臂去抓他的手。 只是手指刚勾到他的手掌,他便避开了。 织愉气恼地斜他一眼。 但眼前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锲而不舍地在黑暗中摸索了好一会儿,终于碰到了他随着走动而摆动的手,立刻双手握住,紧紧攥在掌中。 而后她轻声唤:“太祖?” 魔太祖:“嗯?” 确定她握到的是他,不是鬼。 织愉悄悄松了口气,“没事,我就叫一声。” 周围太黑了。 大家都安静得很,连脚步声都没有,好似担心会惊扰到洞中的什么, 虽然手上握住了魔太祖,但织愉又觉得—— 身后、身侧、头顶、脚下……好像随时都可能会有鬼冒出来。 倘若现在陪她一起走的是谢无镜。他肯定会搂着她,用自己的身躯,为她隔绝黑暗的恐惧。 织愉抬起头,看不见魔太祖的面容,呼吸间也尽是他身上和谢无镜完全不同的兰麝药香。 可不知怎么的,这样握着他,她竟会觉得现在她握着的是谢无镜。 可他不是谢无镜。 他不是。 织愉渐渐松开魔太祖的手。忍着害怕,小心翼翼地独自前行。 黑暗中猛然传来异响,犹如深渊之下万鬼哭嚎。 织愉顿时吓得怔在了原地。 魔太祖身上的兰麝药香渐远。 是他没有等她,在照常前进。 织愉感到有很多人,或者别的在什么在靠近。 她逼着自己小心翼翼继续挪步前行。 但她速度太慢,根本甩不开那些靠近的东西。 正当周围的东西越来越近,织愉吓得红了眼眶之时。 前方忽然亮起一道火光。 那是一道魔火。 魔火运于掌间,随着手掌翻覆施咒,化作一道惊雷劈开洞内黑暗,将洞内隔绝光亮的无形之物烧成青烟。 紧接着,魔火犹如天火降下。 悬浮黑暗之中,亮如三千明灯,照亮整个山洞。 脚下的路清晰了。 立于前方施术之人的身影清晰了,映入织愉泪濛濛的眼。 他一身战甲在火光下泛出森冷寒芒,却让她心头被烫得一颤。 织愉怔怔地望着他。 直到柳别鸿走近,问她:“你没事吧?” 她才回过神来,低垂眼帘摇了摇头。 方才靠近她的皆是魔族大军。 先前她跟着谢无镜,一直走在最前方。 现在已经几乎和魔军挤在一起了。 战云霄走过来,“你不是害怕吗?方才为什么要松开太祖?” 织愉含糊道:“与你无关。” 她还无法完全从方才那一场景中抽离,有些心不在焉。 第294章 平复心绪后,织愉重整心态,加快脚步想追上魔太祖。 跑出一步,她忽然想到什么,疑惑地问战云霄:“你怎么知道是我松开了他,不是他甩开了我?” “我看见了……怎么,你方才什么都看不见?” 战云霄惊觉这一点,因担心而生气,“那你还松开他?你就不怕突发意外跌下桥去!” 织愉愣住,问柳别鸿:“你们都看得见?” 柳别鸿蹙眉:“我们这般修为,怎么可能看不见?” “魔族习惯生活在昏暗中,比修士更能看清黑暗中的东西。进来的皆是魔族精锐,修为也都不低。” 战云霄气道,“谁都看得见,只有你看不见!你还敢在这种地方摸黑前进,你胆子真是比魔都大!” 骂完,他板着脸追问:“你方才为什么松手,太祖吓唬你了?” “那他——” 织愉懵然地低喃一声,话到一半,又停住。 柳别鸿:“什么?” 织愉摇摇头,无事发生般道:“我去找太祖。” 她才不在这儿继续听他们骂她。 战云霄气恼望着她跑远的背影,“怎么进了梦神山后,她就怪怪的?” 柳别鸿神情凝肃。 战银环走过来,与战云霄并行,“我猜她刚刚是想问——” “如果除了她,所有人都看得见,太祖为何还要点魔火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26 20:00:08~2024-02-27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131283、5941391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奈柠 44瓶;rebirth 38瓶;邀翎泗 30瓶;20746506 20瓶;晏終 15瓶;清寂鹩哥 11瓶;小烊倪倪、芷溪、取个好听的名字、菠菜泡泡、期限至202212 10瓶;我老公是公务员 5瓶;青空铃、霸道无情高冷酷少、白开水、芜簷、hhhhh_b、三千世界划起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06章 [vip] 他的默认 战云霄欲解释, 启唇,却找不到理由。表情渐冷。 澜尽娆轻笑着走过众人身旁,“仙尊夫人果然魅力无边, 不仅迷得仙尊甘愿为她入局, 现在就连魔太祖也为她心软了。” “凡界有句话, 叫什么来着?啊, 对了——” 澜尽娆的视线在战云霄与柳别鸿之间游离, 仿佛看透了什么, 揶揄道,“红颜祸水。” “西海国主莫要胡言乱语,免得惹怒太祖, 影响两界合作。” 钟莹道,“方才众人都听到异响了吧?” 众人望向钟莹。 钟莹文文弱弱地解释:“这山洞之中,隔绝光源的东西是死气。太祖是担心有东西隐藏在死气中, 才会放出魔火, 燃尽死气。” 她咬字分明,音调不大不小。刚好能在安静的环境中,让所有人都听清楚。 织愉回头看了眼钟莹,心道原来如此。 她还以为真是魔太祖心软了呢。 她愁闷地跟在魔太祖身边, 没有再去抓他的手。 他到现在还对她铁石心肠。 难不成她只有等待机会,以偷袭的方式亲他一下了吗? 织愉瞥了眼他脸上的甲胄,心道这也太难办了。心中轻叹,就祈祷车到山前必有路吧。 一行人走至铁桥尽头, 停步。 柳别鸿走过来:“此处便是无法破开的结界。” 织愉疑惑:“这里是不是已经到梦神山的另一边了?破开后难道不是出了梦神山吗?” 魔太祖:“此处有多个传送阵,会在不知不觉中, 将人传送至不同地方。看似我们还在原来的桥上,实际上, 此地已经不知是何处。甚至有可能,连梦神山都不是。” 织愉不可思议地睁圆眼睛,四处张望,试图找出这里与方才有何不同。 但看不出来。 不只是她,战云霄兄妹与天命盟的人也没有察觉到异样,一同打量周围。 不过他们不像织愉完全没有感觉。 他们在行进过程中就感觉到一些怪异之处,现在才确定。 “不愧是魔族太祖,竟能察觉到此术阵。” 柳别鸿道,“此连环传送阵,名叫大梦三千,乃是我柳家从梦神处传承的神族密阵。” “大梦三千,是由无数传送阵组成的迷幻阵。这些传送阵不局限于某地。天涯海角,只要是用秘法布下的传送阵,皆会成为大梦三千中的一环。” “但神族陨落后,没有人的修为能够支撑起这样庞大的法阵。故而即便柳家传承了布阵之法,也无处施展。” 织愉推测:“现在既然此阵能开,就说明这里一定存在某样东西,不仅能够支撑整个大梦三千的运转,还有余力诞出神露石。” 柳别鸿:“没错。” 织愉联想起先前了解到的: 赵觉庭与前桑泽城主兄弟合谋,趁仙族陨落之际做过什么。 现在看来,赵觉庭与桑泽城主兄弟是趁仙族自顾不暇,偷来了强大如斯的至宝。 柳别鸿指出破阵之点,请魔太祖动手。 魔太祖召出天魔枪。 长枪黑曜光中裹挟紫雾魔氛,宛若黑夜浓云笼罩紫月。 此物一出,魔威逼人。 柳别鸿拉着织愉躲远。 第295章 只见枪如游龙,飒飒舞动间,尽显横破苍穹之势。 魔太祖纵身浮空,一击掷出。 枪携厉芒,犹如魔界紫月坠落,携着惊人杀气击穿黑暗。 霎时间,前方断裂的深渊犹如一块漆黑镜面,轰然破碎。 一座高耸巍峨、死寂凝沉的大殿随之显现。 长枪直直插·入大殿的一根柱上,将神柱震出裂痕,方才停下。 众人望着大殿,皆露出惊愕之色。 大殿犹如被玄金冰晶包裹,流光在冰晶间游动,如同璀璨的蜉蝣在玄金海洋中游曳。 浓郁的神气带着最原始、最纯粹的气息。 无善无恶,平静如水。 让人在一刹那的呼吸间,就如受到神气洗涤,明显感觉到体内经脉被洗去一层浊气。 “那些流光都是神气?凝成实体的神气?这些神气为何与传说中的不同?” 方铭喃喃自语,直勾勾望着眼前大殿,心中生出无限悔意。 柳别鸿亦是眉头紧皱,难以置信:“这些包裹大殿的冰晶,都是神露石?” 早知道破开外层后,内层的神气竟是如此平和、如此震撼的宝藏。他们就不该和魔族做交易! 天命盟所有人都在顷刻间生出了这个念头,甚至产生了想要当场反悔的冲动。 只是碍于魔太祖那可怕的修为,都僵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所有人都沐浴在神气之中,心思不一,静静地感受神气对自身经脉惊人地炼化。 唯有织愉愣怔了好一会儿,四下张望。 为什么…… 她在这里闻到了和谢无镜身上一样的香? 谢无镜身上那种特殊气息中,总是夹杂着一股很特别的苦冷之香。 很淡很淡。 淡到若不是她与谢无镜亲密无间地相处了太久,她都不会感知到。 那是只有她和谢无镜知道的香。 从前在凡界时,她还调侃过他。 若是有一天,他改头换面,或是她失忆,不记得他了。只要闻到那种香,她就肯定能认出他,想起他。 而在这里,那种香竟比谢无镜身上的香还要浓。 是谢无镜在这里吗? 他已经在这里得到了特殊的机缘? 织愉瞥了眼魔太祖,一时不知是该期待在这里看到谢无镜,还是期盼他不要在这里出现。 她知道,她亲吻魔太祖的剧情,最终会由钟莹说给谢无镜听。好让谢无镜知道,她是个多么卑鄙无耻、没有底线的人。 让他更加地厌恶她、憎恨她。 可即便他未来会知道,她还是不想当着他的面去亲另一个男人。 织愉面露忧愁。 柳别鸿当她是在为此处宝藏超出了他们的预计而愁,对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静观其变。 是啊,先静观其变吧。 织愉叹了口气,转念忽然想到: 等等,她亲吻魔太祖,是为了让钟莹向谢无镜告她的状。 那她不管真亲假亲,只要让钟莹认为她亲了,不就行了吗? 织愉豁然开朗,身心通畅,脸上有了笑。 正当众人都停驻原地,各怀心思之时。 殿中神气突然凌厉阴沉了一分。 虽只是一分,但神气洗涤经脉之时带来的感觉,已不如先前通畅,甚至如有芒刺。 众人皆惊,下意识后退,以法术护体。 战云霄问:“这里的气息怎么变了,难道这里不允许活人闯入?” 魔太祖泰然处之,平静地审视此地:“原始神气无相。你恶它便恶,你贪它便戾。流传出去的神物神气之所以暴戾,是受到太多人欲侵染。管好你们的欲妄。” 众人连忙竭力克制脑中那些丑恶的念头,放空思维。 神气果然不再改变。 但已经变得凌厉的气息,一时半会儿也变不回去了。 若这是谢无镜的机缘,这群人真是来添乱的。 织愉忍下厌烦,问魔太祖:“我们还要在这里站多久?” 魔太祖:“随时可以进去。只是若你们管不好你们的想法,人越多,恶念越多,就有死在里面的可能。” 织愉对神气毫无想法,她可不想受这群人牵连。 她问魔太祖:“你进去吗?” 魔太祖睨她一眼,仿佛她问了句废话,“自然。” 魔太祖去,那她也要去。 织愉转身对众人道:“你们就别进去了。” 魔军一声不吭。 柳别鸿蹙眉对她眯了眯眼:我怎么可能不进去! 天命盟众人也皆是不满。 宝藏就在眼前,就算不能毁约,趁魔太祖拿走之前,能受到余威滋养也是好的啊!凭什么不让他们进? 织愉鄙夷地打量他们:“有点自知之明行不行?” 天命盟这些人的贪婪,那可是获得天道认证的反派级别。 让他们进去,那这本书到这里就可以全剧终了——大家一起死光光。 天命盟众人自觉理亏,说不出反驳的话。 但让他们不进去,他们又不甘心。 魔族那边倒是很快做了决定。 战云霄下令:“众魔军退后十丈,布阵与大殿隔绝,原地驻守。” 他与战银环则跟随魔太祖一起进入大殿。 钟莹默默走到魔太祖后侧方。 第296章 进入大殿的人选,也有她一个。 天命盟这边还在僵持不下,谁也不肯退让。 织愉看着他们眼神厮杀,怀疑他们眼睛转得都要冒火花了。 过了好一会儿,魔太祖道:“入内者不能超过六人。” 织愉算了下人数,对天命盟众人道:“你们只能再选一个人进入大殿,柳别鸿随我们入内吧。” 说罢,她对魔族那边解释原因:“他是柳家传人,待会儿没准儿还要帮忙解大梦三千的阵法。” 魔太祖默许。 天命盟不乐意了。 澜尽娆质问:“柳别鸿进去有正当理由,你凭什么占一个名额?” 织愉默默跑到魔太祖身边,把手搭在魔太祖的手臂上。 魔太祖看她一眼,没说话。 织愉对澜尽娆眨眨眼,意思不言而喻。 别质问她,来,让魔太祖把她留下。 无奈,澜尽娆等人只能咬牙切齿地把所有争抢的话憋回肚子里。 众人都在等魔太祖先行。 织愉略迟疑,搭着魔太祖的手改为抓紧他。 神殿离断桥有相当一段距离,凭她自己,她是肯定跳不过去的。 织愉为难地对魔太祖眨眨眼,无声地请求。 魔太祖默然,长臂揽住她的腰,带她纵身跃下神殿。 织愉状似亲昵地依偎进他怀中,对他今日的配合十分满意。 唯一不满的就是,他的战甲很硌人。 第107章 [vip] 不为人知 魔太祖稳落神殿后, 松开织愉。 长臂微抬,深入神柱的天魔枪震出嗡鸣,飞回他掌中。 他拂手, 天魔枪化作黑曜紫华的云烟散去。 其余人陆续落下, 跟随魔太祖往神殿深处而行。 柳别鸿:“因结界无法打破, 在此之前我未能进入过此地查探情况。接下来请诸位务必小心。” 此地神气弥漫, 比起外层平静许多。 但在场除织愉外皆是身经百战。深知最宁静的地方, 往往是最危险之地。 战云霄将织愉拉到身边。 织愉猝不及防被他拉过去, 嘟囔:“你做什么。” 战云霄:“我怕你待会儿又犯糊涂。” 她会犯什么糊涂? 织愉疑惑,转念明白:战云霄是在说方才她莫名其妙松开魔太祖。 织愉挣开他:“不会了。我之前只是一时恍惚。” 神气中浮动的香,会时时刻刻提醒她: 在这世上、在她这一生中, 不会有第二个谢无镜。 织愉回到魔太祖左侧,与他同行。 战云霄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与其他人跟在魔太祖身后。 这神殿大得可怕, 比织愉见过的所有地方都要巍峨壮阔, 又让织愉觉得颇为熟悉。 就像,就像…… 她梦里谢无镜成神后,所居天宫的规制。 走了好长一段路,仍看不到尽头。 织愉累得脚疼, 小脸皱在一起,不知不觉间落到了魔太祖后方。 柳别鸿看出她的不适,轻轻托着她的背,助她往前走, 对其他人道:“此殿不像是在灵云界中,我从未见闻过。” 魔太祖:“此乃龙族神殿。” 闻言, 众人顿时新奇地四下张望。 柳别鸿难掩喜色:“此处的宝藏,难道是龙族遗留?” 传闻龙族喜好收藏天材地宝, 每一条龙住处的宝物,比之秘境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众人精神振奋,仰面瞧见穹顶的神露晶石之中,有巨大图腾若隐若现。 图腾在云雾间腾飞,却有双翼。 柳别鸿心生怀疑,“此地当真是龙族神殿?为何这图腾……” 织愉:“是应龙。” 她在应龙神冢中,见过类似的图腾。 柳别鸿眼中顿时迸发出从未有过的神采,“神族之中,最强乃龙族。龙族之中,最强乃应龙。应龙虽为龙族,其实却是天地孕育,实乃创世之祖,众神之师。” “若此地真为应龙神殿,此处之宝,难道是应龙传承?” 战云霄亦喜形于色,“太祖,当年您与应龙一战,虽是一时战败,如今看来,赢的终究是您!” 赢的是魔太祖,是魔族。 战云霄与有荣焉。 柳别鸿眼中光彩暗淡下去。想起此处已交给魔族,甚是悔恨,却无可奈何。 织愉仰头望着应龙图腾,独自失神。 此地不可能有应龙传承。 因为谢无镜已经得了应龙传承。 此处若真是应龙神殿,也许谢无镜真的会在这儿。 胸腔里的跳动,难以抑制地凌乱。 织愉一边不想在这时见到谢无镜,一边又隐隐期待—— 他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见到她,他又会是何种表情? 她是不是要从现在就做好心理准备,以免面对他厌恶神情时会难过? 织愉捂着心口,失神地往前走。直到手臂被撞痛,她才痛呼一声,停步。 她捂着手臂,蹙眉看方才撞到的魔太祖。 魔太祖睨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战云霄低声说她:“你方才不是说不会再糊涂吗?这又是发什么愣。” 织愉:“要你管。” 她跟上魔太祖,思忖何时才是她亲吻他的时机。 一行人走了许久,魔太祖再度停下。 第297章 他环望四周,判断道:“有人来过。” 是谢无镜。 织愉在心里回答,翘了翘嘴角。 离他越来越近,重新见到他的期待,终是盖过了忐忑。 柳别鸿:“此地有大梦三千阵,许是在布阵时,赵觉庭与我父叔来过。” 魔太祖:“是最近的气息,他刚经过此地不久。” “嗯?” 柳别鸿困惑,运法探查四周余劲,惊讶:“怎么会是谢无镜的仙法残留……谢无镜竟在此地?” 战云霄与战银环对视一眼: ——不可能! 战银环:“继续往前探查便知。” 她有意转移话题。 魔太祖领众人继续前行,一路果见神露石被破开而形成的道路。 至道路尽头,竟又是一道深渊。 这深渊犹如天堑,连接天地。 深渊壁上皆是神威华光,深渊之下,更是亮如日轮。 但深渊的形状,却有几分诡异,不似天然形成。 就连织愉都能感受得出,“这好像是此地神气来源之处。只是,这里原本似乎不是深渊,而是有某样东西矗立于此。” 那是某个巨大的、犹如天柱的两根东西。 看深渊轮廓,便可预见其精妙绝伦,鬼斧神工般的造化。 钟莹垂眸俯瞰,道:“是应龙龙角。” 柳别鸿倒吸口凉气:“龙角!” 战云霄愕然:“此地神露石乃是因应龙龙角而诞?龙角在哪儿?” 魔太祖俯身,指上的玄铁锐甲从边缘划过,“刚被移走不久。” 柳别鸿猜疑:“难道是谢无镜带走了龙角?” 战银环再度打断他有关谢无镜的猜想:“先下去探查吧。” 战云霄冷着脸对柳别鸿道:“你还是先想想,答应好交易的宝物没了,你们灵云界还能凭什么来苟且偷生。” 织愉嘴角不悦地一扯。 战云霄立刻收敛冷傲无礼,手抵在唇边轻咳了咳,“下去吧。” 织愉挪到魔太祖身边,眼巴巴地问他:“怎么下去?” 她的意思很明显:你带我下去。 这次魔太祖也没有拒绝。 搂住她的腰,带她纵身跃入华光之中。 战云霄与战银环紧随其后。 柳别鸿下去前,看了眼仍站在深渊边的钟莹:“你不走?” 钟莹愣了愣,似是刚回过神来,摇摇头,与他一同跃入华光。 这深渊真的很深。 凌厉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乱织愉一头长发。 织愉本能地将脸埋在魔太祖怀中避风,越往下,越能闻到谢无镜身上那股香。 那香,与魔太祖身上的兰麝药香交织。 织愉不自觉把脸从魔太祖怀里抬起。 狂风割得她脸疼。 她本能地眼眶泛红,一手挡风,一手整理乱发乱裙。 终于落了地,她立刻从魔太祖怀中离开,站在一旁一边整理仪容,一边悄悄环顾四周。 余光瞥见,远处的华光最盛之地,有一道人影。 谢无镜! 织愉脑中冒出他的名字,心因这三个字而雀跃地跳动。 织愉理好鬓边碎发,转面向“谢无镜”,又皱起眉。 她怎么觉得光中身影,不是谢无镜? 没谢无镜高大,身形也没他修长好看。 魔太祖立在她身侧,周身气息变得凝沉。 战云霄与战银环等人陆续落下,瞧见光中人,立刻站到魔太祖两侧。 双方遥遥对峙。 光中人问:“人都齐了吗?” 这声音…… 织愉脱口而出:“是赵觉庭那个死老头!” 她烦躁的语气让气氛诡异得安静了两秒。 柳别鸿没忍住笑出声,“这种时候,夫人说话还是收敛些吧。” 收敛什么收敛。死老头不在家等死,跑这儿冒充什么谢无镜! 织愉不爽地哼了声,别过脸去。 赵觉庭原本威风的出场,被她一句“死老头”打个稀碎。 赵觉庭忍下怒意,说回正题:“我等你们有一会儿了。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我,想与我一战吗?” “今日,我便给你们这个机会。” 话音刚落,无匹仙力爆发,撼动空间。 织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魔太祖甩了出去。 她低呼一声,几乎落到光华照不到的黑暗处,踉跄着勉强稳住脚步,险些摔倒。 她不悦极了,抬眸却见她方才所站之地已成为战圈。 魔太祖、战云霄、战银环、柳别鸿和钟莹,都被一股无形屏障困在了其中。 这结界是谢无镜的手法! 那方才所见仙法遗留,不是谢无镜来过这儿,而是赵觉庭留下的? 织愉暗暗思索。 赵觉庭一身仙气护体,缓步从光中走出。 光中竟有流光之物宛若星辰,萦绕在他身侧。 柳别鸿质问:“你怎会谢无镜的功法!” 要知道功法不是一朝一夕便能练成的。 赵觉庭冷笑:“谢无镜由我看顾长大,所习法术虽皆是仙族传给他的。但他在我眼皮底下,我要学,还能学不到吗?” 织愉阴阳怪气地骂:“偷学晚辈的法术,三界之中也只有你好意思说了。” 赵觉庭喉间一堵,脸色难看。 第298章 这卑贱的凡人,说话总是让人恼恨至极。 他注视织愉,冷笑:“你也就这时候能逞口舌之能。今日,我特地来取你性命。” 织愉神情一凝,躲到神柱后,警惕地望着赵觉庭。 赵觉庭笑容变得张狂:“怎么,怕了?怕也无用。你以为,你请来这些魔族,就能对付得了我吗?” 神气骤然流动,源源不断涌向赵觉庭。 原本无法被吸纳的神气,此刻竟被赵觉庭轻易吸收。 他周身威压暴涨,震动整个空间,“你不是在低估我,是在低估谢无镜。” “你们不曾了解过真正的谢无镜,才会以为请来一个死而复生的魔太祖,就能对付得了如今夺得了他仙骨的我。” 赵觉庭凌空而起,衣袂翻飞,犹如神明凌世,睥睨众人:“今日,我便让你们见识见识应龙之子,在龙脉神气回归之下的真正能耐。” 一时间,天地寂静。 织愉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战云霄等人皆愣怔。 唯有魔太祖临危不乱,召出天魔枪。 长枪破势,凌空而上。 赵觉庭立刻掌运浩荡威能迎战魔太祖。 双方交战刹那,赵觉亭还为展示自身仍有余力,讥讽织愉: “怎么,谢无镜从没跟你说过吗?看来他对你,也没有那么的情深义重。” “看在你今日会助我脱胎化龙、羽化成神的份儿上,你听好!谢无镜,从来就不是什么仙族遗脉——” “他是应龙遗腹子,是神!” “如今他的血脉、他的功法、他的身骨、他的龙角……他的一切、他成神的命格!都因你,而将归我所有!” 赵觉庭猖狂大笑,笑声震得人脑中嗡鸣: “今日,就让尔等见证,神族应龙赵觉庭的诞生!” 战云霄顾不上再惊讶,立刻收敛心神,召出凛劫戟与众人助战魔太祖。 然而魔太祖与赵觉庭战势磅礴,旁人根本无法靠近。 众人只能焦灼地仰望战局。 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比起赵觉庭所言,织愉更信苍天指引。 成神的,最终只会是谢无镜。 可她依旧有些恍惚。 眼前浮现的是在应龙神冢时的场景: 她明明听到谢无镜哄她的声音,睁眼所见却是一条模糊黑影。 那时她是怎样的反应? 她大喊着蛇啊! 连他的模样都没能看清,就吓晕了过去。 此刻世界忽然静了。 她耳边恍惚响起她和谢无镜说过的话: ——那个没能出世的孩子,不出世就是最好的结果。 ——为何? ——因为没有人爱他,没有人真心期待他来到这个世上。 ——如果有一条真龙出现在你眼前…… ——我不要,我害怕! …… 不是他不肯告诉她,是她不愿意听。 织愉眼睫颤了颤,兀自轻笑一声。 走到今天,她从没觉得有什么可遗憾的。 可此刻,她突然有些遗憾。 遗憾那时没能和他说: 但那个孩子要是能来到我身边,我真的会很感谢他的出现。 遗憾那时没能告诉他: 我害怕…… 但如果是谢无镜的话,我就不怕了。 遗憾以后就算重逢,也不能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27 20:00:08~2024-02-28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诺诺 24瓶;白开水 2瓶;兜里没糖、霸道无情高冷酷少、双鱼座的小珩、清寂鹩哥、枳、3762069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08章 [vip] 故意气他 织愉恍然回过神来时。 赵觉庭与魔太祖的战局已分明。 纵使魔太祖修为超群, 也难敌赵觉庭一身谢无镜的仙骨与功法,与得天独厚的环境优势。 赵觉庭吸纳浩瀚神气,周身仙神之气如火流星, 活人难近其身。刚猛一击, 将魔太祖打退。 魔太祖旋身而落, 长枪直入地面, 在地上破开一道裂隙, 方才稳住身形。 织愉即便知道这时候她还不会死, 但若说不害怕是假的。 赵觉庭方才说过,今日就是为取她性命而来。 赵觉庭飘然落地,轻蔑地扫魔太祖一眼, 竟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径直走向她。 织愉忍下慌乱,佯装镇定:“看来谢无镜的仙骨, 你用的很是顺手。” 赵觉庭冷笑:“虽是仙骨, 实则为神体养出,自是与众不同。毕竟仙族还想利用他……” 他止住,不再说下去。 这些事,别人没必要知道。 织愉追问:“想利用他什么?” 赵觉庭冷哼:“将死之人, 没有必要知道这些。” 织愉果断从储物戒里拿出九曜太阴双剑中的一把。 剑光灿灿,神气骇人。 赵觉庭讥笑:“你想用这把剑来对付我?可笑至极。” “可笑?” 织愉突然反手握剑,剑身一横,竟被她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现在,你还觉得可笑吗?” 锋利剑刃, 几乎只差一点,便会割出一道血痕。 第299章 战云霄与柳别鸿大喊:“别乱来!” 赵觉庭亦怔在原地, 欲施法打掉织愉手中剑。 织愉语速飞快:“九曜太阴可不是凡剑,你要试试你的法术快,还是架在我脖子上的九曜太阴快吗?” 赵觉庭施法的手僵在空中,气得发抖。 魔太祖回眸盯着织愉。 战甲覆面,无人看得出他此刻情绪,亦无人看得出他究竟伤势如何。 赵觉庭怒道:“你逃不了!如此挣扎,毫无意义” 织愉:“有没有意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若是死了,你永远成不了神。” 赵觉庭脸色难看至极,显然是被她说中。 “当初你夺谢无镜仙骨,为博取天命盟其他人信任,将一截仙骨化作的仙灵交到了我手里。” 织愉气定神闲,“击败魔太祖,却不立刻杀掉他这个最大的威胁,而是趁机来杀我……看来,神气并不接纳你这身残骨,你的身体也快到极限了吧。” 也就是说,赵觉庭看似完胜。 实际上内里比魔太祖好不到哪儿去,已没有余力再去杀魔太祖,所以才弃魔太祖而杀她。 战云霄与战银环一听,顿起杀念。 赵觉庭警惕地瞪他们兄妹二人一眼,转眸对织愉道:“即便如此,我依然是此地唯一能使用神气的人。依然能在你们对我动手之前,先要了你们的命。” “识相的乖乖交出你体内的东西,我留你全尸。” 织愉毫不慌乱:“你若想强取仙骨,它只会和我一起下黄泉。” 赵觉庭嗤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手中仙骨已毁,还是你自己不知道你体内有什么?” 没能用仙骨骗到赵觉庭,有些出乎织愉意料。 赵觉庭想要她体内之物,更是让她面露厌恶。 她体内和谢无镜搭得上关系的,是谢无镜的元阳。 赵觉庭不知她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不耐烦道:“谢无镜给你灌输了不少仙气,已融入你的血脉。不知他还对你做了什么,你体内有堪比他一截仙灵的东西。” “只要你交出他留在你体内的东西与仙气,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他看不出那是元阳,织愉暗暗松了口气。 要是被看出来,那也太尴尬了。 织愉恢复淡定:“你的保证毫无效力。继续你刚才没说完的话,我要知道,仙族利用了谢无镜什么?” 这是她的私心。 她不想再有不了解他的遗憾。 赵觉庭思虑再三,心道让这些人知道也无妨。 反正他们谁也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此事,要从仙族陨灭前说起。” 赵觉庭目光幽远,“那时我修为已至渡劫,成了乾元宗掌门,却遇瓶颈无法飞升。偶遇一位世外仙老,他指点我,有枚龙蛋一直被封印在仙族圣地。” “龙蛋里的是应龙之子、神族遗脉。奉应龙遗命,取名为谢无镜。取自一镜万象,无镜无象,大道无象之意。其亦当承接天命,化身为道,守护三界。” “有些仙族想成神。于是,在龙蛋未破壳时,他们对龙蛋动了手脚,致使其羸弱不堪。以至谢无镜破壳不久,就又不得不重新回到蛋中。” “这给了那些仙族足够的时间研究,如何利用谢无镜让他们自己成神。在这段时间里,仙族也研究出了办法,那就是换身。” “换身有两种,一是夺舍。但要想夺舍神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第二种,便是断其龙角,取其骨髓,换入仙身。便可承接龙脉传承,羽化成龙,飞升成神。” 织愉听得眉头紧皱,心中暗骂。 畜生!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对一个活生生的幼儿谋划这种事。 赵觉庭继续道:“这些仙人的设想很完整,也做好了准备。可惜在他们实施前,此事便败露了。另一批仙族将他们处置,带走了龙蛋,助其破壳出世。” “可谢无镜根基已受损。羸弱的他尚无能力修复自身,而仙族此时已至衰败之际,没有余力再助他恢复。” “于是仙族只能砍去他的龙角与神骨神髓,保其性命。出于对仙族威名的维护,他们不敢将那些密谋透露出去。便将仙族所有传承与宝物尽数赠与谢无镜,以作补偿。” “他们将神骨神髓封在龙角之中,打算带着龙角与仙族一同陨灭,以免引起后世争端。” 织愉心中为谢无镜经历过这些而叹息,但面上只能故作不在意,“所以,并非仙族将谢无镜托付给你,而是你听闻此事后,将他和龙角偷了出来?” 赵觉庭轻哼:“谢无镜确实是仙族托付于我,至于龙角……如何能说是偷?这是我的机缘!” 他傲然昂首:“在我不得飞升时,我遇到仙老指路。在我苦于此计难成时,仙族恰好将谢无镜送到了我手上。” “这一切皆是天命,是天在指引我成神!” 织愉嘲讽:“仙族不知道你的谋算,是你蒙骗了他们。这算什么机缘?又骗又偷又抢,实乃无耻之徒。” 赵觉庭恼恨地眼神泛冷,暗自立誓待会儿杀李织愉之前,一定先将她的嘴撕烂,“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我想要的东西呢?” 织愉:“仅凭一段秘闻就想换成神机缘,你未免太不把成神当回事了。” 第300章 “你!” 赵觉庭看出来了,这丫头就是在拖延时间,为魔太祖等人争取时机,并非诚心与他谈条件。 他深吸口气,按捺所有情绪,看似无可奈何,“你还想要什么?” 实则,他掌中暗暗发力,调动织愉背后黑暗中的无形神气。 神气凝成利刃,神不知,鬼不觉。 织愉慢悠悠反问,“你还能——” 话未说完,神气猝不及防攻向织愉后背。 九曜太阴震颤,织愉立刻召出双剑回身挡下。 然而神气凶猛,震得织愉双手虎口裂出血来,直将九曜太阴击飞出去。 “哼,我还能?我还能要你的命!” 赵觉庭说话间,已纵身飞向织愉,手持长剑,直逼织愉心脉。 战云霄、战银环与柳别鸿三人连忙飞身阻拦。 然而未能近身,便被赵觉庭周身神气震飞。 赵觉庭亦遭神气反噬,口角溢出血来,但仍张狂冷嗤:“不自量力!” 织愉连连后退,双瞳惊慌地震颤,倒映着赵觉庭犹如夺命恶鬼的狰狞面容。 就在剑刃将刺入身体的刹那,倏然眼前一黑。 有人拉了她一把,挡在了她身前。 她身形踉跄,撞上那人的后背。 只觉身体被嶙峋的刻纹硌得生疼。未看清眼前人,已知挡在她身前的是谁。 魔太祖。 织愉讶然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背影。 那把穿透他胸膛的剑,滴落着淋漓的殷红,格外刺眼。 赵觉庭牛眼怒瞪,欲抽剑将他打开。 却见魔太祖直接握住了胸膛中的那把剑,手中用力,将赵觉庭猛然拉到面前。 赵觉庭猝不及防地撞向魔太祖。 因离得太近,神气护体也失了效。 他连忙运功要打开魔太祖。 而魔太祖等的就是这一刻,一掌柔劲拍向赵觉庭神庭穴。 那一掌手法特殊,赵觉庭顿时元功反噬,浑身气脉倒涌,口中喷出血来。 魔太祖翻手召出天魔枪。 在赵觉庭口中血雾喷溅到己身之前,长枪挥斩,一枪贯穿赵觉庭琵琶骨,将其击飞出去,直钉在神柱上。 他动作快如雷霆,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听见赵觉庭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众人才回过神,下意识望向赵觉庭。 赵觉庭像一只被钉在墙上的猎物,拼命挣扎也逃脱不了禁锢,浑身元功溃散,经脉受损。 他不愿面对现实,疯狂大叫:“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破谢无镜的功法,这不可能!” “你怎么会这样的手法,你怎么会!” 赵觉庭喊得像一头待宰的豪猪,狼狈至极,不复先前嚣张。 战云霄终于扬眉吐气:“这世上不可思议的事多了去了,比如说,你费尽心机而不可得的,有人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战银环警告地瞪他一眼。 他方收敛,不再多嘴。 织愉听出他话中有深意,正要追问,余光瞥见眼前人影身形摇晃。 反应总是比思想还要快一步。 待她意识到这点时,她已不顾手上虎口裂痛,扶住了魔太祖,让他靠在了自己身上。 魔太祖侧头看她。 脸离得极近。 隔着兽面,织愉也能感觉到他因伤而沉重的呼吸,他刺人的直视。 织愉愣了下,故作卖弄地与他调笑:“太祖厉害,若非太祖露的这一手,我都要怀疑太祖方才是以身为我挡剑了。” 说着,她佯装娇羞地向他胸口上的剑伸手,“太祖伤得不轻,可需要我帮太祖拔出来?” 魔太祖转回脸去,挥开她的手。 他运气吐纳,一把将剑拔出。 动作之狠决,剑出时连带着将血溅到了织愉脸上。 织愉惊呼一声别过脸去,还是感觉到,那烫人的血,落在了她左脸上。 魔太祖推开她,止血调息,大步走向赵觉庭。 钟莹原本奔向魔太祖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一旁。 魔太祖经过她身前时,她低声关切:“你的伤还好吗?我这儿有些药,你如今可能用?” “不必。” 他未曾停步,直接从她身前走了过去。 钟莹默然,低垂眼帘,袖下的手攥成了拳。 织愉拿帕子,照镜子,擦脸上的血,不大高兴地扁着嘴。 她怀疑魔太祖是故意的。 可他到底救了她,她不好怪他。 擦完脸,织愉跟上魔太祖,与众人站在一起。 魔太祖没有歇息,正施咒封印赵觉庭的功体。 柳别鸿突然凑向织愉,低声问:“你一向聪慧,方才怎么会想不通?” 织愉怔了怔,侧目示意柳别鸿闭嘴。 柳别鸿固执追问:“倘若太祖不是为了救你,他完全可以趁赵觉庭刺你的时候,从背后破他的功。” “只不过后果是——受伤的是你,而不是他。” 柳别鸿的声音很小。 可在场人,没有一个不是修为高深、耳力过人的。 小声又有什么用,谁都听得到。 战银环与战云霄的视线落在织愉身上,各有不同的复杂。 织愉瞪柳别鸿一眼。 柳别鸿明面是在问她为何想不通,实际上,是在试探她奇怪的态度。 第301章 按理说,以她的才智,魔太祖保护她,她该顺势而为,趁机与魔太祖更进一步。 可她却偏偏选择了令人厌恶的回应方式。 为何? 柳别鸿眯了眯眼,用眼神质疑: 你是害怕他为你动真情,还是怕你自己会动心? 第109章 [vip] 偷亲太祖 笑话, 一个长得恐怖又吓人的老头子,她有什么可动心的? 织愉无视柳别鸿的深意,惊喜道:“是吗?我真是被吓糊涂了, 你不提醒, 我还真以为太祖不是在救我, 而是在利用我呢。” 她望向魔太祖的背影, 笑得娇羞得很。 战云霄嘴角扯了扯, 不爽道:“你与魔族尚有约定在身, 当然不能出事。” 虽然战云霄语气古怪,但织愉还挺感谢他的话解了围的。 织愉佯装失望,“原来如此。好了, 你们不要再说了,省得我这心一上一下的。” 柳别鸿睨战云霄一眼,暗道其沉不住气。 他们在这儿胡言乱语, 魔太祖毫无反应。 封住赵觉庭功法, 用魔毒索缚住其身后,魔太祖才道:“龙角不在此处,再待下去只是浪费时间。倘若很闲,就去找出口。” 战银环应是。 战云霄自觉失言, 应声认错。 柳别鸿思忖道:“此地阵法乃我父叔与赵觉庭合力布下。我想带上赵觉庭一起去找出路,这样也能快些,可否?” 更何况,他还有私事想要问赵觉庭。 魔太祖看向他。 有一瞬间, 柳别鸿觉得这道目光很像谢无镜——轻而易举便看穿旁人心思却不在乎。 魔太祖:“可。” 柳别鸿行礼道谢。 魔太祖负伤,不与他们同去。 织愉也懒得跟他们到处跑。 她举起虎口裂开的手:“我也要养伤。” 柳别鸿调笑:“你不去就不去, 省得走到半路你又要别人背你。” 织愉拿擦手上血的帕子砸柳别鸿,不悦地剜他一眼。 柳别鸿今日可真是多嘴多舌。 柳别鸿接住帕子, 本欲收起,看了眼魔太祖,还是还给了织愉。 织愉不会再用这帕子擦手,随手放进储物戒,拿了条新的出来。 柳别鸿牵住魔毒索,对一旁沉默的钟莹道:“你也随我们一同去吧。” 钟莹迟疑地望向魔太祖。 魔太祖已转身往暗处的神柱去,似是在勘探此处环境,完全没注意到她。 她垂眸,温声应:“好。” 她跟上柳别鸿,与战云霄、战银环一同离开。 空旷的大殿,就只剩织愉与魔太祖。 织愉走向方才赵觉庭所在的盛光熠熠之处。 那地方仍旧华光耀眼。 走近了才看清,是一片废墟。 因龙角长久地放在此处,底部已被最精纯的神露石包裹。龙角转移后,便留下了巨大龙角底部形状的神露石外壳。 织愉蹲下身,伸手轻抚石壳内部。 虽肉眼难以看清,但指腹能清晰地感觉到龙角留下的纹路。 记忆里在神冢看到的模糊黑影上,有些金光灿灿的东西。 想来,他是一条玄金的龙。 就像他给她看过的烟花中的龙那样。 就算没有亲眼看到过,但能知道他化龙是什么样子,能感受到他龙身上的一丝丝纹路。 似乎,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织愉垂眸笑了笑,在神露石上坐下。 这才不紧不慢地从储物戒里取药,包扎自己手上的伤。 从前在宫里,即便后来再不受宠,受了伤也有医女来给她包扎。 后来出了宫,逃命的路上很危险,但有谢无镜在,她也很少受伤。 就算受伤,也会有谢无镜为她医治,从不用她亲自动手。 但她还是挺会包扎手上的伤的。 因为谢无镜双手皆废那段时间,就是她给他包扎的。 从一开始要么包紧了,要么包松了,到后来包得正好,都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不过自己给自己包扎还是有点难度。 织愉认真地和自己双手较劲了好半天,总算包好了。 她满意地挥挥手,余光忽瞥见,魔太祖坐靠在明暗交界的神柱上,一动不动。 织愉心头一紧,下意识要向他跑去。 迈出一步,又停了步伐,唤他:“太祖?” 他没有反应。 织愉不由屏了下呼吸。 大殿内寂静得只有他异常沉重的气息声。 赵觉庭那一剑,他看似不受影响。可饱含暴戾神气的一剑,刺入本就因交战而乱了内息的魔体,怎么可能没事? 织愉的心口莫名有些沉闷。 她走到魔太祖身边,弯腰询问:“你还好吗?” 魔太祖没有回答。 她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他依旧没有反应。 离得近了,织愉也能看清他胸口处,那破裂战甲里的血洞。 血虽已止住,但伤依旧狰狞。 织愉从储物戒里拿出自己方才用过的伤药。 这是谢无镜给她的神药,魔族应当也能用。 但她不敢确认,用指腹沾了一点,轻轻抹在他伤上。 观察了一会儿,药似有效,无不良反应,织愉将剩下的药都抹在他的伤处。 第302章 不管怎样,这是为了救她而受的伤。 擦完药,织愉收起药瓶。 抬眸,视线落在他的兽面上。 心有些乱,但很快又定下来。 没有其他人在,他也陷入了昏迷。 在昏迷前,还对她有了不同寻常的举动…… 这正是她走剧情的好时机。 待走完这段剧情,她就可以回尧光仙府等待自己的结局。 动情也好,动心也罢。 一切不该有的,都就此了结。 织愉打定主意,走到一旁,拿出传音玉牌, 玉牌那端是柳别鸿。 织愉问:“钟莹可与你们在一处?” 柳别鸿:“我们尚未分开行动,怎么了?” 织愉:“太祖伤重,晕了过去。我不通医理,什么都做不了。想叫钟莹回来帮忙。” 那边有战云霄的声音:“让我六妹回去。” 不行! 剧情里她是被钟莹发现偷亲魔太祖,可不是战银环。 织愉胡乱扯谎:“是太祖叫钟莹过来。” 那边几人都发出疑惑的声音。 短暂安静后,钟莹道:“我这就回去。” 织愉:“大概多久能到?” 钟莹:“这里离大殿不算远,来时已打通了路,大概一刻钟之内便能回去。” 织愉:“好,劳你快些。” 说罢,她断了传音玉牌,回头看眼魔太祖,轻轻叹了口气。 她站在一旁,估算着时间。 一刻钟快到了。 织愉回到魔太祖身边跪坐下来。 她一手撑在他身侧,一手缓缓伸向他的兽面。 只要把握好时机与距离,她不需要真的亲到他,就能营造出亲吻他的假象。 织愉明知如此,仍旧心跳如擂鼓,紧张得手在发颤。 手掌覆上冰冷兽面。 他没有反应。 织愉屏息,缓缓闭上眼,唇向他的唇靠近。 同时,轻轻将兽面拿下。 松动的兽面慢慢移开,在她快要合上眼时,熟悉的轮廓映入眼帘。 织愉猛然睁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动作未停。 当兽面完全从他脸上移开,对上兽面下那双睁着的眼。 织愉犹如石化,怔在原地。 手中的兽面掉在了他的散开的袍角上,她也毫无察觉。 耳边,只剩下她自己凌乱的心跳与呼吸声。 眼前,是有一张绝尘清逸、再熟悉不过的脸。 “你、你……” 织愉嘴唇翕动,瞳眸凝滞。 魔太祖眸如霜冰,没有温度,凝视着她,“你要做什么?” “我、我……” 织愉脑中被繁复思绪充斥,无法思考。 她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只希望这是假面,这是幻影。 而她能将这张假面撕开,将幻影破开。 “你在干什么!” 突然一只手钳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开。 织愉转眸,看清拉她的是战云霄。顿时如梦惊醒,指着魔太祖问:“他是谁?” 战云霄一来就看见织愉伏在魔太祖上方。 从背影看,二人的姿势亲密无间、暧昧至极。 他冲过来拉开织愉,方发现魔太祖脸上的兽面已经掉在一旁。 他对上织愉水濛濛的眼眸,气愤的质问一时卡在了喉咙。 一旁钟莹跑过来,蹙眉斜了织愉一眼。 她瞧见魔太祖的面容毫无惊讶,蹲下身关切他的情况。 钟莹的反应让织愉更加慌乱不安,她抓着战云霄追问:“他是谁!” 战云霄安抚她:“当然是魔太祖。” “那为什么,为什么他……” 为什么他长着谢无镜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28 20:00:08~2024-02-29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5941391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兜里没糖 13瓶;菠菜泡泡 6瓶;玖玖、千山 5瓶;清寂鹩哥 2瓶;tt、霸道无情高冷酷少、装睡的莹、白开水、霜红、hhhhh_b、。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10章 [vip] 打算如何 战云霄以为织愉在害怕魔太祖就是谢无镜, 会对她展开复仇。 他向魔太祖行礼,将织愉拉到一边。 魔太祖冷眼旁观。 待钟莹伸手要为他诊治,他方收回目光, 避开钟莹。 钟莹:“你伤得不轻, 还是让我……” “我不需要。” 魔太祖起身走到一旁。 钟莹怔在原地, 垂眸注视地上那张兽面, 不再说话。 她就知道, 叫她回来的, 绝不会是他。 李织愉叫她回来,是为了让她看见她和他有多亲密吗? 只是李织愉没想到吧。 现在心绪难宁的不是她钟莹,而是她自己。 * 另一边, 战云霄拉着恍惚的织愉走到远处,布下隔音阵,“你还记得吗, 我和你说过, 谢无镜死了。” 他没有死,他不会死! 织愉心中否认,却没有先前那么坚定了。 她只要听到“他是魔太祖,他和谢无镜没关系, 只是碰巧长得像”的答案就好,为什么要扯上谢无镜? 第303章 战云霄:“此事说来话长。你还记得吗,谢无镜第一次中天命盟陷阱,被引到魔界来了。” 织愉闭了闭眼:“记得。” 当然记得, 那时天谕以她的解药为饵,引他前去。 他明知此行凶险, 明知她居心叵测,还是去了。 战云霄:“那一次, 谢无镜被我们逼到万魔邪冢之中,九死一生。只差一点,我们就能杀了他。” “但在万魔邪冢中,他遇到了魔太祖。魔太祖被他的仙身……现在看来,应该是被他的龙身本体所吸引,于是趁虚而入,让一缕魔魂藏进了他的识海” 织愉一怔,回想起谢无镜被她用神杵刺中神道穴后,难以苏醒。 那时,谢无镜就是因魔魂被困在了识海中? 战云霄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那时太祖便想夺舍谢无镜,可惜没能成功。直到谢无镜半年前重伤濒死,仙身被毁,仙骨被抽,太祖才再次得到机会。” “谢无镜意识不清,他便操控其身体来到万魔邪冢,成功夺舍。” “夺舍?” 织愉喃喃重复这两个字。 怎么会呢,谢无镜怎么会被夺舍? 他还要成神呢。 战云霄:“嗯。你是凡人,可能不太了解。总而言之,太祖现在的身体确实是谢无镜的没错,但其内里已经是太祖的魂魄。谢无镜神魂已灭……” “不可能!” 织愉尖声打断他。 战云霄愣了下,难以理解:“谢无镜不在了,太祖也不会为从前的恩怨来向你报仇,你不是应该开心吗?” 开心? 对,她该开心。 织愉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还没死,天道也没有惩罚她,说明一切进展顺利。 无论如何,谢无镜最后都会成神。 他会与天同寿、无痛无忧…… 织愉嘴角扯了扯,笑起来,捂着心口道:“吓到我了。” 战云霄也笑起来,调侃她:“我早就说过,你看到他的脸肯定会被吓死的,你看这不就是了。” “太祖对你的特殊,其实并不是出自他自身想法。那只是因为,他受到了谢无镜残留的执念影响。你可不要因此误会,为了谢无镜的脸和他在一起。” “我祖爷爷一心征战四方,他真的不可能喜欢你。待有朝一日,我们找到机会,抹除谢无镜的执念,他对你没准儿会产生厌恶,你还是离他远些比较好……” 织愉笑着听他说,只是眼眶还有些因害怕而残留的红。 战云霄格外多话地碎碎念着。是在解释、还是在缓和突然产生的危机感,他自己也说不清。 只是织愉方才的反应,比亲眼看到她故意去亲近魔太祖、和柳别鸿嬉闹,还要让他觉得: 她的心里有一个人。 他所有成为她身边人的期望与自信,因为这个人,注定不可能实现。 织愉问战云霄:“你怎么会和钟莹一同过来。” 战云霄这才停下絮叨:“先前钟莹武侍之事,虽已还了她清白。但我仍觉得,她不是好相与的。” 他斜钟莹一眼。 钟莹正安安静静地站在魔太祖身后,离他不远不近地望着他。 战云霄半开玩笑半认真:“我是来保护你的。” 织愉轻笑出声:“多谢你。” 既是谢他的好心,也是谢他的碎碎念缓解了她的一时惊骇。 织愉望向钟莹,目光不经意在魔太祖身上停留片刻。 没了兽面,他的侧颜即便在昏暗中,也熟悉得让她能清晰地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 织愉还无法彻底冷静下来。 她低垂眼帘,转移注意力,问战云霄:“你为何会觉得钟莹不好相与?在灵云界,她可是人人赞颂的良善之人。” “是吗?” 战云霄认真道,“她看上去确实良善。只是有时她不经意落在太祖身上的视线,会让我觉得不适。就好像……她已经认定,太祖是她的东西。” 织愉陷入深思。 战云霄迟疑须臾,问她:“你方才在和太祖做什么?” 织愉故作娇羞:“亲他呀。” 钟莹闻言,眉轻蹙。 这样的反应,让织愉大为满意。 战云霄不信她的鬼话,欲开口拆穿:“但你的……” 织愉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按下他指向她唇的手,“好了,你安静些,让太祖好好调息。”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她的口脂没有弄花。 织愉收回手,顺便用手背擦去唇上口脂,坐到一边去。 战云霄不懂她。 但她奇奇怪怪的有趣,正是他一开始就对她另眼相待的原因之一。 战云霄:“既然无事,钟莹公主,随我继续去找出口吧。” 钟莹讶异:“你还要让仙尊夫人留下照顾太祖吗?” 言下之意,你就不怕他们有什么? 战云霄:“眼下出去最重要。” 织愉方才的反应已让他确定: 她虽现在看上去一如既往,可她绝不会再轻易靠近魔太祖了。 那张与谢无镜一模一样的脸,会叫她不由自主乱了方寸。 她不想那样。 战云霄眸光暗淡一瞬,潇洒转身,催促钟莹跟上,带钟莹离开。 空旷的殿中,又只剩下织愉与魔太祖。 第304章 织愉背对着他,始终没再去看他一眼。 她走回龙角废墟处,趴在龙角石壳上,手垂在内侧,合上眼,轻抚那上面的纹路。 此处静谧,仿若无人。 直到战云霄等人再次出现,带来了找到出路的消息。 织愉欣然起身跑向他们,在神露石上踏出轻快的步调。 她问:“往哪儿走?远吗?” 这次在柳别鸿会意之前,战云霄先在她身前蹲了下来,“我背你出去。” 织愉手臂撑上他的肩头。 战云霄背起她,往隧道中走去。 柳别鸿有些心不在焉。 战云霄已经带织愉走出一段路,他才回过神跟上。 战银环牵着赵觉庭身上的魔毒索,等待魔太祖。 魔太祖:“你们先走。” 战银环应声,奉命离开。 * 神殿出口不在梦神山,而在桑泽城外。 出来时晴空万里,日头正盛。 在梦神山中异境时毫无知觉。 出来时方知,外界已过五日。 正是二月廿六,清明。 战云霄将织愉背入城中。 路过一条街市时,织愉叫他停下。 她从他背上下来,对柳别鸿道:“我住不惯你的城主府。现在事已了结,劳烦你回去通知香梅与香杏,叫他们收拾东西到桑泽仙府来。” 柳别鸿没有理由拒绝。他应下,送织愉到仙府门口。 此地对于战云霄兄妹来说十分陌生,二人悄悄打量。 柳别鸿:“等我带香梅和香杏来,我会向你讨壶酒喝。” 他又要借喝酒和她倾诉了。 织愉轻叹。 战云霄兄妹还要回梦神山入口,将魔军原路接出来,没有过多闲话,就此告辞。 织愉进入仙府。 院中不染尘埃,只是清净寂寥。 无尘院的一切,也还如记忆中那般,没有丝毫改变。 天虽冷,但菩提常青。 织愉望着菩提,恍惚又看见谢无镜坐在菩提树下翻阅经文的模样。 那清冷出尘的姿容,逐渐取代在梦神山中,那令她惊骇、熟悉、而又陌生的模样。 织愉走过去,在他常坐位置的对面坐下,疲惫地趴在石桌上。 风起,菩提叶响。 织愉合上双眼,仿佛回到了那个夏暮秋初,仿佛谢无镜还在身旁。 她原只是想在这趴一会儿。却似乎还能感觉到,他就坐在她对面静静地陪着她。 于是听着树叶声,渐渐睡过去。 暮时。 一阵风吹来,织愉打了个哆嗦,被冷醒。 好不容易好了些的风寒好像又复发了。 织愉喉咙痒痛,咳嗽着从储物戒里拿出大氅裹在身上,烦躁地心想香梅他们怎么还不来? 若是柳别鸿早点把香梅送来,提醒她不要在这儿睡,她就不会风寒加重了。 都怪柳别鸿! 织愉掏出传音玉牌找柳别鸿。 柳别鸿:“在门口等你半天了。” 织愉这才想起,仙府有禁制,未经她允许,别人进不来。 她连忙通过传送阵到仙府门口,放他们进来。 香杏搀扶还在养伤的香梅去休息。 柳别鸿跟随织愉往主院走去。 他一路环望院中景设:“你说谢无镜的风致,为何旁人总是学不来呢?” 织愉笑他:“你终于承认,你有在学他?” 她鼻音很重。 柳别鸿眸中深邃,语调变得温润:“怎么几个时辰不见,你的风寒又重了。” 他一说,织愉便觉喉中痛痒难耐,轻咳起来。 柳别鸿要为她拍背。 掌还未落下,被她不经意地侧身躲过去。 柳别鸿收回手,“是因为今日见到魔太祖的脸,心神不宁了吗?” 初见到魔太祖那张脸,他也吃了一惊。 不过被战云霄三言两语解释清了,柳别鸿也不便对人家的现任魔尊置评。 织愉一脸疑惑:“你怎么这么问?” 好似她不在意魔太祖夺舍一事,而是更在意他莫名其妙的提问。 柳别鸿意味深长:“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织愉心中一跳,佯装镇定:“什么秘密?” “既然是秘密,当然不能宣之于口。” 柳别鸿与她在荷露亭中坐下,摆出一壶九酿春,两杯盏,照例为他自己与织愉倒酒。 他脸上毫无知晓旁人秘密的得意,眼底反倒藏着万千化不开的愁绪,似有烦忧。 他又在胡说八道诈她了。 织愉不以为意,“是赵觉庭和你说了你父叔的事,让你伤心了吗?你找出路回来后,就一直奇奇怪怪的。”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柳别鸿调笑,“是说了。赵觉庭与他们合谋偷龙角,最后却想独吞。我亲生父亲不同意,被杀死在仙界。养父为了活命,选择退让,帮赵觉庭隐瞒此事,从此与赵觉庭鲜少来往。” “对了,赵觉庭还说,我们所用对付谢无镜的神杵上的咒文,就是用谢无镜的龙角磨下来的粉所画。” “给你的那瓶也不是什么神胎粉,而是谢无镜的龙角粉。” 柳别鸿饮尽一杯酒,再倒一杯,戏谑地问,“你按照天谕教你的方法,吃过龙角粉了吗?” 第305章 若是吃了,不就等于吃了谢无镜的一部分? 织愉恶寒:“没吃。” 语气却没那么肯定。 她印象里是没吃过的。 但先前在魔界毒发清醒后,她奇怪魔太祖没有动过她,是怎么帮她解的毒? 后来检查了储物戒里的神胎……不,龙角粉,发现龙角粉少了一些。 很难说是不是她意识模糊时,难以忍受地吃了一点。 织愉懊恼地抿了抿唇,手不自觉地放在腹上。 柳别鸿揶揄:“吃了也没事,谢无镜肯定不会怪你……不对,现在的谢无镜,可说不准会不会恨……” 他话没说完,织愉便端起杯盏一杯酒泼上去,“你自己不痛快,就喝你的酒,少拿我开涮。” 这酒按说柳别鸿是能躲过的。 今日他好似魂不守舍,竟被织愉泼了一头一脸。 织愉惊讶地掏出条素帕丢给他擦拭。 柳别鸿收起帕子,用净尘诀除了污浊,无事发生般为织愉倒满酒,“我也没有不痛快,只是突然不懂,我们汲汲营营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织愉懂了:他傲然一生,现在却屈居魔族,定是为此难过不平。 这有什么可难过的。 以后他还要被谢无镜做成人肉帘子呢,那不得更难过? 织愉:“是你不知道,不是我。我很清楚我在为了什么。” 柳别鸿执杯的手一顿,继续饮酒,“你之后有何打算?” 织愉:“明日便回尧光仙府。” 现在她仅剩的任务,就是找个地方,等谢无镜来找她报仇。 她当然要在死前吃好睡好。 不去尧光仙府,还能去哪儿? 柳别鸿沉默须臾,神情略显落寞,“明日何时走?我送你一程。”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像诀别送行。 织愉:“午时过后吧。这天还是太冷了,暖和的时候再走。” 柳别鸿收起杯盏,一口饮尽剩下的壶中酒。 抬眸,醉眼倒映出织愉斜倚亭台、眺望落日的模样。 日落西山,天染乌沉,明月升。 柳别鸿轻笑:“是啊,太冷了。” 他起身告辞。 织愉难得送他到院门口。 再远,她就懒得送了。 * 夜沉沉,冷月如霜。 城主府的暗牢之中,赵觉庭被刺穿琵琶骨,钩吊在缚灵柱上。 一人坐在赵觉庭对面,身旁的桌上,是刚被摘下的兽面。 昏暗的火光,映照他出尘清逸的容貌。 此刻这张脸淡漠至极,连带着火光都仿佛成了冰冷的。 魔太祖简洁明了地问:“天谕是谁?” 赵觉庭:“天谕?呵……天谕那个贱人!声称与我合作,在我出事后却没了踪影,每次联系它,它都百般推脱。你要问天谕,应该去问李织愉!现在,天谕应该和她来往最为密切!” 魔太祖:“天谕和天命盟也无来往。” 天命盟的人从梦神山出来后,就连同柳别鸿一起被盘问过。 在他们口中,天谕应当是帮着赵觉庭的。 他们认为:先前在魔界阻止战银环救织愉,如今杀害钟莹两名武侍嫁祸织愉,袭击香梅与钟隐一家的,应该都是与赵觉庭打配合的天谕所为。 而赵觉庭却对此一无所知。 魔太祖眼帘低垂,若有所思。 赵觉庭错愕:“那就是天谕那个贱人另有图谋。我不知道它是谁,也没见过它,只是它确实有本事,能提供很多东西,故而与它合作。” “我不信任它,与它合作时留了一手,从未向它透露过龙角的事。现在普天之下,只有我知道龙角在哪儿。” 赵觉庭邪笑道:“你现在得了谢无镜的身体,又听闻了龙角的传说,想必很想知道龙角在何处吧?” 魔太祖抬眸看他,浑不在意。 赵觉庭当他故作冷漠,狂傲道:“你若想得到龙角,我们可以做个交易。放了我,将李织愉和天谕捉来,让我亲手杀了他们!” 他自信他有谈判的资本。 但魔太祖只是轻轻歪了下头,依旧平静地看他。 看得他越发心慌,叫嚣道:“你若是杀了我,你这辈子也别想得到龙角!” “我会拿回龙角。” 魔太祖起身,缓步走向赵觉庭,步履闲适,让赵觉庭感到一种熟悉的恐惧。 “拿回”这两个字,更让赵觉庭脑中生出不可思议的猜想。 魔太祖慢声道:“就此别过,昊均道尊。” 赵觉庭瞳孔逐渐放大,“你、你……” 魔太祖起掌,掌运无上术法,气势骇人。 赵觉庭脱口喊道:“你是……” 话未说完,魔太祖一掌悬于赵觉庭额间。 搜魂之术强势入侵魂识。 赵觉庭登时目眦欲裂,双目渐失神采,僵在掌下不得动弹。 唯有面皮经络不断抽搐,彰显其痛苦。 魔太祖:“你不会记得我是谁,但我会得到我要的。” 话音落,掌下收势。 赵觉庭头颅猛地垂下,再次抬起头来时,已是表情呆滞,如同痴儿。 他苍老的脸上,浮现出孩童般的茫然,“这是哪儿,好痛好痛,为什么拿东西刺我,放开我呜呜呜……” 第306章 他叫嚷着大哭起来。 魔太祖置若罔闻,合眼,探寻着夺取来的记忆,抬手示意暗处的鸟把赵觉庭带走,“将他送去给你母亲。” 彩黑冥鸟化形,正是宝燕。 她恭敬应是,将这个因搜魂之术被毁魂识的人带离。 魔太祖静立牢中,良久,已厘清头绪。 只是有一丝疑虑: 赵觉庭的魂识里,有一块不可探查之地。一探查便自毁了。 那块魂识里,藏的是什么呢? 魔太祖戴上兽面,信步走出暗牢。 耳边又响起那聒噪的声音:“他们走之后,你不是已经在神殿里,用龙角神骨的残留结合神露石,医治了你残破的身体吗?” “如今你不需要再时时穿戴天魔战甲养身了。脱了吧,让魔军和灵云界的人看看,他们如今的魔尊,长得是如何俊逸殊绝、潇洒出尘!” 魔太祖没有搭理它。 拍完马屁,它接着道:“你动作真快,现在就知道了龙角的下落,也弄清楚了天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还有那个李织愉确实是因起了贪念主动背叛你。”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做?唉……魔族刚刚崛起,你要在这时候抛弃魔族吗?” 它卖惨,“我都不介意你一直顶替我的身份,被魔族当成真正的太祖了。你就不能看在你我相处有段时间的情份上,做一个真正的魔尊吗?” 让他真的成为魔尊、壮大魔族,这才是它真正要说的。 魔太祖:“你我之间,没有情分。” 见他依旧油盐不进,它不爽地讽刺他:“你我之间没有情分,你和背叛你的那个女人还有情分是吗?有情分到你为她解毒,为她医病,为她挡剑。”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说若你不死,死的便另有其人。怎么,这个另有其人里,竟然不包括她?”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我原本的计划,就是打算109章,织愉揭开面具后开始单更的。 到这个章节节点,也刚好是一个月结束。 我说的原本的节奏,就是从新的一个月开始单更 ,我的存稿箱也确实都已经定好了时间…… _(:3」∠)_ 感谢在2024-02-29 20:00:08~2024-03-01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372447 121瓶;弟弟 28瓶;01宝宝 25瓶;兜里没糖 19瓶;46428262、芷溪 6瓶;大大快更新啊啊啊啊!、玖玖 5瓶;霜红 4瓶;幻幻 3瓶;41685577、南炙孟夏、青空铃、47023990、白开水、溪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11章 [vip] 他的身份 六个月前, 中秋刚过。 沉寂已久的万魔邪冢中,来了一名濒死之人——谢无镜。 送他来的女子,它知道, 叫钟莹, 是南海国公主。 送到之后, 他客气地道谢, 请钟莹离开。 钟莹担心他, 不愿离去。 但他态度强硬而又冷漠, 让钟莹手足无措。 它就帮了他一把,直接把钟莹赶出了万魔邪冢,不让她进来。 而它可以抓住这又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夺舍他! 魔族都以为它是趁谢无镜在魔界重伤时趁虚而入。 但他们根本想象不到,谢无镜此人戒备心有多重。即便那时他重伤,邪冢之魂也根本无法近身。 它其实是在陵华秘境里, 趁他为了李织愉那个女人拿魔杵自伤时, 附在魔杵上躲进了他的识海。 在他被他夫人用神杵重伤时,它也试图夺舍过他一次,但它失败了。 这次,他快死了, 仙身也被毁,它以为它一定会成功。 然而,它不仅第二次失败,还被困在他的识海中。 谢无镜以身为囚, 对它来了一次瓮中捉鳖。 他客气地问它:“你能帮我吗?” 它恼火:“不能。” 谢无镜依然客气:“那你只能和我一起死了。” 它也很有礼貌:“谢无镜你他娘的卑鄙无耻!你要死就死,为什么拖着我!他娘的整个魔界和灵云界加起来也没你这么黑的!” “谢无镜你灵云界长大的人你怎么这么阴险!这他娘的谁教你的啊!” 它无数次地问候他亲人, 越骂越脏。 但谢无镜毫无反应,好像被骂的不是他, “你因贪而死,与我无关。” 好!说得好! 它:“你怎么好意思这么说!我一个魔都没你这么不要脸。既然你不想死,我又帮不了你,你去想别的办法活下去啊!” 谢无镜:“我没有不想死,也没有别的办法活下去。” 它:“那你到底想死还是想活?” 谢无镜:“既有生机,为何求死。既然必死,何必求生。” 它看出来了,他不在乎生死。 能活就活,不能活便死。 寻到此处,是他知道此处能救他,便来了。 无关什么渴求,只是顺其自然。 让它也死这件事,对他而言,也是顺其自然。 他有一种它无法理解的境界与思想。 但它不想死啊! 虽然它已经死过一次。 除了它这缕残魂因为舍不下魔界还留在此处,其余魂魄都已入黄泉轮回了。 于是,它退让,和他提出交易。 第307章 它道:“要我救你也可以,从此你要归顺魔族。以你的实力,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带领魔族,踏平灵云界!” 它心想: 只要魔族能够壮大,只要带领魔族壮大的那个人是魔,不管是谁都可以。 倘若谢无镜能归顺魔族,此事一旦昭告天下。他从此便不得脱身,只能效忠魔族,做一个魔。 而谢无镜应当没有再选择的余地。 但谢无镜道:“我不会归顺。待我恢复,我会离开魔界。” 那一刻,它呆滞。 需要人救命的是他谢无镜,胁迫它的也是他谢无镜。 它从未见过落魄得如此从容,而又卑鄙无耻的人。 它气急败坏,但只能再退一步,“既然你不愿归顺魔族,那你就以我的威名,率领魔族攻打灵云界。” “在你离开魔界之前,你必须扮演好我,不得让人发现你的身份。你要做一个尽职的魔太祖,一切以魔族利益为先,教导魔族。” “待你痊愈,你可以安排好我的后事,离开魔族,恢复你自己的身份。如此,魔族就没有理由束缚你。” “日后,只要你不攻打魔界,随便你怎样。还有,你绝不可以透露,带领魔族壮大的人,不是魔!” 魔族的壮大要由魔来实现。 无论这是虚假还是真实,总之世人眼里强大的只能是魔。 这是它的底线。 谢无镜这才道:“可以。” 后来,它以万魔邪冢之力为他塑魔根。教他进入它的墓冢,取走它墓冢中留下的传承。 它问他:“你若不死,之后要去复仇吗?” 他道:“我若不死,死的便另有其人。” 他好像没有太大的仇恨,只是善恶有报乃自然天理,所以他理所当然也要这么去做。 它甚为感慨。 在等待他在魔冢塑魔根的四十九日里,不得不承认: 它的妥协,除了它还没看到魔族壮大所以不想消散,以及它迫切希望有人能够带领魔族壮大,这两个理由之外。 还有两个理由: 一是,谢无镜虽性情古怪,对他自己都漠然得让它无法理解。 但它相信谢无镜言出必行,答应就是行,不答应就是不行。 二是,倘若谢无镜这样的天纵奇才就此陨落,它真的会惋惜。 无论他是灵云界的人,还是魔界的人。 尤其,他竟然是为一个女人沦落至此。 回忆就此打住。 它附在谢无镜腰间佩戴的骨环上,重重叹了口气。 它回忆了这么长时间,谢无镜也没有对它方才的话做出任何回应。 它永远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 谢无镜走在回圣恒院的路上。 银月下,脚下的路白得像落了霜。 走到圣恒院外,察觉到隔壁香芜院已是人去楼空。 他静默片刻,才回它一句:“万世万物皆有劫。病老苦、死离别。兰因絮果,不过是寻常……” 世人皆知情是劫,却无人知如何解。 * 翌日午时。 香杏敲门入屋时,织愉正坐在镜前望着双手发呆。 她今日一身沉香大袖裙,外着蜜合梅绒大氅。发髻娇俏,留一绺碎发挂在肩头。髻上点缀如星小花簪与芙蓉银花。 瞧着一如既往的明艳,只是双手上的血腥、因病而略显憔悴的脸色,看着分外刺眼。 香杏讶然:“夫人,你的手怎么了?” 织愉也不知道。 按理说,谢无镜给她的神药,用一次就算不愈合也能结痂。 可这次,她的伤竟稍微一动,便还会流血。 难道这是因赵觉庭攻击而震出的伤,所以难以愈合? 织愉咳了几声,心情不大好,让香杏来给她洒药包扎。 香杏小心翼翼为她裹好双手。 她娇气地虚抬着手出仙府,香梅与香杏紧跟其后。 仙府外,一行队伍整装待发。 柳别鸿与战云霄、战银环都来了。 织愉下意识四处张望。 柳别鸿问:“你在找谁?” 织愉倒也坦然,“魔太祖呢?” “他怎么可能会来送你。” 战云霄道,“太祖有事,一早就离开了。回来后,估计就要闭关了。” 织愉问:“南海国的事怎么安排?” 战云霄:“暂由我与六妹处理。事先告诉你一声,太祖打算让钟莹做南海国主,与魔族共同监理南海国。”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想打消织愉不该有的念头。 但织愉只是若有所思的“哦”了声,并不失落。 在她听来,钟莹与魔太祖走得近,就像是在佐证魔太祖就是谢无镜。 昨夜她回来后睡不着,又想起他。 从前对他莫名产生的熟悉感,纷纷涌上心头,让她越发觉得: 他没有被夺舍。 钟莹仍为正道,仍能与他正常来往,这也说明他不一定是真的入了魔。 织愉思忖着上了灵驹车。 柳别鸿要送她至城外。 战云霄与战银环还有诸多事务,不便相送。 战云霄:“等魔族在桑泽城开采神露石的驻军安置好,我就去看你。” 织愉傲娇道:“免了,我可是灵云界正道魁首,不便与你们魔族来往过密。” 第308章 战云霄没当回事,笑出声,目送织愉的队伍离开。 战银环冷不丁道:“她是因为太祖闭关,见不到太祖,觉得没有必要再和你来往了。你该识相些。” 战云霄脸上的笑容消失,沉默地凝视战银环。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揍他这同父异母的妹妹一顿。 但这毕竟是他唯一的亲妹妹。 揍死了就没了。 战云霄不爽地冷哼。 战银环与他并行,面上不起波澜,心中却是在想: 李织愉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离开也好……她差点打算找个机会对李织愉下手了。 另一头。 织愉的队伍很快走出内城。 柳别鸿跟在灵驹车一旁,“魔太祖先前召见,盘问了我和天命盟其他人,并要求我们在四海国开城门放修士离开的期限内,不得离开魔军看守范围。” 这是变相软禁。 但织愉不在意。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接下来,她要好好享受悠闲日子,再也不为这些事烦心了。 不过看在柳别鸿与她还有几分虚情假意的份儿上,她没有打断他。 柳别鸿:“澜尽娆他们不愿留下,但魔太祖手段强硬。这让天命盟的人都感到不安,担心他拿了功法、利用完我们之后,会卸磨杀驴。” 若他是谢无镜,那不叫卸磨杀驴,叫——他开始报仇了。 织愉百无聊赖地斜倚在车内榻上,时不时咳嗽几声。 柳别鸿问:“你怎么看?” 织愉:“你们就算逃,又能逃去哪儿?静观其变吧。” 简而言之:和她一样,安心等死吧。 柳别鸿轻笑,笑意深沉,“说的也是。普天之下已经没有魔太祖无法掌握的地方,谁也逃不了……” 他不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又问道:“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织愉:“吃喝玩乐。” 柳别鸿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送至桑泽城外,他撩开车帘,和织愉道别,“日后若还有机会,我去找你喝酒。” 下次再见,你也许就成人肉帘子了。 织愉一想到他命不久矣,心善地答应下来,“嗯。” 柳别鸿注视织愉,视线扫过她面容的每一处细节,仿佛要将她的脸铭刻在眼底。 织愉被风吹得冷了,不耐烦地伸手要将帘子放下来。 柳别鸿才回过神来,松开撑帘子的手。 然而织愉的眼睛却在这一刻定在林中某个方向,手撩着帘子一直没放下来。 柳别鸿亦察觉到有人靠近。 顺着织愉视线望去,竟见一面熟之人骑灵驹疾驰而来。 那人一身的伤,身上青云法袍已破损得不成样,满是血污。 灵驹掠过织愉的车队旁。 织愉探出身子唤他,“李随风!” 她瞪大眼睛,惊讶又疑惑:他不是该在南海国,与钟渺一家在一起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还有这一身的伤…… 李随风闻言只是扫了她一眼,没有停下。 那一眼,有深埋眼底的怨怼与恨意。 李随风的灵驹在城门处被拦下。 桑泽城军照例搜查,询问他为何而来。 织愉跳下灵驹车,身形踉跄了下。 柳别鸿伸手去扶她,还没扶到,她就疾步向李随风走去。 织愉走近,就听守城军问李随风为何而来。 李随风答:“我来投奔魔太祖。” 他的语调毫无起伏,带着心死般的平静。 守城军讶异地打量李随风这一身乾元宗内门弟子法袍,“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李随风重复:“我来投奔魔太祖。” 织愉快步走上去,“李随风,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随风没有搭理她。 织愉走到他面前再度追问。 他才看向织愉,反问:“发生了什么事,你身为天命盟盟主,怎么会不清楚?” 织愉愣住。 比起生气李随风莫名其妙的发难,她更惊讶: 记忆里那个真心喜欢凡界事物、偷偷学画上做了许多凡界小物件的人,那个会因为她懂得他在物件上的用心而单纯喜悦的人,那个以为她背叛仍旧能对她温和以待的人…… 如今怎么会变得这么冰冷麻木,变得对她充满厌恨? 柳别鸿上前,神态威严:“有话就直说。这段时间盟主在为让魔族停战而奔波,不可能什么事都能顾及到。” 李随风讥笑:“你们天命盟的勾当,当真是我能在这儿直说的吗?” 柳别鸿脸色骤变。 织愉眉头轻蹙。 李随风盯着织愉:“你要我说?好,我问你,天谕是不是你们天命盟的盟友?” 守城军们疑惑:“天谕?” 从未听过的名号,让他们面面相觑。 织愉懂了,定是天谕做了什么:“我们进城再说吧。” 李随风远离她,“不敢。我的师兄弟尽数死于天谕之手,我怕我若与你密谈,我就要与他们黄泉相见了。” 织愉瞳孔震颤。 柳别鸿亦是眉头紧拧。 守城军与来往修士,像是听见了不得了的秘密。都放慢脚步,眼神交汇,神色不一。 柳别鸿当机立断下令,“将李随风请去城主府。” 第309章 说是请,实为强押。 织愉拦住柳别鸿,对守城军道:“按照正常修士通行规矩,放他进去。” 李随风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他们可能会杀他的话,有保命的目的。 他已经不信任他们到如此地步,他们再动武,只会让他更恨他们。 也是,虽然当初她是为保他一门师徒性命,才将他们送去南海国。 可那时在他的角度,他的师门已经遭受过她的接二连三的迫害了。 如今,天谕又打着她的名号杀了他的师兄弟…… 柳别鸿思忖须臾,吩咐守城军按织愉所言照办。 待李随风牵着灵驹入城,柳别鸿低声问:“你还回尧光仙府吗?” “李随风师门应当随钟渺在一处,他们死了,恐怕钟渺情况也不妙。” 织愉揉了揉太阳穴,“麻烦你尽快送我去找魔太祖,晚了我怕他闭关了。” 天命盟如今名存实亡。 而天谕躲在暗处,实力深不可测。 虽然不知为何天谕突然百般针对她。 但要想解决天谕这个麻烦,织愉只能想办法再去纠缠魔太祖,让他出手了。 桑泽城中有禁制,不容许修士在城内御剑飞行。 柳别鸿应声牵来灵驹,将织愉抱上去后翻身而上,载着织愉疾行入城。 路上织愉用传音玉牌联系钟渺,钟渺没有回应。 回到城主府时,圣恒院中无人。 好在魔太祖在圣恒院布下的禁制未解,说明他今日还会回来。 织愉不想在他院外站着等,她这病体可站不住。 回自己院里等,又担心错过他回来的时间。 魔军要正式驻扎桑泽城,柳别鸿身为城主,还有一大堆事要做,无法在这儿陪她等待。 织愉便叫香杏带她到墙上去,坐在香芜院的院墙上,若魔太祖回来,便能第一时间看到。 墙上视野很好,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等过人了。 上一次还是在凡界时。 那时她和谢无镜住在偏僻的村庄中。 到了饭点,村中人家炊烟袅袅。 谢无镜若是还不回来,她就会爬到院墙上,张望村口。 这样他一出现,她就能看到他的身影。 他也能远远地看见她。 然后,他就会有些急切地抄近道跑回来,把她从墙上抱下来,好似担心她会摔下墙。 此刻,织愉倚靠着香芜院旁的梧桐树,俯瞰城主府。 她不知道他何时会回来,会不会一眼看见她。 但她知道,他不会再抱她下来了。 但是没关系,她可以让香杏抱。 风吹来,织愉打了个喷嚏。 她裹紧大氅,咳了几声,叫香杏去为她煮碗热乎乎的驱寒汤。 香杏立刻去照办。 织愉扬扬嘴角,心想: 看,香杏不仅能抱她下去,还能给墙上的她煮汤。 多好。 * 湘妃篁苑,乃是上任桑泽城主之妹柳烟翠的嫁妆。 自柳烟翠离世,已被法术封闭,冷清多年。 魔太祖穿过竹影清寂的前苑。 后院,一名老妇正在摆弄院中花草。见他来,连忙行礼:“仙……公子,您怎么来了?多谢您昨日送来的大礼。” 魔太祖不见赵觉庭,问道:“你已经将他杀了吗?” 翠娘叹:“昨日,宝燕将他送来。他神志不清,却对我莫名有几分亲近……” 赵觉庭像个孩童一样,喊她婆婆。一直在说,“婆婆,我身上难受,我身上痛。婆婆帮我,待我日后飞黄腾达,定不忘婆婆大恩。如有违誓,天打雷劈,身死道消。” 翠娘五味杂陈,犹想起当初他们结为道侣之时,赵觉庭也曾对天立誓:“此生不负烟娘,如有违誓,天打雷劈,身死道消。” 也想起,当初女儿被魔族俘虏,魔军要谢无镜交出被灵云界俘获的魔将来换。 谢无镜彼时年幼,只征战,鲜少做决定。 选择权在赵觉庭手上,但赵觉庭竟在战场上为了所谓维护灵云界威名,亲手杀了他们的女儿。 赵觉庭因如此大义受人尊崇,面对她的痛哭与控诉,也只是道:“孩子,我们日后还会有。” 而那时的她,早已听闻大哥是他害死的却不愿相信,直到这一刻才认清他是什么样的人。 她终于心死,与赵觉庭打了起来,终是败于他手,根基尽毁,一夜老去。 赵觉庭亦是中她之毒,一夜之间形容枯槁。 如今赵觉庭以那样疯癫虚弱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她原想一刀结果了他。 又有太多话想要问他,问他走到这一步,可曾后悔,然后再杀了他。 翠娘:“只是,我刚要使用蚕神蛊医他,他忽然又发了狂,大笑着说他要飞升成神了……” 赵觉庭说罢,便施展术法纵身飞天,引雷渡劫。 结果可想而知。 天雷降下,二十七道天雷便将他被劈成了焦炭。他从空中摔落,身体几乎裂成两半。 强大的肉身锤炼致使他刚摔下来时还没有死,但已不得动弹。 那时他眼睛还直勾勾地望着苍天,口中不断呢喃:“我要成神了,我要成神了……” “他就这样喊着他要成神了,直到死去。眼睛还望着苍天。” 第310章 翠娘轻笑一声,笑声透着无边的苦涩,“苍天有眼,他的誓言,应验了。” “他死,我此生已无憾矣。” 翠娘向魔太祖深深欠身行礼,“若无公子,我恐怕要含恨九泉,永远等不到这一日了。多谢公子。” 魔太祖道免礼。 她问:“公子今日来,所为何事?” 魔太祖:“赵觉庭的魂识中,有一处不可探查的自毁之地。你可知那是什么,是否和他修炼的功法有关?” 翠娘思索良久,蹙眉摇头,“我从未听说过他练过有关魂识的功法。魂识不可探查,探查即毁,必是有修为更高之人对其下了禁制。” 魔太祖:“他的魂识中,没有他人留下的痕迹。” “连龙角所在都能被探查,此物却不能,这隐藏起来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翠娘沉思片刻,“对了,赵觉庭喊着‘我成神了’的时候,似乎还喊了一句‘我是救世主’。他口齿不清,我不确定是不是,只当他是想成神疯魔了,胡乱说的。” “不能探查的魂识,会不会和这点有关?可惜他昨日死了,不然就能想办法问他一问了。” 魔太祖默然片刻,道:“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 他没有多留,拂袖而去。 * 织愉在墙上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见魔太祖回来了。 那一身漆黑战甲的高大身影显眼得很,从前院而来。 身后还跟着钟莹。 钟莹正一脸温和地同他说话。 他听着,时不时会回一句。 织愉连忙要从墙上下来去找他,然而一回头,发现香杏去了厨房还没回来。 她试图发奋自强,自己沿着树爬下去。 然而刚从墙上站起来,望着遥远的地面,她又坐了回去。 算了。 她宁愿待会儿让钟莹把她抱下来,也不要自己跳下去。会摔死的! 织愉坐在墙上,眼巴巴地望着魔太祖与钟莹走近,渐渐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他们在说南海国的事。 钟莹:“还有诸多事务,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太祖若闭关,我该怎么办呢……” 难得,钟莹在撒娇。 但魔太祖不解风情:“其他魔族会接手灵云界事务,你可以去问他们。” 钟莹:“我毕竟不是魔族,我担心……”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钟莹发现了坐在圣恒院隔壁院墙上的织愉。 钟莹用余光瞥魔太祖——他好似早就发现了。 织愉抱着树埋怨:“太祖,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她风寒又重了,鼻音很浓。 魔太祖:“什么事?” 织愉笑笑,看向钟莹,“可否麻烦钟莹公主先抱我下来?” 钟莹温和的表情添上一抹不情愿,可她还是应道:“夫人跳下来,我接住你。” 她若不答应,魔太祖就要抱李织愉下来了。 织愉笑盈盈道:“多谢。” 织愉扶着大树,准备往下跳。 看着钟莹纤细柔弱的身子,又怕撞倒她。 她坐在墙上,做了几次深呼吸,终于准备跳进钟莹怀里。 魔太祖似是等得不耐烦了,突然沉声对她道:“下来。” “啊?” 织愉脚已经蹬在墙上往下跳了,被一打岔,直接从墙上跌了下去。 她怕得心都要从嘴里蹦出来了,一阵惊魂未定。 摔进硌人的怀里过了几息,回过神才看清接住她的人,戴着兽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01 20:00:08~2024-03-02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oooooops 31瓶;半月 26瓶;~骨膝 5瓶;非正式读书人、清寂鹩哥、白开水、霸道无情高冷酷少、双鱼座的小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12章 [vip] 偷偷试探 织愉心里恼火。 若不是他突然喊她, 她也不会跌下来!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织愉忍下不悦,“多谢太祖。” 魔太祖直接把她放下。 织愉悠然理裙, 向魔太祖行礼。 钟莹脸色微凝, 没为方才明明答应了接织愉却不动作而解释, 反倒问道:“夫人不是要回尧光仙府吗?怎么爬到墙上去了?” 织愉也没质问她, 只道:“半路出了些事。我与太祖有要事相商, 可否请钟莹公主暂离。” 钟莹眉轻蹙, “我也是方才刚在路上碰到太祖,还有许多事没和太祖说。” 织愉望向魔太祖,等他裁断。 魔太祖拂手, 示意钟莹退下。 钟莹静默片刻,垂眸应是,转身离开。 织愉同魔太祖入圣恒院, 转身时余光瞥见, 有一清俊男子向钟莹迎去,跟随钟莹离开。 方才坐在墙上时,她就有看见此人默默跟在魔太祖与钟莹身后两丈远,还以为是柳别鸿的门客。 原来是钟莹的人? 织愉从未见过钟莹身边有别的男子, 不由多看了几眼。 瞧见男子随钟莹跨入院门转身的刹那,她忽觉那身影,有些眼熟。 第311章 似乎在哪儿见过。 可他的侧颜又完全陌生。 “若要发呆,就回你的香芜院。” 魔太祖的声音打断她的驻足凝视。 织愉回过神来, “抱歉。” 她跟随魔太祖入院,问道:“方才那男子是何人?” 魔太祖:“你若好奇, 可以追去问。” 他语调平平,却让织愉听出几分不痛快。 织愉解释:“我只是觉得他有些眼熟。” 魔太祖:“你今日是来问他的事的吗?” 当然不是。 见他情绪越发糟糕, 织愉放弃安抚了。 她直入主题:“太祖可了解天谕?” 魔太祖:“有话直说。” 步入主院,魔太祖入屋,在榻上落座。 织愉跟过去,如上次那般故技重施地坐在他身边,倚靠在他身上。 魔太祖手臂轻挥,拂开她,“不说话就出去。” 话虽如此,织愉还是再度倚上他。 他亦没有再推开。 织愉:“太祖莫急,此事说来话长……” 她讲述起先前她将李随风师门送到南海国,如今李随风师门在南海国被灭一事。 还有,她怀疑南海国现任国主一家已被挟持,上次来报平安,只是挟持下的谎报。 魔太祖气息沉稳,情绪不明。 织愉委屈地蹙眉,头靠在他肩头,“明面上看,天谕像是在针对我。可如今天命盟名存实亡,我已一无所有,有什么可值得针对的呢?” “所以我来向你报信。我怀疑,天谕是在针对你。你要接管南海国的消息传出去后,它就下此狠手,摆明了是借我向你示威呢。” 魔太祖的视线透过兽眼落在她身上:“你想利用我帮你解决天谕?” 任她虚虚实实说了那么多,他还是一语道破了她的谋算。 织愉不像先前那样躲闪他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兽眼,与他对视。 她不知道,这世上会不会有第二个人总是会一眼看穿她。 但她的认知里,总是能肯定地戳破她小心思的,只有谢无镜。 织愉抬手轻抚他的兽面,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出格,“天谕神秘莫测,趁早解决它,也是为你解决一个藏在暗处的麻烦,不是吗?” 他拂开她的手,“我会解决天谕。” 他淡漠的语气、疏离的动作,在无形地告诉她:但不是为了你。 织愉的手搭上他的肩头,唇贴近他的耳处,“可否请太祖在对付天谕的时候,再顺便救救可怜的南海国主一家呢?” 温热吐息仿佛穿透战甲,染烫耳廓。 魔太祖抬手,手指抵住织愉额头将她推开,“我为何要救他们?” 他收手。 战甲的冰冷坚硬残留在她额间,织愉摸了摸额头。 真是熟悉的动作。 从前的熟悉,是怀疑。 此刻的熟悉,是一点一点的确认。 织愉继续偷偷试探。 “太祖想要我用什么交换?” 她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轻抚,“我除了还剩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魔太祖周身气息倏然冷了几分,“你要为了南海国的那些人,拿你自己来换?” “他们怎么值得我用自身交易?” 织愉倾身倚进他怀里,在他怀中仰面望他,“我是想请太祖看在你我的情分上,帮帮我。” 魔太祖:“你我之间没有情分。” 织愉:“难道,不可以有吗?” 屋内,寂静无声。 唯有织愉的呼吸与心跳,在长久的安静中越发清晰。 她不是紧张,而是开心。 过往总是觉得他莫名的熟悉,莫名地能让她安心入睡,现在都成了确认他身份的证据。 她确定他是谢无镜。 织愉轻轻把头靠在他胸膛上,合上双眼。 魔太祖巍然不动,气息平稳,无人猜得出他在想什么。 骨环中的声音又在吵闹: “我说,这个女人绝对没有认出你,不然她不可能这么理直气壮地接近你。” “她明知道你夺舍被她残害至死的谢无镜,还来勾搭你。她无耻到了这种地步,你不会还要对她心软吧?还‘难道,不可以有吗’……要是知道还能这么说,你说我们没情分的时候,我也这么回你了……” 它素来聒噪,魔太祖亦一如既往地无视它。 良久,他的手竟抚上她的背。 冰冷锋利的覆手之甲如刀尖在她脊骨上划动,危险油然而生。 织愉睁眼,对上近在咫尺的狰狞兽面。 魔太祖嗓音阴冷:“那么,你希望你我有怎样的关系?” 织愉故作无知,伸手去摘他的兽面,“我都听太祖的。” 兽面松动,隐约已见谢无镜那清绝的轮廓。 他突然按住她的手,将兽面戴了回去。 织愉被他冷硬的动作吓得心脏凌乱一跳,紧接着手被他拂开。 魔太祖:“回去,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召见你。” 这话的意思,是答应了与她交易吗? 织愉疑暗暗思忖,知道有些事越追问越难成,含笑告退。 袅娜倩影离去,屋内再度恢复寂静。 骨环中的声音恍然大悟,“你是想利用她,缓解你的繁衍期?” 第312章 “初龙的繁衍期一个月爆发一次,强行按下,到下个月又会爆发。要到完全成年蜕化,才能延长时限,这确实太煎熬了。” “过去半年你每回发作都要泡合一泉。你如今旧伤难愈,龙身也不完整,泡一次伤一次,着实苦了你了。” “与其直接杀了她解恨,不如拿她当炉鼎解决麻烦,如此才是利益最大化。嗯……我怎么没想到。” “喂,我说你到底是不是这么想的,你倒是说句话……” 魔太祖终于开口,“与你何干。” 听在它耳里,这四个字自动变成了: 关你屁事。 * 织愉回到香芜院。 香杏温着驱寒汤已等她半天了。 织愉要喝汤时才察觉,她喉间痒痛竟然又好了许多。 而方才,她只是接近过魔太祖。 织愉了然地笑起来,没再喝汤。 正要回屋休息一会儿,柳别鸿前来,问道:“魔太祖答应帮你了吗,你看上去心情不错。” 织愉压压嘴角:“我哪有心情不错。你的事忙完了吗?” 即便不笑,还是能看出她眸中有愉悦之色。柳别鸿没拆穿她,“暂时可以休息一会儿,我特地抽空赶回来告诉你,魔太祖比我们想得更深谋远虑。” 织愉回院中石桌坐下,疑惑地“嗯?”了一声,洗耳恭听。 柳别鸿在她对面坐下,“我去魔军驻营与战云霄协商事务,碰到了李随风。他竟然畅通无阻地入了驻地。” “我问了战云霄,才得知,原来早在你说南海国主杳无音信、提到天谕时,魔太祖让战云霄派南海国附近魔军去调查,就已经吩咐过他留意天谕。” “李随风正是被调查天谕的那帮暗军救下,得了魔太祖指示,才特意赶来桑泽城投靠魔太祖,向魔族汇报有关他所接触到的天谕的一切详情。” 织愉讶然,转念又觉得不足为奇。 谢无镜做事素来是这种风格——看似只走了一步,实则已掌握十步。 柳别鸿:“作为从天谕手中活下来的人,李随风对天谕的了解可能比我们还多。可惜魔军不允许我旁听。” 他问织愉:“所以你和魔太祖商谈,到底是何结果?” 织愉:“他会对付天谕,但不一定救人。” 只要不让天谕牵连到织愉与自身,柳别鸿已经满意,“你保南海国主一家多活了大半年,已是仁至义尽。” 若无织愉,南海国早在天命盟掌权初期就被瓜分了。 南海国主一家,自然也会被赶尽杀绝。 “看魔太祖如何处置,随机应变吧。” 此事说不出个结果,织愉问起今日眼熟的男人,“你可知跟随钟莹的那个男人是谁?” 梦里、过去,织愉都没听闻过钟莹身边有那样一个人。 从未见过的脸,她却觉得熟悉,着实可疑。 柳别鸿:“那人?那人名叫冠南思,是赵觉庭的弟子。钟莹曾在赵觉庭座下修炼过一段时间,他也算是钟莹的师兄。” “此人天资不凡,但与赵觉庭修道理念不同。数百年前离开乾元宗游历后,就再没回来,行踪神秘。” “听钟莹说,是赵觉庭出事后,她才联系上他。现在她身边已没有武侍,南海国上下也没有她能用的人,她便请冠南思来暂做她的武侍,之后协助她和魔族一起监理南海国。” 织愉仍觉疑惑: 这人之前从没出现过,按理说是无关紧要的人。 可她的直觉为何如此在意这人? 柳别鸿观她神色有异,“怎么了?你曾见过他?” 织愉:“我对他没印象,却觉得他很熟悉。” 柳别鸿也面露疑惑,想了想,道:“也许是他长得和你见过的某个人很像。冠南思之前一直在闭关,不然不可能赵觉庭出了事,他也没出现,你不可能见过他。” 织愉“哦”了声,撇去烦思,犯起懒来。 她要回屋休息。 柳别起身告辞。 转身要走,忽听织愉喊道:“等等。” “怎么了?” 柳别鸿回身。 织愉手中握着一张很久不见的纸。 她注视纸上文字,表情凝肃,“天谕找我。” 柳别鸿立刻走近查看。 纸上的字,充斥着熟悉的傲慢: [李随风已经到达桑泽城了? 你现在应该终于猜到,钟渺一家处境如何了吧?] 柳别鸿与织愉对视一眼。 香梅在院中透气,恰巧看到这一幕。 她蹙眉,正要上前说话,柳别鸿竟与织愉双双进了房中。 以往再如何,织愉都不会允许旁的男人进她房中的。 她还有着凡界女子的观念,认为女子闺房,男子轻易不得进,可如今…… “仙尊不在已过半年,也许夫人终于决定要找个男人依靠了吧。” 身后突然响起香杏的声音。 香梅回身,打量这个她来往不多的侍者。 香杏一脸懵懂,“这半年夫人一个人过得很辛苦。你既奉仙尊遗命保护夫人,就该多为夫人着想,接受这一切。” “仙尊已经不在了,你还在执着什么呢?你这样,会让夫人不高兴的。” 香梅垂眸,不语。 房中。 织愉已拿出笔,写:[你要怎样?] 第313章 天谕回:[协助我杀魔太祖。] 织愉:[你高估了我的本事。] 天谕: [你不是没有机会下手。 魔太祖夺身复活,魔根是后来种下,较之真正的魔族更易拔除。 明日我会将药送去给你,待你下药成功,我便会出手对付魔太祖。] 织愉:[你要如何证明你会履行我们的约定,届时把人放回来?] 天谕敏感地察觉到织愉在给她铺设陷阱,直截了当道: [你可以不信我。明日你收到的就不是药,而是南海国主一家四口的尸首。 你也可以去投靠魔太祖,后果同上。] 织愉一怔,陷入沉思。 天谕继续道: [别妄想用魔太祖闭关拖延时间。 从后日开始,我会每日从南海国主一家中抽出一人,砍下他身上三寸骨肉作为礼物,每日送给你。 魔太祖何时中毒,我就何时停手。] 织愉瞪圆杏眼,拿笔的手握紧。 柳别鸿亦眉头紧拧。 天谕: [你最好快点动手。 不然我怕到最后,你接回去的会是一堆尸块。] 织愉沉吟良久,写到: [我答应你。 但我有一个要求,我要和钟渺他们说话。] 天谕回得很快: [你不信他们在我手里? 好。] 紧接着,传音玉牌便有了反应。 织愉点开,玉牌那边传来钟渺的声音:“抱歉,是我们无能。” 织愉:“你不是无能的人,我相信你。所以我不会轻易放弃。” 钟渺似是惊讶,沉默良久,道:“或许我命数已定。我现在唯有一个请求,就是希望你能去海魄生处,取走海魄,代我保管好。” 织愉眸光闪烁,须臾后,应下:“好。” 旋即,传音玉牌被强行断开。 织愉手中的纸浮现出一句: [现在,你信了吗?] 像是为了彰显它如今的强势与狠绝,不待织愉再回,纸“腾”得燃烧起来。 爆裂的火焰顷刻间宛若毒蛇要将织愉吞噬。 织愉瞳眸一窒。 柳别鸿连忙将她拉入自己怀中,反手将纸打开。 纸迅速燃成灰烬,无影无踪。 但织愉手上险些被灼伤的热度,还在提醒她方才的恐怖。 柳别鸿关切道:“你没事吧?” 织愉推开柳别鸿,抚了抚心跳剧烈的心口,“没事。” 柳别鸿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天谕如今有种不怕同归于尽的狠劲儿。和这样的人交手,就像曾经的他们面对总是嚷着要同归于尽的织愉一样,毫无办法。 织愉还算镇定,“劳烦你通知澜尽娆他们,让他们随我暗地里去一趟南海国。” 柳别鸿拧眉:“你打算亲自去救人?” “方才,我暗示钟渺自救。她告诉我,去海魄生处……海魄曾是谢无镜送我的,那是从深海灵域取来的。” 织愉道,“崩塌的深海灵域,已然被水淹没,寻常人不得潜入,除非海族。普天之下,确实也没有比深海灵域更能藏住鲛族,而其他种族无法发现的地方了。” 顿了顿,织愉又故作无奈道:“其实我不想救他们,但是……我的海魄阴差阳错落入了钟渺手里。我的功法需要海魄,钟渺说海魄也是在警告我吧。” 好险,差一点她的恶毒女配人设就没稳住。 恶毒女配怎么可能对利用的人有恻隐之心? 不可能! 织愉和南海国主一家的纠葛,柳别鸿也不清楚。 听她这么说,便认为他们之间真有什么理不清的利益纠葛,逼得织愉不得不行动。 不过他仍有疑虑:为何织愉会决定自己去? 按照她一贯的作风,她这时候该去利用魔太祖,想方设法让魔太祖对上天谕,驱虎吞狼才是。 柳别鸿想问,忽而又回想起魔太祖那张脸,默默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魔太祖如今不许我等离开桑泽城。” 织愉:“这方面我会去和他交涉。” 深海灵域那么大,她也还得和魔太祖打探清楚,海魄究竟是在哪个地方找到的呢。 柳别鸿应下,告辞。 织愉吐出口浊气。 她休息的计划又泡汤了。 可恨的天谕,小心日后人肉帘子中有一块是用它做的! 织愉心里骂骂咧咧,晃悠着出了香芜院,去了隔壁圣恒院。 天色已黑,圣恒院内今日却是灯火通明。 从门口可见有不少魔族在院中来往。 织愉叫住一名经过门口的魔族,询问情况。 魔族见是她,立即联想起军中传闻: ——这女人在太祖房中过了一夜,多半是春宵一度了。 虽然这事三太子听闻后,狠狠教训了身为八卦源头的两名魔将,说这是胡说八道。 但魔将传的时候可都说是他们亲眼看到的! 魔族盯着织愉,陷入思考,斟酌须臾,还是决定对她客气点。 万一她真和魔太祖暧昧不清呢? 无风不起浪嘛。 魔族挤出笑来:“魔太祖明日午时回魔界闭关,今日召集了魔将们安排灵云界各方事务。你有什么事,明日一早再来吧,这会儿太祖肯定顾不上你。” 第314章 织愉没有强行要进去,客气地告辞,回香芜院去。 见她去了没多久就回来,香杏疑惑:“夫人已经找过魔太祖了吗?” 织愉摇头,“他今日很忙,明日再说吧。” 香杏“哦”了声,“夫人竟然退让,真不像夫人。” 织愉:“这不是退让。” 而是——她和谢无镜的剧情已经结束了。 让他直接对上天谕,是因为他的剧情本就会对上他们这些反派。 但是南海国主一家是剧情外的。 他救不救,都不是她该去左右的。 她愿意去向他打听海魄的事、暂借天命盟的人去救南海国主一家,已是尽力。 她绝不可能为了旁人,让自己和谢无镜的命运横生枝节。 这些,都是不必向外人说的。 织愉冲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香杏摆摆手,打发她去为自己准备洗漱的热水。 香杏奉命去办。 洗漱过后,织愉喝了治风寒的灵药,早早歇下。 夜间她睡得不安稳,前半夜一直处于半梦半醒间。 她恍惚做了个梦。 梦见谢无镜坐在她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她昏昏沉沉地去抱他,抱了个空。 但从那一刻起,她沉沉睡去,一夜好眠至天亮。 清晨睁开眼,她仍觉得谢无镜真的来过。 可彻底清醒过来,发觉屋里没有半点他身上的气息,床边也冰冷得没有温度。 她便知,那是梦。 半年过去,没有谢无镜,她也能安睡了。 织愉笑起来,转眸一见时辰不早,连忙披上飞云大氅,连头发也来不及梳,就跑出去找魔太祖。 再迟,她怕魔太祖要离开了。 跑到圣恒院门口,恰见魔太祖正和战云霄、战银环往外走。 三人见到她,战云霄第一个冲上来,“你不是风寒在身吗?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 他脱下外袍披在织愉身上。 宽大的衣袍轻松裹住了她的大氅,还拖了地。 织愉确实怕自己风寒加重,没有拒绝,对他道了声谢,注视魔太祖,“我有话和太祖说。” 骨环里的声音再度在耳边聒噪。 魔太祖如游离世外、不问世事,径直往外走。 战银环:“太祖要回魔界,界门开启时间已定,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织愉上前一步拦在魔太祖身前,仰头凝望他,“很快的,耽误不了多久。” 魔太祖从她身边绕过去。 织愉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这一下太用力,冷硬的战甲硌入她掌心未能愈合的伤,疼得她眉头紧锁,裹手的白纱布上隐隐渗出朱红。 织愉委屈地皱皱小脸:“就一刻钟。” 作者有话要说: 你看这个人表面上非常冷淡,什么都不管。 实际上…… 下章见_(:3」∠)_ 感谢在2024-03-02 20:00:08~2024-03-03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许^、7075302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包子入侵、血冉儿 11瓶;70753023、兜里没糖 10瓶;落落 2瓶;清寂鹩哥、白开水、装睡的莹、霸道无情高冷酷少、鸭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13章 [vip] 为她养病 一路跑来, 吹了寒风,她鼻音加重,嗓子也透出些哑。 战云霄目光落在织愉拉魔太祖的手上, 嘴角往下压了压。上前一步, 挥开了织愉的手。 织愉瞪他一眼。 却见他紧接着拉走了战银环, 对魔太祖道:“祖爷爷, 我们在前院等候。” 织愉不悦的眼神转变为诧异。 战云霄经过她身边时, 对上她的眼眸, 不爽地撇了撇嘴,做口型:“他不是……” 他不是你的谢无镜。 所以,不要对他有任何幻想。 织愉心下有一瞬的复杂, 道了声谢。 待战云霄走过去。 织愉对魔太祖莞尔:“敢问太祖要闭关多久?” 魔太祖不语。 织愉不大高兴。 虽然知道他对她没好脸色是正常的。 就算对她亲近,她也该怀疑,他是不是另有图谋, 就像昨日那般。 但她还是不高兴。 她只习惯谢无镜对她好, 不习惯他如此冷漠。 织愉暗自怏怏:“太祖闭关期间,可否将天命盟其他人借我一用?” 魔太祖:“此事你可与战云霄商议。” 和战云霄说,就等于没问题。 织愉开心起来:“还有一事……听闻太祖夺舍谢无镜,颇受他影响。不知太祖可有他的记忆?” 魔太祖不语。 但他的目光, 让织愉感受到了他的质疑。 她这种身份,问这个确实很可疑。 织愉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太祖是否记得海魄?若记得,能否将海魄曾经的具体位置告诉我?” 魔太祖沉默。 织愉估计他仍然有质疑,道:“之前, 我将一些我的东西托钟渺藏在了海魄所在之地。那时没太在意,以为钟渺随时能替我将东西取出来。谁知钟渺现在身陷囹圄……” “南海国将归魔族, 以后我多半不会再去。我现在只能自己想办法托人去取了。太祖应当不会同我计较这点小东西吧?” 第315章 他肯定能看出来她撒谎。 但如今的他肯定也不会在意。 织愉裹紧衣裳,在心里催促他赶快回答, 回答完她要回房去暖和一会儿。 骨环里的声音亦在催促他快些告诉她:“你既然没决定要不要对她下手,不如就顺应天意,让她自己去。届时她若为找东西丢了性命,也是她贪慕虚荣的报应。” 却听魔太祖道:“我不知道。” 织愉面露错愕,不肯相信:“你怎会不知道?” 魔太祖反问:“我该知道吗?” 织愉望了他一会儿,懂了。 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想说而已。 织愉让开路,目送他离开。 没事,不说就不说。 她自己想办法去搞南海国深海灵域的地图就是了。 虽然深海灵域为南海国圣地,多半不可能有地图流传。 * 午时过后,柳别鸿才忙完魔族的事,来找织愉。 来时,他在香芜院附近看到了天谕送来的药。 在附近探查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留下的痕迹。 他将药带进香芜院给织愉,让织愉多加防范,“城主府恐怕早已埋下天谕的耳目。” 他从前对城主府管教森严,未曾想还能被天谕趁虚而入。 织愉收起药,没有多看。 反正她不会用这玩意儿。 她与他在院中坐下,委托他去找地图。 柳别鸿便知她和魔太祖商谈的结果不理想。 柳别鸿应下,也回报他找天命盟等人的结果,“他们答应去南海国一趟,不过我看他们另有盘算,没准儿是打算趁机逃脱魔太祖的控制。若他们跑了,你要如何向魔太祖交代?” 交代? 不用交代,大不了让他更厌恶她呗。 她也不差这一点半点的厌憎。 织愉浑不在意:“灵云界还有魔太祖无法掌控的地方吗?他们跑不掉的。” 柳别鸿:“有,阙山山脉内。若进入阙山,封印修为,化作凡人。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找到他们。” 阙山作为给凡人生活的地界,就是这样一个受神族结界庇护、不容许修士与妖魔轻易干涉的世外桃源。 织愉想起,谢无镜曾想和她在阙山脉的相庭山生活。 她笑了笑:“天命盟的人,会甘心做一个他们看不起的凡人,苟且偷生一辈子吗?” 柳别鸿注视着她,柔声道:“别人或许不会,但是……我们,要不要去那里退隐?” 织愉见了鬼似的看柳别鸿,“你疯啦?” 你看过谁家书里的反派,坏事干到一半去退隐的? 你敬点业,做坏人做到底行不行? 柳别鸿认真道:“你的风寒又反复了,手上也又出血了吗?我闻到血腥味了。” 织愉把手往袖下缩。 柳别鸿:“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病情与伤势如此难愈,是因为凡人终究不适合灵云界与魔界。” 织愉不大高兴。 从前柳别鸿派人送树时,就说过类似的话,一口一个凡人与修士、与仙尊的差距,如隔天堑。 虽然她知道此刻的柳别鸿是好意,但她还是因回想到过去,沉声道:“从前谢无镜在时,我的伤势与病症总是能很快痊愈。也许不是环境的问题,是我自己……还是照顾不好自己。” 柳别鸿欲开口。 织愉又道:“但是孩童学步总需要时间。时间长了,一切都会好的。” 就比如,昨夜她已经能自己睡好了。 再过段时间,她肯定也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了。 柳别鸿望着她脸上扬起的笑,心想他就不该让话题转到谢无镜上。 他道:“可灵云界已成如今这般局面,你我汲汲营营至今,一无所得。何不退隐,去过你喜欢的生活。” 织愉:“我喜欢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买什么就买的生活,你办得到吗?” 柳别鸿:“可以。届时多雇几个人。” 织愉半开玩笑:“我不信你。” 你不是不信我,而是不想和我过你喜欢的生活。 柳别鸿对此心知肚明。 他不再劝,好似今日只是来和织愉说了个笑话,叫织愉好好休息。 织愉应下,病恹恹地回房去。 她欲唤香杏去备驱寒汤暖身,却见香梅走来,为她端来热汤。 她好笑地调侃她:“你怎么突然转性了?” 自她背叛谢无镜,香梅已经不得她吩咐就不做事了。 香梅将香杏昨日的话搬出来,“仙尊已经不在,我既奉仙尊之命照顾夫人,该尽心尽力才是。从前,是我庸人自扰了。” 她请织愉快些进屋,“夫人身子不好,为何不叫柳城主进屋说话?” 织愉见她当真转性,愣在原地。 心,竟一下子空落落的。 好像这一刻,谢无镜真的从她这一生里,完全离开了。 织愉扬了扬嘴角,走进屋内:“女子闺房岂是外男能进。” 香梅:“昨日……” “有些急事罢了。”织愉在桌边坐下用汤,“你看到了?” 香梅点头,似是心有挣扎,但还是道:“夫人体弱,伤病反复,寿命恐怕不如寻常同修为的修士。我等虽能伺候,但终究能力有限。” 第316章 “此生短暂,夫人若有人相陪、有人照顾,想来仙尊……已不会生气了。” “不会说话不如别说话。” 织愉将汤一口气喝完,把勺子往碗里一丢,让香梅下去。 什么叫此生短暂……虽然也是真话。 香梅不懂自己已经退让,夫人为何又不悦,收拾了东西应声告退。 织愉漱了口,上床歇息。 她这一觉又变得极不安稳,时常昏沉醒来,又睁不开眼。 如此反复,睡到日暮醒来,反倒头重脚轻,没有一点休息后的轻松。 唯一好的是,她的风寒有所好转,手上的伤也开始愈合了。 * 翌日,二月廿八。 织愉没睡好,清早便起来,不得不承认,她的睡眠还是没有改善。 前夜梦见谢无镜的好眠,当真如一场幻梦。 不过她的风寒与手伤倒是恢复得比前两日更快。 天谕果真再度送来大礼——一个很普通的木盒。 木盒包裹得不严实,其中血腥味便是织愉也能闻得见。 她不敢打开。 待午时柳别鸿来了,才命香杏拿给柳别鸿检查。 柳别鸿表情凝肃地打开,又迅速合上。 可那一瞬间的血腥味,已经浓郁得充斥了织愉的鼻腔。 她用手帕捂住口鼻,转过脸去。 柳别鸿:“砍的应当是南海国主的手指。” 说三寸便是三寸,不多不少。 盒子里的断指是从最长指尖开始算起,往上砍三寸。以至血淋淋的断指参差不齐,反倒更显可怖。 这种详情,柳别鸿没有对织愉说,她会害怕。 柳别鸿将木盒收走,“抱歉,我已命人在香芜院附近严加巡逻,没想到天谕竟还能有可乘之机。” 织愉有点想吐,转移话题:“地图的事怎么样了?” 柳别鸿:“还没有线索。估计找不到。” 那可是南海国圣地,怎么可能有地图流出来? 可若没有地图,他们去了,八成都是去送死。 织愉:“尽量去鱼龙混杂的鬼市看一看,也许会有。” 柳别鸿正是往那儿找的,然而还是希望渺茫,“要不去问问钟莹?她曾为皇储,也许去过深海灵域。” 先前织愉就提醒过他留意钟莹。 这次织愉也没有去找钟莹,而是隐瞒情况私下寻找。 柳别鸿知道她肯定有她的顾虑,但现在也是没办法。 织愉犹疑,深思过后,还是否决:“不要让她知道。” 遥若涟珠的死虽已澄清。 但织愉仍觉得不对劲。 柳别鸿应下,陪织愉坐着闲聊了一会儿。 最终因织愉嫌他烦,把他打发走。 * 三月初一,木盒如期而至,仍旧没抓到天谕内应。 织愉没看木盒,叫柳别鸿拿走。 三月初二,木盒再至。 这次香梅直接提前把木盒送去给柳别鸿,没让织愉看到。 但织愉知道,木盒已经来过。 她的风寒这两日迅速痊愈,手伤也只剩淡淡痕迹。 似乎魔太祖走后,她的身体就好转起来了。 织愉五味杂陈,坐在桌边看香梅将房屋彻底打扫换新,散病气,心中想着: 原来她和他真的相克。 香梅打扫得很仔细,整个屋子里里外外打开透风,用法术净尘一遍,再擦洗两遍。 最后打扫到床边。 香梅蹲下去清理床下,忽然一顿,从床底摸出一个小孩儿巴掌大的香囊。 香囊是桑泽城最常见的灵素布,上面没有任何绣纹,也没有任何气味,连灰尘都没有。 显然是刚放进去不久的。 香梅远远举起香囊问织愉:“夫人,这是你的吗?” 织愉摇头,害怕地让香梅叫柳别鸿过来。 万一是天谕塞她床底下的呢? 香梅连忙去叫来柳别鸿。 柳别鸿接过香囊,打开。 一颗龙眼大的玄金珠滚落掌心,他眸中闪过一丝惊怔。 织愉远远躲着,不敢看,背对他问:“是什么东西?” 柳别鸿沉默,不敢置信地端详玄金珠。 虽然这颗玄金珠被抹去了气味、施加了封印,但他还是一眼认出——这是神物。 受上面的术法影响,它在缓慢地挥散,滋养离它最近的人。 柳别鸿望向织愉,眸光深邃。 他久不回话,织愉忍不住好奇地回眸瞧。 那独一无二的玄金色映入眼帘的刹那,她眼睫颤了颤。 “那是——” 柳别鸿:“龙角粉所凝成之物。” 织愉快步上前,伸手要去拿那颗小小的珠子,指尖将要触碰,却又停住。 望着这抹玄金,她眼中浮现的,是那夜梦里,见到谢无镜坐在她床边。 那真的是梦吗? 织愉自言自语般呢喃:“是谁放在这儿的呢?” 柳别鸿垂眸看她。 他要她张开手,将龙角珠放到她掌心,笑道:“我放的。你伤病总不好,这对你的身子有益。你这几天伤病好得很快,不是吗?” 织愉指尖蜷了蜷,才将龙角珠握住,仰面对他笑:“多谢,这是你从哪儿得来的?” 柳别鸿:“此物是我父亲传下来的,多半是曾偷盗谢无镜龙角时,他趁机弄来的。” 第317章 如此来源,倒也合理。 织愉回想,似乎也正是柳别鸿那日入她房中议事后,她的身子开始好转的。 只是她仍有疑问:“你直接给我就是,何必丢在我床底,吓我一跳。” 柳别鸿似是答非所问:“我方才邀你退隐,是认真的。” 若他直言如此珍贵之物,是为医她而赠予她。当他再提出退隐时,这东西,她还能安心享用吗? 他……是这样想的吗? 织愉思忖着,握龙角珠的手不由松了松。 他想对了。 她现在确实不想用了。 但她也不想将谢无镜被偷走的东西,再给偷盗者。 “这颗龙角珠是偷来的,我便不给你了。” 织愉理直气壮地将龙角珠收进储物戒,也不再用了。 “无妨,本就是给你养身的。你如今身子好转便好。” 柳别鸿让她好生休息,因还有诸多要务处理,就此告辞。 织愉送他到院门处,目送他离开。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他如此用心,她焉能毫不动容,毫不感激? 织愉坐回院中石凳上,发了会儿呆,拿出话本翻阅。 算了,不想了。 费脑子的事,她真的不太喜欢。 * 柳别鸿走在回主院的路上,手上还握着灵素香囊。 灵素香囊,桑泽城产。 他的香囊,她自是不会留下。 呵…… 柳别鸿兀自轻笑一声——可倘若,这就是她所想之人,为医她之疾留下的呢? 谢无镜啊谢无镜,你究竟是如何想的呢? * 三月初三。 织愉从晃动中惊醒。 她眠浅,没睡好,跌跌闯闯从床上爬起来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听清外面香杏和香梅连声喊“夫人”,她方清醒过来,顾不上穿衣便冲到院里去。 香杏与香梅恰好过来扶住她。 地面仍在震颤,织愉摇摇晃晃地几次险些摔倒。 天地震裂的颤动持续了一刻钟,终于停歇。 如今天气开始转暖,只是早上还有些凉。 织愉有些惊魂未定地在院中石桌边坐下。 香梅为她取来安神茶,“是地动。” “我知道。” 织愉没经历过地动。 但在宫中时,曾听父皇议事,谈起淼洲地动,伤亡惨重。 在凡界,若有大的地动,民间便会传皇帝有错处,需下罪己诏,祭天,以平民愤天怒。 在灵云界,这又代表了什么? 织愉终究是个凡人,对这种事有所敬畏,缓了缓神,问道:“怎会突然地动?” 香梅:“似是梦神山方向传来的震感,我去打听打听。” 织愉颔首。 香梅离开院子没一会儿,又折返回来,身后跟着战云霄与柳别鸿。 她刚出门就遇到他们了。 二人都是察觉到地动急忙赶来,恰好撞在一起。进了院,又不约而同地关切:“你没事吧?” 说罢,二人怔了怔。 柳别鸿沉默,战云霄不爽地扯了下嘴角。 “我没事。” 织愉又将地动原因询问一遍。 战云霄:“震源在梦神山深处,许是挖空梦神山,终是对此地造成了影响。” “还好这会儿时候早,尚无魔族进入梦神山挖掘神露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你不用怕,地动虽不常见,但也不是什么十分罕见的大事。” 战云霄走近织愉,在她身旁坐下,语气柔和,“这几日我没来找你,是在忙梦神山的事。太祖安排的时间太紧,过几日我还要去南海国,着手接掌南海国事宜。” 织愉敷衍地“嗯”了两声。 这事和她没关系,她懒得听。 一大早没睡好,又被吓着,她整个人都呆呆的。 柳别鸿眸色晦暗,没有否认战云霄对地动的猜测,只对织愉道:“地动可能还会发生,要不你暂时离开桑泽城?” 织愉回过神,奇怪地望向他:救南海国主一家的事还没头绪,她去哪儿? 柳别鸿:“一切先以你自身安全为先吧。” 织愉想了想,“我考虑考虑。” 战云霄含笑提议:“你不打算回尧光仙府了?不如你和我一同去南海国。” 织愉本就是要去南海国的。与战云霄同行虽安全方便,但太引人注目。 织愉否决他的提议。 柳别鸿若有所思:“关于地动的事,我得给桑泽城百姓一个交代,先行告辞。” 战云霄巴不得他离开,不待织愉回应,摆手示意他走。 织愉对他颔首,暗示道:“留意下香芜院附近可安全。” 这是示意他去找今日天谕送来的“礼”,将东西带走。 柳别鸿会意离去。 没有别的男人在,战云霄心情舒畅多了。 虽然在他看来,柳别鸿其实算不上对手。 香梅与香杏告退,去厨房为织愉准备早膳。 院中只剩下织愉和战云霄。 战云霄还想劝说织愉同他一起走。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相处的日子长了,也许他们就定下了。 还未开口,织愉先对他道:“太祖已经闭关了吗?” 那日她瞧见魔太祖容貌的表情再度浮现脑海,将战云霄今日的冲劲浇熄一半。 第318章 战云霄嘴角下压些许:“三日前,太祖回魔界当天,就入了天魔峰闭关。他此次闭关,少则两三个月,多则……你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他了。” 胡说八道。 她死前肯定能见到他。 织愉又问:“太祖闭关那么久,天谕的事,他不管了吗?” “他的手段你应当有所听闻,他自有他的安排。” 战云霄道,“不过天谕此人确实不一般。听李随风说,他们师门是与南海国主及其近臣、鲛族精卫一同趁夜离开的南海国。结果半路就被天谕的人围攻了。” 织愉懒懒地趴在桌上,示意战云霄接着说。 “对方人数不多,修为也不算顶尖,但个个功法诡谲,布阵强悍,似乎皆得神族传承。李随风师门及南海国的人——” 战云霄的话戛然而止,歪着头,趴在桌上与她对视,“你总从我这儿打探消息,不给我一点报酬吗?” 织愉:“待会儿请你吃早膳。” 战云霄:“你吃的都是灵云界的灵食,我如何吃得了。” 他指指自己的脸,“你亲我一下,如何?” 织愉静静地注视他,满脸写着:你觉得可能吗? 战云霄:“为何你对魔太祖就可以那般亲近?” 话音落,织愉没什么反应,他自己反倒怔住。 从前他认定她与魔太祖绝无可能,故而从不会说这种拈酸吃醋的话。 现在,是他再也无法否认,她和魔太祖的说不清道不明了吗? 他颇为走神。 织愉语调轻快俏皮:“那日你带走你六妹,留我和太祖说话,我十分感激。你这段时间对我多有照顾,多有帮助,我都铭记在心。若挟恩要我亲你一下,或许我会考虑。” 战云霄的尊严,绝不容许他接受这种“恩情”带来的妥协。 他不满地轻瞪她一眼,“你真是狡猾。” 织愉:“我可没拒绝你,狡猾什么?” 她颇为得意,眉眼笑得如弯月,眼睛里亮晶晶的。 让他突然想如在魔界时那样,她不亲他,他就去亲她。 可脑海中忽然闪过魔太祖那张脸,他顿时心下一沉。 战云霄闭眼扶额,妥协地接着道:“李随风师门及南海国的人,全员战败。对方只想留下南海国主一家四口,除他们之外的人,都被杀了。” 当时情况之惨烈可以想象。 天谕当真狠毒。 织愉叹息。 战云霄:“李随风及其师父孟枢被及时救下。孟枢为护李随风中毒伤重,昏迷不醒,被太祖的人接去医治。李随风则被安排来投靠太祖。” “据李随风说,天谕派来的人袭击他们时,有一男子从天而降,宛若天神。那群袭击他们的人,都尊称其为天谕。” “那人还说了一段话——奉天之命,行天之……” 织愉喃喃:“奉天之命,行天之道,吾乃天谕。” 这是天谕第一次向她介绍自己时说的话。 战云霄:“你听过这段话?对了……你曾和天谕是同盟。依你看,这人真的是在奉行天道吗?” 织愉:“它若真奉行天道,天道怎会不帮它?” 战云霄觉得也是,“如今,天命在魔,天谕算个屁。太祖能丢下它去闭关,说明太祖也没把它放在眼里。” 他本来就不用把它放在眼里。 如今的他,可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存在了。 若不是她还有点良心,顾念钟渺一家,它连她都威胁不到。 织愉叹息,叹完打了个哈欠。 地动害她起太早,她起身晃晃悠悠回房去,对战云霄道:“我要继续睡了,你去忙吧。” 战云霄站起来跟上她:“我和你一起睡一会儿。” 织愉:“滚。” 战云霄戏谑:“我挟恩图报,要在你这儿睡一会儿。” 织愉:“滚。” * 三月初一,漆夜无月。 崩塌的深海灵域废墟,笼罩在黑暗之中。 洪王的手已经止血,但血腥味仍旧萦绕在钟渺与钟隐呼吸之间。 在朦胧的昏暗里,可见洪王的左臂已经断到了手肘处。 他们的灵脉被异法所封,此刻与凡人无异。 洪王从昨夜起身子就隐隐发烫,昏昏沉沉。 洪王妃抱着失血过多、肤色苍白的丈夫,神情哀婉又坚毅,没有流露出一丝卑怯。 仿佛即便死在这里,她也毫不畏惧。 钟渺安静打坐。 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钟隐忍不下去,冲阵法外的守卫喊道:“拿些治伤的灵药来!若南海国主死了,你们拿什么威胁天命盟主?” 那些守卫身穿异服,全身都被遮掩,分辨不出气息。 但能和他们一样在深海中长久地生活,说明他们也是海族。 然而对于同为海族的洪王一家,他们没有丝毫怜悯。 为首者冷血傲慢:“他已经不是南海国主,死了也一样可以用。” 钟隐愤怒地捶击结界,反倒被结界反噬震伤。 钟渺连忙扶住他:“这是从前的神族伏龙阵,连龙都能困杀,更何况我们呢?” 能布下伏龙阵,可知对方底蕴深厚。 若织愉不能顺利杀掉魔太祖,恐怕他们一家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第319章 钟隐无力地合眼,钟渺垂首叹息。 绝望在安静中蔓延。 突然,一声惨叫打破了无望的死寂。 钟渺、钟隐与洪王妃皆循声望去,就见结界附近的守卫竟都集结,奔向远处的黑暗。 惨叫与死亡的气息,正是从那看不清的黑暗里发出来的。 他们的心高高悬起。 既期盼来人是救他们的人,又害怕来人是夺命的死神。 杀戮的嚎叫持续良久,却不听来人发出一点声音。只听得伏龙阵在威胁般震鸣,听见长刀断骨肉的声音。 最后一刀刺入血肉,拔出。 前方黑暗里,落入死亡一般的沉寂。 钟隐、钟渺与洪王妃警惕地注视着黑暗。 钟隐高声问:“谁?” 无人回答。 只见一人,着一身玄黑武服,从黑暗中走出,步履稳踏地靠近。 他身影高大而修长,身姿挺拔,气势强悍。 手中是一把几乎融入黑暗、散发出幽幽死息、却不染丝血的玄刀。 黑色兜帽斗篷覆面,叫人无法看清他的容貌与具体身形。 钟隐挡在钟渺与洪王、洪王妃身前,“你到底是谁?” 来人嗓音低沉,语调平淡:“救你们的人。” 钟隐警惕地问:“谁派你来的?” 是真救,还是有诈? 来人沉吟片刻,道:“无人。” 钟隐讶然。 钟渺打量着他,手中暗暗掐算,“敢问侠士叫什么名字?” 既无人派来,那便是自发而来,或许和他们曾有旧义。 那他的名字,他们应当听说过。 “你们话很多。” 来人语调依旧没什么情绪。 这话让钟渺他们觉得好像是自己在不识好歹。 钟渺诚恳致歉:“抱歉,我等如今毫无法力,着实不敢冒险。” 灵云界局势动荡,焉知他们接受了这次帮助,不是刚出狼口又入虎穴? 来人提刀,踏入阵内。 伏龙阵对他们这些人是阻出不阻进,只要不动武,阵便不启。 然而他一入阵,阵却瞬间启动,荡出骇人威势。 重重咒法,阵阵杀机,层层开启。 犹如天降重劫,直逼他一人性命。 钟隐与钟渺连忙护着洪王夫妇后退。 便听在杀阵震鸣中,他报出一个陌生但又熟悉的姓名。 钟隐错愕,愣愣地问:“你和李织愉,是什么关系?” 来人不答。 挥刀破杀阵,攻势骇天地。 钟隐望着他失了神,耳边响起去年在海中孤峰看烟花时,他与织愉说的话: ——我能听出来,你很喜欢跟你说这句话的人。 ——不算很喜欢吧……以前是有点喜欢的,就一点点。 ——是仙尊吗? ——是……我的一个刀客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实际上—— 怎么可能真的不管她,眼睁睁看着她拖着病体,看着她去以身犯险。 他当然是会再一次为她打破底线,默默为她医病、为她挡下杀机。 明天早上九点会临时加更一章,啵啵~ 感谢在2024-03-03 20:00:08~2024-03-04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mo 22瓶;oday. 15瓶;71514889 2瓶;41685577、白开水、霸道无情高冷酷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14章 [vip] 情劫难渡 城主府, 香芜院中。 织愉早早睡下,辗转反侧许久,才入浅眠。 后半夜, 又陡然因储物戒内的异样被吵醒。 她昏昏沉沉从储物戒里取出异样来源——传音玉牌。 传音玉牌已断, 她施法, 听先前联系她的人留下的话音, 就听玉牌里传出压低的声音: “夫人, 我们逃出来了, 现在已出南海国。” 是钟渺的声音,带着正在逃跑时的喘息。 织愉瞪大眼睛,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 让自己清醒过来,禁不住欣喜地扬起嘴角,用传音玉牌联系钟渺。 她接连联系了两次, 都没得到回应。 最后希望渐失地再联系一次, 终于联系上了。 “你们逃出来了?真的逃出来了?” 织愉话语里满是不敢相信的喜悦。 钟渺低声应:“是。我们现在在南海国境外的盲妖山里找了个山洞,暂且休息,想办法解开被封住的修为。” “盲妖山危险重重,有妖魔出没, 天谕的人现在死伤惨重,应当不会轻易追来。” “你们小心。” 织愉相信他们既然敢进盲妖山躲藏,肯定有自己的保命手段。 不过她很疑惑,“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她都还没想到对付天谕的头绪呢。 钟渺沉默, 似是在思考该怎么说。 钟隐答:“有人救了我们。” 话一出口,钟渺便瞪了他一眼。 钟渺偷瞄了眼在山洞暗处调息的神秘人。 他睁开了眼, 黑压压的眼瞳注视着她手中的传音玉牌。 玉牌里响起织愉明快的声音:“什么人?” 在神秘人的威压下,这次钟隐没有贸然开口。 第320章 但太长久的安静, 让织愉更加疑惑。小声问:“你们那边又出事了吗?若有事直接断了玉牌吧。” 钟渺:“方才有动静,出去看了眼情况,没事了。” 织愉:“哦哦,什么人救了你们呀?” 她真的很好奇,哪里冒出个第三人,竟然能对付得了天谕。 根据李随风所言,天谕手下可各个都不是善茬。 钟渺:“是我父王的一位故交,很多年前便修为登峰造极,因而退隐世外。最近他听闻时局动荡,来找我父王,刚巧救了我们。” 说罢,她自觉冒犯,对神秘人颔首,递去歉意眼神。 神秘人视若无睹,只盯着玉牌。 织愉了然,颇为感慨。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凡界也有大儒隐居。此大儒在朝中门生众多,是她父皇三顾茅庐都求不来的能人。 后来是她母妃去找大儒,用家乡学来的东西,才换得大儒出山帮助父皇。 可惜那时她尚未出世。 后来出生没两年,大儒因年事已高,与世长辞。 父皇和她讲述这段过往时,常常惋叹。 母妃离世前在病中也叹:倘若那位大儒能多活些年岁,她就不用担心她的小荔枝未来该怎么办了。 织愉思及过往,很想见见这位世外高人,“你们来桑泽城,之后随我一同去尧光仙府吧。不知那位前辈可否一同前来?届时我必设宴款待,好生感谢。” “这……” 钟渺用眼神询问神秘人,须臾后会意,“前辈还有事,也不入世,待帮我们解了被封住的修为,就要离开了。” 织愉倍感可惜:“他现在还在吗?” 钟渺望着神秘人,“……在。” 织愉嗓音娇丽如莺,充斥着含笑的恭敬:“多谢前辈相助。来日若有缘一见,晚辈定盛情款待。” 神秘人不语。 织愉虽感疑惑,但也没太在意。 高人嘛,就是会有奇奇怪怪的脾气。 钟渺:“我会尽快赶去桑泽城,天谕的事我们见面再说。” 织愉:“好”。 钟渺要断玉牌,一旁安静许久的钟隐突然将玉牌拿去,走出山洞。 钟渺不放心地跟上。 钟隐站在月下,望着明月,轻声问:“你……认识李织君吗?” 织愉正要躺下继续睡,突然一怔,“你从哪儿听说的这个名字?” “是——” 他未说完,钟渺一把抢回玉牌:“是从天谕那儿看到的。” 钟隐不解地注视钟渺。 钟渺严肃地示意他回山洞去。 玉牌内安静片刻,响起织愉轻快的声音,“是我在凡界的一个朋友。” 钟渺:“原来如此,详情见面再谈。” 说罢,她警告地瞪着还要开口的钟隐,不许他再开口,直到织愉断了玉牌。 钟隐眉头紧蹙,张口,未说出一言,钟渺便打断:“你想告诉她他的踪迹?别忘了半年前她是怎么对他的。” 救了他们的人,自称叫李织君。 虽然织愉说李织君是她凡界的朋友,虽然他没有挑明他的身份。 可见识过他破伏龙阵的强悍,见识过他一人带着他们四名伤者杀出重围的本事,便知普天之下,除了他,还能有谁? 钟隐:“阿姐,你当知道,我真的能感知别人的情绪。在她身边待着的半年,我能感受到……” 钟渺气愤地训斥:“不要再用你的能力来判断别人,你忘了你曾经的教训了吗!” 话出口,钟隐一愣,低下头。 钟渺自觉失言,轻拍他的手臂:“阿隐,不论其他,单说他现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无论他是为何来救我们,以后是否要我们报答。现在恩人不愿透露任何信息,那我们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好吗?” “可是……” “没有可是。” 钟渺柔声安抚,“阿隐,我知道。你从小就有这样的能力,所以总是能对别人感同身受,总是想要帮帮别人……可是人是很复杂的,不是她还有感情、她看上去可怜,她就不会杀人。” “你已经因此死过一次,不是吗?我不想你再因此出事。我说过,仙尊夫人会是你的劫……” “我知道。” 钟隐打断。 皎洁明月,也照不亮他脸上的晦暗。 钟渺无奈:“你一个人冷静冷静吧。” 她往山洞内走,钟隐突然叫住她,“阿姐,我知道我和她不可能的。” 钟渺诧异回眸。 只见钟隐抬起脸,在月下笑。 钟渺叹息,转身步入山洞。 钟隐独自站在月下,仰头望月。 就像过去半年里,他时常看见织愉坐在院子望月那样。 那时他调侃织愉:“月亮有什么特别的,还是望月是凡人的某种仪式?” 织愉道:“我母妃说她的家乡常以明月寄托相思。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倘若灵云界的人难以理解,那大概这就是凡人的某种仪式吧。” 他问:“你想家了吗?” 织愉沉默许久,笑道:“是有点,一点点……” * 玉牌断了,但织愉完全睡不着。 李织君,这名字还是她取的呢。 第321章 那时她与谢无镜风尘仆仆,穿过大漠,回到大梁。 入关时,拿出西域那边给的信物,找了提前沟通过的人。 那人不认识他们,要他们随便报个名登记上去。 因沙关江湖人士众多,墙上还贴着谢无镜的追杀令。 织愉便给谢无镜取名叫李织君,声称二人是兄妹。 谢无镜不计较名姓,默认。 也是因暂时定下二人是兄妹的身份,她后来才能利用沙关首富之子过了几天舒坦日子。 可惜那人求她不得,耍阴招,还派人暗中调查她与谢无镜,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他们急急奔逃后,便不再用“李织君”这个名。 后来近内城,越繁华,谢无镜的追杀令越少,她的追捕令倒是越来越多。 那会儿他们还没成亲,她不愿与他夫妻相称,便由她换了名。 入荆南城那天她与谢无镜刚好吵了架。 因为她没睡好,谢无镜就早早把她叫起来了。 她一路都在吵他:“你就不能迟点叫我吗,迟点入城怎么了!” 谢无镜根本不哄她:“迟些时候人多,你想被抓吗?” 织愉不管,她就是不高兴。 拿着文牒入城入住,登记他们的姓名时,她就赌气道:“他叫谢无镜,我叫谢有镜。” 房主笑他们兄妹名字有趣。 待房主走后,她没好脸色地对谢无镜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谢有镜吗?” 谢无镜脸上有浅笑,好像在笑话她取的名字总是这一套,换一个字了事。 “因为我叫谢无镜。” “错了!” 织愉恶狠狠道:“因为我母妃说过,她的家乡有句诗,叫做天长地久有时尽。有镜、有尽,咱们之间,早晚是要尽的!” 她那时候想:他对她不好,她才不会粘着他,早晚要和他分开! 宣告完自己的决心,她就气呼呼地回房去,未看清谢无镜那时的表情。 后来,“谢有镜”这个名字没有被追查过,但她也没有再用过了。 她不再生气,就开始慢慢觉得这个名字不吉利。 谢无镜也从不提起,仿佛她不曾取过这个名。 …… 织愉回想着,合上双眼。 渐渐有了睡意,昏昏入眠。 * 黎明前最是黑暗,无星亦无月。 他在最暗的时刻离去。 直至身形完全没入林中,与洪王一家所藏的山洞隔绝,方开启盲妖山中的通魔界门,进入。 魔界的夜暗是一番与灵云界不同的幽森。 他行至于三日前就已对外封闭的天魔峰,未触动结界大阵,用天魔密法进入。 天魔峰内,有修炼洞府。 换去斗篷武服,他着一身帝释青袍,将刀放下,在神族时期的神物至宝之一万法石上打坐调息。 骨环被丢在洞府里放了一夜,也骂骂咧咧了一夜。 见他回来,叫嚷声更大:“你去哪儿了?不说话,哼,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吗!” “那女人在你闭关前跑来拦你,说那么一番话,你定是去为她取她的那个破东西了。” “她先前在魔界,能拿出神物去换寻常男子的发冠、配饰,不知道要送谁。她眼里的重要东西,和正常人不同的。你去为她拿什么?她不识好歹,脑子有……” 他气息微沉,它说了一半的话也随之戛然而止。 安静的洞府内,顿如深谷寂寥。 幽明烛火光落在他身上。 他双眼轻阖,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一人。 他道:“我说过,人皆有劫。” “倘若我谢无镜命中注定难渡此劫,我不过是……顺应天命。” “胡说八道!” 它气愤地叫嚷,“你有这一身天赋传承,还有你爹都比不上的悟性,你怎么不说成神是你的天命?你遇到我,得了天魔传承,你怎么不说成为天魔是你的天命?” “你……唉——唉!” 它在骨环之中,看不见外界情况,全凭感知。 感知到他的气息突然微弱,一团黯光立刻从骨环里飞出来,就见他已支撑不住倒在万法石上。 它欲已以天魔功法为他疗愈,然而未能近身便被弹开。 它像个皮球一样撞在石壁上,气得大骂:“你他娘的不防差点杀了你的人,对别人倒是死了都防!” 骂完,它又无可奈何地飘到万法石旁查看他的情况。 他身上的伤,是有人专门针对龙族而布下的阵法所致,故而伤得不轻。 但应龙之身本就可吸纳天地灵气,万法石出自天脉,对他大有裨益,能为他疗愈。 他用不到它帮忙。 “好你个谢无镜,你怕不是早就打算为她走这一趟,回来用万法石疗伤……你还记得她是你的仇人吗!你……” 它嘀嘀咕咕地骂他,看到血从他身·下渗出,顺着万法石流下,又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你几百年前为灵云界征战的时候,她都还没出生……怎么一遇到她,她就成了你这一生的天命?” 作者有话要说: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唐·张九龄《望月怀古》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宋·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第322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 ——唐·白居易《长恨歌》 第115章 [vip] 秘密出关 “那么多得道飞升, 称霸三界的路你不选,你偏偏选一个女人。” “还好你是谢世絮的崽,不然我要是你爹, 我得被你气死!” 它围着万法石絮絮叨叨地又骂了一通。待谢无镜气息渐归平稳, 才放下心来。 绕过万法石, 它准备回骨环中, 忽然瞥见他放在万法石旁的那把刀。 那刀隐于黑暗, 融于黑暗。 一旦留意到, 便能察觉到那把刀远胜黑暗的可怕气息,令它不敢轻易靠近。 “这是……鬼神不知?” 它颇为讶异。 它认得这把刀。 当年,它还没死时, 总找谢世絮打架。 听闻谢世絮有一把刀,源生天脉,举世无双。 但谢世絮驾驭不了那把刀, 无法使用。 它便叫嚣让谢世絮将那把刀拿出来与他打一场, 以此讽刺谢世絮无能。 谢世絮不受挑衅:“我确实驾驭不了那把刀。” 它嘲笑谢世絮:“此等好物你既用不了,不如给我。也省得跟着废物,让它也成了废物。” 谢世絮大方地带他去取。 然而它未能近刀身,便被其散发出的可怕气息震退。 刀没有认可它。 不用再试第二次, 它就知道,它也驾驭不了这把刀。 这是一把堪比天脉本源的刀。 天地阴阳、生死万法,皆汇于一刀之身。 它甚为感叹:“不知谁人能得此刀。有生之年,但愿一见。” 谢世絮:“此刀已有主。” 它激动地问:“谁?” 虽知多半打不过能持此刀者, 但它还是愿与其豁命一战。 谢世絮但笑不语:“有生之年,你我见不到他。” 那时它当谢世絮在耍它, 对着谢世絮一通乱骂,再度和谢世絮打起来。 后来被那个凡界飞升的神女陵华打断, 才作罢。 此刻看到这把刀,它惊讶过后,只剩满心感慨与唏嘘。 原来谢世絮那臭龙没耍它。 那时他就已经算到,得此刀者是他的儿子。 而他有生之年,见不到这个孩子。 * 三月初四,清晨。 织愉难得睡得稍沉,一大早又被震醒。 房屋震颤,床摇晃,屋内的花瓶屏画都在抖动。 她惊得跑到院子里,才反应过来又地动了。 今日地动不算厉害。 战云霄过来关切一句,便赶回梦神山处理事务。 接连两日地动,影响了魔族挖掘神露石的进程,让他和战银环都颇为烦心。 待柳别鸿来时,织愉向他吐槽:“你那时候挖梦神山,该不会真把桑泽城挖坏了吧?” 柳别鸿严肃道:“为何不说,是三界将倾、末日将临,故而大地出现征兆了呢?” 织愉不以为意:“末日到了,你还在这儿和我说闲话做什么?赶快想办法保命去呀。” “也许是因为挖掘神露石,触动了桑泽城的地脉吧。” 柳别鸿轻笑,笑罢落座,“天谕今日送来的木盒我已拿走,你不必叫人去拿了。” 织愉一拍脑门。 对了,她忘记告诉柳别鸿钟渺一家已逃出的事。 她将昨夜得知之事告知柳别鸿。 柳别鸿凝眉:“世外高人?我从未听过有何世外高人和洪王一家有这样的关系。” “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织愉指指他,“就比如,为何洪王一家已经逃出,天谕还送来了木盒?” 柳别鸿沉思良久,道:“也许,是他们还在赌我们不知洪王已经逃出来。且看之后还送不送吧。” 织愉赞同地点点头。 接下来三日,木盒仍旧准时出现。 直到三月初七,洪王一家秘密进入桑泽城,被柳别鸿安置。 木盒方彻底消失。 织愉请战云霄帮忙,将洪王一家带到香芜院。 隔壁便是魔太祖住过的圣恒院。 虽他已离开,但不知他在圣恒院里留下了什么,至今仍有魔族时常在附近巡逻。故而香芜院现在是桑泽城里除圣恒院外,最安全的地方。 入夜,洪王一家进入香芜院。 织愉安排香梅带他们四人入后院歇下。 见他们风尘仆仆、形容憔悴,钟渺来向她行礼,与她汇报事情时,她让他们先歇息,如无急事,日后再说。 钟渺应下。 时候不早,织愉让香梅好生照顾他们,便回房歇下。 夜里半梦半醒,忽听有人轻声叫她的名,跟喊魂似的。 织愉迷迷糊糊睁眼,瞧见一道倩影站在床边,立时想到话本里的女鬼,吓得差点叫出声。 微凉的手捂住她的嘴,熟悉的脸探过来,轻声道:“是我。” 是钟渺。 好家伙,慈母娘娘竟然学会玩夜袭了。 织愉抚了抚心口,示意她把手拿走。 钟渺收回手,歉意地欠身:“恩人提醒,夫人身边谁也不可信,所以有些话我不敢明说,只能晚上来找您。真是对不起,吓着夫人了。” 恩人? 那位世外高人? 织愉疑惑地坐起来,靠在床头:“你那恩人如何断定我身边无人可信?” 第323章 今日在场的旁人,也就香梅、柳别鸿和战云霄。 这三人都是她信任的呀。 钟渺:“其一,恩人听说天谕每日斩下父皇一截骨肉送给夫人,便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凭空出现。唯有两种手法,可以营造出这样的假象。” “第一种手法,是撕裂空间。此法唯有神族可以做到。若非神族,即便会神术也做不到。所以天谕用的,只能是第二种手法。” “这第二种,则是人为布下一道传送阵和一道隐匿阵。这两种阵法皆以神族手法布下,便可避免被非神之族察觉。这是神族时期,神族之间来往的常用小手段。不难,但是需要有人来布置。” “遇此事,柳城主必定严查香芜院附近的人。如此仍旧发现不了什么异常,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布阵人是您的身边人。此人在您附近来往,绝不会让您起疑。” 织愉听得眼眸渐渐亮起。 这个世外高人,可真是个高人啊。 她问:“高人有何指示?” 钟渺示意她小声,“我虽布下隔音阵,但难保天谕没有破解手段。” 织愉乖巧点头。 钟渺:“夫人是打算之后带我们回尧光仙府吗?” 织愉略显迟疑:“原是这般打算。但不知天谕实力如何?” 若它现今的实力远超它过去表现出来的,那她回尧光仙府,只是给天谕半路截杀的机会。 钟渺:“天谕十分不好对付。恩人救我们时,还因此受了伤。” 看到天谕布下伏龙阵时,她其实心中就有疑惑:若想拦住当世能救他们的人,布下一个神族困阵便足够用。何必布下伏龙阵? 伏龙阵在神族时期,本就是不易布下的阵。 如今想要集齐布阵之物,更是无比艰难。 如此大费周章、不惜耗用那么多世间已难寻的秘宝,只为了困住他们,值得吗? 直到看到他的出现,看到阵法异于常人地针对他。 她恍然大悟,也十分震惊。 她开始怀疑,天谕就是为了防止他来救他们才费尽周折布下的伏龙阵。 天谕为何会知道他可能会来救他们? 不管理由为何,能算计到这步,猜到他不为人知的底细,都足见天谕之可怕。 织愉关切道:“高人伤势如何?” 她表情纯真,没有任何异样。 钟渺心中叹息,带有私心地将他的情况告知于她,“看他离去时的样子,估计伤得不轻。” 织愉低垂眼帘,若有所思:“看来以前天谕是在隐藏实力。如今,我们只能一直跟着魔族,请魔族庇护了吗?” 钟渺:“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就算请魔族保护,也防不住暗算。恩人的意思,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逼天谕主动现身。” 织愉打起精神:“高人有何计策?” 钟渺:“当世让天谕忌惮的人,只有魔太祖。请一人来假扮魔太祖,再请夫人因暴露暗杀假死在魔太祖手中。” “夫人假死脱身,天谕无法再从夫人身上下手对付魔太祖,自然只能自己想办法出手。届时必会暴露。” 织愉:“可是谁来假扮魔太祖?魔族的人都是认得太祖的,万一被他们拆穿……” 钟渺:“所以要多多麻烦夫人,让天谕以为我们请来的人是太祖,而不惊动魔族。” “这……” 想为难人不如直说。 织愉悻悻,但转念思索,又觉得不是不可行。 既然天谕监视着她,能得知魔族不知道的信息。那她也能利用这点,误导天谕。 织愉:“假扮魔太祖的人选……” 钟渺:“恩人愿意相助。不过他还有事,要七日后才能来。” 织愉心道高人是受了伤,得养伤吧。 不过能一会灵云界的隐士高人,她还挺期待的。 就像弥补了母妃去世时,说未能带她见到大儒,得大儒庇护的遗憾。 织愉莞尔:“这段时间,你们就在桑泽城好生休养吧。” 钟渺颔首,行礼退下。 回到所住后院,她瞧见钟隐又在望月。 他从前从没这样的习惯。 在织愉身边待了大半年后才如此,想也知道是跟谁学的。 钟渺没有多言,只道:“阿隐,早些睡。” 钟隐沉默点头。 待钟渺回屋,他拿出方才天谕传来的信与物查看。 物,是一个琉璃瓶。 琉璃瓶中看似什么也没有。但在月光下,可见其中有一条形状如蚕的虫在蠕动。 信上写:[送给李织愉。] 钟隐收起琉璃瓶,任纸自燃。 仍站在月下望月,不为所动,但牙关却不自觉咬紧,用力到口中弥漫起血腥味。 记忆回到他被抓住那日。 一斗篷遮住全身,嗓音不男不女的人对他道:“钟渺与洪王一家,皆身中蛊毒而不自知。天谕的毒唯有天谕能解,旁人连查都查不出来,这点想必你早就从孟枢等人身上有所耳闻。” “是放任曾救了你性命的他们无声无息地死去,还是听从天谕的命令对付李织愉,你自己选。” * 翌日织愉睡醒,吃早膳时,还是觉得高人给出的计策,有诸多难为之处。 她想找钟渺再商议,但迟迟没有机会。 第324章 三日后她借探望洪王,趁机询问钟渺:“虽前期我可协助高人伪装成魔太祖,但我假死后,谁来助他继续计划呢?” 钟渺:“这……我不清楚,待恩人来了,你同他协商吧。” 钟渺很相信她的恩人。 但织愉不敢全然把一切交给那位素未谋面的高人。回去后暗暗绸缪,想了一些以防万一的后招。 剩下的时间,她便吃喝睡玩看话本,暂且再度过上她梦寐以求的悠闲日子。 除了睡得不太安稳、还有时不时突发的地动会将她惊醒。其他方面,她都很满意。 时间转瞬即过。 这日清晨,日光破窗。 织愉起床,选好一套鹿踏飞花的鹅黄叶绿大袖。坐于梳妆台前,梳了个娇俏明丽的发髻,簪缠花迎春簪,小荷珍珠流苏。 梳妆完毕,又在左脸上点了个花钿。 香梅推门而入,瞧见织愉这身装扮,惊讶道:“夫人今日要去哪儿?” 织愉脚步轻快地走出房中,“我病养好了,要出去透透气。” 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她是要去接人回来,自然要找个理由出门。 香梅:“夫人这段时日一直待在院里没出过门,也是时候出去逛逛了。我去告知柳城主,让他准备。” “不用。”织愉摆摆手,“我不要他陪。你和钟渺陪我就行了。” 香梅欲开口再劝。 织愉打断:“我们凡界女子出门踏青游玩,从不带男子。” 香梅只得应是告退。 织愉盯着她的背影,心道香梅怎么突然想着给她找男人了?到底是想通了,还是真叛变了? 嗯……恶毒女配的狗腿叛变,很合理的剧情。 织愉兀自笑了笑,仰起脸沐浴在阳光下。 院中阳光明媚,枝头新绿正盛。 她深吸口气,合上双眼,满面惬意。 春日到了,真好。 * 天魔峰外,结界依旧,不曾被触动。 却有一人从天魔峰中走出。 骨环跟着他,又在大吵大嚷:“那个女人给你添麻烦也就算了,怎么早不找、晚不找,偏偏在你闭关前找你。若是让魔界的人知道你临时出关,估计都得拼了老命也要把她杀了……” “喂,你听见没有,你倒是说句话……他娘的,那个女人……” 还没骂完,他突然把骨环摘下,随手往身后一扔。 骨环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行!我不说了。” 骨环愤愤然飘起来跟上他,进入界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见咯~ 第116章 [vip] 不解风情 今日天气好, 运气也好。 柳别鸿因有早早出了门,香梅去叫人准备灵驹车时,不用织愉再编理由向他交代。 织愉上了灵驹车, 趴在窗边看城中景象。 城中依旧热闹。 虽经历多番波折, 但对城中百姓而言, 日子还是照常过。只是讨论的话题有所变化, 对未来生活的心态也因时下境遇而变。 钟渺车旁跟在窗边, 有所暗示道:“夫人要不要去城外逛逛?” 不待织愉开口, 香梅否决:“城外危险。” 危险也得去,织愉要去城外接人,“天命盟的人都被魔军软禁着, 天谕元气大伤,怎敢光天化日前来伤我?有何危险?” 香梅总是说不过织愉,“这……” 织愉:“我与钟渺出去逛逛, 你在城门处守着。半个时辰内我若不回来, 你就立刻派人去找。” 钟渺温声安抚香梅:“我会紧跟夫人左右,绝不走远。” 香梅仍是不大赞同,然脑中倏而响起先前香杏有意无意说过的话: ——你我不过是侍者,让夫人高兴最重要, 何必干涉她太多?那也太没分寸了。 香梅犹疑须臾,终是妥协。 灵驹车顺利出城,由香梅目送离开。 至城外林边,织愉下车, 让车夫在原地等候,叫钟渺陪她四处逛逛。 进了林子, 待车夫看不见了,她便问钟渺:“高人他人呢?” 钟渺四下张望一番, “夫人稍等。” 她请织愉在一块大石上坐下休息,布下结界,离开。 织愉独自等了一会儿,便觉没什么安全感。心里盘算着再等须臾,就回灵驹车上。 片刻后,仍不见钟渺回来。她当即转身,往林外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树叶踩踏声。 回来了! 织愉欣喜转身,欲拜见高人。却见一人一身冥青魔纹锦袍,发束骐?色焰纹冠。 赤日晴朗,和光潋滟。 透叶光纹如水,星点日曜落于他身。 他信步从浓荫浮光中走来,宛若幻梦。 织愉有一瞬晃神。 他步步走近,脸上所覆天魔面具逐渐清晰,才唤回她的思绪。 钟渺仓促跑来:“这位便是家父故交,我们家的恩人。” 已经认错一次,织愉绝不会错第二次。 她知他是谁。 织愉怀揣着疑惑,向他行礼:“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不待他答,钟渺道:“既是扮演魔太祖,夫人便仍以太祖相称吧。免得日后一时松懈叫错名。” 织愉颔首,邀他随她出林上灵驹车,吩咐钟渺,“你先行一步,支开车夫。” 第325章 钟渺应声去办。 织愉与魔太祖并行林中,生出种久违的闲适。 她不知他为何大费周章假扮他自己。但她知道现在的他们是同盟,她暂时不用再算计他了。 织愉翘起嘴角,悄悄打量他。 没有战甲遮掩,他的身形更与她记忆里的他重叠。 就是……瘦了。 织愉摸着架在肩头遮阳的伞,不住地将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走出树林,她避开车夫,走到灵驹车后,对他做出请的动作,“这段时间,要委屈太祖做我的金屋藏娇之娇了。” 他看她一眼:“这便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织愉:“天谕在监视我,但只要我不乐意,旁人不能轻易进我房中。所以——” “还有什么,是比让你以特别的身份躲在我房中,更能既让天谕察觉到你,又不让别人发现你的方法呢?” 织愉微微欠身,仿佛不知他是谁:“恕我冒犯。若太祖不愿,我也可以配合你的方法。” 魔太祖不置一词,撩帘上灵驹车。 织愉不悦地撇撇嘴。 瞧瞧,他的讨厌很明显了。 从前不管她提出再不合理的想法,他都不会质疑。现在他会不情愿了。 放下车帘,织愉走到正面,唤来车夫,“我累了,回去吧。对了,往后我不住城主府,改住桑泽仙府。” 说罢,她上了灵驹车。 灵驹车虽只她一人坐,但她的骄奢淫逸人尽皆知。故而给她安排的车一向很大。 即便多了个人,也丝毫不拥挤。 车夫奉命驱车回城。 钟渺跟随在车旁,不解道:“夫人为何回仙府?这实在不安全。” 织愉若有所指地睨魔太祖一眼:“既能对付得了天谕,我便相信他有能保护好我的实力。” 魔太祖没有反驳。 钟渺不再多言。 车平安入城,香梅旋即跟上,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行至仙府所在大街,灵驹车突然停下,被车夫牵至一旁。 织愉眉头一紧。 素来只有别人给她让路的份儿,什么人敢让她让道?耽误她时间。 她探出头去望向车外,就见魔军浩浩汤汤,在战云霄与战银环的带领下往城外走。 柳别鸿与钟莹跟随在一旁。 让让他们也不是不行。 织愉心虚地连忙缩回灵驹车内。 然而已经晚了。 战云霄等人看到她了。 魔军继续前行。 但战云霄、战银环与柳别鸿、钟莹停在了她的灵驹车旁。 战云霄喊她。 她装不在,不吭声。 战云霄屈指敲击车壁:“你不是来送我的吗?” 织愉偷瞄眼魔太祖。 他老神在在地坐着,没有半分要躲避的意思。 织愉怕战云霄会撩开车帘,只得自己下去,“我出来逛逛。” 战云霄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收拾好了东西,打算和我一起去南海国。” 织愉讶然:“你们今日要去南海国?” 战云霄:“我早就跟你说过,桑泽城神露石矿的事安排好了,我就要去监理南海国。你不记得了?” 记得。 只是没放在心上,一时没想起来。 “一路走好。” 织愉准备目送他们离开。 战云霄抬手撩帘子想要和织愉一同乘灵驹车,“此去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以你我的情分,你不至于连送行都不肯吧?” 撩开的一瞬,织愉已从帘隙里看见魔太祖的袍角。 他竟还镇定地坐在那儿,半点不怕被人看见。 织愉心里骂了两句,连忙挡下战云霄的手,“行,我送你。但钟渺伤势初愈,没有精力再走,让她乘灵驹车先回去。” 战云霄没把钟渺放在眼里,与织愉一同往城外走。 织愉心里烦躁。 难得有点悠闲时光,全被战云霄给毁了。 柳别鸿一大早不在城主府,原来就是来送他的。 战云霄时不时与她闲聊两句,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叫她随他一起去南海国。 织愉花式婉拒,思忖着转移话题:“太祖现在还在闭关吗?” 战云霄高涨的情绪顿时熄了一半,“当然,这才过了半个月。” 织愉:“哦。” 战云霄再提不起劲叫她去南海国。 织愉将他送到城外,临别前,他又最后问一句:“真不随我去南海国?” 织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战云霄笑了笑:“那就等我处理好南海国的事务,回来看你。” 他骑上魔云兽,纵兽踏云而行,恢复潇洒恣意神采。 钟莹礼数周到地向众人告别,随魔军一同离开。 终于送走他们,织愉松了口气。 柳别鸿召出灵驹送她回城,与她同骑,似漫不经心地问:“车上藏了谁?” 织愉:“……” 这人真是鸡贼又眼尖。 织愉:“你以后自会知道。” 柳别鸿轻笑。 织愉又道:“对了,我今日便搬去桑泽城仙府住。” 柳别鸿脸上的笑微僵。须臾后,他没有多问,“好。” 他们的关系,只适合问到这一步,不适合再多说了。 但柳别鸿有时也挺恼恨自己还算聪明——不用她说得太明白,他便能隐约猜到些什么。 第326章 将织愉送到仙府门口,仙府门口还停着灵驹车。 仙府禁制未开,钟渺等人进不去。 柳别鸿:“我会安排守城军加强附近巡逻。” 织愉对他道谢,开了禁制让香梅驾车入内,自己慢悠悠地跟在车后。 柳别鸿目送她,直到她走进仙府,仙府大门关上,隔绝他的视线,才与钟渺一同已回城主府。 织愉对他的目光无甚感觉。 她走得很慢,若有所思,因而颇为失神。 回想遇到战云霄以及他说的话,她想她弄懂了魔太祖的谋算: 他不以自身面目作为魔太祖示人,说明他不想将魔太祖这个身份与他自己混到一起。 那么在这世上,同时出现魔太祖与正道高人,就很有必要了。 魔太祖闭关,而另一拯救了洪王一家的正道高人横空出世。 待他以此身份,解决在灵云界众人眼中的祸乱源头——天谕与天命盟,展现出远超于过去仙尊谢无镜的能力。 他必会成为世人眼中新的救世主。 当这位救世主恢复他的真实身份——曾经的仙尊谢无镜。 世人对他的推崇,必会达到巅峰。 从此,他就是一位被世人践踏却又不计前嫌拯救世人的神圣神祇。 届时再让魔太祖退场,带领灵云界反攻魔界…… 织愉越想越恍然大悟:和她梦到的剧情对上了! 他这一手谋划,不单单是用武力征服三界,更是从精神上让世人臣服。 所以为何他将他到来的日期定在七日后? 他定是知道: 七日后的今天,大部分魔军以及战云霄兄妹都会离开桑泽城,只留下一部分守城魔军。 他想要瞒过这群守城魔军进行他的谋划,简直轻而易举。 难怪他对她“金屋藏娇”的隐瞒计划充满质疑。 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如此麻烦。 现在怎么办? 她对他的安排都已经说出口,还要让他一直和她待在一起吗? 织愉思索间,已走回无尘院。 他立于院中,正望着院中菩提。 织愉懒得再动脑了。 算了,等他自己开口说要如何办吧。 织愉步入主院:“我这无尘院平时无人敢贸然闯进,太祖可住这间。” 魔太祖侧目而视,她指的是她隔壁的卧房。 他对她的安排没有异议,走进卧房。 织愉则回自己房中,悠闲地在房中读了会儿话本。 待香梅备好午膳来叫她,她打发香梅去城主府,将香杏和她落在城主府的零碎东西接过来。 香梅应下,独自前往。 偌大仙府,只剩下织愉与魔太祖。 织愉理理衣裙,走到魔太祖房前敲门。 房门未开,他问:“何事?” 织愉不大高兴,若是以往,他肯定立刻来给她开门了,“香梅做了午膳,太祖可要用些?” “不用。” 织愉不依不饶,“香梅的厨艺是灵云界一等一的,太祖不妨尝尝。” 屋内静默无声。 须臾后,房门突然打开,吓得织愉下意识往后仰,瞪圆了杏眼瞧他。 他高大身形投下的影,完全笼罩着她。压迫感十足,“走吧。” 织愉莞尔:“太祖随我来。” 她邀他是有正当理由的,如此可让监视他们之人认为他们关系不一般。 想来他也是懂的,拒绝了一次,不拒第二次。 织愉领他去往膳房。 膳房桌上摆放了满满的珍馐,一副碗筷。 织愉邀魔太祖落座,把碗筷推给他用。自己在他身边坐下,从储物戒里拿碗筷出来。 久违的同桌用膳,让织愉恍若隔世,陌生而又开心。 她承认,她是有私心的。 她太久没有和别人一起吃过饭了。 而这世上,能真正陪她用膳、合她习惯的,也就只有他。 织愉的胃口比起以往好了许多,吃了不少。 魔太祖仍是清淡的口味,吃得也很少,意思意思喝了两口清汤,就不再动筷。 若是从前,织愉就直接把菜塞他嘴里了。 毕竟在凡界时,真要论填饱肚子,他吃得比她多得多。 但现在……给他夹菜似乎不太好。 织愉自顾自吃自己的,待吃饱,还剩很多菜。 若是从前,她肯定已经和谢无镜把这些分吃完了。 她心中叹息,丢下碗筷待香梅回来收拾,与魔太祖回无尘院,邀他在无尘院的菩提树下落座消遣。 织愉在树下石桌上布下一碟八珍糕,一壶茉莉茶。 春风拂面,暖阳照人。 她吃一块糕点,就分他一块。 分糕点比起喂菜,自然多了。 待糕点吃完,一壶茶喝得也差不多。 织愉又拿出两颗不死树果,一颗给他,一颗给自己。 她装模作样地拿出话本一边读,一边吃果。实则一直在偷瞄他,自己的果子一口没动。 等魔太祖将果子慢条斯理地吃完。 织愉满意地收起话本与不死树果,“该午歇了。” 她客气地对魔太祖行礼,回自己房中去。 魔太祖仍坐于菩提树下。 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 骨环碎碎念了一天,在这时突然安静,琢磨了一会儿,不确定地嘟囔:“……她是不是一直想喂你吃东西?” 第327章 魔太祖:“嗯。” 骨环警惕地揣测:“她想摸清你的喜好,伺机在菜里下毒?” 魔太祖不语,双目轻阖。 在凡界时,他们曾住柳城的风月巷。 隔壁花娘有位穷困潦倒的书生情郎。 书生在书院苦读,每隔半个月才能来看花娘一次。 每次见面,花娘都会捧着情郎的脸,心疼地哽咽:“你瘦了。” 随后,为情郎准备一大桌丰盛菜肴。 那时织愉听到他们吃饭的动静,会坐在院里若有所思。 他问她:“你也想吃他们吃的那些菜?” 织愉轻哼:“他们吃的不是菜,是情。” 说罢,她又轻叹:“望那书生不要像你一样,不解风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05 20:00:08~2024-03-06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rri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3899148 20瓶;幻幻 3瓶;白开水、讨厌香菜!、鸭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17章 [vip] 要你帮我 不知道是因在仙府, 还是他在身边,她心有所安。 织愉午歇时躺床上看话本,不知不觉睡过去, 竟一觉睡到暮时。 她猛然惊醒, 从床上坐起, 回过神来意识到她已经没有任务要做。又放松地躺回去, 在床上赖了一会儿。 天色将暗, 方起床。 织愉理理衣裙, 重整发髻与妆容,走出房中。 香梅与香杏正一同在院中洒扫。 二人一向只在院中活动,无事不得轻易进屋内。故而他们还没发现魔太祖在这儿。 织愉:“日后没有我传唤, 不要轻易进无尘院。” 香梅眉头微蹙:“院中打理怎么办?” 织愉:“我需要的时候会叫你们。” 香梅还欲再说,香杏偷偷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抿抿唇,终是不再多言。 香梅与香杏行礼告退, 离开前告知织愉:“晚膳已备好。” 织愉应下, 叫他们回去休息,没事儿也不要在仙府里乱转。 待她们离去,直至不见人影,织愉转身跑去叫魔太祖出来吃饭。 还真有点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刺激。 魔太祖依旧吃得不多。 织愉就借饭后消遣为由, 又拉他坐到菩提树下,拿出一碟软香糕、一壶梅花清露与他分食。 吃完,再给他一颗不死树果。 待他吃完果,织愉便道:“时候不早, 早些休息。” 她脚步轻快地回房。走到房门前,突然想起明日就是十五, 是她囚龙毒发的日子了。 她停步对他道:“明日我有些事需处理,不能被打扰。如有事, 请后日找我。” 魔太祖颔首。 织愉回屋,将门关上。 院内,聒噪的骨环突然异常沉默。 明日不是应龙的繁衍期吗? 她正好在他身边,何不利用一番,以免他每个月遭受折磨? 它暗暗盘算,心知这话不能说。 以谢无镜的脾气,他绝不可能顺应兽性。 他比他爹谢世絮更清心寡欲。 便是他爹谢世絮,在极为躁动的初龙时期,都在闭关调息。直到完全蜕化后趋于平稳,方才出世大展风采。 而谢无镜照常行走于世,全凭意志力硬撑。 尤其魔骨植入后,魔性会助长兽性。可他竟然还能泰然处之,简直克制到了变·态的程度。 * 三月十五。 子时将过,织愉便感到体内又躁动几分,在床上辗转难眠。 到丑时还睡不着,她点亮屋内烛火,拿出话本看。 那些谈情说爱的话本,她是不敢看的。 生怕故事里情意绵绵的描写,点燃她体内岌岌可危的燥火。 织愉看的是鬼故事,试图用恐惧将在身体上蔓延的酸软压下。 故事里写: [……这日乌云蔽月,屋外寂静无声。 突然,死寂中响起了敲门声,惊醒了屋内的小道士……] 织愉浑身紧绷,翻到下一页。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织愉被吓得浑身一僵,心扑通扑通乱跳两下。 缓了口气,她不悦地问:“谁?” 这是在尧光仙府,不可能有鬼。 屋外没人回答。 织愉心想该不会是魔太祖吧? 从前他还能陪她天南海北地瞎聊。现在他跟个哑巴似的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她才意识到他原来是个这么不爱说话的人。 但大半夜敲了门不说话,这不是吓唬人嘛。 织愉气呼呼地跳下床,披上外袍去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庭院空空荡荡。 织愉身心俱僵,吞咽了下,喃喃安慰自己,“可能是有什么东西,被风吹得撞到门上了。” 她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钻回床上裹紧被子,继续看话本。 话本下一页写: [……小道士开门查看,门外竟是无人。] 织愉心下一凝,转念笑笑:鬼故事都是这样的发展,看不到人很正常。 [庭院内夜风冷寂,吹动枯叶簌簌作响……] 窗外忽有大风起,吹得窗棂轻响,院内树叶摩挲。 第328章 织愉呼吸一滞,咽了口口水。心道这该不会是鬼故事里那种,藏了鬼的鬼故事吧? 她重新看了眼书封上的书名《道渡鬼魅》。看起来是说小道士渡鬼的鬼故事。 织愉害怕,有点不想看了。合上书,缩进被子里,让自己入眠。 在安静中,却不由胡思乱想。 她想起她曾在凡界看过的一本鬼故事: 故事里的书生读到了一本藏鬼的书,被鬼纠缠。直到书生在道士指点下,找全全书看完并祭奠,超度鬼怪,方得解脱。 屋外风声依旧,织愉莫名觉得屋内凉了许多。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她这么安慰自己,但还是硬着头皮重新打开话本,打算把这本书看完。 [……小道士没发现异常,回屋继续休息。 风声愈来愈大,倏然,门外再度传来敲门声……] 笃笃——笃笃—— 门外当真再度传来敲门声。 织愉浑身僵硬,继续看。 [……小道士不胜其扰,再度去开门。 竟见门外站着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妙龄女子。 女子衣着单薄,一身狼狈,哀求小道士,“可否请道长让我先进屋躲躲?” 小道士:“抱歉,于礼不合。姑娘有何难处请直说。” 女子拉住小道士的袖子,不安地四下张望:“求求你,让我先进屋吧。我怕,我怕……” “抱歉,这于礼不合……”] 织愉将书一合,连忙下床去开门。 根据她看话本的经验,她懂了: 定是这女子向道士求助,却被冷血无情地拒绝,而后出事成了鬼。 她得去开门,去帮助这女子! 虽然敲她门的不一定是这个鬼。 织愉一向脑子里戏多,她胡思乱想着走到门口,做好了开门见到女鬼的心理准备。 深吸口气,猛地将门打开。 迎面一道风扑在她脸上,霎时她眼前一黑,意识渐渐涣散。 她无力地倒下,眼睛睁不开,但能感觉到自己在移动。 她仅存的意识在叫嚣:这不合理! 什么人能进仙府,还在无尘主院迷晕她? 她隔壁住的可是魔太祖啊! 他怎么没有察觉,他难道睡死了吗! 还是……对她下手的就是他? 算算剧情,好像确实快要到他囚禁她、报复她、折磨她的时候了。 可她还没休息几天呢。 就不能解决完天谕,让她多过几天废物日子,再报复她吗? 织愉心里骂骂咧咧,直到彻底失去意识。 从始至终,她都没看见在黑暗中漂浮的骨环。 毕竟它生前好歹也是天魔,怎么可能被她察觉到异样。 它得意地操控她往仙府外走去,自己入她屋内善后,布下她仍在房中沉睡的假象。 离去时,它无意间瞥见床上摊开话本上的一页,上面写着: [万鬼老母死于他剑下。 霎时间鬼母一身修为使他昊光加身,竟是将入飞升之境。 她无力地伏在地上望着他,“我如此害你,你可怨我?” 回想初遇那晚,纵使礼数千般不合,他仍旧心软,放她进了房中。 或许从那一刻起,一切就是错的。 他不该对她心软。 他早该在她死后,发现她受万鬼老母操控之时,就杀了她。 而不是为了她,甘愿忍受百般折磨,背弃天下道门。 他手持刚刚斩杀万鬼老母的剑,忍着一身伤痛站起来,“不怨。” “还是怨我吧。” 她泪眼婆娑地笑了笑,扑向他的剑。 她想死在他的剑下,了却这一生的痛苦。 他却丢了手中剑,将她拥入怀中。 “不怨。”] 风吹书页。 下一页,互诉情衷,风月无边。 “操!” 骨环大骂,气得把书给撕了。 这什么破书! 那死丫头是指望谢无镜也跟书中人一样,来一句不怨吗? 它呸! 想得真美! 不过转念想到谢无镜那龙崽子如今对她的态度,让它也弄不懂他究竟意欲何为,它更气闷了。 它气成颗胖光球,收起《道渡鬼魅》这本话本,打算之后让谢无镜看看她的嘴脸。 而后,它飘到已经走到街上的织愉身边,带领她往目的地去。 * 三月十五的子时刚过。 魔太祖便离开仙府,去往湘妃篁苑。 篁苑内,翠娘正浇灌夜间生长的药草。乍见他到来,立即行礼,“公子可是为洪王一家所中之毒而来?” 先前洪王一家还没被接入桑泽城时,宝燕便带来四根银针。 银针上取了血,以法术保存。 宝燕说:“仙……公子怀疑这些血的主人身体状况有异。” 她问具体情况。 宝燕便将魔太祖救了洪王一家,又悄无声息取了他们的血丢给宝燕带回一事和盘托出。 翠娘检查了这四根银针上的血。 但这之后,魔太祖久无传令,仿佛忘了这事,叫她疑惑不已。 此刻翠娘回报:“他们所中之毒,皆非当世之毒。以任何普通方法都无法查探出,我用了柳家传承的神族异法,才发现此种隐秘之毒。” 第329章 “此毒直到毒发一刻才会被人察觉,似乎下毒之人不想旁人发现此毒。虽不知毒名,有些难解,但此毒更注重隐秘性,故而毒性不算刚猛,这几日我已将解药初步配置出,公子……” 翠娘话未说完,魔太祖抬手示意她噤声。 魔太祖:“不必为他们解毒。” 翠娘疑惑:“公子救他们,难道不是为了收用他们?” 魔太祖:“了解毒性,以防万一。” 洪王一家四口的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那他为何救他们? 翠娘暗自诧异,转念想起洪王一家刚入桑泽城,便被织愉接去。 他们与她素有交情,难道,公子是为她救下他们。 可为何又不为他们解毒? 翠娘安静地思索,忽想到一个令她心惊的猜测: 他们与她的交情,让她因为他们的险境被挟持了。 救他们回来,是安她的心。 要他们因毒无声无息死去,是免去日后再有人用他们威胁于她。 翠娘眉头轻拧,失神地望着魔太祖。 魔太祖:“我要用篁苑后院处的梦神泉池。” 翠娘回过神来,“是,我会叫宝燕不要贸然进入后院。” 魔太祖颔首,抬步向后院走去。 翠娘仍为自己的猜想不安,终是没忍住,叫住他:“公子,您如今……对织愉夫人是如何想的呢?” 不报仇吗?不杀她吗? 魔太祖知她不是蠢人,有些事了解到,便会有所猜测。 他道:“杀了,便能放下吗?” 翠娘垂眸,抚向心口。 杀了,便能放下吗? 当真正杀掉因爱而恨之人,自以为的畅快过去后,她才发觉,真正让她放下的,是这些年的岁月。 赵觉庭的死,只不过在宣告,她用来放下他的岁月结束了。 翠娘:“公子要将她留在身边,直到放下吗?” 魔太祖没有回答,向后院走去。 翠娘心中已有计较: 或许他没有想好,或许他心里已有答案。 但无论如何——李织愉都不能在除他以外的人手里,有半分闪失。 她死也好,不死也罢。 她的结局,只能由他掌控。 翠娘轻叹,叹他冷静的残忍。 不仅是对别人,亦是对他自己。 * 算算时间,骨环估摸这会儿谢无镜应当已经开始泡泉水了。 它若在此时把李织愉这女人丢进池里与他共浴,他必定无法抗拒,只得顺应兽性。 它沿着它在他身上偷偷留下的追踪术,找到湘妃篁苑后院。 听到内里有水声,它得意得恨不能仰天大笑三声。 素来只有谢无镜耍它,如今它终于算计了他一回。 待他清醒过来,他肯定想不到,它是怎么找到他,又是怎么安排了这一切的。 它施法带织愉越过院墙,落地后钻出湘妃竹林,找到泉池处。 就见泉池倒映明月,热气氤氲如云腾雾绕。 圆月下清幽雅致的别苑,宛若仙境之景。 一人坐于池边石凳,双目轻阖,姿态随意:“你来的比我预想的要慢很多。” 悬浮的骨环呈现僵硬之态,须臾后一声爆喝:“谢无镜!你又耍我?” “你做的不够隐蔽。” 谢无镜抬手,手指轻勾,将织愉从骨环身边引来。 骨环里的天魔挠破头也想不通: 谢无镜到底是怎么知道它的安排的? 难不成谢无镜开窍了,本就打算利用她缓解繁衍期? 肯定是这样! 骨环飘到他身边,嘲讽他:“我还当你真是清心寡欲成了佛的人,原来若有办法疏解,你也不会自讨苦吃。” 话未说完时,谢无镜便引着织愉往屋内走去。 骨环不爱看人风花雪月,飘在原地没有跟去。 虽计划失败,但看谢无镜放纵,感觉就像看佛祖道尊破了戒一样痛快,仍旧让它心神舒畅。 然而须臾后,却见谢无镜又独自从屋里走了出来。 衣冠齐整,仍是一身锦袍,一头长发轻束。 嗯? 嗯?? 嗯??? 骨环满头疑惑,注视谢无镜走到泉池边,施法替换泉水。 它难以置信地发出尖叫:“你在干什么?她人已经在这儿了,你他娘的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上次在魔界,她在你床上,你强忍繁衍期至继位大典结束。我可以理解你顾全大局,不希望旁人发现你在这一日会有异样。但现在你还忍?谢无镜,你是真能忍啊!” 谢无镜置若罔闻。 骨环躁动地飘到房前,透过半开的窗,看见织愉正躺在床上安睡。 它回到泉池边,谢无镜已换完泉水,布下结界,进入合一泉。 结界内,一如先前谢无镜泡泉时,大雾弥漫,让它什么都看不清。 他在泉池中时,也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它会判断这泉让他泡得很痛苦,是因为它能感受到里面暴乱的气息和血腥气。 还有他走出来时那苍白的模样,简直和他半年前走进万魔邪冢的濒死模样不相上下。 它很费解,它无法理解! “你不用她,那你等我把她送来干什么!让她在你这儿睡大觉?” 第330章 谢无镜:“今日我不在,天谕不是没可能对她下手。” 故而要将她接到身边,防范天谕。 骨环懂了,可它依然气愤:“所以你不想暴露你自己,就利用我去下手?你如今已吸纳神气与龙灵用于拔除魔骨,法力不再是纯粹魔气,就利用我留下魔气残留,混淆天谕视听?” “你利用我还不告诉我你的计划,是防止我再想出别的计划对李织愉那个女人下手吗?你不信任我!” “你们这些神界的人,一天到晚肚子里全是算计!心机深沉,老奸巨猾!没有半分真心!” 虽然,谢无镜想的全是对的。 它也没啥真心。 若告诉了它他的盘算,此计不成,它定要做别的手脚,让他用她解决他的繁衍期。 但它还是要发火。 它不发火,怎么挽回它的颜面! 大雾中飞出一道光落在骨环上。 骨环中的残魂顿感魂力充沛,竟是谢无镜赠了一点神气给它。 它一愣,“这是你的歉意?” 谢无镜:“到别处玩,不要吵我。” 它火气重燃,想要发作,又生生按捺下去。 合一泉勾动躁意,会让谢无镜脾气不如往日平和。 一般他这么说的时候,就是他准备动手的宣告。 算了! 它长辈不计小孩儿过,之后再找他算账! 骨环悻悻然飘到湘妃篁苑的别处去,消化神气。 * 好像有蚂蚁爬遍全身,又热又酥痒。 织愉唇间无意识溢出低吟,悠悠转醒,又陷入另一种迷蒙混沌。 她身体酸软,控制不住地夹紧双腿,拉扯衣襟。 空气中有陌生的药香,映入眼帘的屋内陈设亦是全然陌生。 帘幔在夜色中浮动,水声好似自远方传来,撩拨神经。 织愉摇摇晃晃地坐起身,靠着床头缓了缓,从储物戒里拿出白玉瓶。 她打开瓶口,轻嗅其中龙角粉散发出的澎湃神气以缓解。 但今日不知怎么回事,龙角粉根本无法像往常那般强势地镇压囚龙之毒,反倒使得她体内毒性更加激烈。 织愉手指轻颤,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玉瓶,体内高涨的渴望在叫嚣:不够,不够! 本能在指引她,门外有某种东西,比瓶中龙角粉更能满足她。 织愉抬眸望向门外。 门外白蒙蒙,犹在大梦中。 她想看一眼,就一眼…… 织愉握紧玉瓶,跌跌撞撞寻着那股莫名吸引,推开房门。 夜色里,云雾缭绕,雅苑清幽。 月下院中,花石铺路。路旁石笼内烛火摇晃,恍若人间仙境。 她出现幻觉了?怎么会到这种地方?这是哪儿? 织愉一边疑惑,一边难以自制地在云雾中寻着那缕牵引她的诱惑而行。 好似离得越来越近了,她身体也越发酥软。脑中有道声音在不断催促她:靠近些、再靠近些。 织愉本能想要遵从,理智上感到恐惧。 她踉跄几步,无力地跌坐在路旁花草间,连忙再度拿出以神气压制。 神气冲脑,织愉一阵晕眩,眼前世界也变得迷幻。 甚至让她分不清今夕何夕、身处何处,又是为何来到这儿。 有水声仿佛从尘世外传来。 吸引着她的东西在向她靠近。 织愉晕晕沉沉地转眸,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云雾里走来。 是梦吗? 他披散的长发还滴着水,点点滴滴洇湿他身上单薄的锦袍。仿佛是刚从水中出来,还没来得及拭去水汽。 她看清了他的脸,与她记忆中的人毫无差别。 可她记得,他现在总是戴着兽面,穿着战甲。 ……他会穿战甲吗? 织愉突然又有些不确定,记忆与思绪全部乱了。 情火难耐的煎熬,让她没有能力去思考。 所有思维,都逐渐被令人羞赧的渴望占据。 织愉合上双眼,轻哼一声,手抚开衣襟又立刻停住,狠咬舌尖。 她让痛意使自己保持清醒,用仅存的理智狠下心来,将玉瓶放到唇边,仰头欲直接吞下龙角粉以压制。 她想,可能真是上次神志不清时吃了龙角粉。以至于这次发作得猛烈又奇怪,单是嗅神气已经无法克制。 然而在龙角粉即将落入口中的刹那,微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将玉瓶拿开。 织愉连忙双手握紧玉瓶,警惕地望向来人。 来人在她身旁俯身注视她,近在咫尺的面容清逸殊绝,举世无双。 他身上散发的气息,馥郁而惑人,如同某种异香。 让她好想,好想…… 织愉主动靠近他,眼眸迷蒙。 但是——这人肯定不是他! 织愉用力抢回龙角粉藏于储物戒中,意图再度狠咬舌尖保持清醒。 但未能咬下去,他微凉的手便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嘴不得咬她自己。 她檀口微张,舌尖上已渗出点点猩红。 他眉轻蹙:“你做什么?” 声音也和他一样。 是他吗? 可是…… “他的手总是暖的。” 织愉喃喃,困惑得如同找不到方向的鸟儿。 谢无镜捏住她的下颚的手旋即松开。 第331章 织愉觉得下颚有点疼,委屈得想摸摸。但身体却是忍不住地往他身上靠,手也忍不住地往他身上摸。 理智与防备在被蚕食,她盯着他,开始觉得他就是他,就是她想的人。 “谢无镜,帮帮我……” 织愉双眸迷离,一手拉起裙摆,一手拉扯他的袍角,越发委屈,“帮帮我,帮帮我……谢无镜……” 谢无镜直起身避开她的触碰:“将你的龙角粉拿出来,不要往嘴里倒,用手指沾取些许即可。” 直接倒进口中,她的身体无法承受神力,会爆裂而亡。 织愉这会儿哪还顾得上什么龙角粉。 有他在,她为什么还要吃龙角粉的苦! 织愉什么都抛之脑后,骄横地拉扯他:“我不要,我要你帮我!谢无镜,谢无镜……” 她如以往那般,难受了、不高兴了,就会一直唤他的名。总是要等到他为她解决,她才会稍稍安静下来,倚着他休息。 但此刻,谢无镜只是静静地注视她,巍然不动。 他不来就她,她就去找他。 织愉跌跌撞撞站起来扑向他,钻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在他怀中像猫似的轻蹭。 她习惯性地还指望他用仙气压制她体内的毒。可越是贴着他,她的理智越是被消磨殆尽。 直到她彻底失去思考能力,胡乱拉扯他的衣袍,亲吻他身上她能够得到得地方。 温热唇齿吻到他的心口,谢无镜垂下的手攥紧了下。随后抬手,一手将她钳制在怀中,一手从她储物戒里取出玉瓶。 单指挑开玉瓶,他用指腹沾取些许,探入在完全丧失理智、难受得直哭的她口中。 指尖抵上舌尖,龙灵化开,滑入喉肠。强劲的神力,让她依偎着他不住地抽泣。 她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用力得指甲几乎要刺进他的后腰。 他没有阻止,将玉瓶放回她储物戒中。 身体有些紧绷,但不是因为痛,是他还没有渡过繁衍期。 “谢无镜,谢无镜……” 她无意识地唤着他的名,腿软得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滑。 谢无镜将她抱起,往房中走去。 她双手攀着他,脸埋在他颈间蹭,不断地动来动去,带着哭腔道:“谢无镜,好难受……” “过会儿就好。” “帮我,谢无镜……” “过会儿就好。” 谢无镜将她放在床上,扶她躺下。 “帮我!” 她紧紧搂着他,语气不耐,像因生病不适而发脾气的孩子。 谢无镜扶在她背后的手顿了顿,终是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轻拍她的背。 就像从前他安抚她的那样。 织愉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依靠在他怀里。 谢无镜的身体反倒越发紧绷,侧身避开被她压住的地方。 他双目轻阖,默念神道净心咒,却还是眼睫微颤。 片刻后,谢无镜放她躺下。 织愉却仍旧紧抱着他,还想拉他和她一起睡下。 不适渐渐退却,令她安心的安抚让她贪恋。 她还在梦里,不愿放手。 睁开迷蒙的眼,像从前那样望着他,等他说,他会去哪儿。 谢无镜沉默须臾,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睡吧。” 织愉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中闭上眼。 如同寻到了归处,久违地沉沉好眠。 谢无镜一手搭在她背上,一手抚她的长发。 动作很轻,一如从前。 作者有话要说: 《道渡鬼魅》这本话本其实有隐藏含义。 一个是文里提到的故事情节其实是在隐喻谢无镜(织愉陷害他、捅他刀,他最终还是会将她抱入怀中说“不怨”) 还有其他含义在后面的剧情里会揭晓~ (小声说,其实文里提到的很多织愉看的话本都是有隐藏含义的,后面会提到的~) 第118章 [vip] 假死他手 织愉觉得自己大约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被打晕, 被带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在那里,她见到了谢无镜,会安抚她的谢无镜。 他静静地陪了她很久, 直到天色将明时离去。 织愉醒来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也有一瞬分不清那究竟是梦, 还是现实。 但抬眸所见仍是仙府卧房里熟悉的床帘。坐起身, 还能看到她只看了开头的话本被随意丢在床尾。 空气中浮动着安神香与花香, 再无旁人气息。 这一切都在告诉她, 是她凌晨囚龙毒发,出现了幻觉。 她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 直至天光大亮,香梅敲门而入, 她才准备起身洗漱。 却见香梅竟是空手而来。 香梅瞧见她,一脸松了口气的样子,“夫人, 您终于醒了。昨日您睡了一整日。” 织愉:“昨日?” 昨日她哪有睡, 她去接魔太祖了呀。 香梅铭记她先前下令不许旁人擅自入院,以为她是要责备,欠身认错。 “昨日十五。往常夫人十五虽总是一人呆着,但该吃的饭还是会吃。可昨日夫人到了午时过后也没半点动静, 故我擅自入院查看,请夫人责罚。” 织愉还有点稀里糊涂,“今日是十六日?” 香梅点头。 第332章 织愉愣了愣,拿起床尾的《道渡鬼魅》, 发现书被撕了几页。 她倏然明白了什么。但终究故作无事地将书收起,命香梅去为她备水洗漱。 香梅应声告退。 织愉想了想, 在香梅退下前还是假意严厉地告诫:“擅自入无尘院之事,没有下次。” 香梅应下。 但看香梅那浑不在意的神情, 织愉觉得她现在和自己一样都是滚刀肉。 表面上应了,但心里都是“大不了弄死我,反正都这样了”的态度。 织愉面上严肃,心中感叹: 好!不愧是戏份能持续到现在的香梅。 按照香梅这活法,没准儿命比她还长嘞。 待香梅退下,织愉轻快地跳下床,挑选衣裙,梳妆。 虽然睡太久,导致她有点腰酸背痛。 但是她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了,精神倒是难得清明,没有像以前整天犯困。 她乐呵呵地选了套盈盈色燕南归的大袖春裙,裙上暗绣银丝,浮动间流光如星。 梳好发髻,配的是一套杏花珍珠月环的首饰,很是明丽娇艳。 或许是因为天渐暖,或许是春日生机勃勃。 织愉心情也很好,梳妆打扮好,便去院中菩提树下坐着,一边吃酸梅杏饼,一边看话本。 她怕鬼,《道渡鬼魅》她是不敢看了。转而选了本叫《为南柯》的话本。 讲的是主角是棵松树化作的妖怪。他许是化形时遭了雷劫,神志不清,以为自己有个亡妻。为积攒功德复活亡妻,入世到处救人的奇幻故事。 他不存在的亡妻便若南柯一梦,从始至终都只活在他的想象里,故书名是《为南柯》。 她看得津津有味。 魔太祖从屋里出来了,她也毫无察觉。 余光瞥见他时,织愉吓了一跳。 她暗含不满地扫他一眼,“太祖有什么事吗?” 真是难得,他会主动从房里出来。 魔太祖在菩提树下落座,没有回答。静静调息。 织愉了然:他没事,他就是出来吸收晨时的天地灵气修炼。 不过……他现在竟然能吸纳灵气修炼了! 看来他的关不是白闭的。 按照这个速度,很快他就能卷土重来,开始以杀为道,大开杀戒了。 织愉默默将杏饼往他那边推了推,对他友好地笑了笑。 让他放过她是不可能的,剧情彻底歪了他俩都得完蛋。 但现在稍微示好,没准儿能让他折磨她的时候轻一点。 魔太祖闭目养神,好似没留意到她的杏饼。 织愉怏怏,继续看话本。 春日晨风轻抚,融暖宜人。 织愉忍不住又偷瞥他一眼。心想若能将他脸上面具摘下,此时此刻,就仿佛回到过去一样了——她看话本,他静坐一旁。 永别之时将近,一点都不怀念过去、不为此感到惆怅,是不可能的。 好歹他也是她此生唯一的……至交。 织愉又把杏饼往他那边推了推。 他仍没有回应。 她干脆拿了块杏饼递到他唇边。 他方睁开眼,看她。 若是从前,他定是直接张口就着她的手吃了。 但现在,他可能会要么不吃,要么接过去。 织愉这般胡思乱想,走了会儿神,回过神来时,竟见他张口咬了口杏饼。 她诧异地瞪圆眼睛。 下一瞬,他从她手中拿走杏饼,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动作自然得仿佛是她大惊小怪。 织愉扬起嘴角,试探地一直盯着他,待他吃完一块杏饼,又递一块。 她拿出的杏饼不多,只有六块。 她自己吃了一块,剩下的全喂给他了。 织愉看着空了盘子,毫不掩饰自己新奇的表情。 就像是养了只猫,一直不吃东西。 但今天,他吃了! 魔太祖老神在在,好似是她少见多怪。 但叫嚷不断的骨环,也在表示它对他今日举措的不理解。 昨天它都给他看了那本《道渡鬼魅》的话本了,他看完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难道就没有从中领悟到哪怕一丝警示吗! 骨环不理解,但也只是乱叫几句。 毕竟有时候他看上去在对她心软,但另有谋算也不是不可能。 织愉收起杏饼小碟,正想问他“还吃吗”? 忽见他目光望向院外。 织愉顺着望过去,什么也没看见。 但凝神感受,是香梅来了。 来人了他怎么不自觉点躲起来! “太祖,冒犯了。” 织愉连忙拉起他往屋里跑,把他推回屋内,将门关上。 紧跟着身后响起香梅的声音:“夫人,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织愉下意识心头一跳,竟有点偷情般的心虚。 “我不是叫你没有允许,不得——” 织愉佯怒训斥,回头瞧见香梅并没有进院,只是站在院门口,又把话咽回肚子里。 好,香梅学会钻空子了。 织愉抿了抿唇:“我随便转转,也要向你报备吗?” 香梅一怔,自觉多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认错:“早膳准备好了,夫人要用吗?” 织愉点头。魔太祖方才吃了杏饼,就不需要吃早膳了。她叫上香梅去膳房。 第333章 到膳房,香梅在一旁候着。 织愉问她这两日城中有没有什么消息,尤其是还住在城主府的洪王一家那边的动向。 香梅汇报:“四海国的魔族已经在着手将困于城中的修士都放出来。灵云界因此有些动荡。” “有些人赞同夫人向魔族投降以保全大局。有些人则不愿投降,认为夫人是叛徒,极端者甚至扬言要取夫人性命。” “不过桑泽城有柳城主和魔军驻守,又有天命盟的护天者们在此,目前还没人敢作乱,那些人多半也不敢来。” “南海国主那边,没什么事。” 只是钟隐自从南海国归来,就变得沉默阴郁。 那样一个从前恨不得每天在夫人面前转悠的人,这么多天也不来看夫人一眼,这让香梅觉得十分反常。 这些她没有汇报。 放到从前,是因为不希望夫人与他有太多来往。 如今,她只是不希望夫人因为那些烦心事不开心。 织愉专心吃饭,听了个七七八八,时不时应两句。 香梅思索片刻,又道:“柳城主来探望过,请夫人若有空,去和他喝酒。” 织愉嘴角抽了抽。 她早就说过她讨厌酒味。他要找她喝酒也就算了,她主动去,这不纯纯自虐嘛? 鬼才去。 她就当没听见,吃完放下碗筷,站起来活动活动,回院里看话本,看累了就回房休息。 那叫个舒坦。 只是舒坦持续到子夜,她叫香梅给她送碗面做夜宵时,从面底发现一张纸: [有毒] 织愉:…… 还好她吃面习惯先拌一拌,一口都没吃呢。 她放下面,兴冲冲地跑去敲隔壁门,“天谕找我了。” 门应声而开。 织愉步入屋内,门又自己关上。 夜深寂静,夜色秾暗。 屋内点了烛火,但她走动间,轻晃的烛光莫名为这安静的夜增添几分暗昧。 织愉瞥见墙上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腰身毕现。垂眸看自己只穿了贴身的杏色寝衣,内里桃花小衣依稀可见,愣了下。 她习惯于在谢无镜面前不避讳。忘了这么穿,在如今身份是世外高人的他面前,是很不得体的了。 她没东西可遮掩,只得拢拢衣襟,双臂遮于胸前,走进内间。 魔太祖正在内间打坐,周身尚未平息的躁动灵气表明他方才正在修炼。 织愉在桌边坐下,与他保持适当距离。 但朦胧的夜,恰到好处的距离,没能模糊她婀娜的身姿,反倒更添几分惑人。 她凝望他的表情,在昏暗光线里,仿佛成了某种欲拒还迎的邀请。 “他娘的,她又在勾引你。” 骨环骂骂咧咧。 刚说一句,就被魔太祖刚修炼的灵法封住了魔族魂灵。 魔太祖睁开眼。 织愉随即拿出纸。 此纸不染污尘,崭新如初,上面还写着[有毒]二字。 魔太祖示意她回复。 织愉在纸上落笔,未写完一字。 纸上字便变化: [我是说,洪王一家身上有毒。] 织愉神色一凛:[有何目的,直说。] 魔太祖扫了眼她微蹙的眉,走到她身旁坐下,看她写。 织愉很自然地将纸往他的方向推去一半,身体倾向他,与他同看。 他没有避开,任她头快要靠到他身上,垂眸看纸。 纸上浮现出字,天谕回: [他们是你救的吗?先前你答应与我合作杀魔太祖,暗地里却背叛我们的盟约?] 织愉怔了下,向魔太祖解释:“我先前答应它,是为了拖延时间,寻找时机救人。幸好洪王一家有你这位故交,便用不到我救了。” 虽不知他是怎么知道洪王一家被抓,并将他们救出的。 但织愉认为,他既然有他掌握信息的手段,应该也能清楚她那时候并没有对他有什么动作吧。 她偷瞄魔太祖。 他戴着兽面,看不清表情。 真想把他的兽面摘下来扔掉。 织愉腹诽,不爽地回:[威胁,也能算是盟约?] 天谕:[没错,是威胁。所以南海国主一家的命,也不能威胁你,是吗? 那你自己的命,你在乎吗?] 她的命她自己都管不了,它又能怎样。 织愉满不在乎,但装作害怕:[什么意思?] 天谕:[灵云界如今可是有不少人想取夫人性命,倘若我愿助他们一臂之力,夫人不死也得半残。 毕竟千防万防,也防不住身边潜藏着无时无刻都想要害你的人。 谢无镜就是这样被谋害抽去仙骨的。 这点,你最清楚,不是吗?] 织愉想骂脏话。 若不是确定天谕不可能在魔太祖眼皮子底下作祟,她都要怀疑天谕现在正趴在房顶上偷看他们了。 怎么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狂踩他雷点。 织愉头埋得低低的,没法儿解释,尴尬地回:[你到底想怎样?] 天谕: [我知道,他现在秘密出关,与你在一起。 你又勾搭上他了是吗? 但是没用,你害死谢无镜的事迹人尽皆知。 倘若我告知魔族,魔太祖为你出关,魔族必会为了他而不顾一切追杀你。 第334章 届时灵云界与魔界一同豁出性命杀你,神仙也救不了你!] 恐吓完织愉,它终于说出它的要求: [既然你与他如今关系匪浅,那就更好下手了。 五天内,杀了魔太祖。 五天事办不成,死亡会是你唯一的结局。] 织愉瞥了眼身边的魔太祖,抿了抿唇,写: [好,我答应你。] 这感觉有点奇妙。 当着他的面,与人合谋要杀他。 天谕:[别想耍花招。] 这五个字显现一瞬,旋即纸张爆燃。 魔太祖在火焰喷出的刹那,将纸扔远。 做了那么多对他的亏心事,织愉有点心虚。她清清嗓子,“现在天谕已经上钩,误认为你就是真正的魔太祖,我们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步计划?” 魔太祖注视着纸张燃烧:“你认为呢?” 织愉摸不透他的想法。 他现在是不是回想起与她的仇恨,不高兴了? 不过就算他不高兴她又能怎么办? 她总不可能让自己也跟着不高兴。 她就当无事发生,顺着自己心意道:“三月十九那日,我假死在你手中,如何?” 三月十九,是她的生辰。 魔太祖静默片刻,回眸看她:“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话本故事情节的隐藏含义,其实更偏向于和主线有关的延伸剧情,类似小彩蛋性质,后面会提到这些代表什么的。 感兴趣的宝贝可以留意下,稍微有个印象,不用费心研究~ 感谢在2024-03-06 20:00:08~2024-03-08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米 15瓶;我老公是公务员 13瓶;诺诺、躺平不动 10瓶;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4瓶;01宝宝 2瓶;芳草萋萋、36647484、落落、白开水、579565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19章 [vip] 与谁共赏 十八岁那年, 也就是去年的三月。 未能与他共度生辰、同赏烟花,织愉是有些耿耿于怀的。 倘若十七岁那年没有约好,她就不会在意了。 偏偏约好了, 却没能如愿。他反倒在那一个月下落不明, 这让她始终觉得, 是不是她的生辰不吉利? 为何九岁生辰后, 母妃死了。 为何十八岁生辰, 他不见了。 但她又是有些不愿相信的。 譬如从今年三月起, 她就觉得自己开始有好运了。 先是洪王一家被救回,再是机缘巧合,本该闭关的他来到她身边。 如今若能了却去年未完成的约定, 她会觉得: 她的生辰很好,从前那些事通通是巧合。 织愉欣喜地对魔太祖行礼,半带调笑:“那就麻烦太祖十九日好生打扮一番, 同我外出共游, 吟风赏月。” 魔太祖竟没有疑问地应下:“嗯。” 织愉笑得眸如弯月,眼瞳倒映着摇动的火光,仿佛有日曜星光从其中漫出。 走出魔太祖房中时,她连脚步都是雀跃的。 翌日。 她唤香梅去做早膳时, 特意将香梅叫到一旁,让香梅去准备烟花,十九日亥时初她要看。 织愉笑盈盈道:“要很多很多烟花,最好是到时候我无论走到哪儿, 都能看到。” 幼时,母妃为她准备的生辰盛会便是如此。 九岁前, 每年三月十九日那晚的宫里,就连冷宫都能瞧见烟花。 宫中原本是不允许如此肆意燃放烟花的, 唯有每逢大宴才许在特定的地方燃放助兴。 父皇叫母妃收敛。 但母妃只是冷淡道:“我要的,你给不了。烟花,是你为数不多能给的东西” 便是从那以后,父皇默许了每年她的生辰大摆宫宴,办得比太子还要铺张无度。 任朝臣弹劾,父皇都会一人抗下。 直到母妃去世,她的生辰就再也没有烟花了。 织愉还记得,那年她哭着和谢无镜说她以前生辰,烟花会有多么浩大时。 其实她心里因为多年没拥有过那样的烟花盛会,有一点点心虚。但仍赌气地想: 如果她还是公主,母妃还在,她一定让谢无镜亲眼看看,什么叫属于她生辰的烟花! 十八岁那年,约好的是谢无镜给她满城烟花。 如今时局不同,他不会再给。 但她可以自己给自己一场盛会,再顺便让他看看,她可没有撒谎。 织愉脸上满是得意与期待。 香梅问:“十九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织愉:“这你就不用管了。” 她不打算现在告诉香梅,免得香梅无意把她的生辰透露出去,到时候柳别鸿他们来打扰她。 等她看完烟花,她会告诉香梅的。到时候她还会奖励香梅,辛苦香梅这两日为她筹备。 香梅应是,奉命去办。 走出几步,听见织愉回无尘院的动静,香梅回眸瞧织愉。 娇小的姑娘一身粉黛流光春裙,步履轻盈地走在阳光下。让人不禁联想到含露盛放的花,娇丽明艳的生机扑面而来。 看得出,她心情真的很好,很期待十九日那场烟花会。 第335章 十九日,与谁看烟花呢? 香梅的视线有意无意往无尘院里那紧闭的房门瞥了眼。 虽然他没露面,但他并没有刻意隐藏他的气息。她知道这院里多了谁。 只是没想到……夫人选择的,不是钟隐、不是柳别鸿,不是战云霄。 而是与仙尊有几分相似的魔太祖。 夫人对仙尊,原来还是有情的。 只是这份情,终究不够重。 香梅心中五味杂陈,出府去寻烟花。 织愉回到无尘院,在廊下睡下,拿出没看完的《为南柯》接着看。 这结局竟有点伤感: 世人感谢松妖,却在知道他妖怪身份之后开始害怕他。他们听闻他是为不存在的亡妻救人,都不信,说他要么是疯了,要么别有所图,都想要杀了他。 松妖因此隐姓埋名,但仍旧四处救人。最后耗尽所有妖力,回到山野间孤身一人亡故。 织愉看完感慨了一会儿便休息,睡醒就去吃饭。 因魔太祖还是吃得少,她吃完饭,就拿糕点投喂他,喂完再回自己房间接着玩,接着看话本,接着睡。 这样的日子,好不惬意。 织愉甚至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可以。 但时间流逝不等人。 十八日转眼便到。 晚膳用完,也给魔太祖投喂过糕点。织愉在魔太祖回房后,将香梅叫来,“烟花准备好了吗?” 两日过去,香梅都没汇报成果,这让织愉有点心里没底。 香梅低垂着脑袋:“……嗯。” 准备好了就好。 织愉叫香梅早些休息,乐呵呵回房睡觉。 她今晚要早点睡,明日早点起,为她的生辰挑一套漂亮衣裳和头面首饰。 夜色太暗,织愉未能看见香梅低垂的脸上,眉头微蹙。 织愉回房后,香梅方抬起头来,望着织愉紧闭的房门,轻叹一息。 心中挣扎,只有她自己知道。 这两日,其实她寻遍全城也没有找到烟花。 那些店老板告诉她,整个桑泽城境以及附近几境的火药,早都被魔军全收走了。 目的是防止有人在魔军采集神露石时炸山。 火药炸山,不会留下灵气痕迹,难以追查凶手,故魔太祖下令严防。 香梅得知此事后,便想去找魔军说情,要些烟花。 然而魔军不愿通融。 如今魔太祖对外宣称闭关,她不能说是魔太祖也要看,香梅一时陷入两难。 至今,她还没能搞定烟花的事。但还有时间可以去办,她不想因为这等阻碍,影响夫人心情。 香梅再度出门去找魔军说情。 魔军仍不愿通融。 顾念军中传言织愉与魔太祖关系匪浅,他们对香梅还算客气:“你别再问了,管控火药是大事,不可能交一大批火药给你的。” 香梅请求:“我保证不会拿那些烟花抽火药去炸山,如果你们不信,到时候可以派人跟着我。” 魔族连连摆手:“太祖的命令,没有人敢违抗。你就是让你主子来,我们也不可能给,回去吧。” “但是……” 轰隆—— 一声雷响,打断了香梅的话。 香梅与魔族皆抬头看,漆黑夜幕上又窜过几条雷蛇,响起几声轰鸣。 乌云遮了月,紧接着雨滴淅沥落下,雨势渐大,雨珠逐渐连成线。 魔族退到檐下驻守。 香梅不得轻易入魔族驻地,只能淋雨,“但是,我们真的只是要放烟花,没想做其他的事的。” “干嘛执着于烟花呢?回去叫你主子要点别的玩吧。” 香梅急声:“她不想要别的。灵云界的东西,从来不是她想要的。难得她要烟花……烟花是凡界也有的,所以她才想要。” 虽然织愉从来不说,但香梅跟了织愉这么久,她早就意识到: 夫人真的不适应灵云界,也很难喜欢上灵云界那些较之凡界,称得上乏味的玩意儿。 魔族闻言,态度稍缓,“你拿别的凡界玩意儿去哄她呢?” 他们驻守灵云界这么久,也挺想念魔界的。自认能理解织愉的思乡之情。 香梅摇头:“她不要。她已经很久没说想要什么东西了。这次是、是……仙尊不在后,她第一次要东西。” 话出口,香梅方才察觉到这一点。 她抬手按住有些发闷的心口,忽然发觉:夫人的感情,没她想象得那么简单。 她以为夫人对仙尊的感情浅薄,不曾真心为仙尊难过过。 可夫人当真如此吗? 魔族对织愉与谢无镜的那些纠葛,有所耳闻。 但是织愉现在和他们魔太祖也纠缠不清。听她和她前夫,再想到魔太祖…… 就,怪尴尬的。 魔族挠挠头,一时不知说什么。 两方都陷入沉默,只听得雨声拍打在身。 雨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你大半夜的怎么到这儿来了,是夫人叫你来的?” 伞遮住雨,挡在香梅头顶。 香梅抬眸,见是柳别鸿。 柳别鸿是桑泽城主,他时常要来处理事务,在这儿遇到他不奇怪。 香梅:“不是夫人。夫人先前叫我寻烟花十九日放,可我至今没能办好。过了子时,就是十九了……” 第336章 柳别鸿闻言笑道:“她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竟然这个时候想看烟花。” 转瞬,他又敛了笑,“三月十九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香梅如实答:“不知道。” 柳别鸿:“她为何偏要十九日看?” 香梅:“也许就是想看。” 她总不能说,夫人想和魔太祖花前月下。 柳别鸿沉吟片刻:“十九日,是魔族销毁火药的日子。” 俩魔族惊讶地望向柳别鸿:他们没听过这个消息啊! 柳别鸿解释:“这是太祖闭关前,在议事时定下的。明日你们大概就会收到三太子传音,要你们筹备销毁火药。” 他转面对香梅道:“销毁时烟花必会燃放,如不介意,也是一样的看。” 香梅愣住,“这……” 销毁火药的火光,与含情祝愿的烟花,到底是不同的呀。 但既然能看到烟花,她有必要说清烟花是如何来的,惹夫人不开心吗? 香梅迷茫地望向夜中雨幕。 雨丝纠缠,理不清头绪了。 * 织愉这两日睡得挺好。 但今日也许是太期待十九日,眠浅了。 后半夜被雷声惊醒,她浑身一震,醒来心道是谁在渡劫,还是天道又要警告她什么。旋即便听见了雨声怕打窗棂的声音。 下雨了。 织愉心下一沉,开窗查看。 窗外雨丝连绵,夜幕黑压压的,朦胧了夜色里的院中菩提。 这是今年的第一声春雷,第一场春雨。 若往年在凡界,她定会为它们在她生辰这日降下感到欣喜。 可以想象到若是幼年时,母妃与父皇知晓,定会夸她:“春雨润万物。今日降春,是上天对小荔枝的垂爱。” 但,这是在灵云界。 而今日,她还想去看烟花呢! 织愉气呼呼地瞪了眼黑漆漆的天,困意全无,趴在窗边望雨,盼雨快停。 然而雨下了一夜。 从深夜下到天光破晓,天地因这场雨沉浸在灰蒙蒙的色彩之中。 织愉叹了口气,怀疑这场雨不会停了。 算了,就当是老天爷在为她今日要假死哭泣吧。 织愉扬扬嘴角,回到床上睡觉。 既然下雨,不方便出门,她也不用起大早挑裙子挑首饰了。 织愉放松地睡下,一觉睡醒,却见阳光破窗,烈白的光亮刺得她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织愉欣喜地开窗,但见日过中天,脸上的笑又僵住。 好消息,天放晴了。 坏消息,看天色现在起码是未时末,她睡过头了。 留给她打扮的时间不多了。 织愉连忙关窗,去挑选衣裙首饰。 待到隐有暮色洒落屋内,她终于打扮好。 幼年生辰时,她总是全宫中最亮眼的小姑娘,连父皇那个做皇帝的都要给她当背景板。 后来条件不允许,她不得不收敛。 今年条件允许,她当然还是要做最娇贵的那个! 织愉理理鬓发,对着镜子来回照照,满意地走出房间,敲响隔壁房门。 须臾后,房门打开。 织愉笑颜如花:“我们现在出门,还是天黑后再去?” 魔太祖静静地注视她。 难得,他在打量她。 难得,骨环也不聒噪,甚至有些说不出话。 它觉得它理解谢无镜为何放不下她了。 少女一身流霞雪光、春色漫天的裙,配以天水蚕丝绣流红凤纹披帛。颈间是红宝掐丝软璎珞,腰间坠神石腰链,袖间似有霞光,是岩炼石所制手镯。 她发髻梳得精巧灵动,簪着月环白兔霞宝发冠、镂金桃花珍珠流苏的钗,发间似有流光隐现,是星魄做成的小簪点缀其中。 这一身红与白的相配,宛若彤霞与明月的呼应。 让人不知不觉忽视,她这一身用了多少世所罕见的天材地宝,这些天材地宝用于给她打扮又有多么的暴殄天物。 只能让人想到,这一身堪可配她。 骨环嗫嚅了半晌,终对魔太祖感慨了一句,“孩子,下不去手不怪你。你就养着她到她死,不杀她也不是不行。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报复她嘛……” 它都会不舍得下狠手的原因,容貌之光艳、身姿之娇柔,皆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她神态之明媚、眼波流转之灵动,让人着实不忍摧残这抹生机。 试问世所罕见,仅此一朵的花盛放在你面前,谁能舍得亲手毁去呢? 魔太祖依旧对骨环的话充耳不闻。他打量的目光,更多的是在她这一身衣裙首饰上停留。 织愉有留意到。 她这一身,无一不是他所赠。 与寻常所赠不同,这些有的是他亲手给她带回来的,有的是带她在归臻阁拍下的。 天水蚕丝、星魄、岩炼石……这些在用于做成披帛首饰之前,她还拿着样图和他讨论了很久。 最终的样式是她定下的,却也有她非要他给提出的建议。 她选这些时,没有多想。 穿好之后,回想起来,也不想换掉。 她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真的很喜欢。 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故作淡定地理理了鬓发,唤他:“太祖?” 魔太祖收敛目光,“走吧。” 第337章 织愉愣了下,反过来打量他。 撇去面具不看,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雅,发束清莲冠。 远山黛绣鹤纹的锦袍,让他看上去既像一名儒士、又像一名道者。 他身姿、气度皆不凡,可以预想即便不作多余装扮,走在人群中依旧殊绝夺目。 但织愉不高兴。 这可是她生辰,他怎么可以打扮得和平常毫无差别! 就算他们现在是表面的盟友,实际上的仇人,可既然答应陪她过生辰…… 不对,他没有答应,他只是为了计划陪她出门。 但是……但是!她不管! 魔太祖抬步往外走。 织愉堵在门口不让路,对他眨眨眼:“太祖,换身衣裳吧。” 魔太祖:“为何?” 这两个字出来,骨环就知道此事没得商量,他不会换衣服的。 谢无镜此人,他的决定都是在他开口前就定下的。 他问为何,只是懒得与人多话。 每次别人吐沫横飞地解释一大堆,他都只用“为何”回复,问到别人没法儿再解释,把别人气到说不出话来。 别问它为什么知道。 因为它和魔界那群德高望重的魔族已经被谢无镜这样气死过很多回了。 织愉思索道:“你如此穿着和我不太相配。走在街上,万一别人以为你是我的随从,那就不好了。” 他如此气度,怎么可能被当作随从。 这是个蹩脚的理由,不过织愉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其他了。 若是从前,她不需要理由,就能拖着他去换衣裳。 魔太祖沉吟,像是在考虑,片刻后道:“稍等。” 他回到屋里,将门关上。 织愉欣喜地点头,倚着廊下的柱子眺望天边云霞。 骨环:??? “你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 它愤怒的呐喊一如既往被无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08 20:00:08~2024-03-09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易事无成 28瓶;虞岁 20瓶;米米 10瓶;西葵 5瓶;装睡的莹、01宝宝、双鱼座的小珩、讨厌香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20章 [vip] 她的生辰 织愉等待少顷, 魔太祖从房里出来。 他仍穿着那身鹤纹锦袍,只是外面套了件青金云纹外袍,腰配绣金腰带, 坠骨环与玉佩。清莲冠换成了垂缨金玉莲冠, 衣襟上嵌有薄金纹饰。 一看便知通身皆非凡品。 改动不大, 较之先前却全然不同。 织愉打量他一番, 勉强满意。 到底关系不如从前, 她不能对他挑三拣四。 天色渐漫青黑。 织愉:“时候不早, 咱们走吧。” 她先前就命香梅香杏去请附近巡逻的桑泽城军到五方楼饮茶,以此将他们全都支开。 故而她与魔太祖并行,堂堂正正从大门走出。 穿过暗巷, 便是织愉想逛的柳坊大街。 据柳别鸿说,这是桑泽城里最接近凡界的一条街。住在此处者,皆是桑泽城老城民。 先前他邀她来逛, 织愉懒得和他一起, 拒了。 走入柳坊大街,灯火煌煌,烛笼高悬。 没有凡界那般的吆喝声,但街边小摊规制和摊上卖的玩意儿、担着扁担走街串巷卖东西的人、还有牵着孩童、带着家人闲逛的质朴修士…… 无一不让织愉仿若真回到凡界一般。 她兴奋地跑到最近的摊上。 魔太祖步伐不紧不慢, 竟也没跟丢她一步。 织愉扫视摊上琳琅满目的小商品,难掩惊喜:“真是难得,灵云界竟有地方摊上不卖法器,卖孩童玩意儿。” 织愉拿起一个做工并不算多精致的拨浪鼓转动, 听着熟悉而又久远的小鼓声,眼眸比烛光还要亮。 摊老板竟不认识他们, 警惕道:“二位是何人,怎么会不知道我们柳坊大街的特殊?” 织愉诧异又疑惑。不知道陌生的街市很奇怪吗? 周围的摊贩与行人似乎都为她的无知而警惕, 朝她望来。 织愉能感受到,他们的目光变得严肃、充满审视,仿佛随时准备将她赶出去。 她有些茫然,下意识望向魔太祖。 有人道:“你该不会是……” 魔太祖:“素闻柳坊大街乃柳氏宗地,神族时期受梦神庇护,宗地之人祖辈皆受梦神点化。世代不问世事,亦不大受灵云界修士难以繁衍之影响。” “此地孩童较之别处多出许多,故渐渐形成了孩童集市,贩卖的也都是孩童喜好的东西。” 周围人的表情逐渐缓和。 魔太祖拿出一袋灵石递给老板,为织愉拿的拨浪鼓付钱,“初来乍到,未曾想竟机缘巧合误入此地,当真是缘分造化。” 周围人恍然大悟,又各干各的去了。 摊老板和蔼地笑起来:“原来如此。如今灵云界动荡,桑泽城内来了许多外界人,其中不乏魔族。故我等为护宗地,警惕性高了些,担心魔族掩饰身份入侵此地,望海涵。” 魔族目前仍和柳别鸿共同治理桑泽城。但着重管辖的地方只有梦神山那片,其他地方不涉足。 第338章 故目前桑泽城其他地方的人,暗里还是很排斥魔族的。 摊老板将灵石袋推回给魔太祖:“这个小玩意儿用不了这么多,拨浪鼓就当是送给令正的赔礼吧。” 他含笑望向那个姝色罕见的娇艳女子,却见她正在他摊上大肆搜刮。 摊上一大半的精巧玩意儿,都被她挑挑拣拣地放到了她面前。 察觉到老板僵硬的视线,织愉疑惑地指指魔太祖,“他不是把钱给你了吗?” 魔太祖淡然地将灵石袋推还给老板,“还是收下吧。” 摊老板:…… 原来这人不是客气,是了解他夫人的脾气,才提前把灵石给了。 织愉在摊老板惊奇的注视下,挑东西的欲望逐渐减弱。 魔太祖已经遮掩过去,又给了灵石,她买点东西怎么啦。 不挑了! 织愉把已经挑好的小玩意儿收进储物戒,指着另一边的摊子,对魔太祖道:“走,我们去那边逛逛。” 摊老板心道真是个人傻钱多、无忧无虑的娇主,客气相送:“公子与令正慢走,改日我再做些别的玩意儿,欢迎下次再来。” 令正? 织愉脚步一顿,回眸看老板。 令正在凡界乃妻子之意。 但……她和他现在也不是那样的关系呀。 织愉瞥了眼魔太祖。 他没什么反应。 他不在意,那她也不在意。 织愉就当没听见,乐呵呵地跑去别处大买特买。 摊子上除了孩童玩具,还有女儿家的簪子、帕子之物。大概都是丢给孩童玩耍的,皆接近于凡品。 这些东西对正儿八经的修士来说,没一件能瞧得上眼,织愉却很喜欢。 她买了许多,不一定会玩,但就是想买。 魔太祖一向大方,一路都是他付的灵石。 待逛到柳坊酒楼,织愉买的也差不多了。 正打算去吃点东西,踏入酒楼时,余光又被一扛着稻草棍的摊贩身影吸引过去,眼睛瞪得圆圆的。 稻草棍上插着两根被糖衣包裹的红果,在烛光下晶莹剔透。 是凡界的糖葫芦! 织愉激动地跑过去,“我要一串。” 摊贩应声,放下稻草棍。还没来得及取糖葫芦,突然一个孩子冲出来,一把抢走稻草棍上的两根糖葫芦,“我要吃两串,这都是我的!” 织愉垂眸看那孩子。 瞧着四五岁,白白嫩嫩,娇生惯养。正一手拿两根糖葫芦,一手拿着个虎头娃娃,对她挤眉弄眼地做鬼脸。 一对年轻夫妇跟上来,付了灵石。 那摊贩竟然收了,也没说个先来后到。 织愉面露委屈。 摊贩对织愉道:“不好意思,姑娘明日来吧。” 说罢,他又低声同她嘀咕:“这孩子是柳坊宗老家的小虎,被宠坏了,就喜欢跟别人争。你越跟他争他越来劲,争不到就记仇,我得罪不起这小霸王,请姑娘担待。” 她也会又哭又闹腾的! 织愉气得跺脚。 不过对面是个孩子,还是宗老家的。而此地排外,不宜惹是生非。 织愉气闷地道:“算了。” 年轻夫妇抱歉道:“不好意思。” 他们垂眸有些生气地瞪了眼小虎,但小虎无所畏惧。 织愉现在看到小虎就烦。 她要回酒楼,一转身发现魔太祖正默默站在她身后。 她一回头,脸差点撞他胸膛上。 织愉往后避让两步,“我们去酒楼吧。” 魔太祖静静地注视她,没动。 莫名的,织愉竟有种他在示意她去争的感觉。 她愣了两息,忽觉腿上被什么砸了下。 她垂眸,瞥见掉在她脚边的虎头玩具,生气地瞪向身后的小虎。 小虎一手拿一根糖葫芦,不吃,只炫耀,还不停对她做鬼脸。 小虎娘低声训斥孩子两句,对织愉道:“不好意思,这孩子被她阿婆惯坏了,我们也管不住。” 管不住带出门做什么? 在家里管好了再放出来啊! 便是织愉幼时娇纵,都不曾这么去招惹与她毫无干系的人。 织愉对小虎眯了眯眼,忽然痛呼一声捂着小腹,仰倒在魔太祖身上。 周围人皆是一愣。 小虎砸的是腿,不是肚子啊。她就算想碰瓷,也应该捂腿而不是捂肚子。 众人眉头轻蹙,想叫她别装了。 却见她仰面望着那戴面具的男人,无助地红了眼眶,“夫君,我肚子好痛……族内医修说以你的修为,有子不易。上苍垂怜,才有了我这一胎,但胎象极为不稳。我是不是、是不是因为被吓了一下,就动了胎气?” 众人皆惊,愕然凝视织愉。 他们虽子嗣不如外界艰辛,但有孩子也是极为不易的,所以家家户户都十分宠爱幼子。 他们知道,外界修士修为越高,越难繁衍。 这戴面具之人修为深不可测,他的夫人若有孩子,那更是珍贵难求。 小虎爹娘顿时手足无措,按住了还在那儿挤眉弄眼不当回事的小虎。 想在此等修为之人眼皮底下跑路,是绝对跑不掉的。 他们只能心虚地关心织愉:“你……您没事吧?” “难怪方才这位夫人看到孩童玩意儿那么开心,又买了那么多孩子玩的东西。” 第339章 “原来是给她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 人群里有人嘀咕。 织愉心道:不,那是给我自己买的。 她虚弱地倚着魔太祖,缓了几息,又好似松了口气,“还好,不疼了。” 她不用魔太祖配合,只要他不拆台就行。 但魔太祖竟然抬手扶住了她,好似真的在担心她。 织愉心想:许是今日难得不用被身份束缚,他也不想扫了兴致。 众人随之松了口气。 尤其是小虎爹娘,像是逃过了一劫。再看自家不知轻重的小虎,顿时面染怒色。 小虎仍旧不当回事,还翻白眼。 织愉小心翼翼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我没事,幼子无知,不要吓着他了。” 小虎娘谢织愉体谅。 织愉:“对了,我们初次来柳坊大街,不知柳坊酒楼内,有何推荐的菜肴?” 说罢,不待小虎娘回答,织愉又娇弱地用手抵在唇边,“我这胎不稳,吐得厉害,很久没好好吃过东西了。今日难得看到这红果,想必这就是凡界酸甜可口的糖葫芦,突然有了些胃口……” 小虎娘闻言,一把夺走小虎手中的两根糖葫芦,递给织愉,“正是糖葫芦。既然难得遇上,你吃吧。” 小虎一愣,高声叫嚷,“这是我的!” 织愉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酒楼里有没有类似的……” 摊贩道:“酒楼里没有。灵云界很少有凡界的果子,这山楂果是神族时期梦神带来,赏给我先祖的,只有我家才有。今日已经卖完了。” 小虎娘立刻直接将糖葫芦塞进织愉手里,“这孩子险些惹下大祸,就得长点教训!就当这是我们的赔礼,还请夫人莫要嫌弃。” 织愉连声道:“不行,我怎么能和孩子抢东西呢”。 小虎娘连声道:“拿着吧,我怀孩子时也吐得厉害,我知道难得碰到个想吃的不容易。” 二人你来我往地打太极。 最终在小虎大喊“那是我的!”的哭声中,织愉一脸无可奈何地收下糖葫芦,“好吧,那……多谢。” “我的!我的!还给我!” 小虎一见糖葫芦真被拿走了,叫嚷着要朝织愉扑来。 织愉连忙往后躲,魔太祖竟先一步挡在她身前,好似真是个爱护她的丈夫。 小虎爹娘一时没拉住孩子,见小虎冲向织愉的刹那,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见小虎被挡住,他们松了口气,愤怒地一把将小虎拖回来。 小虎娘气得对着孩子的屁股就是一巴掌,“你什么你的!我看你真是被你阿婆惯得无法无天了,滚回家去!” 小虎从小到大没被打过,这一下被打得当场懵在原地,半晌后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小虎爹指着孩子怒斥:“哭什么哭,给我憋回去!回家有你哭的!” 小虎被吓得愣住。 小虎娘把孩子推给丈夫,再度对织愉连声道歉。 织愉一副好欺负的样子,要把糖葫芦递还给她,委屈巴巴道:“要不还是给孩子……” 小虎又要来抢,一把被他爹拉住了衣领。 小虎娘急道:“你收下吧。” 说罢便连忙拖走小虎,生怕他闯下大祸,惹了不该惹的人。 小虎怒瞪父母,瞪了一会儿又害怕,便回头怒瞪织愉。 织愉笑盈盈地对他眨眨眼睛,举起糖葫芦晃了晃,然后一口咬下去。 “糖葫芦,真好吃。” 她故意抬高音量感慨。 已经被拉走的孩子,在不远处“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织愉这时候一点不觉得这孩子哭得吵人了。 她听着孩子的哭声,一手拿一根糖葫芦,得意地一边咬一口,雀跃地往酒楼走去。 魔太祖跟在她身后。 入酒楼,上包厢。 织愉落座,把一根糖葫芦递给魔太祖,“你可以……” 话音戛然而止,织愉愣愣地望着他。 魔太祖:“可以什么?” “没什么。” 她原想说他可以把她吃过的那块丢掉,尝尝这糖葫芦,可是他已经在吃了。 他兽面下半部分收起,露出颌线清晰的轮廓,已可看出熟悉的模样。 织愉当作无事发生:“这糖葫芦和凡界的有些差距,但尝尝味还是可以的。” 在凡界时,他也是吃过糖葫芦的。 织愉不知他如今是否会怀念凡界的糖葫芦。 反正她想让他再回忆一下,这不属于灵云界的酸甜滋味。 魔太祖:“嗯。” 他慢条斯理地吃糖葫芦。 小二端来菜名牌,殷勤介绍:“我们的菜肴都是用神族时期流传下来的古法所制,这茴香小饼、青蒿鱼片都是别的地儿很难吃到的。公子夫人不妨尝尝。” 织愉啃着糖葫芦,似漫不经心问:“你为何唤我夫人,而不是把我当成他的妹妹?” 倘若是因为小二看到了她抢糖葫芦的事。 她若点了孕妇不能吃的,岂不露馅? 她手犹疑地在菜名牌上转,半晌只拿了小二推荐的两道。等小二回答,再做决断。 小二自信满满道:“夫人说笑了,这世上哪有兄妹这般亲昵的。” 小二这么说,答案是知道了,但也让织愉感到困惑。 第340章 她与魔太祖一没牵手、二没挽着走,再多的举动更是没有。怎么就亲昵了? 织愉不方便问,将疑惑按下,放心大胆地点菜。 小二却是太过热情,滔滔不绝地道:“我干了这么多年小二,迎来送往的。客人是什么关系,我看他们走入大门到落座,就能看出来。” “不看动作,要看眼神、看不经意的小细节、看彼此相处的神态。” 小二得意地展示他的发现,“就比如方才夫人走进酒楼时,公子跟在夫人身后的距离很近。倘若夫人不小心跌了、撞了,他都能护住夫人。” “夫人上楼时撞了栏杆一下,公子不就伸手为夫人挡了下嘛。夫人与公子都对此习以为常,没有过多反应。夫人给公子递自己不吃的糖葫芦,公子接过,动作也是自然得很,” “公子与夫人必是十分恩爱……” “好了。” 织愉听得头大,及时打断小二,“快些下去备菜吧。” 小二应下却不走,殷勤地问:“夫人,我说得可对?” 说不对,好似要跟他撇清关系。 说对,又好似她想入非非。 话这么多,怎么不去问魔太祖? 织愉对小二使眼色,把麻烦甩走。 就魔太祖那气场,有胆子就去问吧。 小二还真敢问。 他转头对魔太祖热情地笑,“公子,我说得可对?” 织愉无语。预想到他多半会给出否定的答案,心口有点沉沉闷闷的。 她知道他理所当然要否认,但还是会不开心的。 她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织愉做着心理准备,却见魔太祖拿出一袋灵石给小二。 小二顿时喜上眉梢:“多谢公子,多谢夫人。祝二位长相厮守,早生贵子。” 原来问问题是假,要打赏是真。 不过给了打赏,就代表赞赏他的言论。 织愉做主子的,经常打赏别人,对此再清楚不过。 也许魔太祖只是想打发小二走,但织愉心中松快了。 织愉继续吃自己的糖葫芦,等菜上来了,便吃菜。 菜吃得差不多了,小二端上来两碗面,面里各有一颗鸡蛋。 织愉亲手将面从托盘里端到魔太祖面前。 在凡界时,她曾许诺她要攒银子,在他生辰时,带他去最好的酒楼吃一顿。 去年他生辰,他不知在何处忍受痛苦。 今年他的生辰,她可能已经不在。 虽然此时此刻,是她的生辰。 但就当是圆了她以前的承诺吧。 反正送她生辰烟花,他也没能实现,还要她自己准备给自己的,她也当作是如愿了的。 分完面,织愉埋头吃。 她有些饱了。想起幼时她吃太多菜,吃不下去面。母妃硬逼着她吃,甚至拿筷子直接往她嘴里塞,“这是长寿面,你必须吃!” 她硬生生逼着自己把面吃完。 碗里还有一颗蛋。 她想了想,夹给魔太祖。 往年都是他把蛋让给她,这最后一年,她就让给他吧。 魔太祖抬眸看她一眼,将蛋吃了下去。 织愉望向窗外。 时辰不早,差不多快到放烟花的时候了。 她请魔太祖随她去城外。 爬到城外的高山上,方能将满城烟花尽收眼底。一如十七岁那年他带她看烟花时。 只是城外有些远,山路也难爬。 织愉还没走出城,就担心自己恐怕赶不上看烟花了。 她总是这样,攒不下银子,也算不好时间。 织愉走在街道上,无可奈何地笑了下。 倏然腰间一紧,身体一轻。 织愉错愕,向身边人望去。 他搂着她踏云而起,飞往城外,“到城外哪里?” 织愉呆呆地道:“浮丘山顶。” 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他面具下隐隐透出的容颜。 她想,谢无镜一定知道,今日是她生辰。 夜色朦胧,风拂耳畔,吹乱乌发。 到浮丘山顶时,织愉还有些失神,手臂攀着他的肩。 他转眸看向她,她才回过神来,松开他,站到一边理衣裙与鬓发,“多谢。” 魔太祖没应声。 山顶风大,她的发怎么也理不顺,干脆就这样乱着。 织愉走到他身边,眺望城池。 烟火虽未升起,满城灯火亦有温暖热闹之感。 织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有些想靠在他身上。 想了想,还是算了,她找了块石头坐下。 刚坐下,便听远处传来一声破空之响。 旋即,烟花齐放,长夜骤明。 织愉欣喜地从石头上跳起,走到他身边,遥望烟花。 她没有看身边的他,但她脑中自有她是与谢无镜站在一起看烟花的景象。 织愉与他同赏烟花,良久,问道:“烟花好看吗?这满城烟花,都是为我放的。” 魔太祖不语。 骨环嗤笑:“这烟花分明是……” 它话未说完,又听织愉道:“今日于我有些特别,待子时过后,再动手吧。” 魔太祖答应:“嗯。” 骨环怔住。 这烟花分明是魔族为销毁火药而放的——这简单的嘲笑,卡在骨环心里,说不出口了。 第341章 它现在觉得,自己才是个笑话。 早就搜刮了火药,偏偏拖到三月十九这个平平无奇、唯独对她来说特别的日子才销毁。 呵,销毁? 它尖锐地在魔太祖耳边嗤笑:“呵,销毁!” 魔太祖无视它,沉默地等烟花放完。 这场烟花放了很久。 织愉看到后来都看累了。她回到石头上坐下,坐着坐着又偷懒睡下,睡着睡着就真睡过去。 她逛了一晚上,太累了。 只是烟花的声音遥遥传来,还是能绽放在她半昏半醒的梦里。 她浅眠着,嘴角也是扬着的。 子时过,烟花声渐熄。 织愉悠悠睁眼,伸了个懒腰。 夜幕里还有收尾的零星几朵烟花,织愉眼眸弯似月牙。 今日这烟花,真是合她心意。 幼时在宫里,为她准备的烟花能放满宫城,但至多也只能维持两刻钟。 后来她遇到谢无镜,和他哭诉时,夸了口——她说她生辰的烟花,会从亥时放到子时,以彰显她的尊贵。 先前她忘了交代香梅要放多久的烟花。今日竟是刚巧从亥时放到了子时,应了她的话。 这着实是妙,等回去,她要好好奖赏香梅。 乌云渐蔽月,风开始凉了,似是要下雨。 织愉笑盈盈地走到魔太祖面前,“可以动手了。” 魔太祖:“你若假死,天谕必要验尸,才会进行下一步行动。假死之计不可。” 织愉:“太祖之意是?” “重伤最易扮演。” 魔太祖道,“你可愿被废修为,待天谕死后,再重新修炼?” 织愉怔住,瞳孔收缩。 她修为不高,被废修为扮演重伤,确实最能够骗过天谕。 她对这个计谋没有意见,只是觉得太过突然。 他这是借由此计,拿回他助她升上来的修为吗? 织愉做了个深呼吸,故作为难:“这……” 魔太祖:“你还有时间考虑。” 山顶寂静下来,只有呼啸风声。 当然,魔太祖耳边还有骨环的聒噪。 听到他要废织愉修为,它又开始阴阳怪气,“哈,废她修为?” 对于修士来说,被废修为犹如杀身之仇。 但对于织愉这个凡人而言,废修为是救她的命。 先前织愉风寒反复、外伤难愈,所有人都以为是凡人体质问题,似乎连她自己也这么想。 但那时魔太祖就察觉到不对劲。 在闭关前,他去她房中看过。 检查过后,骨环都忘了嘲讽,为这当世无人知晓的发现感到诧异。 当时它还对魔太祖说:“原来当世凡人不能修道,不是约定俗成,而是一句警告。” “失去了你的仙气滋养,她的凡人之躯承受不住自身修为,已显现出异状了。她尚是筑基期,异状不明显,但一旦修为与功法提升,多半会衰竭而亡。到时就是用神气养身,也救不了她。” “如今的凡人是真不能修道啊。难怪这么多年,也没见任何凡人不服气……不服气的大概都在刚入道时,就死了。” 那夜,魔太祖沉思片刻,凝出一颗小小的龙角珠。施以术法,放于她床下养她凡身。 骨环那时就当他是想试验龙灵的威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今日—— 废她修为? 说得难听,实际上不就是为了救她的命吗? 不杀她也就算了,还救她。 骨环再次嘲讽:“哈,废她修为!” 魔太祖闭目不语。 沉寂萦绕山头许久。 织愉觉得自己装深沉装得应该差不多了,继续装迫不得已:“天谕之威胁,远大于我小小修为。只要能除了它,免我后顾之忧,就请动手吧。” 她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架势。 见魔太祖起手运功,掌纳骇人之威,织愉还是有点害怕。 她紧张地浑身紧绷,眼睛睁得圆圆的。 魔太祖抬手,掌悬她额间神庭。 顿时一股无匹灵力灌入她体内。 织愉瞳眸一缩,只觉无数把刀随灵力散落经脉各处,不断地割搅。仿佛要将她的身体从内而外撕碎。 她霎时冷汗如雨,视界变得模糊而又扭曲,看不清他此刻是何神情。 腥甜上涌,织愉嘴角渗出血。 她没有感到修为丧失,脑中唯有一个念头:他要杀她! 如斯痛苦,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须臾间察觉到异样,魔太祖迅速收手,一向波澜不惊的眸中难掩错愕。 骨环亦是惊叫:“怎会如此!” 入了道的凡人竟不能被废修为?! 终于摆脱了钳制,织愉踉跄着后退两步,身体摇摇晃晃往后倒下。 魔太祖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腰身。 织愉身躯一震,喷出一口血来,溅落他衣襟之上。 她思绪逐渐清明,看清扶她之人脸上兽面,本能对死亡的恐惧瞬间侵占她全部思维。 织愉用力推开他,自己摔倒在地。 魔太祖伸手来扶她。 织愉浑身一颤,下意识躲开。 纵使她做过心理准备,可真当死到临头时,谁又能不害怕一个将要把自己百般折辱、千刀万剐 、活活虐死的人呢? 第342章 魔太祖被她避开的手僵在空中,目光扫过她裙上刺眼的血迹。 他慢慢收回的手不断握紧,紧到指甲几乎刺进掌心,解释道:“你是凡人,与修士不同,废你修为会要了你的命……” 这是在恐吓她吗? 织愉连忙打断他:“我现在已经受伤了,废修为的事,就算了吧?” 她说话时都不太敢看他了。 她得缓一段时间,才能平复对死亡与疼痛的恐惧。 魔太祖沉吟良久:“好,我送你回……” “不、不用了。” 织愉连声拒绝,“既然我是被你打伤的,你怎么能送我回去。我自己,不,我叫人……你就当我逃脱了。” 织愉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山下逃,不断回头偷瞄他,生怕他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 待走到林中,回头看不见那极具压迫感的身影,织愉松了口气。 她一边拼命朝山下跑,一边拿出传音玉牌,联系柳别鸿:“快来救、救我。” 雷云滚滚来,大雨顷刻滂沱。 山顶上,魔太祖仍矗立原地,听着雨中遥遥传来她害怕的求救。 他望着她逃离的方向,发与袍都湿透。紧握的掌心被他自己刺得猩红黏腻,染红淅淅沥沥的雨水,也毫无察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谢无镜心境大转折的剧情~ 感谢在2024-03-09 20:00:08~2024-03-10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 26瓶;我怎么那么可爱 22瓶;yy11 5瓶;繁 2瓶;可媛、01宝宝、幻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21章 [vip] 杀人见你 雨势渐大, 织愉已经没了逃跑的力气。 她浑身湿透,身体痛得厉害,头脑昏昏沉沉。合上双眼, 感觉到有人靠近, 又立刻警惕地睁开。 周围黑压压的, 竟是让她疑神疑鬼了。 她怕谢无镜追上来, 又怕林子里有鬼。 如果非要在见鬼和见谢无镜之中选一个, 那她还是选谢无镜吧! 久久等不到柳别鸿来接, 织愉动了往回走的念头。 她正要硬着头皮回去,山下忽有烛火亮起。 织愉欣喜招手:“我在这儿。” 柳别鸿应声飞来,见她一身泥泞, 连忙脱下外袍裹住她,“怎会弄成这样?” 他试图以灵力缓解她的伤势,竟是无用。 织愉痛呼一声倒下, 有气无力:“天谕……威胁我, 让我杀魔太祖,我反被……” 柳别鸿了然,抱起她打断道:“别说了,省些力气, 我先带你回城主府。” 她在城主府睡得没在仙府时好,织愉不想去,“回仙府……他是魔,现在应该进不去。” 柳别鸿不懂仙府禁制, 听她这般说,脚步一顿。立刻吩咐跟随来找织愉的桑泽城军去仙府报信, 同时派人去请医修到仙府候着。 织愉憋着气佯作气若游丝,倒在柳别鸿怀中。 待到仙府大门, 香梅与香杏立刻过来。一个为她打伞,一个把她从柳别鸿怀中接过去,为她用净尘诀和法术烘干衣裙。 织愉开禁制放医修等人入府,一行人急急忙忙跟进去。 香梅带着哭腔道:“怎会弄成这样。” 仙府内的人忙活好了一通,将织愉安置回屋内。 医修为织愉诊断,说她浑身灵脉受损,需以灵力疗愈。然而他们的灵力对她丝毫不起作用。 没有办法,医修只能让她静养,靠自身来修复受损灵脉,多吃些灵物补补。 织愉心道谢无镜下手可真够狠的,疲惫地摆手让众人退下。 柳别鸿送医修离开,再回无尘院。香梅做了养灵汤来端给织愉,在门口遇到,正好与他一起进入屋内。 织愉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勉强坐起来。 香梅将汤端给她。 织愉靠着床头小口喝,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 柳别鸿这才问起详情。 织愉:“魔太祖没有闭关,来找我了。这几日,他一直避人耳目,留在仙府。天谕监视着我,知晓了此事,以我性命要挟,逼我对魔太祖出手……” 香梅听着织愉讲述,神情恍惚,自责不已。 若是她告诉夫人,昨日的烟花是魔族在销毁,而不是为她绽放,夫人是不是就没兴趣去看了? 夫人不出去,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香梅张了张口,想说出昨日烟花的真相,向织愉请罪。 却听织愉道:“昨日是我生辰,我借此机会,约了魔太祖出去……” 后面的话香梅听不进去了。 只一句“昨日是我生辰”,不断在她脑海回荡。 于灵云界修士而言,寿命漫长,生辰并不是多值得庆祝的日子。与其庆贺生辰,他们更愿意庆贺修为提升。 但对于凡人而言,这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一生只有百十个。 香梅想:这一场烟花,是夫人为生辰准备。事已至此,她当真要告诉夫人真相,惹夫人难过吗? 香梅抿了抿唇,垂首,将所有话埋藏在心底。 柳别亦是眸色黯沉。 他也想到了昨日的烟花,因而在意为何魔太祖要定在十九日销毁烟花,又为何在这一日伤了她…… 第343章 织愉发现这两人都心不在焉,懒得说了。 她喝完汤,把碗递给香梅,躺倒,安详闭眼,“出去吧。” 柳别鸿回过神来,还想问昨日细节。 织愉:“你们看起来比我心思还重。回去理清心思再说吧。” 现在她该做的都做了,还被打成这样,她要好好休……等等! 织愉猛地睁开眼,想起她忘了请谢无镜救洪王一家了! 她原本想被打之后,卖个惨请谢无镜额外帮忙。但现在这个情况,她还能请谢无镜救人吗? 织愉小脸紧皱,万分挣扎。纠结了半晌,还是决定试一下。 不管怎样,人命要紧。 她被折磨死是她应该的,但洪王一家多无辜。 香梅与柳别鸿一走,织愉便拿出传音玉牌。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准备,联系谢无镜。 * 湘妃篁苑,雨声淋漓。 翠娘被雨声吵醒,起床要将院里被雨淋了的药草搬进屋里。 出门就见一道身影站在竹林中,浑身湿透。 她惊怔,连忙打伞上前:“仙……公子,您怎么在这儿淋雨?” 谢无镜嗓音很轻,说话却似有几分艰难。“我差点……杀了她。” 翠娘愕然,顿时明白“她”是谁,“她、她现在如何?” 谢无镜没有回答,身上落满重重竹影。 翠娘望着谢无镜被雨打湿的侧颜,恍惚间想起他幼年时。 那时谢无镜刚被赵觉庭从仙界带回,小小一个,像个与世无争、冷玉做的孩子。 他总是静静地观察着这世间的一切,脸上神情鲜少有起伏。 直到她有一天宝燕摔跤,她抱着宝燕哄。 在宝燕的哭声中,她无意瞥见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他在一旁望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那年他才八岁,年幼的孩子一身是伤与血。 那一刻,他好似也在寻找他自己的亲情归宿。 不过那时的他,很快舍去了他的情绪,从此再也没有为此困扰过。 但此刻的他,遇到了他无法舍去的。 翠娘劝道:“待处理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公子不妨歇歇,时间会抚平一切的。” 她用了将近五百年的时间,抚平了赵觉庭在她心上留下的伤。 她想,他也需要时间。 谢无镜尚未开口,传音玉牌忽然亮起。 他沉吟须臾,接通玉牌。 玉牌那边,传来织愉小心翼翼的声音:“太祖,您可有空?我有一事相求。” 谢无镜:“你说。” 织愉:“天谕说,它给洪王一家下了毒,想来不是胡言。可否请太祖大发慈悲,救救他们?” 翠娘在一旁听见,无声叹息。 前几日,他刚说过因为她,不救。 为何今日偏偏是她说要救。 谢无镜静默片刻,道:“天谕死后,我去找你。” “多谢太祖。” 得了他的回答,织愉急急忙忙断了通讯,急得仿佛有狗在追咬她似的。 谢无镜唇微启,又抿起,没再说话,收起玉牌。 翠娘:“解药我已研制得差不多,再有三日便可完成。公子可需要……” 谢无镜垂眸,微湿的眼睫遮住黯沉无光的眼,“不用,让他们不要在她眼下死去便可。” 翠娘一愣:“公子的意思是?” 谢无镜:“凡人柔弱,她再经不起波折。如此威胁,何必留下。” 翠娘蹙眉,终有几分不忍,“织愉夫人如此勉强,也要硬着头皮来求公子救人,想必她颇为在乎洪王一家。倘若她知道……” “她为何会知道?” 谢无镜双目轻阖,宛若一樽雨中神像。 他语调清冷,与雨声相合,回荡在竹林间,泠如梵音。 却让翠娘脊背一凉,感受到心神俱颤的威胁。 翠娘忙道:“公子说得对,是我糊涂了。此事定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 织愉解决完洪王的事便睡下了。 大概是她真的伤得不轻,脑袋昏昏,竟然睡得挺沉。 一觉睡到天大亮,才被某样东西硌醒。 织愉迷迷糊糊从床铺下拿出来,竟是一只灵素香囊。 熟悉的香囊,打开,里面是熟悉的龙角珠。 织愉弯弯嘴角,心道这肯定是之前柳别鸿来时,悄悄放在她床铺下的。 柳别鸿这人对她不差,但对她好就喜欢邀功。唯独在龙角珠这事上,他沉默得不像他。 织愉把上次没用完的龙角珠拿出来,放在自己的小香囊里。 先前她还想着,等谢无镜把她杀了,她可以把龙角粉和龙角珠都还给他,所以藏在储物戒里舍不得用。 但真正经历了谢无镜的杀意,织愉现在只想能用多少用多少! 她这么痛,他凭什么好过? 她总想着他这段时间过得太苦了,都差点忘了: 就算是她害他变成如今这样的,但她又不是真的对不起他! 她可是在助他成神! 织愉现在就是要用光龙角珠和龙角粉,让谢无镜以后就算成神、恢复龙身,也是个龙角残缺的龙,慢慢恢复去吧! 织愉把自己的小香囊用璎珞串起,挂在脖子上,满意地拍了拍。 神气的滋养,缓解了她灵脉受损的痛。 第344章 织愉躺在床上悠哉地一边看话本,一边拿出青梅脯吃。 听到有人来了,就连忙把话本和梅脯收起,装回半死不活的模样。 接连两日,她都这么过。 除了地动频繁,有时会打扰她睡觉;为了装虚弱,她还得装作食不下咽…… 总体来说,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 况且就算没饭吃,她每天喝灵汤,偷偷吃糕点,也吃得挺饱。 就是不知道天谕和谢无镜那边怎样了。 织愉默默祈祷: 希望谢无镜和天谕战线拉长,这样她就能多过几天这样的快乐日子了。 * [他当真对她出手了?] [医修说她灵脉受损严重,我观察了她两日,她总是气若游丝的模样,那么爱吃的人,这两日也没怎么进食。 想来,魔太祖是真打算要了她的命。因她有不少保命法器,才被她逃脱了。] [我知晓了。] 写下这四个字后,钟莹施法将纸焚毁。 她胸腔里的心脏因这消息而剧烈跳动,余光不经意瞥见镜子里的自己,一向神情温和的脸上,竟满是难以自制的笑意。 钟莹望着镜子,不再克制,放声大笑。 终于! 他终于要杀她了! 一切终于回到了正轨! 钟莹拿出神传纸,将方才收到的消息写上去。并附上佯装无措的询问: [师兄,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纸的另一端,正是她所谓的师兄——冠南思。 没一会儿,冠南思回: [阿莹莫慌,你忘了吗? 我们原本的计划,便是以摆脱天谕身份为主。 杀魔太祖只是尝试。既然杀不了他,就让钟隐以天谕之名赴约,代天谕而死,走我们原本的计划便可。] 钟莹眸色幽深,笔下秀气的字迹仿佛能显出她的文弱: [当真要让钟隐代我们而死吗?他毕竟是我的同族兄长,可否……] 她字未写完,另一边冠南思便强势写道: [他不是代我们而死,而是代赵觉庭和你那恶毒狠心的父亲而死! 倘若不是赵觉庭与你父亲暗里弄出这所谓的天谕组织。在我闭关时,又将你强行拉入组织成为他们的替罪羊,你又何须走到这一步?] 钟莹仍旧迟疑:[这……] 冠南思回: [前段时间李织愉准备离开桑泽城,我去接你,未曾想李织愉竟折返回来。 我与她打了个照面,离开时就感觉到她在打量我。从那以后,我便觉察到身边已有人在监视我。 可见李织愉不是好糊弄的人。 先前在南海国让李织愉入天命盟,想必她心里对天谕的身份特征已经有了初步印象。 我们必须找一个南海国的人做替罪羊,才能彻底摆脱天谕这个身份。 否则身份败露,谢无镜的报复、世人看待我们的目光,你我都承受不起的!] 钟莹回:[为了我们自己安全,就要牺牲另一人吗?也许我们可以向别人解释清楚……] [别傻了阿莹,你太天真了。] 冠南思再度打断,[你被赵觉庭与你父亲逼迫参与了陷害谢无镜的计划,从那时开始一直是你在顶着天谕的名号。 你觉得你说出去,有多少会相信你是无辜的!] 钟莹不再回。 冠南思以为她伤心: [阿莹,最后的收尾交给我来,你不要再管了。 你身子恢复如何?赵觉庭死了,对你的蛊毒控制也应当消了吧?] 钟莹:[蛊虫已经排出。只是他强行控制我太多次,我身体有所损伤。不过没关系,我养养就好。 对了。我这几日用小事试探钟隐,他一件都没完成。可见他并没有完全受毒威胁。 也许真到对上魔太祖之时,他宁愿爆出他是替罪羊,与我们同归于尽。 师兄请一切小心。 遥若涟珠发现了你我秘密,倒戈李织愉,我不得不为了你我安全除了她们。 如今,我最亲的人只剩下你了。若连你也出事,我就真的一无所用了。] 冠南思柔了神态,写: [你通知钟隐,届时我会先扮演天谕引来魔太祖,再让魔太祖一掌毙命钟隐,从中脱身。 阿莹,不要担心。 我说过,从你幼时将我从妖哭谷救出起,我的命就是你的。 我一定会好好活下来,照顾你。] 钟莹注视着那个刺眼的“救”字,良久,写下一个[好]字。 * 三月三十,织愉休养的第十一天。 织愉惬意地躺在廊下,穿春裙,晒春光,吹春风,吃春饼,看《春杏娇》。 《春杏娇》这本话本,讲的是一名农女上山摘春杏,遇到被暗杀、流落至此的帝王,两人由此发展出一段强取豪夺的故事。 织愉正看到: 帝王对农女有了特别的感情而不自知,看着农女再过几日便要嫁于她心仪的小竹马,心中钝痛却不知为何。 农女与竹马相会,入夜后才回来,恰碰见站在院里的帝王,吓得捂着胸口要躲回房去,突然被帝王拉住了手腕,一不小心撞上他。 二人四目相对,农女面红耳赤地推他,帝王却强势地不肯放手…… 织愉看得也有些面红耳赤,嘴角不自觉笑得飞起,正要翻到下一页。 第345章 忽听香梅声音靠近:“夫人,柳城主来找。” 织愉吓得立刻将话本合上,清清嗓子,故作淡定地解开禁制,“将他请来吧。” 香梅应声退下。 趁柳别鸿还没来,织愉又打开话本迅速扫了眼下一页: 帝王长久以来的教养与观念限制了他,他终究还是放了手。 剧情没有按照织愉想象得发展,织愉不满地撇了下嘴。欲接着往下看,听见脚步声近,连忙将话本收起。 柳别鸿大步流星,面虽含笑,眼带肃色,“就在昨夜,天谕死了,你猜猜看天谕是谁?” 谢无镜竟然这么快就杀了天谕。 织愉讶然:“谁?”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谢无镜再出现在织愉面前,就不是魔太祖,而是谢无镜咯~ 感谢在2024-03-10 20:00:08~2024-03-11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6991180、郁荼 10瓶;可媛 2瓶;落落、霜红、青山见我、66595600、装睡的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22章 [vip] 他轻抚她 柳别鸿:“冠南思。”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 织愉先前说过冠南思的身影眼熟, 那时便对冠南思起了疑心。 如今知晓冠南思的身份,织愉仔细回想天谕相关,喃喃道:“我想起为何眼熟冠南思的身影了。他是我在取得掌控天命盟护天者手链时, 看到的店内顾客, 也是送我去南海国圣迹殿的那名小二。” 如今他的身份揭晓, 她才回想起这些不奇怪。 她又不是什么过目不忘的修士, 能隐约记得别人乔装过的身影已经不错了。 “如此说来, 冠南思就是天谕没错了。” 柳别鸿道, “不过杀冠南思的人没有留下身份。但看现场留下的痕迹,是那位消失已久的仙尊手笔。这就奇了怪了,仙尊不是被夺舍了吗?” 织愉还在因天谕的事沉思。 柳别鸿毫无察觉, 继续道:“不论真相如何,现在冠南思就是天谕,天谕死于仙尊之手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灵云界的人又开始群情振奋, 想迎回仙尊了。” 织愉疑惑:“传出去?这事闹得很大吗?” 柳别鸿:“冠南思是元神自爆而亡, 就在城外黄花林。虽在结界之中,动静仍是不小,修为高的人都有所感知。魔族的魔将立刻派人过去查探,一下子就把事传了出去。” 织愉:“他元神自爆, 你们如何判断出他是冠南思?” 柳别鸿:“他元神自爆到一半,就被压制了。现场血肉模糊的……他的身份,是拼凑出来的。” 拼什么? 当然是尸块。 织愉想到那个画面,悚然地皱了皱鼻子, 眉头紧蹙。 柳别鸿神情变得凝重:“若真是谢无镜回来……天谕已死,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们了。” 轮到他们这些反派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织愉不太在意这个, 她仍旧纠结于天谕的事,“我总觉得冠南思这事不对劲。” 柳别鸿:“哪里不对劲?冠南思师承赵觉庭, 天赋卓绝,又因与赵觉庭产生分歧而离开师门游历。天谕便是在这之后出现的。” “他第一个联系的就是赵觉庭,之后来往最密切的,也是赵觉庭。也许冠南思是在离开师门后得到了某种机缘,他与赵觉庭产生分歧,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了与赵觉庭争夺利益的本钱。” “所以他成为天谕后,以天谕的身份与赵觉庭博弈、谋利。他在你面前出现过,还扮演过谢无镜与你接触,难道你觉得你亲自接触过的这三个身份里,还有别人在扮演吗?” 织愉说不清。 她没有和天谕面对面接触过几次,更从没有和冠南思正面接触过,她哪里能分辨得出来。 柳别鸿:“那你因何疑虑?” 织愉:“南海国。” 柳别鸿:“什么?” “天谕是个十分了解南海国圣迹殿,了解深海灵域的人。” 织愉道,“圣迹殿乃龙鱼族遗址,一直有鲛族护卫驻守。天谕却能避开他们的耳目,带我从各种隐秘的阵法进入圣迹殿。” “再者,天谕先前将洪王一家藏于深海灵域的废墟深处。那处地方乃是鲛族禁地,天谕却能进入其中,并派善水性的手下一直看守洪王一家。” “这两件事,是南海国外族能够做到的吗?” 柳别鸿:“你怀疑天谕是南海国鲛族?” 织愉:“不一定,但他肯定对南海国鲛族十分熟悉。” 柳别鸿:“你有所不知,冠南思与钟莹关系非常要好。钟莹尚未回归南海国之时,不管走到哪儿,都有冠南思跟着保护她。后来钟莹回归南海国,他也跟过去保护了钟莹一段时间。” “钟莹那时可是南海公主。就她那软和脾气,冠南思只要有心,想从她身上打听什么都能打听出来。冠南思了解南海国,能有海族手下,不奇怪。” “是这样吗?” 织愉不清楚灵云界这些乱七八糟的过去,她揉揉眉心,“也许真是我多虑了。” 柳别鸿:“有疑心是好事,多提防些总没错。我也不会因此就掉以轻心。” 织愉点点头。 第346章 谈完正事,柳别鸿关切织愉身体状况。 织愉扶额,作头疼状:“本来恢复得挺好,你一让我动脑子,我头又疼了。” 柳别鸿被她的胡言乱语逗笑,“你伤的是灵脉,应该疼身子。” 织愉一脸虚弱:“疼痛转移了,我现在要休息。” 她心道赶紧走吧,她迫不及待地想继续看她的话本了。 看看那个矜持禁欲的帝王,之后是怎么把持不住,打破底线,强取豪夺那个要嫁人的小农女。 她光是想想,都有些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什么烦人的事都抛之脑后。 * 那日李随风的话公布了天谕的存在,灵云界众人对天谕纷议诸多。 天谕之死很快传遍灵云界。 南海国,夜色沉沉。 钟莹正静坐房中,忽有人敲门。 她开门,来者竟是战银环。 钟莹:“这么晚来有何事?” 战银环竟是来劝她节哀。只是冷冰冰的语气,着实不像来安慰她的,更像是在试探她是否是冠南思的同伙。 钟莹克制着哽咽:“若怀疑我,让我同魔族一起监理南海国之事,不妨就此作罢吧。” 她低垂眼帘,仿若心如死灰。 战银环审视着她,“太祖没有说不许你监理。太祖的命令,我等不敢违抗。希望你莫要辜负太祖的信任。” 钟莹眼睫轻颤。 信任……谢无镜曾经只信任李织愉。 如今的他,会把信任给她吗? 钟莹颔首应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但即便如此,战银环对钟莹也没有掉以轻心——来南海国之前,她与战云霄就受魔太祖之命,留意钟莹。 战银环默默打量钟莹一番,告辞。 钟莹客气地目送战银环离去。待战银环背影从长廊消失,将门关上,回到房中。 布下隔音阵,钟莹走到阅台,仰望如钩弦月,眼中映着无垠黑夜。 她启唇,仿若喃喃自语,又仿若在对谁说话: “师兄,大局已定,谢无镜的命运不再需要天谕。我要摆脱天谕这危险的身份,不能让自己沦落到李织愉那般的立场,又怎能让这世上有第二人,知道我是天谕?” “你会怨我骗了你,没有让钟隐去顶替你,还亲手杀了你吗?我会杀了钟隐的,只不过不是现在。你就先行一步吧。你也不用为我身子担心,我从未中蛊。” 钟莹对月摊开手掌,手中赫然是一颗苍白褪色的珠子。与织愉手中掌控护天者神魂手链上的珠子,如出一辙。 只需灌入灵力,便可在千里之外,使其命魂所连之人元神自爆而亡。 “你一直视我为救命恩人,因此心悦于我,发誓拿性命守护我,这些我都知道。可你是否知道,每次我听你提到救你之事时,都无比厌烦。” 那年在妖哭林里,她其实根本没有救冠南思。 她发现他时,附近的凶兽已经死了,是谢无镜杀的。 他悠悠醒来,问她:“师妹,是你救了我?” 她默认了,假装关心他。 她不怕谢无镜知道她冒名顶替。 因为她知道,谢无镜不会在乎这场救命之恩。 他总是这样,不经意地在别人心上留下痕迹。但从来不在乎,从来不记得。 对她也是如此。 从那以后,冠南思对她唯命是从。 他将那段过往视若珍宝,反复回忆。 但他每每提起,都会让她觉得他好似在讽刺她的虚伪。 “师兄,既然你非要视我为救命恩人,说你的命是我的,那死在我手里,就当是把命还给了我吧。” “有此结局,你该瞑目。” 钟莹手轻握,掌中曾藏有冠南思神魂的褪色之珠瞬成齑粉。 风一吹,它存在过的痕迹便消散得彻彻底底。 钟莹用净尘诀净了手,回到房中。打开一张纸,写下今日赠给钟隐的话。 [你以为天谕死了,你便解脱了吗? 别忘了,洪王一家的毒还没有解。 他们死,还是李织愉死,你想好了吗?] 写完,她无视钟隐回复的话,慢条斯理地将神传纸燃烧。 炽烈的火光,在她温和的眼中跃动。 * 织愉一口气看完《春杏娇》,熬到后半夜才睡。 刚睡下没多久,半梦半醒间,就感到有人靠近。 织愉虚起眼,依稀在昏暗里,瞧见不可能出现的熟悉身影。 “谢无镜……” 她下意识想过去抱他,却冷不丁想起三月的那个雨夜。 流淌全身的痛仿佛残留在了她身体里,她陡然清醒过来,条件反射地往后仰,背靠着墙远离他。 冷白月光影影绰绰透入房中,映出他清逸出尘的脸。 他没有戴面具,正站在床边,眸光暗暗地凝视她。 这是在做梦吗? 织愉睡迷糊了,大脑一时转不过来,呆愣愣的,“谢、谢无镜?” “嗯。” 他应了。 他竟然没有像上次她梦到他时那样躲开。 织愉更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了,“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好生疏的一句话。 织愉以前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谢无镜这么客气。 谢无镜拿出一瓶半个手掌长的青瓷瓶,递给她,“来给你送药。此药可解洪王一家的毒。” 第347章 织愉迟疑地伸手要去接。 冰冷瓷瓶入手握紧,他忽然轻轻一拉,织愉低呼一声向前栽去,头撞到他身上。 他没穿战甲,一身锦袍微凉。 织愉手撑着他的腿连忙要坐回去。但已经到了他面前,在他的注视下爬回墙边,着实尴尬。 她便坐正了身子,面对着他,不再移动,与他只隔了半臂距离。 谢无镜再度将瓷瓶递给她。 她迅速夺过,收起药瓶道谢。 此刻她彻底清醒过来,嗅着他身上隐隐透出兰麝药味的香,确定这不是梦了。 谢无镜:“不必谢我,这药未必有效。” 织愉表示理解:“天谕的毒颇为特殊,找不出解药也是正常……你……” 他不用魔太祖身份、也不用高人身份,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等等! 他没有用高人身份,就这样来送药,岂不是有意暴露他自己! 他要做什么,来折磨她吗? 织愉下意识要往后躲,又生生克制住。 对于想要欺负他人的人而言,被欺负的人反应越大,他反而会欺负得越厉害。 这都是织愉母妃去世后,她的经验之谈。 织愉逼自己坐定,坦然对上谢无镜的眼睛。 他还是那样一双波澜不惊的眼,让人分辨不出情绪。 谢无镜:“你不用怕,我不会杀你。” 织愉不知该做何表情,一脸娇弱无措。 谢无镜:“今日之后,我会去天魔峰闭关,最早要到五月初才能出关。” 他怎么连他魔太祖的身份也自爆了。 织愉心中五味杂陈,甚至想捂起耳朵大喊:你别自爆身份了我不想听!你等我玩够了再来折磨我行不行啊! 她吞吞吐吐:“你、你……” 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无镜接着道:“这段时间,你留在桑泽仙府,不要回尧光仙府。天谕未必已死,你多加留意,远离钟莹。” “仙府没有外人,你身边的内应,只可能是你后来找的那名侍者。她长久以来没有多余动作,不曾暴露身份,说明她警惕性很高。你不用管,免得打草惊蛇,叫仙侍去处理她。不要轻信任何人,不管是洪王一家,还是柳别鸿一家,皆不可全然信任。” 织愉表情渐显呆滞。 他在说什么?是在叮嘱她吗? 就像在凡界时他离家前,嘱咐她在家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那样? 可是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这不应该吧? 谢无镜:“我会叫仙侍多加留意,也会派奉仙族过来。非是监视你,只是天谕的本事确实高过天命盟,不可掉以轻心。” “待我出关,解决了天谕,我会来接你。” 织愉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忽见他向她伸出手,她突的打了个激灵,下意识躲开。 他的手顿在空中。 织愉无辜地眨眨眼,怕惹怒他,不敢再动。 他的手继续靠近她,须臾后,覆上了她的脸。 微凉的手掌动作很轻,安抚般轻抚她的面庞。 他眉心微拢,似有千回百转的愁思萦绕心头,难以化解。 织愉思绪混乱,完全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听他突然低声道:“是我错了……” 织愉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他轻抚着她的脸,又说了一遍:“是我错了……我无心伤你,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11 20:00:08~2024-03-12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田仔 42瓶;晓晓晓 12瓶;猫豆、诺诺 10瓶;西葵 5瓶;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3瓶;双鱼座的小珩、37620695、溪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23章 [vip] 是谁疯了 这次织愉听得清清楚楚。 她突然怀疑, 自己其实还在做梦。 倘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不是梦,那就是谢无镜疯了。 他竟然对背叛了他的她道歉? 织愉唤他:“谢无镜?” 他道:“我在。” 织愉:“你难道失忆了?不记得我曾背叛你, 不记得我曾与人合谋抽你仙骨, 不记得我曾……” “够了。” 谢无镜打断她, 低沉的嗓音自带威慑, 吓得织愉怔住。 织愉嘴唇颤了颤, 硬着头皮道:“你这是在说什么?” 谢无镜沉如黑海的眼盯着她, 反问:“你是想要我杀了你吗?” 对啊,你就是该杀了我! 织愉想这么说,但没那个胆子。她小声道:“我……你这般, 我实在是……” 无法理解,难以置信啊! 谢无镜的指腹摩挲她的面颊,手指轻托她的侧脸。 如此柔嫩的皮肤, 如此脆弱的头骨。他只要稍稍用力, 便能捏碎。 可是…… “我原以为,我能接受你的死亡。你寿终正寝也好,死于我的报复也罢,左不过都是死, 没什么区别。” 织愉听得头皮发麻。 怎么没区别?区别大了好吗! 被杀和寿终正寝哪能一样! 谢无镜的指腹抚上她轻颤的眼帘,“可直到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你成为一具尸体。” 第348章 织愉合上眼, 感受微凉的手指轻压在眼睛上,胸腔忽然有些沉闷。 谢无镜:“我仍需要一些时间, 接受你的背叛。这个时间或许不会短。但我解决天命盟后,仍会来接你。这段时间, 你也可以考虑考虑。” 织愉闭着眼睛问:“考虑什么?” 要不要答应跟他走吗? 谢无镜像是看穿她的心思,“考虑如何舍弃你修道的想法,如何接受我不会舍弃你的现实。往后的日子,要如何与我一同度过……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背叛的机会。” 织愉:…… 她脑中一片混乱,表情木然。 谢无镜抬手,轻抚了抚她的头。 织愉恍惚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 回过神来时,他已然离去。 房内只剩她自己,还有他留下的气息。 织愉懵了好半晌,恍恍惚惚瞥见床头刚看完的《春杏娇》,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在做梦。 她这是梦见《春杏娇》的剧情,具象化到谢无镜身上了。 ——农女与帝王经过百般纠葛,最终帝王舍弃底线与傲骨,屈服于情了。 [……他在她脚边屈膝,颤声道:“如果你当真要走,就杀了我吧……”] 剧情在脑海中闪过,织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告诉自己: 待醒来,她就会发现方才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是她看话本看痴了,发梦了。 过了许久,终于睡去。 这一觉昏沉无梦。 织愉醒来时看到床头话本还在原处,也没再闻到谢无镜身上那香。 她松了口气,收起话本,正要起床。 早已在门外守候多时的香梅,一听到她醒了的动静立刻进屋,激动地对织愉道:“夫人,仙尊回来了!昨夜……” 香梅话没说完,织愉便有些晕眩地跌坐回床上。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夫人!仙尊不是来找过您吗……您难道不知道这事吗?仙尊要我好好照顾您,还会调奉仙族过来保护您,他肯定是原谅您了……” 香梅跑过来,欣喜得像只欢快的麻雀,在她耳边不停叽叽喳喳。 织愉心情复杂地扶额。 这一切,竟然不是梦! * 谢无镜的夜访让织愉心惊胆战了两天。 两天过去,天道并没有来警告她,也没有打雷吓唬她。 她冷静下来,终于想明白,剧情其实还在正常发展。 只要换到天道审视全局的角度,就会发现: 虽然魔太祖就是谢无镜,钟莹也不对劲,但这些只有寥寥几人知道。 如今的情况在世人眼中,和天道预言没有区别—— 仙尊夫人骄奢淫逸,背叛仙尊,勾引魔太祖。 钟莹救走谢无镜,一心为正道,在她的逼迫下委身魔族忍辱负重。 谢无镜归来,反击反派,魔族开始沉寂,她也遭到报复…… 剧情没有任何差错。 她想明白了,以为违背剧情也没有死的喜悦逐渐消散,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而后,照常过她的惬意日子。 每天看看话本,吃吃糕点喝喝茶。 和以往最不同的是香梅。她极为亢奋,每天都来和织愉汇报。 “夫人,仙尊离开前重整了仙府结界,如今的桑泽仙府防御不会比尧光仙府差,仙尊真的原谅您了!” “夫人,奉仙族马上就要来了。他们可能对您有所不满,但是如果您觉得他们对您不敬,只管教训他们就好。有仙尊的命令在,他们不敢对您怎么样的。仙尊真的原谅您了!” …… 汇报了几次,香梅可能认为总说“仙尊真的原谅您了”这句话不太好。好似总在提起织愉曾经背叛谢无镜似的,于是改口: “夫人,为防止香杏反扑,待奉仙族来,我们再率人处置她。这是仙尊吩咐的。仙尊命我好好照顾夫人,仙尊真的很爱护您!” “夫人,奉仙族今夜便到。您今夜就在房里不要出来,我们会处置掉香杏的。若不是有仙尊,我真没想到内应是她……仙尊真的很爱护您!” …… “……仙尊真的很爱护您!” 香梅就这么反复絮叨了五天。 织愉感觉自己的耳朵要长茧子了。 不过她也体谅香梅。 香梅沉默了半年,肯定憋了一肚子话,有机会可不得全发泄出来。 织愉勉为其难,实行: 忍耐——安静听香梅说;敷衍——等香梅说完,回她“嗯嗯嗯,对对对”;打发——敷衍完香梅,让她去膳房做好吃的。 这三种应对方法。 应对效果很好——香梅心情因此变好,做饭都比从前上心,更好吃了。 织愉也颇为满意。 四月初三,夜幕降临。 织愉用完晚膳,香梅便暗示她回房。 织愉心知他们要对香杏动手了。 她一如往常地从香杏面前离开,没有多看香杏一眼。 心里却在留意香杏:真没想到香杏竟是天谕安插的内应,安安分分在她身边待了那么久,一点破绽也没有。 至于天谕…… 谢无镜都说要留意钟莹,想来她的起疑没错。 倘若钟莹真是天谕,她想她知道了钟莹的谋划——钟莹要摆脱天谕这个身份。 第349章 从杀遥若开始,钟莹就在布局,杀掉所有可能知道她身份的人。 让天谕引起谢无镜注意,找人顶替天谕死在谢无镜手下,就此抹灭天谕的存在。 只是织愉仍然不理解: 钟莹成了天谕,对谢无镜的谋害与她不相上下,后来又是如何跟随成神的谢无镜的? 难不成谢无镜接受她的背叛,是在为原谅天谕铺路? 织愉胡思乱想着回到房中,将房门关上。 不想了。 想不出头绪,想也是白想,还不如看话本。 她坐到床上从储物戒挑选话本,拿出一本看起来。 这一边,她惬意悠闲。 无尘院外,已是剑拔弩张。 一场滴水不漏的围杀,无声无息地结束,不留半点痕迹。 香梅洗去一身血腥,来向织愉禀报:“香杏已伏诛。” 织愉轻叹:“你下去休息吧。” 香梅却不走,迟疑片刻,道:“夫人,先前我赞同您重新找人陪伴,是因为香杏劝说,还请您莫要记在心上。” 香杏死前与她对峙,叫嚣:“原本劝你接受李织愉找男人,是看你对她心存芥蒂,想激你弃暗投明,与我合作。未曾想你竟是一条愚忠的狗!” 香梅不觉得愚忠是错。 如今仙尊回到夫人身边,让她更认定自己没有做错。 只是那么个插曲,终究不是好事。尤其如今夫人与仙尊和好,她一想到自己曾经竟受了挑拨就觉得膈应。 织愉心道原来如此,她说香梅那会儿怎么突然转了性呢。 她没当回事,摆手叫香梅离开。 香梅心中松快了些,临走前又来了句:“仙尊真的十分爱护您,请您歇了其他心思吧。” 织愉无语,拿起帕子扔香梅。 香梅先行一步退出房外,将门关上。 织愉叹了口气。 她何尝不知谢无镜的好。 但她是恶毒女配。 恶毒女配是不能和男主在一起的,否则男主会死的…… 她也没有办法。 织愉垂眸接着看话本,看着话本里浓情蜜意的男女主,嘴角不经浮现笑意。 * 四月十四。 织愉过了近半个月清闲日子后,柳别鸿来仙府拜访,带来了钟莹的消息。 “钟莹昨日登上南海国主之位,但魔族竟派李随风与一名魔将与她协同监理南海国。战云霄与战银环也还在南海国待着,大小事务皆由他们说了算。” “不仅如此,钟莹还被限制了行动。不论去哪儿都要向战银环汇报,而战银环明令不许她出南海国都城。” 柳别鸿意味深长地盯着织愉,“钟莹这国主当得犹如傀儡。魔族驻军内部都在传——” 柳别鸿掐起嗓子,模仿魔族的语气:“原以为太祖对钟莹另眼相待,现在看来,真正得太祖青眼的是那位仙尊夫人。” “那位仙尊夫人除了漂亮,到底有何本事,怎么惹得太祖和咱们三太子,都对她非同一般呢?” 织愉扬手将一块茉香梅脯砸向柳别鸿的脸,“你要是特意来调侃我的,就滚出去。” 柳别鸿大笑着躲开,笑罢肃了肃面容,正要说话。瞥见香梅过来,他又适时停住。 香梅没好脸色地给他上茶,走前还用赶客的眼神扫他。 柳别鸿目送香梅离开,端起茶闻了闻,还好没被下料。 他疑惑:“香梅怎么了?前些日子她看着心情不好,还对我分外和善。怎么这几日我瞧她高兴极了,却对我这么排斥了?” 还能怎么? 她真正的主子回来了,你在她眼里又成了她主子的情敌。 她何止排斥你,她恨不得直接把你一脚踹出去。 织愉暗自觉得好笑,揶揄柳别鸿,“你以为是名女子,都会败于你的风流之下吗?” “我什么时候对她风流过。更何况……” 更何况,她明明知道,那都是假的。自遇到她后,他也没再做什么了。 不过这些话,说了也无用。 柳别鸿兀自轻笑,抿口茶,再度严肃起来,“我再问你一次,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织愉小口咬着梅脯问:“你们?什么意思?” 柳别鸿:“天谕已死,魔太祖闭关,战云霄与战银环正被困于四海国事务,大批魔族也因四海国修士被放出而抽不开身。” “现在无人顾得上天命盟,这正是摆脱魔族监视的好机会。天命盟其他人打算三日后离开桑泽城。” 这些人,果然没一个省心的。 织愉好心建议:“逃不掉的,安安分分过日子吧。” 她只是钻个空子想让谢无镜陪她过生辰,都阴差阳错险些被打死。 他们想逃?怕不是天道要安排他们被雷劈废。 柳别鸿:“你的意思是,你不离开?” 织愉点头:“我为什么要放着好日子不过,去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而且就算她想走,她也走不掉。 先不说剧情,单说谢无镜。 她都不敢想,待他来接,却得知她与柳别鸿跑了,以他现在的状态,他会干出怎样的事。 柳别鸿沉吟须臾,“既然你不走,他们的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便如此吧。” 织愉点点头,问:“你走吗?” 第350章 柳别鸿笑问:“我若走,你会为我送别吗?” 织愉:“送你一壶九酿春吧。” 看在他们还算聊得来的份儿上。 柳别鸿笑:“好,希望临别之际,能喝到你的九酿春。” 他还有事,起身告辞。 织愉让他慢走不送,悠然地躺回长廊下,继续看她的话本。 入夜,用完晚膳。 她想起今日十四,过了子夜,便又是囚龙毒发之时。 织愉命香梅不得打扰,叹了口气回房中。 这毒越发难熬,不知今夜会是怎样的光景,又会做怎样的梦。 她打算趁现在先补眠,免得毒发时被折磨得睡不好。 织愉早早上床歇下。 第二日,天将明未明之时,异样的酥麻自腹下升起。 织愉无意识轻哼一身,悠悠转醒,心知是毒发了。 今日的毒一发,便尤为猛烈。 织愉呼吸变得急促,眼睛未睁,便摸索着从储物戒取龙角粉。 然而一只微凉的手先她一步触上她指上储物戒,取出龙角粉。 织愉惊得猛然睁眼,在朦胧的昏暗中,未看清他的面容,便已知他是谁。 他的手掌托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沾了龙角粉,送入她口中。 织愉懵然眨眼,含着他的手指,被迫仰面看站在床边的他,满脸困惑与惊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12 20:00:08~2024-03-13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血冉儿、阿曼 10瓶;upup 5瓶;菉竹 3瓶;落落、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3762069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24章 [vip] 红杏出墙 他不是在闭关吗? 怎么又跑出来了! 谢无镜好似总是能读懂她的想法。 他道:“今日是你毒发之日。” 在她背叛他之前, 这一日,他都是会陪着她的。 织愉顾不上说他“你整天往我这儿跑,闭的是哪门子关?” 只觉龙族神气再度强压囚龙之毒, 犹如在她体内开辟战场般疯狂拉扯。 谢无镜收回手, 放她躺下。 她无力地轻吟, 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一阵阵拉扯的余劲在她体内颤栗。 他就站在她身边, 身上那奇异惑人的香, 更似一道清曲破开混沌,吸引着她向他靠近。 织愉本能地向他伸出手。 他却后退一步,静静地注视她。 如今的他, 是在嫌弃她吗? 织愉怨怼地嗔他一眼,欲望占据思绪,不满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谢无镜嗓音低哑:“来看看你。” 又嫌弃又要看, 神经病! 织愉不高兴, 浑浑噩噩地抬脚踹他。 未穿鞋袜的脚趾从轻薄淡杏黄裙下踢出,似珍珠般泛着粉。 刚刚踩到他的袍,他便侧身避开。 织愉难受极了,神气未能压下她的欲求, 她的一条腿垂在床边,无力再抬起,娇声气恼:“若如此,你还不如离开。” 以她如今的身份, 她着实不该对他这般发脾气。 但她此刻理智全无,可顾不上她有没有对不起他、有没有背叛过他了。 谢无镜也不跟她生气, 语速不急不缓:“待你睡下,我便离开。” 他越淡定, 越叫她觉得气人。 织愉咬着唇瓣,抬脚又去踢他。 这次他没躲,握住了她的脚。 她人长得小,脚也小,还没他手大。微凉的掌心轻轻覆着软足,织愉口中无意识溢出一声轻哼,脚趾蜷起。 “谢无镜,谢无镜……” 她有些急切地唤他,屈起腿,像条勾人的蛇妖,要将他勾到床边来。 他顺着她走来,织愉挺起上半身要去抱他。 然而他只是将她的脚放回床上,手抵着她的额头将她又按躺回去。 织愉恼火起来,很狠踢他一脚。 这一脚没有柔情蜜意,他没躲,也没生气,哑声道:“过会儿就好。” 过会儿就好,真是熟悉的台词。 让织愉恍惚回想起三月毒发那夜。 那真是幻觉吗? 谁知道呢。 神气与毒激战到了高·潮之时,织愉的渴望也达到顶峰。 她眸含秋水地瞧着谢无镜,向他伸出手,“那你抱抱我。” 谢无镜沉吟须臾,没有拒绝,在床边坐下。 织愉立刻扑进他怀里,勾住他的脖颈,仰面去吻他。 她能感觉到他的异样,心道他也不是真跟个无情无欲的木头似的,应当不会再拒绝。 但谢无镜竟一手按住她的腰背,一手握住她的后颈,制住了她。 仍是那一句:“过会儿就好。” 只是嗓音更为低哑。 织愉不懂,她难以理解! 她在欲海里煎熬,在他怀中扭动。 他身上的香如云雾笼罩了她,让她近乎神志不清般胡言乱语,“谢无镜,你也很难受吧?为什么拦我,谢无镜……” 谢无镜低垂眼帘,清冷的眸望着她迷蒙的眼,“我有问题要问你。” 有疑问,就有破绽。 织愉娇娇地依偎着他,勾唇笑:“你说。” 谢无镜:“你先前面对魔太祖时,知道面具下是谁吗?面对洪王救命恩人时,知道面具下是谁吗?” 第351章 两个平静的提问,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大约是神气压制了毒,毒性正在散去,织愉越发清醒。 她泛着水莹的粉唇微启,吐不出答案。 起先不知道,后来知道。 可她不能回答。 织愉嘴角一撇,撒娇卖乖地趴在他肩头,不再说话。 这样的举动,仿佛是在哄他:不要介意她的过去。 谢无镜一手轻抚她的后发,一手轻拍了拍她的背,嗓音冷得仿佛再大的火都能浇灭。 “我还需要时间,才能接受你的背叛。” 织愉体内□□在逐渐退去。 她闭上眼睛,呼吸仍急促。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荡着他说的话,越想越恼。 “你若是嫌弃我,不用勉强。我没叫你接受,也没叫你来看我!你是龙,明知我囚龙之毒会因你加重,还来盯着我,你分明是在故意折磨我!” 谢无镜眉头微蹙,眸色暗下。阴翳的表情让织愉心下一颤,干脆闭上眼睛装晕。 良久,她听见谢无镜道:“我为何要嫌弃你?是我咎由自取。” 织愉意识清明不少,听他这么说,她心头一颤,愧疚涌上心头。 只是她人设如此,让她道歉,绝无可能。 织愉装睡,翻身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 却听谢无镜又道:“我无意折磨你。但往后毒发时,我都会看着你,不会让你与他人接触。” 织愉:…… 什么与他人接触,说白了就是觉得她会红杏出墙,哪怕闭关都要来盯着她。 她愧疚他个头,滚吧谢无镜! 织愉心里骂骂咧咧,想自己从他怀里离开。 然而他的手臂已再度拥住她的腰。 织愉趴在他怀里,能感觉到他衣袍下的异样尚未平息。 她倏然明白他没有嫌弃。 他若嫌弃,就不可能让她近身。他不肯与她亲昵,只是因为他现在忍受的不比她好到哪儿去。 普天之下,或许只有此刻的她了解他为何忍耐: 他寡欲清心,从不会被欲望操控。他的放纵,只会是因情。 可他们现在,怎能说是有情? 织愉心中轻叹,但还是因他的猜疑不高兴,恶意地用脸蹭了蹭他的腰腹,抬手压住他。 谢无镜蹙眉拂开她的手,嗓音沉哑得可怕,“别闹。” 织愉任性地轻哼。 不过她毕竟是受宫中教养长大的公主,气性过去,便不好意思再拿手压他。 方才压过他的手掌也烫得厉害,仿佛他的热度和轮廓残留在了她掌心。 织愉闭上眼睛睡觉,就当他不存在。 但她怎么可能无视他? 他的气息与心跳声,哪怕是现在,也依旧令她安心。 织愉依偎着他,沉沉入眠。 久违的,睡得很香甜。 不知过了多久,织愉隐隐约约感觉到谢无镜离开——他将她放回到床上,轻抚了抚她的脸。 之后,她身边便没了他的气息。 翌日一早,织愉醒来。 香梅进屋送热水,满脸是笑:“夫人,今早仙尊离去前,说夫人有内伤,需好好调养,留了一剂给夫人补身的药膳方子。” 织愉洗漱完,香梅又道:“时候不早了,仙尊交代药膳一天服用两次,不能误了时辰,夫人先吃了药膳再穿衣打扮吧。” 织愉敷衍地“嗯”了声。 天越来越热,她随意套了件外袍。一手拿话本,一手拿瓷勺。 香梅将煮好的药膳端到她面前。 热气氤氲中,织愉竟闻到一股谢无镜身上的香。 她疑惑地看了眼药膳。 碗内清如甘泉的水里流动着一抹淡淡的金红,让人不禁联想到凡人所描绘的“龙游瑶池水”的仙境之景。 织愉凑近闻了闻,和谢无镜身上一样的那股若有似无的香,钻入她的鼻息。 她舀起喝了口,差点吐出来。 是苦的! 汤很香,清如甘霖,还有与龙角粉一模一样的神气滑入喉肠,滋养脏腑。 比之龙角粉,这股神气有着不相上下的精纯,且更加温和。 但其中有微不可见的絮状物,到了口中才能品出。 苦得堪比谢无镜吃的茶,毁了这碗汤! 织愉小脸紧皱,不愿再喝。 “夫人,凡界有句话,良药苦口,您一口气喝了吧。” 香梅早有准备地拿出一个储物袋,哄她,“仙尊说,您喝完了药膳,就给您吃一颗这个。”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红彤彤的果子。 荔枝!是荔枝! 可恶的谢无镜,她就知道他偷藏了她的荔枝还没吃完! 织愉顿时眼睛亮了起来,伸手去抢。 香梅利索地躲得远远的,“您先喝药膳。” 织愉坐回去,“一颗不够,要十颗。” 她板起脸来,不卑不亢,一脸“这事没商量”。 香梅噗嗤一声笑了,“仙尊说了,您一定会讨价还价,果真如此。” 织愉轻嗤,不以为意。 从前她争荔枝不过谢无镜,现在她还争不过香梅吗? 香梅却道:“仙尊说,您若讨价还价,十颗也行。但这之后的药膳,肯定会比现在的苦十倍。” 讨人厌的谢无镜! 第352章 织愉在心里骂他,瞪香梅一眼,捏着鼻子一口气将药膳灌下。 香梅立刻要剥了荔枝过来喂她。 织愉一把夺走荔枝,连连摇头。 待咽下口中苦得她掉眼泪的药膳,连忙喝了口水清口,她这才慢悠悠剥着荔枝,“不能吃完药膳就吃荔枝,会玷污了荔枝的味道。” 香梅哭笑不得。 这一份药膳若端出去,整个灵云界的人都要哭天抢地喊着喝。也只有夫人会嫌弃。 她望着织愉满足地一口吃下荔枝,心头也感熨帖。 仿佛回到夫人刚来灵云界时,一切都是那么悠闲美好。 香梅无声叹息,按下心中感慨,又拿出四颗用油纸包好的小冰糖葫芦球递给织愉。 织愉接过,惊喜道:“香梅,你真好。” 香梅:“是仙尊叫我准备的,是仙尊对夫人真好。” 早上仙尊离去前,就吩咐她让柳别鸿去买这点心,说是叫糖葫芦,是凡界有的东西。 但她出于私心,不想让柳别鸿再与夫人有任何瓜葛。于是在仙尊离开后,没按照命令,自己去了。 结果得知这是稀罕物,任她报出仙府,柳坊大街的人也不搭理她。 她只得回去找柳别鸿,说是夫人要吃,这才赶在夫人吃药膳前,拿到这糖葫芦。 织愉吃了一颗糖葫芦球。 酸酸甜甜的滋味虽比不上她喜欢的荔枝,但在她看来,也比灵云界的那些东西好吃得多。 看在糖葫芦的份儿上,她就不记恨谢无镜要她吃十倍苦药的威胁啦。 香梅望着她惬意地眯起眼睛的模样,轻声道:“仙尊对夫人真的很上心,总是会为夫人将一切安排好。而我跟了夫人这么久,还是什么都做不好。” “倒也没有,你饭做得挺好。” 人也很忠心,虽然有点笨,但是单纯耿直,比灵云界那些阳奉阴违的人讨喜多了。 不过这些话,织愉不方便夸。 身为恶毒女配,她能夸一句做饭好吃,已经是极致的善良了。 但香梅已经很满足,面染欣喜,告退去为织愉准备早膳。 织愉坐在屋里继续吃糖葫芦球。 一口气吃四颗,是刚好满足又不觉得腻的程度,还有点意犹未尽。 织愉砸吧着嘴里的酸甜味,弯了弯嘴角。 * 织愉在仙府里惬意地混日子。 对她来说生活里最苦的事,就是每天两顿的药膳。 她试图趁香梅不注意把药膳倒掉。 然而香梅受了谢无镜提点,一直盯着她,视线都不错开一下。 织愉只得越发咬牙切齿地喝药膳。 人都是贪心的,喝了三天药膳,她觉得一颗荔枝已经没法儿满足她了! 第四日,她打算说什么都不喝,打死她都不喝! 然而,这次香梅笑盈盈地拿出了两颗荔枝,“仙尊说夫人过两三日若是发脾气,就给夫人加一颗荔枝。” 织愉:…… 行叭,今天的药膳她勉强喝。 喝完药膳,漱完口,织愉心满意足地吃了两颗荔枝。 她意犹未尽,眼珠子转来转去地偷瞄香梅,盘算着要不晚上再发顿脾气,这样她的荔枝就会涨到三颗。 明天就是四颗,五颗,六颗…… 织愉光是想想,都要压不住嘴角了。 香梅收走碗勺,却道:“仙尊还说,夫人若是想用经常发脾气换荔枝,那以后就没有糖葫芦吃了。” 织愉不以为意。 没有就没有。每天吃糖葫芦她也要吃腻了。 香梅:“仙尊还说,他给我的荔枝按正常分量算,是只多不少的。若是他来接夫人时,我手里没有荔枝了,那以后夫人喝药膳的时候,连荔枝都没得吃。” 织愉瞪着香梅,深吸口气,牙关紧咬。 她突然好想见谢无镜。 好想要他现在就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她扑上去掐死他。 香梅笑盈盈地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织愉,“仙尊还说,凡界的冰糖葫芦不只是用糖裹山楂果,也有裹别的的。让我去学着做,给夫人换换口味。” 织愉没好气地打开小布袋,一些灵云界的小果子用冰糖裹着,晶莹剔透。 五颜六色的小果子之间,竟然还有颗白白胖胖的冰糖荔枝! 织愉惊喜地将冰糖荔枝一口吃掉。 香梅用了灵云界的清芬糖,味道清甜,和荔枝融合在一起,不会过于甜腻,清清凉凉的。 织愉品着这奇特的滋味。 香梅:“仙尊说,有时候可以多给夫人一颗荔枝。” 织愉吃着其他糖果子,阴阳怪气地掐着嗓子道:“仙尊说、仙尊说……仙尊到底跟你交代了多少东西。” 香梅笑得开心,“仙尊交代了很多,都是有关夫人的。仙尊……” 她观察着织愉的神色,见织愉愣了下,她也随之顿住。 见织愉低头继续吃起了糖果子,香梅笑起来接着道: “仙尊说,要好好照顾夫人。” 第125章 [vip] 救他一命 织愉吃完糖果子, 轻笑一声。 香梅告退。 织愉走到廊下,倚着廊柱,沐浴在春日阳光下, 昏昏欲睡。 风吹菩提叶, 簌簌声响, 如安神之音。 她不知不觉竟就这样睡过去, 迷迷糊糊梦见自己回到在尧光仙府的某一个清晨。 第353章 谢无镜起床离开, 她在他走后就想喝水。 睡眼惺忪地下床倒水, 瞥见外面有人影,便端着水杯走到门口。 打开条门缝,她看见谢无镜在向香梅交代事情。 交代了什么, 她稀里糊涂地没听清。 只听见谢无镜交代完,最后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夫人。” 她透过门缝看着他说罢,以为他要离开。 他却看向她, 发现了她在听。 晨曦正耀眼, 辉光洒落在他身上。 他望着她,脸上虽无笑,眸光却让她感觉,他笑了。 他转身离开, 逐渐没入光中。 织愉突然觉得心下一空,喊了他一声:“谢无镜。” 他停步,回头看她。 织愉问:“谢无镜,你去哪儿?” 他望着她, 开口。 织愉却没能听见他的声音,只听见耳边有人唤她“夫人, 夫人”。 梦里的他没入一片白光。 织愉悠悠转醒,就见香梅弯着腰看她, 见她醒了,问道:“夫人做噩梦了吗?” 织愉摇摇头。 香梅:“我见夫人好像很难过,在唤仙尊的名字,还以为……” 还以为夫人梦见和仙尊彻底分别了。 她才没难过,只是睡觉的时候,控制不好表情罢了。 织愉摸摸自己的脸,“你过来是有什么事?” 她神色已无异样,香梅才道:“哦,是柳城主来找,瞧着挺严肃,可能是有事。” 人家有事来找,你还把人家晾一边,不问就不提,真的好吗? 织愉哭笑不得,解开禁制放柳别鸿进来,打发香梅下去。 待院中只剩织愉与自己,柳别鸿道:“他们已经离开。” 织愉愣了愣,明白柳别鸿是在说天命盟那些人,“哦……你怎么不走?” 柳别鸿盯着她:“舍不得你呀。” 织愉一脸嫌恶。 柳别鸿笑出声,笑罢,神情认真:“你不觉得他们走得太顺利了吗?魔太祖布下的魔族军防,会这么松懈吗?” 织愉觉得这些与她无关,懒得想。 但不动脑子也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先前魔太祖就曾玩过以天下为猎场,对猎物抓了又放,百般玩弄,最终让他们死于自相残杀的游戏。焉知对待天命盟,他会不会也是这一手。” 柳别鸿道,“我只能以不变应万变。留在桑泽城,静观其变。” 织愉:“该来的,都逃不过。” 柳别鸿哼笑一声,“所以你已经判断出,魔太祖就是谢无镜了吗?” 织愉睨他一眼:“这话从何说起?” 柳别鸿:“先前香梅叫我陪同,去柳坊大街找人做糖葫芦。做糖葫芦的人和我聊了三月十九那晚的事。还问我——” “这是那位公子和夫人的侍从?那位公子和他的夫人从何来?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可还安好?” 织愉默然,心知肯定是谢无镜让香梅去找人做糖葫芦时,交代了香梅要如何说。柳坊大街的商贩,才会这般询问柳别鸿。 她开始怀疑谢无镜的用心了。 以柳别鸿的心计,谢无镜这么做必然会暴露身份。商贩的询问,也必然会引起柳别鸿误会。 柳别鸿:“你与他重归旧好了?” 看吧!她就知道他会误会! 织愉胡说八道地否认:“没有,他把我囚禁了。” 柳别鸿脑袋上好像冒出个问号,盯着她半晌,“他把你囚禁胖了。” 织愉:“……滚出去。” 院内静默一息,柳别鸿放声大笑。 织愉偷偷看看自己。 真的胖了吗?怎么会胖呢?肯定是谢无镜那药膳喂的! 柳别鸿留意到她的小动作,以扇掩面,无声莞尔。 片刻后,他又叹息:“你可别因为他对你的原谅而陷进去,焉知这不是一种报复的手段。他想从感情上折磨你。” “你与他……” 柳别鸿欲言又止,道:“绝无可能了。” 织愉不以为意,还没开口回应,香梅不请自来,站在柳别鸿身边,冷着脸道:“柳城主,外面有魔军找您有事。” 柳别鸿闻言告辞。 香梅将他送到仙府外。 柳别鸿四下环望,却不见魔军。 他猜到了怎么一回事,回头看香梅。 香梅在他的注视下将门关上,脸上写着一个字:滚。 柳别鸿无言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进去,打道回城主府。 不可否认,他是在挑拨。 但他绝无恶意,只是说了命定的事实。 * 织愉又有了新借口不肯吃药膳。 她说她胖了,吃了肯定会更胖。 仙尊交代了夫人耍脾气不肯吃药膳,要如何应对。但没交代夫人如果说自己胖了不肯吃,该怎么哄啊。 香梅只能哄她:“您没胖,是您之前又是生病又是受伤,太瘦了。” 织愉不管,就是一口都不肯吃。 香梅:“您吃吧,我多给您一颗荔枝?” 织愉无动于衷。 香梅急道:“两颗?” 织愉油盐不进。 眼看仙尊交代的事完不成了,香梅求道:“为了您身子好,您吃吧,您真的没胖。” 织愉无意为难香梅,勉为其难地和香梅商定要十颗荔枝。 第354章 香梅急着让她吃药膳,应下来,将荔枝给她。 织愉爽快地一口气灌了药膳,收起荔枝慢慢吃,还向香梅继续要糖果子。 她胖不胖的,她自己清楚。她不过是把生病掉的肉吃回来了而已。 再说了,她胖不胖和柳别鸿有什么关系,要他多嘴! 织愉眉眼流露出得意,香梅才反应过来,方才夫人都是装的。 香梅收走碗勺,与织愉商量:“明日还是按原来的来吧。若吃完了,仙尊还没回来,夫人以后也没荔枝吃了。” 织愉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现在已经快五月了,有些地方的荔枝应该已经上了,你去买来替换就是……对了,多买点,直接拿给我。” “这……” 香梅面露难色,但看织愉铁了心要这么做,只得应下。 香梅端着碗勺离开,心里恨死柳别鸿了。 织愉很高兴。 她每日二十颗荔枝,快快乐乐吃了七天,荔枝没了。 她问香梅:“外面的荔枝还没送来吗?” 香梅忧心忡忡:“没有。” 过了两日,香梅更加忧愁地向她回报:“夫人,今年灵云界各境都出现异常,很多灵草都长不出来,荔枝更是如此。” 织愉:“哦。” 她没太当回事。 香梅很着急:“待仙尊来找夫人,该如何交代啊!” 替换不了荔枝而已,又不是天塌下来了。往后她能活多久都不一定,还怕谢无镜不给她荔枝吃? “没事,届时我自会应对。” 织愉转移话题,“只是外界可有传,今年灵草为何长不出?” 香梅:“灵云界的灵气一直都在衰竭。只不过衰竭的速度很慢,差不多每百年才会出现一点异样。长不出灵草,大约就是灵气又衰竭到某一个阶段了。” 织愉奇怪:“荔枝树是凡界的东西。灵气越衰竭,荔枝不是应该长得越好吗。” 香梅:“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也有人说,是因为魔界进犯,魔气侵染,才导致灵草长不出。” 若是这个理由,长不出荔枝倒也合理。 织愉接着翻阅话本,不再纠结此事,道:“你还是先想想晚上没了荔枝,我要怎么吃药膳吧。” 香梅焦心道:“夫人!” 织愉翘着嘴角,心情大好。 再也没有东西可以挟持她吃药膳咯。 那药膳真是苦得她喝下去后,连吃饭都没胃口。 * 接下来几日,织愉也并非任性地一口都不吃药膳。 她知道那东西对她身子有好处,每日还是会磨磨蹭蹭喝一碗的。 转眼到五月。 若在凡界,春裙已经可以渐换夏裙。 但在灵云界,气候还如三月阳春那般,早晚透着些许凉。 地动渐渐平息,不再每日不定时将织愉震醒。 除了每天要吃苦药,这日子可以说是分外舒心。 五月初五,是凡界的端午。 织愉命香梅按照凡界习俗,准备五彩绳和香囊、还有包粽子。 她在凡界和谢无镜走南闯北,见识了各地风俗差异。对于粽子馅儿,没有特定的甜咸癖好。 只要是好吃的,她都爱吃。 中午晚上吃了粽,她将多出的粽子和五彩绳收好,命香梅准备步辇,打算给洪王一家送去。 其实主要是给钟隐送。 钟隐整日穿凡界武服,也颇了解凡界的东西,想来是很喜欢凡界的。 织愉作为凡人,对于喜爱自己家乡的人,自当慷慨。 不过自钟隐回来,他便没有来见过她。 也许,他是想开了。 织愉知道他暧昧不明的心思,也不想再去影响他。便将粽子和五彩绳交给柳别鸿,请他代为转交,就说是柳坊大街买的。 织愉指了指单独分出来的一份,“多出的这一份,你自己留着吧。” 柳别鸿将东西提在手上,故作伤感:“你不想打扰他,让他舍不得对你断情。怎么就舍得来打扰我呢?” 他说话怎么越来越喜欢恶心人了。 织愉嫌恶地皱眉,伸手要拿回粽子,“不送就还给我。” 柳别鸿躲开,“开个玩笑。” 他打量起织愉给他的东西,转移话题:“你们凡界真有意思,每年有那么多节日。” 织愉:“你们灵云界什么也没有?” 柳别鸿:“一年的时间,对灵云界的人来说都如弹指挥间。怎可能每隔几十日就去过什么节?” 说罢,他倏然怔住,瞥了眼织愉,自觉失言。 他早已想起,当初他派人给织愉送隔世梦花树时,就是拿了凡人的年岁对于灵云界修士来说不值一提来嘲讽她的。 织愉倒没有生气,只是望着粽子,忽然意识到,她已经来灵云界一年了。 “我的这一年,对你们来说,也只是弹指一挥间吗?” 柳别鸿:“当然不是……” “说实话,我又不会怪你。我只是想知道在你们看来,这一年是怎样的。” 织愉打断他。 柳别鸿沉默须臾,叹道:“我已经活了五百多年,你觉得这一年放在五百年里,算什么呢?” 织愉想象着,“可能就像,一天之于五百天?” 柳别鸿默认:“不过这一年过得跌宕起伏,变化很大,我会永生铭记。” 第355章 织愉打量起柳别鸿,冷不丁道了句:“真没想到你已经这么老了。” 柳别鸿:“……” 他微笑:“谢无镜年纪比我小不到哪儿去。不……若从壳里算起,他比昊均年纪还大。” 织愉不听,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柳爷爷,本公主回去了,您保重身体。” 柳别鸿无言以对,哭笑不得。 织愉脚步轻快地回身,正要上步辇,忽听有人叫住她:“织愉。” 织愉停步望去,竟是钟隐。 他从黑暗中向她步步靠近,形容憔悴,神态也比她记忆里阴郁许多。 织愉蹙眉:“我先前送来的解药没用吗?” 谢无镜说了,不保证效果。 钟隐摇头:“我不知道,不过目前我阿姐他们看起来都很好。” 织愉上下扫视他,“那你怎么……” 这幅德行。 钟隐轻笑,垂眸静默须臾,抬起脸来道:“织愉,我想和你出去走走,可否?”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说罢,牙关便无意识咬紧,注视着她。 夜色沉沉。 她站在门外灯笼下,融暖火光尽数落于她身。 她一袭嫩鹅黄雪兔春裙,发上明珠流苏晃动间辉如波光闪烁。 宛若长夜里一颗日曜般的明珠。 而他望着这颗明珠,脑海里不断回荡着方才收到的最后一封信: 杀李织愉,还是杀钟渺,你自己选…… 织愉思忖道:“现在吗?时候不早了,不如明日?” “只是随意逛逛。” 钟隐道,“要不劳你辛苦一回,我送你走回仙府?” 织愉真不想辛苦。 但看钟隐眉眼隐忧的模样,还是答应了。 不过她叫步辇在后面跟着。若她走累了,她就坐步辇,绝不勉强自己。 钟隐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行。 柳别鸿竟也走过来,“难得你愿意走路,我也陪你走一段吧。” 织愉无语地白他一眼,对钟隐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你们之后有何打算?” 钟隐有些失魂落魄。 她说完,他过了一会儿,才刚回神,“阿姐想带我们找一处地方退隐避世。” 织愉赞同地点头。 钟渺是个聪明人,知道与世无争,才能得好结果。 钟隐望着织愉,突然问:“你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织愉:“挺好的。” 钟隐脸上有了些许笑意:“听人说,你与魔太祖走得近。倘若你选择他,倒也不错。他足够厉害,能护住你。你选择的人,对你肯定也不会差。” 织愉觉得他怪怪的,没有否认,宽慰他道:“人生在世,不是只有情情爱爱。穿漂亮衣服,吃好吃的东西,做其他想做的事,也可以很快乐。” 她不希望他被困在这份不可能的情里走不出来。 钟隐低语:“但倘若想做的事,一件都没做成,反倒连累了他人呢?” 织愉心想他是在因先前去提醒洪王逃跑,反倒被抓一事而耿耿于怀吗。 可被抓不是他的错,他也没有连累谁。 织愉:“人生在世,谁能永远心想事成,谁又能永远独善其身,不牵扯他人呢?都是常事,不必在意。若非要怪谁,不如怪惹到你的人,何必怪自己。” 钟隐扬唇,呼出口郁气,侧目看静静跟随的柳别鸿。 柳别鸿只是见他神态有异才跟着,无意打扰。对上他的视线,忖度着后退,留给他与织愉单独说话的空间。 走在街市上,其实也算不上单独说话。只是过往行人不会刻意去留意他们说什么罢了。 钟隐转眸注视织愉,眸光温和,“我从初见你时起,就总想开解你。可到最后,却是你开解我。” 织愉疑惑:“你开解我什么?” 钟隐:“我说过,我能感知人的情绪。我知道,你真正的心绪。” 织愉怔了下,捂住自己的心口,一脸防小偷偷看的表情。 她依旧生动活泼的模样,逗笑了钟隐。 钟隐望向明月,长吸口气,缓缓吐出,“我只是能感受到情绪,并非能看穿心事。” 织愉“哦”了声,心里还是觉得好神奇。 钟隐望着明月不知想到什么,感慨道:“倘若我能看穿他人心事就好了,如此方知如何为他人解开心结。” 织愉:“不必在意他人,能解自己心事便可。” 钟隐莞尔,不再说话。 一路沉默,送织愉到仙府门口。 其实走到半路,织愉就累了。 但钟隐从前陪她太多,她陪他走这一路,也不为过。 进仙府前,织愉同钟隐告别,递给柳别鸿一个眼神,暗示他多关注钟隐。 柳别鸿颔首。 织愉进仙府。 柳别鸿对钟隐道:“回去吧。” 钟隐却站在仙府门口,望着高悬的明月,良久,才沉默回头,走来时路。 * 仙府内,织愉睡到后半夜,天还黑着,就被香梅吵醒。 她心知香梅定有急事,但还是难掩不耐烦,“什么事?” 香梅语气透着难以置信:“夫人,钟隐小王自戕了!” 织愉懵然,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香梅:“钟隐小王自戕,尚有一口气,钟渺公主上门求您救他一命。” 第356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13 20:00:08~2024-03-15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3瓶;37- 22瓶;七七 20瓶;千山 17瓶;血冉儿、45330129、憨憨梅、咸鱼摸鱼 10瓶;我追的文都没更 6瓶;容轻、种花那兔 5瓶;诺诺、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3瓶;北风继续吹、菉竹、落落 2瓶;霜红、36647484、溪尘、繁、3762069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26章 [vip] 都有秘密 织愉连忙披上外袍往外跑, 解开仙府禁制。 跑到半途,遇到急匆匆跑来的钟渺,她仍旧有些发怔。 太多疑问盘旋在脑海, 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织愉问:“他和我出来时还好好的, 我也没说什么刺激人的话, 怎会自戕?” 钟渺屈膝要跪, 织愉一把扶住她, “别行礼了, 你要我怎么救,直说吧。” 钟渺神色镇定,眼眶红得厉害:“请借一步说话。” 织愉示意香梅退下。 钟渺:“将我们救出南海国的是仙尊。” 这个织愉知道, 她等着钟渺继续说。 钟渺见她已知晓此事,不作过多叙述,欠身请求:“求夫人叫来仙尊, 救救阿隐。” 织愉愣了下, 不知钟渺是否知道谢无镜的魔尊身份,不敢明说。为难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儿,我如何能叫他来。更何况我与他……” 钟渺:“只要是夫人叫他,他定会来。我只求些许龙血以救钟隐, 无论钟隐救不救得活,此等大恩,我来日必报。” 织愉暗自讶异:钟渺未进入梦神山,竟也知道谢无镜是龙族了。 不过此刻织愉没工夫问是怎么知道的。 她思索道:“没有龙血, 龙角粉凝成的龙角珠可以吗?” 钟渺眼眸瞬亮,“夫人有?” 织愉从随身小香囊里, 拿出那颗小的龙角珠。 钟渺殷殷接过,“用不了这么多, 之后我会将龙角珠还给夫人。请夫人和我一起去吧。” 织愉应下。 时间紧迫,她没时间梳妆,乘步辇随钟渺往城主府去。 一路夜色无垠,无星无月,满目苍黯。 好在如今天气不算太凉,织愉只披外袍也不冷。 到城主府,钟渺径直入房,织愉紧随其后。 屋内弥散着不同寻常的药味,钟渺说那是为钟隐吊命的续神草。 钟渺施术,以龙角珠结合异法,用磅礴灵气修复钟隐之伤。 织愉在一旁观望,瞧见钟隐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发间与口鼻耳里还渗着血。 她曾见过这种伤势。 在凡界时,谢无镜曾在围杀中一掌打碎杀手天灵,血顿时从那人七窍与发间涌出,就像现在的钟隐。 钟隐自盖天灵,脑中已重伤,还能救活吗? 织愉眉头紧皱。 不懂,实在不懂,为何钟隐突然想不开? 织愉思索着,忽听床上传来一声闷哼。 她闻声望去,钟隐缓缓睁开眼,眼帘半耷拉着,看见她,扯唇笑了下。 他艰难抬手,打开龙角珠。 织愉在一旁连忙接住。 钟渺急得吼他:“你做什么!” 钟隐气若游丝:“不必……救我。阿姐,你听我说,等我死后,将我的尸体烧毁,你与父王母妃,寻一处清净地退隐,我……” “闭嘴!” 钟渺厉声呵斥,再运功法,以龙角珠为引,疗他之伤。 钟隐无可奈何地望着钟渺:“阿姐,我不想成为傀儡。” 织愉疑惑看向钟渺。 钟渺施术之手一顿,唇抿成线,似是知晓隐情。 但她一言不发,专心施术,决意留住钟隐性命。 织愉问:“是天谕在将你带走的那段时间里,对你做了什么吗?” 钟隐转眸看织愉。 她长发披散,只囫囵披了外袍便过来了。一身急匆匆的模样,是为他担心吗? 钟隐笑了,“是钟莹。” 织愉眼睫颤了下。 纵使已有猜测,也直到听见钟隐回答,才敢确认——她梦里一直正派的钟莹竟会如此。 钟隐语调轻松,并不难过,“我早就告诉过你,钟莹不是好人。她小小年纪便心机深沉,那都是真的,你却不信我。现在你信了吧。” 听他声音含笑,织愉五味杂陈,“抱歉。” “你不需要抱歉,你只需要信我接下来的话就好。” 钟隐渐渐有了些精神,“这段时日,钟莹一直在以天谕的身份与我联系。她命令我去做一些事,但我不做,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我知道,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崩溃,最后顺从她的心意。” 钟莹为何如此? 织愉震惊,启唇欲问。 钟隐示意她噤声,听他说,“但昨夜,她要我要么杀了你,要么杀了阿姐,或者……主动代替她成为天谕去死。” “她知道现在那个已死的天谕,不能完全打消你的疑虑。因为她遗留下的疑点,与南海国鲛皇族有关。她想要一个有能力成为天谕的鲛皇族死去,让天谕这个身份彻底从世上消失。” “这一次的命令,我知道她是认真的。而我从五百年前,就已无法摆脱她,唯有一死……” 第357章 钟渺低喝:“阿隐!” 钟隐:“阿姐,我不想这世上,无人知道我是谁。” 织愉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钟隐继续对织愉道:“我和你说过,钟莹有位大皇兄,乃是纯血龙鱼血脉。在这龙鱼血脉渐失的鲛族,被当作是鲛族的希望。故而即便他母族低微,亦得鲛族重视,受父皇疼爱。” “世有传言,钟莹杀了她的大皇兄。可无人能解释,她的大皇兄那时在南海国,她在乾元宗,又尚且年幼,如何隔空杀人?” “我能解释。因为……我就是那个五百多年前就该死去的……她的皇兄。” 织愉愣住。望着钟隐那张与钟莹三分相像的脸,顿觉原来如此。 钟渺怒斥:“不要再说了!” 她被术法牵绊,无力阻拦钟隐,否则她必然堵住他的嘴。 钟隐接着道:“那年,是我自己偷跑出南海国,上了南海国使者的灵舟,到达乾元宗。因为我得知,原来我的生母当真杀了钟莹的生母。而我上的那艘灵舟,是我父皇与母妃为取钟莹性命派去的。” 织愉眉头轻蹙。 同为皇室出身,不用钟隐解释,她也知为何钟莹失去了生母,旁人还要不远万里夺一幼女性命。 因为要打压钟莹的母族,因为怕钟莹有朝一日得势会报复。 钟隐:“我自出生,便能感知他人情绪。父皇告诉我,这是龙鱼纯血特有的天赋传承。他对我期望很大。但正因为这份传承,让我一直很同情钟莹。” “那时的她在我眼里,是一个出身尊贵却不受宠的妹妹。她时常孤零零地在宫中一个人待着,我能感受到她渴望过父母的疼爱,能感受到当父皇与母后冷漠以对时,她的茫然无措,她的无望与难过。” “稚子何辜,故而我去找她,叫她去请赵觉庭保她一命。那时我分明感受到她看到我时的惊讶与感激,待她回来时,我得到的却是她剑带封魂之术,贯穿我的身躯。” 织愉眉头紧皱。 钟隐目光悠远,嘴角轻扬。 他现在已不会为那段过往难过。 眼下更重要的,是将真正的他告知织愉,让她记住他。 记住他,而不是钟隐小王。 钟隐继续道:“那时赵觉庭就在一旁。我清楚地记得,钟莹对他说‘道尊看好,从今往后,灵云界拥有纯血龙鱼血脉的,便是我钟莹。’而后她瘦小的身影围着我转来转去,在我身旁布下阵法,施展换血邪术。” “换血完成后,赵觉庭问她是何人教她此术。她说是她母后。我也在意识模糊中,听到她说了此术的威能。” “此术有两层。第一次施展,便是换血。换血的两人从此以后便是血脉相连。第二次施展,施术者便为血主,受术者为血奴,从此渐渐失去意识,沦为血主的傀儡。” “之后他们说了什么,我便没听到了。再次醒来,已经回到南海国。我的父皇已经被赵觉庭告知此事,他抱着我,面露哀戚。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心疼,但他对我说——” “钟宁我儿,昊均老贼无眼,竟择那女人的孩子做徒。父皇现在不能与他为敌,我儿放心,父皇会为你报仇的,你……安心地去吧。” 说着,钟隐气息忽乱,呕出口血来。 织愉百感交集地安慰他:“我记得了,你叫钟宁。好好休息吧,等你好了,我再来听你接着说。” 钟隐摇摇头,强撑着道:“我还没说完。” 他转眸看向钟渺,“我的父皇舍弃我,是阿姐赶来救了我。她说服了我的父皇和她的父王母妃,从那以后,我便是洪王次子,对外宣称是因体弱多病,一直被寄养在隐世大能那儿,直到那时才被接回来。” 他含笑注视钟渺,“我问阿姐,你我素无瓜葛,为何救我。” 钟渺一直在为他吊命,厉声道:“别说了!” 施法的她最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在迅速流逝。任她如何挽救,也无力回天。 钟隐:“阿姐说,她算到鲛皇族日渐衰微,而我,是最后的纯血龙鱼血脉了。” “我说,可我已经不是了。” “阿姐说,纯血龙鱼血脉,看的不是这身血脉带来的能力,而是为善的本性,善性的天赋。” “她说,我是跨越了时空的、龙鱼神族的孩子。” 钟隐笑起来,“可惜除了阿姐,没有人会这么想。” 织愉看见他说着说着,双目渐渐失去焦距,眼前一片空洞。好似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合上了双眼,无力低喃:“这些事,我一直藏在心底,如今终于能说出口了。” “阿姐,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钟莹已经对我施展了第二次血咒,她不会操控我去扮演天谕,因为她怕被人看出异样。但这次我若活着,却不顺从于她,她必会操控我去杀你、杀织愉、杀我身边所有人,直到……别人杀了我为止。” “更何况你知道的,当年事成定局时,父皇为了不让我影响南海国皇族的威信,就对我下了咒。” “倘若有一日,我将当年真相诉说,我便会死。” “阿姐,我一直觉得,比起洪王夫妇,比起我的父皇母妃,阿姐其实更像我的母亲。一个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会接纳我的母亲,一个总是在教导我的母亲。” “多谢你,阿姐。” 第358章 钟隐深吸口气,睁开眼,无光双眸转向织愉的方向。 他确实什么也看不见了,但他知道她还在那儿。 他对她笑,“对不起……” 织愉:“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何必这么说。” 她的声音在他耳中变得模糊而又遥远。 钟隐五感在丧失,说出的话也变得含糊不清:“那日午后,你我初见,我知道……你其实……我想带你走出来……可我终究还是……空有感受之能,却无能……为力……” 钟隐双目渐阖。 “不……不!阿隐!” 钟渺倾尽全身灵力,借龙角珠之势试图扭转乾坤。 然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钟隐的气息,如缥缈的云烟散去。 钟渺牙关紧咬,片刻后,倏然对织愉道:“烦请夫人退后。” 织愉担心钟渺做出牺牲自己的事,想要劝解。 然而见她双目赤红,眼神决然。 织愉终是什么也没说,退到了外间。 隔着纱幔,她望见钟渺周身气息骤变,衣裙被强悍灵力引动的风吹得猎猎翻飞。 一颗冰透如星的珠子从她手中飞出,凌空高悬。 织愉认出那是海魄。 海魄在龙角珠的牵引下,猛然绽出光华。 耀眼如夺星月之辉,笼罩钟渺全身。 钟渺身形渐变,竟是隐隐现出魂身。以旧神之魂力,借龙角珠之神气,打碎了双神之泪凝成的海魄。 屋外骤然雷霆震响。 似是在警告钟渺不应在此世,以神族之魂,施神族之术,逆天而行。 屋内海魄如星雨洒落,仿若苍穹星河被蕴纳此间。 钟渺口诵神族之语,素手掐诀,将海魄星雨尽数落于钟隐之身。 海魄逐渐被吸收,屋内渐渐暗了下来。 织愉望着钟渺的魂身,记忆里那曾见过的、立于南海国宫城广场中央的女子雕像,竟渐渐与之重叠。 耳边,仿佛回响起南海国鲛族的话语: ——这是我们鲛族的先祖神族龙鱼族长,龙潆。 织愉讶然。 屋内回归平静,屋外雷霆震撼,有落劫之势。 钟渺仍显魂身,作祭祀之势,向天屈膝,以神族之语,求天怜悯。 “上苍啊,我已见证过龙鱼族灭,如今让我回到鲛族,就是为了让我再次见证最后的龙鱼血脉断绝吗?” “这次,请让我救救龙鱼族的孩子吧。” 织愉望着窗外雷云滚滚,心情复杂。 天道无情,当真会怜悯吗? 她心中不抱希望,却见黑云之中,似有龙身蹿动,且身负双翼。 应龙? 当世除了谢无镜,竟然还有应龙? 织愉愕然,看见雷霆渐熄,黑云散开,天际显出破晓之辉。 仿佛方才那条应龙,只是她的幻觉。 钟渺叩谢苍天,魂身渐隐,恢复肉身之貌。 她疲惫地起身,走到床边,继续以术法催动龙角珠,治疗钟隐。 织愉若有所思地退到房外,不打扰钟渺。 她坐在栏杆上,依靠着雕花柱闭目养神。 天边翻出鱼肚白时,钟渺从房中出来,将龙角珠交还与她。 龙角珠的大小较之先前变化不大,钟渺只是借珠施力。 织愉问:“钟隐情况如何?” 钟渺:“命保下来了。只是换血邪术终究已经牵连二人血脉,除非钟莹死,他才能解脱……现在我也只能暂且帮他压制。” “当年之事,我总以为,这是因果相报。钟宁的母亲杀了钟渺的母亲,钟宁代她还了一身龙鱼血脉,此仇便算了结,故而不曾干涉。保钟宁之命,也只是因为他是真正的龙鱼后族。” “却没想到,钟莹竟能做到如斯地步。” “能活下来,便是好事,往后还有希望。”织愉道,“这龙角珠,你先留着给他用吧。” 钟渺摇头:“龙族神力,非他人想用便能用。这是为夫人准备的。” 织愉这才收回龙角珠,问起先前困惑:“你是如何知晓谢无镜的龙族身份的?又是何时知晓的?” 钟渺当织愉责怪她知情不报,如实道:“我等被囚禁时,天谕布下了伏龙阵,仙尊入阵后,触动阵法,我是那时才知晓的。” 先前织愉就听钟渺说高人在阵中受伤,未曾想竟是什么伏龙阵。 她不知道何为伏龙阵,但听名字便知其阵凶险。 天谕……钟莹,她对谢无镜到底是何心思,为何下手如此之狠? 织愉问:“他的伤是伏龙阵所致?可严重?” 钟渺闻言顿时了然:织愉问起此事并非追责,而是关心。 钟渺:“是。不过伤势如何,只有仙尊自己知晓。” 就算伤重,时间过去这么久,他肯定也好得差不多了。 织愉如此宽慰自己,压下心中担忧,疲倦地起身,“既然无事,我先回去了。” 钟渺送织愉,一路神色反倒变得犹疑,“夫人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方才她显出魂身,织愉分明是惊诧又困惑的。 织愉莞尔,轻佻道:“早知海魄的力量还可以救人,我就不还你了。我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钟渺一怔,感慨万千:“多谢夫人。” 织愉叹了口气:“人都有秘密,我想,不会有人喜欢别人追问自己的秘密。” 第359章 钟渺:“这不算是秘密。只是前尘往事,不足道矣。” 织愉:“嗯,还是多想想未来该怎么办吧。对了,你方才可有看见一条应龙?” “应龙?” 钟渺仰望苍穹,摇摇头,“若有应龙游过,天会现祥云。” 织愉望天,心道看来方才真是幻觉了。 钟渺将织愉送至外院,柳别鸿在此等候。 织愉叫钟渺停步,让柳别鸿送她回仙府。 钟渺顿在原地不走。 织愉疑惑:“怎么了?” 钟渺瞥了眼柳别鸿,略显迟疑:“有件有关仙尊的事,夫人想听吗?” 织愉:“什么。” 柳别鸿会意离开。 钟渺:“先前我以为仙尊救我等,是有所谋划。然而仙尊在那之后与我等没有任何来往。” “来到城主府后,我听柳城主说,夫人因我等被抓,遭到了天谕威胁,打算冒险一救。” 钟渺向织愉行礼:“我甚是感谢夫人的心意,同时我也在想,或许仙尊救我等,没有什么算计,只是……为了你。” 织愉静默一息,轻笑起来。 钟渺看不透她的情绪。 她摆手让钟渺回去休息,而后出城主府,坐上步辇。 步辇稳稳当当,走在露水未散的微凉清晨,往仙府去。 红日初升,朝云辉耀。 织愉望着天边晨曦,略显出神。 柳别鸿跟随在侧,“在担心钟隐?” 织愉懒声懒调:“在想好久没起这么早了……”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闭眼假寐。 柳别鸿哭笑不得。 织愉回到仙府,第一件事便是赶回房里,扑向她的床,睡大觉。 然而觉睡到一半,她又被香梅喊醒。 香梅急道:“夫人,魔军包围了仙府!” 织愉没睡好,脑袋发懵,心中烦躁。 她披上外袍,大步走到仙府外,竟然真的有大批魔军将仙府围得严严实实。 仙府内,奉仙族分布在整个仙府,严阵以待。 双方隔着墙无声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织愉问魔军统领:“敢问魔军为何包围仙府?” 魔军统领:“太祖有令,从今日起,仙府不得任何人进出,也不得任何人靠近。请夫人回府。” 织愉捕捉他话中隐藏的信息,询问:“他出关了?” 否则如何能下令? 魔军统领:“是,太祖已于昨夜出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15 20:00:08~2024-03-16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凉 20瓶;黑猫 8瓶;52024636 2瓶;霸道无情高冷酷少、双鱼座的小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27章 [vip] 陨灭之神 昨夜钟隐因天谕出事, 谢无镜便立刻出关。 想来他虽闭关,但一直监视着外界动向。眼下封仙府,是随情况作出的应对。 织愉不再多言, 退回仙府, 回无尘院睡觉去。 香梅不满地跟在她身后:“夫人, 魔族为何突然发难?难道他们知道仙尊回来了?” 织愉嫌吵, 示意她小声, “管他为什么, 封府和不封府,对我们来说有区别吗?” 香梅:…… 府里什么都有,她无需出门采购。夫人更是不爱出门。 封不封府, 还真没什么区别。 “但魔族凭什么封咱们!他们也配?” 香梅冷哼,“待仙尊回来,我定将此事回报仙尊, 灭了这群魔族的气焰!当初魔太祖与夫人出门, 却伤了夫人的事,还没找他们算账呢!” 仙尊和魔太祖是一个人,灭什么气焰,算什么账?让他自己打自己? 织愉差点笑出来。 见香梅一脸狂傲, 织愉把笑憋回去,严肃点头:“好!你现在先去给我做午膳,我继续回去睡。天塌下来也不许吵我,咱们就这样等谢无镜回来。” 香梅颔首应是, 目送织愉脚步轻快地离开,后知后觉感到有些不对劲, 但又说不上来。 算了,她本来就不够聪明, 不想了。 香梅赶紧去为织愉准备吃的。 * 南海国。 不知为何,近来钟莹总做梦,梦到自己回到七岁那年。 虽非出生之年,但她一直觉得,她这一生仿佛是从七岁才开始的。 那年,她遇到了那个人。 他告诉她,被接回的仙族遗脉谢无镜,未来将成神,护佑三界。 他问她:“谢无镜天性淡漠矜傲,无情无亲。你可愿做他的神使,日后伴他左右,代他感悟世间冷暖,代他接触苍生民情,借他之力行走世间、护佑苍生?” 在南海国宫中成长的七年,让她比旁的孩子早熟许多。 她问:“你怎么知道未来的事?你是天道吗?既然他不爱苍生,换个人做神不行吗?” 他道:“我并非天道,只是知晓了天命。谢无镜成神,会有比护佑苍生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问:“那为何选中我做神使?” 他道:“你与他如今的年龄相仿,与一人境遇相似,或许会比其他人更容易接近他。” 她问:“境遇相似?谁?” 第360章 他道:“一个对谢无镜来说很重要的人,那人同样是位公主。” 她问:“她是哪个海国的?为何你不去找她?” 他道:“她尚未出世。” …… 她问了很多很多,对他的身份半信半疑。 他没有半分不耐烦,用对她的教导让她相信,他确实是有本事感知天命的人。 她所知神族与谢无镜之事,所学神族之术,皆从他身上习得。 他教导了她不到两年,她便被送去乾元宗,他也因不能长留世间而离去。 刚到乾元宗,她对谢无镜其实是反感的。 她厌恶谢无镜拥有太多,或者说,嫉妒。 直到八岁末的一场乾元宗弟子试炼中,他从魔焰兽口中救了她。 她以为他对她有所关注,向他道谢。直到看见他同样救了其他人,才知他根本不在乎他救了谁。 救,于他而言,只是入世的一种体验,身为仙尊的一份职责。 九岁那年,南海国派人来杀她。 那时大皇兄也跟了来。 可大皇兄不知道,在他提醒她之前,谢无镜就已经将南海国的人拦了下来。 在那个黄昏,南海国的人以父皇交代私事为由,要将她带离。 她知若去了,便再难活着回来,因而向赵觉庭求救。 但赵觉庭冷眼旁观。 是谢无镜——那年同样九岁,才初显少年模样的谢无镜道:“听闻南海国主与公主不合,相信两位使者前来带话是为解除误会。虎毒尚不食子,公主不必害怕。” 两句话,字字深意。 听得两名使者心神一凛,揣摩不透他的心思,不敢将她带走。 那一刻她心绪万千。 她知道那救了她的两句话,对他来说,只是随口一言。 她也知,那时的他,已然知晓她在弟子试炼中,抢了他对冠南思的救命之恩。 可他依然救她,不曾对她问责。 看着他站在白玉阶上,俯视众人,步踏夕光,身披霞曜。 她想:那人说的是真的。 谢无镜将成神,他应该成神。 便是从那时起,她真正将他放在心底,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她开始不断回想,那人告诉她的有关谢无镜的一些事。开始好奇,那位让谢无镜看重的公主,是一个怎样的人? 有时她甚至会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想:我与那位公主很像吗?她也长我这样吗? 但是慢慢的,她的想法开始变了。 她也忘了是从哪一天开始。 只记得那是一个听他讲道的时刻。 她仰望高台上的他,突然想: 他这样目下无尘的人,对一个人用情的样子,会是怎样的呢? 她深陷幻想之中,想到他给予一女子最特殊的亲近,给予一女子最温柔的笑意,给予一个女子苍生都不能得到的感情…… 待她回过神来,心像是被攥紧了一样,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那感觉就像是看着山巅雪、云间月,不再平等的俯瞰世人,而为一人落入尘世,落入那人怀里。 她绝不允许! 她想,被俗世所染必定绝非他所愿。 就是从那一刻起,她决心要助他斩情,助他渡劫成神。 数百年来,她一直都在默默地关注他。 她不想恬不知耻、毫无底线地纠缠他,她只是力所能及地陪伴他。 她知道所有人都在说她倾慕他。 但她从不在意。 那些人怎么会懂她的心思? 她又怎么可能像那位公主一样,爱上一个绝无可能落入凡尘的神呢? 这不仅是在骂她愚蠢,更是在玷污他! 她想,他应当也是明白,她对他是没有那样的俗情的。 她奉天命助他为神,以天谕为名行事。 可教导她做谢无镜神使的人,却好似因此舍弃了她。 他们都说她做的那些事恶毒。 可她有什么错? 她会失态,该怪李织愉才是! 她只是想让神永不堕落,只是想做那个仰望高空之月,又最近月的人而已。 是李织愉成了她最大的阻碍,是李织愉勾起了她的恶念…… 李织愉让谢无镜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下底线,本就该死。 而她杀的人,能为了她与神而牺牲,是他们的荣幸! …… 钟莹渐渐从梦中转醒,失神片刻,恢复常态。 她走到窗边,俯视宫楼下。 最近她寝宫周围巡逻的魔军多了起来,且都换成了精锐,今日亦是如此。 战云霄与战银环兄妹,这几天在不经意地将她掌控的事务移交给李随风。 李随风与她议事时,盯着她的眼里,亦总是不经意流露出敌意。 或许李随风以为他自己藏得很好。 但他还是太年轻了。 她被杀机包围过,对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再敏感不过。 灵云界没有钟隐是天谕的消息传开,她也感受不到钟隐的血咒。 想来,是她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是她失算,没想到钟隐那能与她装作相安无事,在她身边苟且偷生数百年的孬种,竟还有玉碎瓦全的魄力。 事已至此,她该趁谢无镜尚未出关离开吗? 倘若他出关后知道这些事,他会如何对她? 第361章 纵使神不在乎蝼蚁,却也会杀死冒犯他的蝼蚁。 谢无镜尤其如此,从不会放过任何冒犯他的人。 除了李织愉…… 他会像包容李织愉那样包容她吗? 钟莹自嘲地笑一声,心中已有答案。 她一身月白鲛纱裙隐泛银辉,立于窗边,如月下仙子,俯视下方巡逻魔军。 这几日她观察了魔军的交班时间,毫无规律。多半是为防她。 不过这样就能防得了她吗? 钟莹静待魔军交接时刻,打算趁他们阵局凌乱,直接杀出去。 突然,房门外传来敲门声。 钟莹眼神陡然凌厉,“谁?” 门外竟传来谢无镜的声音:“我有一事要问你。” 钟莹敛去满身杀意,边走向房门边问,“你何时出的关,怎会来找我?” 门外人不答。 她拿出一把染毒的匕首,紧握手中。用术法推门的刹那,猛然将匕首掷出去,携破空之势,动作狠绝。 谢无镜怎么可能来找她问话? 他若对她起疑,只会杀了她。 她盯着门外之人,看见那是一道高大身影,全身被隐在黑色斗篷之下。 钟莹眸中闪过一丝错愕,“是你……” 门外之人亦对她早有防备。 钟莹脸上错愕神情尚未收敛,眼前便是一黑。 碾压式的强大神力,任谁也无法反抗。 钟莹倒在地上,意识陷入混沌。 再次清醒时,她竟然已在南海国宫城广场之上,被魔军包围。 周围还有几具魔族尸体。 战云霄、战银环与李随风为首,三人蓄势待战。 钟莹调动灵力检查自身。 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异样,反而灵力磅礴,似更上一层楼。 那个让她做神使却又不再与她联系的人,打晕了她,又想帮她逃脱? 他不是已经舍弃她了吗? 钟莹暗暗思量那人究竟要做什么。 李随风恨声质问:“钟莹,为何你会是天谕?为何你要与人勾结陷害仙尊、害我师门!” “当初前南海国主死,我师父担心你受欺负,曾特意率我等来南海国护你,你都忘了吗?” 钟莹从沉思中回神,秀美的眉眼睨向李随风。 她的嗓音还是那样的文弱,“若无我的算计,你们会陪同我回南海国蹚浑水吗。将你们高高在上的怜悯,说成是你们的善意,不觉得虚伪吗?” 李随风怒得双目血红:“我师父虽非什么大善人,却也是行事正派、无愧于心!你做出诸多恶事,不仅毫无悔改之心,竟还践踏我师父一腔善意。” 李随风剑指钟莹,“今日,我便为我师门满门报仇!” 他剑挽长风,剑势凶悍,直取钟莹命门。 钟莹扫视八方,不愿一一应对,“一起上吧。” “既然如此,休怪我欺负人了。” 战云霄不客气,召出凛劫戟,协同李随风攻向钟莹。 战银环召出明王琴,素手拨弦。 霎时魔音震荡四方,与众魔军配合,布下天罗地网的大阵,断绝钟莹生路。 却见钟莹起掌,一股浩瀚威能随势而起,震退众人。 钟莹月白袍袖翻飞,灵气激荡。口中诵念神语之咒,犹如梵音道语,声声摄人心魂。 李随风与战云霄顿时神色凝然,再起绝招攻向钟莹。 琼宇帛自钟莹身后倏然腾空而起,光如月华,利如千刃。 在李随风与战云霄攻向她的瞬间,疾如雷霆,迎上剑与戟。 看似柔软如缎的琼宇帛,竟是铿然一声击断李随风的剑,将李随风打飞。 战云霄亦被震退三丈,他旋身落地,方稳住身形。盯向钟莹的目光越发炽热——那是越发强盛的杀意。 战云霄:“没想到,传闻中温柔如水的南海国公主,修为与功法竟是如此狠厉。” 钟莹满目轻蔑,“如果这也算狠厉,那是你们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神法。” 钟莹周身灵气暴涨,脚尖点地凌空而起。 顿时宛若九天神女降世,一身灵力震动四野。 战云霄脸色一变,脑中警铃大作,腾空而起,以倾力绝招攻向钟莹。 战银环琴声骤变,由攻转防。魔军亦在其引导下,转为防御之阵。 钟莹睥睨众人,轻语:“龙鱼承祖,玄炁在吾。天地万法,借映吾身。” 霎时,云静,风止。 随即,震撼天地之势由她之身,倾覆四野,犹如天威席卷。 战云霄首当其冲,未能近身便被击飞,呕出一大口血。 战银环琴弦崩然挣断,亦是口吐朱红,随众魔军在哀嚎声中被掀倒在地。 钟莹翩然落地,信步踏过魔军,“这才是真正的神术。” 战银环吃力地撑着琴站起,“那日在魔界紫夜楼,阻我救李织愉之人,是你!” “是我。改你记忆之人,亦是我。” 钟莹柔声道,“尔等无知下修,还想阻我吗?” “尔等,拦不住我。” 她抬手,隔空打飞战银环。 战云霄立刻强撑站起,飞身接住战银环,兄妹二人双双落地,再度呕血。 钟莹睨着他俩:“我有我的使命,本无意伤你们,要怪就怪你们拦了我的路。” 第362章 钟莹抬手,琼宇帛缠绕她周身,再现杀招。 忽听身后传来一声问:“你的使命是什么?” 钟莹瞳孔收缩,愕然回眸。 无垠黑夜之中,身穿天魔战甲的人站在她身后。 他的视线穿透天魔兽面注视着她,骇人心魂。 钟莹怔然与他对望,霎时明白: 从他允她做南海国主起,她便入了他布下的掌控。 是他先前根基尚未恢复,不知她的底细深浅,才不曾对她下手。 她该感谢他不曾低估她吗? 钟莹霎觉心口如遭重掌,万般沉重。 钟莹被下了封口咒,无法向谢无镜说明那人泄露给她的天机。 她只能幽怨道:“谢无镜,你这般对我,终有一日当你明白一切,你会后悔!” 说罢,她持琼宇帛反身飞离。 然而天魔枪破空而来,携骇人杀意强势镇压。 同为神族时期的至宝,天魔枪一对琼宇帛,缠斗不休。 钟莹愕然回首,就见谢无镜掌风凌厉,直盖她天灵。 掌碎天灵,绝无生路。 远比剑招狠绝,不给她留半分逃生余地。 钟莹立刻召回琼宇帛挡住这一击。勉力再运神术,倾一身之力攻向谢无镜以求脱身。 谢无镜召回天魔枪,掌运雷霆之术。 神术相击,鏖战数百回合,终是钟莹不敌。 琼宇帛被天魔枪击落在地,如挣扎的白蛇,逐渐没了动静。 钟莹随之摔落在地,被雷霆击中的命门处,漫出一片殷红。 血渐染红月白鲛纱裙,如血雾遮月。 钟莹望着漆黑天空,仍不敢置信,他竟真的杀她。 她盯着谢无镜,嘴唇发颤,口角溢血:“为……为什么……” 谢无镜反问她:“针对李织愉,也是你的使命?” 钟莹难以置信,话语混着血嗤笑:“你……为了她……杀我?” 战云霄扶着伤重的战银环骂道:“传闻你温和柔婉,待人和善,没曾想竟然是个疯婆子。你多次谋害太祖,要你命理所当然,与李织愉何干!” 谢无镜问钟莹:“李织愉也有使命吗?” 他到现在还在想着李织愉。 钟莹讥讽地笑出声,不答。 谢无镜,既然你执意堕落。你就带着疑问与心结,与李织愉过她所剩无几的余生吧! 钟莹喷出一口血,瞳眸涣散,倒映着谢无镜的身影,再无生息。 谢无镜命人去查看钟莹。 李随风主动请缨,踉跄上前查看,摘下钟莹的储物袋,回报:“气息已绝。” 而后他掌运灵火,欲将钟莹尸体烧成灰烬。 火将落到钟莹身上的刹那,天空突然一片火光,烧红了黑夜。 魔军仰头,惊骇道:“天火,是天火!” 众魔军立刻启阵抵挡天火。 一片混乱之中,谢无镜面色冷然,亲自动手毁尸。 突然一道身影竟随天火从天而降,打散谢无镜术法。 此人一身黑色斗篷遮掩全身面貌,欲将钟莹尸体带走。 谢无镜掌运杀招,直逼此人面门。 掌风强劲,掀开此人斗篷。 斗篷之下,竟是一张神界陨灭之时就该一同消逝的谪仙之貌。 他反手生生接住谢无镜一掌,身形不动半分。 骨环里发出震惊之声:“谢世絮?!” 谢世絮,谢无镜的爹! 谢无镜不为所动,召出鬼神不知,玄黑长刀隐于黑夜,杀意凛然。 谢世絮却是气息骤变,翻覆手间,无匹神力席卷天地。 神风狂乱,迎面一击。 谢无镜以刀招架,顿感神力贯穿四肢百骸,震得他喉中腥甜。 待神风歇下,此人与钟莹尸体,已不见踪影。 这一招,更让人确定——他就是谢世絮。 谢无镜眸色深沉。 魔军中有人惊愕地结结巴巴:“神……神,那人是神?!” 战云霄与战银环亦是面面相觑,不敢置信方才那人身上可怕的威压。 李随风:“神?当世怎么会有神?定是此人有某种特殊传承,如钟莹继承了龙鱼血脉一般,使了神术作障眼法。” 纵观钟莹布局,他已知晓: 他满门师兄弟的性命,在钟莹计划里,竟只是拿来恐吓织愉去杀魔太祖的工具! 李随风手攥成拳,愤恨道:“倘若他真是神,却还偏袒钟莹这等杀我满门师兄弟、让他们死无全尸的恶人。那便是神明无道!难怪当初神族会灭!” 谢无镜默然调息,若有所思。 骨环惊讶得难以回神,愣愣道:“老谢?那真是老谢?谢无镜,你说话啊,你觉得那是不是你爹?” 谢无镜:“应当是谢世絮。” 骨环惊怔:“他怎么还活着,还有神族之力,和钟莹那种人狼狈为奸?” 谢无镜沉默许久,抬眸望无垠苍穹,轻声念:“奉天之命,行天之道……天、谕。” 天火消散,漆黑夜幕若无间之深渊,又如万物元始之混沌。 骨环好似想到什么,“难道,是谢世絮要杀你?他培养出了天谕,设计让你背离大道,以便时机成熟,他来夺舍你?” “你认为,他和你一样喜欢夺舍吗?” 谢无镜还是那般寡淡神情,并不在乎此等威胁,对魔族下令:“全境搜查天谕尸体,哪怕化成灰也要确定,她真的死了。” 第363章 骨环气结:“什么叫我喜欢夺舍,我是没得选!他现在被逼得只剩残魂,为保神族延续,也不是没可能会和我一样啊!那你说,他不是夺舍你,是想做什么?” 谢无镜沉吟许久,“救世。” 骨环一愣:“救世?” 谢无镜望天。 漆黑夜幕,还残留着天火的硝烟。 骨环:“三界要完蛋了?” 谢无镜:“或许。” 骨环嗤了声。 它还是觉得谢世絮是要夺舍。 谢无镜不懂,但它懂: 谢世絮为神族几乎付出了全部,如何甘心放任神族就此消亡? * 春光明媚,春风和煦。 织愉惬意地躺在廊下,身边放着茉莉香茶、核桃杏仁糖酥,手上拿着话本。 脑子不用动,耳边很清静。 幸福感油然而生。 这样的日子,就算让她再过一辈子她也愿意。 织愉翻看话本,啜饮一口茉莉香茶。 忽听香梅急声道:“夫人,夫人。” 织愉淡定地问:“什么事?” 仙府虽被封,但封不住奉仙族。 奉仙族时不时出门查探消息,香梅这几日时不时来给她汇报奉仙族打探来的灵云界动向。 灵云界局势一天一个样。 可能对香梅来说挺震撼,但对于织愉来说,还不如话本剧情来得震撼。 灵云界那些新出现的什么门、什么派、什么新栋梁,她一个都没听过。 香梅跑到她面前:“夫人,天谕死了。之前死的那个竟然是假的,这次这个才是真的。您绝对猜不到天谕是谁,天谕竟然是钟莹!” “嗯?” 织愉咽下茶水,睁圆了杏眼,“你说什么?” 香梅激动不已:“天谕是钟莹!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 织愉严肃地打断:“上一句。” 香梅笑得像个真正的恶毒女配,幸灾乐祸至极,“钟莹死了!” 钟莹死了? 钟莹死了! 钟莹怎么能死! 织愉脑中一懵,“她怎么死的?你确定她真的死了吗?” 香梅大笑:“当然,是魔太祖亲手杀了她!” 织愉呼吸一滞,捂住心口。 她感觉自己可能也要死了。 最重要的女配被男主杀死了,这本书还能继续发展吗? 谢无镜怎么能杀了钟莹! 就算要杀,不能先杀了她,让她完成她的任务去投个好胎,再杀吗! 织愉将手中话本放到一旁,神情惶惶地望着天。不知天道是否会因此要她性命。 紧接着又听香梅道:“可惜她的尸体被人抢走了,不能让我拿来泄愤!” 织愉一怔,松了口气。 根据她看话本无数的经验,没有尸体就是假死。 也许钟莹以后和谢无镜,自有一段纠葛吧。 有点话本那味了: 男主有白月光,女主默默陪伴,他却无动于衷。直到白月光的恶毒暴露无遗,女主被误会,死在男主手下,男主幡然醒悟。 多年后,女主竟重生归来,原来当年竟是假死…… 织愉撇撇嘴,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嗔怪地睨眼香梅: 臭香梅,说话大喘气,差点吓死她了。 香梅没留意到她的眼神,自顾自地思索,“现在魔太祖正下令全境搜查她的尸体呢。也许是因为担心她身怀龙鱼血脉,尸体被抢走,会被炼作邪物?” 织愉翻阅着自己手中甜甜的话本故事,心道:也有可能是因为狗血话本都这么写。 香梅:“总之,魔太祖要找钟莹尸体,魔军大批进入灵云界,在除四海国的其他地方大肆搜查。” “这引起了灵云界修士的不满,据说已经爆发了两轮冲突,魔界与灵云界各有死伤。因此,魔界似乎又有要率军攻打灵云界的意思了。” 香梅皱起眉头,眼神狠厉,“不过魔界嚣张不了多久。仙尊已经回来,他早晚会灭了魔太祖,打退魔族,剿灭当初背叛他的所有人!” 织愉喝口茶,敷衍地“嗯”了声。 香梅立刻补充:“除了夫人。仙尊绝不会伤害夫人的。” 织愉心道未必。 她对香梅笑笑,打发香梅去给她做晚膳。 香梅作为最标准的狗腿型恶毒女配,完全沉浸在钟莹已死的喜悦中,乐呵呵告退。 织愉继续喝茶吃糖酥,看她的话本。 暮时,月上柳梢,天色渐暗。 织愉睡在廊下假寐,等着香梅来叫她吃晚膳。 又听见香梅跑来,急声道:“夫人,夫人!” 织愉懒懒地闭着眼睛问:“什么事?” 香梅:“魔太祖来了,就在门外。魔军让您开仙府禁制。” 织愉随手开了禁制,睁开眼问:“晚膳做好了吗?” 香梅无言以对。 魔太祖曾对夫人下杀手,夫人竟然就这样放他进来了! 想起夫人曾和魔太祖有过一段过往,香梅明悟:或许一切都是夫人与魔太祖计划好的。 香梅拧眉:“您别忘了,仙尊已经回来了,您还有仙尊呢。” 对上香梅控诉的眼神,织愉恍惚觉得自己成了负心汉。 没法儿解释,织愉打发香梅去做饭,闭上眼睛继续睡。 第364章 没一会儿,她听见他的声音在她侧上方响起,“天尚未暖,入夜寒凉,回屋躺着。” 谢无镜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没有睡。 织愉睁开眼,装出藏着些许害怕的样子,茫然地望着谢无镜,好似不知开口说什么。 其实她有好多话想说。 比如——谢无镜你发什么疯竟然把钟莹杀了!若不是钟莹应当有特殊机缘,咱俩都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比如——谢无镜你什么时候恢复身份?我现在演戏演得很辛苦你知不知道! 再比如——听说你入伏龙阵受了伤,伤势可痊愈了?疼吗? 但作为一个恶毒女配,面对反常且和她有仇的男主,她理所当然要谄媚又恐惧。 在她假惺惺的作态中,谢无镜弯腰将她抱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16 20:00:08~2024-03-17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竹簌簌 53瓶;。。 40瓶;梅花小姐姐 20瓶;贪玩、叮咚66 10瓶;lolo? 9瓶;黑猫 3瓶;佳人、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悲伤玉米排骨汤、3962459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28章 [vip] 亲口喂药 他穿的是天魔战甲, 脸上没再戴天魔兽面。 织愉靠在他怀里,暗暗吐槽:这战甲还是那么的硌人。 谢无镜走进房中,将她放在床上。 织愉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垂首作谨小慎微状, 嗫嚅:“你……你来找我, 有什么事吗?” 她一袭绿燕花枝春衣, 裙纱轻薄微皱, 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臂。手臂上柔嫩的肌肤, 被他的战甲硌出些许刺目的红印。 此刻,她正顺从地躺在水蓝衾单上,如一只娇弱不已、无力反抗的鸟儿。 谢无镜手掌覆上她的手臂, “为何不喊疼。” 你自己硌我你不反思,还问我? 织愉在心里骂他,垂着眼帘道, “不敢。” 谢无镜:“我不会伤你, 你如从前那般便好。” 真的吗? 织愉也不喜欢这样畏畏缩缩,昂起头来指责他,“你若真像从前那样,就不会用战甲来硌我。从前你才不会有这样的疏忽。” 谢无镜:“我想听你主动喊疼。” 他竟是故意的! 织愉难以理解, “你非要我疼,是想要我弥补你过去的疼?” “我没这么想过。” 谢无镜轻抚她的脸,“我只是希望你像从前那样,有什么都说出来。” 织愉半信半疑:“真的?” 谢无镜:“真的。” 织愉试探着抬起手, 抚他手背。 谢无镜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眸淡了冷意。 他的手不似从前寒凉, 有了些许暖意。 仿佛一切真的在向着从前变化,他还是那个手掌温暖的谢无镜, 会捧着她,让她依旧做娇纵蛮横的公主李织愉。 虽然织愉不懂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但既然有的选,她可不想唯唯诺诺,忍气吞声到死。 她打开他的手。 谢无镜瞬间气息微沉,凝视她的眼眸静得近乎死寂。 织愉无所畏惧,“你生气了?” 谢无镜:“有一点。” 织愉:……你也太坦诚了。 她心里又有点怕了,但还是张开手臂,“谢无镜,抱抱我。” 谢无镜默然须臾,转身走开。 织愉轻哼一声。 看吧,看吧,他就是还怀恨在心! 恐怕他是想要算计她,骗她感情,然后抛弃她,让她也尝尝他的痛苦,再把她折磨至死! 看他恶心得,连抱她一下都难以接受了。 织愉心里生气地揣测他,注视他走到屏风后。 紧接着,屏风后传来卸甲的声音。 织愉疑惑地眨眨眼,将身子探出床,歪头去看。 隐隐可见,谢无镜朦胧的身影,正慢条斯理地卸下战甲。 他内里穿了一身玄金的武服,腰带上有金饰镶嵌。 将腰带解开时,织愉望着那金色在晃动,瞧着他劲瘦的腰,挺翘的臀,笔直的长腿…… 她不由得脸上发热,身体有些发燥。 这不能怪她。 她身中囚龙之毒,而他是龙,天生就对她具有极强的吸引力。 织愉娇哼了声,闭上眼睛,别过头去,不看了。 她等了会儿,听不见谢无镜半点动静,又有点好奇。 转回头想再看眼谢无镜,就见一抹玄色挡在眼前。 旋即一双手臂将她猛地抱入怀中。 织愉撞在他胸膛上,错愕地低呼一声。 只觉他手臂抱得太紧,紧得她胸都挤在他身上,压疼了。 织愉嗔怪地拍打他,“你弄疼我了!” 谢无镜略松了力度,但也只是松了一点。 织愉仍旧全身被他圈在怀中,被他按着腰背压在他身前。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枕头。 像她有时睡觉,喜欢紧紧抱在怀里的那种枕头。被抱得严严实实,好像要与抱她的人嵌合成一体了。 织愉手足无措地愣了须臾,缓缓回抱他,将脸放在他肩头。 虽然被抱得太紧密,但是很安心。 起码在这一刻,她可以忘记害怕他会杀她。 第365章 夜色渐秾。 门外传来香梅的声音:“夫人,晚膳好了。” 织愉拍拍谢无镜,示意他松开她。 白日太阳好,她穿一身寝衣不觉冷。 晚上有些凉了,谢无镜拿出冰台色女子裙袍给她穿上。 织愉伸着手让他帮忙穿,质问:“这是谁的衣裙,你哪来的?” 他买的,还是某个女子的? 织愉冷眼睨他。 谢无镜:“你的。先前在陵华秘境时,你说我不给你备着你要用的东西。出来后,我便留了些放在芥子中。” 她从来没有用到过,故而一直放到现在。 织愉“哦”了声,弯弯嘴角。 她买的衣裙太多,她记不住。 穿好衣裙,她穿好鞋跳下床,与谢无镜一同走出卧房。 香梅在门外虎视眈眈地盯着,试图警醒夫人——仙尊已经回来,可别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了! 门一开,却见夫人与仙尊一同走出,香梅顿时傻眼。 她朝他们身后望望,不见其他人。香梅嘴巴开合,语无伦次,“夫人,你,仙尊……” 织愉会意地对香梅点点头,竖起手指示意安静。 她懒得多费口舌解释,太麻烦了。 香梅欣喜若狂,当织愉要她保守这个秘密,目光灼灼地跟在谢无镜和织愉身后,一路跟到膳房。 她还要跟,谢无镜回眸扫她一眼。 她立刻顿在原地,仍旧满面惊喜,激动地喃喃自语:“原来夫人知道魔太祖就是仙尊,才对魔太祖那般特别的吗?” 织愉听见这话,斜她一眼:多嘴。 她听得见,谢无镜自然更听得见。 他神色淡然地与她一同落座,虽无笑,却让织愉觉得他周身气息不那么冷硬了。 织愉不做解释,夹了只虾到谢无镜碗里。 而后她自己夹菜自己吃,刚吃两口鸡翅,剥好的虾递到她嘴边。 织愉眼睛笑成弯月,转面注视谢无镜,一口将虾吃掉。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懂她——夹虾给他不是给他吃的,是让他剥的。 谢无镜继续夹虾剥好喂她。 直到织愉吃饱,她把最后一只虾喂给他,才作罢。 香梅在门外候着,听屋里的动静已经吃完,立刻敲门行礼,进屋,端上一盏药膳。 织愉原本喜滋滋的脸瞬间垮下来,面无表情地凝视香梅——你故意的吧? 香梅确实是故意的。 荔枝刚没的时候,夫人还会每天喝几口药膳。但从三天前开始,夫人已经一口都不喝了,她怎么哄都哄不了。 虽然知道这么做会得罪夫人,但为了夫人的身体,得罪就得罪了。 “先前仙尊吩咐我务必每日为夫人准备药膳,看着夫人喝下去,香梅未能办成。夫人她……” 香梅将织愉和她的过招一五一十说清,屈膝请罪:“香梅办事不力,请仙尊责罚。” 谢无镜凝视织愉。 织愉的视线开始乱飘,一眼都不敢看谢无镜。 不论谢无镜对她有何种谋算。 那药膳确实是好的,是她辜负了他的心意。 织愉眼珠转了转,实在受不了谢无镜一直这样盯着她。 她可怜兮兮地对谢无镜道:“那药膳太苦了,我吃了药膳,就没什么胃口吃别的,我才不吃的” 香梅拆台:“夫人吃了药膳,确实胃口变小了。但饭还是照常吃,只不过零嘴吃少了。” 织愉瞪向香梅,咬牙切齿地拿袖子打她,“闭嘴,你闭嘴!” 轻飘飘的袖子打在身上根本不疼。 香梅昂首挺胸,毫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只要夫人过得好、身子好,哪怕被夫人打死,她也心甘情愿。 织愉拿她没办法,冲谢无镜嚷嚷:“你要信我!” 谢无镜握住她的手腕。 织愉冲他眨巴眨巴眼睛,正开心他的放过,就感到他的手指压在她手腕上。 他在给她把脉。 织愉撇了撇嘴,别过脸去不看他。 谢无镜把着脉,对香梅道:“下去领罚。” “是。” 香梅慷慨激昂地领命离开。 “等等!”织愉叫住她,“罚就算了。” 谢无镜不说话。 织愉就当他默认,对香梅道:“听到了吧,罚就算了,下去吧。” 香梅笑盈盈应是退下。 膳房内,织愉独自承受谢无镜的沉默,感觉自己真的好大义凌然,好大度。 香梅出卖她,她都不计较。 谢无镜神色微沉:“你身子大不如前,你感受不到吗?” 织愉眼神飘忽,不语。 其实她很早就感觉,她一天比一天更容易疲倦。不过她以前也很爱睡,对她影响不大。 而且剧情发展到如今,她注定命不久矣。又何必再吃苦药,折磨自己。 最后的日子,她当然是想要多快乐就有多快乐咯。 织愉在心里犯嘀咕,恍惚听见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 谢无镜声音轻缓:“若实在吃不下药膳,我不逼你。” 织愉欣喜得眸中一亮,转瞬又不大高兴。 变了,谢无镜真的变了,不像从前那般,想方设法地为她好了。 他对她的放纵,就是不上心! 织愉不咸不淡地“嗯”了声,起身,“我吃饱了,回房休息。” 第366章 谢无镜与她同行,“药膳不吃,但要吃别的。” 织愉沉闷的情绪又活跃起来,“什么?” 谢无镜:“回房喂你,每日一口即可。” 一口,勉强能接受。 织愉点点头,脚步轻快地回房。 她已做好心理准备,回了房中便等谢无镜将那一口拿给她。 谢无镜将门锁上,走近她。 织愉看着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近得有些过分了。眼里的期待变成茫然。 谢无镜从芥子取出一玄金瓶,不把瓶给她,反而放在他自己唇边浅抿一口。 而后,在她茫然的目光中,他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 独属于他的冷香登时充斥了她的呼吸,浓郁得仿佛她已和他融·为一·体。有软物被抵入她口中,只有微末大小,但太苦了。 是药膳千百倍的苦,苦得织愉下意识躲避。 谢无镜一手按住她的腰背,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强行将那苦物送入她喉中。 织愉本能排斥,但还是吐不掉。最终苦物滑入她的喉咙,谢无镜的强势方才撤退。 织愉眼角含泪,瘫软在他怀中。 过分的亲昵,隐隐勾动她体内的囚龙之毒。 她咽了两下口水,将口中苦味咽下去,大口喘·息着,双手攀在他肩头。 很奇怪,苦味散了,口中还充斥着他的气息,甚至还有一丝回味上来的甜腥。 谢无镜手掌轻抚她的背。 有仙神之气涌入体内,拨散了她的无力。 织愉眼眶仍泛着红,眸光潋滟,耳廓赤热,“你以后,都要这般给我喂药?” 这就是梦里那模糊的、他对她不可描述的报复吗? 谢无镜扶着她腰,领她往床榻走,“此物神力刚猛,药膳中的其他药是为了缓解刚劲。若你不吃药膳,便只能由我化解,然后喂给你。” 织愉羞赧地垂首不语。 谢无镜扶她在床上坐下,“我无意冒犯,请你忍耐。” 织愉一愣,无语得险些对他翻白眼。 谢无镜,是我高估你了。 她“嗯”了声,故作漫不经心:“这是什么东西?” 谢无镜:“龙肉。” 织愉惊讶:“哪来的龙肉?” 谢无镜与她对视,不语。 他坦然的眼神,让织愉有了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是你的肉?” 第129章 [vip] 等她证明 谢无镜轻抚她发顶, 默认。 织愉想也不想地扑向他,扒他衣袍查看:“你割的哪儿的肉?割了多少?为什么给我吃你的肉?” 谢无镜气息微沉,将她按坐回床上, “是龙身上的肉, 化为人身便看不见了。你需要足够的神力养身。” 但他不是神, 没有神力。 龙角未寻得, 剩余龙角粉已被他用作拔除魔根, 重塑根骨。她只能吃龙肉了。 织愉五味杂陈地问:“是因为你伤了我的灵脉, 所以这么做吗?” “是,也不是。” 谢无镜道,“你还记得我曾说过, 凡人不能修道吗?” 织愉:“我的身子是因修道才有异的吗?伤寒难愈,受伤难愈都是因为我修道?” 谢无镜:“嗯。” 织愉心中暗骂: 真是阴险!天道定然也知道她不能修道,却还是安排她必须修道的剧情, 这分明是要她毫无退路, 结局必死。 但转念想想,今世受点苦,永生逍遥快活,挺值的。 织愉问谢无镜:“我要吃龙肉到什么时候?” 谢无镜:“看情况。” 织愉心情复杂。 虽以龙肉称呼, 但她清楚地知道那是谢无镜的血肉。 让他亲口喂她吃他的血肉,这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织愉无可奈何地抿了抿唇,口中仍有独属他的冷香。 她在床上躺下,想了想, 还是对谢无镜道:“你也要保重身体。” 可别割肉喂她,把他自己割没了。 谢无镜眸光柔了下来, 轻抚她的脸,“好好休息, 明日我带你出去逛逛。” 他没有与她同眠的意思,织愉问:“你不睡吗?” 谢无镜:“我有事要处理。” 魔族的事,寻龙角的事,寻钟莹尸体的事…… 织愉脑海里冒出许多事,叹他真是忙。点点头,合眼休息。 谢无镜坐在床边陪了她一会儿,直至她沉睡过去才离开。 * 翌日清晨。 织愉醒来时,在谢无镜怀里。 她昨夜已感到他回来,在她身边睡下,将她抱入怀中。 但今日一早睁眼看到他近在咫尺的面容,还是会发愣。 既习惯,又有点不习惯。 实在是太久没睡在一起了。 织愉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伸手抱住他,再度把脸埋入他胸膛。 紧接着,她感到谢无镜抚了抚她的背。 他问:“想好今日去哪儿玩了吗?” 他温热的手掌将她带回到在尧光仙府的时候,有种安适在心间油然而生。 织愉懒声懒调:“去柳坊大街。” 话虽如此,她依偎在他怀里,还是懒得动。 谢无镜放任她赖床,自己起身,去屏风后换衣袍。 他换好后才来叫她,织愉趴在床上已经差点又睡过去了。 第367章 她迷迷糊糊地下床,从衣柜里选了一套栀子戏鹊春裙,站在衣柜前就脱了寝裙和小衣。 穿上嫩鹅黄花枝小衣,织愉稍微清醒了点,冷不丁想起谢无镜还在房里。 她回头偷瞄他,恰对上谢无镜注视着她的视线。 他的眼神很平静,没有半分旖旎,自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虽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换衣裳,但织愉还是对他道:“转过去。” 让她穿到一半,自己挪到屏风后是不可能的。 以前他都是很自觉地不看的。 谢无镜默然,与她对视片刻,才垂下眼帘。 织愉慢悠悠地换好衣裙,到梳妆台前坐下。 伸手要拿木梳,谢无镜先她一步拿起。 织愉抬眸,从镜里看到他无声无息站在自己身后,为她梳长发。 她没叫他转过来,想来是他听到声音便过来了。 织愉放松下来,让谢无镜给她梳头。 谢无镜盘发髻的手艺不错,选首饰的品味也好。 发髻梳好,织愉摸摸发上的簪钗,心想自己这种人,还是比较适合有人伺候。 今日阳光正盛,她挑伞又费了番时间。 待走到柳坊大街,已近午时。 谢无镜为她打着伞,她逛得兴致勃勃。 今日也有那卖糖葫芦的,这会儿稻草杆上还有很多串。 织愉一口气全包圆了,灵石自然是谢无镜付。 小贩还记得她,热情搭话:“今日阳光这样好,夫人为何打伞?” 织愉让谢无镜帮她把多余的糖葫芦放进储物戒,吃着糖葫芦道:“怕晒。” 小贩笑:“夫人真是娇客。对了,夫人腹中孩儿可还好,还是那样闹腾夫人,让夫人没有胃口吗?” 织愉瞄了眼谢无镜,对小贩笑笑,让小贩自行领会。 却听谢无镜道:“很好,没闹腾了。” 小贩笑逐颜开,转念又面露惆怅:“最近不知怎的,山楂果越结越少。按照这个情况,以后夫人恐怕吃不到糖葫芦了。” 织愉拧眉,诧异地“啊”了声。 她问谢无镜:“今年长不出,难道以后就不会长了吗?荔枝也是吗。” 谢无镜:“没见到树,说不准。” 织愉眸光黯淡,颇为怅然。 小贩:“若长不出山楂果,那树我打算卖掉,拿些灵石转行干别的。我看夫人富贵,上回还有城主带侍女特意来为夫人买糖葫芦。夫人可要去看看我的树,考虑考虑将树买回去留个纪念?” 织愉思量道:“也可。” 她今日来柳坊大街,主要就是为山楂而来。 小贩扛着已经光棍的稻草杆,领他们往家走,“我看夫人一次性买这么多,是打算回家去了吗?正好我家里还有些山楂果,也可以一并卖给夫人,夫人回去后,可以留着慢慢吃。” 织愉点点头,和谢无镜并肩走在小贩身后。 穿过最热闹的街市,房屋渐平,颇像凡界山间村落。 一眼便可看到不远处的梦神山,宛若世外闲居,是另一番风景, 织愉瞥见梦神山上的隔世梦花林,目光倏然顿住。 那些在去年中秋因战损毁的隔世梦花树,竟生出了新绿。 谢无镜:“是梦神山里神气外泄所致。” 织愉闻声看向谢无镜,突然很想问问他: 再见这座山、这片林,他就不会联想到她心狠的背叛、绝情的话语,不会再生怨恨吗? 但她不是傻子,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稳了稳心绪,“哦”了声,“原来如此。” 谢无镜注视她:“绝无可能复生的树都已重焕生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永不可解的呢?” 织愉怀疑他说的不是树,是别的。 但她没有证据。 她弯了弯嘴角:“那你能让今年的荔枝和山楂长出来吗?” 谢无镜:“可以试试。” 织愉眼眸笑弯,眸光流转,瞧他发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莲冠,忽然道:“你待会儿为我把山楂树买下来,我——” 她顿住。 谢无镜看着她,等她接着说。 织愉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个发冠,“我将此物送你。” 这发冠通体银黑,清雅大气,冠上蓝黑魔英宝石在日光下泛出星蓝流光,与他今日花青银丝袍甚配。 这发冠是当初在魔界,她想拿神冠换的那个。 那时骨环跟随,还在他耳边嘲讽:“这女人拿神冠换普通男人东西,真是暴殄天物!不知道又要拿这个去哄骗哪个男人。” 谢无镜望着发冠,冠上流光映入他眼里,仿佛星落入了他眼中。 小贩“哎哟”一声,佯装苦恼:“夫人都这么说了,看来今日我这树不卖也得卖了。” 织愉笑盈盈的:“既然如此,此物就是你的了。” 她将发冠递给谢无镜,谢无镜抬手去接,她又收回,“我为你戴上。” 他们走至村落小林中,寻了一块大石。 织愉叫谢无镜在石上坐下,走到他身后,解他发上莲冠。 手指触上他微凉的发丝,织愉轻抚了抚。 她很少刻意去碰他的头发,手感果然如看上去的一样好。 若非知道这是他天生的,她都想问问他是怎么保养头发的了。 织愉将他的莲冠收起,将银黑发冠为他戴上。 第368章 小贩在一旁等他们,“夫人与公子感情真好。” 织愉笑而不语,为谢无镜戴完发冠,恶作剧般,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拍拍他的头,“好了。” 要是能把他脸上的面具摘下,就更好了。 可惜他现在还没恢复身份。 谢无镜嘴角弧度放松,似是心情不错。 他站起身,牵起她的手,跟在小贩身后继续走。 织愉的手完全被他包裹在掌间,她默默挣了挣。 他不松开,反而握得更紧,紧得让她的手不得动弹半分。 他的神情也慢慢冷了下来。 织愉嗔他:“你弄疼我了。” 谢无镜稍稍放开,仍是紧得她手如被绑缚。 她较劲般在他掌间挣扎,终于将手掌转过来,与他掌心贴着掌心。 然后,她微弯手掌,握住他的手。 谢无镜看她一眼,眸底似有诧异。 他牵了她的手,就无法为她打伞。 织愉头靠在他手臂上,笑盈盈地依偎着他,借他身影给自己挡太阳。 小贩垂眸望着地上倒映的二人靠在一起的影子,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快要走出密林,小贩道:“公子,夫人,到了。” 织愉朝前望去,瞧见一木屋坐落在山脚,却看不出附近哪个是山楂树。 她启唇,还没来得及问树在哪儿,眼前闪过数道刀光剑刃,携铺天盖地的杀意,直冲她与谢无镜而来。 织愉错愕地瞪大眼睛。 谢无镜将她护在怀中,将刀剑震飞。 织愉从他怀里抬起脸来,见林中跃出数道人影,包围了她与谢无镜。 小贩趁此时机已跑得不见踪影。 而这些围攻者竟是天命盟众护天者。 十个人,一个不少。 织愉一眼瞧见在其中的柳别鸿,难掩震惊之色。 别人围杀谢无镜,是他们走投无路、他们蠢。 柳别鸿算是个聪明人,目前又已投靠魔族,且身怀秘法,就算死,定然也会最后死。 他这般做又是为何? 柳别鸿对上她的视线,伸手拦住欲再度围杀谢无镜的众人。 澜尽娆目光在柳别鸿与织愉间流传,冷哼一声,上前道:“谢无镜,我知道你没有被夺舍。先前将我们困在桑泽城,为的就是将来取我们性命。” “赵觉庭、天谕都已经死了。马上就轮到我们了。我知道我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先前的逃跑,只是让你掉以轻心的障眼法。” “瞧,你这不就入套了?” 澜尽娆讥笑,目光定在织愉身上,“说起来,我也要多谢我们的盟主与我们配合。若没有她,此计也不会成功。” 其余护天者闻言,眼眸微眯。 孤痕子:“谢无镜,此地不会有魔军前来助你,今日便让我等与你一决生死吧!盟主为何还不过来,你该不会对他心软了吧?” “今日能布下此局,全靠盟主。我知盟主还想假意保持中立,以便败了后还能够脱身,但是抱歉。” 澜尽娆祭出一身毒香,冷笑:“今日不是我们死,便是他死。我们可不能再允许盟主你独善其身了。” “你放屁,你们的谋划关我什么事!” 反派就是反派,真是阴险狠毒,竟然把她拖下水。但凡谢无镜真的信了,她就是第一个被打的。 织愉对谢无镜不断摇头:“不是我,我不知道他们的谋划。” 谢无镜垂眸凝视她,唇抿成一线,眸色微深。 他搂着她的手,却不如先前用力了。 他在等。 等她用实际行动证明她的话。 等她选择走向对面,还是留在他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17 20:00:08~2024-03-19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01宝宝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殇 111瓶;22769216 43瓶;黑猫、奈柠、绿茶青梅 40瓶;45330129 31瓶;叮咚66、蛋炒饭、我追的文都没更 10瓶;橘子、纸鸢、十三.、发呆的小绵羊 5瓶;呆毛、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随便看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30章 [vip] 不要信她 澜尽娆见谢无镜仍旧对织愉没有杀意, 未免织愉再过多解释,低喝一声祭毒攻向谢无镜。 其余人立刻应声围攻。 柳别鸿迟疑刹那,混入战局, 直向织愉而去。 未等到他拉开织愉, 谢无镜已先一步松开织愉, 一掌将她推到三丈外, 召出一身天魔战甲。 织愉跌出战局, 摔在草丛上。被谢无镜那掌打得不疼, 倒是屁股摔得有点疼。 她爬起来愣了愣,想了想还是躲到了树后,免得被牵扯进去, 解释不清。 她思索着澜尽娆等人怎会知道谢无镜身份,又是如何在魔军眼皮底下布下这一局。 很快她便想到答案——是柳别鸿主导了这一切。 灵云界这一方,除了她, 只有柳别鸿知道谢无镜兽面下的模样。 定是柳别鸿带香梅去找糖葫芦小贩, 知道她生辰那日,她与谢无镜夫妻相称,从她身上确认了魔太祖的身份。 也只有柳别鸿,能支使不问世事的柳坊小贩, 参与到这场布局中。 第369章 柳别鸿竟然利用她! 织愉眉目沉沉地盯着柳别鸿,心道自己原来也有瞎了眼,看错人的时候。 今日护天者都是穷途末路之辈,都抱着同归于尽的心, 势要除掉谢无镜。个个招式狠厉无比,比半年前那场围杀更不留后手。 林中风起杀阵现, 是他们绸缪多日,为杀谢无镜而做下的准备。 谢无镜本就有伤在身, 加之魔根刚除,日前与钟莹一战、与谢世絮对掌相击动用元功。此刻再遭众灵云界诸位魁首围杀,应对之间,不复从容之态。 东方毅冷哼:“柳城主谋算的果然没错。让天谕消耗完他的功力,才是对他动手的最好时候。” 织愉悬着心观战。忽见混乱中,有一人趁乱从战局中脱出,直奔她而来。 是柳别鸿。 织愉立刻召出九曜太阴护身,拿出控制护天者们的十一珠手链,“再过来,我就要你暴毙而亡!” 柳别鸿:“慢着,我是要带你走。” 他收起手中展出锋利刀尖的银骨折扇。 织愉仍旧警惕地与他保持距离。 见她这般抗拒自己,方才却不知从谢无镜怀中逃离,柳别鸿蹙眉:“你难道忘了,三月那夜,谢无镜伤了你的灵脉,险些要你性命吗?” 织愉:“当然没忘。但比起利用我,还拉我入泥沼的你们,我宁愿相信谢无镜。” 柳别鸿没想到她竟会是这样的态度,“难不成你还认为,谢无镜仍是当初的那个百般纵容你的谢无镜?你与他的仇比我们还深,你当他那样的人,会放过你?” 织愉:“不一样。或许谢无镜会杀我,但我和他是堂堂正正的仇恨,堂堂正正的周旋。而你们,你们对我耍阴招!” 若不是她终究是反派阵营的,不能破了人设,方才她就要掏手链教训他们了! 柳别鸿面露悲色:“你就这么不信我?我没有想过把你拉下水,方才只是想与谢无镜周旋,让他先放了你,又不怀疑你。是澜尽娆她……” 澜尽娆看出了他的意图,抢占先机开口。 而其他人显然和澜尽娆一样,不想织愉能明哲保身。 柳别鸿想解释,但看织愉冷厉的神色,他知道她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 他道:“今日这一战,是我设计。但在你眼里,难道我就那么蠢,放着其他路不走,非要走这九死一生的路吗?” 这也是织愉觉得古怪的地方。 同归于尽,不是柳别鸿的风格。 柳别鸿见她面露疑惑,道:“你注定无法成仙,亦无法陪伴谢无镜。我只是想在你有限的生命里,让你离开这场风波,安度一生。你留在谢无镜身边,难道是想再被他打伤一次吗?” “你能确定他如今如何看待你、打算如何对你吗?你可知,你那两颗龙角珠,不是我留给你的,而是他留的。” 织愉微愕:“他为何……” 为何一言不发地留龙角珠医治她? 柳别鸿:“我也想知道为何。我原以为,是他还放不下你。直到三月那晚,你重伤回来,他又留下一颗龙角珠。我不由揣测,他是否想用这样的方式折磨你。” “伤你,再养好你,就像训狗一样,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直至你疯癫一刻,再将你千刀万剐!” 织愉原本还想听柳别鸿说出个道理来,听他这么说,反倒很是奇怪:“他从没透露是他留下的龙角珠,如果你不说,我不会知道。你为何会觉得,他是想以此来训导我、折磨我?” 柳别鸿愣住:“他……没有说吗?” 织愉:“一句也没提过。” 柳别鸿怔然沉默,片刻后忽而笑了一声。 他的笑里透出莫名的癫狂,“我……我被误导了,是我偏颇了……” 织愉讶然:“谢无镜故意误导你?” 难道今日这一切,也在谢无镜计划之中? 若真如此,她就要对谢无镜生气了。 这么危险还带她来,可见他真的不安好心! 柳别鸿失魂落魄:“不是他,是我自己。我以为我知晓了一切,却终究是一叶障目,蠢笨至极。是天……” 是天意误导了他…… 那日,在那应龙神殿里。 他与战云霄、战银环分头寻找出路,却无意闯入一处无字经阁,窥见应龙留下的天机。 出了梦神山后,他曾找织愉说,知晓了她的秘密。 他所知晓的她的秘密,便是从天机中得来。 他以为,他看到结局便能猜到经过。 他想助她摆脱结局,却反倒沦为命运的推手。 柳别鸿仰望无垠苍穹,欲言又止,苦笑不已。 原来,这就是命数。 谁都无法脱逃的命数! 织愉“哦”了声。 既然不是谢无镜谋划的,那就不生他气了。 但看柳别鸿突然神经兮兮的,织愉后退两步远离他,“你不会疯了吧?” 柳别鸿深深凝望织愉,刻意恢复往日轻松语调,“抱歉,是我自作聪明,连累了你。事已至此,你还是先离开吧。倘若今日谢无镜活下来,他不会轻饶了你。” 说起这个织愉就想给柳别鸿两耳光。 “你们都逃不掉,我又能逃到哪儿去?” 织愉不欲再同他多言,免得被谢无镜发现与他接触,引谢无镜猜忌。 第370章 她转身想走,余光却恰好对上谢无镜的目光。 完蛋。 织愉没好气地剜柳别鸿一眼,眼前却忽然一晃。 脑中再度出现文字: [身为恶毒女配的你,在此时此刻,不该置身事外。] 织愉心神一凛,瞟柳别鸿一眼。 见他已回归战局,她才与之沟通:“我梦见的剧情里没有这些。” [你梦里没有的剧情很多,不用拿这些与我争辩。你是否在钻空子,你心知肚明。 按照你该有的性子,你这时候应当坐看鹬蚌相争,伺机而动。促使谢无镜与护天者同归于尽,让你自己全身而退。] 确实是该这样没错。 但织愉还是那句话,她没梦到,所以她不做。 它沉默不语,似有无形大山压在织愉心头,令她喘不上气。 织愉讽刺道:“你又想吓唬我吗?” [我并非吓唬你,是你们命运如此。 你很快就会知道,我为你们选的路,已是我力所能及的最好。] 织愉才不信。 她从不觉得它对她好过。 她加快远离战场的脚步,却忽感呼吸之间,毒香渐浓。 明明她没接触过澜尽娆,怎么会……是柳别鸿身上带了毒香! 她刚想明白,便犹如落入云中,眼前一片白茫茫,意识浑浑噩噩。 逐渐清醒之时,织愉听见远处有人喊:“太祖!我等来助你!” 是此地激烈的战况引来了魔军。 又听见澜尽娆一声轻笑,靡靡咒音灌入她耳。 眼前世界逐渐分明,她看到的却是自己手持九曜太阴,趁谢无镜背对她,直刺他心口。 剑势已出,织愉惊愕之间,已是覆水难收。 她脑中浮现出字: [你应当记得,你曾预见过,当你选择违抗命运,你与他会是何种下场。] [倘若你先前听我的,这时候,你便可选择假意偷袭谢无镜,而非现在这样,刺他心口。] 织愉气恼:“你闭嘴!还不都怪你?但凡你对我好一些,我会不信你?” [……] 眼见剑尖离谢无镜越来越近,谢无镜仍被牵制。 织愉闭上眼,不忍看。也不敢去想这一剑下去,她未来又将面对何种局面。 忽觉九曜太阴一顿。 无法忽视的强大力量控制住了骇人剑势,也控制了握剑的她。 织愉睁开眼,见谢无镜手握九曜太阴剑刃。 神剑破魔甲。 刺目的红从他破裂的手甲里沿剑蔓延、滴落。 他转眸看她,“我说过,不会再给你背叛我的机会。” 天魔兽面遮着他的面容。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心神一震,五味杂陈。 倏然一道绝杀剑招袭来,不顾她在场,剑势狂暴,卷风成刃。 织愉眸中闪过一丝惊慌。 下一瞬,只见谢无镜握着剑,身形与她一转,以气劲将她再度送出战局。 那道绝杀剑招几乎倾尽一人数百年的全部功力,直袭谢无镜。 谢无镜旋身,以九霄太上招架,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剑气擦过他的脸,打碎了半张天魔兽面,震碎了他的甲胄,还有发上她亲手为他戴上的发冠。 发冠飞出,谢无镜一头墨发散开,被剑风吹乱。 织愉跌落在草丛间,腿疼得爬不起来,坐在地上愣愣地遥望谢无镜。 她知,倘若那一瞬他没有救她,他是能挡下那道剑招的。 眼见魔军已来,绝招尽出,仍拿不下谢无镜。 众护天者拼尽全部修为,欲合力祭出最后绝杀之招。 而谢无镜竟也不再顾及自身元功有损,不顾魔军已来,施展仙族武学。 九霄太上顿时散出日曜之华,化作万千剑影,布下天罗地网的剑阵。 狂暴剑雨携无匹威能,铺天盖地,扫荡四野。 谢无镜鬼神不知在手,刀招施展。 一抹黑暗在日曜中生出,如死神降临,在剑雨中逼杀众护天者。 原本赶来救援的魔军霎时停住脚步,呆滞地望着林间穿一身天魔战甲,长发披散的男人。 他们不识得那刀,但识得那剑。 九霄太上,那把打退无数魔族、斩杀无数魔族的剑。 “太祖……” 魔将愣愣的。 赶来的战云霄与战银环神情凝肃,命众魔军不得轻举妄动。 顷刻之间。 太上静,鬼神收。 众护天者呕血倒地,皆遭重创。 澜尽娆还意图使用毒香,操控织愉发动最后一击。 柳别鸿以扇按住她的手,扇尖利刃刺穿了她手背。 澜尽娆痛呼一声,怨愤地瞪向柳别鸿。 柳别鸿同样阴沉而愤怒地凝视她。 他动动脑子也想得到: 方才织愉会加入战局,定是澜尽娆察觉到他会去让织愉离开,偷偷在他身上放毒。 她借他,对织愉下了西海鳐皇的迷幻之毒操控织愉。 澜尽娆冷哼,望向织愉:“盟主,看来今日我们要完成先前的誓约,同生共死了。” 织愉冷声:“错了,是只有你死。” 她将灵力灌入手链上的珠子,霎时澜尽娆神魂有如撕裂,痛得浑身抽搐,面目狰狞。 这些人的命注定属于谢无镜。 第371章 织愉不会下死手,但不会轻易放过。 澜尽娆却是铁了心要拉她入浑水,高声道:“盟主何故这般对我,难不成是想以此向谢无镜示好,让他饶了你吗?别做梦了,落在他手里,死才是解脱!” 其余人亦是一声不吭,默认澜尽娆的污蔑。 他们都要死了,怎能留李织愉一人独活? 当然是要她和他们一起下地狱! 柳别鸿有心解释,却无能为力。 此时此刻,他来解释,只会更加重谢无镜的疑心。 风起,林中充斥着如黄泉般的阴沉。 澜尽娆一边痛叫,一边攀扯织愉。 织愉听麻了。 无所谓,反正她从没指望自己能独善其身。况且她方才都剑刺谢无镜了…… 她到现在都不敢再看谢无镜。 突然,谢无镜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如阴云盖顶。 他温热的手,拿走了她手腕上的手链。 谢无镜把玩着手链,对魔军下令,“拿下他们,别让他们自尽。” 众魔军愣怔,无法确定、不敢相信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谢无镜扫他们一眼,摘下脸上破碎的兽面,淡然扔开。 那张清逸出尘的脸沾染了些许血污,清晰地映入众人眸中。 那是他们此生难忘的一张脸,是曾将他们打得节节败退、有他在便不敢入灵云界的脸。 众魔军如大梦初醒打般了个寒颤,连忙去压制一众护天者。 管他是谁,自己性命要紧。 织愉低着头,害怕,忐忑,不知该如何面对谢无镜。 谢无镜吩咐完魔军,终究还是没有忽略了她。 他问:“这是什么?” 织愉尚未回答,被魔族绑住的澜尽娆抢先开口:“这是盟主用来控制我们的东西。她与天谕交好,天谕便将此物给她,以稳固她的地位。” “到后来……仙尊您应该也记得,您被她俘虏的那段时间,她虽和我们一样是护天者,但就连昊均都得让她三分。靠的就是这个东西。” 织愉听得出来,澜尽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和天谕一个级别,是一切的主谋。 织愉无法辩解,她确实算是主谋。 她先前一直没在谢无镜面前用过手链,也是担心谢无镜会这么想她。 做一个反派女配,下场已经很惨了。 倘若谢无镜知道她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反派,会如何对待她,她真的想都不敢想。 但事已至此,无所谓了,反正都是要被折磨死的。 织愉做了个深呼吸,抬起头佯装无辜:“不要相信她,我可以解释的。” 待命的魔军中有人忍不住嗤了一声。 他们亲眼看到这女人偷袭魔太祖……或者是仙尊? 反正她偷袭了,再回想她从前对谢无镜的算计,对魔太祖的献媚…… 这女人的所作所为简直是令人发指,罪无可恕! 不折磨死她给她个痛快,都是仁慈。 谢无镜收起那串手链,向她伸出手。 织愉表面还能装无辜,面对他的靠近,却是条件反射地躲闪。 先前灵脉受损的痛苦仿佛残留在了她身体里。明明已经痊愈,此刻她却依然感到幻痛和恐惧。 织愉控制住自己不再后退,抬眸看他,无措又心虚。 他温热的手掌贴上她的面庞,手掌上的血,染红了她的脸。 黏湿的血让织愉禁不住颤了下,别过脸去。 谢无镜手微顿,收回手,用另一只干净的手,轻轻擦拭她脸上的血污。 “我不怪你,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19 20:00:08~2024-03-20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清玉洁丸 5瓶;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3瓶;水瓶在发疯、52024636、7189542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31章 [vip] 你做神吧 冷风起, 林叶萧瑟。 林中一片沉寂。 错愕、惊诧、难以置信的情绪在安静中流转。 谢无镜轻缓的话语落入织愉耳中,让她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织愉睁圆了眼睛望着他。 他垂下眼眸,手隔着裙碰了下她的伤腿, “疼吗?” 织愉低头看裙上渗出的些许血迹, 沉默片刻, 委屈地“嗯”了一声。 谢无镜散去一身战甲, 背对她, “我背你好吗?” 织愉望着他毫无防备的背影, 心绪复杂。 谢无镜是变蠢了吗? 她方才刚从背后偷袭他,他还敢把后背对着她。 织愉兀自笑了声,嘴里却有些发苦。 她趴上他的背, “谢无镜,今日,我只是想和你出来玩。” 谢无镜不语。 他背起她, 没有立刻离开, 低着头在地上的满地狼藉中寻找着什么。 终于,他在倒塌的树下停步,弯腰,捡起了—— 一个坏了的发冠。 魔军众人茫然地看着这个令他们心生恐惧的男人将发冠收好。 无法理解, 难以理解,只觉荒谬。 这算个什么事! 被魔军绑作囚犯的澜尽娆凝视谢无镜良久,讥讽地大笑,“谢无镜哈哈哈哈哈哈……谢无镜, 你……啊!” 第372章 话未说完,战银环一拳打中她的腹部, 她所有的讽刺化作一声痛呼。 战银环冷声:“太祖行事自有分寸,将他们押下去, 听候太祖发落!” 与其说她是在惩戒澜尽娆,不如说是在警告众魔军。 战云霄还在愣怔,久久难以回神。 众魔军应是,将一众护天者押走。 战银环询问谢无镜,“魔军来时在不远处发现一鬼鬼祟祟的小贩,那人要如何处置?” 谢无镜:“先带回去。” 战银环:“是。” 织愉趴在他背上,气息一顿,心中叹息。 那小贩也真是,安安分分做他的小贩不好吗?何必跟那群人蹚浑水。 澜尽娆都害怕活着落入谢无镜手里,可想而知被带回去会是何种下场,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谢无镜瞥织愉一眼,对战银环改口:“将他送回家,杀。他家有些凡界山楂树,带回来。” 战银环:“是。” 她领命,拉上战云霄,带一小队魔军离开。 谢无镜没有与大队魔军同行,背着织愉走在林间小路,同她一起下山。 织愉趴在他背上,气氛安静得她越发紧绷拘谨。 她试着向他解释方才所发生的一切,皆是澜尽娆的设计。 解释完,天道无惩罚,她松了口气。 谢无镜淡淡应声:“嗯。” 他不在乎她的解释。 织愉想起他握住她偷袭他的剑时,对她说过不会给她背叛的机会。 想来,他已经完全不能再信任她了。 织愉自觉与他疏远,心中生出些许害怕,不再说话。 谢无镜更是话少,便这般一路安静到仙府。 香梅正在无尘院内洒扫。 以往她洒扫都是用法术。 但看仙尊与夫人在一起时,日常生活都是能自己动手便自己动手,香梅也开始试着自己扫地,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听到织愉与谢无镜回来的动静,她喜笑颜开地出去迎接,却闻到二人身上的血腥味。 谢无镜披头散发,一身凌乱。他背上的织愉亦是如此,身上还有斑驳血迹。 二人之间氛围凝重,香梅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会弄成这样?” 织愉不说话。 她怕说错了话,惹得谢无镜不高兴。 谢无镜一如往常地吩咐:“下去准备晚膳。” 香梅愣住。 织愉亦无言以对。 这时候还准备什么晚膳,他打算就当今日什么也没发生过吗? 谢无镜将她放在床上,问她:“你要吃什么?交代仙侍去做。” 这么久了,他还是不记香梅的名字。 织愉轻声道:“她叫香梅。” 谢无镜:“嗯。” 他在她身边坐下,为她检查伤腿。 织愉心情放松了许多,吩咐香梅下去准备菌菇鸡汤、芙蓉鸡片、松鼠桂鱼…… 她点了好几样菜。 香梅心道夫人怎么也这样,还有心思吃这么多东西。她无可奈何,领命告退。 屋内没了旁人,谢无镜掀开织愉的裙子。 裙下衬裤已经被血黏在了她的腿上。他用温热的茶水打湿,一点点将衬裤撕下来。 有点疼,疼得织愉红了眼眶,眼里有了点点泪花,埋怨他:“你怎么不用你的法术为我医伤?” 谢无镜迟疑须臾,“抱歉,我无意折磨你。” 他抬掌,掌纳灵力,欲以灵力为织愉治腿上皮肉摔伤。 织愉闻到他身上血腥更加浓郁,一把握住他的手,“好了。” 真是荒唐,他对她说抱歉。 她知道他身上有伤,伤得不轻。 她看不上天命盟一众护天者。 但要知道那些人放到灵云界,皆是各界武道魁首。合力能将夺了仙骨的赵觉庭打得败逃。 他们今日倾尽全力与本就有伤的谢无镜一博,谢无镜又怎可能全身而退呢? 织愉倾身,靠进他怀里,把脸埋在他肩头,“就这样治吧,你要是让我痛了,我就咬你。” “嗯。” 谢无镜继续以温水敷伤,一点点为她处理伤势。 织愉娇气,受不了疼痛,眼眶一直蓄着泪,“你伤如何?” 谢无镜:“我自会处理。” 织愉不再说话,搂着他的脖颈,合上眼。 染血的裤被撕开,谢无镜搂着她的腰将她身子微微抬起,一手拉下她的裤腰。 织愉低呼一声,按住已经褪到臀尖的裤腰,“你做什么?” 谢无镜:“得先将你脏了的裤子脱下来。” 织愉:“你可以叫我自己脱。” 从前的他,肯定会让她自己脱的。 谢无镜不语,凝视着她。 他瞳眸黑沉沉的,织愉趴回他怀中,嗫嚅:“你也可以先和我说一声你要做什么。” 话出口,织愉觉得不对劲。 怎么说呢? 我要给你脱裤子了? 她连忙改口,“不用跟我说,先提醒我一下就行。” “嗯。” 谢无镜继续为她脱裤。 两条雪白纤细的腿接触微冷的空气,织愉有些起鸡皮疙瘩。 她回眸偷瞄,看着他修长的手掌,扶着她的腿让她坐回去,让她的伤完全暴露出来。 第373章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像一名医者,轻柔地为她清理着伤口,眼里只有那在雪肌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的碰撞之伤。 她看着他为自己擦拭、上药;看着他扶着她的腿,再度让她抬臀,将纱布一圈圈缠绕在她腿上…… 虽囚龙之毒引得她体内烧起一片躁动,心内却是安宁。 他把她圈在怀里,每当她疼得轻颤一下,他就会抽出手安慰地拍拍她, 织愉突然道:“我想起六岁那年,我不懂事惹怒了太后,被太后教训打了屁股。我的母妃将我接回去后,便让我这样趴在她身上。” “医女要给我上药,她不肯。她怕医女弄疼我,又怕医女不靠谱,会在上药时对我做手脚。她要亲自为我处理伤,医女无奈,请父皇和我母妃说,让公主平趴下来,会更方便上药。” “但我母妃心疼地说,让她趴下来,她上药痛了,我要如何抱着她、哄哄她呢?” 说完旧事,谢无镜已为她包扎好。 她在告诉他,她懂他的心思。 谢无镜扶她在床上坐好,“这两日尽量不要走动,后日伤便能痊愈。” 天色已暗,屋内光线变得朦胧。 织愉点头,心道正好养两日,后日就去魔界了。她懒懒地躺在床上。 谢无镜仍坐在床边。 她余光瞥见他突然拿出一样东西吃了,定睛看时,他已将那东西收起。 织愉心悬起来,“那是药吗?” 他伤得很重吗?刚为她处理完伤便要吃药。 谢无镜不语,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忽然俯下身来,唇贴着她唇,将口中物抵入她口。 织愉了然:是药,但是喂给她的。 浓郁的香在唇齿间蔓延。 织愉想到这是他的血肉,心里有些抗拒,但是没有像昨日那样,在唇齿间挣扎。 她乖乖地咽下龙肉,感觉口中好像没有昨日那么苦了。 她想要问他怎么回事,他喂完了药,却没有如昨日那般立刻抽身。 他撑在她身侧的手,不知不觉间搂住了她的腰身,托住了她的后颈。 织愉口中不禁溢出轻哼,抬起手放在他身侧,犹豫须臾,抱住了他。 顷刻间,她感觉他仿佛要将她吃了般深入,她有些喘不上气,呼吸变得急促,拍打他的背。 谢无镜却浑然未觉般没有反应。 这不是情·欲带来的无可自拔。 更像是一只兽要将与它伴生的植物吞入腹中,永远藏在它身体,与它融为一体。 良久,织愉已头晕目眩,他才松开她。 织愉大口地喘着气,咳嗽了几声,晕晕乎乎的,面色潮·红。 谢无镜伸出手来擦她嘴唇边漫出的濡·湿。 织愉嗔怪地瞪他一眼,抬脚踢了他一下。 谢无镜任她踢,而后把她的腿放回去,“我不保证日后不会再这样。” 织愉阴阳怪气地骂:“你可真坦诚啊谢无镜!” 谢无镜:“嗯。” 织愉:…… 他是个有本事的,总能轻飘飘地堵得人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这般对她,织愉心情松快了许多。 她再次抬脚,随意地踢踢他肩头,支使他:“去给我拿身寝裙来,我要换衣裳。” 她只穿了亵裤,抬腿踢动时即便屋内一片昏暗,她纤腿的雪白也很晃眼。 谢无镜却是无动于衷,握着她的脚踝把她的腿放回去,起身去给她拿寝裙。 织愉望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 真是清心寡欲。 谢无镜很快给她拿来一套荔枝白的裙。 织愉接过,懒得再起床去屏风后,坐在床上脱衣裙。 刚将外袍脱到臂间,织愉动作顿住,瞥见谢无镜坐在床边,正不避不闪地凝视她。 一如早上她换裙之时。 织愉嗔他一眼,没叫他转过身,而是自己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脱衣。 夜色昏昏,月上枝头。 银辉透窗,照得屋内似梦非幻般光影绰绰。 床帐内更为秾暗。 一件一件衣裙被织愉脱下,随手扔出去。 帐下的雪背,就成了最艳的颜色。 织愉脸上有些热,耳廓有些红,她加快换衣的速度。 待换好寝裙,她第一眼便瞥向谢无镜。 谢无镜神色如常地与她对视一息。然后平静地弯腰,去捡她乱扔到地上的衣裳。 这反应,意料之中。 织愉好笑地叹了声,在床上躺下。 她耳朵还赤热着,问:“谢无镜,你是不是修佛的?” 谢无镜:“为何这么说?” 织愉:“听说佛门之人,皆是六根清净。” 谢无镜:“非只佛门守六根清净。道家亦有六欲不生三毒灭一说,儒门亦有……” “停!” 织愉听得头晕,无语地打断他,“谁跟你谈三教了?” 谢无镜:“我非三教,只是各教派宗义皆有……” 织愉:“我也没问你是哪个教的!” 她想问的,是谢无镜为何这般毫无欲求。 这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 她还记得在凡界时,囚龙之毒令她欲求无度。 她自小受宫中礼教,深以为女子不当如此,为此羞愤难堪。 是谢无镜说:“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人便是人,不论女子或男子。” 第374章 他这般教导她,可他却像是脱离了人的范畴。无论看到她怎样,都不会有何触动。 织愉鼓起勇气来问这个,已经很羞人了,他还犯傻了似的跟她说三教。 织愉转过身去背对他,面染霞色,神情微愠。 不想再听他说话了。 谢无镜静默片刻,手覆在她背上。 微热的掌温,让她无法忽视。 他知道她的意思,“你不会想要我那般对你。” 织愉无法说清会不会想。 囚龙之毒肯定是会让她想的。 抛开囚龙之毒,以往和谢无镜的几次,感觉也不算差。她不反感。 他一开始总会很顾忌她的感受,只是在她餍足之后,他就会开始放纵无度了…… 织愉回想着,忽的想起方才谢无镜喂她血肉时,要将她吞入腹中的强势。 想起谢无镜同她说囚龙之毒时,还提到过:囚龙毒主药龙淫藿,是因雌性承受不住龙族繁衍期而诞生…… 她差点忘了,谢无镜不是人! 织愉恍然大悟:谢无镜说的“你不会想”,原来是这层意思。 她以为的放纵过度,已经是他极度的克制。 对了,他还说,龙族有两个。她虽没刻意看过,但是以她的感觉,他只有一个…… 还有一个,是被他藏起来了,还是……被割了? 织愉回头,偷瞄他一眼,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落到了他腹下。 谢无镜察觉到她的目光,“还是说,你会……” “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织愉慌乱地打断他。 谢无镜目光透彻,“你在想什么?” 织愉稳定心神,满面无辜:“我什么都没想。” 她想问他怎么不是两个,但这话打死她,她也不好意思问。 门外传来香梅唤织愉用膳的声音。 织愉连忙披上外袍要出去用膳,逃离这尴尬的境地。 谢无镜要来背她。 她心虚地一把推开,“我自己走,不用你背。” 谢无镜收回手,坐在床边沉默地望着她。 织愉动作利索地下床。然而伤在腿上,她脚一落地便觉伤口牵扯,疼得她痛呼一声僵在原地。 织愉委屈地哼哼,心道若不是谢无镜总用那种看穿她的眼神看着她,她哪里会心虚! 都怪谢无镜! 织愉回过头来怨他:“我说不用你背,你就不背吗!” 莫明其妙被埋怨了一顿,谢无镜也不生气。眸中反倒生出些许笑意,“我知道了,是我错。” 他避开她的伤处,托住她的腿弯,将她背起。 织愉顺势趴在他肩头,骂他:“谢无镜,你真笨。” 谢无镜背她出门,“嗯。” 织愉扁了扁嘴,轻哼一声。 她其实知道,他一点都不笨,他只是不想冒犯她。 她盛气凌人地问:“谢无镜,你今晚会留下吗?” 谢无镜:“魔族尚有诸多事务要处理。” 织愉“哦”了声,“那你今晚还会回来吗?” 谢无镜若有所指地道:“你要等我回来吗?”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织愉听出了别的意味——谢无镜在调侃她。 织愉羞恼道:“我不等,我没那个意思。” 谢无镜嘴角弧度变得明显,“我知道了。” 这句“我知道了”,让织愉联想到她控诉他不懂主动背她,他说的“我知道了”。 织愉瞪他:“我真的没有。” 谢无镜语带笑意:“嗯,我知道了。” 香梅跟在后面,织愉有话难言,摆手让香梅走开,憋闷得动手打了谢无镜一下:“你去死吧谢无镜!” 谢无镜不语。 织愉如同胜利者般得意地轻哼。 说啊,你怎么不说你知道了? 谢无镜与她对视一眼,“你真的很想让我去死吗?” 织愉一愣,方才反应过来: 她今日真的差点要了他的命。 这种放在从前再普通不过的玩笑骂语,如今已经不合适了。 香梅已经走开。 黑夜无垠的路上,只剩下她与谢无镜。 明月似洒落满地白雪。 他背着她走在月下。 织愉抱紧他,把脸埋在他颈窝,“我没那个意思……” 谢无镜的声音淡淡传入她耳中:“你还活着,我不想死。来世,再试着摆脱我,好吗?” 织愉耍脾气:“我不要听这个。我没那个意思,你快说我知道了。” 谢无镜轻笑:“我知道了。” 织愉满意地扬唇,拍了拍他的头,调侃他乖。 他的发还披散着,她便伸手把玩,顺着他的发一下又一下地梳。 就像在凡界时,她嫁他那日,他给她梳头那样。 那时教他梳头的梳头婆在旁念叨:“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当时她听了,心里可气了。 她想,她才不要和他白发齐眉! 她想叫梳头婆别念了。但碍于她与他假扮夫妻,她不便发火,只得憋屈得红了眼眶。 现在好了,愿望成真了,她永远也不可能和他白发齐眉了。 不过她梦见过他白发的样子。 来世她还可以炫耀,她拍过神的头,给神梳过头发,还和神成过亲。 第375章 “谢无镜,灵云界真无趣,做仙,做神,做修士,做魔,都太麻烦了。来世,我还要做一个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看有趣的话本……” “那我便出生在你隔壁。” “你刚刚还说让我摆脱你。” “我说,可以试着摆脱我。” 她才不用摆脱他。 因为她一个凡人,怎么可能见到成了神的他呢? “谢无镜,你做神吧。我呢,就做个富贵闲人,年年岁岁拜你这位神。” 织愉语调轻快,“你记得,要保佑我。” 第132章 [vip] 她的前世 “神道至公, 不会保佑某一个人。我出生在你隔壁,倒是可以保护你。” 织愉噗嗤笑出声,趴在他肩头仰望漆黑夜空, “那好吧, 就让你出生在我隔壁。” 说话间, 到了膳房。 谢无镜将织愉放下, 在她身旁落座, 陪她用完膳, 再将她抱回房中。 时候还早,织愉这会儿不想睡。 她靠在床头,拿出话本翻阅。 谢无镜抚了抚她的长发, “你需要养伤,早些休息。” 织愉专注看话本,敷衍地点头, “你走吧。” 谢无镜踏着夜色离开, 交代香梅好好照顾夫人。 香梅应下,又满面哀色道:“仙尊,也许、也许等夫人彻底清醒过来,她就不会再做糊涂事了。” 今日发生之事, 她已打听清楚。 看着仙尊忍下一切,仍旧待夫人如常,任夫人打闹,香梅的心如抹布般被人拧着一样。 她一方面怨夫人为何又这般害仙尊、心疼仙尊对夫人一退再退。一方面又不愿夫人与仙尊分开。 她看得出来, 有仙尊在,夫人会开心很多。有夫人在, 仙尊亦然。 谢无镜漠然告诫:“这不是你该管的。” 香梅会意:仙尊不希望她的多事惹夫人不开心。 她认错:“是香梅逾越了。” 谢无镜:“她身子不如从前,劝她早些睡。” 香梅:“是。” 谢无镜信步离开, 去往魔族驻军营地。 白日,众魔军受到冲击,碍于情势听命于谢无镜。 现在他们冷静下来,不免对谢无镜真实身份多有猜疑。 即便战银环与战云霄已肯定魔太祖的身份。魔军中也仍有刺头恶意揣测,引得众魔军私下议论纷纷。 谢无镜到驻地前时,守门的魔军都在暗议。 一见他,二人吓得立刻噤声,在强大的威压下低头行礼:“太祖。” 谢无镜无视他们,步入驻地。 刚踏进去,忽听一旁有人唤:“太祖。” 谢无镜停步。 是李随风从暗处跑来。 李随风跑近,瞧见谢无镜的脸,即便先前已从魔军处知晓今日的事,仍不由为之一怔。 一时不知该叫太祖,还是仙尊。 谢无镜:“何事?” 李随风才回想起今日赶来是为交还钟莹储物袋,他双手将储物袋奉给谢无镜,“仙……太祖,这储物袋已经打开。” 谢无镜接过储物袋,“你如何能打开她的储物袋?” 李随风如实答:“说来奇怪,一般贴身的储物袋,修为再低的修士都会想办法在其中布下咒术。要么人亡物毁,要么谁强行打开,便以咒术反噬夺物之人。” “但钟莹的储物袋,只有最基础的咒术。我原以为里面没什么东西,可检查一番,发现里面有无数天材地宝与神物,也有我师父的解药和许多毒药。” 谢无镜只是让他开袋,没有允许他动里面东西。是他救师心切,才在其中翻找。 李随风说罢认错,坦诚道:“我还在里面发现有两本册子被下了特殊的封印,我想其中可能记录了一些重要的事。” 谢无镜打开储物袋粗略扫了眼。 孟枢的解药还在其中。 李随风虽擅自搜查,但没敢不问自取。 谢无镜将解药丢给李随风。 李随风喜形于色,行礼道谢。 谢无镜则从储物袋里取出那两本看似平平无奇的册子,一边审视一边走入魔族驻地。 被他无视很久的骨环察觉册子上的封印,惊疑:“这是龙族的封印?” 谢无镜默认。 骨环:“这定是谢世絮教她的。能用龙族封印封起来的东西,不一般。” 谢无镜默然。 收起册子,暂且将此事搁置,先处理魔族之事。 * 黎明时分。 织愉悠悠转醒,身边空空荡荡,不见谢无镜。 视线穿过床帐,依稀瞧见有道身影坐在桌边,就着昏暗的光线在看什么。 她一眼认出,那是谢无镜。 昨晚她原想等谢无镜回来再睡,但香梅每隔一会儿就来催她睡觉,催得她心烦。 到后来她也实在困了,就睡了过去。 还好她没有和谢无镜说她要等他回来,不然看他不上床睡觉,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因她失约生气了。 织愉蹑手蹑脚掀开被子,撩帘下床。 睡了一夜,她腿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脚踩在地上也不怎么疼了。 织愉刚要站起来,就听谢无镜道:“你要做什么,喝水吗?” 他放下手中物件,回过头看她。 “我看看你在忙什么,你坐着别动。” 第376章 织愉走向他,昂首阔步,像个检查学生的老夫子。 谢无镜还是起身过来,抱她坐到他身边的凳子上。 屋内太昏暗。 他看得清,但她视力没那么好。 他点了烛灯让她看,桌上残破的发冠很是扎眼,一旁还有一本《魔界炼器首饰篇》。 织愉心头一颤,“你在修这个?” 谢无镜:“嗯。” 他一手翻阅书籍一手,一手以术法修补发冠。 但他就算再天资卓绝,到底不是学这个的,修得有些笨拙。 织愉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笨拙”二字,心绪复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无镜:“丑时。” 织愉看眼天色,现在好似已近卯时,“你回来后就在修这个?” 谢无镜:“修士对睡觉没有太多需求。” 织愉撇了撇嘴。 她当然知道修士可以很久很久都不睡觉。 她在意的是,他一直在修这个发冠——这个她亲手送他、又因为她刺杀被打坏的发冠。 织愉按住他的手,“别修了,你们灵云界和魔界的东西就是麻烦,修个首饰还要学炼器和法术。我再送你一个……不,很多个!” 织愉低头,从储物戒里把她买给谢无镜的东西都拿出来。 不止有发冠,还有玉佩、冠缨、发带、腰封…… 各式各样,不限于在魔界还是灵云界买的,应有尽有。全是她觉得他穿戴了会好看的。 谢无镜扫了眼被铺满的桌子,抬眸凝视她。 织愉大方道:“随便挑,全送你也行,我还有很多。” 这满桌的东西,有些是去年中秋前买的。 那时她收着谢无镜的东西,是很寻常的事。就像谢无镜的芥子里,连她贴身小衣能拿出来。 有些,则是去年中秋之后,谢无镜不在了买的。 买时,她没想过这些东西还能送给谢无镜。只是想象着,谢无镜穿戴上会很好看。 织愉突然觉得发冠坏得很是时候,这样她就有理由把这些东西送给他了。 谢无镜将东西都收进芥子,仍继续拿起发冠修补。 织愉想劝他“坏了就扔了吧”,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怕他觉得她话里有深意。 若是坏了就要扔。他现在对她,又算什么呢? 织愉抿了抿唇,倾身靠在他肩头,看他修补。 看了会儿,她觉得无聊,道他真有耐心。余光瞥见桌上还放着两本册子,她拿起来翻看。 书页随意打开一页,上面的字就震惊得她瞪大了眼睛。 [……她雪白的腿紧紧勾着男人的腰,□□的身体宛若白蛇在佛像下扭动……] 织愉“啪”得合上册子,连忙把册子放回去。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 谢无镜也会看这样的东西。 她红着脸,装作无事发生。 谢无镜反倒问她:“你看出什么了吗?” 织愉:“你没看过这册子?你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谢无镜:“看过。” 织愉羞恼:“那你还问!” 谢无镜了然她没看明白,“你仔细看看。” 织愉迟疑了下,再度拿起册子翻阅。 他这么说,就说明这册子另有深意。 总之,不可能是他故意哄骗她看春情话本。 织愉用册子封面对着谢无镜,有几分掩耳盗铃,遮遮掩掩。 她翻到第一页从头看。 瞧见故事角色名字,感到眼熟。 而且这故事竟是手写。 是谁这么厉害,竟然手抄春情话本? 反正不可能是谢无镜。 册子的字迹很是隽秀,但谢无镜的字迹是苍劲有力的。 织愉凝神往后读,读到书中角色入道观,道观中出现多名对女主心生好感的角色时,她脑中灵光一闪。 想起来了! 织愉:“这是《与道眠》的手抄本?” 谢无镜:“你接着看。” “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织愉疑惑,听他的话继续看。 再往后,就有羞人的情节出现了。 谢无镜就坐在她身边,虽一心修发冠,但织愉仍觉别扭,心不在焉地快速浏览。 看到一半,看出了端倪:册子上涂改修正的地方很多。 织愉在凡界看过其他这样版本的话本,她惊喜道:“这是原本!” 是要送她收藏吗? 织愉颇为不好意思,偷偷摸摸要将册子收起来。 谢无镜:“这是钟莹写的。” 织愉动作一顿,讶然:“钟莹……还会写这个?” 真是真人不露像。 织愉突然有点后悔以前没和钟莹做朋友了。不然她没准儿能从钟莹那儿看到其他话本。 谢无镜:“你继续往后看。” “还看啊……” 织愉脸上热得厉害,囫囵吞枣地往后快速翻页。 翻到故事结局,手记还完,她终于了然谢无镜要她看的是什么—— 是钟莹的后记。 后记上写,钟莹写下这本手记时,才十六岁。 那时她还有很多幼稚的少女心思,无法言说,便都记在了纸上。 [我也不知怎么了,回想着谢无镜与那位公主的两段前世,想着想着,就根据其中一段,写了这样一个故事。 第377章 是因为那位公主在我心里,就是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人吗? 是了,应当是的。 虽然,前世的她在与谢无镜成亲后,为自保失足坠落山崖。 但今世的她会成为一个不安于室的人,会和别人纠缠不休,令谢无镜十分痛苦……] 织愉看着手记,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前世? 与道眠的原型原来是她和谢无镜的前世?! 这后记上还提了她今生会做的事。 虽然谢无镜已经经历过了,但被人这么写出来,她、她…… 织愉一时都不知该先惊讶哪个,思绪混乱地讪笑:“原来天谕当真知天命。” “或许。” 谢无镜将另一本册子递给她,“还有这本。” 织愉不太想看了。 但谢无镜一直把书在她面前悬着,一副她不接他就不松手的架势。 织愉只得硬着头皮接过。 一个前世她都看过了,她还怕看第二个吗? 织愉打开翻阅,看了两三页,她便认出来了,“这是《道渡鬼魅》……这也是钟莹根据我的前世写的?” 织愉无语:这么会编,钟莹干嘛想不开做天谕。专业写话本赚钱,等着以后做神使不好吗? 先前因为害怕鬼故事,《道渡鬼魅》这本书,织愉只看了一点点。 现在有谢无镜在身旁陪着,织愉也就不害怕了,接着往后翻。 谢无镜继续修他的发冠,耐心地等。 时近午时,织愉终于将《道渡鬼魅》看完。 这本话本里没有艳情的情节,也确实总在讲鬼怪之事。但主线却依旧是男女主的纠葛。 小道士终究破戒放姑娘进了屋,自那夜后与那姑娘纠缠不清了。 姑娘意外死亡后,逐渐沦为恶人,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小道士。 小道士从最开始被蒙骗,到后来发现她的恶,险些被她暗算毁了道途,也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她,直到最后彻底死在她手里。 后记记录,这是钟莹十七岁写的话本。 [我好像陷入了某种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里,对那位公主产生了很深的厌恶感。 甚至对她毫无过错的前世,我也害怕再回想。 我只能一遍一遍翻阅我自己根据他们的前世编出来的话本,告诉自己她未来会是怎样一个可恨的人,她配不上谢无镜。 好像这样,我心里就会舒服一些……] 织愉无言以对。 她觉得钟莹憋了太多事在心里无法诉说,心理变态了。 织愉合上话本,心中感慨万千。 她忽的回想起与谢无镜说完《与道眠》故事那晚,她做了个梦。 梦中的她,与梦里白发苍苍的谢无镜无意间对视的刹那,苍穹之上惊雷炸响。 想来那可能不只是梦,而是她真的险些魂游前世,以至天雷示警。 不过那个前世太悲伤了,她就不告诉谢无镜啦。 反正都是前世,都过去了。 她对谢无镜笑笑,“我看完了。真没想到原来我们还有宿世之缘。” 说着,她蹙眉:“但是凭什么咱俩前世都是人,你投胎当神仙,我投胎还是做人?” 她看谢无镜的眼神,透着些许玩闹的嗔怪。 原来她不是无缘无故被选中做恶毒女配、和谢无镜纠缠不清的。 而是接连两世都与他有牵扯,所以被上苍认定是谢无镜最亲近的人了。 谢无镜:“或许冥冥之中,你有你的使命。就像天谕死前曾说,她有她的使命。” 使命…… 织愉的心陡然惊跳,只觉谢无镜图穷匕见。 原来他要她看手记,不只是要她知晓前世,更是为了这一刻。 他盯着她问:“你觉得,她有何种使命?” 织愉觉得,谢无镜更像是在问:你有何使命? 她顿感心头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20 20:00:08~2024-03-22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01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力能扛鼎慈美人 50瓶;黑猫 30瓶;又一花 22瓶;桃子泡泡 20瓶;22769216、冰清玉洁丸 10瓶;血冉儿、愿无岁月可回头、米米、橘子 5瓶;36647484、丑橘不丑的、椰椰耶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33章 [vip] 不愿放手 织愉忍住逃避谢无镜目光的冲动, “我怎么会知道,你觉得呢?” 谢无镜:“是天要亡我吗。” 他话语中没有惧怕,也没有疑问, 对可能存在的天罚毫不在乎。 唯一有的情绪, 是对她反应的在意。 织愉坚持道:“我不知道。” 谢无镜温声问:“当真不知吗?” 语气像是在和她谈论今日天气不错。 但织愉被他盯得坐立难安, 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被他的目光被扒干净。 她故作气恼, “看完这些, 你就只想质问我吗?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们的前世经历了什么, 一点都不在乎我们世世相逢的缘分吗?你对我们的前世难道就没有一丝丝感触吗?” 织愉越说越委屈,说到后面仿佛谢无镜已然成了冷血无情的负心汉。 第378章 “我在乎的。前世有你伴我,我很高兴。” 谢无镜淡然的表情看不出他说的高兴。不过他一向如此, “只是今生不宜道破太多前世因果,否则有伤今世命数。” 这点织愉是信的。 要不然她做前世梦也不会被天雷警告了。 她倚上谢无镜肩头。 谢无镜拍拍她的肩膀:“不过若你为此纠结,我可以陪你说。你有何感慨?” 织愉:…… 她有什么感慨? 她的感慨就是:哇, 好神奇, 原来我这个恶毒女配不是平白无故当的。 没准是天道也觉得你我投胎不公,所以故意让我虐一虐你,再给我个投好胎的机会呢。 这个感慨能说吗? 不能说。 织愉一脸为难,感觉像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谢无镜轻抚了抚她的脸, 收起册子,“时候不早,你该去用膳了。” 他是懂她的,不欲为难她。 织愉看眼屋外。太阳明晃晃的, 确实时候不早了。 她道:“我还没告诉香梅我要吃什么呢。耽误到这时候才叫香梅去做,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她斜谢无镜一眼:都怪你! 若不是谢无镜试探她, 她哪会紧张地忘了吃饭。 织愉就是借故发难,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试探她! 谢无镜拍拍她有点气呼呼的脸蛋, “我已交代仙侍做饭。” 织愉一懵:“你什么时候交代的?” 谢无镜为她拿来外袍披上,抱她去膳房,“仙侍告诉我,你每日虽用三餐,但时间不定。都是想起来了才吃,有时巳时吃早膳,快戌时才吃午膳……” 织愉搂着他的脖颈,依偎在他怀中听他说。 他虽不在她身边,对她的事却都十分了解。有些她都没留意的事,他也向香梅问了。 走在去膳房的路上,阳光暖融融地洒落在身上。 织愉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侧颜。 谢无镜:“我交代仙侍,每日定时做好三餐,你若没想起去吃,就让她提醒你。若是晨时你未起,就稍迟些的时候,给你端碗好克化的东西垫垫……” 他的声音仿若暖风拂过耳畔。 织愉安安静静地听他说话,心头熨帖安稳。 谢无镜侧眸看她,对上她失神的双眼。 织愉回过神来,移开视线,“哦,难怪香梅最近总催我吃东西,催我睡觉,跟我的教养婆婆似的。” 说罢,织愉才意识到这话像在暗骂谢无镜管太多。 她讪讪抿了抿唇,自觉说错话了。 谢无镜不在意,只嘱咐:“你身子不如从前,要多加注意。” 织愉心不在焉,“嗯。” 她自己没什么感觉,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都很想睡觉,受不了半点疼。 到膳房,谢无镜将她放在凳子上。 桌上已布满菜肴,皆是她喜欢吃的。 香梅在门外候着,她高声夸奖:“香梅,你今天倒是很懂我想吃什么。” 前段时间香梅每次催她用膳,膳食不一定都是她爱吃的,只能说是不讨厌。 今日全是她喜欢的。 织愉拿起筷子,就听门外香梅喜声道:“今日的菜都是仙尊昨晚回来吩咐做的。” 织愉夹菜的手顿住,眸光流转,落在身旁的谢无镜身上。 谢无镜给她夹了块她原本想夹的鸡翅,拿了只蟹给她剥蟹肉。 织愉望着他,心中骤然有些酸涩。 “谢无镜……” 她唤他一声。 谢无镜问:“怎么了?” 织愉放下筷子,倾身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胸膛上。 她突然很想问: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恨吗? 她静默良久,开口:“多谢你……” 谢无镜剥好了蟹肉,拿小勺递给她,“吃吧。” 织愉坐正了吃饭。 美食入口,心情也好了许多。 吃完饭,谢无镜将她抱回去。 她陪谢无镜在桌边坐了会儿,便犯起困来,要午睡。 谢无镜将她抱回床上。 她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好,见谢无镜不走,问:“你今日不出门吗?” 谢无镜:“嗯。” “魔族的事都已处理好了?” “在灵云界的魔族皆非能做主之辈,明日回魔界后我自会处理。” 也就是说,待回了魔界,他还是得给魔族一个交代。 织愉不由叹息:昨日若非她刺杀,他便依然能保持魔太祖身份,直到全身而退。 如此不论是灵云界与魔界,他都可以轻松应对。 可如今这般局面,不仅魔界要他给出解释。日后“仙尊是魔太祖、曾率领魔族侵略灵云界”的事,灵云界也会要他给出交代。 因为她,他的处境一下子变得艰难了。 谢无镜轻轻拍她的背:“睡吧。” 织愉合上双眼,翻过身来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一如从前习惯的那般睡过去。 待她睡着,谢无镜带上发冠与手册,去了隔壁房中。 隔壁房里挂着的骨环,已被冷落很久。 自从谢无镜不再对织愉隐瞒身份,不需要再借的它的魔气,它便被丢下了。 只有面对魔族时,谢无镜才会带上它。 它像个孤寡老人,一见谢无镜进屋,惊喜又愤怒,“你还知道回来找我!” 第379章 见谢无镜只是坐下继续修补发冠,它气得叫嚷:“你修东西怕打扰她,怎么就不怕打扰我!” 谢无镜置若罔闻。 它骂骂咧咧完了,心情也舒畅了。飘到谢无镜身边,“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它昨晚随谢无镜去魔军驻地,知晓了昨日白日发生的事。 谢无镜:“不出预料,静待其变。” 它叫嚷:“这还不出预料?你是对那女……对你夫人会暗算你的事,早有心理准备是吧!” 怕谢无镜又封它的嘴,它很机灵地改了对织愉的称呼。 谢无镜不语。 在它听来是默认。 它气闷不已:“她刺杀失败,想装作无事发生,不被追究我能理解。但你怎么也能当作无事发生?你就不怕她哪天突发奇想又给你一刀?!” 谢无镜仍旧不语。 骨环在空中转了又转,像位被自己的神经病儿子气个半死却无可奈何的老父亲。 片刻后,它又飘到谢无镜身边问:“先前钟莹说她有什么狗屁使命,会不会你夫人也是如此?” 谢无镜总算开口:“我问了,她不想回答。以后若再有事,我自去应对便好。” 它气急,“她不想回答你就不问了?你逼问啊!” 谢无镜漫不经心道:“答案重要吗?逼问出答案,然后呢?我舍了她,还是杀了她?” 它无法理解:“怎么不重要?谢无镜,你这是在逃避现实!” 谢无镜轻笑一声,不语。 它正急得要教训他“你命都放悬崖上了还笑什么笑!” 话到嘴边,它倏然明白过来,他不是在逃避现实,他只是比任何人都清醒: ——无论李织愉的答案为何,他既舍不下她,也杀不了她。 他算无遗漏,步步为营。 他有无数种将她利用殆尽、再斩草除根的方法。 可他所有的谋算,一遇上她,就都被舍弃、溃不成军。 既然如此,答案还重要吗? 逼问只会让她不开心。 而他,不想她不开心。 骨环叹:“她到底有什么让你这般舍不下?” 谢无镜专心地修补着手中残破的发冠:“这是她送我的。” 骨环怒斥:“你这是饮鸩止渴,执迷不悟!” 发冠难以修补,似是用的特殊技艺。《魔界炼器首饰篇》上的技法都不适用。 谢无镜不再勉强,待去了魔界,他再去找那商贩便是。 他收起发冠与书,回织愉房中去。 骨环目送他离开,以为他又无视了自己时,却听他道:“我不会死在她手里。我会活下来,待她寿终正寝时,再随她一起死。” 骨环嘲讽:“你干脆自己先死了去黄泉等她吧,也省得你留在她身边,还要她费心杀你。” 谢无镜:“不可,她身边会有别人。” 他不允许。 骨环呛他:“哦,这么说来,她也不一定愿意下一世与你相见。” 谢无镜泰然自若:“下一世也许不想,下下世、再下下世……总有一世,她会愿意。” 而无论她愿不愿意,他都会找到她。 骨环心道他敢这么说,就说明他有这个本事。不过现在嘛—— 它拿他先前说或许三界要完了的话嘲讽他:“你就自己慢慢等去吧。三界完了,你和她没有来世咯。” 谢无镜浅笑,笑意不达眼底,“三界将倾,众生皆没有未来,但我和她有。” 骨环认真思考,竟发觉谢无镜确实可以有。 他是应龙之身,天赋强悍堪比天脉。 若能拿回龙角,在此界崩毁前踏破虚空,飞升成为方外之圣,就能带李织愉离开此界。 到时游历三千界不在话下,自不会与此界一同灰飞烟灭。 骨环冷不丁竟有些同情李织愉。 旁人有仇有恨,让仇人身死道消、抑或魂飞魄散,皆一世了结。 谢无镜不仇不恨,却要纠缠她生生世世,三界倾覆,他都不愿放手。 若真要让他成了方外之圣,李织愉就是死都摆脱不了他了。 不过等等,谢无镜竟然真的考虑过哪怕三界覆灭也要与那李织愉在一起? 他真是魔怔了! 骨环狠嗤他一声。 * 织愉半梦半醒间,感到有人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抱入怀中。 熟悉的香占据她全部的呼吸,她伸手抱住他的腰,唤他一声以确认:“谢无镜。” “嗯。” 谢无镜将她的身体往上托,一手轻抚她的腰背,一手掌控住她的后脑,迫使她仰起头来。 织愉睡意朦胧,疑惑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微启的唇便被封住,有东西被抵入口中,慢慢送入喉咙。 又是他的血肉。 织愉逐渐清醒过来,仍闭着眼睛。 他喂药的时间比昨日更长,织愉不敢乱动,生怕又不知哪儿惹到他,他又以要将她吞入腹中的架势,让她喘不过气。 不过口中没甚苦味残留,只有独属于他的香。 她依偎在他怀里,等他自己撤离。 然而她等了许久,只觉呼吸被剥夺的感觉卷土重来。 他越发强势的侵略,直到她晕晕乎乎地浑身失力,瘫软在他怀里,他才松开她。 第380章 却又像无事发生般,摸摸她的长发,拍拍她的背,“睡吧。” 这还睡个屁。 织愉嗔他一眼,拧了他腰一把。 他不知疼似的,动也不动。 报复完了,织愉心里爽了,左右睡不着,疑惑道:“我越发感觉不到苦味了,这是为何?” 谢无镜抚着她,哄她睡,“龙肉本就不苦。” 他轻抚的力度恰到好处,织愉浑身放松,“之前明明就很苦。” 谢无镜嗓音轻缓,如梵音道乐,令人不由犯困:“圣人无象,所见即象。应龙血肉亦然。觉苦便苦,觉无味便无味。” 织愉渐渐合上眼,睡意惺忪,“那就是……我先入为主,以为药都苦,才觉得苦?” 谢无镜:“心苦便苦。” 织愉心道你才心苦。 但她已经困得懒得开口,窝在他怀中睡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暮时,谢无镜叫她起来吃晚膳她才醒。 织愉已经有段时间没睡得这么沉了。 她还想继续睡,吃饭时总在发愣。吃完了又不困了,回房靠在床头看话本。 谢无镜沐浴后,换了身帝释青寝衣上床,将她搂入怀中。 织愉便倚在他怀里,带他一起看。 她暗自庆幸还好她看的是正经话本,讲的是正儿八经的公子与小丫鬟的甜腻恋爱,目前为止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剧情。 然而看到一半,剧情却出其不意地来了个公子醉酒,将小丫鬟拉上床。 [她羞怯地推搡:“公子不要……”] 织愉一巴掌盖住谢无镜的眼,要从他怀里挪到一边去看。 但谢无镜手臂箍着她的腰不松手,任她如何拉也拉不动。 织愉急了:“我不想跟你一起看了。” 谢无镜:“你看。” 他任她蒙着眼,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帮她翻页。 下一页,剧情自是比前一页更激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22 20:00:08~2024-03-23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01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瓶在发疯 20瓶;呆毛、双鱼座的小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34章 [vip] 他的监视 织愉手覆在谢无镜脸上, 感受到他的眼睫在掌心轻刷。看着话本上的字眼,她在他怀里越发如坐针毡。 他的呼吸声、他的气息,慢慢占据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囚龙之毒像无孔不入的毒虫, 在她体内慢慢活跃。 织愉呼吸渐沉, 羞恼地把话本往谢无镜脸上一拍, “我不看了!” 她双手掰他的手, 要躺平睡觉。 谢无镜的手臂却纹丝不动。 织愉知道从前她想如何摆弄谢无镜便如何, 都是他在让她, 但这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他力量的可怕。 谢无镜慢条斯理地将话本合起递给她,像无事发生般问她:“你要睡了吗?” 织愉将话本收进储物戒,没好气道:“不然呢?” 她本来觉得今晚挺静谧美好的, 好似回到凡界和谢无镜一起坐在院里的凳子上看话本的时候。 谁想到这话本里还有那样的剧情,谢无镜的反应也没从前那样君子了。 谢无镜凝视她片刻,松了手, “睡吧。” 织愉心道他莫名其妙, 背对他躺下。 谢无镜灭了烛灯,在黑暗中,从她身后抱住她。 织愉白日睡多了,躺下也睡不着, 心里越发埋怨谢无镜。赌气地掰他搂在她腰间的手臂,掰不动,就掰他手指玩。 却觉谢无镜的呼吸倏然落在她后颈处,旋即她的长发被拨开, 一吻落在了她后颈上。 织愉登时浑身僵硬,囚龙之毒仿佛找到了突破口, 在她体内张狂。 她呼吸都变热了,不敢置信地问:“你做什么?” 谢无镜:“我让你难受了, 是吗?” 他的存在,就是囚龙之毒的诱饵。 所以,他方才盯着她看,是想问她这个吗? 事实上是有点,但织愉哪好意思承认。 她装得好像不懂他在说什么:“没有啊。” 谢无镜沉默须臾,“睡吧。” 织愉:…… 她从来没有对谢无镜抱有任何期望,没有! 织愉跟兔子似的蹬腿踹他一脚,不跟他说话了。 在安静的黑暗中,没过多久织愉就发现,自己真的挺能睡的。 她又困了,不知不觉间沉沉入眠。 翌日一早,她睡醒,便被告知要去往魔界。 这次去魔界,和前一次很不一样。 织愉还是坐的灵驹车,只是这次香梅跟在车旁意气风发、昂首挺胸,又恢复了做仙侍时的傲气。 拉车的灵驹也换成了天马明心化厄。 许久不见明心化厄,织愉想和它打招呼。 但明心化厄当着谢无镜的面时乖巧,谢无镜一转过头它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对织愉打响鼻。 织愉才不会热脸贴冷屁股。 看在它是匹忠马,对她也算有恩的份儿上,她大方地没有向谢无镜打小报告。 谢无镜一身天魔战甲,骨环佩上后,便是魔气骇人。 但他没有再戴兽面,那张脸从出仙府时,便引得人频频侧目,议论纷纷。 第381章 他视若无睹、充耳不闻。骑着天魔骐麟护在灵驹车旁。 这不合规矩,但谁也不敢出声。 一众魔军只得在诡异的氛围中步入魔界。 天马不便在魔界行动。 到了魔界,谢无镜便将织愉抱上天魔骐麟,率领众魔军回归魔界宫城。 宫城擎天台上。 魔尊战不癫率领众魔将及三名魔太子恭候。 谢无镜身份的事已经传回魔界。 战不癫将夺舍一事告知,暂时压下了众人的质疑。但还是有人对谢无镜做魔尊产生了异心。 此事必须得谢无镜亲自来平息了。 战不癫仰头见魔族大军如黑云压城而来,气势磅礴,心中既是对魔族如今强悍之姿的欣慰,又是对即将到来的动荡的叹息。 天魔骐麟率先落地。 战不癫立刻行礼。 魔皇行礼,其余人不敢不从。 “太祖……” 行完礼,战不癫上前一步,欲谈正事。 却见谢无镜将一女子从天魔骐麟上抱下来。 这女子,是前仙尊夫人李织愉。 她的出现,让魔太祖的身份彻底向谢无镜被夺舍一事存疑倾斜了。 战不癫眸色变得深沉。 心生疑窦的魔将们也眉头紧皱。 但谢无镜不在意擎天台上变得沉肃的气氛,对战不癫道:“先安置众魔军。” 而后他带着织愉先回了宫城,将织愉安置在他所住的主宫。 众魔将望着他的背影,想说些什么。 战不癫抬手示意噤声,吩咐:“太祖说得对,你们该先将自家魔军带回去安置。别为了一点小事,忽略了你们的魔兵。” 大批魔军已归,他们为魔界在灵云界吃了不少苦,必须重视。 谢无镜的命令滴水不漏,众魔将只得忍下心中不满,先带魔军离开。 战云霄与战银环待安排众魔军离开后,才得空向战不癫行礼。 擎天台上只剩下战不癫自家人。 战不癫拍拍兄妹二人的肩膀,“辛苦了。” 战银环还是没太多表情的样子,向战不癫汇报灵云界的事。 战云霄则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望向宫城中那巍峨显眼的主宫。 战不癫对三名魔太子使眼色,示意他们安慰安慰他们的兄弟。 三名魔太子陆续上前,拍拍战云霄的肩膀: “上次仙尊夫人来,还是咱三弟背着仙尊夫人入宫城,三弟笑得跟朵花似的。如今却是咱太祖带仙尊夫人住进寝宫咯。” “仙尊夫人可真有本事,搭上的全是一界之尊。仙尊,魔尊,还有三哥……哦对了,三哥不是一界之尊。” “流水的一界之尊,铁打的尊者夫人。三哥,你只是个太子,到底还是差了点。” 三名魔太子轮番安慰战云霄。 战云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自己倒是笑得欢快。 战云霄恶狠狠地磨牙:“闭嘴!” “哎哟,三弟磨牙干什么,咬人?” “不得了,三哥咬人啦!” “父皇,三哥咬人!” 三名魔太子夸张地叫唤,气得战云霄扑上去就要和他们打起来。 战不癫拦住战云霄,教训三人:“够了!让你们安慰你们兄弟,你们在幸灾乐祸什么?” 三名魔太子立刻收了笑,低头:“父皇,孩儿错了。” 战不癫转面拍拍战云霄的肩膀,“三儿,现在你只有去攻打妖界,弄个妖尊当当,才有一争之力了。你什么时候准备攻打妖界,告诉为父一声,为父支持你!” 说罢,他也大笑起来, 不是嘲讽,实在是觉得战云霄的表情十分好笑。 三名魔太子:“我们也支持你!到时候只要你开口,我们就借你兵!” 战云霄瞪了眼战不癫,对三名魔太子恶狠狠道:“我借兵来就把你们都杀了!” 他转身就走,连父皇都不叫了。 战不癫与三名魔太子无奈摊手,转而又大笑起来。 他们第一次在自家看到为情所困的人。 战银环冷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他们这才噤声。想了想,随战银环一起跟上战云霄。 “三儿,爹和你兄弟没别的意思。爹叫人给你做你爱吃的魔八宝,有什么不高兴的咱好好聊聊……” 不管怎样,到底是一家人,还是要劝导劝导的。 * 走在主宫长廊中,织愉不免回想起第一次入主宫,被阵法困得又气又怕,谢无镜还对她格外冷漠。 先前的气连带着昨晚的气一起涌上心头,织愉一路都板着脸。 谢无镜带她入寝殿。 织愉觉得有点眼熟。 他在一旁为她安置东西,她走到窗边向下望,瞧见群芳园,才想起她遭算计那夜后醒来,住的就是这间房。 织愉:“这是客房?” 谢无镜:“这里没有客房。” 织愉有所会意,嘴角稍微有了些弧度,“哦。” 谢无镜安置好东西,让她在此休息,有事吩咐仙侍去做。 织愉:“我想去群芳园里玩。” 谢无镜:“待我回来,我带你去。” 织愉:“我现在就要去。” 为什么要等他回来,她就不。 谢无镜沉吟片刻,应下。 他在桌上放了荔枝,叫织愉过来吃。他则因还有事要处理,先行离开。 第382章 有荔枝吃,织愉的气又消了不少。看到桌上只有三颗荔枝,她想说“太少啦”,抬头发现谢无镜已经走了。 只有香梅还在,给她布了一盘酸梅酥,配一壶龙井茶。 织愉撇了撇嘴,叫香梅把东西收起来,她要带到园里去吃。 香梅欲言又止:“可是……” 织愉不听可是,拿上荔枝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与先前不同,这漆黑的宫殿因她到来,点满了烛灯。 幽暗的走廊不再阴森。 穹顶上有星星点点明珠照明,宛若漫天星辰。 织愉仰望着穹顶,欣喜地往外走。走出一道门却发现,周围环境好像没有变化。 不过这里长廊长得都差不多,也许她已经走到另一处长廊了。 织愉不再欣赏穹顶,留心周围,再度跨过尽头的门。 下一瞬,她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身后,是寝殿门一样厚重精致的魔纹大门,前方是一道半掩着的门。 织愉迟疑:“我们是不是一直在原地打转?” 香梅:“夫人,我们还是回去,等仙尊回来吧。” 织愉心疑是自己迷了路:“你带我出去不就好了?” 谢无镜说了她有事可以交代香梅去办,说明香梅肯定知道怎么出去。 香梅竟面露难色:“可是仙尊交代我,在房中给夫人放好茶点。” 织愉愣住。 她不是傻子,她听得出这话的意思是不许香梅带她出去。可是为什么? 织愉眉头渐紧,无法理解。 香梅推开身后寝殿的门,柔声劝道:“夫人,也许仙尊是觉得魔界太危险了,怕您出去,会有人对您不利。所以您还是等仙尊回来陪您吧。” 织愉:“可群芳园是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入的。” 怎可能有人来对她不利? 香梅:“这……也许……仙尊是怕人潜入园子里。还是寝宫最安全。” 其实香梅心知,原因不是如此。 仙尊回来后,就和以前不同了。 从前仙尊虽每日都会了解夫人做了什么,但不会像现在这般事无巨细皆要知道、一言一行都要监视。 仙尊在时,他甚至不让她在近前伺候。夫人的事也皆是他亲力亲为。 像夫人的皮肉伤,哪里就不能走路了? 可仙尊却还是这般告诉夫人,外加夫人本身也怕疼,以至夫人现在出门都要他抱着。 若是从前,不论夫人想去哪儿,仙尊都会满足她。 但现在,不论夫人要去哪儿,都要先得仙尊应允,由他亲自陪同。 夫人对仙尊的背叛,到底是让他无法再放心夫人了。 他似乎……不想再让夫人有机会接触别人。 尤其是他不在的时候。 也就是夫人本身就不爱出门,喜欢一个人待着看话本,所以到现在才发现端倪。 织愉扁着嘴走回寝殿。 她不是倔驴,知道出不去还赌气乱跑,累的只会是她自己。 香梅跟在她身后劝慰:“仙尊既然答应带您去园子,肯定会带您去的。您先回寝殿等着?或者我陪您在宫楼里逛逛。” “不逛。” 织愉在寝殿桌前坐下,板着脸剥荔枝吃。 香梅还想劝解,又怕自己嘴笨,惹得织愉更不高兴。只得退出去,请织愉有事吩咐。 织愉“嗯”了声,吃完荔枝,拿出昨晚没看完的话本来,倚在椅子上一边看一边吃酸梅酥。 暮时。 谢无镜回来,织愉已经看完话本,在床上睡下。 谢无镜在床边坐下,伸手要将织愉睡乱的长发从她脸上拨开。 织愉闭着眼睛,却是若有所感,转身背对他。 谢无镜的手僵在原处须臾,强硬地再度伸到她面前,将她的长发捋到她耳后,“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23 20:00:08~2024-03-24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01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丨沉 50瓶;我追的文都没更 33瓶;猪猪的小门牙 22瓶;猫豆、槐序、水瓶在发疯、朝歌如梦 20瓶;黑猫 10瓶;lolo?、青山见我、悲伤玉米排骨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35章 [vip] 他在哄她 织愉动动胳膊, 想甩开他。 甩不开,她道:“别碰我。” 谢无镜仍旧不松开她,托住她的腰背将她抱入怀中, “我带你去群芳园?” “我不去了。” 织愉瞟他一眼, “谢无镜, 你耍我。从前你就算不乐意我去哪儿, 你都会跟我解释清楚你的考量。可你今日竟然一声不吭, 放任我在楼里乱转。若是我不问香梅, 我还不知道要转到什么时候!” 出不去事小,让她累着了那就是大事! 更何况她本就气谢无镜做魔太祖时拿阵法困她。 织愉推了把谢无镜,推不动, 别过脸去不看他。 谢无镜:“从前我和你说不要去哪儿,不要做什么,你听过吗?” “我……” 织愉喉间一堵。 没听过, 从来没听过。几乎每次都是谢无镜妥协, 为她安排好一切。 但织愉还是理直气壮地责怪他:“我不听你就不说了吗?你反问我是什么意思,你在和我发脾气吗?” 第383章 谢无镜抬手抚了抚她的心口。毫无旖旎,只是帮她顺气。 但织愉还是不自在地打开他的手,再度推他, “别碰我。” 谢无镜圈着她腰的手纹丝不动,任她胡乱推搡。 她推累了,就懒得推了,转眸眺望窗外霞色, 无视他。 织愉虽脾气大,但逆境里无可奈何时, 也很会自我调节。 要不然她也不可能在宫里受了那么久的气,还能是这样的脾气。 谢无镜:“今日事, 是我错。你如今身子不如从前,气大伤身。” 织愉不语。 谢无镜:“我并非不愿和你说缘由。只是说了,会让你不开心。” 若说清楚,她怎会不开心? 她虽娇纵,却也不是无理取闹……是有那么点无理取闹,但也不是很过分的人啊! 织愉:“你不说怎知道我会不开心?” 谢无镜与她对视:“倘若理由是,我不允许你再被背叛我呢?” 织愉眨眨眼,沉默了。 谢无镜对她太好,好得仿若从前。 以至于她差点忘了,他们之间还有仇。 织愉不由有几分拘谨,眼巴巴望着他不语。 谢无镜手指轻挑她凌乱的发,为她梳理,“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的原因,你要听吗?” 残阳朱红。 暮色落入大殿,映得谢无镜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血光。 织愉心跳陡然漏了两拍,感到一丝窒息的压迫感。 她有点怕,嗫嚅:“我不想听。” 谢无镜似是无奈地叹息了下,很浅。 浅到她离他这般近,也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有叹气。 他低头,额抵着她的额,“我不会伤害你。不要再背叛我,好吗?” 织愉委屈:“可我只是想出去玩而已。” 怎么就谈到背叛了? 她顿了顿,嘟囔:“难道我以后想去哪儿,都要等你有空才能去吗?” 话出口,她突然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用问。 她的剧情已近尾声,她哪有以后啊。 但谢无镜回答她:“待处理完魔界的事,以后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不论何时想去,我都陪你。” 织愉不信,“怎么可能,灵云界的人还等着你回去。” 谢无镜:“他们与我何干?” 织愉讶异:“你不管他们了?” 谢无镜反问:“我为何要管?” 梦里你管了呀……不对,梦里他成神后的剧情,主要集中在他报仇,对于灵云界的具体处置,其实并不详细。 只是所有人都变得很崇敬他…… 织愉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不想这个了,疑惑道:“魔界呢?你今日与他们商谈,他们愿意轻易放过你?” 谢无镜:“我为何要他们放过?” 织愉:…… 他说话太狂了,这话她很难接。 谢无镜:“战不癫是聪明人,从知晓魔太祖面具之下是我开始,就不再全然相信我就是复生的魔太祖。如今,也只不过是验证了他的猜想。” 织愉诧异:“那他为何那么维护你?” 谢无镜:“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在我以魔太祖身份出现前,真正的魔太祖曾托梦于他。无论我为何以魔太祖的身份出现,他都知道这必是魔族太祖认同的。” 织愉:“真正的魔太祖?” 谢无镜:“我与魔族真正的太祖,有一番交易……” 他将来龙去脉告知织愉,并道:“对于魔太祖与战不癫而言,他们渴求的是魔族的壮大。只要我的身份是魔,能让魔界强盛,魔的身份背后是否是我,他们并不在意。” 织愉感慨:“这两人若为凡界帝王,皆是明君。” 用人不拘一格,将自身名利置之度外,眼中唯有家国未来。 坦白说,她的父皇都不如他们。 “嗯。” 谢无镜认同,“他们自然也知晓,我能率领魔族攻打灵云界,便能率领灵云界倾轧魔族。他们怎敢不放过我?” 织愉了然:“他们既然早就知道你不会归顺魔族,那便早有准备。待你离开时,想着如何耗损人才去对付你,实非明智之举。与你谈利益,方为上策。” 谢无镜:“嗯。” 织愉:“你已与战不癫商量好了?” 谢无镜:“我开出了我的条件,他需要一段时间接受。若不接受——” 他轻抚她的脸,“你也无需担心,我既答应日后会随时陪你去任何地方,便不会让人来打搅。” 织愉听出他温柔话语下潜藏的无尽杀机,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若是战不癫不同意他的条件,他难道还要屠魔吗? 别说…… 他还真办得到。 谢无镜察觉到她的僵硬,圈在她腰间的手轻拍了拍她的小腹,“别怕。” 织愉完全依偎进他怀里。 良久的沉默后,谢无镜问她:“去群芳园里玩吗?” 织愉犹豫片刻,“去。” 她不想再和谢无镜谈论他的谋算了,对她来说伤脑又吓人。 谢无镜将她抱起。 织愉:“我可以自己走。” 谢无镜:“很远,你要走吗?” “那还是算了。” 有谢无镜在,织愉能接受的最长的路,不超过一百步。 第384章 谢无镜抱她走出寝殿,在宛若星河的长廊中转了有一刻钟,才踏出宫楼,进入群芳园。 织愉吐槽:“你这阵法把你自己都困住了,不觉得麻烦吗?” 谢无镜:“你说得对,待回去后,我改一改。” 他将织愉抱到花树下的躺椅上,与织愉躺在一起,将她抱进怀里。 晚风轻拂,群花烂漫,夜空星子闪耀。 风景如画,很是惬意。 织愉拍拍谢无镜的胸膛,嘴馋了:“给我颗荔枝。” 她张嘴等他喂。 谢无镜剥好一颗送入她口中,“不生气了?” 哪敢对您老生气啊。 织愉腹诽,心满意足地品尝荔枝,转头要寻一处吐核,谢无镜让她将核吐在他手里。 他将核收起来。 这举动让织愉想到之前在陵华秘境,他们这样收集了荔枝核后,回尧光仙府种下。 但后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也不知尧光仙府里的树还活着吗。 织愉思索着,张嘴:“啊——” 要他再喂一颗。 谢无镜喂了,道:“今日没了。” 织愉不高兴地瞟他一眼。 谢无镜:“三界万物在变,焉知日后还能否吃到荔枝。现在少吃点,以后就还有的吃。” 织愉:“你到底存了多少荔枝?” 他之前总说不多了,和她生气时拿出来的荔枝看着也确实没多少。 但似乎只要她想吃,他就能掏出来。 谢无镜:“不多。” 又是这个回答。织愉别过脸去,不想看见他了。 谢无镜拍拍她的背,“明日叫仙侍给你做溏心荔枝糕吃。” 织愉心情顿时好起来。 她就是很好哄。 她吐出荔枝核。谢无镜将核收起,用净尘诀净了手,摸了摸她湿润的唇。 织愉不太自在地挥开他的手,紧接着他另一手猛然扣住了她的后脑。 唇猝不及防被堵住,今日的血肉被送入口中。独属于谢无镜的香,冲淡了织愉口中的荔枝味。 织愉闭上眼睛,等他结束。 然而他喂药一日比一日时间长,一日比一日喂得深入。 织愉本来以为次数多了,她就会适应,不会再喘不过气来。 但看谢无镜日甚一日的过分,她估计很难适应了。 不知过了多久,织愉晕晕乎乎地被放开。 她无力地倚在谢无镜怀里,理直气壮地要求:“再给我吃颗荔枝。” 幼时吃完药,母妃都会奖励她吃糖。 谢无镜手指摩挲她的唇,帮她擦去唇上过分的濡湿,低声哄:“不吃了,明天吃,好吗?” 他在询问,但织愉听出了不容拒绝。 织愉:“明天我要吃十个!” 谢无镜:“三个,明天还有荔枝糕。” 织愉不悦:“八个。” 谢无镜语带笑意:“那就没有荔枝糕吃。” 织愉瞪他一眼,隔着衣服狠狠咬了他肩膀一口。 让你笑! 她咬得牙都疼了,谢无镜仍毫无反应,轻轻拍抚她,“该吃晚膳了。” 他将织愉抱起,带她回宫楼。 织愉贪恋地望着群芳园里的星辰,提议:“我们晚上来这儿睡吧?” 谢无镜:“夜里凉。你如今的情况,若是再得风寒,会留下病根。” 这么恐怖? 织愉可不想受这个罪。 她可惜道:“那算了。” 谢无镜:“明日再带你来。” 织愉点点头,趴在他肩头随他回去。 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被他抱来抱去,好像幼时她无意间听母妃和莫姑姑说过的、一段故事里的人哦。 谢无镜:“什么?” 织愉:“说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位皇帝后宫清冷,只有一名皇后。这位皇后十分神秘,宫中无人见过她长什么样子。只偶尔有宫人看见,皇帝深夜抱着皇后逛花园、同她温柔说话的背影。” “后来有一天,有位宫人无意间撞见了皇帝和皇后的正脸,发现皇后竟然是——” 织愉故弄玄虚地提起口气,阴森森地道:“一具身穿华服的白骨!” 说话间,谢无镜已走进宫楼,他除眸色微深外,毫无反应。 宫楼内魔纹狰狞,反倒让织愉脑子里有了恐怖画面。 她后背发凉,抱紧谢无镜。 又怂又爱恐怖故事,说的就是她了。 谢无镜:“然后?” “然后?没有然后!”织愉道,“这就是一个疯皇帝的恐怖故事。” 谢无镜沉默须臾,问:“你也认为他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24 20:00:08~2024-03-25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九ry、包包 20瓶;种花那兔 10瓶;y7dw、71895424 2瓶;发呆的小绵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36章 [vip] 是我不好 织愉理所当然:“不然呢?” 吓谢无镜没吓成, 反倒把她自己吓着了。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谢无镜将她抱入客间。 香梅已在此布下佳肴。 织愉落座用膳,有心把那恐怖画面赶出脑海里。 第385章 但吃完她还是怕,以至于这晚起夜都要谢无镜陪着。 这不怪她, 只怪魔宫太阴森、故事太可怕。 还要怪谢无镜! 他若是被吓到, 她就会只顾着嘲笑他, 不会去想象画面有多恐怖了。 织愉睡觉时一边埋怨谢无镜, 一边把脸埋在他怀里。 谢无镜抱她很紧, 耐心地安抚她入眠。在黑暗中低垂的眼眸, 深沉而晦暗地注视着她。 织愉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她还没睡醒,就感到谢无镜起身离开。 须臾后, 她感受到他温热的手轻抚她的脸,“今日我会去处置天命盟的人,你有何要交代的吗?” 织愉一个激灵, 心突突跳了两下, 竟生出物伤其类之感。 这么快,她的反派同盟们就要完蛋了。 也许很快,就会轮到她了。 织愉望向谢无镜,眼底不禁藏有一丝惧意。 谢无镜换了一身魔纹袍, 黑如鸦羽的颜色带有浓重的压迫感,犹如漆夜要将她吞噬。 他道:“别怕,想说什么?” 织愉摇头:“没什么。” 她和她的同盟们都是虚情假意,没什么好说的。 唯一有几分真心的柳别鸿, 之前也干了偷袭谢无镜、连累她的蠢事。 她若为他求情,恐怕他死得更惨。 织愉继续睡。 谢无镜替她压了压被角, “我走了?” 织愉点点头:“嗯。” 谢无镜离去,身边骤然开阔。 织愉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一想到同盟们的惨状,她辗转了好半晌才再次入眠。 睡了没多久,突如其来的颤动让她仿佛回到桑泽城,以为又地动了。 织愉被惊醒,问香梅:“发生何事了?” 香梅:“不知,我去问问。” 织愉一早上被惊醒两回,抚着乱蹦的心口躺下,怀疑自己都要得心疾了。 她再也睡不着,让香梅问完情况,顺带给她煮完鸡丝粥来。 香梅应下。 * 魔界铁围台上。 护天者们被魔毒索捆缚,狼狈地站在漆黑武台之上。 不少魔族还记得他们曾经的无限风光——身为灵云界境主,受过万人敬仰,也让不少魔族胆寒过。 他们曾和魔族交易,出现在魔界时,亦是几乎和三太子平起平坐,意气风发,说一不二。 如今沦为阶下囚,众魔不吝于用最恶毒的语调嘲笑他们。 铁围台边的哄笑声此起彼伏。 澜尽娆扫视周围,怨毒地瞪向坐于高台兽座的人,“谢无镜,你背叛正道,助魔族侵略灵云界,迟早遭到天诛!” 霎时,铁围台边安静不少。 众魔军今日都有意不去看高位上的人,但澜尽娆的话还是让他们不由关注起了他。 谢无镜没有戴面具。 那张脸,曾比这些所谓护天者,更让他们闻风丧胆、心惊肉跳。 如今他成了他们的太祖。 那张脸仍让他们畏惧,那是一种与崇敬太祖不同的畏惧。 战不癫大笑:“谢无镜不是早在半年前就被你们合谋杀害了吗?说起来,我们魔族还要感谢你们呢。若不是你们杀了谢无镜,我们还拿他没办法,太祖也不能这般顺利地复生了。” 澜尽娆冷笑:“这位若不是谢无镜,又怎会那般舍不下他的夫人?” 战不癫镇定自若:“若是谢无镜,又怎会原谅背叛他的夫人?正因他是太祖,才会对间接助他复生的仙尊夫人另眼相待。” 谢无镜从容不迫,眼眸平静得犹如一片冰湖,让人猜不透冰下藏着什么。 澜尽娆还要再说。 战不癫打断:“好了!太祖允许你们站在这儿,没有封你们的口,不是让你们胡言乱语的!” 一旁的魔兵收到示意,上去给了澜尽娆一拳。 没有打重要害,却也让澜尽娆疼得目眦欲裂。 谢无镜这才慢悠悠开口:“诸位虽是欺世盗名之辈,却也是灵云界栋梁之才。看在诸位颇有几分风骨,没有跪地求饶的份儿上,我给诸位两条路走。” 他说出的话温和得令人吃惊。 众魔惊讶,在铁围台边嘀咕:“他怎可能是谢无镜?那般的深仇大恨,将他们千刀万剐也不为过,还给他们选择?” “少听那些灵云界的人胡言乱语,他们就是在扰乱魔族军心。” …… 战不癫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白喊了。 喊了那么多句,也不及谢无镜一句话就能颠覆众人疑心。 他撇了撇嘴。 众护天者却是如临大敌。 于他们而言,这段话恰恰验证了他就是谢无镜! 他们深知:选择,比直接让他们死,更为可怕。 杨平山情绪激动:“我不选!有种直接给我个痛快!” 谢无镜置若罔闻,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一条路,是让你们在这铁围台上,受魔军践踏而死。” 铁围台下众魔顿时欢呼雀跃。 众护天者面色惨白。 谢无镜说了,知他们还有几分风骨。 他明知他们仍有他们的傲骨,就偏要用最侮辱的方式,让他们死在他们最不耻的魔军脚下! 谢无镜:“另一条路,我安排了十名魔族。只要你们同意和他们比试,无论输赢,去留随意。” 第386章 说罢,十名魔族应声上台。 有修为的人都看得出,这十名魔族连一丝修为都没有。 众护天者面露茫然。 众魔、包括战不癫都懵然。 这条路,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算众护天者如今受伤不轻,但凭他们的本事,和战云霄对打都尚有一战之力。 对付这十名如同凡人的魔族,想赢不是轻而易举? 魔族群情激奋地大喊:“不是孬种就选第一条路!” 众护天者迟疑,面面相觑。 谢无镜是认真的吗? 若他们真能这般离开,他们会让谢无镜知道,什么叫放虎归山! 但谢无镜的谋算会如此简单吗? 众护天者心中惶惶,又抱有一丝希望。 在魔族的助威大喊下,方铭率先道:“我选第二条路!” 谢无镜耐心地看向其他人。 他们默认了方铭的选择。 进是羞辱,退也是羞辱。 何不选一条活路,免得被白白羞辱? 铁围台边嘘声四起,一句又一句的“孬种”砸到众护天者身上。 谢无镜:“我只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们确定吗?” 方铭:“我确定!” 其余人亦是默认。 谢无镜抬手,示意魔族安静。 铁围台边瞬间静得只有风声。 谢无镜举手投足间透出睥睨气度,“一个个来,你们自己挑人。” 方铭上前。 魔军将其他人押到一旁,为方铭解开魔毒索。 方铭思索再三,选中一名最瘦弱的魔族。 那魔族体形只有方铭一半宽,个子也没他高。站在方铭面前,仿佛一击就能被打到。 方铭运功攻向那魔族。 下一瞬却是眼前一花,回过神来时,那魔族已站在他身后,手中拿着一根再普通不过的魔杵,刺中了他背后的至阳穴。 方铭瞳孔放大,难以置信地转眸看那瘦猴一样的人,“你……” 话未说完,他浑身经络像是被放置了炸药般爆开。顷刻间口吐鲜血,成了一具血人,跪倒在地。 这是元功溃散,灵力倒逆所致。 风拂过,将台上浓郁的血腥味洒到在场每一个人脸上。 魔军与战不癫皆呆滞,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众护天者皆脸色苍白,想起了他们之前上交给谢无镜的、他们各自的传承功法。 柳别鸿望着神色闲适、若赏高山流水的谢无镜,不寒而栗。 天下功法,皆有其死穴。 正如谢无镜先前在应龙神殿对付赵觉庭,知晓破功之法,便能一招破敌。 但谢无镜能破赵觉庭的功,是因赵觉庭习的就是他的功法。他自然知道如何破。 可他们的功法,皆是运用传承结合自身情况而习得。 他们只上交了传承功法,并未告知自身情况。 谢无镜怎么会在短短时间内,堪破他们的死穴? 他怎么能! 谢无镜像是看穿他们的疑惑,不紧不慢地为他们解答:“这些人都只学了两招。一招乃神族的疾风步,一招不用我说,你们也该知道了。” 众护天者心神恍惚,心生悔意。 他们早该知道的,落到谢无镜手里,死是最好的路。 让如同凡人的魔族,只用两招废了他们的毕生功力,这不是羞辱,这是毕生的奇耻大辱! 但他们还能后悔吗? 不能。 若后悔,更显得他们懦弱无能。 柳别鸿深吸口气,踏上铁围台。 谢无镜却道:“你,最后上。” 魔军立刻将他押下。 柳别鸿诧异地望向谢无镜。 他黑沉沉的眼眸注视着他,如同无底深渊。 因为她吗? 柳别鸿兀自笑了声,退回去。 魔军将瘫软在台上的方铭拖下台,一旁早有备好的医修为其疗伤。 “既说了允你们来去自如,我便不会让你们走不出魔界。” 死寂之中,谢无镜低沉嗓音慢悠悠,“下一位,请。” 众护天者不禁打了个寒噤。 冷静下来细想,谢无镜怎么可能短时间内堪破他们所有人的死穴,并教给这十人? 也许,方铭只是运气不好,恰好挑中了能破他功法的那个。 他们未必会这么惨。 澜尽娆思忖着上场,选中一名魁梧男子,眼波横媚,叫人不由酥了半边身子。 就是现在! 澜尽娆不敢掉以轻心,使出绝杀之毒。然疾风步再度施展,顷刻间,她风府穴被贯穿。 肩头登时鲜血淋漓,体内毒功逆施,强压不得,呕出一大口血来。 她早有准备,不似方铭那般狼狈。 但落败后,铁围台旁魔军的嘲笑与欢呼,简直让她羞愤欲死! 她自出生至今,从未这般耻辱过。 她低着头,长发遮住面庞。 魔军大笑:“堂堂灵云界西海国主,可是没脸见人了?” 魔军将她带下,同样让医修为其医治。 剩下的护天者心知躲不过,观察着台上的魔族,心中思忖着对策。 杨平山意图不动功法,以体术战胜他选中之人。 可疾风步让他根本捕捉不到敌人身影。 第387章 他一时气急,在终于看出对方行动轨迹时,意图用法术困住对方。 然而这竟是对方的战术。 杨平山动用法术的下一瞬,死穴被破。 杨平山,败。 孤痕子如法炮制,只是更为耐心,意图消耗对方体力。 然而神族的疾风步,乃借天地之灵化于足下为己所用。连毫无修为的人都用得,岂是能轻易消耗的。 时间消耗太久,铁围台周围魔军骂声一片。 孤痕子在无尽的辱骂与讽刺中终是未能守住心神,主动露出破绽,结束了这场折磨。 他怨恨地盯着谢无镜,在魔军的大笑声中被拖下去。 四轮败果,让未上场的护天者们已看清局势。 想赢?绝无可能。 这就是谢无镜说,无论输赢都允他们自由来去的原因。 这场辱,他们受定了。 他们能做的,只是尽快下场。 但若不战而败,亦是颜面尽失。 还不如像澜尽娆与方铭那般,拼尽全力一战,期盼选中的人没学好谢无镜教他们的招式。 打定主意,接下来上场的五人输的速度快了很多。他们有意保护自己,伤势也比前几人轻。 有魔族看出他们的盘算,铁围台下嘘声一片,嘲讽谩骂不绝于耳。 九名已经落败的护天者咬牙隐忍,等待这场痛苦的羞辱快些结束。 柳别鸿上场时,只剩下一人。 谢无镜却道:“都散了吧。” 魔军领命离开。 虽然后面看得不够尽兴,但灵云界九境主如同丧家犬,受尽屈辱、苟且偷生的模样,也足够他们乐很长时间了。 九名护天者古怪地望着铁围台上的柳别鸿,也被魔军先行带走。 战不癫亦领众魔将与其儿女告退。 铁围台上,只剩下谢无镜与柳别鸿。 天色已晚。 魔界的白日比灵云界暗,黑夜却不如灵云界漆黑,夜空因紫月而泛出诡异的色调。 谢无镜在高台上巍然不动。 直面谢无镜,还有机会活命吗? 柳别鸿心中答案分明,“仙尊是因我与夫人的关系,想要给予我特殊待遇吗?” 谢无镜:“没错。” 柳别鸿没想到谢无镜会承认得这么痛快。 他潇洒一笑:“仙尊打算亲自对我动手?” 谢无镜:“我给你额外的选择,我允你自戕。” 柳别鸿怔了下,“这算是放我一马,给我个干脆?我还以为我和夫人的事,会让你愤怒。以你的个性,你会对我比对别人更狠绝才是。” 谢无镜:“你不必和我说你与她如何,我知道,你与她并无干系。就算有,也是你一厢情愿。” 谢无镜那么的高高在上。 衬得他的故作潇洒不过是可笑的把戏,早被看穿。柳别鸿蹙眉,抬头仰望谢无镜,“那你这般,是为何?” 谢无镜:“你不需要知道答案。或者……你也可以当作是,谢你这段时间以来对我夫人的关照。” 柳别鸿神情越发冷。 对手强大其实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对方不屑于把你当作对手。 无论是战场上,亦或是感情上。 谢无镜静静地等他回答,耐心十足,反倒显得他像个恼羞成怒的无能之辈、可笑至极。 柳别鸿自嘲地笑了声,“多谢您的优待,我不用。” 谢无镜不多言,抬手招来那名本该与柳别鸿对战的魔族。 他没有看,起身,信步离开铁围台。 片刻后,身后有人倒地的动静与沉闷的痛呼,宣告了结果。 谢无镜拂手,“带下去医治,与其他护天者一起送去界门处。” 身后魔军领命照办。 谢无镜孤身一人走在幽寂的月下,回寝宫去。 战不癫在必经之路上等他,向他行礼:“太祖真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吗?” 谢无镜抬手,示意战不癫别跟,“三个月内,你会在魔界见到他们的尸体。” 战不癫不解,细思后,惊出一背冷汗: ——灵云界动荡,能瓜分的地盘就那么大,但想瓜分的人可就多了。哪里还能容得下九个德高望重、毁誉参半的废人? 用来伪装魔气的骨环,早想透彻了其中关节。 它更疑惑柳别鸿的事,一路都在问:“所以你为什么单独多给他一条路,为了多羞辱他一次?不是吧?” 虽然谢无镜有践踏柳别鸿作为男人的尊严的意思,但骨环感觉得出,谢无镜也是真的打算放柳别鸿一马,让他自我了结的。 谢无镜竟然这么善心大发,这太反常了! 谢无镜照旧无视它。 但骨环实在好奇,追问了一路。 直追问到宫楼间的长廊上,谢无镜冷不丁开口:“我想过,她为何背叛我。” 骨环疑惑:“这和柳别鸿有何关系?” “柳别鸿、钟隐、战云霄,皆与我不同。我不似他们那般善于言辞,也不似他们那般能体会七情六欲。” “我曾想,这是否是她背叛我的原因之一。她的不安,皆是因我不好。是我,不能如他们那般明确心迹。” 谢无镜道,“我允柳别鸿自戕,是因为他给我提供了这样一个答案。” 骨环沉默片刻,欲言又止,继续沉默。 第388章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它若是他爹,它会心疼的。 它殊绝无双的孩子,偏偏在情之一字上,入了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25 20:00:08~2024-03-26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01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769216 20瓶;嘻嘻小西、猫豆、憨憨梅 10瓶;71895424 7瓶;今天也不当嘤嘤怪、黑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37章 [vip] 勾她衣带 宫楼中。 织愉坐在窗台边眺望下方的群芳园。 很神奇。 仰头看到的还是魔界阴森森的夜空, 但群芳园却像凡界明月下的花园子一样漂亮。 忽有香靠近。 虽不闻脚步声,织愉仍知道是谁来了。 她有几分埋怨:“我还以为你明年才回来。” 谢无镜沐浴后,洗去一身血腥气才来见她。 他换下了魔服, 穿着一身靛蓝锦袍, 从她身后搂住她的腰, “抱歉。” 织愉委屈:“你说带我去群芳园的, 天都黑了。” 谢无镜:“现在去吗?” 织愉点头:“道歉要有赔礼, 拿几颗荔枝来。” 话音刚落, 便有一颗荔枝送到她嘴边。 织愉吃掉荔枝,心情稍缓,但还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 谢无镜将她抱起, 突然的悬空吓得她低呼一声,转而生气地瞪他一眼。 谢无镜:“他们还活着。” 织愉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护天者们, 眸中难掩惊讶。 谢无镜:“我废了他们的修为, 放他们回灵云界了。” 织愉觉得不可思议:“就这样放过他们了吗?” 谢无镜沉吟须臾,“我不会再派人追杀他们。” 织愉原以为他还有后手,听他这么说,倍感难以置信。 谢无镜这是经历了磨难后, 转性成了大善人? 不是没可能。 谢无镜毕竟是要成神的,应当不会恶到哪儿去。 那她梦中的人肉帘子是怎么回事? 是谢无镜故意弄来吓唬她的? 织愉越想越觉得这也有可能。 梦里除了谢无镜,其他人的面容都十分模糊。她也只是看到了血淋淋的人肉帘子,没看清那些人肉帘子的脸。 况且剧情发展到现在, 已经显而易见了——只要谢无镜大体命运上没有改变,就不会有什么影响。 而他命运中最关键的节点, 全在她身上。 天命盟那些人,无所谓的。 织愉不由叹了口气, 所以她的反派同盟们都活了下来,她还一定会死在谢无镜手里吗? 织愉眼珠滴溜溜转,突然灵光一闪: 有没有可能,她其实是假死? 织愉越想越觉得可行。 话本子里都是这么演的。 她若能假死,就能免于被千刀万剐。等这辈子活够了,下辈子再去投个好胎,这多爽。 根据话本的套路,假死需要改名易姓。 她到时候叫什么好呢? 李春花? 这个好,谢无镜肯定想不到有一天,听见有人叫春花,结果春花会是她。 织愉幻想着那场景,轻笑出声。 谢无镜将她放在群芳园的躺椅上,“在想什么?” 织愉心底对他的本能害怕消散得干净,得意道:“美好的未来。” 谢无镜躺在她身边,将她抱入怀中:“未来里有我吗?” 织愉笑盈盈的:“有。” 只不过,谢无镜是一位听说了李春花,却不知道李春花是谁,因而与她擦肩而过的神。 谢无镜轻抚了抚她的长发,低下头来。 织愉心知他又要喂药了,乖乖等着。 他的唇却只在她唇上轻碰了碰。 织愉面露疑惑,随后他唇压下,才将药送入她口中。 今日喂药时间仍是漫长。 只是还没到喘不过气来时,织愉就觉得不对劲。身体酸软得厉害不说,还有囚龙毒发般的征兆。 织愉心慌地伸手推他,但仍如先前那般推不开。 织愉口中溢出轻哼,慌乱地伸手拉扯谢无镜的头发。 谢无镜的头发被她扯乱,方松开她,脸仍离她极近,几乎是额头抵着额头,“怎么了?” 织愉猛的从他怀里离开,到另一旁的躺椅上坐着,缓了缓体内仿若岩浆翻腾的欲,面容在清冷月色下,泛出潮红。 谢无镜扫了眼高悬的明月。 那月已近满圆。 他走到织愉身边,拥着她,将自身仙气灌输给她,安抚她的躁动,“后日便是十五。” 织愉无力地倚着他:“嗯。” 谢无镜:“届时你可提前服下龙角粉,当夜我亦需浸泡合一泉,以压龙性。” 织愉担心地问:“什么龙性?” 谢无镜:“繁衍期。先前在相庭山那回,我泡泉水其实并非中毒,而是繁衍期。” 繁衍期……是不是就是发·情期? 织愉面上一红。 怪不得那次后,她的毒发时间就变了,原来是因为这。 但她转念一想,又平静下来,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在躺椅上躺下,背对着他。 第389章 谢无镜真是很有能耐。 他发·情,她毒发,他还要各自解决。 恐怕神仙也做不到这么清心寡欲。 她感到谢无镜也在她身后随她躺下,搂住她的腰将她抱入怀中。 他没有强行让她转过身来面对他,在她身后轻声问:“怎么了?” 织愉:“什么怎么?” 谢无镜:“你不高兴。” 织愉面无表情:“没有啊,我很高兴。” 谢无镜略微沉吟。 他没说话,织愉竟忽然察觉他的手隔着裙子往她腿间压。织愉连忙按住他的手,错愕回眸,“你做什么?” 谢无镜淡然收回手,继续搂着她的腰,“我不想勉强你。” 织愉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他为何要他们各自解决。 织愉瞪着他,欲言又止。 她能怎么说?她没有不愿意,她方才拦他,是他太突然,吓到她了? 她唇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解释,转回脸去掰他的手,“我也没有允许你抱着我。” 谢无镜:“这不一样。倘若到时你有一点不愿意,我都有可能伤到你。初龙时期的繁衍期,一次比一次凶猛,什么也不做时,我能控制。” 他微微倾身,压在她上方,低沉的嗓音微哑,搔着她的耳,“一旦开始,我就不一定能停得下。” 织愉被他的直白说得热了面颊,低头让散乱的发遮住脸。 谢无镜竟拨开她的发,垂眸注视她泛红的面容,“我并非不懂你的意思,也并非蠢笨到用突然的侵·犯来试探你的意愿。只是到时候,龙性所使,我会比现在更过分。” “囚龙毒中的龙淫藿会确保你能承受得住,但你……”谢无镜用指背轻柔地抚她的脸,“愿意吗?” 织愉挥开他的手,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 她到底是凡界宫中教养大的公主,就算再出格大胆,也没大胆到好意思明明白白地跟他谈,在床·事上受不受得住。 谢无镜静静地凝视她,等她回答。 织愉被他看得脸上越发烫,推了他一下,“到时候再说吧。” 谢无镜应:“好。” 他躺回她身后搂着她。 不似先前那般强势,却让织愉觉得他的存在感更为明显。 她脸上的热难以消下,过了会儿,察觉到谢无镜不再抱着她,面颊这才渐渐恢复寻常的雪白。 谢无镜好似掐准了时间让她缓。 她刚缓过来,他便用一只手臂拥住她,另一只手将剥了壳的荔枝送到她嘴边。 织愉吃下荔枝,嘴角上扬。 谢无镜问:“仙侍做的溏心荔枝糕好吃吗?” “香梅做得有些甜了,我只把馅儿吃了,皮吐了。” 说罢,织愉忽然狡黠地笑起来,“你明日再给她一些荔枝,让她重做?” 谢无镜不语,再喂她一颗荔枝。 织愉吃着荔枝,说话含糊不清:“我不是为了再吃一次荔枝糕,是她真的做的有些甜了,得多练习几次。” 织愉嘴挑得很,对不同菜要求的酸甜咸辣不同,对不同糕点茶饮要求的甜度也不同。 尤其在吃某些糕点上的口味,甚至和谢无镜较为一致,喜香不喜甜。 幼时在宫中,她母妃的渡方宫里,有着全大梁皇宫最大的小厨房,配了最多的厨子。 都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单她吃糕点这件事,母妃就从各地请了不同的糕点师傅,配合着她的喜好不断改良。 到了灵云界后,香梅做出的糕点,也是不断改动配方,才成了合她口味的样子。 在凡界同谢无镜逃命时,他起初做饭不合她心意,一点味道都没有。她就委屈得要命,一边吃一边哭,一边哭一边和他说她在宫里有很多厨子的事。 织愉现在回想起来,又好笑又感慨。 感慨自己真是长大了,不会再因为吃到不好吃的东西,就哭得像天塌下来了。 谢无镜:“明日我做给你吃。” “什么?” 织愉从回忆里回过神来,“你明天不出门吗?” 魔族不是还有很多事待解决吗? 谢无镜:“今日护天者们的事,要给魔族时间消化。” 织愉细思,心底生寒,“你怎么废了那些护天者的?” 谢无镜:“找一些没有修为的人,破了他们的功法。” 就这? 织愉不修炼,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在她的想象里,让没修为的人去废那些人功法,还挺温和的。 没修为的人,下手再重也不会比有修为的魔族动手更重。 织愉不太理解:这有什么好消化的? 灵云界和魔界的人都挺奇怪,在凡人无法理解的方面,有着他们专属的脆弱。 织愉思索着,有点困了,合上眼:“你会做荔枝糕吗?” 谢无镜:“不会,明日照书学。” 织愉:“你照书学出来的,没准儿比香梅做的还不合我口味。” 谢无镜:“那就多试几次。” 织愉嘴角弧度扩大,继续和谢无镜闲聊,“对了,今早是不是地动了。怎么魔界也有地动?” 谢无镜:“魔界有火山,时不时会喷出气体引发魔界气流震颤。” 织愉快要睡着了,说话拖腔拖调:“我先前来时,怎么一次也没感觉到过这样的颤动?” 第390章 谢无镜眸色微深,不语。 织愉已然迷迷糊糊,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回答。 只感到谢无镜将她抱起,送回了寝殿。而后陪她躺下,将她拥入怀中。 翌日织愉睡醒,谢无镜还在她身边。 她抱着他蹭了蹭,赖了会儿床,睁眼发现他仍双目轻阖。 织愉想他几乎没怎么休息过,许是累了,意图拨开他放在她腰间的手,下床去。 然而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拨不开,反倒被搂得更紧。 织愉咬牙和他的手臂较劲,头顶传来他的声音,“醒了?” 织愉:“我要下床。” 谢无镜这才松开她,先她一步起来要抱她下去。 织愉推开他,“我下床换衣服,不用你抱。” 她走到衣柜前挑衣裳,问谢无镜:“你还睡吗?” 谢无镜不回答。 织愉回头看他,发现他竟无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吓得她一激灵。 织愉:“你不睡就去给我做荔枝糕。” 谢无镜:“你待会儿随我一同去。” 织愉想:去厨房直接吃现做的吗?可是厨房烟火气太大。 她思量了好一会儿,待挑好衣裙,终于打定主意,“也行。” 为了多吃点荔枝,她可以忍忍烟火气。 谢无镜去屏风后换了身曾青云袍,长发随意用玄紫木纹锦带束起。 待他从屏风后走出来,织愉才刚刚脱了小衣,正在换上刚挑的。 织愉背对着谢无镜,掩耳盗铃般不去看他。 她不想一回头发现他又在注视她,会不自在的。 她系好小衣的颈带,接着系腰间的系带。手往后伸,却恰好碰到另一双温热的手。 略有薄茧的手指勾起纤细的桃粉系带,不经意拂过她毫无遮挡的后腰。 织愉浑身一哆嗦,身子发酥,打开谢无镜的手,“少来招我。” 明知她这几日的状况,他还这般,织愉觉得自己就算再打他一下也不为过。 她迅速地系衣带,许是太急,系好发现有点歪。 织愉回头嗔了眼谢无镜,把这怪罪到谢无镜身上。 谢无镜垂眸看她的腰,手指再度勾起她的衣带,帮她解开,帮她系。 他问:“你想好了吗?” 织愉疑惑:“什么?” 谢无镜:“明日十五,你我各自过,还是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26 20:00:08~2024-03-27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瓶在发疯 33瓶;阿曼 20瓶;芷溪 15瓶;华零 10瓶;茜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38章 [vip] 为她下厨 织愉心领神会其中深意, 呼吸变得有些热,含糊道:“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 谢无镜默然, 为她系好衣带, 不再有旁的动作。 织愉穿好衣裙, 坐到妆台前梳发。梳了两下, 见谢无镜走到身后, 便将梳子交到他手里。 不需多言, 谢无镜为她梳发髻,选簪钗。 织愉慢悠悠地描眉抹唇,待梳妆完毕, 在镜前照了照,才不紧不慢地让谢无镜带她去厨房。 谢无镜再度伸手来抱她,织愉按住他的手臂, “厨房很远吗?” 谢无镜:“不近。” 话虽如此, 但织愉穿了一身退红飞花春裙。这裙子走动间,裙摆会浮动如花。她发上星晶流苏摇动间,亦有星耀闪动。 穿这么一身,不走几步路欣赏欣赏可惜了。 虽然没别人欣赏, 谢无镜亦不懂风情。但她就是喜欢自己欣赏自己的漂亮首饰和漂亮衣裳。 织愉:“我要自己走。” 她脚步轻快地走出大殿,余光随意一瞥,发现谢无镜竟没跟上。 她回头看谢无镜。 他站在原地,神色不明地望着她。 织愉疑惑:“你干什么?不去厨房吗?” 谢无镜:“去。” 他这才跟上, 与她并肩而行。 宫楼内的长廊上明珠璀璨,织愉感觉像和谢无镜漫步星空下一般, 心情颇好。 一会儿问谢无镜:“你何时在这儿放的明珠?” 一会儿故意调侃谢无镜:“那时你做魔太祖,对我那样坏, 你是不是该补偿我?这长廊的明珠算得了什么呢?要补偿就补偿我想要的,比如说——” 她笑盈盈的,话还没说完,谢无镜已十分懂她地开口:“没有多余的荔枝。” 织愉嗤了他一声,继续逛。 然而逛着逛着,她发觉寝殿离厨房的路,是不是太远了些? 这座宫楼有这么大吗? 织愉问:“还有多久才到厨房?” 她怀疑自己已经走了有两刻钟了,脚都开始疼了。 谢无镜眼里映着她暗含抱怨的脸,答道:“大概还要一刻钟。” 织愉不耐地“啊”了一声,停步向他伸出手,“我不想走了。” 谢无镜:“你不是要自己走吗?” 话虽如此,他还是将她抱起。 织愉诧异地睨他:“你什么意思?你在阴阳怪气我吗?” 在她的印象里,他只有在和她吵架或她惹怒他时,才会用这种语气说她。 可她做了什么? 第391章 她什么也没做吧! 谢无镜:“没有。” 织愉拧眉,磨得圆润的粉指甲往他脸上戳了一下,“少说惹我不高兴的话。” 谢无镜:“是我错了,李织公主。” 织愉闻言笑起来,“知道就好。” 她靠在他肩头,回想着他说的李织,真是好久没听过了。 说来奇特,她第一次听到他这么称呼她,是刚认识的时候。 他不知她的乳名,却偏偏叫了她李织。 世人皆知,她的名讳为织愉二字。 唯有母妃说为她取名李织愉,原先并非是想把织愉当作她的名。 当时母妃说她只是想到大梁荔枝金贵,乃世上唯有□□才有之物。而她生为大梁李朝的公主,取名李织,音同荔枝,便是大梁国独一无二的金贵珍宝。 愉是后来添上的。 是母妃望她的宝贝荔枝一生快乐之意。 所以旁人会称她织愉,而母妃一直叫她荔枝,将荔枝作她乳名。 那时谢无镜一开口就那样唤她,她还以为他在叫她的乳名荔枝,呵斥他大胆,不准叫她。 谢无镜不知缘由,没有改口。 后来熟了,她不跟他计较了,问他为什么那么叫,“只叫一半的名,不觉得很怪吗?” 那时她方知晓,大梁国土广袤,各地风俗不同。 谢无镜的家乡,一向将最后一个字视作重要的名。 譬如那里称呼她这位公主,私下里都不叫丹屏公主,而叫公主愉。 谢无镜虽是江湖人士,不拘小节,却念在她是公主的份儿上,遵循大梁民间风俗,不轻易叫女儿闺名,故称呼她李织。 谁知道,她对他发火。 当时织愉弄明白了一切,觉得真是不可思议,仿佛冥冥之中有种奇妙的缘分,问他:“你那时可有因此对我生气?觉得我莫名其妙,脑子有问题?” 谢无镜:“你脾气本就如此。” 这态度把那时的织愉再度气到,觉得他在说她脑子本就不正常,所以他懒得跟她计较。 …… 织愉回想着凡界的趣事,不知不觉间已走到厨房。 这厨房在香梅来了之后才动用,没什么油烟。 谢无镜很懂她心意地将她抱坐到窗边,免得烟气令她不喜。 织愉嘱咐:“糕点皮不要太甜,不要太干,要湿润点,茉莉奶香要重一点,可以有一点点的苦。就一点点,可不是你喝的茶的那种苦。还有……” 说话间,谢无镜已走到灶台前,织愉才刚刚把她的要求说完。 谢无镜绑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 他肤色冷白,手臂上经络颜色微显,腕骨分明,线条流畅。自手臂到指尖,骨感修长。 这样的手沾水揉面剥荔枝,都很赏心悦目。 织愉手撑着脸瞧他,想起在凡界时听闻她七皇叔喜欢看美人厨子做饭,非美人做的菜他不吃。 七皇叔被朝臣痛批骄奢淫逸。 后来朝臣也痛批她,说她和七皇叔一个德行。 那时织愉听了很不服气。她无法理解七皇叔,所以她认为皇叔才是骄奢淫逸,自己只是挑食罢了。 现在…… 她开始理解七皇叔了。 织愉暗暗感慨:原来朝臣骂得一点都没错。 光是看谢无镜那双玉琢似的手做糕点,她都觉得他做出来的可能会比香梅做的好吃一点。 第一笼糕点出冰炉。 因为是先给她尝味道,故而只有一个。 溏心荔枝糕外壳水绿,透着淡淡茉莉香,仿作青叶。中间是雪白的奶皮,最里则是流心的荔枝酱。 织愉迫不及待地品尝。 一口咬下去——织愉沉默了。 不难吃,但是……她错了。 不是谢无镜人好看,做出来的糕点就比香梅做的好吃的。 织愉艰难地咽下第一口,然后拿吃糕点的细叉先把壳皮剥开,再拿小勺挖里面的荔枝馅吃。 她评价:“壳太苦了,连带着奶皮都是苦味,谢无镜你是真能吃苦啊。不过荔枝酱做的好,就这么做吧。” 谢无镜好脾气地应下,耐心重做。 这次他先让织愉尝了壳的味,试了三次,试出了织愉比较喜欢的口味。 于是第二笼溏心荔枝糕便做成功了。 织愉心满意足地一边小口吃着,一边等谢无镜再做一盘出来,“早知道你能学做这个,在凡界时就可以用摘的果子做不同口味了。” 那些果子都是在逃命路上,她要摘的。 她不爱吃噎人的干粮,总想多摘果子,幻想以后可以吃果子度日。 话本里的仙子便是这般饮露食果食花的。 然而每次摘了果,就算再好吃,她吃不了三顿便腻。 谢无镜问她剩下的果子如何处置。 她总道:“留着,我想吃的时候吃。” 结果留着留着,全都留坏了,只能扔掉。 倘若那时谢无镜学着做溏心糕,那些果子就可以用来做果酱,留着慢慢做糕吃了。 织愉回忆时吃完一块荔枝糕,眼里透出些许可惜。 当时总以为这段路的果子吃完,下段路还有。 如今那些味道,却是再也尝不到了。 谢无镜:“以后你有想吃的果,便给你做。” 织愉笑起来,“灵云界能有什么好吃的果子?” 第392章 谢无镜:“有,你吃的一些味同凡界品种、却有所不同的果,皆是灵果。还有一些果生长在山野间。” “那些地方多有灵兽出没,灵果蕴含灵力丰富,遇到的人大多只想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鲜少有卖的。” 谢无镜将做好的糕端给织愉。 织愉满面欣喜,瞧见盘上只有四块糕,她脸垮下来,嘟囔:“小气鬼。” 谢无镜用指背碰了碰她柔软的面颊,“细水长流。” 织愉心道那也要流得长才行。 她拿一块荔枝糕吃,转眸留意到窗外天色暗了。 时间不早,而谢无镜为她做糕忙活了一下午。织愉心头一软,“我不是说你小气鬼,我是说那些藏起果子自己吃的人。” 谢无镜:“我知道。” 他知道她在撒谎找补。 织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埋头吃荔枝糕。 谢无镜语调变得颇为幽深,抚着她的长发道:“撒谎、自私、吝啬、霸道……皆是人之常情。你也会想独占你要的东西,不是吗?” 织愉用力点头。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谢无镜怎么突然跟她谈这么深沉的道理? 她抬眸看他,他嘴角有清浅弧度,似是心情不错。 织愉身体向他倾,倚在他身上继续吃。 他手揽在她肩头轻拍了两下,“你若想尝尝那些山野里的灵果,日后我带你去。直接吃,或是做成糕点,都可以……” 织愉敷衍地点头。 心想他带她去,不切实际。 吃完糕,织愉已经饱得吃不下晚膳。 但谢无镜仍叮嘱香梅给织愉备好膳食,以备她随时想吃。 待织愉沐浴完,时候已然不早。 她走出浴房,谢无镜正站在窗边俯瞰群芳园中景色。 织愉湿漉漉的长发披散,打湿一身嫩鹅黄轻薄寝衣。雪白肌肤、胸前雀枝小衣,在湿衣下若隐若现。 她脚步迟疑地走到床边。 谢无镜无声地走过来,为她擦湿发。 一想到过了子夜二人会出现的状况,织愉颇为拘谨。思考着待会儿若是谢无镜再问她是否愿意,她要如何回答。 但谢无镜今日竟没问她。 他为她烘干头发,扶她躺下,从她储物戒里取出龙角粉,用指腹沾了放她嘴里。 这般,算是已为她选择了“各自过”的答案。 织愉心里五味杂陈,有些嗔怪他。转而察觉到这份嗔怪,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口中异物感无法忽视,织愉更为羞赧,眸光闪躲。 谢无镜倒是很镇定,喂完龙角粉,再为她灌输仙气,嘱咐她:“有仙气相辅,龙角粉会在毒发后才起作用。届时仍会不适,忍着些。” “忍着些”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如同安抚的手拂过她心头,令她心间一酸。 织愉环抱住他的腰,突然有想叫他留下的冲动。 她还记得,他浸泡泉水以压制繁衍期时,比她更不好受。 那浓郁的血腥味,好似又在她呼吸间萦绕了。 去年八月十五那夜,她在独自忍受囚龙煎熬时,他也在一边忍受伤痛,一边忍受龙性的折磨吗? 织愉欲言又止,正要开口。 谢无镜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顶,起身抽离。 织愉望着他,话在嘴边转了又转,终究只是道:“早些回来。” “嗯。” 谢无镜往常比冰更冷的眸色,此刻比流水更柔。 他低下头。 织愉的心凌乱一跳,合上眼。 他的唇落在她额头。 织愉心想自己没劝他留下是对的。 她在要开口时,忽然忆起第一次见他繁衍期发作,若非她主动,他无论如何都不动她的样子。 想来以谢无镜的性子,他并不喜欢那样的失控。 织愉闭着眼想: 谢无镜这种人,本就是该超脱尘世外的。 他又怎会放任自己沾染一身尘欲呢? 直到额上的吻离开,织愉才睁开眼。 故而她未能看到,他吻她时注视着她,眼底越发浓稠的暗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27 20:00:08~2024-03-28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01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崞星河 40瓶;诺诺 26瓶;。。、绿茶青梅 20瓶;2分钟柑橘 15瓶;橘子、黑猫 5瓶;今天也不当嘤嘤怪、白开水、双鱼座的小珩、发呆的小绵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39章 [vip] 人肉帘子 谢无镜离开。 织愉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无聊地拿出话本翻看。 子夜降临没多久,囚龙发作了。 仍旧很难受,但体内仙气流畅, 比之以往舒服许多。织愉熬过去后, 也才丑时。 她一身是汗, 重又去沐浴。沐浴出来饿了, 叫香梅给她准备夜宵。 如此折腾到天明。 谢无镜还没回来。 织愉坐在床边叹了口气, 有点后悔没对谢无镜开口。 他是愿意纵欲, 还是情愿忍耐,都是他自己的事。 由他自己去选择受苦受难,总好过她帮他选择完了, 脑海里总浮现他泡在泉池里一身是血的模样,因而忍不住担心。 第393章 织愉躺回床上逼自己入睡,过了很久才入眠。 不知又睡了多久, 半梦半醒间, 她感到身边有人躺下,紧接着那人将她抱入怀中。 他身上是清爽的苦冷香,没有血腥味。 织愉迷迷糊糊地抱住他,这才彻底安下心来, 疲惫地沉沉入眠。 一觉睡醒,谢无镜仍在身侧陪她,起床后还带她去厨房学做糕点。 有些糕点是香梅已经做惯了的,他仍是学做。 一连许多天皆是如此。 若魔族有事, 他去处理完回来,倘若时间还早, 依旧会去厨房。 织愉调侃他:“你抢了香梅的活儿做,难道要叫香梅去做魔太祖要做的事吗?” 谢无镜将新做出糕点喂到她嘴里, “不是不行。” 织愉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 时间一晃眼。 自入六月后,谢无镜忙了起来,连每日回来带她去群芳园里透气都没空。 不是他没空,是她没空。 因为他每次回来得太晚,她不是困得不想动,就是已经睡了。 织愉虽不爱出门,但也是要透透气的。 尤其魔界这鬼地方,不论白天黑夜都阴森森的。 但凡环境像凡界那般日夜分明,透窗既能见晴空、亦能见明月,她就忍了。 接连闷了几天,织愉憋不住,脾气越发大。 她催促谢无镜赶快改了这宫楼里的破阵法,她要自己去群芳园里转转。 谢无镜总是道:“等闲下来便改。” 但没有一日闲下来的。 织愉挨到六月十二,实在忍受不了,熬着夜等谢无镜回来。 一见谢无镜,她便道:“你今晚就算不休息,也得给我把阵法改了!” 谢无镜伸手抱她。 织愉一把打开他的手。 谢无镜再度伸手,强硬地将她抱入怀中,轻拍她的背安抚:“很快,我们便可以离开魔界了。” 织愉正气头上,“明日就走吗?不是明日就走,你还是得给我改!” 谢无镜:“明日我带你去群芳园。” “我不要你陪着,我要自己去。” 织愉赌气地推他,“谢无镜,改个阵法很难吗?为什么你一拖再拖?” 谢无镜沉默地抱着她,手臂铁箍似的,任织愉怎么推都推不开。 织愉气恼:“你是不是在囚着我,不许我再和任何人接触?你这么怕我背叛你,直接杀了我好了!” 话一出口,气氛凝滞。 织愉亦僵硬。 这几天她在宫楼里,抬头看的全是阴沉沉的天空,恍惚像在牢里一样。 她就想:还不如早点让谢无镜杀了她,她假死……或者真死也行。反正她不想每天只能待在这寝殿里了。 但这话真说出口,织愉又怕了。 她支支吾吾:“我、我的意思是……” 谢无镜凝视着她,不语,瞳眸深暗如无底之海,暗流不明。 织愉眨眨眼,满面无辜:“我现在……也没那么想死……” 她就是随便想想,实际上还没做好死的准备呢。 谢无镜摸了摸她的头,织愉仍僵硬着。 他道:“明日让仙侍带你出去。” 织愉点点头,姿态依然拘谨,被他圈在怀里,一动不动。 谢无镜拥着她往床榻走,温声哄她:“是我不好,别怕。时候不早,早些睡吧。” 织愉点头。 她缓过劲来,心知自己失言太过,可她还是不善于认错。 她躺下,主动抱住谢无镜,依偎进他怀里。 谢无镜拍拍她的背。 织愉试探地问:“你不生气吧?” 谢无镜沉默须臾,“不生气。” 织愉松快地笑着蹭蹭他:“那就好。你知道的,我有时生起气来,就是会说不好听的话嘛。你不能跟我计较。” 谢无镜轻抚她的背:“嗯。” 织愉满意地笑起来,合上眼,期待明日去群芳园。 翌日一早,谢无镜离开没多久,她就起了。 换一身千山翠朝露春裙,梳好明艳发髻,簪上露珠簪、春雀钗,戴上流苏群芳花冠,织愉兴致勃勃地招呼香梅去群芳园。 香梅:“夫人起得真早,不吃完早膳再去吗?” 织愉:“我要去园子里吃。” 吃完早膳,再在园子里看话本,在园子里午睡,美滋滋。 她这个凡人,就是需要凡界环境的滋养嘛! 香梅应下,带织愉去群芳园。 织愉做好了要走很远的路的准备,然而只是穿过长廊,就看到园子了。 织愉讶异:“谢无镜今早离开的时候改过阵法了?” 香梅愣了愣,垂眸给织愉布菜,“嗯。” 其实,她并不记得仙尊有改动过阵法。 但为夫人与仙尊的关系着想,她还是不要说实话的好。 织愉闻言,突然后悔昨晚说了那样质疑谢无镜的话。 他说不生气,但他心中当真毫无芥蒂吗? 织愉扪心自问,倘若自己一片好心却被谢无镜那般质问,她一定会给他一耳光,大骂:“不信我你就滚!” 织愉叹了口气,转头往回走,“先去厨房。” 香梅疑惑地跟随,“夫人,您还想吃什么?我去做就是。” 织愉:“我要自己做,做完了给谢无镜送去。午时刚好同他一起用午膳。” 第394章 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和他一起吃过饭,也很久没给他做过吃食了。 虽然她本身也不怎么为他下厨就是了。 香梅迟疑地停步:“这……” 织愉眉微蹙:“怎么?难道我只能去群芳园,别的地方都去不得?” 恐怕仙尊就是这么想的。 香梅无法言明,摇摇头:“不是。只是不知仙尊今日在哪儿,夫人恐怕要走很长的路。” 织愉略显犹豫,想了想,笑道:“无妨。” 香梅欲言又止,望着织愉脚步轻快的背影,叹了口气,无奈地快步跟上织愉。 进了厨房,织愉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分不清菜也就算了——那些灵云界的菜她本就一个也不认识,只会吃。 但她切菜也够呛。 她试了几下,不打算再为难自己,叫香梅来做。 她则又开始炖她的仙梨百合蜜。 先前在尧光仙府,她闯了祸担心谢无镜生气时,给他炖过一次。 虽然炖化了,但味道还不错。最主要是清火气。 织愉将仙梨百合蜜放炉子上,锅盖一盖,便大功告成。 香梅还在做菜,她不打扰香梅,麻烦香梅帮她看火,自己去群芳园。 “哎,夫人……我……这……” 香梅既想跟上织愉,锅上又还煮着东西。她手忙脚乱了一会儿,见织愉已走出厨房,叹了声。 仙尊叫她带夫人去群芳园,是要她跟紧夫人,不是只要她带路。 可现在…… 算了,夫人高兴就行。 仙尊不也为夫人妥协,即便不在她身边也允她出门了嘛。 香梅无奈地专心做菜。 那边织愉沿着原路走回群芳园,睡在躺椅上一边看话本,一边吃先前香梅布下的早膳。 倏然,眼前阳光被遮挡。 织愉听见一声中气十足地叫唤:“夫人。” 不熟悉的声音吓得织愉一激灵,手中话本都差点拿不稳。 她抬头一看,竟是战不癫站在了她身旁。 战不癫笑呵呵:“吓着夫人了?我无恶意,只是来看看夫人。先前答应给夫人的我亡妻的手记,我找到了。” 顿了顿,他又道:“可惜,手记莫名其妙又不见了,不能带来给夫人看。不过我可以额外告诉夫人一件有关亡妻和她故人的事。” “群芳园这园子的名,乃亡妻所起。我问过她为何起这名,她说此园是她因故人而得,而群芳园是那位故人待字闺中时所住之园名。” 织愉无语,客气地应了声,“没事,我现在也不想看了。” 她已经知道《与道眠》的主角原型是她和谢无镜。 估计战不癫亡妻认识的那位说自己是原型的故人,是蒙骗了她吧。 战不癫在一旁落座,笑眯眯地同她闲话:“太祖将夫人藏得太好。夫人到魔界也有一个月了,我这才有机会见夫人第二面。” 织愉:“你是专门来见我的?” “正是。 战不癫直言不讳,笑道:“夫人性情直率,我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希望,夫人能劝太祖留在魔族。” 织愉:“他的决定,可不是我能说动的。” 战不癫:“夫人谦虚了。太祖如今的哪一个决定,不是因您而定的?您可知,太祖打算带您退隐?” 织愉微怔,半信半疑:“这是他同你说的,还是你的猜测?” 战不癫:“是太祖先前说的。待安排妥当,太祖便会抛弃太祖身份,回归灵云界。但他从此不会再插手灵云界与魔界的任何事。他要带夫人退隐,游历山水,不问世事。” “太祖还问了我群芳园的事。他知道群芳园是我亡妻落入凡界后,随她归来而机缘巧合出现在魔界的一处现世异境。此异境与凡界相接,故有凡界之景。为了夫人,他动了通过此异境强行破出两界之门,带夫人回凡界的念头。” 织愉心头一颤。 战不癫:“可惜界门不是那么好破的,根据推演,他目前就算能破出两界之门,也只能独自去往凡界,带不了夫人。故而作罢。” 织愉低垂眼帘,喃喃:“原来如此……” 原来这段时日,谢无镜不断为她学做糕点,是在为日后二人隐居做准备。 战不癫不知织愉想法,见她有所触动,乘胜追击:“夫人这几日也看出了端倪?那夫人定能感受到您在太祖心中的份量了。故而我想,若夫人肯劝太祖留在魔界继续担任魔尊,他必会同意。” 织愉拒绝:“我不会劝的。” 战不癫:“夫人可是因为我等是魔族,所以……” “你们是魔族还是修士,与我无关。在我看来,魔与修士,皆有好有坏,都一样。我一介凡人,对你们之间的恩怨无甚感觉。” 织愉道,“我不劝,只是因为我不想干涉他的决定。” 天道没有警告她剧情变化,说明一切仍在天道想要的轨迹上。 她态度坚决。 战不癫见无法说动她,不再白费口舌。 他笑道:“不能就算了。” “魔尊豁达。” 织愉恭维他一句,想起待会儿还要去找谢无镜,正好可以向战不癫问路,“可否告诉我,谢无镜现下在哪儿?在做什么?” “太祖尚未卸任,我还不是魔尊。” 第395章 战不癫道,“太祖动向,我并不清楚,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夫人要去找太祖?” “嗯。你在这儿慢慢晒太阳吧。” 时间不早,织愉估摸着再迟,她的仙梨又要炖化了。 她起身理理衣裙,脚步轻快地回宫楼,带上炖好的仙梨与菜肴,叫香梅带她去找谢无镜。 谢无镜如今当真是行踪不定。出了主宫宫楼,香梅问了一圈,也没问出谢无镜在哪儿。 直走到织愉已经累得打退堂鼓,才碰到一魔将指路,说今早他在外书房内殿向谢无镜汇报了事情,之后也没见谢无镜出来。 织愉道谢,决定最后试一次。 再找不到谢无镜,她就回去了。 外书房说是外书房,实则乃一座堪比摘星楼的楼阁。地处偏僻,人烟寂寥。 织愉命香梅在门外守着,自己推门而入。 阁内广阔,只有墙壁的内阁里放置着书籍与卷轴,中间并无书架。 布置仍是魔族风格——挂着许多冰冷黯沉的魔纹纱,在幽暗火光间浮动,白日也仿佛成了黑夜。 这里空空荡荡没有旁人,书籍与卷轴也落了层灰,许久没人动过。 织愉暗笑原来魔族真的都不爱看书,循着长廊往内殿走。 拨开一层层纱幔,总算快到内殿。 织愉透过内殿门,瞧见有人影在内殿里走动。 虽纱幔朦胧,令他身形模糊。 但织愉还是认出来,是谢无镜。 谢无镜似在专心做着什么,他手上提着东西。 这外书房内在每间房都布了隔音阵,织愉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她从储物戒里拿出食盒,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仙梨汤,确定没洒,笑盈盈地走近。 走到门口,瞧见他的身影,便唤他:“谢无镜!” 谢无镜猛然抬头看向她,动作似有一丝错愕的停滞。 织愉觉得好笑,他竟也会被她吓着。 难道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织愉隔着黑纱帘幔打量。 她看不清他的具体模样,只见他手中提着的似是一把长剑。 她抬步迈进内殿,谢无镜突然出现在门口,挡住她的去路。 他手中已无剑,问道:“谁带你来的?” 织愉愣了下,嗔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只关心是谁带我来的?” 若不是他语气温和,织愉都要怀疑他在问罪了。 谢无镜:“抱歉,是我错。这离主宫甚远,你怎会来?” 织愉扁着嘴委屈道:“是很远,我走得脚都痛了。” 她提起手中食盒,又笑起来:“但我想找你一起用午膳啊。” 她把食盒递给谢无镜。 食盒提起时,佳肴香味溢出。 织愉却忽然在其中闻到一股血腥味。 她蹙眉,用力嗅了嗅,血腥味越发浓,不是错觉。 不对啊,她的食盒里怎么会有血腥味? 织愉低头检查,余光却瞥见一只血淋淋的手,从谢无镜的身后爬来。 织愉瞳眸一窒,惊慌卡在喉咙里尚未发出声音,就见谢无镜无声无息地踩住了那只手,轻描淡写地碾碎、踢开。 有隔音阵,她听不见内殿里的声音。 但那恐怖的力度,足以让她感受到那份痛苦,头皮一阵发麻。 她抬眸看他。 谢无镜仍波澜不惊:“食盒有什么问题?” 她好像知道,他为什么要待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了。 织愉把食盒递给他:“没问题,我就检查一下。我们吃饭吧。” 她故作镇定,但嗓音仍难以控制地有一些紧绷。 谢无镜:“出去吃吧。” 织愉点头。 谢无镜一手接过食盒,一手搂着她的腰,带着她往外走。 可织愉脊背仍旧一阵阵发凉,呼吸也变得不那么平稳。 她到底在乾元宗主事过半年,她认得方才那只手露出的衣袖。 那是乾元宗的服制。 谢无镜问她:“怎么了?” 织愉:“这里有些闷人,我们快点出去吧。” 她不敢细想刚刚谢无镜踩碎的是谁的手,也不敢细想他在做什么。 “谢无镜!你这魔头,天必诛之!” 身后突然传来一人声嘶力竭的大骂。 织愉吓了一跳,本能地回头,一眼看见幽幽长廊尽头地上爬来的血人。 织愉认出来,他是先前给她做过一段时间侍者、还为她阻拦要冲她动手的孟枢的杨平山大弟子——随渡。 印象里清俊的青年,此刻脸上如受千刀万剐之刑。一道道伤深可见骨,几乎将他皮肉剁成肉条,从脸骨上剥离。 他成了一只血淋淋的怪物,拖着血尾向谢无镜爬,目眦欲裂地嘶喊:“你说过赢了就放过我的,你说过赢了就放过我的!” 在他身后门内上方,悬挂着一道人形帘子。 那帘子被碾成人皮般的薄。衣服与皮肉被压制在了一起,如纱幔般飘动,不断往下滴着赤红的液体。 它晃啊晃,晃啊晃……已经面目全非的血色面庞慢慢转向织愉。眼睛处没了眼球的两个血洞,远远地注视着她。 织愉认出了他仙风道骨的山羊胡子。 他是杨平山。 谢无镜向她伸出手,“你……” 织愉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第396章 他的声音已被凄厉而绝望的嘶吼盖过: “谢无镜,你丧尽天良,暴虐无道!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织愉望着那蠕动的血人,恍惚见到了梦里被谢无镜千刀万剐的自己。 谢无镜的手掌向她脸逼近,灭顶的压迫与窒息感侵袭。 织愉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预警!预警!预警!】 下一章有一万多字,主要是杨平山澜尽娆等天命盟众护天者的退场,没有织愉和谢无镜出场。 对配角们的剧情不感兴趣的宝不要买哦! 大致说一下天命盟护天者的退场剧情包含什么。 包含护天者们分别的退场、灵云界各境世代的更迭、灵云界与魔族的战况、外界环境情况和一部分世界观、以及前文提到过的一些人物(卓清非、卓远、有过一句台词的卓远师妹、杨平山大弟子、前文提到过的各地新起之秀等人和组织)的剧情回收。 他们有的只出场于织愉和天命盟谈论战势、与魔族周旋时提到的一两句。但他们是组成这本文完整世界观的一份子,所以我没法儿把他们抹去。 他们的出场,我也都会尽可能给他们一个首尾。 总之下一章全是配角,宝贝们慎买哦。 感谢在2024-03-28 20:00:08~2024-03-29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又一花 22瓶;uppp、lolo? 10瓶;2分钟柑橘 5瓶;45933042、发呆的小绵羊 2瓶;y7dw、白开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40章 [vip] 【慎买】护天者之终 五月十四日。 界门开启, 魔军催促众护天者快滚回灵云界去。 原本忍受屈辱,就是为了尽快逃离魔界,回到灵云界东山再起。 可这一刻当真到来, 方铭、澜尽娆、孤痕子, 东方毅迫不及待跑出了界门。濮阳珊、褚姎、陆长流、法洪、杨平山与柳别鸿却迟疑了。 如丧家之犬般回到灵云界, 以灵云界如今的局势, 当真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吗? 六人各自叹息, 缓步走出界门。 界门外, 正是子夜,是太华山的地界。 太华山位处灵云界中央,距各境距离差不多, 选这一处放他们出来,倒是公平。 澜尽娆讥讽一笑,询问其他人日后打算。 方铭:“谢无镜只废了我等修为与功法, 伤了我等灵脉, 未废我等灵根。我自是要回钩越城,重新修炼。” 孤痕子:“我亦回守心斋闭关重修。” 濮阳珊、褚姎、法洪和杨平山亦是要各自回各自掌管之境。 柳别鸿沉默不语。 澜尽娆扫视众人:“四海国如今被魔族侵占,我等功法皆依赖海国传承才能重修。诸位与四海国皆是天命盟一员,是不是该彼此倾力相助?” 孤痕子问:“难道你还想我们以此废躯, 帮你夺回海国吗?” 澜尽娆:“自然不是。只是诸位若肯相助,将我等送回各自海国的传承玄境,不是办不到。就看诸位愿不愿意了。” 濮阳珊、褚姎、法洪不吭声,置若罔闻。 杨平山面露纠结。 孤痕子不语, 拒绝之意明显。 方铭不满道:“如今你我皆受重创,灵云界尚有其他人野心勃勃, 随时想着取代我等。我可没有精力再维持什么天命盟!我看这天命盟,在赵觉庭计谋败露时, 就该解散了!” 澜尽娆皱眉:“当初想要靠天命盟维持地位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扫视众人,见他们纷纷转过身去,背对她,气笑了,“所以,你们现在是嫌海国累赘,想要干脆解散天命盟?从此各安其身?” 法洪:“阿弥陀佛,缘来缘散,自有天意。事已至此,强求不得。” 澜尽娆咬牙切齿地骂道:“好!好得很!修道时不说强求不得,夺谢无镜仙骨时也不说强求不得,现在就强求不得了!你们……” “好了。” 陆长流冷脸打断澜尽娆,“你说再多也没用。他们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 东方毅冷哼一声,甩袖就走,“散就散吧。我东方毅本就不屑与你们这群轻易向魔族投降,临阵逃跑的孬种为伍!” “我东海之人,个个血气方刚,脊梁骨是硬的。不用你们帮我偷偷摸摸潜回去,他们自会帮我!” 孤痕子懒得争辩:“既如此,我孤痕子也先行一步。” 说罢,他召出灵心飞卷,乘飞卷往守心斋方向飞去。 澜尽娆大骂:“伪君子!” 念在澜尽娆是失境之人,过往还算有几分情意,无人计较她此刻歇斯底里的狂躁。 濮阳珊行礼:“濮阳珊告辞,日后有缘再会。” 褚姎客气道:“褚姎亦先行一步。” 法洪合掌:“阿弥陀佛,法洪告辞。” 方铭:“大家都走了,我也走。待回钩越城,我将封城以护城民,若无要事,日后就不要打扰了。” “方铭你!”澜尽娆指着方铭咬牙切齿。 方铭不以为意,他早就想和众人割席了。 若不是他们要拿功法救人,他也不会被迫一同献出功法,落得这般下场。 澜尽娆骂道:“方铭你这窝囊废,滚吧!都滚!” 第397章 方铭召出铁翼飞鸟,乘鸟而离。 杨平山叹息,思忖再三,对澜尽娆与陆长流道:“二位如何打算?若无去处,不妨暂在乾元宗歇下?” 陆长流:“若不回北海国的传承玄境,我难再重修。我尚有死士近卫留在北海国附近,潜入北海国应当不算难事。” 他还算客套地对澜尽娆、柳别鸿与杨平山行礼,“今日一别,日后不知何时能再见。无论如何,终究有过同行之情。望自珍重,陆长流先行一步。” 杨平山颔首,望向澜尽娆。 澜尽娆瞥向柳别鸿:“你打算回桑泽城吗?” 柳别鸿冷淡道:“我自有考量。” 澜尽娆冷嗤一声。她背刺他,利用他给李织愉下毒,终究是惹恼他了。 她昂首傲然道:“去桑泽城时,我将死士都留在了桑泽城附近。我得去将人带走,而后回西海国的传承玄境。” 柳别鸿:“我与你不同路。” 澜尽娆再度冷嗤,转身就走。 杨平山:“那我便先回乾元宗了。” 柳别鸿对他还算客气地道别。 一行人在林中,各自离去,分道扬镳。 * 五月十六日。 濮阳珊几乎昼夜不停地赶了两日路。一路无人照应,危险重重。 她灵石用尽,法器也都成了废品之时,总算将要到达荆阳外城。 远远却见,荆阳城里浓烟滚滚,城楼上有人燃烧着濮阳世家的家徽,高声呼喝着什么。 濮阳珊怒目圆瞪,冲上前去大喝一声:“大胆!你是谁人,竟敢在荆阳城烧濮阳家的家徽!来人……” 她顿住,冷静下来,才意识到此处城门大开,守城军已不见踪影。 城楼上众人被她吓得一激灵。 为首烧旗者很快反应过来,高呼:“濮阳珊入邪道天命盟,引得天怒降罚!荆阳城内外自濮阳珊向魔族投降后,便烈阳高照,江河渐旱,无一滴雨。吾乃替天行道,诛恶主!” 濮阳珊怔然。 替天行道,多么熟悉的词。曾几何时是她常念在口的词,此刻听在耳里,分外讽刺。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所谓替天行道,不过是贪婪的借口。 濮阳珊袖下攥拳,见此人不识自己,周围亦无死士接应,识时务地后退,“原来如此,是我在外游历太久,无知了。” “此城已归吾莫自舟所有,你是何人?” 莫自舟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身后一人大喊:“她就是濮阳珊!” 濮阳珊错愕,闻声望去。 就见一人从人群最后挤到莫自舟身边,殷勤地笑道:“她就是濮阳珊。” “什么?” 莫自舟诧异。 濮阳珊望着那嘴脸谄媚的人,更为诧异——那是她最信任的武侍之一。 莫自舟将手中燃烧的大旗将濮阳珊投掷,火风烈烈破空。 他掷地有声地高喝:“众人随我拿下濮阳珊!” 话语之中,其实藏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恐惧: ——濮阳珊积威已久,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 但他要做老大,就必须领着众人出头。 更何况他如今只占下这一城,若想拿下荆阳全境,他必须干出点实绩来。 莫自舟大喝一声,从城楼上飞下,攻向濮阳珊。 却听濮阳珊一声惨叫,还没来得及逃出几步便被旗贯穿,倒在了逃跑的路上。 莫自舟愣住,城楼上众人皆呆滞。 那旗将濮阳珊的身体钉在了地上,燃烧的火焰无法烧着她的法衣,渐渐熄灭。 她在痛苦地挣扎,像一条掉进油锅里的鱼,汩汩血流染红大片土地。 可带着法力插入地面的旗太深,她根本拔不出来。 她双眸圆瞪,面目扭曲,成熟美丽的脸已不复众人印象里那般,总是高高在上而又端庄地睥睨一切。 她的眼神从恐惧变得愤怒,再从期盼死士赶来到绝望,最后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天。 谁也不知她这一刻究竟在想什么。 只是惨叫声渐渐平息后,望着姿态扭曲的尸体,莫自舟与众人还无法回过神来。 谁也不敢相信,堂堂荆阳城主,竟然死得这么简单……且荒唐。 * 五月十七日,夜。 褚姎白日回到万楮城,便立刻被褚家布在万楮附近的暗卫接回。 她好生休息一番,因毫无修为,久违地感到饥饿。 侄女褚枫为她准备好饭菜,同她说这段时间万楮城的情况。 “总有些自命不凡的修士,有些天赋与机缘,就也想做一方霸主。尤其在这动荡的时机,他们认为他们成为领导者,就能带领灵云界众修赶走魔族。也不知是哪来的自信。” “不过天命盟的风评在仙尊彻底没了之后,本就日益变差。” “再加上您向魔界投降后,万楮城中林子里灵兽凶兽都频频暴动……您知道的,万楮城的林木占了此境大半的疆土,那些暴动的兽可给城中修士带来不少麻烦。他们都传,是天命盟作恶多端,引天降罚了。” 褚姎吃着饭道:“胡言乱语。若非我们投降谈判,魔族这会儿已经打到万楮来了。这段时日我恐怕无力处理那些事。在万楮城里散播流言者,要劳烦你去处置了。” 第398章 褚枫:“我已处理好了。” 褚姎神情微凝:“你什么时候处理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褚枫叹:“这也是褚家诸位长老的意思。” 褚姎察觉异样,拧眉问:“什……” 话未说完,她便觉腹中一阵绞痛,喉里腥甜止不住地上涌。如有一把刀在她体内,已搅碎她的五脏六腑。 褚姎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无力倒地,“你……” 褚枫俯视着她,道:“兽群频繁暴动,是天罚还是天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万楮城中的修士,已开始不服褚家。” 她轻抚褚姎痛得抽搐的脸:“姑母,想要保住褚家的地位,唯有牺牲你了。你安心地去吧。” 褚姎痛得脸色青紫,眼角青筋直跳。 她口中不断溢血,说不出话来,挣扎良久,最后拼尽全力啐了褚枫一脸血,“你这贱人!” 褚枫闭眼,深吸口气,擦去脸上血。 再睁眼,褚姎已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褚枫对着褚姎的尸体道:“姑母,我是贱,是人都贱。时局如此,我不争,褚家不争,就会有别人来争。以天之名,得己所欲,是你教会我的。” 褚枫唤来侍者,下令:“褚姎为一己之私,祸及苍生,有违天理。明日一早,将其悬于城门之上,以平天怒。” 说是平天怒,可所有人都清楚,是为平人怨。 翌日清晨,曦光穿透薄雾。 万楮城中人起早,来往于街市间,一抬头便见城门上,挂着面容已惨白的城主。 一旁贴着告罪书,言明褚家为全大局,处置了罪人,望城中修士与褚家上下一心,共同抵御凶兽暴动与魔族侵略。 “活该。” “倘若不是他们污蔑仙尊,害死了仙尊,魔族怎敢来犯?灵云界又岂会那么多人趁乱夺利,弄得全境分崩离析?” “可我听说仙尊已经回归,如今成了魔尊?” “那必定是他们这些人怕仙尊归来夺了他们的位,又一次污蔑仙尊!” “还以天之名,奉天之命……如此污蔑天道,污蔑仙尊,误导我们,这下好了,天让凶兽来惩戒了。” “唉,褚家又招人去万楮山林里平凶兽暴乱了。上次招的人呢?都死在林里了?” “谁知道呢?” …… * 方铭回到钩越城,已有两日。 他用法器遮掩修为,刚回到城中时,城中众人都还算平静。 但这两日旁人的试探,他人的眼神,都越发令他不安。 他命死士去监视方家族人,听死士回报方家人各有动作。 方铭的疑心,如蛆虫在心里疯狂生长。 他望着死士,忽然想到,他们曾立誓效忠方家,如今却因他给出的利益,监视其他方家族人。 未来有没有可能,因方家其他族人给出的利益,反过来对付他呢? 反正,他们效忠的都是方家,不算违背誓言。 难道,他要一直用利益控制他们吗? 不不不,他可不想看着自己的灵石与天材地宝,全部落到这些人手里。 方铭忽然有些羡慕柳别鸿——柳家就剩他一个,效忠柳别鸿就是效忠柳家,永远不用担心族人背叛。 方铭思忖着,忽觉这也不失为一条路。 五月十八日,方铭以洗尘宴为由宴请方家上下。 一番寒暄,各自倾诉这段时间的经历,看上去情意甚笃。 “城主,自您为顾全大局,向魔族投降后,我们钩越城就出现了异状。矿山深处总是震,还有腐蚀之液从地底渗出。” “天下修士不懂您的忍辱负重,都说此乃天罚。此前都被我等暂且压下,但现在,既然您回来了,也是时候去处理这些事了。” 族老说得语重心长。 方铭心中冷笑:族老怕不是看穿他修为已损,骗他下矿以做试探。 果然,人心难测。 他道:“灵云界有十一大境,我们方家得神族传承,独占一境。虽看似风光无限,与各境主平起平坐,但咱们自家人都知晓,在灵云界,四城比不过四国,四国比不过三宗。” “这些年,为维持钩越城的繁荣与体面,诸位的功劳,我都看在眼里。” 方铭起身举杯。 各方家族人身后的侍者随即上前,为他们倒下一杯清澈液体,灵气四溢。 “此乃尧光山元始峰上元始灵湖之水,是我曾特地向仙尊夫人讨来的。原想自己留着享用,如今看到诸位的辛劳,只觉是我太过自私。” “来,我敬诸位一杯。” 方铭仰头,率先喝下杯中液体。 族人纷纷道谢,珍惜地将杯中水饮尽。 方铭站在高台之上俯视众人,看着他们饮尽后,笑意还没散去就神情突变。 修为低下或无修为的幼童当场暴毙。 其余人灵力尽失,面目变得痛苦且狰狞。 原本和乐融融的宴,瞬间尸体横陈,痛骂声一片。 方铭闭上眼睛,似不忍直视,心下却分外安定。 “你……你……” 德高望重的族老指着他踉跄登上高台。 方铭打开族老指到他鼻子上的手指,轻轻点住其眉心一推。 已然毒发的族老滚下高台,再无动静。 方铭用指腹擦了擦眼角的泪,呼出口浊气——终于可以安心了。 第399章 入夜,他睡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好觉。 梦中却听一孩童哭叫。睁开眼,就见他放在床头、最喜爱的神风烛台直刺而来。 他慌乱遮挡,但没有修为的他,抵不过任何有灵力的人。 还没来得及用灵石驱动法器招架,烛台已刺入喉咙。 鲜血在黑暗中喷涌而出。 在如瀑的血幕里,他看到手持烛台者,竟是一名哭着的孩童。 他记得这孩子。 今日宴请族人时,他的父母带着他坐在最末端,向他叹息,“这孩子今年十岁,才刚入炼气……” 当时他鄙夷,方家血脉里竟出了这么个废物。 却没想到,那时他站得太高,看得太远。 傲慢的他看不见这被他鄙夷的孩子在最末的黑暗中,慌乱之中打翻了酒杯。 孩子捡杯之时尚未起身,便见自己父母倒下,用最后的力气,将他压在了身下。 可他分明让人检查了那些人有没有死绝,而且这孩子又是如何闯进他卧房的? 方铭喉中发出嗬嗬含血的声音:“来,人……来人……” 叫来的,却是他的死士们进屋见状,对那孩子行礼,奉其为主。 其中一人睨他一眼,道:“你这多疑狠毒的孬种,天理难容!钩越城若仍由你治理,迟早被你不战而降地献给魔族!” 可那孩子,就懂得治理钩越城了吗? 方铭望着这群死士,心下了然,谁才是真正的野心勃勃。 哈哈……什么天理难容,皆不过是利欲熏心! 方铭神情讥讽,已然没了气息。 但瞪着的眼瞳里,还倒映着黑暗中的这群死士和一脸迟钝地哭泣的孩子。 * 五月廿六。 “请另寻他处吧,我们净法门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小弟子含讽带叹地道了声阿弥陀佛,将门关上。 法洪站在门前大骂:“你们从前怎么不说容不下?如今情势一变,就都怪起我来了?” 门内小弟子不服气,同他喊道:“我们从前说仙尊定是无辜的,问禅长老也劝你不要与天命盟同流合污,你是怎么做的?你打压长老,仗着修为高险些要他性命!” “乾元宗的孟枢长老,同问禅长老一般维护道统,如今被你们害得生死不明!守心斋的卓清非副斋主亦然,被你们害得缠绵病榻!只要有弟子不服气,你们便惩戒,死了多少人你可算得清?” “你们如此作为,谁还敢说一个不字?” “你可听闻荆阳、万楮、钩越三城城主已死?他们的死有多少猫腻,谁人心里不清楚。你们作恶多端,有违天理,如今你们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天道昭彰!不取你性命,已是我佛慈悲!” 法洪做了多年门主,头一次被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僧人这般痛骂。 他气,却又无可奈何,高声道:“那你们将我储物袋还我!那里面皆是我的东西!” 墙里扔出一破储物袋,他捡起,里面只有一些灵石。 墙内小弟子道:“你可知因你的所作所为,外面有多少修士打着匡扶正道的名头伤及门中弟子?法器绝不可能再给你,防你作恶。你的那些东西,就全当补偿这些时日受你连累的门中弟子了。你就拿着那些灵石,找处地方清修去吧。” “你——” 法洪欲再说。 门内却传出有人劝阻弟子的声音:“好了,莫要与人有口舌之争,回去。” 小弟子应是,法洪只听得门外传出一声叹息。 天地仿佛在这一刹那归于寂静,唯有风卷枯叶之残响,回荡耳畔。 法洪听出,那是他师父的声音。 法洪唤:“师父。” 门内无人回应。 法洪五味杂陈,捡起储物袋。 所幸此乃后山山门处,无外人在,无外人看见他这狼狈的模样。 他转身下山,脚步沉缓。脑海中回想过去种种,不知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今日这般地步。 但事已至此,一切待他重修归来,再说吧。 到了山下,已然入夜。 为防他人发现他修为全无,法洪身穿斗篷遮住全身,不敢寻客栈落脚。 好在五月末的天不冷,法洪寻了一处僻静之地暂且休息。 自修道有成后,他已很久没这般疲惫过。 他靠着角落,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竟被雨点般落在身上的拳脚打醒。 “谁叫你睡这儿的!这是你爷爷的地盘知道吗!有没有灵石,把灵石交出来,爷爷不跟你计较……交出来!交出来!听到没有!娘的!” 此人口齿不清,一身酒气如同刚从酒坛里捞出来。 法洪无法相信,净法门境内还有这般腌臜狂徒。 曾为一境之主的傲骨令他无法开口求饶,只得一边招架,一边猫着身子从地上爬着逃走。 那醉汉却穷追不舍,一脚踹在他后脑上,“娘的,爷爷叫你把灵石交出来听到没有!” 法洪闷哼一声,一头撞上污秽的墙壁,瞪圆了眼睛,沿着墙壁缓缓倒下。 醉汉发狠地踢他:“说话!哑巴了是不是!娘的!今晚真是晦气,赌钱输钱,还碰上个哑巴。” 见法洪无论如何都没反应,醉汉将他翻过来,在他身上摸索灵石袋。 第400章 却见他斗篷滑落,露出一张净法门境内无人不知的脸,双目圆瞪、已然没了生息。 醉汉吓得一激灵,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晌清醒过来,慌乱地去探法洪。 确定他真的死了,醉汉难以置信,连滚带爬地往巷外跑。 他只是拳脚打人,没用任何灵力法术,怎么就将净法门主给打死了…… 不对,此人已被净法门逐出师门,不是净法门主了。 他修为那么高,肯定不是被自己打死的!他定是罪业太深,受天罚而死! 没错,受天罚而死。 醉汉倏然停步,回头看那躺在黑暗中的尸体,眼眸一亮。 翌日,净法门界内出现一人,拖着一具尸体游街。 定睛细看,那人是一名籍籍无名、修为低下之徒。 可他拖着的尸体竟是曾经的净法门门主。 那无名人士高声道:“我昨夜受天命所示,助此罪人圆寂。天启示,命我将其尸交于承接天命之人化罪。承接天命者,在何方?” 道两旁的修士议论纷纷。 一人突然站出来,道:“昨夜我梦中受天命所感,还以为只是梦,没想到今日竟真遇见梦中之事。请道友留步,与我寻一处清净之地详谈。” 二人眼神交汇,便知彼此之意。 拖尸人应下,与之到无人处,各取所需,拿着一袋灵石再进赌坊。 此事传至净法门中。 诵经老者长叹一息,只道一声:“阿弥陀佛。” * 五月廿七。 北海国传承玄境之地就在眼前,陆长流总算能一抒长久以来的郁气。 这一路走来,有死士掩护,还算顺遂。 陆长流不知自己将要闭关多久,看了眼所剩无几的死士,从储物袋里拿出他们的命魂,交还给他们,“从今以后,你们各自修炼去吧。” 死士接过,并无多少留恋。只是陆长流竟心善放人,不免令人感慨:“国主保重。” 陆长流叹:“我知我这段时间的作为,早已令你们心生不满。其实何止是你们……这一路走回北海国,天灾人祸不断,无论是否全都是我的错,世人都是要寻一人怪罪的。” “我身为北海国主,如今能为子民做的不多。承担他们的责怪,放过你们,就是我最后能做的了。” 众死士向其行礼,递给他一块传音玉牌:“国主若召,我等愿为国主最后效忠一次。” 陆长流回礼,走向传承玄境。 海国传承玄境皆有其结界,外人不得轻易入内。若触动结界,必会引得魔族察觉。 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陆长流想着,在玄境周围走动,试图寻找一处到时能轻易逃脱的地方。 他记得,这结界留了一个结界薄弱之地,以防历代北海国主出意外,传承人不能进入。 他找到薄弱之地,进入,却迎面和两个魔族撞个正着。 两魔族阴差阳错通过结界薄弱之地进入了玄境外围,却不知怎么出去,已被困此地有些时日了。 这里灵气充裕,令他们十分难耐。 见陆长流来,通身修为全无,二人立刻试图挟持他,命他放自己出去。 然而陆长流虽无修为,但还有法器。 用法器轻松杀了两个魔族小兵,陆长流在玄境内巡视一番,准备开始重修。 他入定修炼,只过了三顿饭的时间,便听玄境外有人喊道:“根据魂引指示,他们就是死在这儿的!这里面有人!” “他娘的,什么人敢在我驻守的地盘杀我的兵?给老子拿魔雷来炸!我就不信炸不开这地方,炸不死里面的人!” 陆长流心神一震,听着外界雷声震天,感受到魔氛四溢,再无心思修炼。 是继续在结界内做缩头乌龟,等他们找到结界薄弱之处闯进来?还是主动出去,以防他们破坏玄境? 陆长流静坐良久,起身,从正门处昂首阔步走出玄境。 魔将立刻率领魔兵将其包围,一眼认出,这位是曾与他交战过的北海国主。 魔将一声令下,魔兵群起攻之。 陆长流手握先前死士所赠的传音玉牌,攥得很紧很紧,紧到几乎要将玉牌捏碎。 可直到耗尽法器与灵石,被魔将一箭贯穿心口的那一刻,他终是没有动用玉牌。 而是将玉牌收起,沉默地倒在了这片土地上。 法器再厉害,没有足够的修为动用,也如废品。 魔将难以置信,如今的陆长流竟然连法器之能都无法全然发挥,竟然就这么被杀了。 他愣怔良久,命人在玄境门关闭之前,进去将魔兵尸体抬出来,没有贸然进入。 太祖有令,无事不得擅长海国玄境。 魔军问如何处置陆长流。 魔将:“还算有几分骨气……好生安葬了吧。” 魔军领命,将陆长流葬于北海国皇陵内。 过了几日,魔将听闻北海国民间私下里都在说什么“天意天意,天命归黄了”。 派人去查,得知有一非北海国境内的黄姓人士,最近拿出了北海国主陆长流的尸体。 其如法炮制法洪之死,宣扬天命授他杀了陆长流,从今以后,君权天授,他便是北海国正统。 他以此为借口,四处招揽灵云界修士,意图反攻北海国。 第401章 魔将去皇陵看了眼。 只见那新坟之中,已然空空。 * 六月初一。 东方毅成功潜入东海国时,身边死士已然死尽。 但他不怕,他相信自己定能重修大道,抵御魔族。 然而境内魔军日夜巡逻,他的重修之路,停滞在无法靠近传承玄境了。 他思忖再三,在入夜后找上曾经他在东海国为主时的近臣。 此人名为申雍,已不在皇都居住,搬至郊外。 东方毅请他协助,带他从小路潜进传承玄境。 申雍看着在饭桌上狼吞虎咽的前主,问道:“国主潜入玄境后,有何打算?” “自是重接传承,重修功法。” 申雍迟疑片刻,问:“那我呢?” 东方毅问:“什么?” 申雍:“我冒生命危险送国主入玄境接传承,那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东方毅横眉竖目:“为臣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却是在和我谈条件?” 申雍长叹,道:“请给我些时间,我需做好准备。” 东方毅冷哼:“去吧。待我日后夺回东海国,少不了你的好处。” 申雍告退。 东方毅几日未吃饱饭,继续埋头填饱肚子。 听见木门开关声响,他头也不抬地问:“准备好了?何时出发?” “现在就出发!” 来人一声爆喝,攻向东方毅。 东方毅从不掉以轻心,身边随时配有法器,立刻以法器招架。 但来人不止一个,个个修为皆在金丹之上。 他们不是魔族,全是修士。 东方毅难以以一敌众,且战且逃,大骂:“尔等何人?在这东海国境内,魔军占领都城,你们无动于衷,竟在郊外同我这国主自相残杀!” “申雍呢?申雍被你们杀了?” 来人冷哼:“是申雍通知我们来的。” “我们迟早有一天会带领众修,将魔军从东海国赶走。但这就需要国主你小小的帮助,带我们去承接传承了。” “不可能!” 东方毅破口大骂,“贼子申雍,无耻叛党。传承乃我东海蛟族所有,岂能传给你们?” “那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人群之中飞出一名合体期修士,俨然是这群人的首领。 他不敢对东方毅掉以轻心,绝杀之招倾力而出。 原以为至多打伤如今看似修为不明、身受重伤的东方毅,却是一招打破了东方毅的护身结界,将其击飞。 东方毅倒地一震,七窍涌血。 合体修士愕然跑来,试图以灵力护他心脉,逼他交出东海国蛟族传承。 然灵力落入他体内,竟如流水过筛,留不住。 东方毅目眦欲裂,瞪着此人道:“不……可……能……” 话没说完,便没了气息。 谁也不知,他是在说不可能交出传承,还是不相信他竟会这样死去。 合体修士大惊。 他身后众修亦是错愕不已:“原以为那姓黄的有北海国主尸体,是阴差阳错捡到的,没想到……是他们这些境主作恶多端,大限已至了吧。” 申雍从远处赶来。 念在多年情分上,他原想劝说东海国主,不要再固守蛟皇族为尊那一套,让更多能人习得功法,先赶走魔族才是正事。 见其尸体,申雍仰头望天,痛心疾首: “天意,当真是天意啊!天亡国主,天亡灵云界啊!” * 六月初三。 西海国境,就在眼前。 澜尽娆身边死士已死得所剩无几。 然而身后还有大批修士穷追不舍,一如当年众修追杀李织愉与谢无镜的景象。 那时澜尽娆还嫌那些人无能,这么多人也不能奈何那二人半分。 她从未想过同样的一幕,会在她身上重演,而她竟会如此狼狈。 “国主,西海国境内有魔军驻守,以目前的情况看来,我等恐怕不能将您送入玄境。请您下令撤退。” “退?前虎后狼,我如今,还有何路可退?” 澜尽娆望天,明晃晃的阳光刺痛她的眼,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她道:“想回家者,随我杀入西海国。想活命者,自行离去。日后,不会有奴契再束缚你们。” 死士皆沉默,眼神逐渐变得坚定,随澜尽娆奔向西海国。 他们三三两两,皆是一身伤、满身血迹,已分不清那些血是来自敌人,还是自己。 身后追杀的修士见西海国将近,生怕冒犯魔族驻军,有所迟疑。 但为首者略一思忖,高喝:“灵云界天灾变多,人兽不得安宁。天命授我杀罪者祭天,有天庇护,上啊!” 这段时日,接连冒出一些曾为无名之辈,或小有名气的修士,自称承接天命,轻而易举便杀了曾经的护天者。 众修听此人高呼,顿时振奋不已。 谁杀了护天者,便能得天之机缘,谁不愿豁命一试? 众修纷纷使出杀招,不遗余力攻向澜尽娆,力求在她踏入西海国境前,将她斩杀。 澜尽娆没有修为,只是奔逃便已拼尽全力。 她听见身后的脚步一个接一个的消失,知道那些愿追随她回家的人,永远倒在了西海国境外。 第402章 可她仍旧不敢回头,不敢停下。 突然,一道杀箭自身后直刺她心口。 她身形一顿,听见身后动静如滚滚兽潮朝她倾轧而来,看见前方魔军站在西海国境上,远远地望着她,严阵以待。 她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似是要喊出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怨恨,拔出身后箭,豁命散发出本命鳐毒。 顿时四野毒香四溢。 魔军立刻起阵防御,身后众修却是猝不及防被毒侵身,一个一个顿时如被腐蚀的烂肉般接连倒下。 后方的修士不敢再追,停步以法术齐攻,意图攻破澜尽娆的护身神器。 护身神器不会被破,但启用神器的灵石接连破碎。 当最后一颗极品灵石耗尽,一道最简单不过的奔剑术贯穿她的身躯。 她被击趴在地,烟尘模糊了她的视野。 西海国境,就在不到一丈处了。 众修不敢再追,思索着待会儿如何和魔族沟通,把澜尽娆尸体拖回来。 一名身材魁梧的魔将从众魔军后方走出,站在魔军军阵最前方,站在国境线上,注视着澜尽娆。 倏然,澜尽娆动了动手指。 她缓缓爬起来,拔出身上的剑当作拐杖,一步一踉跄,走向西海国境。 一路鲜血淋漓。 眼见她越走越近,魔军警惕地欲再度起阵。 魔将抬手,示意他们不必起阵。 天地苍茫寂静,唯有澜尽娆杵剑之声。 她终是不支,跪倒在境线外,手撑着那染着她血的剑,身体依然挺直、眼睛依然望着前方,讥讽地笑了声。 从被追杀、死士接连死去开始,她便知,她不可能东山再起。 她这一路的痛、听到的护天者死讯,才是谢无镜真正要他们付出的代价。 他所经历过的痛与辱,如今要他们千倍百倍地奉还了。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西海国,不做一个叛逃之主死去。 澜尽娆松开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抓住面前魔将的腿,以依然高傲的口吻道:“把他们……带回……西海国……” “西海国,是第一个被魔族打下的地盘。面对突然的袭击,你能在西海国支撑到最后一刻,已是尽责。” 魔将道:“敬你有些风骨,你的兵跟随你,不算瞎了眼,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澜尽娆的身体便倒了下去,似梗在喉中最后一口气,在听到答案后,终于散了。 魔将弯腰,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让她不至于倒在地上,下令:“把她抬进西海国皇陵,去把她那些死士的尸体,都捡回来安葬!” 西海国境外的众修闻言,面面相觑。 先前大呼天命之人道:“若有天命加身,该是谁的自会归谁,各位且等着看吧!” 他潇洒离去。 其余人略有迟疑,在魔军的步步逼近下,也终是撤退。 魔军将那些残破不堪的尸体带回,问魔将:“安葬后可需要派人守皇陵?听说北海国主被安葬后,尸体被人偷了。” 魔将:“谁守?你守?有那闲工夫不如围着西海国境多巡逻几圈。” 他愿将他们这些灵云界的人安葬,已是仁至义尽了。 * 六月初四。 守心斋上下恪守礼教。 尤其在副斋主卓清非之子卓远因私人恩怨得罪那时仍是仙尊夫人的李织愉后,更是规矩严苛。 先前赵觉庭一事后,孤痕子也有意将守心斋留作后手,没有命守心斋过多参与天命盟之事。 因而孤痕子回到守心斋至今,还未见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对他不敬。 孤痕子对自己的判断与远见颇为自得。 他知私下里定有人对他有所不满,但不到面前来扫他颜面,他目前能忍一二。 唯有修炼之事,令他颇为烦忧。 虽能从头再修,但修为大损,他寿数亦损。 他是护天者中年纪最大的,如今还能不能撑到将修为练回来,他自己也说不准。 早课清修后,他回茗雅苑继续静修。 路过一偏苑,忽听争执之声:“师兄,我求你别去。此事若被副斋主知晓,副斋主定又要惩戒于你!” “知晓?他现在天天在苑里养伤,连我都不管,还能知晓什么?我好不容易得此机缘,就算有违天理,我也得为我自己做打算!” 这是卓远那纨绔的声音。 孤痕子用法器隐匿气息,静静偷窥。 “可是师兄,倘若你欲杀斋主放在菖蒲山养育的风生兽,以邪术用其血沐浴助长修为一事被斋主知晓,斋主也定会严惩你。若被旁人听说你用此邪术,你还怎么在守心斋待下去?” 这规劝的弟子,是卓清非青梅竹马的师妹宿璇。 卓远神色一狠,竟一脚踹在宿璇身上:“你不说,我不说,怎会有第三个人知晓?你以为我带你来是做什么的?” 宿璇痛呼一声,满面懵然。 卓远随即趁其不备一掌打晕宿璇,冷笑道:“自是,让你来替我顶罪。” 卓远将晕倒的宿璇背起,从偏院小径偷行至菖蒲山,以法器潜入结界,击杀风生兽,再将宿璇留在此地。 卓远就地挖坑,用灵水混以兽血,做成一人大小水池,脱了衣袍欲入其中浸泡。 一脚已踏入其中,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他整个人跌了进去。 第403章 卓远闻声瞧见孤痕子信步走出,顿时脸色煞白,抖若筛糠,浑身染着兽血,甚是狼狈:“斋……斋主……” 孤痕子:“你杀我养的风生兽取血?” 卓远不敢直视孤痕子。 孤痕子笑道:“别怕,杀了就杀了。只是这是我的风生兽,恐怕,你不该独享。” 卓远诧异,呆滞道:“斋主您的修为已经登峰造极,还要用我这方法助长修为吗?” 孤痕子暗道这蠢货被卓清非养得着实太笨,和蔼笑道:“道家云,道可道,非常道,万事万物皆为道。我虽非道门,但三教教义之根本,本就可融会贯通。” “我修为停滞已久,也需试试从前没试过的道了。” “这……可是这血泡一次,就失效了。”卓远蹙眉,仍不情愿从血里上来。 孤痕子质疑地“嗯?”了一声。 卓远顿时浑身一抖,从血里爬出来,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您请。” 孤痕子深沉地“嗯”了一声,脱衣入池。 他仍提防着卓远,入血池还穿着里袍,内里藏着护身法器与启动法器的灵石。 虽只有一块灵石,但绝对能打伤卓远。 孤痕子在泉池中泡了一会儿,体内并无变化,想是缺少施术心诀,命卓远交出心诀。 卓远拿出一张残破不堪的卷轴,万般不舍地递给孤痕子。 孤痕子用自身法器检查,其中并无咒术痕迹,这才打开。 然而打开的瞬间,卓远忽然一脚踢向卷轴,卷轴内粉尘扑面,落入眼中,灼得孤痕子惨叫一声。 卓远一声大喝,提剑攻向孤痕子:“老贼,去死吧!” 孤痕子立刻启动法器,法器震飞卓远。 他听见卓远一声痛呼,倒地哀嚎,有血腥味飘了过来,面色铁青地冷哼,摸索着欲重换灵石启动法器,将卓远击杀。 却听身后一清丽女声诵念咒术而来。 猝不及防,一剑携咒刺穿他头颅。 剑从脑后穿眉心而出,血自眉心蜿蜒而下,几乎将他错愕阴狠的脸分成两半。 顿时,他头痛得如同要炸开,却浑身不能动弹。 孤痕子睁开被烫得血红的双眼,在血红的世界里,看见模糊的女子身影往卓远跑去,“你……你们……” “师兄,没事吧?” 远处传来宿璇的声音。 “你们算计我!” 孤痕子如狂兽嘶吼,不得动弹,却又一时死不掉。 他瞪大血眼,宛若恶鬼般瞪着卓远所在方向。 卓远忍着伤痛爬起来,穿上衣袍,来不及系,散乱着这走到孤痕子身边,一脚踹向他的头:“老贼,当年你因我父亲为仙尊不平,设计害我父亲重伤缠绵病榻,你就该想到有这一日!” 他泄愤地一脚一脚踢向孤痕子:“从那一日起我就立誓,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什么天命盟……你可知,如今灵云界到处都是要杀你们的野心勃勃之徒。他们个个都自称受天之命,称是你们天命已尽。你说我今日杀了你,算不算也承受了天命?” 孤痕子被踢得神志不清,脑中之物好似在踢动中被剑搅成了浆糊。 他神情渐呆滞,但仍想不明白,口齿不清地问道:“你……不是……该怨谢无镜和李织愉……为何……” 卓远冷哼:“我一向敬畏仙尊,看不惯仙尊夫人,也只是觉得她区区凡人配不上仙尊。后来我父亲看出当初仙尊夫人将孟枢等人送去南海国,是为保全他们,我深感人不可只看一面。” “你可知当你谋害我父亲时,我只恨守心斋里,没有仙尊夫人那样的人来保全我的父亲!非要算起来,我与仙尊夫人那也只是私怨。承蒙我父亲的教导,私怨与大义,我还是分得清的。难不成你真把我当傻子了?” “也是。倘若你不把我当傻子,又怎会入我的局?” 卓远最后一脚踩在孤痕子头上,将他踩进血池,讥笑:“什么狗屁天命盟,我呸!怎么样,现在感受到你的天命了吗?” 血池之中,一片死寂,无半点涟漪。 宿璇道:“师兄,他死了。” 卓远:“去通知那个所谓承接了天命的姓屈的修士,多谢他将护天者修为尽失的消息告知,我会如约把孤痕子的尸体给他送去。” 宿璇:“斋内怎么交代?” 卓远:“待那姓屈的拿走他的尸体,就说他被别人杀了。” 宿璇:“可是他闭门不出,姓屈的不可能潜入守心斋,恐怕会有人怀疑有内应。” 卓远:“不会怀疑的。你当斋内还有谁想让他活着吗?” “更何况……” 卓远气焰嚣张道,“斋主没了,下一任斋主,除了我爹这个始终坚守正道的老顽固,还有谁更能让斋内信服呢?” 宿璇了然—— 堂堂孤痕子的死,如今随便扯个谎,就能糊弄过去。 * 六月初七。 柳别鸿知晓,他以被废之躯回到桑泽城,不会有好下场。 也许驻扎在那儿采集神露石的魔军不会伤他,也许桑泽城上下依旧会效忠他。 但这一路,无论大路小径,有多少修士守株待兔等着杀他,他心知肚明。 毕竟当初,他就是以全线围攻之法,去围剿从南海国逃跑的李织愉的。 第404章 柳别鸿思及此,不由苦涩一笑。 那时他没想留李织愉活口,如今却想去她喜欢的凡界看一看了。 虽去不了凡界,但去相庭山,在这最后的时光,体验她喜欢的生活,也不错。 可惜,他恐怕到不了相庭山了。 是他低估了这灵云界之大,对于一个没有修为的人来说,有多煎熬。 修士之多,让一个没有修为的人,无处可逃。 当初织愉初来灵云界,面对他和其他人的恶意,内心恐怕更加难熬。 柳别鸿捂着右腹伤口,瘫坐在一棵梧桐树下,惨白的脸上冷汗如雨。 他身体越发的冷,恍惚能听见有脚步声靠近。 想必是追杀他的人,找到了他的踪迹。 柳别鸿从储物袋中拿出传音玉牌,正要用仅剩的灵石启动,一道人影已出现在他面前。 他错愕地望着这人。 竟是巫花。 远处有搜查的修士声音传来,“他就在这附近,天不佑恶,他逃不掉的!” “公子,别说话,快随我走。” 巫花扶起柳别鸿,散下迷毒,趁乱带柳别鸿离开。 她离去后,也一直留意着公子的动向。听闻天命盟护天者接二连三死去的消息,为公子忧心不已。 一听到他的消息,便一路追寻而来。 总算,比死亡先找到了他。 * 六月初九。 “师父……” 杨平山的大弟子随渡奉上新得来的信。 杨平山打开,上面写着: [柳别鸿下落不明。其余人已集齐,你何时动手?] 此信乃七日前,随渡收到的。 发信者,便是那些拿到了护天者尸体的人。 名义上,他们自称天命所归。 实际上,他们自己清楚,他们和护天者们一样都是罪人,是当初一同追杀谢无镜,污蔑谢无镜与魔族勾结的人。 如今谢无镜当真成了魔,虽未明确身份,但当初犯下罪过的人,接二连三惨死在谢无镜的设计之下,就连护天者们也无法逃脱,他们心里都怕极了。 怕有朝一日,生不如死的命运,降临到他们头上。 所以他们开始想方设法取得护天者们的尸体,意图用他们的尸首去向谢无镜请罪,请求谢无镜的饶恕。 随渡与他们一样,曾围剿过谢无镜。 如今因杨平山回乾元宗后,便待在苦潭峰不出,随渡也成了现下唯一能对杨平山动手,拿到他尸体的人。 他们认为,随渡逃不过,与他们是同党。 但七日前随渡收到那些人的信,犹豫再三,还是将信呈给了杨平山看。 回来还不到一个月,杨平山面容沧桑了许多,身姿也显老态。 他深吸口气,道:“随渡,随为师去明心台看看吧。” 随渡应道:“是。” 随渡跟在杨平山身后,走至主峰明心台。 那是所有乾元宗弟子每日上早课必经之地,意在见台明心。 时辰尚早,天刚显破晓之色。 陆续有弟子走过明心台,瞧见台上的杨平山与随渡,仓促移开视线。 他们微蹙的眉,足以表明他们如今对杨平山的想法。 杨平山虽未卸任掌门一职,但乾元宗的事务如今都不再经过他手。 他同摆设无异。 此刻接二连三被弟子们无视,似乎是连摆设都称不上了。 杨平山眺望四野,将乾元宗风光与弟子们在晨曦中沉静修道的景象刻入眼底,道:“随渡,随我回苦潭峰。” 随渡应:“是。” 杨平山缓步向苦潭峰走去,突然絮叨起了往事:“我幼时拜入乾元宗,因天资不凡,成了赵觉庭的亲传弟子。” “我是他第一个徒弟,也是他最用心教导的徒弟。他教了我许多许多……” “我在他的教导下,渐渐将他的话奉为圭臬。我视他如父,却未曾想,有朝一日,他也会为了一己私欲算计于我……” 随渡跟随在杨平山身后,静静地听着。 恍惚感觉自己跟着的不是一名曾经德高望重的大修,而是一名行将就木的老者。 杨平山:“赵觉庭离开后,我一度陷入迷茫,不知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只能硬着头皮跟随其他护天者行事。我这时才发觉,赵觉庭将我培养成了一个不会自己做主的傀儡……” 他念叨间,终于走回苦潭峰。 他在苦潭峰的道台打坐,从储物戒里拿出一瓶药,服下。 再拿出一叠信纸,将其一一放在身前,动作竟有些颤颤巍巍。 这些信上,写着护天者们尸体的消息。 杨平山注视着信,道:“死了,都死了……” “师父,咱们乾元宗乃灵云界第一宗,量他人也不敢轻易来犯。您……不要多想。” 随渡五味杂陈地劝慰。 杨平山摇头,要他在自己对面坐下。 随渡在他面前打坐,仿佛回到幼时,被杨平山领进门,第一次在师父面前打坐的时候。 那时的杨平山便是这副样貌,只是神态要意气风发许多,威严又不失和蔼地告诉他:从今以后,你叫随渡。师门有规,其一,尊师之令…… 此刻,杨平山却望着他,道:“随渡,我不是一个好师父。我希望你,不要做一个像我一样没有主见的人。” 第405章 “你记住,师父的话,不一定都对,不是全都要听的。” 随渡拧眉:“师父,您别这么说!我……” 随渡话未说完,杨平山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点点发黑的血溅到写着护天者们消息的信纸上,杨平山粗重地喘息着。 随渡愕然,不知所措。 这才反应过来,师父方才所服之药,并非这段时间常服的养身之药,而是毒药。 他连忙上前要为杨平山医治。 杨平山却喝道:“坐好。” 随渡红着眼眶坐回去。 杨平山抬手,一如幼时训诫完他之后那样,摸摸他的头,对他笑:“随渡啊,拿师父的尸体,换命去吧。” 说罢,他的手从随渡头上滑落,头永远地垂了下去。 随渡端坐在他身前,很久很久。 他极力克制,却终是像小时候在师父面前那样,哭得身体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道可道,非常道。 ——老子《道德经第一章》 第141章 [vip] 于是缠绵 六月十二那天, 想要用九具尸体换得谢无镜饶恕的人很多。 两名魔族领他们从无人幽径通过传送阵,进入一座僻静高楼。魔族说这是魔宫的外书房。 在这里他们很快见到了谢无镜。 谢无镜一身玄色魔纹锦袍,看着还如以前那般沉稳冷静, 只是神态更加淡漠。看他们, 如观蝼蚁。 对于他们的到来与请求, 他没有太多触动, 命人把尸体带走, 请他们在此等候。 以前谢无镜待人接物, 便是这般温文儒雅。他们一直以为,这是他谦恭下士,平易近人。 这时候他依旧如此, 他们才意识到,他的“请”从来不是有多尊重他们,而是他与生俱来的教养与气度。 众修诚惶诚恐应下。 谢无镜离去, 还命人在外书房安排小间给他们休息。 他们不敢睡, 身心煎熬了整夜,终于等到翌日谢无镜叫他们去内殿商谈。 他们急忙赶去,希望得到一个好结果。 进入黑漆漆的内殿,烛火点亮的瞬间, 却见魔纹黑纱之中,血淋淋的人肉帘子在飘飘荡荡。 谢无镜坐于高位,姿态随性,一如昨日那般儒雅道:“你们送来的确实是份不错的礼。念及此, 我会给你们个痛快。” 他居高临下,平静的语调令人遍体生寒:“你们听说过其他人的下场, 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当然听说过。 那些人要么互相厮杀,最后在身败名裂、身心受辱后死去。要么被当作攻城工具、被活活虐杀。又或是…… 众修回想着听说过的死状, 难以置信,呆愣愣地望着谢无镜。 有一魁梧修士恐惧至极,狂躁地冲上去:“道友们,他不打算放过我们!反正都要死,何必听他的,跟他拼了!” 谢无镜起身,随手抽出下方一修士的佩剑挥斩。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明明是在电光石火间的举动,却雅得如同拂袖拨琴。 魁梧修士惨叫一声,血喷溅如雨,洒到周围人身上。 谢无镜离他最近,却没沾染上半点血污。 魁梧修士倒在地上,没有死,只是被切掉了半只手掌。 不知谢无镜用了何种剑法,他浑身抽搐,血很快止住,却痛不欲生。 谢无镜提剑随意地刺入魁梧修士半掌,将其钉在地上。 魁梧修士瞬间没了声音,无声地痛苦扭动,如同蛆虫。 谢无镜拔出剑。 魁梧修士大口喘息,冷汗已浸透了全身。他能发出声音了,却已痛得发不出声了。 谢无镜:“这样竞争的手段,是你们最喜欢的,不是吗?” 众修噤若寒蝉,面如死灰。 谢无镜:“既说过会给你们个痛快,便不会让你们活到明天。就选第一种玩法,杀出重围者,可活,如何?” 他提剑慢行于众修间,“若你们放弃这样的痛快,我便如你们所愿,让你们慢慢活。”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惨叫倒地。 是有人偷袭。 是游戏已经开始。 谢无镜把玩着手中剑,在厮杀之中信步而行。 血腥味弥漫内殿,纱幔上被喷溅的血浸湿,开始滴血。 愉悦吗?没有。 痛快吗?没有。 难过吗?亦没有。 无趣吗?还是没有。 说实话,他从未仇恨过他们这些人。 他对他们生不出半分情绪。 只不过世人都认为他该仇恨,因果也告诉他该报复。 他若不那么做,这世间就真的很单调无趣了。 但是要他去死嘛……他也找不到去死的理由。 这一切,一如喝酒那般,让他生不出多余的想法。但在大宴之上,他仍是会喝一些。 因为理应如此。 倏然,他听见门外有人唤他:“谢无镜!” 他转眸望去。 那一刻,静如冰海的心头,万潮汹涌。 * 血淋淋的人肉帘子包围了她,在她身边飘荡。 织愉想逃,却怎么也逃不出这重重帘幔。 她甚至听见那些人肉帘子在说: “马上就轮到你了。” “我们等你一起下地狱。” 织愉害怕地抱头乱蹿。意识错乱间,听见谢无镜在唤她名字。 第406章 她挣扎着从梦中抽离,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 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房内昏暗,床幔外飘荡着层层黑影,恍若那场宣告她是恶毒女配的梦中场景: ——在一天晚上,他把她同伙们的尸体围着她的床挂了一圈,组成血淋淋的人肉帘子。 那是她生不如死的开端。 织愉瞳眸一窒,不敢细看,险些惊叫出声。 忽觉手臂被人握住,她这才留意到,谢无镜就坐在她床边,此刻正紧紧握着她的胳膊。 织愉惊慌打开他的手,躲到床内侧蒙住头。 这是梦,对,一定是梦。 谢无镜怎么可能真的把人肉帘子挂到她床边来? 织愉不愿相信,脑子里却控制不住想: 谢无镜不仅会恐吓她,未来还会折磨她。这就是她该经历的剧情,死到临头了她还不信吗? 她混乱的思绪还没理清,蒙头的被子被猛地掀开。 织愉惊慌地叫了一声,无措地缩在床角不敢看谢无镜,身体忍不住微微发颤,眼眶泛红。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她真的好怕梦里的那些折磨。 可她避无可避。 他的气息强势靠近,身形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了她。 床帐上倒映出他与她的影子,她缩成小小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 而他宛若可怕的怪物。 他向她伸出手了。 他抓住她的手臂了。 他强硬地把她挡在身前的手臂扯开,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织愉几乎要尖叫出声。 却听他嗓音低哑地哄她:“别怕。” 织愉一颤,头埋得低低的,心中埋怨:都这时候还说什么别怕,那你倒是把人肉帘子拿走啊! 谢无镜执拗的视线让她头皮发麻,“别怕,我不伤你。你别怕……” 他不断哄她。 可织愉根本不敢抬头。 她怕一抬头,便看到那些人肉帘子。 谢无镜握着她手臂的力度越发重:“你告诉我,你在怕什么?你还怕我什么?” 织愉小心翼翼地抬眸。 床帐内昏暗一片,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也分不清他的态度。 她只得试探地抬起手摆了摆,声音细弱颤抖:“拿走,把那些帘……拿走。” 谢无镜顺着她手所指的方向望去,烛光中飘动的黑帘令他瞳眸一暗。 他拂手一击,将屋中魔纱帘全部化为灰烬,回身来轻抚她的背,连声哄道:“没有了,那不是……” 他话语微顿,没有将那个人名说出口,只是不断抚着她:“那不是,别怕,别怕……我不伤你,不会那般对你。” “是我疏忽,是我错了,你别怕。” 他的手渐渐沿着她的背,将她抱入怀中,见她没有反抗,箍着她腰身的手臂越发紧。 织愉靠在他怀里,扫了眼床外,不见那些帘,稍稍松了口气。 可脑海里不断回荡着看见杨平山的那一幕,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她格外的僵硬,恍恍惚惚地指着方才帘子的方向,“那真的不是吗?” 他真的没有拿人肉帘子来吓她,是她看错了? “不是。” 谢无镜安抚地轻抚着她臂膀,嗓音沉哑,“你为何如今仍认为我会吓唬你、我会伤你,你要如何才能信我?” 织愉不是不信,是不敢信,她害怕道:“你要我信你什么?你骗了我……” 谢无镜轻抚着她的手顿住,默然无言。 房中气氛变得凝沉。 织愉有些战战兢兢:“你说你没有杀护天者们,你也不会派人去杀他们。可是他们不仅死了,他们还被你做成……” 再度回想起与杨平山帘子对视的那一幕,织愉不禁打了个寒颤,红了眼眶:“你不仅没有放过他们,所有得罪你的人你都没有放过。” “我早就听说,你作为太祖攻打四海国时,你对付那些人的手段。你说放过他们,却又折磨他们……我,我不是说你这样错了。他们欺辱你,你如何报复都有你的道理。只是……” 织愉可怜兮兮地掉眼泪,期盼他能动一点点恻隐之心,“只是,你不要这样对我,可以吗?倘若你要报复我,你果断一点,给我个痛快。就看在,看在我们在凡界,也曾共患难的份儿上。” 这话说出来,织愉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啪嗒啪嗒掉。 完了,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她仔细一想,这不就和她梦里求谢无镜放过她,说的那些话差不多嘛。 她不是有意说的,可能这就是命吧。 织愉无力地合上眼,对谢无镜放过她不抱希望了。 因为梦里她哭得比现在还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但谢无镜这个铁石心肠的,还是一刀一刀把她给片了。 谢无镜不语。 织愉感觉到他周身气息越发冷了。 她不敢抬头看他,怕看到他冰冷的神情,心中暗道他这是不装了是吗? 寂静良久,他终于开口:“我是没有放过他们,但我没有放过所有人?我没有放过你吗?” “你要我怎样才算放过你?放你走?” 谢无镜轻笑出声,笑意寒彻骨髓,“我折磨过你吗?我报复过你吗?你想我不要怎样对你、怎样给你个痛快?” 他的手摩挲她的脸,动作轻柔,手掌温热,却让织愉遍体生寒。 第407章 “我没有杀你的那些同党,是灵云界的人杀了他们,意图用他们来向我求饶。他们自相残杀,心里有鬼,也要怪我?” “至于那些帘子……你的同党们,生前那么渴望乘风而起,扶摇而上,近天远地,我让他们如愿了,这不好吗?” 织愉闻言打了个寒噤,却换来谢无镜更紧的禁锢。 他按住她的手仿佛要将她融进他的身体,按得她骨头都疼了。 “我不将这些事告诉你,是不想你害怕。可你却更怕。是我做得还不够吗?是我对你不好吗?” 谢无镜平静的语气渐显变调,“你想要我怎样做?你到底要我怎样做,你才能安下心来?要我去死吗?” “你看着我,你看看我……” 他轻抚她面庞的手倏然钳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来直视他。 他双目赤红,眼底一片死气沉沉。 “你想要我去死吗?” 他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收紧,“你可以,随时杀了我。” 织愉心神一慌,想挣脱却挣脱不开,脱口而出道:“不是的,谢无镜,我……” 不可言说的解释卡在喉咙,她闭了闭眼,委屈地哭出声:“我被你吓到了,你多安慰我几句不行吗,你跟我凶什么!” 谢无镜手指一颤,眸中死寂的暗沉里总算翻涌出一些情绪。 织愉越哭越委屈。 她因为预知了命运,害怕他,不信任他有什么错? 他没打算折磨她就没打算嘛,干嘛拿死吓唬她,要怪就怪天道,怪命啊! 织愉一边打他一边推他,“是我心里有鬼,我不安,我害怕,我对不起你,行了吧!但是你凶我……你吓了我,你竟然还凶我!” 谢无镜任她打,但不放手,抱着她轻抚,“我没有凶你。” “你凶了!你让我看到那些恐怖的东西,还不许我害怕,你这是虐待!你不仅凶我,还欺负我!” 织愉在他怀里挣扎,实在挣脱不开,累了,干脆往他身上一靠,埋怨道:“这段时间你不让我独自去群芳园,是不是也是故意的?” 谢无镜不语。 他不说,织愉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抽抽搭搭地哼了声,不和他说话了。 屋内的冷意不知不觉间消融。 谢无镜无奈地叹息一声,用手指帮她梳理她凌乱的头发,“是我错,别怕,好吗?” 织愉抬眸看他。 他正垂眸注视着她,暗沉沉的眼里,只映着一个小小的她,“你要我怎么做,才肯信我不会伤你?” 看他这副情态,织愉已全然不怕了。 她悠闲地晃了晃脚,扁着嘴道:“看你以后表现吧。” 谢无镜手指勾着她鬓边碎发,“不要因你同党的事,同我生气,好吗?” 织愉:“他们关我什么事,你没听说我和他们关系很差吗?” 谢无镜:“那些人送来的护天者尸体中没有柳别鸿,他大概还没死。” 织愉奇怪谢无镜干嘛专门提柳别鸿,疑惑道:“然后呢?” 谢无镜静静凝视着她:“没什么。” 织愉心道他莫名其妙,倏然眼前一暗,唇上一热。 心跳猛然剧烈。 有东西被抵进口中,织愉这才想起,今天的药还没吃。 喂药的时间总是很长很长,长到她喘不过气,快要晕过去,他才会松开她。 而以往数十次喂药,除了喂,他再无其他动作。 起先织愉还会想入非非,后来她怀疑他会这般,真的只是要为她解龙族血肉的烈性。 织愉心跳渐趋平静,已经习惯。她身体因本能渐渐瘫软下来,无声地按捺着囚龙之毒引发的躁动。 等待他过会儿撤离、扶她一起躺下,最后让她抱着入睡。 然而今日,他没有松开她。 唇离了她,又再度贴上。 织愉脑中一个激灵,错愕地睁开眼,恰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眸。 他瞳色极黑,像无光无尽的黑夜。 他始终睁着眼,却不让人觉得冷漠。 那幽深的视线,让织愉产生一种宛若被蛇缠绕不放,要将她一起拉入深渊永远与他相伴的错觉。 她尝试推他。 他岿然不动,只是学会了在她快要喘不上气时,先松开她一小会儿,让她缓口气,再封住她的唇。 织愉宛若喝了酒一样,身热,头晕,心醉。 大约是囚龙的引诱,她抵在他身前的手逐渐攀上他的脖颈,唇齿间无意溢出的轻哼,是在娇声唤他的名。 他抱她更紧,仿佛要与她血肉骨髓融为一体。注视着她的眼眸更为幽深,却让她感到强势的侵占。 织愉不自觉合上眼,完全失了力气般,靠他的支撑,才没有从他怀里滑下去。 她感到他的手在她腰际摩·挲,感到他的手指拨弄她的衣带。 微凉的风穿透了松垮的衣裳,落在衣内雪白的肌肤上。 织愉被冷了下,稍许唤回些清醒的意识。只是身体已全然不受掌控,那微弱的意识也只能调侃地想: 他这是怎么了? 今日竟不再高高在上的无欲无求、而是堕入尘世中来、做了个沉沦欲望的俗人。 如他所言,囚龙之毒令她不仅更为欢愉,且能承受住龙族的索求。 第408章 不过他强势而又不粗暴的动作、她轻哼着抬眸时无意间望见的他的神情,恍惚又会让她觉得,他是清醒的,无比清醒。 也许是因为十五还没到,所以他能保持清醒? 她就不一样了,囚龙之毒让她面对他的亲近时,总是只剩下渴求的本能。 织愉晕晕乎乎的,有时胡思乱想,有时没空想别的。 他再度压下来,吻住她的唇。织愉娇哼一声,虚起眼眸,瞧见他仍旧睁着的眼时。 倏然间,有什么在她心头敲了下。 她以为的毒性带来的欲求,竟仿佛偃旗息鼓了。 她仍旧渴望着他,却好似不是渴望着他的触碰,而是纯粹地渴望与他靠近。 独属于他的温热气息,过唇舌、入喉肠。却不再是用来填补欲壑,而是因那股气息经过心脏时的感觉,得到短暂的慰藉。 仿佛抛却了肉身、竭尽所能地触碰到了对方的心。 意识在光怪陆离的颠簸里逐渐迷蒙,织愉恍惚想起母妃去世的那年年末。 母妃去世不久,便是选秀。 父皇纳了许多新妃,年末她便听闻一名妃嫔有了身孕。 那时她还没那么懂得审时度势,也没有后来那么明白世道。 看过的话本、母妃的教导、失去母妃的痛,让她无法理解父皇为何不为母妃守节。 难道只是守节三年,甚至一年,都做不到吗? 她气愤地要跑去质问父皇。 太监总管张德广将她拦下:“皇上是一国之君,三宫六院乃寻常,繁衍子嗣也是他的职责所在。公主何必为此动怒?若为此惹恼皇上,不值当。” 她气得眼眶通红:“可他说他最爱的便是母妃,怎能母妃去世不到一年,就和他人有了孩子!” 张德广:“皇上如何宠爱沈贵妃,天下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您看在眼里,怎能质疑呢?有孩子这事……” 张德广吞吞吐吐:“男女之事,皆是如此。有了男女之事,免不了就会有孩子。等您长大,您就明白了。” 那时她无论如何都不懂,好一番大闹,招来了皇后的惩戒与父皇对皇后的默许。 后来她慢慢长大,在宫中耳濡目染。看惯了皇子占宫女,听多了坊间达官显贵的风流事,她逐渐懂了。 世人皆俗人,敦伦情事,非唯与爱人方可行。 就像父皇多妃,朝臣多妾,难道人人都爱他们产生欲望的那个女人吗? 因此,她一度以为,所谓情事,不过因欲望所使。 此刻望着谢无镜的眼,她却突然觉得不是的。 不知别人如何,总之他不是,此刻的她也不是。 她只是想要亲近,想要无法分割、融为一体的亲近。 世俗的躯体让人无法超脱肉身与爱人融合,摆脱了躯体的灵魂却代表了死亡的分别。 不知该如何是好,拥抱、亲吻,都不够。 于是缠绵——这样亲密无间、这样的坦诚、这样不能和人随意为之的云雨之事,就成了对这种渴望的稍许慰藉。 织愉想:情事之所以称为情事,或许正因如此。 她不知道谢无镜是否有同样的想法,只觉他抱她,抱得好紧好紧。 她想起幼时,母妃教她故乡的诗时,她在母妃手稿里无意间翻到的一首。 她问母妃此诗何意,为何与她所背七言五言不同?她要学这个。 母妃瞧了诗,道:“你还不到学这个的年纪。” 她问:“那什么时候才到年纪?” 母妃将诗压在书稿最下方,略有些怅然:“待你嫁人,因夫妻情意,心有所感之时。” 那时她不以为意。 幼年学诗,只觉恼人。 后来长大,更不觉有何日会再想到那些诗歌来抒心之所感。 直到遇见谢无镜、直到此时此刻,她方明白母妃话中意。 她迷迷糊糊地轻唤着谢无镜的名,泪眼婆娑地注视着他,一手勾缠着他的脖颈,一手轻抚他的面庞。 恍惚看见幼时的那天午后,母妃离去,留她一人抄诗。 她偷偷将那首诗翻出来看。 阳光洒在诗稿上,她趴在桌前笨拙地读。 “……锦帐里、低语偏浓,银烛下、细看俱好。那人人,昨夜分明……许伊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 锦帐里、低语偏浓,银烛下、细看俱好。那人人,昨夜分明,许伊偕老。 ——宋·柳永《两同心(二之一·大石调)》 感谢在2024-03-29 20:00:08~2024-03-31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01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鸟光 117瓶;uppp 30瓶;嘿嘿哈哈吼吼呀呀 20瓶;空镜倒影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42章 [vip] 简直牲口 眼前摇摇晃晃, 朦胧不清,亦仿若一个意识昏沉的午后。 身上是热的,被他手轻抚的地方, 像在阳光下晒久了, 发烫。 不知持续了多久, 织愉只记得后来自己一会儿晕过去, 一会儿醒来。 有时会用绵软的手臂推着他, 连声说不要, 但腿却不自禁勾缠着他。 她心里对亲近的渴望已经填补,而他却还远远不够似的。每次都哄她说“最后一次”,每次都是“最后一次”。 第409章 就这样日夜难分, 犹至天荒地老。 织愉不知多少回眼角溢出泪来,他终于履行了所说的“最后一次”,又如先前几次的“最后一次”般, 俯首亲吻她眼角的湿。 织愉被他抱在怀里, 连眼睛都懒得睁。 她迷蒙间感到他为她用了净尘诀,身上汗湿消散,只余一身清爽。 但他还是将她抱去了温泉池,一边让温水为她舒缓酸痛, 一边在她身上穴位轻按,为她疏解乏累。 身体渐渐舒畅轻松,织愉不知不觉安睡过去。也记不清自己是睡在水池里,还是睡在床上了。 醒来时, 屋内床帐遮挡,黑漆漆的。 谢无镜拥着她双目轻阖, 但她一动,他就睁开眼, 安抚地轻拍她两下,“可有不适?” 真好意思问。 织愉耳面微赤,嗓音软哝:“什么时辰?” 谢无镜:“未时。” 织愉诧异,她初醒时大约是子夜,欢好过后,沐浴加休息,这才到未时。 原来他也没有太过分,只是她自己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很久? 她对他态度稍缓。 谢无镜:“吃些东西吧,我叫仙侍准备了。” 织愉颔首。 谢无镜扶她下床,她身上已换上一件藕粉清莲的小衣,是谢无镜昨夜为她换的。 知她懒得动,谢无镜拿来外袍为她穿上,给她穿好白兔明珠绣鞋,扶着她腰,半抱半带地领她往膳房去。 织愉是真懒得动,完全倚在他身上,恨不得走路都由他拖着走。 她主动向谢无镜伸手要他抱。 难得谢无镜不抱她,说她在床上躺了太久,需站起来走动,以便气通百骸,对她身体有益。 织愉不以为然。 她知道躺太久不动身子会僵。所以以前她再无所事事懒得动弹,每日都会抽出时间去散步。 但她不过睡了一天,那一天还那么累,怎么就躺太久了? 她轻哼,赌气似的扭头不看谢无镜,心道下回他要来抱她,她也这么告诉他:我躺太久了,得自己活动。 谢无镜安抚地轻拍拍她,拿出一颗荔枝喂到她嘴边,“劳你受累,忍一忍。” 吃下荔枝,织愉心道这还差不多。但面上仍装着生气,吃完一颗就张嘴,“还要。” 谢无镜今日倒是大方,又喂她一颗。 织愉满意地眼眸眯起。 这般慢悠悠走在长廊上,织愉发觉长廊上悬挂的帘幕都不见了,膳房的距离也变得极近。 想也知道,这都是谢无镜的安排。 她翘了嘴角,再度张嘴要谢无镜喂荔枝。 前方忽传来香梅声音:“夫人,您终于醒了!” 织愉一愣,困惑地望着激动不已的香梅。 香梅向谢无镜与她行礼,远远打量她,眼眶微红:“自您晕倒被仙尊带回,已经过去七日……” 织愉脑中嗡得一下,一片空白。 之后的话,她恍恍惚惚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七日? 七日! 现在是七日后的未时! 织愉瞪大眼睛望着谢无镜,用眼神向他求证。 谢无镜拂手要香梅退下,坦率道:“我已有忍耐。” 织愉一双杏眼瞪得更大,低骂他一句:“牲口!” 她转身丢开谢无镜,独自进膳房,耳廓热得厉害。 难以想象,她竟然在床上同他厮磨了七日,他还说他……有忍。 这对她一个凡人来说,简直,简直荒唐! 谢无镜跟在她身后,再度拥上她,到桌边坐下,“应龙非人,说是牲口也不算错。” 织愉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羞恼之色因而破了功。 谢无镜为她布菜。 织愉享受着他的伺候,一脸:勉勉强强不跟你计较。 吃完,织愉要去群芳园转转。 原本她是懒得动的,可一听她在床上与他纠缠了七日,她突然觉得她十分有必要多活动一会儿。 群芳园中,风景甚好。 织愉呼吸着新鲜空气,享受暮时暖而温煦的阳光,在园里闲逛。 忽而想起,这七日,他岂不是也丢下了魔族事务没管? 织愉问:“你要如何向魔族交代?” 谢无镜:“不用向他们交代。” 织愉疑惑。 谢无镜:“我与战不癫已有协定,我不在,他自会处理好魔族事务,给外界一个交代。” 织愉了然。 他长时间不理政,恰好代表他要离开魔族的征兆。 待他离开,魔族上下都会因为这所谓的蛛丝马迹,自己帮他圆了离开的理由。 谢无镜反问她:“那日战不癫来找你,同你说了什么?是他告诉你我在何处?” 他语调淡然,不似有异。 但织愉直觉他是要为那日她因闯外书房晕倒,兴师问罪。 她道:“他只是请我劝你留下,我去外书房与任何人都无关,是我执意要去找你。” 他知是她执意去找,仙侍已经同他说过。可无人告诉她他在哪儿,她又怎会找到? 但她既如此说,他便不会逆了她的意。 谢无镜:“为何执意要去找我?” 这点,她并没有告诉香梅,只是突然要炖甜汤。 织愉支支吾吾,有些埋怨,“我以为我错怪了你,故而想去给你送碗甜汤。” 第410章 现在看来,她没有错怪,反倒是低估了他的狠心。 她眸带嗔意。 谢无镜搂住她肩膀的手揉了揉她的肩,“是我错。” 织愉点头:“嗯,是你的错,所以你要赔礼道歉才是。” 她对谢无镜张开嘴,“啊——” 谢无镜倏然低头,以唇封住她的唇。 织愉一懵,旋即脸上热了起来。 要推他,他已然退开。 要骂他,他便将一颗荔枝放进了她嘴里。 织愉含着荔枝,无言以对。荔枝甜丝丝的汁水在口中蔓开,她又不禁扬起嘴角,将荔枝核吐出,张嘴,“还要。” 谢无镜再度低头吻住她。 他苦冷的气息,驱赶了她口中的荔枝味,让她全身从里到外都沾染上了他的香。 待他抽离,织愉等着他喂荔枝。 他却以指点了下她的舌,“明日再吃。” “骗子!” 织愉骂他一句,但仍面有笑意。 谢无镜忽然道:“你想要我留在魔界吗?倘若留在魔界,群芳园或许能种出荔枝,你也能多吃些。” 织愉有一瞬心动,但还是摇摇头:“魔界也只有群芳园近似凡界,太小了。” 谢无镜:“那便找一处可以种荔枝的地方退隐。” 织愉一怔,莞尔:“不回尧光仙府了吗?” 谢无镜:“你想回尧光仙府?” 织愉认真想了想,假使她当真和谢无镜退隐,会去哪儿呢? 她道:“那是你自小长大的地方,你不想回吗?可惜若去那儿,恐怕清闲不了。灵云界的人,会接二连三来扰人清静。” 谢无镜:“你想回便回,待来找的人皆有去无回,世人自然不敢再靠近。” 织愉心中讶异:那还叫什么仙府?改名叫尧光阎罗殿好了。 这般想着,她又笑出声。 忽然觉得,若能在尧光仙府养老,那真的很不错。 尧光仙府又大又舒服,还有满院她亲手……不,是她亲眼看着谢无镜亲手种下的荔枝树。 这般想着,她有几分怅然:“不知尧光仙府的荔枝树,可活着?若活着,是不是该结果了?若是那些树死了,可怎么办?” 谢无镜:“再种。” 织愉叹:“若是耐寒的荔枝树核都种完了,也种不出怎么办?” 谢无镜:“再找。” 织愉有意刁难:“倘若找到的也种不出怎么办?” 谢无镜:“我会留一部分原树在原地,并不会全部挪走。若真种不出来,每年荔枝结果,就带你去。” 织愉幻想着那番光景:“一路游山玩水,品尝各地美食。吃过了荔枝,再一路玩回尧光仙府,等来年再去……嗯,也不错。” 她笑起来。 似乎有他在,什么都可以解决。 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那么,她注定为他成神而死的命运,也可以改变吗? 织愉瞥向谢无镜,定定凝望着他。 谢无镜侧眸与她对视:“怎么了?” 织愉回过神来,撒娇地靠进他怀里,“我还想吃荔枝。” 是她一不留神沉浸在幻想里,起了贪念了。 谢无镜轻抚她:“明天吃。” 织愉合上眼,“小气。” 等她转世投胎,她一定吃荔枝吃到爽! * 接下来一段时间,谢无镜又忙了起来。 不过他忙归忙,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每日回来得很晚。 他总是在日落前回来,陪她一起在群芳园里散步,直至天黑。 再陪她用晚膳,漫无目的地在楼内闲逛消食。她累了就抱她回房,待她沐浴后,陪她一同歇下。 只是喂药成了每晚熄了烛灯后才做的事情。 有时只是喂药,有时不只是喂药。 不论是不是,都时常弄得织愉喘不过气。连声说“不要了”还不停,非要她晕晕乎乎的不想搭理他了,他才会停下。 他这般,织愉觉得他很过分。 只是每每瞧见他平静的眼眸,知他并非是沉沦欲望——有时只是想同她靠近些、再靠近些,有时只是感受到她的异样,要她不用再忍耐。她便不好说他什么。 直到有天早晨,她仿若做了春·梦。面色潮红、身体发热地醒来,发现她梦中所感竟不是梦。 她红着脸,差点一脚踹谢无镜脸上,羞赧至极地用衣裙遮住臀腿,“谢无镜,你在干什么!” 谢无镜仍是那般平静,动作却像一只跪伏着的兽,直起腰身,斯文地舔了舔唇上不属于他的晶莹濡·湿。而后慢条斯理地说出那个让她耳面热得不行的字眼。 织愉一脚轻踹在他肩头,羞恼地嗔他:“你真是个……牲口。你从哪儿学的。” 谢无镜:“你昨晚看的话本。” 织愉:…… 她默默收回脚,心虚地以手掩面,转念又怪到他身上:“我不是让你别看我看什么嘛,你偷看。” 谢无镜:“我见你很喜欢。” 织愉:“……” 谢无镜坐回她身边,倚在床头将她抱入怀中,“所以你喜欢吗?” 织愉头低低的,说不出话来。 这……说喜欢不是,说不喜欢也不是。她根本不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 谢无镜轻轻钳住她的下巴迫抬起头来,他亦低下头。 第411章 织愉一愣,连忙一把推开他的脸:“你别亲我!” 谢无镜侧着脸,她见他嘴角扬了下,紧接着眼前一暗。 他迅速封住了她的唇,不给她再度推开他的机会。 织愉不断推他,推不开,呜咽着扯他头发。 他不怕疼,不论她怎么扯都不松开她。 直到织愉放弃,他也随即放开。 他故意的! 织愉瞪他一眼,想擦嘴,又觉得这样好像在嫌弃自己似的,便作罢,背对他,不搭理他。 谢无镜哄她,她也不听。 但他拿出一大把荔枝来,织愉就顿时眼眸一亮。 反正他也是为了讨好她,她不是不可以原谅。 她将荔枝全收进自己的储物戒,板起脸:“不够。” 谢无镜眉眼间有浅浅笑意,问她:“你喜欢这般吗?” 为什么还要问她这种问题? 织愉瞪他。 他了然,不再追问,起身去屏风后换衣。 织愉在床上剥荔枝吃,赌气地调侃:“我喜欢看你在我面前换衣服,你到屏风后去做什么?” 织愉瞧见屏风后的人影动作一顿,紧接着,谢无镜就走了出来。 织愉低呼一声,把脸蒙进被子里,让跳动剧烈的心脏缓了会儿,又抬起脸偷瞄。 谢无镜已经回到屏风后去了。 织愉心里嘁了一声,道他也不过如此,不敢真换衣服给她看,还不如她。 嘴上却是不敢再叫他出来,怕他真出来。 她继续靠在床头吃荔枝。 没一会儿床边有人影落下,是谢无镜换好衣袍过来了。 他轻抚她的脸,“改日你若真想看,再和我说。” 他面不改色,神态一如既往。 织愉吃荔枝的动作都变得僵硬。 她可是宫中出身、金枝玉叶的公主,怎么可能真去看男人换衣服! ……好吧,她承认她是有一点点想看,就一点点。 织愉恼羞成怒:“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爱看别人换衣服?” 谢无镜:“我不爱看别人换衣服。” 织愉:“那你还看我换。” 谢无镜:“我只是看你。” 不是看她换衣服,只是在看她。 织愉一怔,眨巴着眼睛不再说话。 谢无镜摸摸她的头,说他今日要去做什么,何时回来。并告诉她,七月初,就能带她回灵云界。 织愉应下,此刻显得分外文静。 谢无镜从芥子里取出一骨环留下,方才离开。 自她发现人肉帘子后,他每每离去时,都会留下这个骨环。 织愉不知有何作用,估摸着是用来保护她的。但那是人骨,怪吓人的,她不敢细看。 今日,她有点在意了。 也许是因为她在意谢无镜,所以他的一切都想弄清楚。 她记得,这是他做魔太祖时一直佩戴在身上的。 织愉远远地瞥了几眼骨环,下床缓缓靠近。 就在她快要走到骨环所在的桌边时,骨环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哈!” 一缕烟飘了出来,是个人形。 织愉吓得瞪大眼睛,僵在原地,大喊:“鬼啊!!!” 她两眼一黑,浑身发软。 这下轮到那只鬼紧张起来,连声道:“诶诶诶,你别晕啊!你要是出了事谢无镜不得跟我拼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无镜是那种确实没什么世俗的欲望,但想让他玩他又很会玩的人 第143章 [vip] 他的过往 织愉踉跄几步, 扶靠在椅子上,不至于晕倒。 但她仍不敢看那人影,腿软得跑不动, 坐在椅子上大喊:“香梅, 香梅!” “别叫, 别叫!谢无镜没跟你说过我吗?吾乃魔族太祖!” “香——” 织愉叫喊到一半, 顿住, 小心翼翼打量那人影。 三十多岁, 容貌刚毅,倒也算英俊。不似话本里血淋淋的恐怖样。 织愉将信将疑:“你是真正的魔太祖?” 他道:“当然,老子行不更名, 坐不改姓,铭千古是也。没听说过吗?我这么英明神武,看不出来吗?” 好臭屁的魔太祖。 织愉:“看不出来, 还以为你是卖肉屠夫变成的鬼。” “你——”铭千古被气得咬牙。考虑到是他先吓的她, 他忍! 他中气十足地哼一声,百无聊赖地在殿内闲逛。 这殿里为了她被弄得亮堂堂的,真叫魔不自在。 铭千古:“你胆子这么小,怎么跟着谢无镜。要我说, 你不如趁他现在不跟你计较你过去犯的错,赶快离开他。” 他背着手,一副长辈样,教导织愉:“谢无镜这样的人, 就是成圣也使得。却为了你一个凡人抛下大道,浪费他的天资, 你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我知道你贪图享乐。只要你答应离开谢无镜,我可以帮你安排好隐居之所, 保证你衣食无忧,有人伺候。你又不爱谢无镜,何必这样吊着他?” 织愉震惊地看他。 这场景真像她看过的话本—— 男主的爹对女主在说:“我给你五百万两银子,离开我的好大儿,你配不上他。” 她该说什么。 她堂堂公主,配谁配不得? 织愉张嘴:“香——” 第412章 “诶诶诶,别喊别喊!” 若是谢无镜知道他擅自出来,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堂堂魔太祖是不怕啦,就是觉得麻烦而已。 铭千古心中悻悻,满面幽怨:“你这丫头,怎么动不动就喊人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织愉偷笑一下,做作地捂住心口:“我知道,他该成神。可我对他也是真心的。” 铭千古不屑:“你的真心,就是害他吗?” 织愉半真半假道:“人嘛,活在世上,总会有一些身不由己。你爱过人吗?你能懂吗?” 她仿佛在内涵你一个魔懂什么。 铭千古:“我当然爱过,我当然懂。要不然我怎能理解谢无镜的情劫之苦?” 不待织愉问他,他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道:“想当初我年轻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个姑娘。她是一名凡界医女,比你——” 铭千古看织愉一眼,迟疑了下,还是道:“比你漂亮,比你温柔,比你善解人意,比你体贴细心……” 织愉无语。 算了,看在这位死掉的叔叔一副憋了太多年没人说话的样子,她就当是在听他说故事好了。 铭千古:“可惜她红颜薄命,为了救人,早早染病而亡。原本我与她约好,将从我徒弟毒魔闻人虹那儿偷……啊不,要来的无根草和毒方送她研究,她便答应与我成亲。” “结果我那徒弟不肯给我,说那草是她帮人研制毒药的报酬,毒方也是秘密,害我晚了一步……” 闻人虹,无根草……好耳熟。 织愉猛地回想起来,这不是谢无镜和她说囚龙之毒来源时提到的嘛。 囚龙之毒,不是闻人虹为了与应龙打赌而制吗?为何闻人虹还会获得帮人制毒的报酬? 织愉若有所思,忽然想到些什么,怔怔望着铭千古。 铭千古还在讲述他的故事:“那姑娘去世后,我徒弟也觉歉疚,为我要来了几颗无根草的种子,送了我毒方。我将种子和毒方埋进姑娘的坟里,就当是她已经同我成亲。” 他叹了口气,“其实我只是一段执念之魂,我的主魂已经投胎。不知道他投胎后,可有再遇到那位姑娘。” 织愉手撑着脸,语调轻快地问:“你徒弟和无根草的事,你和谢无镜说过吗?” 铭千古莫名其妙:“我和他说这个干什么?他像会听我说这些的人吗?” 织愉笑出声,想象不到谢无镜听他诉说过往的样子,“也是……” 她忽而又跳脱地道:“放心啦,你的转世肯定和那位姑娘重逢了。前世未了之缘,来生再续,话本里都是这么演的。” 她和谢无镜也是这样的。 铭千古古怪地瞥她,突然觉得这个刁蛮娇纵的丫头,看起来顺眼很多。 “你也没那么讨人厌嘛。” 织愉笑盈盈地摆出一盘谢无镜先前亲手给她做的溏心糕,配上一壶茉莉茶,“既然我听完了你想说的故事,你是不是该为我说些我想听的故事?” 铭千古轻嗤,就知道这丫头没那么好心。 不过她说的话,他依然很受用。 他坐在织愉对面,伸手去拿溏心糕。 这玩意儿他从没见过,也没吃过,有点好奇。 还没碰到糕点,织愉用茶盏一把打开他的手。 他正要骂织愉吝啬,小家子气。 织愉便把茶盏放在他面前,拿出一盘香梅做的梅子糕给他,“你要吃就吃这个,我的这个只有我能吃。” 织愉给他倒杯茉莉茶。 铭千古哼了声,心道看来她也没那么小气。 这个糕他也没见过,没吃过。他故作冷漠地拿起一块品尝,酸甜香糯的滋味让他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再喝杯茶,口中雅香弥漫。 铭千古咋舌:“你可真会享受。你想听什么?” 织愉给自己倒杯茉莉茶,怡然自得地接受他的夸赞:“你给我说说谢无镜的事吧。” 铭千古吃着糕点,语气不屑:“他那种无趣的人,有什么好说的。不如我给你说说我当年征战四方……” 织愉打断他:“你不觉得把无趣的事说得有趣更有挑战性吗?我觉得你是非常会说故事的人,还以为你不论说什么故事都很在行。” 铭千古立刻话锋一转:“我跟你说,当初谢无镜找我的时候,命悬一线,要不是我,他早就……” 织愉边吃边听他讲述,从谢无镜进入邪冢如何与他达成交易,再到谢无镜如何进入他的魔冢开始换骨修炼…… 他把谢无镜说成了一个卑鄙阴险的无能之辈,将种种事迹的功劳,全都揽到他自己身上。总会说:“要不是我,谢无镜早就……” 织愉听得出这位魔太祖在吹嘘他自己。 不过听他讲述那些谢无镜不曾告诉她的事情,她也仿佛回到了他讲述的那个时刻,陪在了谢无镜身边,见证他的挫折与成长。 铭千古也是很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和别人说过话了。 织愉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与谢无镜那副死人样完全不同。 他有时故意卖关子,织愉就会配合地睁圆亮晶晶的眼睛问:“后来呢?” 他有时吐槽谢无镜像个木头人,是个哑巴。好像天塌下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和他相处比和陌生人还不如,没意思。 第413章 织愉也会一边喝茶,一边点头:“他的确如此。” 铭千古对织愉的观念,就在她一声声捧场中逐渐改变。 他甚至觉得,他当初要夺舍的如果是李织愉,他这段时间过得肯定快乐多了。 可惜他是个男人,是不可能去夺舍一个女人的。并且这还是一个不能修道的凡人女子。 他兴致勃勃地讲到暮时,面前的糕点盘已经换了三盘,茶水也换了两壶。 正要说到谢无镜换魔根之后,因他心性过坚、魔根难塑遭遇的第二十八个困难时。 他倏然安静下来,眼珠转来转去。 织愉配合地说出自己今日的第五十六个“然后呢”。 铭千古却没接着往下说,而是“嘘”了声,倏然化作一缕烟回到骨环里,语速飞快道:“谢无镜回来了,不说了。别告诉谢无镜,不然他会封住我的。” 织愉严肃地应下:“好。” 紧接着就听见身后传来谢无镜的声音,“你在和谁说话?” 织愉连忙将桌上餐盘茶壶收起,“我自言自语。” 她迎上前去,要谢无镜带她去群芳园。 谢无镜答应,漫不经意地扫视寝殿,而后径直走向骨环,将其收起。 织愉挽上他的胳膊,依偎着他往群芳园走。 她不由留意起他挺拔的身姿,想起铭千古说: ——谢无镜这人太能装了。他来时仙骨都没了,还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实际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后来种入魔种以长魔骨时,他也一声不吭。 ——我寻思,哟,他这体质够特殊,种魔种都一点也不疼啊。绕到他正面才发现,他咬着牙,嘴里咬得全是血…… ——倘若我是他,你敢让我遭受这些,我一定杀到你魂飞魄散、彻底消失!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他真的一点都不恨你吗?怎么还能对你那么好? …… “怎么了?” 谢无镜的声音倏然打断了织愉沉浸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茫然地“嗯?”了一声,才发现已经走到群芳园了。 她在躺椅上坐下,谢无镜随之落座,将她拥入怀中 今日她没有背对着他依靠在他怀中看落日。而是面对他,抱住他,手在他后背来回轻抚。 他身形一僵,垂眸看了她一会儿,一手钳住她的下巴,要她抬起头来,一手在她腰上摩挲了两下,勾住了她腰带的系结。 他低下头,手指同时解开了她的腰带。 织愉眼前一暗,腰间透风,立刻反应过来捂住他的嘴,“你干嘛?” 谢无镜:“你摸我。” 织愉:“我就摸摸不行吗?我摸你就是那个意思吗?” 谢无镜:“行。” 他帮她重新把腰带系好:“他和你说什么了?” 织愉愣了下,想不通是哪儿暴露了痕迹,被他发现了。不过她没打算瞒他,“就随便聊聊他当年的威风,还有你的事。” 谢无镜手放在她后背轻拍了拍:“不用听他胡说。” 织愉:“我就是当故事听。” 她把脸埋进他怀里,想了想,警告他:“你不许封住他,明天我还要听他讲故事。” 谢无镜:“他讲故事很好听吗?” 织愉犹豫道:“我们现在说话,他听不见吧?” 谢无镜:“听不见。” 织愉仍是说悄悄话似的道:“一般般吧,他总吹嘘他自己。我主要是想听他说的那些事。” 谢无镜唇畔浮现出些许笑意:“好。” 天色已暗,到了吃饭的时候了。 他扶织愉起来,往膳房走,又叮嘱道:“他说的随便听听就行,不要当真。” 织愉:“我知道。” 她话是这么说。 翌日待谢无镜一离开,铭千古不肯再出来。她揣测谢无镜可能私下里警告过铭千古,就对着骨环道:“昨天谢无镜和我骂你了。” 铭千古立刻蹿出来:“什么!他怎么可能骂我!” 谢无镜不像会背后骂人的人啊! 织愉:“他说你胡言乱语,说的那些事根本就不能信。” 这倒有可能是谢无镜说出来的。 铭千古气哼哼的:“我说的怎么就不能信了?他那是心虚!” “就是!” 织愉附和,拍拍对面的位置,十分捧场:“来,咱们接着昨天的继续说,我信你!” 铭千古略显迟疑。 谢无镜今早离开前,莫名其妙警告他谨言慎行,想想就知道是他昨天胡扯的事被发现了。 他不怪李织愉没守住他们的秘密,毕竟想蒙骗谢无镜确实很难。 他只是有点担心,谢无镜今天是警告,明天可能就是动手了。 他可不是害怕谢无镜动手啊,他就是觉得麻烦。 铭千古想了想,摆摆手,“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说。” 他打算回骨环里。 织愉拿出一碟桃糕、一壶桂花茶,一脸可惜:“你不说了?你说的故事可比我看的话本有趣多了,简直堪比凡界第一说书先生。唉,算了……” 话没说完,她眼前一暗。 铭千古已经在她对面坐下,翘着二郎腿,拿起一块糕:“你这丫头说话我爱听。我当初到凡界,初遇我夫人的时候,她就是在听人说书。那时我就想,等我不做魔尊,我就去做个说书的。” 第414章 “我们昨天说到哪儿了?哦,谢无镜种魔骨受阻。那次是他种魔骨时期最艰难的一次,是他唯一一次晕过去。” “他晕过去之后,还叫你的名字呢……” 织愉认认真真地听,今日连糕点都没吃,只是喝茶。 铭千古确实很爱说书,一不留神就又说到暮时。 谢无镜回来,他才立刻溜回骨环。 谢无镜走入寝殿时,只有织愉坐在桌前。可他仍发现了寝殿里残留的一丝魔息。 他神色如常,问织愉:“去群芳园吗?” 织愉回眸看他,笑着扑进他怀里,“去。” 说去,她今日却没有立刻松开他。 谢无镜任她抱了好一会儿,语气略显无奈,“我不会对他如何。待我们离开灵云界,魔族之事还需他来收尾。” 织愉“哦”了声。 她才不是为了给铭千古求情,才这样抱着他不松手。 她只是想抱着他。 或者说,是有点想回到他昏迷不醒唤她名字时,抱着他说“我在”。 就像她梦呓时唤谢无镜,他总会将她抱入怀中,说“我在”。 但此刻她什么也不能说。 所以,她就只能这样静静地抱他久一点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3-31 20:00:08~2024-04-02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穷的荡气回肠 76瓶;水瓶在发疯 66瓶;崞星河 33瓶;朝歌如梦 30瓶;灼灼烈夏 20瓶;江南太子妃??? 15瓶;黑猫 10瓶;糜子菜 9瓶;我追的文都没更 6瓶;爆浆鱼丸的酱汁、司斐 5瓶;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3瓶;白开水 2瓶;57956588、霸道无情高冷酷少、3762069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44章 [vip] 等他回来 翌日一早, 谢无镜离开,织愉再度去唤铭千古出来讲谢无镜的事。 铭千古怎么也不肯出来。 织愉故作惊讶:“你该不会是害怕谢无镜吧?你那么厉害,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 铭千古就冲出来:“我会怕他?” 他大步走到桌边, 示意织愉给他奉上糕点和茶水, “咱们昨天说到哪儿了?” 织愉布好龙井茶与茉莉花糕, “说到谢无镜攻打西海国。” 铭千古一边吃糕一边讲述, “谢无镜玩弄人心有一手, 他攻打西海国那么快,除了我们魔兵强悍之外,其实还有设计西海国内乱……” 这倒是织愉未曾听闻的, 她兴致勃勃地认真听讲。 铭千古讲着故事,心里叹息:谢无镜今早又阴森森地警告他了。 他哪里不知道李织愉这丫头在激他、在阿谀奉承他。奈何他确实很吃这套。 况且他思考了一番: 谢无镜警告过后也没对他动手,想必是不想让李织愉因为扫兴而发脾气, 所以让他来做这个坏人。 他也是犯贱地想试试看, 谢无镜为了李织愉,能忍他到什么时候。 铭千古越想越兴奋,说得也分外起劲。 第二天不用织愉叫他,谢无镜一走, 他就主动出来说谢无镜扮演魔太祖时期的事。 从西海国到北海国,再到东海国…… 铭千古说得很仔细,织愉也听得很认真。 仿佛听说了那段故事,就算是参与到了那段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光里。 这样的故事时间, 一直持续到七月初四。 织愉听到原来三月囚龙毒发的那晚,谢无镜抱着她哄她的事真的不是做梦的当天, 谢无镜告诉她,明日便带她离开魔界。 织愉在魔界这暗沉沉的地方实在呆不惯, 能早点离开是好事。 她就是有点可惜,还剩下一点点没能听到。 因明日要早起离开,这晚谢无镜带她睡得很早。 喂完药,织愉问:“能把铭千古一起带走吗?” 谢无镜:“你还想听他胡说八道?” 织愉笑出声:“ 他说的故事挺有意思的。” 谢无镜轻拍她的背,“睡吧,回了灵云界,我带你去听说书。” 织愉惊讶:“灵云界也有说书的?” 谢无镜:“自然。说的都是灵云界奇闻异事。” 织愉“哦”了一声。 可她想听的是谢无镜的故事。 不过她也知道铭千古还有正事要办,跟她回灵云界是不切实际的。 她有些惋惜,合眼入眠。 清晨睡到自然醒,谢无镜已为她挑好衣裙。 一套赤金火羽流云的春裙,配一套血明珠的头面,金银碎星的步摇。 他素来眼光好,又合她心意。 织愉在他的照应下懒散地将衣裙换好,梳妆打扮,踏上明珠描凤登云履,挽着谢无镜出门。 魔云兽车就在宫楼外等候,织愉出了宫楼便和谢无镜一起坐进去。 香梅在一旁跟随。 车缓缓移动,往界门去。 织愉估摸着此去一别,日后再也没机会来魔界,突然有些贪恋起魔界的风光。 她撩开车帘向外张望。 暗云漂浮的天空、巍峨高耸的宫楼、在墙壁上若隐若现的魔纹、长廊间摇晃的魔纹纱、还有巡逻时偶尔会偷懒的魔军……突然都变得别有一番风趣。 第415章 谢无镜:“若你喜欢这儿,日后可以来玩。” 织愉:“你都不做魔太祖了,再来,想必会很麻烦。” 谢无镜:“可以易容来。” 织愉睨他一眼,想象谢无镜和自己换了张脸大摇大摆走在魔界的画面,也挺有趣的。 她笑起来,继续眺望车外风景。 谢无镜倏然一声不吭地伸手把帘子压下来。 织愉拧眉拦他,“你做什么?” 不待谢无镜回答,她忽的瞧见不远处,有一道身穿战甲的高大身影正凝望着她。 是战云霄。 要跟他告个别吗? 织愉摸了摸自己上次差点被战云霄偷亲的脸,不太想让他误会什么。 可是,此去一别,大约是永别。 织愉想了想,还是笑起来,冲战云霄挥挥手。 既然是永别,那就好好告个别吧。 战云霄身形一顿,随即竟抬步快速走过来。 织愉错愕地连忙放下车帘,对一旁面无表情的谢无镜解释:“我没别的意思。” 谢无镜:“动者无意,观者有心。” 他伸手撩开车帘,视线掠过织愉,望向战云霄。 只一个眼神,战云霄身边的战银环便立刻将他拦下。随后谢无镜云淡风轻地放下车帘。 织愉再不撩车帘了,倚在谢无镜身上,看话本打发时间。 车外,战云霄望着那魔云兽车远去,拧眉:“我知道分寸,我只是……” 战银环:“不论你只是想做什么,当着他的面,你最好什么都不要做。” 谢无镜今日一早离开,只有魔皇族知晓。 战不癫也向他们这些子女坦言,其实他很早就猜到谢无镜并非魔太祖夺舍。 只是魔太祖托梦是真,他相信真正的魔太祖,也信服谢无镜的实力。 可惜战不癫留不住谢无镜。 谢无镜因真正魔太祖托梦而来,现在,又将因真正的魔太祖协助伪造逝世假象而离去。 从今以后,魔界将再度回到魔皇族手里,魔太祖也将继续作为一个传说。 对于魔皇族来说,他们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 唯一的好处就是,谢无镜离开后,战不癫终于可以把他已经半死不活、被打回魔兽原形的大儿子放出囚魔暗牢了。 战云霄心中五味杂陈: 魔太祖成为传说,谢无镜回归。那他战云霄与她李织愉呢?他们都一切从此成为过往吗? 因为谢无镜回来了,在这最后,他连和她说句话,都不能够吗? “少年的情窦初开,在这一刻,彻底结束了。唉,伤心。” “唉,遗憾。” “唉,痛苦啊!” 一旁的角落里,突然飘来三声做作的感慨。 战云霄与战银环一同望去,只见他们的三名兄弟正欠揍地模仿失意的战云霄。 战银环无言以对。 战云霄怒从心头起,向他们冲了过去。 他们大喊着“打人啦”,大笑着和战云霄你追我跑。 * 另一边,魔云兽出了宫城便奔跑起来,很快平稳地到达界门处。 走出界门,透过树林的晨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 织愉深吸口新鲜空气,惬意地挽着谢无镜往林外走,走累了就让谢无镜背。 只是走出林子,看到前方城池时,她懵然:“怎么是桑泽城?” 不是说好回尧光仙府的吗? 谢无镜:“这段时间,我派魔皇族影卫与奉仙族去调查了龙角的踪迹。龙角还是需要通过梦神山下的法阵传送,才能找到。” 织愉:“可那传送阵不是柳家祖传的吗,你会用吗?还是你已经抓到柳别鸿了?” 谢无镜睨趴在他背后的织愉一眼,“你希望我抓到吗?” 织愉无语地捏了下他的脸,“我在跟你说正事。” 谢无镜冷白的脸被她捏出道红印,嘴角却扬起,“我没去找柳别鸿。除了柳别鸿,这世上还有一位柳家人。” 织愉恍然大悟:“翠娘?” 她好久没见过翠娘,差点把翠娘给忘了。 先前铭千古和她说谢无镜的事时,曾提到过她在紫夜楼被救走那晚,其实是谢无镜派了一只冥鸟妖把她带走的。 那只冥鸟妖很笨,救回她之后不知道把她送回她住的客房,反倒送到谢无镜床上去了。 她一听就知道,那只鸟妖肯定是宝燕。 她也终于确认,那日她醒来,在窗边看到的谢无镜,不是她的幻觉。 织愉回想着,翘着嘴角晃了晃腿:“翠娘他们现在还好吗?” 谢无镜:“报了仇后不问世事,算是退隐了。” 织愉:“那翠娘还会陪你一起入梦神山吗?” 谢无镜:“此行不便有人同行,我独自前去。” 说话间,谢无镜已将她背回桑泽城内的仙府。 入了仙府,通过传送阵便可直达无尘院。 他将她在无尘院的廊下放下:“这段时日你呆在这里,轻易不要出门,有事吩咐仙侍。奉仙族皆在暗处,不用害怕。” 织愉疑惑他怎么突然交代这些,愣了下,不敢置信:“你现在就去找龙角?” 谢无镜摸摸她的后发:“早些找到,便能早些带你回尧光仙府。再者趁现在尽快了结此事,旁人还来不及察觉到桑泽仙府已有人住。” 第416章 如此,她也会多一分安全。 可是…… 得到了龙角,他是不是就能成神? 他若成神,是不是不管他愿不愿意,她都逃脱不了死亡的宿命? 可是她还没准备好假死,可是她……突然有点贪恋活着了。 织愉抱住谢无镜的腰,把脸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良久,无可奈何道:“你快去快回。” 算了,早死早超生。 早日投胎,富贵安稳,也不错。 织愉扬起脸,对谢无镜灿烂地笑。 谢无镜手掌覆在她脸侧,指腹轻轻摩挲她的面颊:“最迟七日,我一定回来。” 织愉:“好,我等你。” 谢无镜摸摸她的头,叮嘱香梅:“好好照顾夫人。” 香梅笑盈盈地应:“是。” 她勤勤恳恳地在为织愉理东西,在院里忙来忙去。 织愉躺在廊下晒太阳,身子暖洋洋的,犯起困来。 突然,大地一阵震颤。 织愉心猛地提到嗓子眼,踉踉跄跄跑到院中空旷处。 香梅丢下手中东西跑过来护在织愉身边。 这次地动持续了很长时间,仙府内的房屋竟发出裂开似的声响。 待地动停下,织愉也不敢再回屋檐下。 她惊魂未定地在菩提树下落座。 “多日未来桑泽城,这地动怎么变严重了?竟连仙府都受影响……肯定是魔族开采无度导致的。” 香梅抱怨几句,请织愉稍等,她去检查房屋情况。 织愉点点头,忽见一片菩提叶飘落。 此菩提非凡品,四季常青,从不落叶。 织愉若有所思地伸手去接菩提叶,却见菩提叶飘飘摇摇地从她手边擦过,落在地上。 织愉怔然地注视自己的手。 她明明把手放在菩提叶下了呀,怎么会没接住? * 钟莹从幽暗的冥洞内醒来,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的胸膛。 感受到正常的体温与心跳,她喃喃自语:“我竟没死?” 她还记得彻底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幕,是谢无镜为了李织愉对她动用杀招。 她眉头紧皱,后槽牙咬紧,眼底渐生不甘。 既然她没死,她必定…… “那日我打晕你后,用一缕神息护住了你的心脉,同时将其封印。所以谢无镜打伤你后,你会呈现假死之状。” “现在你既然醒了,便离开此地,寻一处清净地退隐吧。” 洞深处传来男人清冷的声音。 熟悉而又陌生。 钟莹诧异地循声望去:“是你……” 男人自黑暗中走出,一身不见光的黑色斗篷遮住全身,看不清面容。 但钟莹就算死也不会忘记他。 他就是那个教导她成为谢无镜的神使,又将她抛弃的人——谢世絮。 她道:“为何救我!你不是已经舍弃我了吗!” “我若舍弃你,便不会救你。我魂力有限,不能时常行走于世,故而交代你事情后,便必须回去休养生息。” 谢世絮不欲做过多解释,“你若还想活命,从今往后,就不要再做南海国钟莹。换一个新身份,你会有新的开始。” 钟莹:“倘若我不愿换呢?” 谢世絮:“你的下场,将会十分荒唐。” 他无意再劝,拂袖离去。 眼看他离开,这无边黑暗中又要只剩下自己,仿佛她再度被人舍弃。 钟莹对着他背影大喊:“荒唐?我现在还不够荒唐吗!” “是你告诉我,我可以做谢无镜的神使。是你告诉我,我会成为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是你引我见到了谢无镜,让我将他当作了我的神。可你又告诉我,他会爱上一个凡俗的女人。那女人有着世俗的所有不堪,她凭什么成为神唯一的情之所在!” “你要我如何接受?如何接受!你说我与她境遇相似,可我一心为神、为大道、为天命……这世道却要这样对我!凭什么李织愉自私贪婪,却能那么好命!” 她喊得声嘶力竭,双目赤红如渗血,在黑暗中,如一只怨毒的恶鬼。 谢世絮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你若无私心,就不会在我引导你的情况下,仍旧走上这条路。” 他的视线深邃而复杂:“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我的私心?我的私心不过是顺应天命,让神不染俗尘!我杀之人,皆是该死之人,我有什么错!错的分明是李织愉,她明明该死的,她为什么还能活着!” 钟莹嘶哑地叫喊。 倘若她当真不心虚,又怎会强调她所杀皆是该死之人。 遥若、涟珠、孟枢门下弟子,被她用来为她的私心布局的无数人命,当真该死吗? 谢世絮不再听她争辩,身影消失于黑暗中。 钟莹目眦欲裂地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紧咬下唇,几欲将唇咬出血来。 良久,喃喃吐出一句:“她本该死的……” * 谢无镜转了一个又一个传送阵,距离入梦神山那日已过去六天。 每一个传送阵外,皆是天罗地网的杀阵。 虽然这些杀阵于他而言不值一提。但不断转换阵法,着实麻烦至极。 骨环飘在他身边,里面的铭千古实在憋不住地抱怨:“那什么昊均,把龙角藏得这么严实,他自己能找到吗?这还得找多久才能到?” 第417章 谢无镜不搭理他。 铭千古嗤了声:“算了,看在你答应带我来看龙角的份儿上,我再陪你找会儿。” 谢无镜还是不搭理他。 铭千古思索片刻,揶揄他:“好啦,我知道,你答应带我离开魔界看龙角,是因为李织愉那丫头嘛,她想听我说故事。” “现在故事还没说完,需不需要我在后续跟她说的时候,把你美化一下呀?” 谢无镜总算搭理他:“不用。” 铭千古不信,“真不用?” 若不在意,怎会搭理他? 谢无镜:“你说故事一般,她只是想知道我的事。你原本怎么说,便怎么说。多吹嘘你自己,她听了觉得可笑,就不会太难过。” “你!” 铭千古哼了声,“你既然觉得她是想听你的事,你怎么不自己跟她说?” 谢无镜:“我不会吹嘘,引她发笑。” 好消息,谢无镜承认有不会的事了。 坏消息,是在骂他。 铭千古从骨环里飘出来,气得头上冒烟,“你等着,你看我之后怎么说你!” 谢无镜置若罔闻,走到又一处传送阵前,眼神凝沉了些:“下一处便是龙角所在。” 铭千古不再和谢无镜置气,绷紧神经。 谢无镜的龙角,从龙角粉的强悍就可看出其可怕的力量。 可想而知,待会儿龙角所在之处的神气,会是何等暴虐。 他随谢无镜入阵内。 眨眼间,便身处一处异象天地。 谢无镜神情凝肃。 铭千古四处打量:“这……怎么回事?龙角不在这儿?” 此地神气充裕得令人如入神界,但却又平静得如入死亡之境。 神息的纯粹与死亡的沉寂,矛盾而又和谐地融合,使得此地诡异至极。 谢无镜步履沉缓,直往黑暗中而去。 铭千古跟随在他身后,越靠近,越能感觉到那死亡与神息的交织,压抑得几乎让他神魂溃散。 铭千古脑中警铃大作:“这里不对劲,咱们快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4-02 20:00:08~2024-04-03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木虫 20瓶;所求皆所愿 10瓶;白开水、3762069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45章 [vip] 囚龙之毒 谢无镜仍旧径直往前走。 铭千古劝阻:“这里真的不对劲。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神族陨灭后,我曾偷偷潜入神界看过?那时我远远一观,便见神界弥漫着这样诡异的气息。” “后来仙族陨灭, 我去看仙界, 又是如此。此地诡氛, 比陨灭的神界与仙界还要重。谢无镜, 你……” 见谢无镜面不改色, 毫无惊讶。铭千古话音一顿, 忽然想到: 此地气息有异,而最近灵云界与魔界都天灾频发,灵兽暴动, 难道,难道…… 铭千古呆愣愣地呢喃:“难道三界真的要灭亡了?” “是。” 前方的黑暗里突然传来回答。 这声音遥远而熟悉,铭千古讶然:“谢世絮?” 他直往黑暗中冲去。 谢无镜步调不紧不慢, 跨入黑暗。 那黑暗似一层薄纱, 跨过后,内里便是广阔浩瀚的天地。 此地犹如洪荒混沌初开,无数光点萦绕黑暗之中。一条光河似宇宙银河,又似藤蔓, 悬于高空。 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人在下方,犹如蝼蚁之于无垠天地那般渺小。 突然,黑暗之中顿生幻象, 竟有无数人影浮现其中。 寂静之中响起来自久远前的声音:“天脉衰竭了?怎么如此!” “天脉衰竭?” 铭千古难以置信,“天脉怎么可能衰竭!天脉可是支撑一界的根本, 天脉衰竭,那岂不是——” 三界将亡。 铭千古话音一顿, 恍然大悟: 天脉衰竭,所以三界将亡! 黑暗中的幻象变得清晰,那些人影在铭千古与谢无镜身边穿梭。 在人影中,有一人与众神族逆行。 他貌若谪仙,神情忧虑。 那是谢世絮。 谢无镜凝神观察。 铭千古环望四周,认出:“这是神族陨灭前的景象?” 幻象之中的谢世絮,进入了他们方才见到的那片天地。 只是幻象之中的无垠长河,远比他们今时所见璀璨耀眼。 每一个光点,便是一份生机。 而那些光点,自神族时期已开始渐渐熄灭。 谢世絮的幻影站在天脉下,试图以自身应龙神力修复天脉。 然而他的神力如泥牛入海,毫无作用。 他额冒冷汗,望着逐渐暗淡的天脉,满面愁容。 突然,竟有一群仙族闯入,怨愤地呼喊: “改天道,我等便可成神!” “我等已经被困仙界太久太久,我等凭何不能飞升!” “神族,是想自己掌控这三界吗!” 众神族迅速赶到,与谢世絮一起迎战仙族。 仙族竟学来了妖邪那些对付神族的手段。 其力量在神族面前,虽仍旧不堪一击,但在神族抹杀这群仙族之时,他们布下的邪法竟令他们的死息怨气升腾—— 第418章 幻象静了。 在死亡般的寂静中,响起一声微弱的破碎声。 谢无镜循声向幻象中看去,幻象中的谢世絮亦循声仰望天脉。 只见原本就在缓慢黯淡的天脉,裂开了一条漆黑无底的裂缝。 谢世絮瞳孔收缩。 收拾战场的神族问:“怎么了?” 谢世絮:“没什么,天脉禁地,不容污秽,快退下。” 众神应是,将仙族带走。 他们讨论着今日是谁在守天脉,究竟是神族中的谁背叛了神族,放这群仙族进来。 而谢世絮一直仰望着天脉。 直至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他喃喃自语:“死息与邪法怎会伤到天脉……天脉衰竭?三界将亡……” 在他的呢喃声中,幻象缓慢消散。 铭千古神情呆滞:“天脉强大,不会轻易损毁。因它本就在衰竭,神族中出了叛徒,才让仙族污染了天脉,加速了天脉的毁灭?可是天脉怎会……” 谢无镜不以为意:“世间万物,未超脱天地,便是困囿于方寸之间,皆非永恒。神有其劫,不渡则亡。道有其劫,不渡则灭。” “此界天道于此界而言,如日如月。然于大千界而言,不过沧海一粟。这是此界的灭世之劫。” 铭千古望向谢无镜,怔然注视他平静的面容,“所以,你先前跟我说,你要带李织愉踏破虚空,离开此界的打算,竟是真的?” 谢无镜默认。 “你那时就猜到有灭世之劫,你竟然——” 铭千古控诉的话语未说完。 周遭宛若云烟的幻象再起。 这次,是神族陨灭的场景。 灾难降世,犹如天地倒悬、海河倾覆。那些神族在此刻,也无力渺小得微不足道。 他们在沉默中一个接一个消散。 以往此界最繁盛的大地,刹那如同炼狱。 饶是铭千古素来与神族为敌,可看着那一个个曾在战场上见过的面容,以这样的方式消散。他刚毅的脸上浮现出茫然无措,渐红了眼眶。 谢无镜冷淡的声音,像利刃般刺耳:“不必给我看这些,我只是来取回我的东西。” 他语气很客气,仿佛一位儒士上门讨要自己借出的书籍。 铭千古错愕地望向谢无镜。 他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谢无镜,是如此的冷血。 幻象之外无人回应。 幻象之中,幻象在继续。 神族覆灭后,仙族再乱。 仙族分为两派,一派得知当年仙族攻入神族之事,问责那群仙族。 一派自认无错。 在这样的混乱中,陵华被送入仙族,谢无镜出世,又因衰弱回归龙蛋。 仙族两派争抢龙蛋,终是正统夺得龙蛋,将其封存。 然而没多久,仙族露衰败之相。 众仙悲叹,却无可奈何。筹备取出龙蛋,将其送至下界。 除了想请这只小龙日后能够守护三界,这也是他们对神族的歉意,想为神族保留一丝血脉。 然,仙族陨灭前。 一位年轻俊秀的修士无意间遇见仙老,发现了通往仙界之法,走入仙界…… 那是赵觉庭。 往事如斯发展。铭千古望着这一幕幕,失神不已。 谢无镜仍旧十分客气,一手九霄太上,一手鬼神不知,“若不交还,我便要亲自去取了。” 也十分的先礼后兵。 幻象外仍无人回应。 谢无镜运功,无情地攻向幻象,击碎一方空洞。 铭千古愣了下,看着空洞处的幻象残缺,瞪着眼睛想控诉谢无镜。 却也知,对谢无镜这样的人,骂他什么他都毫不在意,只会把自己气死。 谢无镜无视幻象,亦无视他,走入空洞。 而铭千古依旧望着这环绕他的幻象。 幻象持续发展,至仙族陨灭,谢无镜被接来灵云界。 赵觉庭假意教导他,实则暗地谋划成神,与十一境主勾结,成立天命盟。 那名南海公主钟莹,竟在幼年就与谢世絮相遇。 谢世絮以残魂之身,教导钟莹为神使。 铭千古不懂,神族何须神使? 无人回答他,幻象仍在继续。 谢无镜长大,落入凡界,遇李织愉,娶李织愉。二人相伴,至他回灵云界,他又将李织愉接来。 李织愉在他身边陪伴于他,背地里亦在与天命盟勾结。 这之后的事,便如世人所知那般。 直到护天者们死后,变了。 铭千古瞪大眼睛,看着幻象分为两半。 一半,是谢无镜斩杀李织愉。斩情,飞升,最后在三界倾覆之前,殉道救世,投身天脉。 他以龙身圣魂修复天脉,至三界海清河晏,灵气渐渐复苏,重回鼎盛。 三界之中,却再也不见他的身影。 一半,是谢无镜夺回龙角,飞升成圣,带李织愉踏破虚空,离开此界。 而此界天脉崩塌,三界在灾厄中尽毁,众生在绝望中湮灭。 那一刻,是真正的众生平等。 修士、妖、魔、人、甚至此界的黄泉恶鬼……在死亡面前,一样的无力痛苦。 铭千古望着这两幕景象,瞳孔震颤。 这幻象都不是真实发生的事,而是假象。 第419章 却也代表了不同抉择的未来。 “谢无镜,谢无镜!” 铭千古嘶声高喊,追着谢无镜跑入空洞之中,“不可,不可取回龙角,不可带李织愉离开!不可啊!” 他脑海里满是魔族覆灭之景。 他的魔界,他的魔族,他的子民啊! 跑出幻象,但见远处巍峨如天柱的玄金龙角前,刀光剑影,杀招凌厉。 是一人正和谢无镜缠斗,阻止谢无镜拿回龙角。 那人道:“我知你不看幻象,也能推断出一些事。你取回龙角带李织愉离开,是要弃众生于不顾吗!” 是谢世絮。 “众生?” 谢无镜轻笑,“践踏、侮辱、欺骗、算计、谋夺、贪婪……你是在说,要我舍下一切,舍下我自己,舍下李织愉,去救如此对待我的众生?” 谢世絮干涩地辩驳:“众生并非皆如此卑劣不堪。” 谢无镜反手,狠厉一刀将他击退,仍旧温和地问:“哦。那你是要我舍弃我自己的性命,舍弃李织愉,去救素未谋面、不曾有过交集、而我已经为他们维护三界太平五百年的众生吗?” 谢世絮嘴唇颤了颤。 任何辩驳之语,在此刻都显得分外苍白。 ——谢无镜不欠众生,为何要放着生路不走,牺牲他自己去救众生? 谢世絮压下眸中动容,眼神变得决然:“谢无镜,你经历的一切,是你该历的劫,你不应有怨。堪破劫中虚妄,斩情才能飞升,舍身、救世,这都是你的宿命!” 话音落,九霄太上利剑如雨,鬼神不知携死息杀来,将谢世絮击飞。 谢无镜左刀右剑,蔑视地俯瞰他一眼,“我知是我的劫,所以我才没计较众生的冒犯。不然,你以为三界众生为何能活着?” 他收回目光,不紧不慢地走向龙角。 谢世絮闭上眼,无奈至极。 世有八苦,四百四病难…… 成神成圣,当历世间之苦,方能了然众生之苦。 若无心,便不会明悟劫中法理。 若无情,便不能体会劫数教诲。 若无爱,便不会爱世间、爱众生,更不会因爱惜天地,为众生牺牲。 谢无镜即便历了情劫,也只对一人生情,仍旧是无情无心无爱啊! 铭千古召出天魔枪攻来,“谢无镜,你听我说,你不可带李织愉离开,不可……” 话未说完,龙角之息已与谢无镜交相呼应。无匹威能直接将铭千古击飞。 铭千古摔落在地,正欲再拦。 突然一只手按住他。 他转眸看去,是谢世絮。 他挥开谢世絮:“你拦我做什么,拦谢无镜啊!” 谢世絮抓住他的胳膊,并不急切,仿佛一切皆在预料之中,“拦不住的。” “你我合力……” “拦不住。” 谢世絮悲叹,“让他取走龙角吧。” 他带着铭千古隐匿身形。 说话间,谢无镜已取龙角。 他扫视周围,以气劲扫荡四野,似要将他们全都杀了,以绝后患。 见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现身,谢无镜忽然想到什么,急急离开。 黑暗中,气劲平息,寂静如死。 天脉发出一声响,竟如同冰面破碎般,裂开一大块。 铭千古望着破碎的天脉,脑海中尽是魔界将毁的画面,绝望几乎将他吞噬。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拦他!你与天命盟勾结害谢无镜,不就是在筹谋让谢无镜历劫救世吗!” 铭千古瞪着血红的眼。 他自觉已了然谢世絮为何出现、又在同钟莹谋划什么。 谢世絮摇了摇头:“天命盟与我无关。” 铭千古愣住 谢世絮:“谢无镜所缺是情,故而我只干涉了李织愉的命途,助他渡情劫。钟莹本是我安排在谢无镜殉道之后,代他行走天地,维护苍生之人。” 但没想到,钟莹终究还是为私情入魔。创立天命盟,添了那么多不必要的麻烦。 铭千古:“你在哪儿?那时你在哪儿?既然是不必要的麻烦,你怎么不出来阻止!” 谢世絮:“虽是不必要的麻烦,但并没有违背我安排的方向,且有助于谢无镜的情劫。更何况,我只是一缕残魂,还要准备后手,没有余力干涉太多。” “什么?” 铭千古懵然。 谢世絮不做解释,“我该去准备后手了。老友,就此别过。” 铭千古呆愣愣地跟上他:“什么后手?” 谢世絮见他跟随,问道:“你要和我一起阻止谢无镜,要他殉道?” “我不是……我只是觉得,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铭千古停步,终究无法为自己辩驳。 哪怕对不起谢无镜,在魔界与谢无镜之间,他一定会选择魔界。 他心一横,追上谢世絮痛骂:“谢世絮,你他娘的少跟我废话,你说清楚,你到底还要做什么!” 谢世絮笑,笑得苍凉,“囚龙之毒。” “什么?” “以她之魂,囚他之命,故名囚龙。” 谢世絮道,“在这一世之前,李织愉已经用了二十八世证明,只要掌控了她,就能掌控谢无镜。” “为了李织愉不再次魂飞魄散,为了李织愉能够改命……谢无镜终究是要舍身救世的。” 第420章 * 七日。 谢无镜已经七日没有回来了。 今日是他答应得最后期限。 这七日织愉等得越发焦急。 倒不是因为她想谢无镜。 而是谢无镜离开那日她就开始眼花,并且越发严重。 前日早晨,她甚至感到脏腑疼痛,醒来眼前一片漆黑。 她吓得大叫香梅。香梅赶来她才确定自己还活着,不是在睡梦中下地狱了。 之后又缓了好一会儿,她的视野和身体才恢复正常。 香梅请人来为她诊治,诊断不出异常,比她还着急,直抹泪,仿佛她已病入膏肓。 织愉也有点烦闷,盼着谢无镜快点回来看看她。 这症状是因为她凡人修道导致,还是别的原因,好歹给个准话。 甚至她都已经做好谢无镜回来后就把她杀了的准备,总好过受这等病痛之苦。 阳光明媚。 织愉躺在廊下,疲倦得连话本都懒得看,眼前事物出现了重影。 大地突然震颤。 又是地动,织愉已经习惯了。 反正震不死她,她懒得动。 “织愉。” 院外突然传来谢无镜的声音。 香梅喜道:“夫人,仙尊回来了。” 织愉抬眸望去,虽然看不清,但她清楚,那是个屁的仙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4-03 20:00:08~2024-04-04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梓 34瓶;黑猫 8瓶;36647484 5瓶;磕cp 2瓶;香蕉你个布拿拿、白开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46章 [vip] 在他怀里 谢无镜几乎没可能叫她织愉。 织愉忙道:“拦住她, 她不是谢无镜。” 香梅困惑地眨了下眼。 就在这一瞬间,来人气息骤变,冷哼一声, 一条鲛皇锦飞出, 如利刃攻向织愉, 直取她性命。 香梅连忙祭出鸳鸯钺招架, 呼哨一声, 霎时无数人影赶来, 将来人团团围住。 来人变换身形。 织愉不看也知道,她是钟莹。 这世上,也只有钟莹有本事伪装谢无镜, 骗过除她以外的所有人了。 但是钟莹竟然真的没死,这说明她还有机会做神使? 织愉思索着,忽听香梅喊:“夫人快跑!” 紧接着听见香梅一声痛呼。 不是吧, 这么多人都打不过钟莹? 织愉一边在心中惊叹, 一边爬起来想跑。 可是她什么都看不清,她要往哪儿跑? 一片混乱中,织愉只能凭着感觉往墙边跑。 然而没跑出两步,便觉脏腑剧痛无比。 不是钟莹打到她了, 是那奇怪的病症又发作了。 织愉痛呼一声摔倒在地,捂住小腹艰难地平躺着缓解疼痛。 她恍恍惚惚听见不远处的打斗声中,香梅暴喝一声:“贱人!你对夫人做了什么!” 钟莹亦是错愕,旋即冷笑:“我有没有打到她你看不见吗?她此刻症状, 是她命数将尽之兆。她命中注定十九岁而亡!” 随即,打斗动静比地动炸山还要猛。 织愉一边想:既然你都说我命数将尽了, 何必多此一举来杀我? 一边挪动着想离他们远点,免得他们的打斗波及到她。 然而她根本动不了。 今日的痛比往日更加猛烈, 如有毒虫撕咬她的五脏六腑。 织愉意识逐渐朦胧,耳边出现了鸣音。 香梅他们好像终于拿下了钟莹。她依稀看见,香梅急忙向她跑来。 恍然间,又似乎听见香梅喊了声:“仙尊,夫人她……” 耳中一阵刺响,织愉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眼前模糊的世界里,太阳是明晃晃的光晕,碧蓝天幕上还出现了火红的流星在飞驰。 织愉痛得眼睫被冷汗打湿,沉重地颤了颤,合上眼的最后一眼,竟瞧见了谢无镜。 他急急向她奔来,神情竟显出惶然。 她好像出现了幻觉。 不然谢无镜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失态的表情呢。 织愉想着,意识完全被黑暗吞噬。 无尘院中,寂静无声。 谢无镜抱着织愉,起掌运功,将神气灌入织愉体内。 钟莹此刻正被奉仙族按在地上。 谢无镜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神情。 但见他疯狂为李织愉灌输神气,而李织愉面色惨白,毫无反应,她便可想象到他此刻是何表情了。 钟莹大笑:“没用的。谢无镜,你救不了她。她命中注定为你成神而死。你不肯杀她,我便代你杀她……” 谢无镜侧眸,一掌打向她。 钟莹呕出一大口血,竟被一招废武。 她一怔,笑得苍凉,满口鲜红:“我没能伤到她,你却伤我……哈哈哈哈哈哈……谢无镜,你疯了!你真是早就为她疯了!”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为了她变得毫无底线,为了她连自我都没了!你还是那个天生寡情淡欲,天命为神的谢无镜吗!” “谢无镜,放弃吧,不要再管她了,好不好?” 她神情变得柔和,“你已取回龙角了是不是?你已经可以成神了是不是?杀了她吧,杀了她!你的天命,我的使命,就都完成——” 第421章 她话没说完,香梅听不下去,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贱人闭嘴!倘若夫人有半分闪失,我扒了你的皮!” 钟莹怒视香梅。 即便被押成阶下囚,可她神情之傲,依旧让人产生了一种被她俯视的错觉,“区区下修,也想扒我的皮?待谢无镜成神,我就是神使,到时,你就到黄泉去伺候你夫人吧!” 李织愉若死了,就代表命数没有改变。 钟莹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可此刻她相信,自己还是能做神使的,天会让她做神使的! “疯言疯语!” 香梅欲再打,手抬起才反应过来,她自作主张了。 她忍下愤怒,想询问谢无镜。 然而谢无镜顾不上处置钟莹——织愉被灌输神气后,竟在他怀中咳血。 他立刻敛了神气,急步抱织愉入了房中。 房门紧闭,布下结界。 谢无镜将织愉小心翼翼放在床上,让她坐靠在自己怀中。强行运功使神气逆行,倒灌心脉,逼出心头血。 丝丝缕缕金色的液体从他唇间溢出,他抬起织愉下颚,强迫她张开嘴,将心头血渡给她。 然而,一滴无效,两滴亦无效。 三滴、四滴…… 不知喂了多少,直至他体内元功自封,再逼不出心头血,渡给她的只剩下猩红混金的血液。 她还是双眼轻阖,静静地依偎在他怀中。 “李织。” 谢无镜唤她。 她毫无反应,连眼皮的颤抖都不曾有。 谢无镜擦去她唇边血腥,再运功体,逼出真身。 玄金龙身附于人身,若隐若现。 谢无镜低头,以利齿撕咬下一块自身血肉,嚼碎、化解龙肉凶悍戾气,再度捏开织愉的口,将自身血肉渡给她。 屋中静谧,唯有血肉之声低低的响,宛若野兽之间在哺食。 血腥味越发浓郁。 浓到侵蚀了房中她春夏爱点的雪松木兰香,浓到她身上已浸满他血的气息,浓到他双臂血肉模糊…… 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谢无镜敛了龙身,脸贴在她发顶,“是我错,我回来晚了。” 谢世絮突然带铭千古消失,他料定谢世絮必有后手。 他一回来,她便出了事,钟莹伤不到她,他亦诊不出她异症的原因,这由不得他不多想。 他极暗的眸色里,是前所未有的浓重杀意,“我已取回龙角,待我解决那几只烦人的苍蝇,我便带你回尧光仙府退隐。” 说罢,他等她回应。 可屋内安静得令人心慌。 往常最是话多的她,此刻一言不发。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受了惊吓后责怪他“谢无镜你怎么才回来”,也没有委屈道“谢无镜我好痛”。 她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就这样睁着眼靠在他怀里。 谢无镜倏然变得和她一样僵硬,良久,才敢慢慢垂眸看她。 她睁着眼。 可瞳眸涣散,面无表情。 谢无镜唤她:“李织。” 她没有反应。 “李织。” 她仍旧毫无回应。 谢无镜抬手,轻抚她的面庞。 她的视线、她的神色,都保持着刚刚睁开眼的样子。 仿佛是一具不拉扯线,便不会动的偶人。 谢无镜立刻紧紧握住她的手腕,一遍又一遍为她诊脉,一遍又一遍用神气探查她的经脉脏腑甚至灵府神识。 可是毫无异常。 毫无异常,但她就是不会动,不会笑,不会说话,甚至……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 谢无镜再度逼出真身,喂她血肉。 他不断地撕咬自身喂她,如同一只陷入癫狂的兽,弄得她与他口中皆是满口血腥。 直到再一次将血肉渡给她,她身体一颤。 谢无镜黯淡的眸有了些光亮,却见她浑身抽搐,口中不断溢血。 凡人之躯,如何能承受如此多的应龙血肉? 谢无镜若大梦初醒般,连忙助她将消化不了的应龙血肉吐出来,不断帮她擦拭呕出的血污,不断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可她不会再怪他了。 当她不再吐、不再呕血,她便又像具不会动的偶人。 他不动她,她便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仿佛不知道累。 明明,她是最懒、最怕累的人。 谢无镜脸上显出茫然之色。 他将她抱进怀里,轻拍着她,一如以往般哄她,“别怕,会好的,会好的,你不会丢下我的……” * 天脉幻境之中。 铭千古不解:“什么囚龙,什么二十八世?” 谢世絮无视他对二十八世的疑惑,“囚龙之毒……你应当知道的。那是我请你徒弟闻人虹所制之毒。” 铭千古一怔,冷不丁想起那天—— 他和李织愉说故事,提起闻人虹因制毒而得到无根草种子,李织愉突然神情恍惚。 谢世絮说,掌控李织愉,便能掌控谢无镜。难道…… 铭千古:“你给李织愉下了囚龙?你用毒控制她,逼她背叛谢无镜?” 谢世絮:“老友,你真能想象。不过,也算猜对了一半。我没有逼李织愉背叛谢无镜,只是用了一点手段,让她与我合作。至于囚龙——” 第422章 “在囚龙之毒上,我确实骗了李织愉和谢无镜。谢无镜也不是没察觉出来,但我在传承上动了手脚,让他接收到了错误的传承信息,误以为囚龙是我与闻人虹斗毒的产物。” 铭千古:“实际上,那是你委托闻人虹专门为他而做的毒。” “没错,那毒既是为缓解谢无镜繁衍期而准备,亦是控魂之蛊。一旦发动,李织愉的魂识便由我掌控,我也就有了与谢无镜谈判的筹码。” 谢世絮说着,神色有些许复杂:“原本,按照我的安排,谢无镜对李织愉心灰意冷,顺利渡过此劫,才是对谢无镜与李织愉伤害都降到最低的。但谢无镜实在是……” 李织愉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他、伤害他,他竟然还不肯断了这份孽缘。 铭千古拧眉:“你真是狠毒。” 可他却有些庆幸:谢世絮有这样的狠毒之策,他的魔界,才有保下来的可能。 谢世絮苦笑:“好了,老友,我得去为和谢无镜谈判做准备了。” “待他意识到,李织愉魂魄已不在其身上,纵使他再神通广大也救不了一个无魂之人时,我得第一时间出现。否则——” “他会灭世逼我现身的。” 谢世絮与铭千古并肩而行,都不再言语。 良久的沉默,像是让谢世絮饱受内心煎熬。 他突然道:“其实,我也没想对李织愉下囚龙之毒。” 铭千古:“什么?!” “原本我是做好了下毒的准备,可临了却下不去手。但命运……” 是命运,让李织愉阴差阳错服下了囚龙之毒。 谢世絮走出黑暗,走到苍穹之下,仰望这天火肆虐过的天空,目光变得深远:“一切既是宿命,也是天的错……” 话音落,惊雷乍响,仿佛在警告他对天的冒犯。 * 三日后。 清晨,香梅奉命为织愉准备早膳。 先前她担心了三天,今晨听闻夫人醒了,终于松了口气。 将早膳送到无尘院廊下,香梅在廊下布好膳食,伸长脖子朝屋里望。 房门未开。 曦光倾洒,隐隐可见屋内人影。 夫人坐于妆台前,仙尊站在她身旁侍弄。 是仙尊在为夫人梳妆。 夫人还有心思梳妆,想来身子应该没有大碍。 香梅见夫人梳妆好了,仙尊扶夫人起来,夫人便亦步亦趋地跟着仙尊往门口走。 夫人动作不似往日轻快,一举一动,十分僵硬。 香梅不由蹙眉,见房门打开,未看清人影,便行礼关切:“夫人,您还好吗?” 她没有听到夫人如往日那般语调轻快地叫她香梅,只见仙尊牵着夫人的手出来。 夫人一身濯樱玉兰春裙,腰配玉环流苏,颈戴璎珞。 一如既往的灵巧发髻,是灵云界几乎无人会梳的。髻上簪流苏钗,配花环玉饰,亦如往常一般富贵妍丽。 然而,她瞳眸涣散,神情呆滞。 霎时,她身上的一切都失了色彩,泛出令人心慌的暗色。 香梅惊愕地瞪大双眼:“仙尊,夫人她怎么了?” 谢无镜置若罔闻 香梅看着谢无镜一如往常般温和地扶织愉坐下、为她整理衣裙、为她布菜。 而织愉如同一樽雕刻出来的精致木偶,在谢无镜的牵引下,才会做出动作。 香梅慌乱不已:“夫人她还活……” 谢无镜倏然扫她一眼,视线冷得能将她冻结,“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无镜叫织愉“李织”不是错字。 织愉说谢无镜几乎没可能叫她织愉,就是因为谢无镜私下里要么叫她李织愉,要么叫她李织,几乎不会无缘无故叫她织愉~ 感谢在2024-04-04 20:00:08~2024-04-05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姑凉 40瓶;水瓶在发疯 22瓶;橘子 15瓶;lolo?、冰清玉洁丸 9瓶;幻幻 5瓶;以七、磕cp 2瓶;霸道无情高冷酷少、秋雪、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47章 [vip] 为她布局 香梅浑身一震, 连忙打嘴认错。 她见过被人炼制的傀儡、见过保存完好的行尸。 那些已经亡故的人就如此刻的夫人一般,一举一动毫无生气。 香梅低着头不敢再看,害怕细看下去, 夫人会与那些死人的模样完全重叠。 却听谢无镜问:“钟莹死了吗?” 香梅抹泪, 竭力保持冷静:“仙尊没有吩咐, 我等不敢随意处置她。” 谢无镜:“去问问她, 对于谢世絮的谋划, 她知道多少。” 香梅怔然:“谢世絮?” 此名对于当世很多修士来说, 或许陌生。 但对于了解许多秘闻的奉仙族来说,如雷贯耳——这是神族时期应龙之名。 可是应龙已死,谢世絮会是同名吗? 香梅暗暗揣测, 不敢多问。 谢无镜说问问钟莹,也不会是简单地“问一问”,而是不择手段也要问出结果的问。 香梅领命告退。 她向院外走, 听见身后响起动静。 是谢无镜拿起筷子, 为织愉夹菜,时不时指一样,问织愉吃不吃。 第423章 织愉没有回应。 谢无镜表现得她好像只是生病了没胃口,放下筷子哄她:“那就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吃。” 香梅禁不住惊愕地回头瞥了眼。 竟见谢无镜扶织愉站了起来, 牵起她的手,在院里散步。 可织愉木然跟随的模样,令香梅不敢多看。 香梅慌乱得逃跑似的跑走去传达谢无镜命令。 无尘院中。 谢无镜领着织愉走了一刻,将她安顿在菩提树下落座。 他手轻按她的肩膀, 神气在她体内运行一周,检查她的身体状况。 她的身体仍旧没有异常, 只是魂息又变得比昨日微弱了些许。 谢无镜眉头微紧,思忖再三, 运功冒险探她魂识。 魂识被探,稍有差池,轻则痴傻,重则身亡。 谢无镜神气化作细流,小心翼翼侵入她的体内,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然而侵入灵府却发现,她的魂识已空空如也。 她没了魂。 谢无镜收敛神气,静静凝望她。 无尘院中,倏然间生出一股化不开的阴沉。 任阳光明媚,洒满院落,也驱不散此处的寒意。 唯有风拂过织愉身边,步摇轻晃,才会发出一点点声响。 良久。 谢无镜将她抱入怀中,轻轻吻她的额角,“我会将你找回来的,别怕,再等一等……” 他嗓音温和,好似在安慰她。 可她没了魂,这副躯壳早已对外界一无所知。 * 香梅亲自审问钟莹。 她在地牢里待了十日,十日里用尽了手段,将过往对钟莹的不满、眼下对织愉的担心,通通发泄在钟莹身上。 然而钟莹只是不断讥讽:“这么着急,是李织愉快死了吗?” “告诉谢无镜,他该认清现实了……他早就该在李织愉背叛他的时候,就认清他与李织愉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他和李织愉,注定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 每当钟莹说出令香梅愤怒的话语,香梅都一耳光打在她脸上。 而钟莹傲然地怒视香梅,狞笑道:“待我成为神使,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黄泉阻止李织愉转世,让她灰飞烟灭。” 香梅怒极:“夫人从未针对过你,你知道多少次我想对付你,都是夫人为你拦下的吗?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 她拎起钟莹的衣襟,双目赤红:“你这么恨,我可以给你个复仇的机会。只要你交代出谢世絮的事,告诉我如何才能救夫人,我就放了你!” “你在说什么!” 赶来的奉仙族将香梅拉开。 香梅原本所属的奉仙族第十脉司长走来:“我已向仙尊请命,对钟莹用魂识探查之法。你别待在这儿了。” 香梅忙道:“不可。用魂识探查,万一她有秘法藏事,查不出结果,到时她又因魂识受损痴傻了怎么办!” “你就是太在乎,才会让人拿捏,变得疯魔癫狂!” 司长厉声训斥。 然而她眼神幽远,仿佛不是在训斥香梅,而是在训斥另一个如此情状的人。 她道:“仙尊都已同意使用魂识探查之术,你还担心什么?有那功夫倒不如去劝仙尊,不要再动用那些阴冥邪术,免得毁了他的道行。现在外界天灾人祸,末日之言盛行,他……唉!” 香梅愣怔。 钟莹在她之前惊愕开口:“你说什么?谢无镜他做了什么!” 香梅明悟,司长这话是在借她斥仙尊。 她不曾离开地牢的十日,仙尊竟然动用冥术为夫人救治? 司长呵斥:“还不离开!” 香梅回神,连忙跑去无尘院。 正是中午。 十日前还阳光明媚的无尘院,此时再看,已弥漫起幽幽阴邪之气。 院中植物在阴气中显出枯败死象,就连菩提叶片都开始泛黄。 香梅一眼瞧见,织愉坐在廊下,身前阴冥魂灯冷焰摇曳,在白日飘出缕缕青烟。阴冥魂灯之下,赫然是招魂之阵。 谢无镜一身青冥玄袍,长发披散。 风拂过,撩动发丝,显出黑发下生出的缕缕白发。 这是元功大伤,真身有损之兆。 香梅恍神问:“仙尊,您这是在做什么?” 谢无镜置若罔闻,指骨修长的手不断掐诀,口中低吟咒术。 霎时阴风骤起,招魂阵中如现黄泉。无数阴魂乘风而来,瞬间被阴冥魂灯所缚,发出凄厉哭喊。 无尘院中阴云滚滚,如成一方鬼境。 此等招魂、困魂的邪术,与炼魂邪士无异,不为天地所容。早在神族时期,就已被禁。 是夫人真的死了吗? 不然仙尊何至于此! 香梅瞪大双眼,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滚落。 谢无镜将魂灯中引来的魂魄一一检查,魔怔般低语:“不是,不是,不是……” 不是她,不是她……都不是她。 但检查完,谢无镜也没有放那些魂魄离开,而是收进了藏魂匣内。 院内阴风平息,阴云更沉。 滚滚雷蛇在谢无镜上方蹿动,随后降下天雷,惩戒他违逆天道的邪法。 然而谢无镜早已习惯般拂袖一挡。 待雷云散去,他撤了阴灯,坐到织愉身边,将她抱入怀中,为她暖她因阴气侵染而变得寒冷的身体。 第424章 他低低地哄她:“待会儿我们再试一次。好吗?” 香梅再度唤他:“仙尊。” 谢无镜没看她,为织愉暖着手。 他一如既往的冷静,全然不似会行招魂邪术的人,“该问的都问出来了?” “她什么也不肯说,一个劲儿地胡言乱语,说仙尊为神,她为神使,陪伴仙尊。” 香梅说罢,急问:“夫人怎么了?” 谢无镜为织愉掸去裙上沾染的魂灯烟尘。 低头瞬间,他发丝垂落,俨然已经是雪色多过了墨发。 他无视香梅的提问,因钟莹的言语而冷笑了下:“看来谢世絮连她一起骗。” 倘若知道谢世絮要他殉道,她就说不出这种话。 谢无镜:“留她无用,你去将钟渺请来。” 香梅不解,面露疑惑。 但还是应下,领命离开。 香梅没有像司长期望的那样劝谢无镜不要再用阴邪冥术。因为看到仙尊的刹那,她就知道: 劝不动的。 除非夫人醒来。 * 翌日清晨。 谢无镜抱着织愉在廊下晒晨阳。 连续多日浸染阴气,让织愉身体越发阴寒。 昨夜子夜甚至冷得皮肤苍白,身体抽搐。 她没有生魂在体内化解阴气,这是阴气太重的症状。 他为她暖了整夜的身子,将她抱在怀中哄:“是我错,让你受苦了。我不招魂了,不招了,好吗……” “你生气了吗?” “你还想杀我吗?” “你回来杀了我,但是不能丢下我,好吗?” …… 太阳一出来,他就抱着她晒太阳。 司长前来回报,已探查完钟莹魂识,结果仍是一无所获。只是知道了一些从前不为人知的事。 比如三教大典上,鲛族集体中毒,实际上是钟莹谋划。 比如自钟莹被接回南海国后,便一直辅佐她的湛伶是她协助乾元宗派出的杀手所杀。 她漠然地俯视湛伶挣扎求救,就这样放任湛伶死了。 比如钟莹曾在陵华秘境中被魔族俘虏时,偷偷藏起一串珠串手链,那手链对她很重要。后来她想寻却寻回不得。 比如南海国私自进入秘境违背她的谋划,于是她就对南海国主起了杀心。哪怕南海国主是她的亲生父亲。 那时就算南海国主不自爆,她也是要杀了南海国主的。 而南海国主自爆后,她只是因为担心那手链下落而忧心忡忡过一段时间。 这忧心被误认为是为南海国主伤心,她也顺水推舟。后来出了陵华秘境,她确认天命盟其他人还活着,才放下心来,派人再度去找手链。 司长揣测:“那手链大概是控制天命盟众人性命的东西。不过后来这东西被夫人得到了。” 后来,钟莹还杀了很多人…… 司长一一回报。 这些事,谢无镜在知道钟莹天谕身份时便已猜到。 他没打断司长,垂眸注视着织愉。 她依偎在他怀里,安安静静地目视前方。 她平时总爱和他说话。 但每每听人向他汇报正事时,连表情都会有所收敛,会文静得如同现在这般。 这一刻,他觉得她好像醒了。 只是因为在听别人汇报,所以才不和他说话。 谢无镜轻抚了抚她的脸庞,对她轻笑了下,嘴角弧度很浅很浅。 司长顿住。 仙尊在笑什么? 那样突兀的温和笑意,让她在暖阳正盛中背后发凉。 谢无镜抬眸扫她一眼,敛了笑,眼底漫出一丝阴沉。 司长连忙继续汇报。 她偷瞄谢无镜。 他又在专注地看他怀中的姑娘,唇畔漫开笑意。 她头皮发麻,深知他根本没听她在汇报什么。 “仙尊,钟渺来了。” 汇报中,香梅带钟渺赶来。 钟渺自救回钟隐后,因钟隐不醒,又不便长留桑泽城,便带着一家人隐居到了桑泽外城的荒原深湖。 因此香梅为找她废了番功夫,今日才找到。 香梅向谢无镜行礼,侧开身让钟渺上前。 钟渺恭敬垂首,行礼后,欲问仙尊有何吩咐。 一抬头瞧见谢无镜发已白了大半,怀中抱着的织愉僵若偶人、瞳眸涣散,顿时呆愣。 怕神色冒犯,她立刻再次低下头:“敢问仙尊有何吩咐?” 谢无镜拂手。 司长会意,与香梅一同告退。 院中只剩神态异常、气息却更为强悍的谢无镜与她,还有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织愉。 钟渺就是再镇定,也不免紧张起来。 谢无镜淡声道:“别紧张,我不杀你。” 钟渺一听,更加忐忑:“仙尊与夫人,乃我一家的救命恩人。若有何事要我去办,我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无镜这才道:“我记得,你乃神族龙鱼转世。既然会以神族时期的卦盘之法演算卜卦,想必,也记得一些神族时期的秘法?” 钟渺谨慎道:“略知一二。” 谢无镜:“我要入黄泉,请你将开黄泉的咒法告知与我。” 说是请,可语调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钟渺迟疑地瞥了眼他怀中的织愉。 第425章 谢无镜眸色微沉:“有难处?是不记得,还是不愿说?” 他看上去很好说话。 可钟渺感受到的却是: 就算她不记得,就算她要想破头,就算逆天而行去忆前世因果,她都必须给他记起来! 至于不愿说,那更是一个要命的回答。 钟渺:“天地生死,乃为世间大道。神族时期,纵有开黄泉之法,也不得轻易动用。生魂不得犯亡者,故魂不得念人世,此乃天道伦常。如有违背,便是神……也会遭受天谴。” 谢无镜笑了声:“天雷殛顶?” 显然根本没将此事放在眼里。 “不止,活人沾染阴气,会影响运道、功德、修行……强开黄泉之门,更是滔天的罪孽。” 钟渺欲言又止,“听闻仙尊幼时入过黄泉,仙尊应当能猜到,黄泉之门要如何开启。” “幼时那次,乃是魔屠人、人屠魔,整个佘尸山脉生魂尽亡,万魂涌入,方阴差阳错打开了黄泉之门。” 谢无镜道,“我找你来问,不是不会开黄泉,是给你一次救人救己的机会,你可明白?” 钟渺骇然,对上谢无镜沉沉目光。 话说得这么清楚,有何不明白——她若不告诉他开黄泉门的咒法,桑泽城境所有人,包括她,都将沦为黄泉之魂。 他疯了吗? 好像没有,他还保留着选择方法的理智。 他没疯吗? 好像也不是,没疯的人怎会想到屠杀一境! 钟渺顿觉肩上有如千斤重,人命都背在了她身上,嘴唇轻颤:“便是以咒开黄泉,也要魂魄祭天。” 谢无镜:“要多少?” 他轻描淡写得像是在问她需要多少灵石。 钟渺拧眉不语。 谢无镜突然温声道:“听闻洪王夫妇余毒未清。钟隐虽活了下来,却昏沉不醒,宛若活死人。你不想救他们吗?” 钟渺浑身紧绷。 他在威胁她。 她启唇:“仙尊,是夫人需要此开黄泉之法治病吗?但此法有损功德,影响命数,凡人本就命薄——” 谢无镜打断:“我自有分寸。” 钟渺:“但是以夫人的性子,她绝不会愿意如此。” 谢无镜沉默了。 他注视着怀中人良久,久到钟渺以为他放弃了。 他突然问:“没人告诉她,她怎会知道?” 钟渺无言,无力感霎时席卷全身。 谢无镜又道:“钟莹的储物袋在我这儿,里面有洪王所中之毒的解药。她人也还活着。若以换血之法再为钟隐与她换血,钟隐定能醒来。” “我已命人搜过她的魂识,知晓换血之法要如何做。倘若你愿交出开黄泉之咒,钟莹你可以带回去,桑泽城的人你也能救下,如何?” 威逼利诱,他都用了。 钟渺满面茫然,不知该如何做。 她启唇。 谢无镜竖指示意她噤声,“慎言。你的回答,将决定你是会功德无量、救下一境之人。还是要立刻带着你的家人逃命。” “不过……” “你逃得了吗?” 他语调一如既往,却让她遍体生寒。 钟渺瞪着眼,张着口,不敢轻易吐出一个字。 谢无镜说罢,反倒有种事不关己的闲适,让织愉换了个姿势倚着他,免得她身体麻痹。 他陪她晒着太阳,十分耐心地等待。 时间仿佛过了一世那般漫长。 钟渺终于开口,给了他想要的回答。 谢无镜对她笑了,嘴角的弧度很浅,眸中的笑意令她颤栗,“我又不是要毁了黄泉,不过是去黄泉问魂之归处,问完就好,你怕什么。” 他招来奉仙族,“送她回去,把钟莹的储物袋和人都给她带回去。你们陪着她,待她用完钟莹,将钟莹杀了。” 钟渺恍惚地跟着奉仙族离开,就听谢无镜又道:“对了,此界将亡,被选中开黄泉的人,待我离开此界,我会将他们带上。但活下来的人,将与此界一同湮灭。” “你说,究竟是被用来开黄泉、摆脱此界的人可怜,还是活下来却绝无生机的人可怜?” 钟渺瞳眸一窒:“你说什么?” 她不知该先惊讶此界将亡,还是惊讶谢无镜算计了她。 她做出的选择,竟不是牺牲小部分人,让大部分人存活,而是让更多的人去死! 谢无镜轻抚织愉面颊,低语:“凡人命薄,我怎么可能让她背负罪孽。” 他宁愿牺牲全部道行与修为,去补偿替他开黄泉的人。 也不愿她为此受天道半分责罚,背负那些人的因果。 钟渺愣了半晌,终于明白——谢无镜早就知道,她定会顾全大局。所以从一开始给她布了陷阱。 谢无镜要不择手段、不计代价救回李织愉,这无可厚非。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先告诉她,她是在救人,却在这一刻告诉她,她会害死更多人。 钟渺凄惶地望向谢无镜。 谢无镜漫不经心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去南海国救你?因为我不去,我夫人就会为救回你而去冒险。她认为你无辜,便愿意冒险帮你。你呢?” “你问过她为何变成这样吗?你只想独善其身,所以你不问。但凡你问一句,就不会落入陷阱。她生性天真纯善,在灵云界没有什么熟识之人,因你面善,视你为半个友人。” 第426章 “但你不配。” 谢无镜拂手,示意奉仙族把愣怔的她拖下去,语调透着股讽刺的客气:“她不需要将众生看得比她重的友人。三界将亡是真,待她醒来,我希望你不要因求救或任何理由,再来找她。” 奉仙族因“三界将亡”的消息一怔。 但听闻命令,还是先将钟渺拖离。 院中恢复安静。 若是织愉醒着,见证了这一幕,一定会惆怅地依偎着他絮絮叨叨。 谢无镜似乎能听见她难过抱怨的声音。 他拥着织愉,宽慰她:“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在意这世上任何人,只信我就好。” 她没有回应,只是木然地依偎在他怀里。 可谢无镜却仿佛听见她委屈地唤他:“谢无镜……” 谢无镜轻轻吻她发顶,嗓音低哑,“别怕,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4-05 20:00:08~2024-04-06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01宝宝 20瓶;duan 10瓶;听歌的雨 8瓶;霸道无情高冷酷少 3瓶;磕cp 2瓶;双鱼座的小珩、47222085、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随便看看、白开水、香蕉你个布拿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48章 [vip] 前尘旧世(一) 谢世絮终于将准备做好, 赶去见谢无镜。走在暗潮汹涌的街市中,他眉头紧蹙。 铭千古与他并行。 有几名小修冲上来拦住他们:“二位道友请留步。我观二位气度不凡,定是不出世的大能。二位可听闻三界将亡一事?” “我救天教已推演出, 三界将亡皆因天命盟违逆天命, 引发天怒。” “如今天命盟一众护天者只剩下李织愉与柳别鸿。我等已发现柳别鸿的下落, 二位不妨与我等一同围杀柳别鸿, 祭天救世!” 谢世絮与铭千古瞬身避开他们。 见这二人修为深不可测, 那些小修不敢贸然追着打扰, 将目标转向下一个路人。 铭千古看着这乱景,叹道:“若让他们知晓三界真将倾覆,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 谢世絮神色隐哀, 沉默不语。 到达仙府,正欲进入。 仙府大门忽然自己打开,钟渺与钟莹同时被奉仙族拖了出来。 钟渺神态惶惶, 但还算体面。 钟莹已是遍体鳞伤、狼狈不堪。 来往修士不免对这二人侧目, 诧异惊疑。 谢世絮摇头轻叹。叹钟莹受了指点,仍不知悔改。 而钟渺稳了稳身形,不知在思考什么,站在仙府门口不走。 奉仙族也不催促。 良久, 谢世絮心生不好的预感。 就见钟渺好像想通了,凄苦地笑了声:“仙尊说,三界将亡。” 来往的修士闻言顿时停步,望向钟渺。 奉仙族不否认, 钟莹愣怔:“你说什么?” 钟渺:“三界将亡,天地不存, 万物生灵将与此界一同湮灭,化归虚无。而现在有个活命的机会——仙尊要入黄泉。” “为他开路黄泉者, 他会护其与他一同离开此界,以了却相助因果。” 她说话间,已有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仙府门口。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认得她,她是南海国的公主钟渺。她恐怕没有胡说八道,你看那些从仙府里出来的武侍都没有否认。” “什么三界将亡,什么开黄泉?为仙尊开黄泉,他真能带我们离开此界?” “他这么有本事,当初怎会被天命盟抽了仙骨?” “可他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我听说他早就回来了,还打退了魔太祖。正因如此,魔界最近一直没有其他动作,魔太祖也没再出现过……” …… 钟渺环视这些或信或不信、或惊恐或茫然的人:“谢无镜乃是应龙之身,是神族后裔。这世上若是连他都不能踏破虚空,那就没有第二个人能救你们了。” “黄泉门需要在短时间内有大量亡魂通往黄泉,才可开启。配以咒术,可将死亡人数降到最低,我言尽于此。” 告诉这些人真相,让他们能够自主选择去争取开路的名额,是她最后能做的事了。 她知道她这番所作所为,恐怕也在谢无镜的算计之中。 但她别无他法。 她还抱有一丝期望——期望这些人在生死存亡之际,能认真选出对此界留存最有益的人,让那些人随谢无镜离开。 届时倘若此界不存,也可保留一点薪火。 可看着这些人的神情,她不确定了。 钟渺脚步沉重地离开。 奉仙族缚着钟莹跟在她身后。 而钟莹更是如遭雷击般,不断低喃:“怎么可能……三界怎可能亡,此界怎可能陨灭?那人分明告诉我,我会成为神使,我会是唯一陪伴在谢无镜身边的人……怎么可能……” 谢世絮与铭千古在人群中亦是神色凝重。 谢世絮思忖:“他开黄泉,大概是要黄泉问道,找李织愉的魂。只是他竟然将灭世之事公开,就不怕引来一身麻烦吗?” 铭千古对谢世絮低骂一声:“你不是说你掌控得了他吗?我他娘的就知道你吹牛!” 谢无镜是会任人摆布的人吗? 第427章 他根本不需要灭世来逼谢世絮现身,只需略施小计,便可引千万人主动求死。 钟渺因神性传承而舍私情重众生的大爱之心,众生为活下来而不惜一切的求生之心,谢世絮的救世之心…… 都被他拿捏透了。 铭千古气急败坏:“你手里有李织愉,你只会拿李织愉的生死威胁他。他不一样,他能把你最看重的众生与三界玩出花。同样各有筹码,但是你会玩吗?” “你跟他赌吧,赌到最后哪怕李织愉魂飞魄散,你看他敢不敢拿三界天脉甚至是他自己,祭天给李织愉聚魂。” “你要他舍弃李织愉?不可能的!李织愉都快把他捅死了他都不放手,你没看见吗?” 铭千古等了十天,等来一个反将一军的结果,简直要崩溃。 他被谢无镜摆过无数道,还以为谢世絮能跳脱一回。 结果谢世絮他娘的比谢无镜早千年布局,也不过如此! 谢世絮情绪稳定:“无妨,李织愉的魂在我的芥子中,就算他找到,也抢不回去。” 应龙的传承芥子,不是普通的储物空间,而是一方须弥世界。 铭千古曾在谢无镜的芥子中待过,知道那儿犹如秘境,独立于世。 但那又怎样? 铭千古:“你确定谢无镜没有办法逼你把李织愉交出来?万一他真的疯到连李织愉的命都不在乎,就是要和她同生共死呢?” 谢世絮苦笑:“李织愉的性命威胁不了他,那李织愉生生世世的命数呢?” 铭千古一愣:“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谢世絮:“我之前说过,谢无镜与李织愉之前有二十八世的因缘。这和李织愉的命数有关,这也是我要和谢无镜谈判的筹码。” “老友稍安勿躁。我去处理一些私事,待回来我自会去找谢无镜,劳烦你在此继续看着。” “你还有私事?” 铭千古犯嘀咕。 谢世絮身形一闪,已往钟渺一行人离开的方向去了。 * 钟莹一路被带至荒原深湖。 在奉仙族的指导与监视下,钟渺为她与钟隐开始换血之术。 但她还沉浸在灭世的冲击中,连声质问奉仙族,质问钟渺:“你们在合伙骗我是不是?你们在合伙骗我!” 钟渺不语。 奉仙族:“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值得我们骗的?” 钟莹一怔,如梦惊醒。 是啊,她已经一无所有了,谁还会费心骗她? 她追逐了一生的理想,原来皆是谎言? 钟莹眼底漫出血丝,盯着窗外的天。 一切因果脉络,在脑中慢慢清晰。 她回想起谢世絮同她说: ——你若无私心,就不会在我引导你的情况下,仍旧走上这条路。 仍旧……呵。 她终于明悟这“仍旧”的深意。 谢世絮骗了她,他从一开始就骗了她。 她的命数,根本不是成为神使,而是命中注定与谢无镜为敌。 有谢世絮,她会因私心与谢无镜为敌。 无谢世絮,她也会因与赵觉庭谋划私利而与谢无镜为敌。 谢世絮想让她成为李织愉的替身,接近谢无镜,为她改命,为谢无镜改命。 可是谢无镜不要她。 她也逃不开,她的宿命。 钟莹苦涩地牵动嘴角。 天光明晃晃,她的意识变得朦胧。 耳边的诵咒声,恍惚成了谢无镜的讲道之声。 在一片白光里,她好似回到了幼时。与其他弟子坐在一起,仰望着玉阶上的谢无镜,听他讲道。 父皇母后从不教导她。 赵觉庭也没有把她当真正的弟子看待,同她说过道法。 她大多时候,是与其他弟子一同在乾元宗听讲。 但那些长老所说之道,都没有当时还年幼的谢无镜说得透彻易懂。 他的道,是她的启蒙,亦是她的初心。 她怎会命中注定与他为敌呢? 耳边的声音静了,身边的人也都化作虚无。 一片虚无中,只剩下他与她。 在这片虚无里,钟莹看见他转过身看向她,向她笑了下。 她心念一动,向他伸出手。 可他渐渐远了,远了…… …… 换血术成,黑暗彻底吞噬了钟莹的意识。 在黑暗中不知沉浮多久,她竟再度醒过来。 只是这次是在水中,成了一条鱼。 钟渺站在岸边,悲悯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钟莹霎时慌乱不已,在水边不断游动。 为什么,为什么让她化归鲛鱼之形放了她? 这是在羞辱她还是在同情她? 她不断运功,试图化回人形,然而连化回鲛人形态都不能够。 她挣扎着跃上岸,直到入夜,好不容易聚集起些微灵气,突然一根鱼叉飞来,直刺中她命门。 “我靠,真是南海鲛鱼。我只在书里见过,听闻此物大补!” 一名灰袍散修跑来,围着她打转,和同行友人道,“你徒弟不是遭天火砸中了吗?你要不要带点回去给他煮汤,养养身子?” 她挣扎地扑动了两下,便只剩下喘息的余力,一身泥泞,麻木地望着满是尘土的地面。 当谢世絮赶来,江边只剩拖拽的湿痕。 第428章 谢世絮叹息。 这样的结局,究竟是钟渺的慈悲心再一次做错了事,还是谢无镜的恶意? 谁又说得清呢。 谢世絮只知,这是钟莹原定的命数。 纵使她这一生歧路弯绕,也仍是殊途同归。 * 暮时,晚风微凉。 谢无镜为织愉披上外袍挡风,“降温了,回房好吗?” 她不会回答他。 但他就像听到了回答,将她打横抱起,抱入房中外间榻上。 他为她脱外袍,脱鞋,扶她在榻上倚靠着雕花栏杆,从她身后抱住她,选一本她喜欢的话本,同她一起看。 她自然也是不会看的。 但谢无镜表现得就好像她在看,时不时问她,“下一页?” 谢世絮与铭千古瞬身进入无尘院。 隔着门,瞧见屏风后的人影,听见谢无镜的说话声。 在这春夏的夜,两个残魂都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谢无镜好像疯了。 铭千古拧眉:“他现在这样,还能谈判吗?” 谢世絮:“他还能算计人,就代表能。” 仙府外此刻已跪满请死之人,祈求着谢无镜杀了他们。 这等荒谬至极、堪比邪·教祭天的场景,皆是谢无镜一手打造。 而谢无镜竟然还不慌不忙,带着一个没了魂的人晒太阳、散步、甚至看话本。 铭千古反而觉得,很难和他谈判了。 不怕疯子疯,就怕疯子疯了还能冷静思考。 二人迟疑这一瞬,再抬眸已不见谢无镜在房中。 谢世絮与铭千古顿时浑身紧绷。 一回身,就见一道人影立于院中。 月下,他一头长发白得刺眼,只余一绺墨色。肤色冷白如霜,更显华颜如圣,仿若九霄外超脱凡俗的圣人。 可他死寂的眼眸,在夜里秾黑到像一滩阴暗的沼泽。 “我夫人歇下了,不可打扰,请。” 他客气地抬手,示意他们移步。 已经知道打不过他,傻子才跟他走。更何况一个没了魂的人,怎么可能会被打扰。 铭千古站着不动。 谢世絮开门见山:“谢无镜,我来将李织愉还给你。” 谢无镜抬眉,终于正眼看他。 谢世絮:“不过,在此之前,请你随我入幻境一谈。只要你同意,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放李织愉平安无恙地出来。” 谢无镜注视着谢世絮,眸色仿佛变得比夜幕更黑。 良久,他道:“可。” 如果可以拿自己来换,哪怕入刀山火海,他也不愿李织愉有半点闪失。 谢世絮太过了解他的心意,心中叹息,随即起掌运法。 霎时天地骤变,无边云烟自他身边蔓开,吞没整个世界。 苍穹之上,雷云滚滚,似有天罚降世。 在浩渺烟尘中,谢无镜平静地闭上眼睛。 而谢世絮眸色尚清明。 铭千古一愣,惊讶:“你骗他?你不怕他发现后突破幻境,大发雷霆?” 谢世絮盘腿打坐,静待幻境结束:“在这世上,能说服谢无镜舍身救世的,只有他自己。而我正是要借此幻境,让他自己与他谈判。” “这是我最后的底牌,也是我与他的谈判。” * 那天晕倒后,织愉醒来,睁眼便是这座极为眼熟、刻满神纹的大殿。 她记得,晕倒前是钟莹来杀她。 但钟莹不是输了吗? 难道钟莹又赢了,也没杀她,把她囚禁起来了? 这地方神气充裕,与她在陵华秘境里待过的应龙神冢极为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她出不去,身上储物戒也没了,没话本可看,也没东西可以吃。 此地倒是有很多书籍,但那些文字她根本看不懂。 她每天只能漫无目的地在殿里乱转,试图找到一本看得懂的书打发时间。累了就休息。 她就这样过得浑浑噩噩。 虽然不知道未来如何,但总归逃不过被杀死。她也算看得开。 今日,织愉睡醒,再次爬起来,挪向一块新地方。 目光从墙壁的书格中,自下而上扫视一圈。在一片神光熠熠中,她视线突然一顿,发现一本青封厚册。 看装订,竟是凡界的风格。 织愉好奇地踩着书格攀上去,拿到那本册子。 准备下来的时候,看到遥远的地面,她惊悚地屏住呼吸,如蜗牛般,贴着书格缓慢往下爬。 然而就在快到地面时,她突然踩中一个卷轴,脚下一滑。 空旷无人的大殿只听她一声惊呼。 随后织愉就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她睡在地上,身边是摊开的青封书册和害她滑倒的卷轴。 织愉摸了摸身上,满脸不可思议:她竟然不疼! 也许是钟莹害怕她摔死,影响命运,在此布了某种法阵? 织愉把卷轴踢开。转念一想,这好歹是个神族卷轴。又跑回去把卷轴拿回来,丢回书阁上。 而后,她百无聊赖地倚着书阁,翻开青封书。 书内字迹潦草,像笔者在癫狂下所写。 织愉认真细看,总算从那狂草的笔迹辨认出写的字: [第一世 李织愉生于陵安城第一富贾李家,乃李家二小姐。 第429章 注:李织愉亦是行二。] 这是什么,又是钟莹根据她编写的故事吗? 织愉新奇又疑惑,接着往下翻。 [李织愉九岁随外祖进京,被留在京官舅家。 名为可与舅家同龄三小姐一同接受宫中姑姑教导,日后更好择婿。实则被作媵妾,待日后陪三小姐嫁入东宫。 注:九岁有劫?] 织愉微顿,想起自己九岁时,母妃去世。 翻页再看: [李织愉自小聪慧机敏,一入京便被带着常与东宫太子接触。 虽作为陪衬,却因容貌娇丽惹来太子注意。 太子对其情愫暗生,分外关照。她则视太子为兄长。 舅家忌惮这份情意,打消让她作媵为三小姐争宠的念头,要她与太子避嫌。 直至十五岁及笄,她无意听见太子与舅家相谈。太子要她入东宫,否则便不接受三小姐。 舅家答应。 可她不情愿,百般抵触。 注:十五岁,又有劫?] 织愉讶然:导致她和亲的那场宫宴,便是她十五岁那年举办。也确实是因她三妹,才致使她要去和亲。 钟莹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还完全根据她命数编剧情,也太严谨了吧。 织愉感慨着往下翻: [李织愉暗拒,然舅家置之不理。 故她私下与爹娘联系,请爹娘将自己接回陵安城。 李家夫妇在九岁前对她千娇百宠,因她喜爱花草,还特地为其从李府辟出一座四季皆有花开的群芳园。 如今虽与她多年未见,仍是十分爱护。听闻她遭此谋算,心疼不已。 他们与她合谋要她装病,对外言此病乃幼时便有,如今复发。唯有回到陵安可医,快马加鞭派人将她从京城接回陵安。 舅家虽不情愿,但不得不放人,与李家约定十六岁生辰过后,将李织愉接回京城。 官威压人,李家夫妇不得不暂且应下。 注:十五岁……倘若有我相护,她还会遭受这样的为难吗?] 织愉一愣。 群芳园?相护? 钟莹护她?不可能。 这到底是谁写的? 字迹实在太乱,她辨认不出。 织愉重新审视起这本话本,看了眼青色书封,上面什么印记也没有。 她疑惑地继续翻阅: [李织愉回到陵安后,一直对京中称病。 至来年三月十九,她十六岁生辰后,京城派人来接。 无奈,李织愉请其爹娘宣称她中邪,已请多名术士,却都无能为力。唯有城外归一观主可救。 这归一观主乃大禹朝奇人,名谢无镜。 听闻其出生时霞光漫天,国师算其道行深不可测,神魂修为可堪入圣。 只因还差一劫,所以不断在凡尘辗转,不得飞升。 帝王欲请其入世,被国师劝阻:“若招惹,其气运与因果,非大禹朝所能承受。应下令不得任何人迫他入世,不得影响他渡劫才是。” 帝王遂下令。 因此帝令,归一观主避世多年无人敢请。 便是舅家来人,也无法将其请下山为李织愉诊治。 李家老爷以此推脱,舅家派来的管事无奈,只得准备回京复命。 李织愉本以为能就此躲过此难。 然而就在管事将要离开时,归一观主为寻天命渡劫,入世了。 注:今生,李织愉也将在十六岁这年遇见他吗?] 算一算时间,她确实是在十六生辰后遇见的谢无镜。 织愉愈发困惑。 这手记越看越不像是在编故事,反倒是在用故事推算她的今生。 而且这剧情,怎么那么像她在应龙神冢里做的那场梦? 织愉接着往下看,字迹更加潦草了。 [李家夫妇在管事监视下,不得不假装去再三请谢无镜。 终于,得谢无镜应允……] * 幻境中。 谢无镜初到幻境时,成了幼童,未见谢世絮。 他并不为谢世絮的算计而恼怒。 恼怒无用,待离开,杀了谢世絮与铭千古便是。 让他在意的是,这幻境与应龙神冢的很像,又有所不同。 相同的是,他和神冢幻境里的一样,受陵安城归一观主抚养。观中也只有老观主与他。 不同的是,因他出生特殊,皇帝十分敬畏。归一观自收留他后,便由朝廷供养,并不穷苦。 在前观主死后,他每天醒来,都能感觉到身为仙尊的那份记忆在消失。 他没有急着离开。 因为此刻的经历太过熟悉,就仿佛他曾做过归一观的谢无镜。 谢无镜决定静观其变。 直到他十六岁这一年,三月十九后他一觉醒来,恍然脑中一空。 他彻底忘却现实,成了这场幻境里的归一观主谢无镜。 谢无镜如往常那般,早起、晨修、诵经。 冥冥之中,他还是觉得缺了什么。 他静思一夜,想起前观主曾说,他的魂魄早可入圣,却因缺一劫,而不得飞升。 “你要多多留意,若能寻到缺的那一劫,渡了,便可成圣。” 幼时他不解,问:“凡人修行,不是应该先入道、再成仙、后成神,最后入圣吗?” 观主:“可是你已经辗转凡尘很多很多世,劫数历了一遍又一遍。你的道行与修行,已和天地同了。” 第430章 他问:“若如此,我为何还会缺一劫?” 观主:“不为世俗所累,薄情寡欲,是你修道的天赋,却也是你飞升的最大阻碍,导致你缺了情劫。” 观主问:“入道者,要有敬爱天地之心。你可有此心?” 谢无镜不语。 观主又问:“成仙者,要有上敬天地、下爱世人之心。你可有此心?” 谢无镜仍不语。 观主换了个问法,再问:“成神者,敬天地、爱众生,无论妖魔或仙人,无论邪心戾性,皆有引其向善之心。倘若有人伤你,你当如何?” 谢无镜用稚嫩的声音回答:“百倍奉还。” “你没有此心。” 观主长叹,最后问:“成圣者,太上忘情。天地人及众生万物,皆视之平等。你如何看待?” 他道:“天地有限,众生渺小,于大千界中,皆如蝼蚁。” “你这不是视众生平等之大爱,你这是蔑视天地众生的傲慢。” 观主连连摇头,“太上忘情,非是无情。爱朋友也好,爱师父也好,爱弟子、爱谁都行,你有爱过其中哪怕一个吗?” 谢无镜再度不语。 答案显而易见。 观主语重心长:“圣人必先懂情,而后才能忘情。你连私爱都没有,何以爱天地苍生?何以以大爱之心,视众生平等?” “无情无爱之人,又怎会包容世人之恶、怜悯世人之苦,在天地将倾之时,以圣人之身舍身护众生?” “你这一世,怕是又不能飞升了。” 谢无镜很平静地“哦”了声,反倒惹得观主为他着急。 如今,那份突然生出的空荡感让他觉得: 他该离开归一观,去寻找什么了。 他收拾行李下了山。 刚离开山脚,便有官府的人将他请去知州府。 他没有去,随意寻了一间客栈住下。 当天,他入世之事便传遍了整座陵安城,客栈一天之内围满了请他相救的人。 他们求的救,大多是求财、求官运、甚至求姻缘。 但谢无镜只见求命之人。按照这些人来求他的顺序,一个个为其救治。 到第五天,轮到城中富贾李府。 李府家的二小姐,从去年被接回陵安,便一直病着。 据说她京中还有亲事,急着回去,所以远在京中的舅家才派人来接。 这些事,谢无镜入城后便有所耳闻。 清晨,马车将他从客栈接入李府。 李老爷及其夫人,带着京中来的管事殷切迎接,却请他一人进入李二小姐的群芳园。 便是谢无镜此前不入世,也知于理不合。 李老爷:“小女邪祟附身,先前请来的术士说,人气重了易惊动邪祟。故自小女病后,我们一直谨遵嘱咐,轻易不让人靠近群芳园。” 谢无镜从未听过人气惊动邪祟的说法。 不过见李老爷面有难色,他没有拆穿,孤身前往群芳园。 正是旭日升起之时,晨曦如金,洒满群芳园。 园中明媚,繁花正盛。 丝毫没有邪气笼罩之象。 他穿过群芳园里花草繁盛的石径,步入园深处的松兰院,隔着紫藤花架,瞧见一人影睡在躺椅上。 那人被他惊动,拿下盖在脸上的书。 三月阳春,晨风旭暖。 繁盛的紫藤花如雨帘摇晃,朦胧了她的脸。 唯有一双杏眸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在繁盛的花后望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织愉与谢无镜真正的初遇~ (还记得在陵华秘境应龙神冢里的幻境吗? 那个幻境就是谢世絮借用的织愉与谢无镜第一世的经历。 那时在过完幻境后还提到过一句“修为越高,越难入幻。如他这般,若想让他入幻,便需以他自身所见所闻结合,打造一个虚虚实实的幻境。”哦~) 感谢在2024-04-06 20:00:08~2024-04-07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鸟光 56瓶;磕巴的熊猫、千梓 20瓶;爆浆鱼丸的酱汁 10瓶;57280569 8瓶;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6瓶;溪尘 5瓶;52024636、霸道无情高冷酷少 2瓶;磕cp、z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49章 [vip] 前尘旧世(二) 她道:“站住。” 谢无镜停步。 风止, 花帘静了。 她以书掩面,只露一双眼打量他,“你是什么人?” 谢无镜:“李老爷请我来为二小姐除邪祟。” 她讶异:“你是归一观主?怎的这样年轻, 我记得是个老头啊。” 谢无镜不语。 那老头, 说的大概是前观主。 李二小姐九岁被接去京城, 去年刚回来,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前观主在四年前逝世, 她不知道也正常。 他已知她身份——她就是李织愉。 她没有中邪。 既非救命, 谢无镜欲离开。 她见状,连声唤着“小道长”追来,向他倾诉她的难处。 谢无镜不为所动。 她急了, 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请你向那管事说我中邪难救,否则我入了深宫,就是被磋磨死的下场。” “道家言, 慈爱和同, 济世救人。求小道长救我。” 第431章 她手指纤细若粉藕,紧紧揪着他青灰的袍袖,用力得指尖发白。 谢无镜听她言道家,打量起她, 目光最终定在书封上——《与道眠》。 世有女冠,只是甚少。 他问:“你也习道?” 织愉眼眸一亮,连连点头:“道友,同道一家, 请你帮我。” 谢无镜:“归一观书阁中的三教文书,我都已阅遍。从未见过这本。” 织愉愣了愣, 当即把书塞给他,“送你。” 她盯着他的双眼, 认真叮嘱:“不过此书,讲的乃是阴阳人和的大道,你要回道观看才行。” 谢无镜颔首应下。 他想,也许他此番入世,为的就是寻这一本从未曾见过的道经。 他收起书,按她想要的结果,对外称她中邪已深,邪祟难除。即便除了邪祟,也会影响身边人的运数。 此话一出,那管事吓得当场脸色发白,连夜收拾东西回了京。 谢无镜亦在当夜回了归一观。 沐浴焚香,在经堂道祖像前,打开此书。 此书第一话,不是经文,是一姑娘看上了一名道士。 此书第二话,不是经文,是这姑娘为追求道士在道观附近住下。 此书第三话,不是经文,是道士对姑娘暗生情愫,不敢言明…… 此书第十八话,不是经文。 是道士与那姑娘破了戒,在经堂道祖像前,翻云覆雨,还配了图。 …… 此书最后一话,道士还俗,与姑娘终成眷属,白头偕老。 谢无镜面不改色地将整本书看完。明悟了《与道眠》三个字的含义,也明悟了这并非道经。 他随手把这本书放在了道祖像下的经龛中,与其他经书放在一起。 书中图画与内容,他都并未记住。 倒是记住了李家二小姐——李织愉。 此番下山未有所获,他无意再入世,在观中清修。 三个月后,他仍是再度见到了李二小姐。 那日入夜后他在院中静修,听见后院有动静。 归一观附近被他洒了药粉,从无任何野兽靠近。 倒是有不少人为求名利,自以为天命不凡,能得他青眼,不顾官府规定,上山翻墙潜入观中。 前观主在时,这些人被前观主教训一顿后,会放下山。 前观主去世后,由谢无镜对付这些人。 他无意多费口舌教导任何人。那些人的下场,是被他以迷针迷晕丢在后山。 运气好,他们醒来后还能自行下山。 运气不好,便遭野兽分食。 何种下场,全看天意。 谢无镜拿上涂过药的梅花针到后院,对准那爬墙进来的人。 人影翻过来的瞬间,梅花针射了出去。 而后他看见,落下来的不是男子袍,而是女子的金线绣花裙。 宛若一片云霞,落在了黑暗里。 从前爬上来的女子也不是没有过,但很少很少。 谢无镜从不差别以待,对她们的处理与男子一样——用铁架将他们推到担架上,而后拖到后山扔掉。 他拿来担架与铁架,上前将她推上担架。 就是在她翻身的瞬间,他再次见到了李二小姐。 他拿着铁架,静静地注视她凌乱发间的容颜。 思忖再三,仍是将她推上了担架。 只是,他没有将她丢去后山,而是拖进了外院的青藤架下。 翌日清晨,他晨起,沐浴焚香,早课诵经。 至午时,她醒了,晕晕乎乎地在院里唤:“小道长,小道长。” 谢无镜放下经文去见她。 她摔伤了腿,衣裙被刮花,发髻也散乱了。狼狈荼靡,像被暴雨打过的花。 她强撑着向他走了两步,跌坐在地上,“求道长再救救我。” 谢无镜不语。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不拒绝,代表还有说情的余地。将此番上山的来龙去脉同他说清。 原是管事回京后,向舅家说明了她的现状。 舅家本就不想再让她做媵妾,免得她不能为三小姐争宠,反倒抢了三小姐的宠。 这几年皇帝身子不好,估摸着没多久太子就能继承大统。 到时大家都是妃嫔,她又对舅家生出了怨怼,让她入东宫,对舅家已无利。 故而舅家将她的症状说得很重,道她若入东宫,恐影响太子前程。 谁知太子私底下十分反感江湖术士之流,只不过因为皇帝信,所以一直隐忍不发。 太子认为她就是生病。听舅家这般回报,认定是舅家不愿让她嫁入东宫。 恰好雨季刚过不久,南方有灾情。陵安城离受灾地极近。 太子请令南下巡视,特将国师弟子带上。 他说是去探查灾情,可现在灾情已稳定,百姓已安定,他分明就是来查她情况,打算离开时将她一同带回京城。 她瞒得过不懂事的管事,怎瞒得过带着国师弟子的太子? 李家收到消息时,太子已然入城。 她只得连夜跑上山来,求他再撒个谎。 谢无镜沉默地看她。 织愉明了他在问她撒什么谎,似是有意帮她。 她欣喜:“太子为公南巡,最多待三个月。这段时间,我想请道长收留。就说我邪气入髓,需得留在观中,受天地灵气养身,不得受外人打扰,否则前功尽弃,命不久矣。” 第432章 “皇帝说过,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归一观。听闻帝王来都得先递帖。到时只要道长拒绝,太子就不能带国师弟子来看我。” 倘若她留在李家,不管用什么理由推拒,太子都能见她。 哪怕强权逼人,李家也不敢对外说太子一句不是。 谢无镜:“即便不得我同意,你也上来了。除了你,上个月也有两人上来。归一观,拦不住人。” “不一样。我和那两个是偷偷上来,” 织愉有些不好意思,拿不定他心思了,殷切地望着他,“太子将承大统,正是被人盯着的时候。他就算再不信道,也不敢违抗皇帝定下的规矩。” 谢无镜:“如此,待他继承大统,你还是逃不掉。” 织愉哪管得了那么多,她焦急起来:“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再想旁的方法应对就是。如今若非时间紧迫,我也不会来麻烦道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道长救人救到底,再救我一回。” 谢无镜沉默不语。 她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良久,谢无镜终于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是你从书中看来的?” 提到书,织愉就想起上回塞给他的那本。 她知道那本书里写了怎样的故事,脸上红热,含糊其辞地“嗯”了声。 她以为他要训诫她,做好了无论他怎么训,她都受着的准备。 然而他只是道:“此语乃佛偈,非道家言。” 而后,他拂袖离去。 他没说留她,也没赶她走。 织愉欣喜地对着他的背影道谢。 谢罢,又娇声唤:“小道长,可否劳烦你与我爹娘联系,请他们送些东西上来。我此番上来得急,什么都没带。” 谢无镜:“归一观从不接见外人。” 织愉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再得寸进尺,她也得离开。 虽感激他,但她还是没忍住委屈得对着他背影垮下脸来,小声嘀咕:“不近人情。” 他远远道:“我听得见。” 织愉连忙闭嘴,扶着架子自己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在他身后慢行,“小道长,我住哪儿?” “小道长,你有伤药吗?” “小道长,可有衣袍可换?” “小道长,哪里可以沐浴?” “小道长……” 她话很多,比观外的鸟儿还要吵闹些。 素来安静无声的道观,一下子染了尘气。 谢无镜不知留她是对是错。 观里多了个人,比他想象的要麻烦得多。 她娇生惯养,不会自己劈柴生火做饭,不会自己挑水烧水沐浴。 观中没有多余的衣裳给她换。他将他穿小了的道袍给她,她嫌粗糙,磨痛了她的肌肤。 她每日睡不好,一大早坐在院里盯着他,大半夜也坐在院里盯着他。 虽什么也不说,但满脸都写着“她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过得很委屈”。 如此硬熬了三日,她憋不住地唤他:“小道长,我受了伤,也不会做饭,可否请你做饭时,捎带做一份我的?日后待我回李府,定为道长奉上香火钱。” 谢无镜:“你不是已经吃了吗?” 这三日,他有留一些饭菜给她。 织愉委屈地控诉:“太少了,你喂鸟呢?” 谢无镜不语。 他确实是按幼时喂鸟的分量给她留的。 那时前观主为培养他仁爱之心,要他省下自己的饭去喂。 后来前观主一死,他就没再喂。 织愉一委屈起来,就忍不住抱怨:“我还想沐浴,我已经三天没沐浴,只用冷水洗漱。你每日烧水沐浴,就不能捎带烧我的一份吗?” “还有你的衣袍……” 她捂着胸口,也顾不上羞耻,几乎要哭出声,“没有小衣,磨得我好疼。” 她知道,他如此帮她,她该感恩,不该得寸进尺。 可这日子实在太苦了。 她幻想中入了东宫后,被丢弃到冷宫的日子,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 既然都要受苦,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苦? 织愉越想越委屈,咬着唇瓣,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谢无镜仍旧平静地看着她哭。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冷不丁来一句:“你为什么不早说?” 织愉呜咽一声,哭得更厉害:“你这么冷漠、不近人情、视我为无物,鬼知道还能对你说啊。” 谢无镜默然。 待她哭够了,他问:“你吃早膳吗?” 织愉抽噎着点头,又对他抬抬腿,“还有,可不可以帮我擦药?” 谢无镜:“药三日前就给你了。” 织愉小嘴一撇,眼泪汪汪:“我不知道擦多少,我不会用,不会包扎。” 她从前受伤,都是丫鬟医女围着她转,她连手指都不用动一下。 谢无镜注视着她。 那平静无波的冷淡眼眸,让她觉得他好像要把她赶出去了。 织愉哭完稍微有了些理智,悻悻然缩回腿。 谢无镜向她走来,撩开了她的袍子。 她低呼一声,要按住袍角,想起他定是要给她上药,又连忙收回手。 袍下是裤,谢无镜让她脱了。 织愉自然不可能脱,从裤脚往上捋,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腿,别过脸去嗫嚅:“就这样擦吧。” 第433章 她肤色雪白,腿上的伤过了三日虽没恶化,但看着正是触目惊心的时候。 谢无镜蹲下来,让她的脚搭在他腿上,拿起一旁的药瓶,为她上药。 药瓶就放在这儿,显然她等着他给她上药已经等了很久了。 真当上药时,她却总想收腿。 世有男女大防,虽不严苛,她也不是拘泥小节的人,但她也从未在男子面前露过腿。更别提这般把脚放在男子腿上。 织愉面染羞赧,别着脸,又总忍不住偷瞄他。 明明年纪相仿,他却能面不改色,对待她腿的表情,和他劈柴时没区别。 织愉想起在京时,京中公子见她时多会羞于直视。话本中也说,男子对漂亮女子,总会有几分关照和在意。 可他全然没有。 织愉瞧着他利落冷静的动作,渐有些鬼使神差,低下头问:“你觉得我好看吗?” 问完,她抿唇,暗自羞恼,想叫他就当没听见吧。 但谢无镜已经答:“红颜枯骨,皆是虚妄。” 织愉“哦”了声,变得格外安静。 从这天起,谢无镜开始顺带着多做一份饭,多劈些柴,多挑些水,每天给她上药。 织愉安静了不到三天,便又开始同他搭话。问归一观的事,问老观主的事,问他的事。 他回答的总是很简短。 但她总能乐此不疲地因为他简单的回答,絮絮叨叨一大堆。 日子就这般过着。 她腿养好了,变得更加吵闹。 她开始不仅每天坐在院里说话,还要跟在他身后说话。 她说的话,他都有听。 但全是闲话,他鲜少会回应。 织愉到底是个姑娘家,他总这般冷淡。 她不免也会想,她是不是吵着他了。 于是一日清晨,她同他一同用过早膳,便和他打了声招呼,要在菩提山上转转。 谢无镜应了声:“嗯。” 织愉欣喜地往外跑。 他又道:“山上有野兽。” 织愉停步回来,还是如往日那般,跟着他,只是不再说话。 一向明媚的脸上,有几分沮丧。 从这一天起,她开始时常发呆,变得少言寡语。 谢无镜起先没留意。 只是某天走在去经堂的路上,他突然意识到耳边没了她念叨的声音。 他回过头,发现身后空荡荡的,长长的巷子里,没了她跟着他的身影。 他往回走,走到外院里,看见她睡在青藤架下,像久不浇水的花,蔫头耷脑。 谢无镜在她对面坐下,“你怎么了?” 她睁圆了眼睛,惊讶他竟会主动和她搭话,而后笑道:“没什么。就是在想,太子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谢无镜默然,起身离开。 走到院门处,他听见她小声嘀咕:“就知道和他说什么都没用。” 他没有像从前一样告诉她,他听得见。 他信步离开,却也没像从前那样,按时去内院经堂。 他转过身,走向了与经堂相反的方向,走出了归一观。 他下了山,穿过人来人往的街市,入了李府。 太子还在李府,见到他,问了他许多有关织愉的事,还和他说了与她一同在京中长大的情意,请他务必治好织愉。 谢无镜应道:“尽力而为。” 他带上李家夫人为织愉准备的东西,回了归一观。 暮时饭点,他将太子未回京,多半要待到九月,待皇帝召回才会回去的消息,告诉织愉。 织愉没有难过,只是惊喜地抱着包裹:“你下山了?你去找我爹娘了?” 她打开包裹查看其中东西。大大的包裹里,她常用的东西一应俱全。还有蜜饯和话本。 她抱着包裹,眼泪汪汪的,又开始碎碎念了。 一会儿啃着杏脯道:“我爹娘真好。” 一会儿又泪眼濛濛地望着他道:“小道长,你真好。” 翌日,走在去经堂的路上,他的耳边又有了她念叨的声音。 他回过头,她也跟在他身后。 只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入了经堂后,她不会再在他读经书时,时不时喊他一声。 她捧着她的书,在他身后看得十分沉迷。 谢无镜每天都会回眸瞧一眼。 第一天她看的是《霸道王爷俏丫头》。 第四天换成了《薄情公子追妻记》。 第八天是《太子宠妃》…… 他突然想起,那日太子同他说,她与他在京城青梅竹马、春游踏青的情意。 他说不出心中突然生起的是何感觉,只觉烦闷且陌生。 他随心而道:“换一本看吧。” 织愉不解:“为什么?” 谢无镜不再多言,不勉强她,垂眸继续看他的经书。 看了一会儿,他从经龛里换了一本静心经。 但这一天,中午与晚上的膳食,他都没有准备织愉的。 织愉问他,他只道忘了。 无妨,她还有糕点可以吃。 但晚上沐浴,他连热水都没给她准备,这就让她难以忍受了。 她已经忘记自己初来归一观时,忍受着用冷水,不敢叫他烧水给她用的模样。 她在他准备沐浴前喊他,“小道长等一下,我有话同你说。” 第434章 他停步。 她立刻抱着自己的寝衣冲进浴房,把门猛地关上,丢给他一句:“你自己再烧水洗吧!” 谢无镜默然,重新劈柴烧水。等水开时,便坐在院中望月。 待她沐浴出来,他一声不吭地入浴房。 浴房里热气氤氲,残留着她身上的香。 他脱了衣袍入浴桶,片刻后起身穿衣,才清醒地意识到这是她用过的水。 究竟是他有意忘记,还是无意,只有他自己清楚。 谢无镜望着浴桶里朦胧的水面,良久,将用过的水倒掉。倒入刚刚烧好的水,重新沐浴了一遍。 起身穿衣,他披散着湿发,难得在夜里去了经堂。 他将经龛里那本《与道眠》抽出来,从头再读。 巍然道祖像在黑暗中俯视着他。 就像书中经堂里的道祖像,俯视着那陷入凡尘、因而迷茫的小道士。 这一次,谢无镜记住了书中内容。 黎明时分,他将书放回经龛中,离开。 他终究不是书里那个多情善感的小道士。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 织愉也渐渐适应了道观里的生活。 自谢无镜下山去为她取过一次东西,她爹娘便很懂得寸进尺地时不时主动给她送东西过来。 她在道观中不愁吃穿,日常起居全靠谢无镜。 她总体还是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李二小姐。 只是自他开始忘记给她做饭后,他时不时都会忘一下,烧热水亦然。 织愉不懂他为何这样,待学会和他抢饭、抢热水的新鲜劲过去后。她终于意识到,他变得比从前冷淡许多。 虽然还是那样话少,虽然还是那样她说很多句,他才会搭理她一句。 但他走在去经堂的路上时,已不再会回头看她。也不会再看她看的话本叫什么名字,更不会和她进行偶尔的闲聊。 织愉不是个耐得住的人,发现了异常就去问他怎么了,“我又哪里得罪你了吗?” 她并不想与谢无镜关系冷淡。 谢无镜除了性情淡漠话又少,其他的都很好。起码她跟他抢东西时,他从不会和她较劲。 如若不然,她根本抢不过他。 她见过他劈柴,一斧头下去,一根木头裂八瓣。 她问他是不是习过武,他说略通一二。 但她问他道行如何,他也说略通一二。 他的略通一二,绝不是别人的略通一二。 更何况她从仲夏六月来到归一观,如今八月底,天气也已立秋转凉。 她想,她与他相伴过了一个季节,好歹也能当个朋友吧。 谢无镜不语,只是看经书。 有时他不爱说话这点,真的非常非常气人。 但织愉也不是刚来时束手束脚的她了,她直接拿开他的经书,“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说嘛,你总不能一直让我抢你的饭和热水吧?” 她完全没考虑过她自己做饭烧水。 如果饭和热水少了一人份的,那只能是谢无镜的错。 谢无镜仍旧不语,从经龛里重新拿经书。 织愉气闷地坐在他身边,他拿一本,她就抢一本。 一边抢,一边思索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惹他这种天塌下来脸色都不变一下的人,这么不高兴? 思来想去,她终于想到那日他让她换本话本看,但她不乐意。 之后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却是从那天起,他开始忘记给她做饭和烧热水了。 想通了,织愉更加不悦,“你把我当你的弟子吗,什么都要听你的,你才高兴?小道长,不可能的。我爹娘都不这么管着我。” 谢无镜:“我没有。” 织愉问:“那你在跟我气什么?” 谢无镜:“你与太子情投意合。” 织愉像被雷劈了,嫌恶地道:“谁跟你说的?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谢无镜:“太子,还有你看的话本。” 织愉想了下,明白了: 太子和他胡言乱语,而她又恰好看了那本《太子宠妃》,让他误以为她与太子情投意合。此番来找他求救,纯属小情侣赌气,拿他涮着玩? 织愉忙道:“我从前只当太子是兄长,如今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话本,我什么话本都看。我不是……” 她顿住,支支吾吾:“还看了《与道眠》嘛。” 谢无镜默然。 他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只是从这天起,他没再忘记做两人份的饭,烧两人份的水。 不过回归寻常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九月初,李夫人来送东西,在包裹里还放了封信。 从前李夫人也给她写过家信,里面写的都是李老爷李夫人对她的殷殷关切。 她看过,总会向他说她爹娘如何爱她,说小时候她爹娘如何宠她。 但这一回,她看了信,又变得安静。 翌日下午在经堂,他读经书,她没看话本,而是盯着他的背影。 暮时,他起身要去做饭。 她忽然开口:“小道长,我爹娘为我选好了夫婿,是我爹远房表亲家的儿子,大我两岁,愿意入赘我家。” 谢无镜停步看她。 她碎碎念着,语调不复从前轻快:“我先前同你说过,太子不信道不信佛。京中传信皇帝病了,已不能理事,急召太子回去。” 第435章 “他的帝位已是板上钉钉,不用再有所顾忌。我爹娘说,不能再继续麻烦你,否则他离去前定会借故拿你开刀,以证在这世上,没有什么因果轮回、道行修为,唯有帝王才是天。” “我爹娘说,趁着太子并没有言明要娶我,他们向太子假称我自小与那表亲家的儿子有婚约,如今因久病难愈,要让他入赘来冲喜。要我趁太子带人闯进归一观前下山。” 谢无镜问:“何时下山?” 她仰起脸来瞧他,他还是那副平静模样。 她红了眼眶:“明日我爹娘来接我。” 谢无镜无言。 昏昏暮色洒落经堂,庄严道祖像俯瞰着经堂中人。 沉寂良久。 织愉站起来,笑道:“好了,去吃饭吧。仔细想想,我夫婿是入赘的,以后什么都得听我的。待我成亲以后,我还可以带我夫婿来找你玩,其实和现在也没什么变化,我们还是朋友……” 谢无镜眸色沉沉地望着她。 她话音戛然而止,迎着他令人心慌的视线,迷茫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她还以为,她和他已经算是亲近的友人了。 可他的眼神让她觉得,她自作多情了。 织愉扁了扁嘴,转身离开,饭也不想吃了。 忽听他道:“你能保证太子不会抢亲吗?” 织愉停步:“抢亲与他不信佛道不同。信佛信道,只是现在的皇帝信,所以大家都迎合他。换个皇帝不信,大家仍旧会迎合。但抢亲有悖伦常,会遭天下人唾骂,他应当不会。” 谢无镜:“倘若他会呢?” 织愉回眸看他。 霞光如血,笼罩于他身。 仿佛将不染尘俗的人拉入了红尘。 他笃定地望着她。 她不知,他因何而笃定。 是因他对太子的见解,还是因为…… 倘若他是太子,他会。 就听他道:“你可愿随我离开陵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4-07 20:00:08~2024-04-08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穷的荡气回肠 46瓶;星绛、猫豆、种花那兔 20瓶;关山和也、血冉儿、期限至202212 10瓶;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5瓶;白开水、秋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50章 [vip] 前尘旧世(三) 织愉一愣:“什么?” 谢无镜:“以你所言, 以我之见,太子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就算你嫁人, 他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倘若他以你父母威胁, 你当如何?” 织愉面露难色。 若是如此, 她唯有顺从。 谢无镜:“太子同我说, 你和他有六年情意。无论你怎么看待他, 在他心里, 这六年的分量很重。你若想彻底摆脱太子,让你父母也安然无恙,一直装病不是办法, 唯有世上再无李织愉,太子才会死心。” 织愉讶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我改名换姓, 离开陵安?” 谢无镜颔首:“我会助你假死。” 假死。 这种事, 织愉只在话本上见过。 她有点兴奋,转念又有点踟蹰:“可是,我若假死离开,岂不是不能再见父母, 还要在外吃苦?” 她拧眉,一想到日后自己隐姓埋名、吃苦受累的画面,就觉得还不如嫁给太子呢。 起码能享乐几年。 谢无镜:“头两年或许受累些,待太子忘了你, 你父母便可来见你。至于吃苦——只要你不想吃苦,也不会太苦。” 织愉琢磨着他话中意, 眼眸一亮,抚掌笑起来:“对!我可以让我爹娘给我很多很多银子!等我假死之后, 我就带着银子,去游山玩水几年。几年后太子忘了我,我还能与父母团聚。” 织愉脸上霎时云开雾散,笑得眉眼弯弯:“这主意好,等我爹娘明日来接我,我就同他们说。” 她幻想着日后美好的生活,倏而想起谢无镜方才说,让她同他一起离开,“对了,你为什么要离开?” 谢无镜:“未来新帝不信道,拿我开刀是迟早的事。” 织愉静了静,问他:“那你……是要还俗吗?” 她的语气里,带上一丝不经意的紧张。 她也不知,他还俗,她紧张什么。 谢无镜:“去云游。” “哦。” 织愉抿了抿唇,不再说话。须臾后,她又笑,“我们一起?” 谢无镜颔首。 织愉翘着嘴角,眉眼间又变得神气,催促谢无镜快去做饭。 她跟在他身后,踏着刚刚暗下的夜色,与他走在明月下。 翌日清晨,李老爷与李夫人乘马车上山。 他们以织愉不得接触太多人气为由,没有让太子陪同。不过知道回去后,太子见她是迟早的事,因而面染愁容。 李老爷敲开道观大门,见织愉已收拾好行李。 他行礼,递上木盒给谢无镜,“这段时间有劳观主关照小女。这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收下。” 谢无镜不客气,接过。能掂量得出来,沉甸甸的木盒里,装的都是金子。 谢无镜颔首,开门见山地将昨日对织愉说的话,告知李老爷与李夫人。 李老爷与李夫人闻言俱是惊怔,面面相觑,迟疑地看向织愉。 第436章 织愉站在谢无镜身后对他们笑,眼眸亮晶晶的,满眼是对他们答应的期待。 但李老爷与李夫人思忖再三,道:“还容我夫妻二人考虑考虑。” 织愉不解:“考虑什么,没时间考虑……哎呀!” 她话没说完,便被李夫人揪出来,拽到李老爷身后,嗔怪地对她使眼色。 织愉看不懂,还欲说话。 李老爷已对谢无镜道:“承蒙观主费心,我等告辞了。” 谢无镜颔首,客气地欠身,眉眼间却有沉色。 他拿出一瓶药递给李老爷:“七日后,我会离开陵安,从七里庄走。” 届时他会在那儿等,若等不到,他会独自离开。 李老爷会意,犹疑须臾,还是接下,以备不时之需。 织愉不懂这分明是很好的计划,为何爹娘与小道长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这样奇怪。 李夫人掐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委屈地扁着嘴,眼巴巴地瞅着谢无镜:“小道长,我……” 李夫人轻喝:“什么小道长,是观主。” 织愉别扭地道:“那……观主,我走了。七日后,你可不要失约。” 李夫人无可奈何地瞪她一眼,与李老爷一左一右护着织愉离开。 谢无镜站在门口目送。 织愉越走越远。 她爹娘同她低语了几句。 她惊呼否认:“娘你在胡说什么,他是道士,看我和看木头没区别,我们是好友。” 李夫人:“他到底与你年纪相仿,正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她好笑道:“你们之前怎么不这么说?还叫我对他敬重些,说什么他是半步圣人,不是普通人……” 她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远。 直至他耳边,只余山野间的寂。 七日后的子夜,谢无镜带上早已收拾好的行李下山。 大禹无宵禁,但这个时间,也只有打更人还徘徊在街市。 谢无镜在七里庄的茶棚下等待。 听着梆子一声一声响。 三更了。 四更了。 五更——天边泛出鱼肚白,天际漫出曦光。 已有摊贩开门做生意。 茶棚下也来了人。 并非所有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归一观主是何模样。如摊贩这般早起早睡要做生意的人,大多没有围观过观主下山的盛景。 瞧见谢无镜在这儿坐着,只以为他是哪家的公子。 凭他这身气度和姿仪,断定他出身很是不凡,因而十分热情。 摊主请他一杯热茶:“公子穿这一身道袍,可是离家想拜入归一观?” 谢无镜不答,为茶向摊主道谢。 见他平和,不似纨绔,摊主笑道:“先前发生了不好的事,归一观怕是不会再收任何人了。公子还是早些归家去,莫要惹家里人担心。” 谢无镜从归一观出来,可不知有什么不好的事。 他问:“怎么说?” 有人陆续来饮茶,对他道:“先前城中李老爷家的二小姐中邪,送入道观。说是要留在观中静养才行。” “观主与二小姐年纪相仿,这几日传出些闲话,李老爷便有些遭不住,非是把二小姐接回来,说找了从小定亲的人冲喜。” “唉——”一青袍书生摇头叹惋,“这接回来不到三天,二小姐人就没了。李老爷也算是个善人,怎的就听信那些流言呢。” “观主是神仙般的人物,不染俗尘,怎可能与我们这些凡俗中人有何牵扯。分明是破了规矩只为济世救人,却被人说闲话。传流言者真是其心可诛。” “听闻二小姐今日要下葬了。” 茶客多了起来,三三两两闲话。 谢无镜视线掠过城中,望向李府方向。 长街上,布衣百姓,挑担买卖,走街串巷。 道两旁,小店里或热气腾腾,或摊位前人来人往。 曦光破晨雾,一派市井烟火景象。 远处,突有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又急停在茶摊前。 马车帘撩开一角,姑娘的杏眸笑盈盈地望着他,小声催促:“小道长,快上来,我们走。” 谢无镜上了马车。 茶客们只以为是公子家里人将他接了回去,张望一眼,便继续讨论城中事。 马车趁着城门刚开之时驶出。 织愉屏住的呼吸一下子放松,车厢内也变得热闹起来。 她笑道:“小道长……” “叫观主。” 坐在她左手边的李夫人轻拍了下她的头,而后对谢无镜笑笑,望着谢无镜的目光带些审视。 李老爷坐在织愉右手边,同样眼神复杂地打量谢无镜。 织愉不再说话,马车里便又安静下来,因人多,显得逼仄。 车驶到城外林中,有另一辆较为破旧的马车在此等候。 李老爷请谢无镜下马车:“我们借口要接先前为织愉定下的亲家才出城来,待会儿还要坐这马车回去,劳烦观主乘这辆。” 谢无镜颔首。 织愉空手下马车,李夫人帮她拎着东西。她下了马车才想起要自己拿,但李夫人啧她一声,看了眼谢无镜,把她和东西一起送上马车。 在车内叮嘱她:“不可与观主乱来,知道吗?等过些时候,娘再想办法把你接回来做义女,你还是娘的女儿。到时娘再为你招个听话的夫婿……” 第437章 织愉:“娘,你说什么呢……” 马车外,李老爷对谢无镜拱手行礼:“小女从小被惯坏了,便是去了京城,也是锦衣玉食,花银子如流水。因她这脾气,她从没受过委屈。劳烦观主多多照顾小女了。” 谢无镜还礼。 李老爷凝视他,不再是以一名商人敬畏道者的眼神,而是以一位父亲看待年轻男子的眼神。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李夫人也从马车上下来,嘱咐谢无镜:“请你务必照顾好小女,否则不管你是什么圣人还是神仙,我都会跟你拼命。” 李老爷无言以对,但也没说失礼。 谢无镜认真地欠身行礼:“是。” 李老爷与李夫人将表亲带上自己的马车。 谢无镜上了旧马车。 织愉正坐在马车里吃杏仁糕。 假死的这几天,她虽无感,但醒来后可饿了,硬是忍到现在。 马车驶动起来。 她发上步摇晃来晃去,一边吃一边道:“小道长,我爹娘可疼我了,为了我这事,还找了他们许久不联系、在外城做官的发小,给我和你弄了个新户籍。从今以后我就不叫李织愉了,你也不叫谢无镜。” 谢无镜:“叫什么?” 织愉:“我叫谢有清,你叫李织君。” 谢无镜望着她。虽沉默不语,神色却有温旭之感。 织愉兀自笑起来:“我开玩笑的,没给你弄新户籍,也没给你改名。你还是可以叫我李织愉。” 说完,她撩开车帘望车外景色。 晨曦洒落在她眉眼发间,为她镀上一层金色薄纱。 她笑盈盈的,时不时指着一样东西问:“小道长,你认识那个吗?” 看累了便懒懒地倚靠在车壁上,道:“小道长,你想过去哪儿吗?我想先去西域,绕一圈,然后再去江南……” 谢无镜静静地听她说她的计划,应道:“好。” 于是那一年,他们一路慢行,往西域去。 谢无镜穿道袍多有不便,便换了一身武服,买了一把刀。瞧着不再像个道士,像名江湖刀客。 而织愉依旧娇生惯养,一眼就能看出是娇惯大的小姐。 她坐马车会嫌累。每到一地,都要停下歇个五六日才能继续走。 谢无镜便辞了车夫,亲自驾马车。她的东西也皆是他帮她搬。 她只偶尔提着个小包裹。里面装着她不想被谢无镜看到的、在各个地方买的话本子。 就这么走走停停大半年,到了边塞。 谢无镜寻了个商队,带她一起跟随商队往西域去。 他个子又长高不少,身材高大,虽俊逸得惹眼,但很有压迫感,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故而这一路也没多少人敢来惹他们麻烦。 唯有织愉看着他个子又高了,会在他面前急得跺脚:“我怎么不长啊!” 但时间长了,她也不在意了。 因为谢无镜说,她若是想长高,得晨练,得多吃,半夜也不能再躲在房里看话本。 多吃可以。其他的,她都做不到。 这一路还算顺遂。就算有麻烦,轮不到她着急,谢无镜便解决了。 唯一难以解决的麻烦,是商队东家的萧公子对她有意,向她频频示好。 她虽整日与谢无镜待在一起,但队里的女人们都有撮合她与萧公子的心,总能制造出机会,让她与萧公子独处。 每到这时,谢无镜就会把她叫走。 时间长了,商队男人那边会故意把谢无镜留下,让女人们把织愉叫走。还有意无意地暗示谢无镜:“你妹子十七了,你还把她当小孩儿看得那么严,很难找婆家的。” 谢无镜不语,只眸色沉如子夜。 待织愉回来,他带她单独找一处地方坐着,与她商量:“离西域不远了,我们可自行去西域。” 织愉犹豫:“自己去,多少有些危险。况且,萧公子是个好人。我十七了,也在想,是不是该找个夫君了。” 她坐在他身边,望着无垠大漠认真琢磨、“萧公子家从商,主要与西域来往。正好我家也从商,主要在内陆做生意。我们两家结合,或许会更富贵。” “而且萧公子不会将我拘在内宅,走商时愿带我一起。他很好,想来我爹娘也会很满意他。” 谢无镜:“那你还犹豫什么?与他成亲就是。” 他语调泛冷。织愉一怔,望向他,他已起身往营地去。 织愉不知为何他会不开心。 她也不敢乱想,因为他是个道士,一个不打算还俗的道士。 她思来想去,想起在京城时,她起初和三小姐玩得最好。后来看见三小姐与别人玩得很好时,她也会有一点点生闷气。 也许,小道长也是如此。 她追上他道:“我还没说完呢。但是他在家是嫡长子,我嫁过去,他家里人恐怕会要我必得生出嫡孙来才行。他愿随我心意,可我必会受气,我不乐意,我自己还是孩子呢。而且他也不够细心。” 至于是哪方面不细心,太多了,织愉很难说清。 反正比不上谢无镜,她一哆嗦他就知道她冷了,一歪身子他就知道她累了。 谢无镜放慢脚步:“所以你不是不满他,只是不满他家里。” 这有区别吗? 第438章 织愉:“都差不多。” 谢无镜眼神凌厉地看向她:“我有生子药方,你若想嫁,可保你一举得男。” “你在说什么!” 织愉闻言气恼,踢了他一脚,“你去死吧!” 她不等他,兀自跑回营地,到第二天都没再和他说话。 没有他的照料,还有队里的女人关照,萧公子也对她关爱有加。 她总归是累不着、苦不着的。 谢无镜亦依旧平静地做他自己的事,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偶尔会往身旁看一眼——那里已没有总在他耳边吵闹的身影。 他从未想过他自己会有错。 但入夜时,他欲再去找她一谈,却见她与萧公子一同离去的背影。 他第一次觉得,或许他错了。 他跟上萧公子。 商队里的人唤他,他置若罔闻。 他听见他们嬉笑:“这谢公子把他妹妹看得也太紧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的小情人呢。” 谢无镜一向不会同这些人说太多,便是他们如何闲聊他与织愉的事,他也不置一言。 道者,静心遣欲无争也。 今日他却停步,回身对着篝火旁围坐笑闹的人们道:“她并非妹妹。” 篝火旁的人都静了,讶然地望向他。 大漠明月皎洁。 他立于沙丘上,月光中,容貌清逸如圣,却一身骐麟色武服,好似仙人染了红尘。 他转过身,继续循着她的足迹找去。 萧公子与她走到了绿洲边缘,站在几棵胡杨树间。 不知萧公子说了什么,她被逼得一脸无可奈何。 两人静默片刻,她突然道:“其实,我与小道长已经成亲了。只不过他未得我父母同意,我心中有结,所以一直与他兄妹相称。” 她一直称呼谢无镜小道长。对外解释,是她与谢无镜自幼分散,谢无镜做过一段时间道士。 此话一出,萧公子愕然地呆滞了半晌,终于无话可说。 织愉转过身来,面对着萧公子:“你是个好人……” 剩下的话,谢无镜没有再听,转身走回驻地。 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没有必要再留下。 否则若她瞧见他,她必然又要好几天不同他说话。 他回到营地等她回来。 她还是和他赌气,不搭理他。 他对她道:“是我错了。” 她这才瞪他一眼,用她从商队女人那儿学来的话骂他:“你自己听听你昨天说了什么屁话!” 骂完,她自己觉得粗俗。见他丝毫不恼怒、任她骂的模样,她便兀自笑了起来。 她又恢复了往日同他的相处。 翌日听商队女人问她:“谢公子不是你哥哥?” 她心道这事恐怕是萧公子透露出去的,担心被谢无镜听到,含糊其辞地应了。 这之后商队无人再撮合她与萧公子。 她也怕商队将她撒的谎透露给谢无镜,总是拉着谢无镜远离商队。 到了西域边城,与商队分别那天,织愉有种解脱感——终于可以不用隐瞒撒过的谎了。 然而谢无镜却委托商队的人,再照顾她一日,他有事需去办。 织愉无奈,只得再与商队的人待一天。 暮时,谢无镜才来接她,带她去找地方住下。 他们走在热闹的西域夜市长街,身边大多是陌生的异族人,耳边充斥着听不懂的异域歌声与话语。 织愉抬高音量,不满地问他:“你白日去做什么了?” 谢无镜道:“我想与你成亲。” 织愉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可方才那一刹那,世界分明静得仿佛只剩下他的声音。 谢无镜道:“我想与你成亲。” 白日,他走遍整个边城,在东城角找到一座小道观。 他入观,对着道祖像,静静地坐了很久。告知道祖,他要还俗,从此了却修行。 织愉怔然良久,缓缓垂眸,低声道:“我不要。” 今日似是什么节,身边人来来往往,歌舞不休。 但谢无镜的世界是寂静的。 时间变得恍然。 他无言地带她去他找好的院落,简单安置好她的房间,各自回房歇下。 在黑暗的房中,他仿若回到他在道祖像前重新翻开《与道眠》的那夜。 他不会是书里那个多情善感的小道士。 因为当他明白自己的心思,他就不会逃避。 但他不清楚她的心思。 他从不打算在她主动开口前向她言明。 至于原因—— 今夜她的回答、她逃避式的沉默与疏远,就是原因。 夜色浓浓,两间房,两个人,皆是难眠。 织愉辗转反侧,还是打算和谢无镜把话说清楚。她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他们之间不开心。 她起床敲响了他的房门。 他应了声。 织愉反倒踟蹰再三,才推开房门。 屋内昏暗,但明月皎洁。 他在床上打坐,姿仪出尘,月华洒落在他身上,更显他不似凡人。 织愉:“我不知道你为何说要娶我,是因为我说我差不多也到了成亲的年纪,还是因为你不希望日后再有萧公子这样的麻烦。” “无论是哪种原因,我都不希望这是你想娶我的理由。听闻你有累世修行,迟早能飞升。可你与我在一起,岂不是毁了修行?” 第439章 “我不希望日后有一天,你会怨我阻了你的道途,碍了你的天命。比起做一辈子的怨侣,我更希望我们能做一辈子的好友。” 谢无镜:“你怎知我世世不飞升,不是为了等到你说你我已经成亲的那一刻?你怎知我的天命,不是为了应你的一语成谶?” 织愉瞳眸收缩,心下了然。 那日胡杨树下她对萧公子说的话,他听见了。 她道:“我那是……” 谢无镜盯着她的眼眸,打断道:“是在骗萧公子,也是在骗我吗?” 她从未觉得,他如此咄咄逼人。 可心底,却生出些许欢喜。 她垂首,嗫嚅:“那你容我考虑一下。” 谢无镜周身的寒息淡了,成了一种温吞的耐性。 他颔首:“好。” 他望着她离开,仍是不眠。 黎明时分,他走入她的房中,想问问她可有考虑清楚。 她伏在桌上,已然睡过去。 谢无镜走到她身边,欲将她抱起送到床上。 然她被他抱入怀中,她手下压着的信也随之映入眼帘。 信纸上,是她的字: [爹娘,我要成亲了。 与我成亲的那个人叫谢无镜,没错,就是那个归一观的观主。 说实话,我有几分开心和期待,也有些许害怕。 我不怕他的身份与常人不同,我怕人心易变。 倘若他为我放弃了道途,日后是否会责怪于我,会怨我? 我不会为此自怨自艾,却还是会为这物是人非而伤心。 但我思来想去,或许人的一生就是要面临许多选择,然后去承担相应的后果。 就像幼时我被外祖选中带入京城,招惹来太子。 虽然是被迫的选择,却仍旧导致了我背井离乡的后果。 不过爹娘不必为此感伤。人这一生有许多无可奈何,无论如何,我都会尽量活得开心。 我如今过得很开心,也仍有承担选择后果的勇气。 我愿意嫁给谢无镜,请不必为我担心。 望爹娘安好。 待风波平息,我定会回到陵安与爹娘团聚。 ……] 谢无镜无言,为她将信纸压好,把她放到床上,坐在床边看她。 他一直知道,她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 到了陌生地方,便很难入睡。后来他为她备了安神香,她方能稍微安眠。 他想或许是她幼时的经历所致,如今这封信也算验证了他的推测。 虽她从未表现出任何对过去的不满,但当一个娇生惯养的九岁小姑娘,被带入遥远的京城,寄居他人家中,远离父母,身边皆是需要她忍让的达官显贵。 她会是多么的彷徨,她又要怎样才能开心起来? 谢无镜无法与她共情,也无法理解这样一个孩子脆弱不安的一面。 但他看着她、想着她,心里便生出密密麻麻的涩意。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烦闷。 不知是为她,还是为自己无法与她感同身受。 翌日近午时,织愉才醒来。 一睁眼,瞧见床边坐着个人影注视他,她吓得心都要从嘴里蹦出来,气恼地打他一下,“你大清早的跑来吓唬我做什么!” 谢无镜:“我没有吓唬你,我只是想问你……” 织愉霎时脸上一热,急声打断:“我还没有想好。” 流转的眸光瞥见桌上被压住的信纸,她脸上又更热。低下头来,羞恼不语。 谢无镜:“我想问你,你对我可还有什么疑虑?” 织愉讶然,心道他难道没看见桌上的信吗? 不可能,信上的白玉镇纸可不是她压上去的。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也不用急着想问题问我。” 谢无镜道,“待你心安,你再选择要不要同我成亲。我会等。” 织愉眸光一颤,缓缓抬眸看他。 晨曦洒落在他身上,一身的暖意。 她垂下眼帘,细声问:“这城中,哪里可以寄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4-08 20:00:08~2024-04-09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穷的荡气回肠、青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兑分贝 100瓶;是西红柿不是红柿子 40瓶;香蕉你个布拿拿 22瓶;水瓶在发疯 20瓶;白久丸、一痕沙、黑猫 10瓶;今天也不当嘤嘤怪、皎皎、磕cp、霸道无情高冷酷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51章 [vip] 前尘旧世(四) 初来乍到, 谢无镜也不知去哪儿寄信。 他要她先起床,他带上信出去问问,回来会给她带她馋了一路的西域包子。 织愉应下, 待他出门, 起床换裙, 坐在镜前梳妆。 镜里的姑娘, 与刚从陵安出来时没有差别。 手指纤纤, 肌肤白嫩。 还记得入商队时, 他们一见她就猜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偷跑出来的。 听她说是得家中父母允许,与哥哥游历山水, 都道:“这走南闯北,谁能不经风霜?又有几人能像你一样,好似刚从家里出来?” “你哥哥将你照顾得真好, 难怪你父母放心让他带着你。” 第440章 思绪回拢, 织愉恍然一笑。梳妆打扮,待谢无镜回来,等他与自己商议亲事。 然,他回来后, 信是寄出去了,成亲的事却是一句都不提。 织愉等了半个月,他仿若从未和她说过那些话一样同她相处。 她思来想去,在一日清晨看话本时, 想明白了他为何如此: ——他说她不用急着回答,他会等。 可她不是已经回答了吗? 非要她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 织愉气闷, 待午时谢无镜给她带她爱吃的包子回来。 她接过包子骂了他一句,“小道长, 你是傻子呀!” 骂完,她拿着包子进了屋。 谢无镜思索须臾,紧跟上她,“你愿意同我成亲?” 织愉嗔他一眼,“我信都寄出去了,还能截回来吗?” 谢无镜:“你若想,我可以去截。” 织愉想拿包子砸他,想了想,又觉得浪费包子。 狠狠咬一口绵软的白面,她道:“你真是个傻子!” 谢无镜又问:“你愿意同我成亲?” 织愉芙蓉面泛粉,轻轻点头:“嗯。” 谢无镜:“你真的愿意同我成亲?” 织愉无言以对,“愿意,真的,够了吗?” 够了。 他不傻,他只是要得她一句亲口的确定。 他不希望日后她会后悔,会难过,会彷徨无措。 谢无镜上前一步,身形压来,似要将她抱在怀里。 织愉僵在原地,睁圆了杏眼瞧他,瞳眸藏星。 但谢无镜终究没有唐突她。 他微微抬起的手,无声地放下,就好似他没有想抱她,只是走近了她。 他问:“你想何时成亲?” 织愉:“我想想……” 谢无镜应下,而后去吃饭。吃完歇了会儿,便练刀。 自从他说要与她成亲,他便不再诵经。诵经的时间,都用来练刀。 织愉站在门边瞧他。 她都说要与他成亲了,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既让她觉得无语,又让她好笑,觉得不愧是小道长。 她吃完了,回房午睡,一睡就要睡很久。 而这段时间,谢无镜一直在练刀,比往常练刀的时间久得多。好似一腔精力无处倾泄。 织愉睡醒,又在床上看了会儿话本,起床已是暮时。 她往屋外走,欲唤小道长,忽从雕花窗棂里瞧见他站在暮色中。 火红颜色洒落在他身上,仿若为他披上了一层喜纱。 他手中出鞘的刀刃似乎都变得不再冰冷。 他身形挺拔、显出少年独有的单薄,发束高冠,早已不做道士打扮。正望着残阳,胸膛微微起伏,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映着些许薄汗,好似才刚刚停下练刀。 他总是内敛稳重,老神在在,像个已经得道的老道。 可此刻瞧着他清逸且带一分稚嫩的面容,织愉恍然意识到,他不过比她大半岁。 她粉唇微启,默然须臾,唤他:“谢无镜。” 谢无镜回眸。 她发髻微松,眉眼带着刚睡醒的惺忪,若微雨后的桃花。 火红的暮色为她雪面染上一抹红,正站在雕花窗棂里瞧着他笑。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织愉却忽的想起《与道眠》中一首贺新婚的诗—— 走来窗下……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他也看过《与道眠》,他是否也会有所感触? 织愉袅袅走到院中,拿起手帕要给他擦汗,手抬起,又顿住,将帕子递到他面前。 谢无镜接过,指尖未与她相触,隔着软帕,却仿佛已触到她手的温度。 织愉望向天际红彤彤的云霞,似漫不经意道:“我想回大禹朝成亲。” 从小受到的教养,让她骨子里还是带了些传统。 或许与他成亲,她爹娘不能来观礼。但她还是想以大禹朝的规矩出嫁。 谢无镜应:“好。明日我们便回大禹。” “啊?这么快?” 织愉讶异地回头看他。 谢无镜:“你若不愿,也可再等等。” “我只是惊讶,没有不愿。” 织愉知道若不明说,他又要当她不确定她自己的心意了。 谢无镜:“赶在仲夏前回去,翻越沙漠时会舒服很多。不然便要等到入秋。但入秋后,大漠的夜会更冷。” 织愉“哦”了声,原来他考虑的是这个。 她道:“那便明日回大禹。来得及准备吗?” 谢无镜:“嗯。” 织愉又“哦”了声。 反正准备都是谢无镜来做。 翌日过了午时,谢无镜便找到了商队返程。 这商队中有一半,是先前商队中的人。 瞧见织愉与谢无镜,俱是见故友的欢喜。 晚上一群人围在篝火边吃饭闲聊。 有女人与织愉道:“萧公子还惦念着你,你与他不成,倒是可惜。” 织愉尴尬地笑笑。 谢无镜坐在织愉身旁道:“她要与我成亲了。” 女人讶然:“啊?你不是道士吗?” 先前正因他是道士,故而即便他说他与织愉不是兄妹,他们也没太敢往深了想,只以为织愉与他之间或许有别的关系。 总归,女子和道士,是不可能的。 第441章 谢无镜:“我还俗了。” 女人更惊讶:“这么快就决定了?” 她怕他一时冲动,日后后悔,误了织愉。 谢无镜:“很早就决定了,只是在等一个时机。等到了,便还俗了。” 织愉眸光闪了闪,瞳眸里跳动着明亮的火光,无声地低头笑了下,好像听到很好笑的事情。 女人见状,揶揄地对她笑,询问起她与他的婚事。 织愉懒得为此烦心,一切都交由谢无镜准备。 谢无镜没有与女人多说,夜里众人休息,他问她:“你想要他们来观礼吗?” 织愉想了想,摇头。 她有时会喜欢市井的热闹与烟火气,独处时又喜欢清净。 谢无镜便任旁人怎么打听,都不多说。 到了大禹朝,客气地与他们分道扬镳。 新帝已登基有段时间,织愉与谢无镜出来也快一年。 但为了谨慎,他还是没有和她往京城方向靠近,在边塞往江南的路上,找了一处村落。在此安顿,筹备成亲。 虽无尊长,但三书六聘一样不少,只不过都由织愉亲自接受聘书礼书,一切从简。 成亲前,谢无镜还给了她一小盒金子。 她问:“这是你的聘礼?” 她记得这是先前她爹娘给她的。 也因这盒金子,她与谢无镜同行时,除了自己偷偷买话本、偷偷买吃的,不曾花过一个铜板。 但这盒金子竟一块都没动过。 谢无镜:“是你的嫁妆。” 织愉想起那时爹娘对他的提防,暗自好笑。不过有了这盒金子,又仿佛爹娘真的给了嫁妆,陪她成亲一样。 她收起金子,问谢无镜这段时间没花金子,是哪儿来的钱? 在归一观中时,他整日穿布衣道袍,吃粗茶淡饭,在她看来很是贫苦。 与她离开陵安后,也是如果她吃零嘴吃饱了,不吃饭,他便会随便吃些干粮。 她还暗暗想过,他与她分得真清,绝不多花她家一分。 谢无镜:“自我入归一观,官府每年都会给香火钱、修缮道观的银子。菩提山下因归一观而聚集起来的街市,每年也会给归一观三成利。” 织愉瞪圆了眼睛:“那你岂不是很有钱?” 谢无镜将一个小匣子递给她,“这是聘礼。” 匣子里,皆是银票与地契。 织愉粗略一算,是富贵出身的她都会惊讶的数字。 而且谢无镜的银票竟都不是官票。 官票凭户籍用,易被追查行踪。 私票则凭凭证,谁捡到银票就是谁的。钱庄背后多是江湖世家,只要不犯法、不通敌,便与朝廷互不干涉,官府不会轻易去管。 织愉问:“这是你准备离开道观时特意换的私票吗?” 她想,他准备得真齐全。 不像她,偷偷带了从小攒的银票,结果用不了。好在爹娘额外给了她一份,平时吃喝她也全花谢无镜的。 谢无镜:“自收到银子,便一直用的私票。” 那年他四岁,前观主还在。 他劝前观主银子不能放在官家钱庄。 前观主问为何。 他道:“当今帝王信道,不代表日后帝王也信。若新帝不信,登基后,必会将打压道门作为功绩。届时,存在官家钱庄的银子,恐难保住。” 前观主严肃起来,道他太看重钱财这等身外之物。怕不是轮回太多世,把先天的灵性都消耗了。 他道:“道家云,无欲以观其妙,有欲以观其徼,两者同出异名,皆为道。” “你我并非已脱离俗尘的圣人,一日三餐,穿衣住宿,皆需银子。倘若没有银子,你连自身都无法保障,大祸临头之时,又何谈道家所言,济世救人。” “留着银子,倘若新帝登基打压道门时你仍在,这等物欲,便可助你救济那些难以承受此等灾祸的道友。” 他用稚嫩的声音说出这番话,很是震撼。 前观主盯着他,想了很久,听了他的话,将银子都换做私票。回来后又问他:“为何说,到时我若在,便能救济道友。若我不在,你就不会救济吗?” 他道:“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全看到时,他是何打算。 这是因他得来的银子,前观主不好再说什么。 而如今,他用这笔钱来成亲了。 织愉听他说完,觉得好笑。他的脾气,原来从小就这么古怪。 她把玩了一会儿匣子,还是把匣子还给谢无镜:“你把银子都给我,以后要花岂不是每次都得问我要?太麻烦了,你自己收着吧。” 谢无镜:“我还有。” 织愉佯装生气:“你竟然藏私钱,没有把银子全给我!” 谢无镜解释:“平日里吃穿住都要花银子。” 织愉破了功,噗嗤笑出声。 既然他还有,她就把这些收下了。 她刚收好匣子,他又递过来一叠,“这是全部的。” 织愉愣住:“你全给我,日后真打算问我要钱花吗?” 她不想打理账务。 况且谢无镜起得早,她也不想每天还没睡够就被他叫起来要银子。 谢无镜:“我去挣。” 织愉望着他,翘了嘴角:“我开玩笑的。我不要。但是以后我要什么,你都得给我买。” 第442章 谢无镜应下。 过了三日成亲,她看中的喜服凤冠、头面首饰,一样不少地送到她面前。还请了城中最好的仪仗队来送亲。 他请了喜娘,但还是要亲自为她梳妆,送她上花轿。 喜娘说这不合规矩。 但织愉这时候又没那么传统了,她就想要这样。 喜娘无奈,自是顺应给钱的财主。瞧着他们二人,笑盈盈地调侃:“素来都是妻子照顾丈夫,没见过丈夫帮妻子从头到脚都打理好的。就是请个丫鬟也没这么细心。” 织愉脸隐在盖头下,映着盖头的红,微微发烫,袅袅婷婷上了花轿。 村里成亲很少有这么大的排场,都来围观道贺。谢无镜虽不宴客,但撒喜钱很大方。 织愉坐在喜轿里象征性地围着村绕了一圈,送回家中。 没有宾客,当村民与请来的人都散去,院里便静了下来。 但织愉不觉寂寥,只觉得清净,还有一点期待,一点心慌,一点羞涩。 她坐在床边,紧张地等谢无镜来掀盖头。 谢无镜掀了盖头,她又紧绷着身子看他,他亦是专注地看了她许久。 他与她继续走成亲的流程,待完毕,道:“时候不早,睡吧。” 织愉不由屏着呼吸点头,含糊地“嗯”了声。 然后就见谢无镜转身往外走。 她脱口而出叫他:“你去哪儿?” 谢无镜回眸见她满面茫然与慌乱,坦言解释:“你还小,过早有房事,对身子不好。” 旁人到她这个年纪,有的都有孩子了。 织愉腹诽,不过还是笑了。她信谢无镜的医术,“哦”了声,“你也还小。” 谢无镜坦然地应了。 他和她年纪相仿,确实也不该这么早便破童子身。 织愉有些忸怩:“但是,我们分房睡吗?” 谢无镜思忖片刻,将房门关上,走了回来。 织愉到床内侧躺下。 他吹了灯,睡在外侧,合上双眼。 织愉睡觉不太安分,他一直知道。 第一次有他躺在身边,她难以入眠。 到半夜,她呼吸平稳,终于睡着。 紧接着她就如他预料的那样,一会儿把腿架到他腿上,一会儿翻过身把胳膊放在他胸膛上。 到最后,她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身侧。 他看她一眼,确定她不会再乱动,方合上双眼入眠。 翌日清晨,织愉醒来,发现自己的失态,有些许羞赧。 但时日长了,她也十分坦荡。有时还没等睡着,她便找个舒服的姿势,抱住他入睡。 尤其天凉了以后,谢无镜身上暖,抱着他睡十分舒服。 除此以外,成亲后没有其他变化。 织愉还是每天睡、吃、看话本、玩……晚上吃完晚饭,在院子里散会儿步,这般过着她最喜欢的生活。 她与谢无镜商量过,要不要暂时在这儿隐居。 虽然计划是游遍大江南北,可对她这种懒人来说,挺累的。 谢无镜随她心意。 但到来年开年,边关突然打仗。 他们所在的村落离边关隔了三座城,不到三个月便被波及,大量难民涌入,说是边关城破了。 官府开始抓壮丁,征粮。 织愉吃穿用度一向奢侈,虽在村中不出远门,可难保村中有人眼红会向官府报信。 谢无镜不得不带着织愉继续往江南走。 江南虽不及边关远离京城,但也算远了。 到了江南,找了处山中村落,谢无镜与她再次在此安顿下来。 这一路走来,看过许多难民之艰苦,织愉有时也会关心外面的状况。 谢无镜全然不在乎,朝代更迭,自然之理。 但她想知道,他就会去打听。 大禹朝战况不太好,连连丢城,目前还没受战争波及的百姓担惊受怕,受了波及的百姓民不聊生。 这混乱之际,自然就有不服朝廷的乱党出世。内忧外患,一片混乱。 民间都开始传“朝廷无人,新帝无能”。 到年底时,织愉已听说,新帝被乱党夺了京城,带人南下到陵安建新都了。 织愉立时担心起爹娘,想让他们离开陵安。 她写信去劝: [战乱之时,生意钱财皆是其次,保命最是要紧。 倘若实在舍不下那些难卖的财产,不若捐给边关的将士,或是救济难民,也算积德。] 尚不知新帝有没有忘记她,她没有点明自己的身份,亦没有透露自己在哪儿。 谢无镜将信寄出去,也刻意抹去了踪迹,不要回信,只继续打探外面的动向。 李家是陵安大户,倘若变卖家产逃难,多留心些,必会得到消息。 然而一连两月,也没听到任何新消息。 织愉心下担心,开春生辰时,与谢无镜一同去了城中道观祈愿平安。 这是谢无镜还俗后,第一次进道观。 新帝上任后,果然打压道佛两家。 如今观中气氛十分压抑。 织愉祈愿完,谢无镜带她匆匆离开。 路上,他发觉不对劲——有人跟踪。 织愉去糕点铺买糕点时,他请铺里的掌柜对织愉多加关照,与她说要去买些别的,独自去将跟踪之人解决。 第443章 跟踪之人说是受道观中一名道士所托。听他详述的那人外貌,谢无镜怀疑,那人是新帝曾为太子时,到陵安带在身边的国师弟子。 他回去接织愉,带她归家,告诉她此事。趁夜收拾了东西,清早守着城门开时出城。 他们离开了江南,漫无目的地往远离陵安的地方跑。 但新帝已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织愉收到了来自她爹娘的信。 这是她离家两年半来,收到的第一封家信。她全无喜意,只有满心慌乱。 拆开信,上面没有爹娘的字,只有血迹。还有新帝的两句话: [你可知欺君之罪是何下场? 限你一个月内回陵安来,否则你此生再也见不到你爹娘及兄长。] 织愉握着信,红了眼眶,第一次露出彷徨懊悔之色,“是不是那日我不该去道观?” 她想问的,是——是否这一切都是她的疏忽,她的错。 可她有何错? 她已经很少进城,整日待在山野间。那日是她的生辰,她才进了城,入了道观。 早听闻新帝不喜道佛,连老国师都被他打发走,不知去向。谁又能想到道观里还会遇到能向新帝告密之人? 谢无镜将她抱入怀中,轻抚她的背,“是新帝的错,是告密者的错,不是你的错。” 织愉把脸埋在谢无镜怀里,良久不说话。 她不是自怨自艾的人,越发厌恶新帝,厌恶那个素未谋面的告密者。 可她却无力对他们做任何事。 谢无镜收拾东西陪她一起。 临行前夜,织愉在依偎着他问,要不要圆房。 谢无镜轻拍了拍她的背,“待了结此事,正式拜会你爹娘。” 织愉点点头,翌日一早与他启程去陵安。 她知道,此去是返乡,亦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纵使谢无镜山医命相卜无一不精,甚至会些道术,一人对付百来人都不在话下。 可又如何对付得了座下千军万马、自有龙气护身的帝王? 人皇终究是人皇,受天道庇护。 便是真仙来凡界,也会遭天道与龙气共同压制。 更何况,谢无镜并未真的得道飞升,还已经背离了道。 织愉想与他分道扬镳,丢下一封诀别信偷偷离开。又怕他会追上来。 她知道,他会的。 于是到达陵安的前夜,她郑重地同他道:“倘若就此分别,以你的本事,你必能自保,余生或许能安稳度过。我不希望你受我连累。” 谢无镜宽慰地轻抚她的脸,将她拥入怀中,轻吻她的发顶,“倘若我为求自保舍了你,余生要如何安稳。” 织愉依偎在他怀中,望着陵安上空的月,倚着他入睡。 翌日晨光乍破,同他一起入城。 织愉以为,同新帝或还有周旋谈话的余地。如今天下大乱,身为帝王自当为民烦忧,何来心思愁此私情。 未曾料想,一入陵安,在城门处她便被拿下。 新帝很快赶来,见谢无镜一身武服与她同行,不似道人装扮,咬牙切齿:“好!你们很好!” 他吩咐人将织愉与谢无镜一同押入大牢,要定他们欺君之罪。 城中百姓围观,议论纷纷,他也不驱赶,有意羞辱。 谢无镜却是不卑不亢,任官兵缚他双手他也毫不反抗,冷静地对新帝道:“我可助陛下平定乱党,拿下边疆狄戎,重回京城称帝。” 此话一出,不待新帝开口,押他去大牢的官兵便停了步。 与新帝随行的近卫、大臣、旁观的百姓,也俱是一眨不眨地看他。 他说得笃定。换一个人来说这话,必会被训大言不惭。 但他是谢无镜,传闻中的半步圣人。 先帝之所以对他如此信服,不全是因为国师推算,或民间传言。 更是因为曾经先帝试图请他入世时,他不过六岁。 那年他与国师会面一谈,就助国师治好了先帝早年征战留下的顽疾,提前防住了那年南方的洪涝。 因他半步圣人之名,所以世人认为他不入世也是情理之中。 圣人怎会沾染红尘呢? 又因他半步圣人之名,世人心里都隐隐期盼他入世救世,尤其在这天下大乱的局势下。 此刻听他一言,不用他再多说,大臣们便满面红光地劝:“陛下,有此人相助,或可夺回我大禹朝江山啊!” “就算陛下不信,也不妨让他先试一试。北方乱党正一路打过来,不妨让他去前线,与陈将军一同退敌。” “若不成,再赐他重罪也不迟啊!” 至于织愉? 那不过是个女人,赏赐给救国之人又怎么了? 什么欺君之罪,不过是皇帝一句话撤回的事。 为了大局,先帝能向臣子认错低头,新帝不过舍弃一个早就嫁人的女人,又有何难呢? 无论百姓还是臣子,都是这般想。 唯独新帝孙衡不是。他只觉失了颜面,只觉被这信中来报已经还俗的破道士牵制了。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表现出惜才模样。 谢无镜要他放了织愉及其家人。 孙衡:“那是自然。” 他当即下令,一副为了大局不惜委屈自身的模样,请谢无镜详谈。 第444章 官兵将织愉送回李府,她担忧地一直望着谢无镜。 谢无镜对她点头,让她安心。 过了两日,谢无镜便领命快马加鞭去了前线。 这两日,他未能与她见上一面。 这一去,亦是再无机会互通音信。 直到年关前,他以雷霆之势平定乱党,入京扫除异己后,将新帝接回京城,李家跟随。 见到李家二老时,他终于听到了分别后,她的第一个消息—— 她死了。 京城的冬天很冷。 那天,鹅毛大雪覆了红瓦。 他在街巷中来来回回,始终不肯听人说明情况。 任寒风吹乱长发,任凉意浸透骨髓,大雪湿了衣裳。 他不信。 他说,他要去陵安接她。 作者有话要说: 走来窗下……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宋·欧阳修《南歌子·凤髻金泥带》 无欲以观其妙,有欲以观其徼,两者同出异名,皆为道。 ——改编自老子《道德经·第一章》 感谢在2024-04-09 20:00:08~2024-04-10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猫、戚里外 30瓶;arrio 20瓶;水瓶在发疯 10瓶;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冰清玉洁丸 5瓶;霸道无情高冷酷少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52章 [vip] 前尘旧世(五) 这大半年的征战, 已让朝中大半臣子对谢无镜由衷钦佩。 谢无镜虽不与他们交好,却不妨碍他们对他示好。 他们纷纷劝他别去。 与孙衡一同回来的一名小太监悄悄告诉他,他亲耳听到一名道士回报孙衡, 说她死了。 当时孙衡与那道士都很是慌乱。 孙衡对道士大发雷霆, 但最终还是将此事按下, 对外就说是织愉在赶路时自己偷偷跑走, 在菩提山上没了性命。 至于事实如何, 小太监也不清楚。 小太监劝谢无镜不要回去。正值用人之际, 边关战事未平,他这一走,恐怕陛下会找理由治他的罪。 但谢无镜还是离开了。 没有上报任何人, 快马加鞭,连夜跑出了大雪纷飞的京城。 一路往南方陵安,天还是很冷。 他担心织愉一个人会冷会怕, 不敢停下, 昼夜兼程回到陵安,上了菩提山。 他几乎翻遍了整座山,碰到山中野兽便杀。怕多一只野兽,她就多一分危险。 终于, 他在一天黎明时分找到了她。 是他追杀一头凶悍的狼时,在那只狼的山洞里找到的。 她就睡在冰凉的地上,一动不动。 谢无镜将她抱入怀中。 她身上不再是那体香混着熏香的花香味,充斥着野兽的气息与死亡的腐烂气味。 她身上很冷。 谢无镜脱下大氅将她裹起来, 把脸贴在她脸上。 他唤她:“李织。” 她不回答他。 可他耳边却恍惚响起了她的声音。 那年她看话本,看见话本中女子唤情郎, 唤名不唤姓。 她对他道:“我不想叫你无镜。无镜,无镜……好像道士的号, 好像你还是个道士。叫谢无镜,有了姓,就像尘世中的人了。” 他思量片刻,唤她:“李织愉?” 她扁起嘴,觉得生疏:“我娘叫我小荔枝。你知道荔枝吗,南边的一种果子,可金贵了。甜甜的,很好吃。” 他唤她:“李织。” 织愉闻言眨眨眼,认真思索:“好怪啊。”转瞬又笑着依偎在他肩头,“不过你就这么叫吧。” “在这世上,只有你会这么叫我。以后有人叫我李织,我便知道是你。” 此刻,在幽暗的山洞里。 他又唤她:“李织。” 但她仍不回应他。 她分明说过,听人这么唤她,就知道是他了。 为什么不理他,因为他惹她生气了吗? 他轻抚着她的背,向她认错:“是我错了。” 以前他这么说,她总会嗔他:“知道错就好!” 可现在,她还是不回答他。 或许她是睡着了。 谢无镜将她抱起,“这里太冷,不是你该睡的地方。” 他走出山洞,往归一观去。 从山林深处往外走,树木越发稀疏。 天光乍破,暖金的晨曦洒落。 谢无镜走出树林,走到归一观前,询问她:“你先在此歇一歇,待会儿我们下山,好吗?” 她不语。 他低下头看她。 清晨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明晃晃地映照着她脸上发黑的血肉白骨。 一身雪肤,一张漂亮的芙蓉面,都成了被撕咬烂后的面无全非。 谢无镜将她用力抱在怀里。 不让阳光照到她的脸,不让晨曦惊醒他的梦。 他倏然没了力气,跪倒在观门前。喉间一口腥甜上涌,喷出一口血,与她一同倒在了观前。 黑暗侵吞他的意识,山中的晨寒浸透魂魄,仿佛再也不会暖了。 他紧紧抱着她,感受她还在怀中。 好似,这不过还是从前他与她共眠的寻常一日。 第445章 暮时,知州收到京城帝令,上山来寻他,见他睡在观门口,欲叫醒他下山。 然他睁眼,抱起怀中女子。 那女子腐败的模样吓得知州踉跄后退,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知州也曾听闻织愉的美貌,更是与织愉父母交好。 如今见状,不由叹惋。 更加悲叹的是,孙衡要治谢无镜违抗帝令、不告而辞的罪。 但世人皆知,若无谢无镜,何来大禹境内的安稳? 边关战事未平,孙衡却因私心而卸磨杀驴,实在令人心寒。 故而知州阳奉阴违,没有派人捉拿谢无镜。即便被吓到,爬起来扶了扶乌纱帽,也还是叫人护送谢无镜下山,邀他暂住知州府,一路上,将现状讲于他听。 谢无镜抱着织愉,眼神叫人想起黑夜中的冰面,冷而瘆人。也不知有没有将知州的话听进去。 到了知州府,谢无镜还不愿放下织愉。 知州屏退下人:“皇帝派的人马估计很快就会到,到时我可保不了道长。道长该做些准备才是。斯人已逝——” 他话未说完,谢无镜抬眸看他,黑沉沉的眼让他一怔。 谢无镜嗓音嘶哑:“多谢大人提醒,我自有打算。” 他垂眸看向怀中的织愉,气息倏然柔了,将织愉抱进屋里,而后离开。 他去街市买了他需要的药,再回到知州府,将织愉带走。 知州问他可需要备马车。 他道谢拒绝,抱着织愉又上了山。 回到归一观中,谢无镜为她净身换衣,将她安置在冰窖中。 用药粉为她尸体上药,保她尸身不再腐烂。 他同她道:“此地寒冷,劳你受苦。三年内我必回来接你,将你带回我身边。” 她双目轻阖,无言。 谢无镜却好似听到她回答般,叮嘱她:“不要乱跑,等我回来。” 他离开,封上冰窖,骑上马一路往边关去。 边关将士虽未见过他,但都受到过他的传信指导。真当是决胜千里之外,令人敬佩。 他一来便见了陈将军,坦白现状。 孙衡的刚愎自用、不敬先帝,无能却又不听劝导、为私利而不顾大局,早已令陈将军心寒。 陈将军无视京城帝令,请谢无镜为军师。 而谢无镜的本事,不只是做军师。他不仅会排兵布阵,亦能上阵杀敌。 战功传回京城,便是孙衡再想除了谢无镜,在这朝堂不稳的局势下,也只能道一句功过相抵。 他想召回谢无镜,又被朝臣反驳,说边关还需要他。 孙衡政权被架空,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无镜在边疆立功,威名越来越响亮。 短短时间,谢无镜不仅收复失地,还打入狄戎。 他的手段比旁人想象的还要狠绝,两年内便打得狄戎归降大禹,凯旋回京。 百姓夹道欢迎,万般赞颂敬仰。 但当谢无镜骑着战马,一身战甲,威风凛凛地入城。 对上他漆黑双眸的刹那,孙衡就知道,谢无镜不会放过他。 有一瞬间,他想跑。 可他是天子,他能往哪儿跑? 而谢无镜手握重权后便不再顾忌。 什么百姓、名声,都不在他考虑之中。 他以兵变逼宫,登上帝位。 一夕之间从大禹功臣沦为逆贼,民间对他褒贬不一、大禹朝臣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他也毫不在意。 他以雷霆手腕镇压,待局势稳定,亲自回了陵安,将冰窖里的织愉接回来。 那一日,他说他是去接他的发妻。 多日后,京中宫人却看见他抱着一具覆满寒霜的尸体下了马车。 宫人皆悚然,但此事被一部分朝臣压下。 好不容易平息战乱,大禹经受不起连番的风波。 只要谢无镜能理政治国,能强盛大禹。有些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不过,这选择性的忽视,也是有限的。 谢无镜接回织愉后,在宫中大行道术,说是为皇后治病。 同时,又将旧帝孙衡与前国师弟子班若抓入宫中。 每日将二人与一饿狼放入笼中,在后花园里不许旁人靠近,带着皇后观赏饿狼撕咬二人。 二人受伤,便请太医为二人医治。 待伤愈,再丢进笼中,乐此不疲。 班若遭受百般折磨,已难以忍受,只求死得痛快,对谢无镜叫嚣:“她会死,皆是天意,是天要她死!” “我与孙衡原本只是想借她控制你,故而回京前将她带上菩提山,想借地气对她施以魂术。” “你也修道,你必定知晓,凡尘的魂术不过是操控凡身,根本不是真正的控魂之术。但那天在菩提山施以魂术之时,却有天雷逆阵,以至她魂散而亡。” 谢无镜瞳眸一窒。 班若在笼里对他嘲讽:“我知道,你行道术,是察觉到她身上还有一缕魂丝未散,觉得她的魂魄因故还留在人世,想把她找回来是吗?不可能了。其实是她已经魂飞魄散,所以才会有那缕魂丝存在。” “这缕魂丝,本也早该随魂魄一起散了。只不过她死于菩提山,菩提山地气养魂,才残存下来。” “是你为她背道弃修,逆天而行,惹怒了上苍,才致她亡故!” “杀了她的根本不是我,是天,是你!” 第446章 班若如同发狂的野兽对谢无镜嘶吼。 谢无镜耳边却逐渐静了。 他仰头望天。 碧蓝苍穹,晴空万里,红日亮得刺痛他双眼。 他注视着太阳,双目渐充血泛红,世界也泛出血色。 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浓云蔽日,雷云滚滚。 仿佛在回应他执拗的凝视、无声的质问。 班若喊完,冷静下来,心惊胆战地在笼子里等谢无镜发落。 却见谢无镜突然笑了起来,对着天,笑得越发癫狂,双目血红,犹如修罗恶鬼。 有雨滴落下。 谢无镜突然不笑了,并且真的放过了他—— 谢无镜道:“多谢告知。” 而后,叫来侍卫给了他一个痛快。 他错愕一瞬后,仅有的想法便是——终于解脱了。 不过孙衡,没那么容易解脱。 而就是从这一天起,知情的朝臣也越发难以接受谢无镜的行为。 谢无镜不仅施道术,还开始大肆招揽江湖术士。 不管哪门哪派,不管正道邪术,通通招进宫中重用。 好好一个皇宫,变得乌烟瘴气,符咒魂铃随处可见。 从宫外入宫,都能感受到宫中的气息比外界阴森些。 而他还要在宫中建魂楼,要求各地交上所需的奇珍异宝,杀异兽取血。 他动作太大,此事再也压不住。 民间都开始传他早已成了邪魔歪道,再也不是什么半步圣人。 还有人传,这都是为了给那从不露面的皇后治病。那位皇后可真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平定没多久的狄戎又开始趁乱蠢蠢欲动。 各地私下里也兴起了不同教派,称自己才是正统。其实与先前乱党夺权没两样,都是争名夺利。 但谢无镜对此统统视若无睹。 他整日在忙着招魂、找魂、聚魂,查各种道术邪术、山术异术。 歇下来时,大多已经是深夜。 他会急匆匆赶回寝宫,向织愉道歉。而后抱着织愉在后花园里赏花,同她说话,为她沐浴穿衣梳妆。 宫里人换了一批,大多新来的宫人以为皇后真的病重。 一日夜间有人动了引诱帝王的心思,在后花园里等着。 撞见谢无镜,才发现他怀里抱着的皇后,是具半张脸露了白骨的尸体。 而他好像以为她还活着,同她温声絮语。 在浓浓夜色里,诡异得令人颤栗。 终于,没人再受得了谢无镜。 碍于他在政务上找不出错处,一身玄异的本事又令人惧怕,他们不得不请来织愉的爹娘。 李老爷与李夫人自谢无镜登基,便回了陵安。早听闻谢无镜所做所为,却不知他竟做到如此地步。 李夫人入宫,在他下朝的路上等他,心痛得一见他便要打,被李老爷拉住。 李夫人挣扎着、红着眼眶瞪他:“你要发疯,别带着我女儿。别让我女儿和你一起,背负这千古骂名!” “你招什么魂,你真以为你是神仙?你真以为你还能救得了她?你只不过是在让她死后都不安宁!当初我若知道你是这样待她的,我就不会同意把她留给你!” “你把她还给我,把她还给我!我要带她回家,我要让她入土为安,好好去投个胎,不能让你坏了她的功德,害她来世投身畜生道!你把她还给我!” 谢无镜站在原地,任她骂。 他望着天边明晃晃的太阳,眼里却始终照不进光。 他道:“无论她投身何道,我会陪她。” 他抬步走回寝宫。 李夫人一愣,追着要打他。 李老爷抱住李夫人,刚入不惑的男人,已是满面沧桑,对着谢无镜的背影哀求: “你放过她吧。” 谢无镜无言。 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听见了又是作何感想。 只是宫人皆知,那天晚上,他没有再抱着皇后去花园。 他点着灯,抱着她在窗边赏月,枯坐至深夜。 他忽然对她道:“天,是不是冷了?” 然后将窗关上,抱她去休息。 日子还是这么过。 李老爷和李夫人没能要回织愉,被送回了陵安。 那诡异阴森的魂楼,也在年后建成了。 自然,没能招得来她的魂。 正当宫人都在猜,她们这位又疯又能冷静处理政务的皇帝,下一步又要做什么疯事时。 谢无镜突然要将织愉送回陵安安葬。 朝堂民间无不欢喜,他们的帝王终于走出来了! 正是春日,他们开始上谏选秀之事,想让谢无镜多看看别的女子,尽早彻底放下那个早就死了的人。 谢无镜置之不理。 他说了要送织愉回陵安安葬后,就没再处理政务。 准备好一切事宜,上路往陵安去。 他一路走得慢悠悠,坐在马车上带她欣赏沿路风景,三月十八日到达了陵安。 李老爷与李夫人要陪同安葬,被他拒绝。 他独自抱着织愉上山,入了归一观,不许旁人跟随。 听他要回来,知州已命人提前打扫过归一观。 观中与他多年前离开时,没有两样。 谢无镜带织愉去了经堂,拿出经龛里那本《与道眠》,在道祖像前与她同看。 第447章 当看到结局中,小道士还俗,与那位姑娘终成眷属。 他盯着这结局,看了很久很久。 子夜到,他放下书,带着织愉去沐浴、更衣、焚香。 他到院子里,在宽阔的地上,以自身之血融她血肉,画下阵法。 在皎皎明月下,他抱她入阵,点火焚身,完成这最后的仪式。 火焰很暖,好似终于驱散那年那日,在山间找到她的寒意。 他拥着她,轻拍她的背哄她:“等等我,等等我……不要丢下我……等我一起。” 火光明灭,如时间轮转,回到她翻进归一观的那年那天。 天好像亮了。 他好像听见了她的声音: 小道长,我住哪儿? 小道长,你有伤药吗? 小道长,可有衣袍可换? 小道长,哪里可以沐浴? 小道长…… …… 谢无镜。 她突然唤他的名。 他合上眼,看见那日西域暮色里,她站在窗边对他笑。 那天,她给她爹娘写信,说愿意嫁他。 那天,她第一次唤他的名。 他在朦胧中向她走去,她就站在那儿笑着等他。 愿就此长眠,一梦不醒。 便就此长眠,一梦不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4-10 20:00:08~2024-04-11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午后阳光*^o^*】 20瓶;lolo?、黑猫、金身程咬金 10瓶;期限至202212、月兑分贝 6瓶;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5瓶;小宏、白开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53章 [vip] 世世相逢 幻境外。 第一场前世结束。谢世絮在谢无镜清醒前, 将其引入第二场。 他再度施法,引得天雷滚滚。 铭千古以天魔枪为他挡下一记天雷,分外不满:“你帮天道救世, 它怎么还是要劈你?” 谢世絮:“天道无情无思, 它只是冥冥之中运行的理法。我行倒逆天理之术, 令谢无镜重历前世, 自然会引发天雷。” 铭千古不再多言。 他看不见谢无镜正在经历的前世, 继续在一旁等待。 又一轮前世再启。 * 芥子大殿中。 [谢无镜与李织愉共亡于归一观中。 至此, 他们的第一世结束。 注:谢无镜最后布下的阵法是什么?保李织愉仅剩一缕魂丝也能入轮回? 不论如何,织愉如今是个健康的孩子。那一世魂飞魄散,也许因谢无镜的施法, 对她没有太大的影响。] 织愉手指抚过纸上文字。 这一生悲惨的人,当真是她的前世吗? 织愉胸腔有些沉闷,但转念一想: 就算是, 也早八百年前就过去了, 何必为过去的事伤心? 这故事也确实对应了应龙神冢那场梦。 只不过将她引入那场梦的人,大概更希望她是个薄情重利的人。 织愉呼出口浊气,接着往下看。 [第二世: 这个世界,凡灵互通。因而凡尘有鬼怪、也有修士。 李织愉乃是黄粱城中富户二女, 自小受尽娇宠。九岁那年生母去世,父亲娶了继室。 继室不喜李织愉娇纵跋扈。在李织愉十五岁生辰过后,想打发她嫁给娘家侄子。与侄子合谋,在这年过年节之时, 假借李织愉大姐之名,约她出游。 李织愉发现被骗后独自跑走, 因而遭遇邪祟缠身。 李老爷在外经商。三月十九日为李织愉生辰赶回,才发现此事。 他勃然大怒, 上明一观求观主相救,将李织愉送入观中。 在观中小住期间,李织愉遇见了当时还是弟子的谢无镜……] 织愉一愣:这好像是和《道渡鬼魅》对应的故事。 也就是说,这手记所记载的确实是她的前世。并且是真正的原版。 她继续往下看。 故事中,她仍与谢无镜生情、遇劫,在十九岁惨死。 而这一世谢无镜在她死后,也再度入歧途,大行邪术,试图将她复活。 但与上一世不同的是,这一世谢无镜有个观主师父。 对于谢无镜当年为与李织愉厮守背离道门,观主不曾责备。 如今听闻谢无镜堕入邪道,他亲自前去规劝。 他与谢无镜论道七日,也不曾动摇谢无镜的想法。 他无奈放弃,同谢无镜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邪魔歪道,终究害人害己。你愿一人承担一切罪业,可你是为她而行违逆天理之法,天道又怎会饶恕她呢?” “若真想复活她,何不寻仙问药,济世救人,为她多积攒功德。天下之大,未必没有起死回生之药。一心行善,未必不能感动上苍。” 观主重重叹息,离去。 谢无镜抱着她的尸体静思良久,从此背上她,踏上了寻仙问药、济世救人的路。 他背着她踏遍千山万水,逢庙必奉上香火,逢观必静修道业,逢难者必救助…… 他比世上任何人都要虔诚,就这样寻了一辈子的复生之法,做了一辈子的善事。 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对复生她抱有希望。只盼这一世的修行,能换她来世投身富贵安康。 第448章 行将就木之时,他将她背至一处风水宝地安葬。他亦陪同她一起,在墓坑中长眠。 只盼来世,还能相遇。 …… 织愉轻抚书页上的字,笑了下,心道: 遇了遇了,这本册子还有好厚呢。 大概从那一世开始,便世世相遇了吧。 那些批命的注词,她无心再看,也不需要再看。 她继续往后翻。 [第三世: 李织愉乃铎城太守次女……] * 桑泽仙府内。 将谢无镜从刚刚结束的第二世幻境里,引向第三世幻境时,谢世絮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眉头也渐渐蹙起。 一旁的铭千古问:“怎么了?” 谢世絮不语,直至成功将谢无镜引入第三世幻境。他紧绷的身子终于稍微放松:“谢无镜恐怕要醒了。” 铭千古错愕:“不是吧,这么快?你不是说谢无镜与李织愉有二十八世?他现在醒,岂不是代表你的谈判失败了?” “未必。” 谢世絮道,“这些前世,本就存在于众生一世世积累的命数里。普通人很难想起,但谢无镜的神魂与我等不同,他将成圣,才会被天脉选中要他殉道救世。如今以幻境勾动前世,或将让他自己回想起些前尘。” 铭千古:“也就是说,谈判依旧顺利。” 谢世絮:“未必。” 铭千古瞪眼:“怎么又是未必!” 谢世絮:“结果,得等他从幻境中出来才能知晓。” 谈话间,第三世已了。 这速度比先前两世快得多。 谢世絮神情变得凝重,再度施术将谢无镜引入第四世。 * 织愉将第三世看完了。 还是一样的路数,她与谢无镜相遇,成亲,然后惨死。 谢无镜自第二世后,便每世都开始为了将她复活,走遍天涯海角,行善修行。 而写这本手记的人,注辞越来越少,字迹越发癫狂,透出几分歇斯底里。以至织愉看得也越发吃力。 不过织愉现在很闲,可以慢慢看。 注辞从第四世时没了。 织愉慢悠悠地翻阅着自己的前世。 看到后来,不用看结局,她也能猜到自己的下场。 不过她还是很乐此不疲地读着她与谢无镜一世又一世的相识,一世又一世的相处、成亲…… 每一世,她都是这样的脾气。 每一世,谢无镜的脾气也都那么怪。 但每一世与他的相识相处,都让她仿佛真的在过未知而全新的一天。 仿佛这些被她忘却的日子,在她看册子的过程中,又重新经历了一遍。 读到后来,她不太想看她死后的剧情了。 她已经确定谢无镜在她不在后,将会如何度过余生。 虽然都是前世,但她还是会心疼。 不过,她还是看了。 毕竟,那些他虔诚追寻的生生世世,是为了她。 那时候,她已经死了,不能陪在他身边。 可现在,她还活着。 她想,看过了,就当是她已经陪他度过了那一世又一世的年年岁岁,走过了他走了一遍又一遍的尘世吧。 在这些前世里,她也看到了钟莹写的《与道眠》的原版。 与她和谢无镜谈起《与道眠》剧情那夜时做的梦一模一样。 她还看到了她看过的其他话本的影子,不过那大概都是巧合。 谢无镜也不是生生世世都是道士,不过他生生世世都与道有缘就是了。 但她还是觉得有点荒唐: 有一世她和谢无镜的相逢相处,竟然与她看过的第一本春情图册话本《江南春》相似。 只不过与他成亲后,她的命运又回归到了一成不变的路数上。 不过这些不一般的前世相处,有时还是会让她脸热,不由想起她看过的话本里的那些图册。 虽然,谢无镜从来没有像那些话本男主一样重欲。他仍清心寡欲,只是纯粹的步步紧逼。 册子越翻越薄,织愉心生不舍。 明明一开始,她还觉得她和谢无镜怎么一起度过了那么多世,这也太难翻阅了。 可现在,她竟嫌自己的前世太少。 [第二十八世] 织愉看到这一世,摩挲了下最后几张书页,深吸口气,接着往下看。 [李织愉出生乡野,自小生得娇美可人。 不仅爹娘宠爱至极,村中老少对她也是极为疼爱,养得她成了娇惯脾气。 她父亲是秀才,也是村中唯一的教书先生,处处都好,唯独愚孝。 九岁时,她母亲意外去世,自此家中一切由从李老娘打理,李织愉因而在家中颇受委屈。 但李织愉不是受了委屈会忍气吞声的人。 故而李家从此鸡犬不宁,李老娘也厌极了她。 十五岁这年,她及笄,李老娘盘算着将她嫁于镇上贾老爷做妾。 但李织愉已与村中一姓萧的童生定亲。 李老娘便与嫁于镇上屠户的女儿谋划,设计在这年年节时,让李织愉被人撞见同贾老爷纠缠,坏了她的名声。 萧童生家因此执意退亲。 李秀才最重名节,不得不与贾老爷商议来年将织愉嫁入贾府做贵妾,日后可抬平妻。 第449章 他自以为已为女儿争取,却将李织愉气得半死。 她偷偷攒了银子,待过十六生辰,便收拾东西跑路。 萧童生对她一往情深,与她一起离开。 李织愉与萧童生自幼青梅竹马,又早早定了亲,多少有些情意。 二人约好待寻了地方安定下来,便成亲。 然而在路上,李织愉与萧童生一起,救了因查私盐案被暗杀的大魏太子谢无镜……] 这之后便是一番阴差阳错的纠葛。 织愉瞧这故事,竟有点像她之前看过的《春杏娇》。 那是一本强取豪夺的话本,她看得很是沉迷。 现在看到相似的事情发生在前世的她身上,她却有点想笑。 不过谢无镜可比《春杏娇》的男主冷静得多,手腕也高明得多。 他在暗里不声不响地解决了萧童生,萧童生惭愧地知难而退,并让她心甘情愿、名正言顺地嫁给了他。 只是成亲后快乐没多久,就又到了她回归命途,惨死的时候。 这一次,她死前发现了他在萧童生一事上动的手脚。二人未能把话说开,她便没了性命。 在她死后,谢无镜亦再度为她寻复生之法,为她行善,让天下人为她供奉。 只是那未能说开的事 、她死前的怒容,如慢性之毒附着在他心上。 每每抱着她尸体的时候,他总是在对她说对不起。 而这一世,不知是累世的因果终于感动了上苍,还是天下人的香火所致。 他死前一刻明悟前尘旧事,等着来世再与她重逢时,竟见她还魂。 她睁开眼,还如故去前那般娇妍明丽。 她不在的这几十年,好似不曾存在过。 时空与过去接轨,仿佛回到了她还活着的时候。 可他已是白发苍苍。 谢无镜第一次在最后的时光松开了抱她的手,转过脸去。 她却抬起手,轻抚他面容,要他转过脸来。 她启唇。 未等她开口,他便将当年萧童生之事同她说清楚。 有些事他确实做过,她可以骂。 他已能想到她会怎样生气地喊他“谢无镜”。 她却笑了下,“是个帅老头呢。” 谢无镜神情微滞。 她喃喃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谢无镜,你痛吗?自焚的时候,痛吗?在墓里活着陪我一起离开,痛吗?” “一次又一次,一世又一世,痛吗?我觉得,好痛,我好痛……” “谢无镜,你累不累呀?” “我累了。” 他望着她的眼神显出几分无措,嘴唇颤了颤,只道出一声:“对不起。” 他没说,是我错。 他始终不认,不放手是错。 她笑了声,用娇莺般明快的声音,轻快地道:“那就这样吧。” “谢无镜,下一世,不要再来找我了,好不好?” * 她在他怀中别过脸,声音突然哑了下去。 有水滴落在他的手上,像那一世自焚的火一样烫。 谢无镜手颤了下,“不。” 他强迫她转过脸。 然而她的脸和身躯,都若流沙在他怀中消逝。 她合上眼,不再看他。 谢无镜将她按在怀中,用力得将她揉进自己身体,“不,你等我,等我一起,不要丢下我……你不能,你不能!” 她不回应,只是若泡影般崩塌。 在这场幻境里,他仍不放手。 他知是幻境,仍绝不放手。 幻境外。 谢世絮眉头紧皱,大滴大滴的汗从鬓角滚落。 他灌输在谢无镜身上的神力越发强悍,却仍挡不住谢无镜周身气息的狂躁,犹如凶兽将要从深海中破浪而出。 铭千古紧张地问:“怎么了?” 谢世絮声音变得气喘:“他要醒了。” 铭千古惊怔:“这不是才第四世吗!” 谢世絮:“我同你说过,谢无镜在第二世就有忆起前尘的迹象。虽我只引导他入了四个幻境,但他的神魂已重历前尘过往。” 铭千古松了口气:“那这是不是代表,你的谈判仍算是成功了一半?” 未等谢世絮回答,谢无镜周身一股骇人气息猛然震荡,将谢世絮与铭千古同时震飞。 铭千古与谢世絮猝不及防,跃身至无尘院墙根,撞在墙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铭千古惊愕抬头,就见谢无镜睁开了眼。 他直勾勾地盯着房中,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那房中人,未等站稳便直往房中去。 他紊乱的气息、泛出血红的眼底、急快的步伐,都在说明这场谈判,效果并不理想。 他仍是不愿舍下李织愉去殉道。 甚至他出幻境的第一反应,是要立刻去确认李织愉的存在。 谢世絮唤他:“谢无镜,二十八世前尘,还不能让你清醒吗?你是早就被天脉选中的人,你是在二十八世前就该飞升、为救世而做准备的人。” “若你执迷不悟,纵使你神通广大,界内方外再无敌手,你也救不回她。你的强求,绝无可能——” 他话未说完,喉间一紧。 谢无镜抬手,隔空掐住了他的脖颈。 铭千古顿时蓄势待战。 但谢世絮毫不反抗,凝视着谢无镜:“你难道没发现吗?李织愉命数有异。” 第450章 “三千界内,不会有人生生世世都重复着相同的命运。但她是这般,也只有她是这般。”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谢世絮的声音,冰冷地回荡在天地间。 “因为她早已魂飞魄散。” 天地间,突然无声。 云静、风止。 谢无镜掐着他,没有继续用力,也没有说话。 他眼底越发红,红得像要渗出血来。 谢世絮望着他,眸中的怜悯,如刀般锋利残忍: “谢无镜,你怎会不知?魂飞魄散,便是彻底消散于世。” “当她魂飞魄散的那刻起,三千界里、天脉之上、六道轮回中,便再无她的名姓。她的存在被抹去了,自然也就没了命数。” “你用自己的魂魄与她共生,带她转世,所以她才会生生世世与你相遇。可她对于这世间而言,已经是不存在的人。她只能存在于你在的世界,只能一世又一世、一次又一次,重复她魂飞魄散那一世的命运。” “谢无镜,你真的觉得,你救回她了吗?” “你有没有想过,如此轮回,她痛不痛苦?” ——我累了。 ——谢无镜,下一世,不要再来找我了,好不好? 她的声音,倏然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谢无镜眼睫颤了颤,望向屋内。 黎明至,天光乍破,曦光洒落房中。 透过窗,他看见帘幔间,她倚靠在榻上等他回去的朦胧身影。 她突然变得好远。 那道窗,那道帘,那个坐在晨曦中的人,好像突然成了永远无法触碰到的一场梦。 谢无镜身形晃了晃,猛然喷出一大口血,最后一缕黑发在晨风间染上霜雪,成了苍凉的白。 天亮了,梦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前文中提到的很多织愉看的话本故事,都是与织愉和谢无镜前世相似设定的故事。 (只是相似设定,并不是完全和他们前世一样,相当于改编自他们的前世。 就像钟莹写的两个故事那样,只是改编。) 可以看作小彩蛋吧。 因为没法儿把他们的二十八世全部列出来,所以想了解他们前世的宝贝们,可以留意一下那些话本故事,结合设定脑补一下什么的~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老子《道德经·第七十九章》 感谢在2024-04-11 20:00:08~2024-04-12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mom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手磨咖啡现磨 40瓶;取个好听的名字 34瓶;阿曼 20瓶;yhduyeh、橘子、黑猫、穷的荡气回肠 10瓶;今天也不当嘤嘤怪 9瓶;期限至202212 6瓶;白开水、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5瓶;溪尘 4瓶;爆浆鱼丸的酱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54章 [vip] 不是女配 “谢无镜, 倘若现在,我请你殉道。不是为了苍生,而是为了李织愉, 你会愿意吗?” 谢世絮早已被放开。 谢无镜转眸看向他, 一双黝黑的眼瞳在白发翻飞间泛出血色, 触目惊心。 谢世絮:“天道至公, 不会为了一人改动理法。但如果你殉道, 以己身掌控天脉, 你就可以将李织愉的名字重新刻于六道轮回之中。从此她就能拥有完整的命数、完整的人生。” 谢无镜瞳眸颤动。仿若亘古不化的坚冰,在这一刻开始消融。 谢世絮步步走近谢无镜。 “以你神魂,换她拥有完整的命数。生生世世, 长命百岁,顺遂安康。” “你,愿意吗?” 天光越发亮, 晨露湿寒。 谢无镜望向屋中帘幔内的倩影, 不语。 谢世絮:“你也并非一定会融于天脉。待你飞升成圣殉道后,会进入天脉玄境。天脉圣锁会将你困在那里,直至天脉修复。” “倘若待修复后,你并没有融于天脉……”谢无镜顿了顿, 道,“也许在她未来的某一世,你与她还可以有一面之缘。” 风拂无尘院,吹落菩提叶。 谢无镜沉默良久, 问:“只有一面之缘?” 六个字,已代表他对于殉道与否的回答。 这一瞬间, 谢世絮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他与天道,竟然在拿一个女子来威胁谢无镜牺牲, 救他此刻最厌恶的尘世。 但万般情绪未等涌起,便被神性化解。 这便是神,哭不能哭,痛不能痛,只有满心的空荡。 谢世絮:“我给你的应龙传承中,有关飞升后自会忘情之事是真。倘若你能掌控天脉,天道如何无情,你便是那般。” “或许等到你走出天脉玄境的时候,连那一面之缘,你也不会想有。” 说罢,谢世絮像是为了找补什么,立刻道:“不过,我答应过李织愉,待她助你飞升,她就会拥有完美的命数,生生世世荣华富贵、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她会很幸福,你……不用担心。” 言罢,谢世絮不由自问: 李织愉生生世世荣华无忧了,那谢无镜呢? 待谢无镜忍过上千年甚至上万年被天脉圣锁贯穿神魂、夺取魂力的痛苦。 他还要再忍受永远不会结束的孤寂。 第451章 但谢无镜不在意。 他道:“如此便好。” 谢世絮低声继续道:“先前答应你会放李织愉回来,我不会食言。但要等你殉道之后。” 不待谢无镜开口,谢世絮为自己解释:“我这是为了确保,你不会反悔。” 谢无镜:“倘若我反悔,你会让她再一次魂飞魄散,是吗?” 他淡漠的话语中,携着无尽的讽刺。 这一次,换谢世絮沉默。 谢无镜抬步向房中走,“待我离开,她的囚龙之毒该如何解?” 谢世絮:“她是你的情劫,你过不去,又和她结了共生契,只能亲手杀她。斩缘斩契,以渡此劫。” 所以谢世絮要在谢无镜殉道后再放出李织愉的魂魄,也是为了免她受杀身之苦。 谢无镜在长廊下停步,“我问你如何解。” 谢世絮愣了下。 她会死,执意问解法,又有什么用呢? 但谢世絮还是回答:“传承中的解法是对的,缺失的龙淫藿根,还在大梁皇宫。取回龙淫藿根,便可解。” 谢无镜:“当初我审问过大梁皇后,没有。她不可能隐瞒。” 谢世絮:“因为大梁皇后不了解内情。” “当初龙淫藿种子与毒方,都被埋在一名医女坟中。后来医女家族后人移居他乡,为她迁坟,将龙淫藿种子与毒方一同挖出。” “这种子与毒方,一直由其族中后人做家传之宝保管。直到李织愉母亲沈盈秋出现。她为了保护李织愉,大肆招揽能人异士,搜刮天下异宝。阴差阳错将龙淫藿种子与毒方、连同当年神界遗留在凡界的神植全部收进了宫中。” “沈盈秋将毒方交由大梁宫中丹师炼制。她去世后,丹师投靠皇后,这些东西便落到了皇后手上。” “但沈盈秋为提防有人背叛,一直将丹师与养药草的师傅分开,不允许他们接触。而丹师在皇后给李织愉下了药之后,也被皇后灭了口。” “线索在这里断了,沈盈秋也已死,而你那时还不知道龙淫藿。以至龙淫藿一直就在大梁后宫,却无人知晓。” 谢无镜倏然轻笑一声,满腔荒唐。 他察觉到什么,道:“凡界留下的仅是龙淫藿种子。种子需有龙族龙气才能生长,凡人帝王的龙气乃人皇获得天道之力,和龙族龙气不同,并不会使龙淫藿生长。” “让龙淫藿长出来的人……是我吗?” 无尘院再度静了。 谢世絮点头,沉默须臾,叹道:“你还记得,你在凡界的五岁那年,有人要收养你,却又突然追杀你吗?” “这人,是李织愉的母亲沈盈秋。” * 织愉看完了第二十八世。 看到她叫谢无镜不要再来找她,内心很是理解——他一世又一世的追寻,实在太苦,太苦了。 她整理了下心绪,继续往后看。 下一页竟不是第二十九世,而是一封黏在册页上的长信。 信上字字句句,都是她母妃的笔迹。 织愉讶异地定睛细看,猛然一怔。 这是一封母妃写给她的信。 [小荔枝亲启: 我的孩子,你现在过得好吗? 你是否遇到了谢无镜?他是否如我所记下的生生世世般真心待你? 在看到这封信的这一年,你又是什么年纪呢? 或许你很疑惑,为何我在久远前就知道,你会与一个叫谢无镜的人相遇。 在告诉你答案之前,我要先告诉你——我一直向你诉说的故乡,其实是一个与此界全然不同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我曾读过一本话本。 话本中的主角乃半步圣人,因最后一关情劫难渡而无法飞升。生生世世承受情劫之苦,生生世世为复生亡故的妻子而奔走。 你看到这里,应该已经猜到: 这位书中主角,就是谢无镜。 而他生生世世的亡妻,叫李织愉。 你应该会很疑惑,为何我明知道他们的故事,却仍为你取名李织愉。 事实很可笑。那是因为,在看那本话本时,我年纪还很小,还在上学。 而来到这个世界后,我已经离开学堂很久。 ——我忘了。 我忘了我看过那本话本,忘了谢无镜,更忘了李织愉。 在我读那本话本的时候,李织愉只是一个让主角走遍万水千山的原因。 她的出现、她与谢无镜的故事,在长达千万字的故事里,是被所有人忽略不计的。 而我,也是所有人中的一员。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李织愉会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会成为我的女儿。 李织愉这三个字,由我在这一世重新赋予她。而我还会为想出了这样的名字而暗自欣喜。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我过得不算开心。 在你出生之前,我身边唯二亲近的人,除了你父皇,就只有同样阴差阳错落入这个世界的、你的莫姑姑。 但在你出生后,每每唤起你的名,我都觉得你为我编织了快乐,你是我甜到心坎里的小荔枝。 这样的快乐,持续到你三岁这年,你莫姑姑从宫外为我带来一本叫做《与道眠》的话本。 话本里熟悉的故事,让我回想起谢无镜,回想起那个身为谢无镜亡妻的李织愉。 第452章 起先我并没有因为这,就认为你就是那个世世惨死的李织愉。 我只是因为这个故事,开始怀念我的故乡。 直到我同你莫姑姑聊起,我曾看过一本故事情节与这相似的话本,话本主角名叫谢无镜。 你莫姑姑告诉我,在上界的灵云界,有一位仙尊,名叫谢无镜。 她描述的那个谢无镜,性情样貌都与我看过的话本极为相似。被我遗忘了的有关谢无镜与你的故事,也在我脑海里渐渐变得清晰。 我这时终于慌神,连夜去查看睡梦中的你。发现谢无镜夫人生生世世右胸口上都会有的红痣,你也有。 但这并不足以导致我陷入后来的癫狂。 我那时只是担惊受怕地想,也许这一切都是巧合。不过我得尽早做好为你逆天改命的准备。 话本里不都是这样的吗? 提前预知了情节,就可以为想要保护的那个人改命。 我大肆招揽天下能人异士,搜刮天下异宝。 看着这些宝贝与人才都在为我的宝贝荔枝待命,我渐渐也就安下心来了。 可后来,我招揽的异士之一云微道长,在为我办事的过程中险些遇难,被一四岁孩童所救。 那孩童运道加身,神魂显圣,绝非凡人。我动了心思,想让他也成为保护我的小荔枝的一员。 我想,这样的人伴着我的小荔枝一起成长,也许就可以断绝她与谢无镜的相逢。 于是我派人将他接来京城,寻了个日子,带着你准备去见他。 然而在你见到他之前,你莫姑姑先见到了他。 她急忙跑回来告诉我,虽不知为何他会沦落到此,但他就是谢无镜。 我不敢置信,就在这时,为我培育神药的师傅也跑来告诉我: 先前有几颗来自神界的种子,无论如何都种不出。可那孩子无意间被带到培育药植的院子里之后,种子竟生长出来了。 问世间,还有谁能有这样的本事? 除了仙尊谢无镜,再无他人。 我不得不信了他的身份,信了你就是那个李织愉,立刻带你返回宫中。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整日烦心,那段时间对你也没耐性。 你莫姑姑与我一同落入凡界,自来时便与我相识,也曾一同遭遇危险。 她见不得我如此,向我坦言,其实她是来自魔界的人。 她与谢无镜,天生对立。按她的思维来说,若她遇到这样的机会,一定会杀了谢无镜,从根本上抹去你与他相逢的可能。 也许这样,你以后也不会再早亡。 我知道,她并不是要唆使我杀了她的敌人,而是在给我提改命的方向。 她不想日后我知晓她的身份,会觉得她在利用我,所以向我坦白身份。 而我,也在听到这个建议后,动摇了。 那年三月十九后,你满四岁了。 我看着你在生辰宴上无忧无虑的快乐模样,终于狠下心来: 我要杀了谢无镜。 杀掉这个我曾在青春时期喜欢的角色,为了你,我的宝贝荔枝,我愿意背负这样的罪业。 让你莫姑姑去下手,是最好的选择。 但你莫姑姑不愿意。她在听闻我向她详细叙述的你与谢无镜的前世后,有所迟疑。 她不觉得让你此生失去谢无镜,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 可箭已在弦上,我决心已下。 我派人去杀谢无镜。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派去的人全部任务失败,还被谢无镜逃得不见踪影。 我暗里派人继续追查他的下落,心中一日日受着煎熬。 可能你无法想象,在我的世界,人人的生命都一样宝贵,即便是上位者,也不能轻易剥夺他人的生命。 更何况,这一年,谢无镜也不过是一个只比你大半岁的孩子。 我能明显感觉到我的精神状态在这等待追杀谢无镜的过程中,越发糟糕。 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云微道长找上门来,说虽不知谢无镜如何得罪了我,但那孩子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要杀他的救命恩人,他无法坐视不理。他愿一命换一命。 他告诉我谢无镜就在他的道观中,然后自戕了。 当一条人命真的压在我身上,那份沉重,彻底击垮了我。 那夜我去了见微观,去见谢无镜。 我远远地看到了他,他真是个漂亮的孩子,比我青春时期想象的模样还要好看。 他小小一个人,有些茫然地坐在月夜下,或许是在想为何有人要追杀他。 就像你一样惹人心疼。 我终究下不去手,也没有上前见他。 离开见微观的一路上,我都在不断回想我的故乡,回想我看那本《谢无镜》的青春时期,回想那本故事里你与谢无镜的点点滴滴。 我突然意识到,你早亡的命运并非谢无镜造成。 这让我的心更为惶恐,好像一直以来我做的事,就只是我的恣意妄行,而非真正在拯救你。我还因此害死了一条人命。 我回宫后立刻与你莫姑姑商量。 你莫姑姑说,她不清楚你与谢无镜具体的事情,所以她无法判断。 让她产生迟疑的是,谢无镜在第一世所制阵法,对你来说究竟有何影响,只是带你入轮回吗? 第453章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好像一下子成了这世上最无知无能的人。 我连夜将我所记得的你的前世全部写下。 将前世写得尽可能完整,已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你莫姑姑看了之后,对我说,让他们顺其自然地相逢吧。 可我突然就无法接受了。 当我记下你的前世,写下你所遭受的磨难时,那每一个字,都在让我的心滴血。 那一刻,我想到了死。 倘若我与你也像谢无镜同你的前世那般,一起死后就能一起轮回。是不是我带你一起死,你就能和我一起回到我的世界,从此彻底摆脱这早亡的宿命? 于是,在你四岁那年,我要杀你。 我向你动了手,给你留下了无法抹去的噩梦。 虽然在我冷静下来、你重新回到我身边后,你还是像从前那样可爱黏人。 可你再也不叫我娘亲了。 我的心很痛,却无能为力。 我想,这就是对我所犯之错的惩罚吧——我的余生,都将在你一声声母妃中反省。 我突然发现,现实原来是如此的无力。关于如何教导你,我的心里也终于有了决定。 或许你那时候还小,没有留意过,我一直在向你灌输我故乡的事迹,我故乡的价值观。 我认为那是先进于这个世界的。 我至今也仍旧认为,那些观念比这个世界的一些思想要优秀得多。 可是,我与你现在都生活在这个时代。 从我来到这个世界起,这世界局限落后的制度与观念,无时无刻不在冲击我的精神世界。 我在这世界始终没有归属感,因而时常感到迷茫痛苦。 我在反抗,可我反抗不了一个时代。 这个世界的人不是傻子。为了利益、为了巩固权位,他们的心计,远远不是我能比得上的。包括你父皇,也是如此。 而我只是一个连看过的故事都会忘记的人。 你诞生于这个世界,你已经有了既定的命运,你仍是一张白纸。 我真的要在你这张白纸上,涂抹上与我相同的痛苦吗? 我真的要在你既定的命运里,让我也成为你的痛苦之一吗? 我想还是算了,顺其自然吧。 我不再刻意教导你,我想让你在有限的生命里,能尽可能地快乐开心,无忧无虑。 不过我可能还是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你,让你时常在面对这时代的观念时产生了迷茫。渐渐的,你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亲近你的父皇。 在帝王家,不讨好为父的皇帝,是件很可怕的事。 好在你还有我,我还能护着你。 可我又能护你多久呢? 大概,只能护到这一年了。 写下这封信时,我已缠绵病榻。 今年你九岁,我将会离开你。从今以后,你的路要自己走了。 我将有关你前世的手记与这封信放在渡方宫中,而不是直接交给你。 因为我不知道,提前知道未来,对你来说是不是好事。 我只能像教导你那般,让一切随缘。 这封信,也许你会很快看到,也许你要等很久之后才会看到。 也许,你这辈子都不会看到…… 这九年的相处,让你对于我来说,已不是那个在书中被定好命运、一生用寥寥文字便可写尽的李织愉。 你是有血有肉的、鲜活的李织愉。 李织愉从来不是女配,她是谢无镜唯一的女主。 成为你这一世的母亲,虽有很多彷徨,却是我来到这世界后最快乐的事。 如果看到这封信时,你还没有遇到谢无镜。 那么李织愉,我祝福你和谢无镜,都能摆脱命运,长命百岁,幸福安康。 不用为我的离去而难过,我的小荔枝、娘亲的女儿。 我将回到我自己的世界,做回我父母的女儿。 与你的相识,我会永远铭记在心。] 织愉望着最后一行字,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谢无镜幼时遭遇的追杀,是因她而起。 原来四岁那年母妃想要杀她,也是为了她。 织愉摩挲着沈盈秋的笔迹,轻声唤道:“娘亲。” “娘亲不用再为我难过,我即将改命了。我与谢无镜,都会有各自的幸福。娘亲祝福我,我亦祝福娘亲,在你的故乡,能够幸福安康。” 织愉知道,这番话不会传达到沈盈秋的耳朵里。 但既然上苍会因她的不敬而警示,未必不会因为她的心意,而给沈盈秋些许祝愿。 毕竟,她可是要助谢无镜飞升的人。 * “……事情便是这般。” 谢世絮将沈盈秋的事情说清。 铭千古怔然出神。 谢无镜沉默良久,拂袖入屋。 他扶织愉睡在床上,帮她揉按她僵了很久的身躯,好似并不受这些前因后果的影响。 铭千古在屋外低声问谢世絮:“所以,第一世李织愉会魂飞魄散,究竟是不是天道出手……” 谢世絮答:“是。” 铭千古瞳眸一窒,心陡然一悬,望向屋内,生怕谢无镜听见。 谢无镜:“他知道。为助他渡过情劫,天道降下了一道本不该有的天雷,害得李织愉魂飞魄散。” 第454章 谢世絮望着屋内的谢无镜道:“我原以为,只要李织愉与谢无镜断情,他们的结局就会很幸福。” “谢无镜不用在最想与李织愉长相厮守的时候杀了她。他会一心大道,顺理成章地飞升成圣救世。这于修道者而言,是无上的荣耀与机遇。” “李织愉作为一介凡人,能因此拥有生生世世荣华富贵、顺遂无忧的命格。这也是所有凡人梦寐以求的。” “只要他们断情,他们都能获得世人最想要的东西。” “只要,他们断情……” 他计划得很好,却唯独忘了考虑,倘若谢无镜无论如何也不愿放下李织愉,会是怎样的结局。 是他自以为是。 连谢无镜每一次要用数百甚至数千年换来的三年厮守,也被他毁了。 谢无镜置若罔闻。安顿好织愉,轻抚她的脸,温声哄她:“等我回来。” 他起身往尧光仙府外去。 谢世絮没有阻拦。 他知道,只要织愉还在,谢无镜永远不会走远。 作者有话要说: 对囚龙是怎么被织愉服下的做个梳理和额外的剧情补充: 谢世絮与铭千古是敌也是好友(神族时期神与魔并非绝对对立)。他委托铭千古的徒弟毒魔闻人虹创造了囚龙之毒。 他这时候其实还没想好究竟要不要对一个凡人女子用这样的毒,只是有了这样的计划。 但铭千古这时候爱上了一名凡界医女,为讨好医女向闻人虹讨毒去给医女研究。 结果医女没能和铭千古成亲便早亡,闻人虹过意不去,给了铭千古毒方与毒方关键——龙淫藿种子,给医女做陪葬。 后来医女族中后人迁坟发现毒方,当作传家宝保存下来。 多年后,沈盈秋穿越到此界,带动的空间裂隙导致莫姑姑从魔界跌入凡界。 (莫姑姑就是战云霄的母亲,战云霄最初对织愉这个凡人感兴趣,就如战不癫所言,有他母亲的一些缘故。) 钟莹发现后趁空间裂隙还没关闭,下凡追杀沈盈秋,不想让织愉出生。 钟莹的追杀,导致沈盈秋在莫姑姑的保护下,结识了皇帝,嫁给了皇帝。 (这也是沈盈秋信中说的她和莫姑姑一同遭遇危险。) 因皇帝有天道护身,钟莹因此杀不了沈盈秋只得放弃,开始专注利用天命盟布局。 而追杀沈盈秋期间,钟莹写着《与道眠》的手记不慎掉落凡界。虽在回灵云界前被找回,但已被人记下,拿去印刷卖钱了。 (这也导致《与道眠》这个故事在凡界流传,被沈盈秋和织愉看到。) (以及这个钟莹追杀沈盈秋的剧情,原本打算在146章钟莹刺杀织愉那段放出的。 由于初版本写出来的时候,觉得专门用一长段解释这个剧情点会很冗长,于是删减了。 但在144章的时候,保留了钟莹说织愉“本该死的”。 第146章又表明钟莹知道织愉应该十九岁而亡,这和144章“本该死的”不是矛盾。而是她曾经追杀过沈盈秋,在她看来织愉在最初和沈盈秋一起死掉就好了。 以及钟莹之所以知道追杀沈盈秋,就是因为织愉命数不全,只能由特殊的人将她生下。 而沈盈秋来自异界,就是特殊之人。) (额外补充一点,前文有提到过一个《为南柯》的故事。 那其实是谢无镜在轮回后,在没有特殊之人能生下织愉的世界里,他独自一人过了一辈子的一世。下下章就会提到,织愉没能转世的一世世里,谢无镜都是那般熬过去的。) 之后谢无镜大战遭暗算,落入凡界历劫。 一段时间后,织愉出生。 三年多后,沈盈秋阴差阳错读到《与道眠》,在莫姑姑的提醒下,回想起曾经在自己世界看过的《谢无镜》。因而逐渐怀疑织愉就是书中谢无镜早亡的妻子。 沈盈秋想要保护织愉,于是大肆搜刮秘宝秘药。医女家传承的药方和种子因此落入她手中,被放在专门放置宝贝的院落培育。 后来沈盈秋又为给织愉改命,在不知谢无镜身份的情况下将谢无镜带来住到院子里,因而让谢无镜的龙气沾染了龙淫藿种子,导致龙淫藿生长,成功培育出了龙淫藿。 结合沈盈秋搜集来的各种神物宝藏,制成了囚龙。 沈盈秋死后,皇后接手沈盈秋留下的东西,在织愉出嫁前给织愉下了毒。 皇后本意没想害死织愉,甚至皇后可以说是动了一丝善念。 (善念的原因就是前文织愉提到过好几次的,母妃教导她的那些与这个世界以及后宫格格不入的观念。 这导致织愉将矛头对准了皇帝,在最得宠娇纵的时候,也没有欺负其他兄弟姊妹与妃嫔,而是遇到事先质问父皇。 这也是她明明很会撒娇,沈盈秋却说她不亲近皇帝的原因。 初版本我全文存稿时,谢无镜去取药的剧情本来是有一整章的,那一整章会有谢无镜与皇帝的交谈。 取药剧情里也会提到皇帝想让织愉当皇储,为她取“丹屏”这个特殊含义封号,却又放弃的来龙去脉,以及当年皇后与织愉发生过的事、为何对织愉有一丝不忍,织愉在出嫁前发生的事——第109章织愉提到在凡界不受宠后的时期有宫女来给她包扎手伤,就是对应这件出嫁前的事。 第455章 但是因为这样会导致一整章都在写凡界的各种纠葛上,会打断我想要的感觉……所以我还是选择将一整章删减了,取药剧情会一笔带过。) 总之,因为这点善念,皇后不忍心要织愉的命,才选择了这“独特的春·药”,而不是致命毒药喂给织愉。 她想的是织愉如果成了一个荡·妇,那么织愉和亲成为北戎王后也翻不出风浪。而有强盛的大梁撑腰,北戎王就算不喜织愉也不会伤她性命。 这时谢世絮其实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给织愉下毒,但织愉已经中毒了。 从始至终,谢世絮其实都没真的决定去毒织愉。 天道在这其中也只是开了一道裂隙,以《谢无镜》这本书为媒介将沈盈秋引来,以防没这个世界没有特殊之人能生下织愉让谢无镜渡劫,没有故意安排织愉去中囚龙。 其他人更是根本不知道囚龙是什么。 但因为织愉第一世的命数,就是与谢无镜产生牵扯、谢无镜为她受牵制。 而这一世,囚龙就是她和谢无镜的牵扯、也是谢无镜因她而受的牵制。 所以她还是中了囚龙。 这些剧情补充应该算是加深故事的,就算不了解也不会影响正常看文~ 再额外补充两点—— 一 【谢无镜出生在灵云界也是被天道引来的。 所以他出生就拿了天脉孕育的应龙一族身份,配以他的圣魂,再加上天脉之力凝结而成的鬼神不知。 如此只要他渡过情劫,立刻就能投身天脉救世。 而在引谢无镜来之前,天道除了第一次插手之后,其实一直是在等待谢无镜渡节,没有再插手。 但是仙族导致天脉破碎加速,让此界实在没有时间再等了。 而文中没有具体提到的放仙族进来的神族叛徒,也不是某一个具体的人。 在第54章讲述钟渺与青龙故事的时候,钟渺曾说“那时候我一度以为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唯有为神的痛苦。死亡对我来说,是解脱。” 神界不止一个钟渺与青龙会想要感知七情六欲却不能够,他们就是神界一部分人的缩影。 这也是神界出现叛徒的原因。 但叛徒其实也无意伤害其他人,只是想要改理法。】 二 【下一章会揭露一些事,感觉可以提前说一下,谢无镜作为魔太祖那段时间的剧情,对于织愉而言,其实是她最没能好好掩饰自己全部感情的剧情。 她的认命,她的回忆,她在谢无镜生辰借笑而哭,在年节时回想着凡界。她与魔太祖相处时的恍惚,她决意要回双剑却始终不敢让双剑认主的心意…… 还有很多很多,都是她无法言说的,她都像在谢无镜生辰那天,笑着哭那样,轻描淡写地带过。 在不知道魔太祖是谢无镜的情况下,与魔太祖相处,她假装着不知道他的退让与关心,总是嬉笑应对,却仍旧会因此被触动。 她不想用感情来骗人,所以她选择最肤浅的勾引。 所以,当她敏感地意识到,魔太祖待她超出界限的与众不同时,即便心有触动,即便知道这样对自己最有益,她还是要破坏这样的关系。 那一段是谢无镜在以面具示人,却是她隐晦地暴露了自己的感情。 她从来不是一个真的完全没心没肺的人,她是真的乐观豁达,却也会有偷偷藏起的难过。 她有时候是会有点小自私,可在感情方面,她一直都很认真。】 感谢在2024-04-12 20:00:08~2024-04-13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m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姑凉 20瓶;黑猫、穷的荡气回肠 10瓶;水瓶在发疯 8瓶;安屿ん、幻幻 5瓶;皎皎 2瓶;芳草萋萋、芷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55章 [vip] 为她护佑 谢无镜在凌晨回来。 他带回一颗种子, 在院中种下,以应龙神气灌溉。 谢世絮见到种子的第一眼便知,那是龙淫藿。 谢无镜这段时间, 应是从魔界的群芳园破开界门, 去了趟凡界。 谢世絮知道, 谢无镜这是要炼制囚龙解药。 他没有阻止, 就当是在这最后的时光里, 给谢无镜留一个念想。 “炼制囚龙解药, 需要三日。三日后,我再来。” 说罢,他和铭千古离去。 谢无镜没有反应, 专心炼药。 他不在乎还要几日。 三日也好,三十日也罢。只要药没炼制成,他便不会舍下她离去。 谢世絮与铭千古来时, 在无尘院布下了结界。 二人离开, 结界解除,香梅立刻前来查看情况。 她在院门处停步,刚要开口唤仙尊,瞧见谢无镜正在院中, 集天地之气炼制神异丹药。 她噤声,不敢打扰。遥望丹炉烈火,熊熊燃烧。那炽热的温度,却好似散不去院中寒凉。 风起, 吹落菩提叶。 香梅忽而想起,夫人与仙尊回来那日, 正是立秋。 入秋了,难怪天开始凉, 叶也落了。 香梅不敢往糟糕的方向想——譬如三界将毁,故而万物凋零。 她默默退下。 三日后,药炼成。 第456章 正是黎明时分。 谢无镜将药喂给织愉,为她沐浴更衣,整理容发,扶她睡下,就如先前的每一天那般照顾她。 只是今日,他靠在床边看她的容颜,看了一遍又一遍,以手描摹她的面容,一遍又一遍。 门外天光大亮,传来谢世絮的声音:“你……是否可以随我走了?” 谢无镜这才稀松寻常地收回手,将一根赤金簪子连同一纸聘书放在她枕边。 这是一年前在闲庭山他就该给她的。 可后来,造化弄人。 他低头,轻吻她的额心,起身走出房中。 谢世絮见他没把织愉带出来,问:“你还是对她下不了手吗?但……” 但你不杀她,如何飞升? 谢世絮欲言又止,话锋一转,“其实,或许是因为我的干扰,这一世李织愉对你并无多少情意。她早就知道她的结局,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你杀了她,她不会痛苦。相反,她是期待这一天到来的。你仔细回想一下,她来到灵云界后,有一日是不开心的吗?” “她的此生不算顺遂,能有今日她是很高兴的。也很期待可以用助你成神,换她永世安乐的。” 谢无镜不语,望向仙府后的梦神山。 山上曾经破碎的隔世梦花树已被龙角泄露的神气修复,沐浴在曦光中。 神树灿华,如玉似琉璃。 已有几棵盛放,满树梦花。 谢无镜:“我要亲眼一见,她是如何与你交易的。” 他提出要求,谢世絮反倒安心,就怕他沉默不语,难以动摇。 更何况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用一场因果重现,换谢无镜狠下心来杀她救世,很划算。 谢世絮做出请的动作,邀谢无镜一同往梦神山去。铭千古则被留在此地照看织愉。 谢无镜走前将香梅唤来,道:“好好照顾夫人。” 他如从前那般嘱咐,香梅察觉不出任何异样,领命与铭千古一同守在院里。 谢无镜与谢世絮往梦神山去。落在梦神山上,周围琼树琳琅,如梦似幻。 谢世絮知,在这等美景中,曾有谢无镜被织愉背叛的痛苦过往。 他没有耽误时间,起掌运势,纳天地灵气,汇一身神力,袖袍浮动,催生满山梦花。 一棵棵隔世梦花树绽放繁花,奇异幽芬弥漫。 当第一百棵隔世梦花树挂上一顶花云,梦神山上,顿现玄异之景。 日曜之光顷刻间汇聚于此,光晕将此地隔出一处玄境。 从山下看,梦神山上犹如神境降世。 而身处梦神山中,再看周围之景已尽是虚幻。 只待一缕心思融入,重现一场因果。 谢世絮双指汇聚灵气,点入虚幻之中,“问天地,李织愉缘何助谢无镜飞升?” 灵气化蝶,飞入幻象消散。 周围的因果幻象,竟是凡界景象。 谢世絮一愣:这不是他与织愉交易的开端! 谢无镜亦瞳眸微凝。 这是他与织愉在凡界最后归隐的山居。 紧接着,他看见他自己从山居里走出,织愉跟在他身后,送他出门,语调轻快地道:“我要喝菌菇鸡汤,你多采些菌子,再打只野鸡。我还要吃红烧鱼,你记得打完野鸡去抓鱼。” “啊,还有,我还想吃上次那种野菜,还有那种红红的果子……算了算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织愉碎碎念着同他出门。 谢无镜注视着她的幻影从自己面前走过。 他记得,这是他离开凡界的那天。 他看着她与他一同入了山林。 场景随着她的走动而变化。 一路上,他摘果,她在旁指挥。 他摘野菜,她偶尔也摘几棵,但摘得全是错的,还差点摘了毒草。 他布陷阱抓野鸡,她在一旁坐着捶腿,开始喊累。 他到她面前蹲下,背着她到溪边去抓鱼。 她趴在他肩头问:“谢无镜,你说今天能抓到野鸡吗?” 他道:“不知道。” 织愉扁嘴不悦:“若是抓不到怎么办?我真的很想喝鸡汤。” 他道:“待会儿去买一只鸡备着。” 织愉转了转亮晶晶的眼珠子,笑起来:“也行。” 顿了顿,她又道:“谢无镜,我们要不要养鸡?” 他道:“你确定要在这儿住下了吗?” 织愉笑着点点头,晃了晃手中的花,轻声道:“这里挺不错的,有我喜欢的一切。” 他道:“好,买些鸡苗。” 织愉满意地眯起眼睛,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谢无镜,你会养鸡吗?” 他道:“看别人养过。” 织愉思忖:“你挺聪明的,看过的基本都会。勉强算你会养吧……你记得把鸡舍建远一点,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他“嗯”了一声。 织愉继续在他背上乐呵呵地东张西望,时不时说些没营养的事,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 他话虽少,但她说的他都能接上。 谢无镜望着二人的幻影在山间走着,颇为失神。 谢世絮满目惊疑:这是什么? 这不是他和李织愉的交易,这和李织愉想要谢无镜成神,又有什么关系? 隔世一梦,梦天地所见,世间因果。 第457章 隔世梦花阵,是不会出错的啊! 谢世絮正恍然,幻象中,意外突生: 一群人拦住了谢无镜与织愉的去路。 织愉还以为又是一群和以前一样,三两下就能被打跑的对手,从谢无镜背上下来,打算在一旁等他。 谢无镜却道:“你先回去。” 织愉愣了下,扫视对面一群人。 每次谢无镜让她先走,都说明对面很难缠。她留下会给他添麻烦。 她应声离开,对面的人也没追她。 在走远的时候,她隐约听见有人道:“慈琅仙尊?可还记得我等?” 仙尊? 她想,要么是听错了,要么是江湖中的人给谢无镜取了个新名头。 她脚步轻快地下山,走到半路还嘀咕谢无镜怎么还没结束,她都走累了。 到家她就累得倒在床上休息,不知不觉睡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暗。 屋内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 织愉一惊,唤道:“谢无镜。” 无人回她。 她又唤:“谢无镜。” 还是无人回她。 她坐在床边,愣愣的好似预感到什么,猛然起身往外跑。 山路难走,她一路跌跌撞撞,直跑到与谢无镜分别的地方。 那地方树木丘陵都被夷为了平地,满地都是血迹,但是没有尸体,也没有谢无镜。 她在黑夜里不断唤着谢无镜的名。 素来怕鬼怕黑的娇气姑娘,在这一刻好像忘了害怕。 她来来回回地在附近走,在附近找,在附近喊他。 她担心他受伤了昏迷在哪个地方,又担心山里有野兽把他拖走了。 可最终招来野兽的是她自己。 她招来的,也只有野兽。 她躲过野兽,一身狼狈,失魂落魄地回了山居。 她安慰自己,也许谢无镜已经回家了。 回到山居时,仍不见谢无镜。 黎明时的山里,寒意刺骨。 织愉身上满是夜露的水汽,神情恍然。 一夜过去,她着了凉。 谢无镜没有像从前那样回来照顾她。 但是没关系。 她告诉自己,也许再过段时间,谢无镜就回来了。 她很坚强,烧水烫了手,做饭烧不着灶,都没有哭。 她认真地回想谢无镜是怎么做的,认真地生活,认真地照顾自己。 还有,等谢无镜回来。 可直到她的风寒好了,谢无镜还是没有回来。 那天,她在院门口枯坐了一夜。 瞧见天光渐亮,她突然就红了眼眶。 她深吸口气,把眼泪憋回去,兀自笑了笑。 她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她开始早睡早起,自己做从前一切有谢无镜帮她做好的事。 如果做得不好,就耐心重做。 她学会了自己梳发髻,每天还是打扮得那么漂亮。时不时去街市上转一圈,用攒下的银钱买柴米油盐,买她喜欢的首饰。 她还时常望着别人思考,要如何赚银子维持以后的生活。 没有谢无镜,她也在好好地生活着。 可当囚龙之毒发作的那一刻,她突然落了泪。 她蜷缩在床榻间,咬着唇颤抖,哭着唤:“谢无镜……” 好似只有借着囚龙之毒,她才敢哭出来,才敢脆弱得再一次唤他的名。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挺不过这场毒发而死。当意识已经恍惚,她脸上没有害怕,反而露出了解脱的轻松。 但就在合上眼的那一刻,她看见了谢无镜。 他走过来,将她拥入怀中,一如既往地缓解她的毒性。 明明是渴欲之毒,她却感到痛到骨髓的苦。 她委屈地抱着他大哭起来,“谢无镜,你怎么才回来!” 她喃喃自语般骂他,骂着骂着,疲惫地倚在他怀里睡过去。 他在她睡着的时候,去了趟大梁皇宫审问皇后。 织愉醒来时不见他,还以为一切都是场梦。 她启唇,又无声地闭上,弯起唇角笑起来,只眼底有一点化不开的落寞。 突然他的声音响起,问她好些了吗? 她眼眸亮起来,望向门口。 看清他模样的刹那,她脸上的惊喜蓦然淡了下去。 他一身帝释青兽纹袍,发束莲纹神冠,清逸出尘,气息已全然不似凡人。 他天然的威压会令所有凡人都感到心惊,自然也包括她。 她问:“你……怎么变成这样啦?” 不待他开口,她用玩笑的口吻道:“我记得之前走的时候,好像听见有人喊你什么慈仙尊。你该不会真的是神仙吧?” 谢无镜纠正:“慈琅,那是道号。” 他问:“你可愿随我回灵云界?” 她愣住,眸中没有任何欣喜,紧接着她才扬起笑脸,“你真的是神仙啊?” 谢无镜向她解释来龙去脉,解释他的身份,解释灵云界。 她始终都是茫然之色。 他说的那些,对她来说都太陌生,太遥远。 谢无镜同她说清,因她被通缉的现状,还有她身上的毒,她最好还是和他一起回灵云界。他会养她至她寿终正寝。 她喜悦道:“那我当然要去灵云界。” 她下床,要他去外面等候。 第458章 她梳妆打扮,穿了一身韶粉桃枝春裙,梳了漂亮的发髻,在镜前照了许久,带上自己的包裹,出门找他。 谢无镜在门口等她,接过她的东西收进芥子,带她腾云而起。 织愉却没有飞起来的惊喜。 她欲言又止地指了指那曾经生活过的山居。 他问:“怎么了?” 她放下手,终是什么也没有说,靠进他怀里,“谢无镜,你是神仙,岂不是会活很久很久?” 他道:“嗯。” 她问:“那去了灵云界之后,我可以修炼,活很久很久吗?” 谢无镜:“也许不能。” 他没有把话说的太死。 她只“哦”了声,不再说话。 灵云界中,一众修士等着看她这位仙尊夫人。 她刚落地,四面八方的目光便都投向了她。 身为公主,她不惧被人看。 她对这些陌生的、她以为的仙人们友好地笑了下。 而灵云界回应她的第一声,是孟枢的一声冷嗤。 紧接着,是这些人蔑视的言论。 谢无镜护她,他们很快噤了声。 但她还是听见了,他们口中,她和仙尊谢无镜的云泥之别。 谢无镜将她送回尧光仙府。 她无比沉默,入屋躺到床上。 谢无镜以为她累了,同她说了声,便去处理正务。 织愉躺了很久,才起床走出房门。 她望着这偌大的仙府,走下长廊,却一不小心触动一个小小的水系阵法,吓得立刻跑回廊下。 然后,这一天她再也没有踏出过长廊。 到灵云界的第一天,她在廊下坐了很久,连话本也没有看。 她就这样坐着,直到谢无镜回来,一如往常般娇气地向他抱怨,“你们灵云界的东西真吓人。” 他同她解释,说那是一个常见的小阵法。 她又“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谢无镜在灵云界缺席了十八年,刚回来,很忙。忙得抽空回来看一眼她,便要立刻去处理积攒的事务。 他叫她有事可以随时找他。 她应下,但总是坐在长廊下发呆。 他对她很细心,在忙碌中仍然发现了她的异样,带她去找了一名仙侍。 仙侍入府后,她肉眼可见地开心了很多。 而他也在这时去了巫咸退魔。 他告诉她,他最早七日后回来。 她问,“退魔?我可以去吗?” 他道:“战场危险。” 她又问:“那我可以修炼吗?等我修炼成功了,我是不是就能和你一起去了?” 他道:“道途没有成功一说,灵云界也从没有凡人修炼。” 她不再说话。 他手抬了下,像是想触碰她。可能是想摸摸她的头,或者拍拍她的背。 可看出了她对他的生疏,最终还是不动声色地垂下手,转身叫来仙侍。留下一句“好好照顾夫人”,便匆匆离去。 他又一次离开。 不过这一次,她安心许多,她确定他一定会回来。 谢无镜离去后的第四天,各方庆贺仙尊有了夫人的礼送到了尧光仙府。 送礼来的人第一次见织愉,多多少少说话都透着鄙夷。 织愉也不客气,全部都骂了回去,骂得那些人脸涨得通红,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送礼的最后一人是来自桑泽城的武侍,奉柳别鸿的命送来一棵隔世梦花树。 柳别鸿要武侍带话,武侍不敢不说。 他硬着头皮,做好被骂的准备,开口道:“此树乃神族时期,梦神留下的隔世梦花树。树如琼玉,花若云霞,实乃举世罕见的美景。” 织愉对这棵鬼斧神工的神树喜欢极了,满面笑容地对武侍道谢。 但那武侍接着一拍脑袋,仿佛刚刚想起来般道:“对了,隔世梦花树,花期百年。这棵树的花期今年刚过,下次开花要等到百年之后。” “夫人一介凡人,也不知能再活个五十年还是六十年?凡界祝福人,都说长命百岁,夫人今年十八,就算活到一百,恐怕这辈子也都看不到花开了。” “还有,待仙尊回来,您可记得劝仙尊千万不要闭关呐。修士随随便便闭个关便有可能是几十年,仙尊一闭关,你此生恐怕再也看不到他了。” 说罢,那些人哄笑起来。 伶牙俐齿的她却突然一句话不说,只是瞪着眼睛。 他们都无措起来,陆续告退。 仙侍去送他们,独留她站在院中面对那棵不开花的树。 她等到仙侍回来,问:“凡人真的不可以修炼吗?” 仙侍:“是。灵云界从未有凡人修道。” 她问:“我不可以试试吗?” 仙侍:“灵云界没这样的规矩。夫人执意如此,恐怕会让仙尊为难。” 她不再说话,只是站在树下,仰头望了这棵树很久很久。 久到仙侍收拾完了其他东西,问她如何处置。 她才收回目光,“扔了,用来嘲讽我的东西,留着做什么。” 她神情傲慢,目送仙侍将树收走,却突然背过身去捂着脸蹲在地上,肩膀微微地颤抖,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听到仙侍回来的声音,她才站起来,快步跑回房中。 第二天她无事发生般,照常睡在廊下看话本,时不时朝院门外望一眼。 第459章 仙侍看出异样,问道:“夫人是在等仙尊吗?” 她道:“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他。” 仙侍问:“什么问题?” 她没有回答,支使仙侍去给她做桃花糕。 仙侍告退去了厨房。 她就躺在廊下,用话本盖住了脸。 只剩下她一人的院里,响起她的低声回答:“我想问……如果我死了,他会像我一样,不知道要怎么好好活下去吗?” “世间有那么多法术,有没有传说中能让人失忆忘情的法术呢?他的寿命那么长,我不在了,他要怎么熬过去呢……” “他看起来和别人都不亲近,只有我一个……朋友。” 她轻轻笑了一声。 书盖着她的脸,无人看得清她的表情。 终于等到谢无镜回来消息的那天。 她穿了一身她很喜欢的漂亮衣裙,睡在廊下一边看话本、吃糕点,一边等他。 可他回来的半路被各方修士拦截,为正事去赴了宴。 她没有等到他。 她等到了囚龙毒发,等到了她以为的上苍以她性命要挟,要她助他飞升。等到了上苍许她生生世世幸福,要她与谢无镜永别。 囚龙毒让她痛得蜷缩起来,浑身发抖。 就像在凡界,她等来了仙尊谢无镜,却没等到那位少年刀客的那天。 当她幽幽转醒,听着仙侍用传音玉牌联系他,听着玉牌里的丝竹乐舞。 她伸出手勾住玉牌,“谢……不、不用管我,你……” 是恶意的玩笑,还是真心之言,或许只有那一刻的她清楚。 她话没说完,不再说,闭上了眼。 仙侍惊慌地大叫。 谢无镜走近廊下的幻象,轻抚她的面庞。 可这只是过去的幻象。 他穿越不了时空,永远触碰不了那时他没陪在身边的她。 他向她伸出手,手中只有一场空。 谢世絮愣怔,望向谢无镜,望向那个过去受他威胁的李织愉,满面无措。 谢无镜拂袖,召出鬼神不知。 神异玄刃在他掌中一震,碎裂成片,落在地上。 幻象变幻,至最终阙: ——是她不信那场梦,执意留下谢无镜,在屋中拉着他说话。 谢无镜听着她明快的声音,捡起地上破碎的刀刃,一把一把吞下。 天脉之刀划过喉肠,融入脏腑。 血从他口中不断涌出,他却好似不觉得痛。 谢世絮惊愕呼喊:“谢无镜!” 天脉之力岂能吞噬,会灰飞烟灭的! 谢世絮想要阻止,却被磅礴力量隔绝,不容靠近。 幻象中织愉与谢无镜说完了话,送他离开。 门刚关上,那时的他便已走远,看不见屋内的她倒下。 一旁的床帐里,恍然出现她的幻影。 那是他刚带她回来的一个清晨。 她趴在床上,放下床帐,从床头那些堆叠的话本中,抽出一本。 那不是话本,是她的手记。 “我又一次问他,凡人能不能修道。” “他委婉地说不能。” “我真不开心。” “可我没有办法怪他。因为我知道,他从不会拿这种事骗我,他说的是事实。” “世上所有人,一遍遍告诉我,凡人不能修道。” “我听着、看着他,也一遍遍告诉自己。” “做凡人很好。唯一的遗憾,只是不能陪你到老而已。” 床帐里的幻影消散,只剩下她还倒在地上。 她痛得控制不住发抖,终于确定,那场梦是真的,确定……她除了与他生离死别,再无其他选择。 不过,等他成了神,他或许会忘了她。 她不用担心他会因为她的离开,像她那样去思念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让思念贯穿他漫长的一生。 所有修道者最终的追求,都是成神。倘若他能成神,也许会开心。 这样想来,天道给她安排的命运,也没什么不好。 她捂着心口,痛得呼吸都在颤。不知是因毒而痛,还是无论怎么安慰自己,也终究控制不住心痛—— 做凡人很好,唯憾此生平凡、年岁太短,不能与神厮守。 天脉之刃尽融入身,元始威能灌入神魂,仿佛要将谢无镜撕裂。 熬得过,是飞升。 熬不过,是形神俱灭。 他用自己的神魂与三千界的法则一搏,也不愿,她伤分毫。 谢无镜踉跄地向她走去。 他唇齿开合,一字一句,鲜血淋漓,以神魂,宣誓天地。 “天道既要我护佑苍生,我便要这天地为奴,永生永世,为你护佑。” “从今以后,无论我是否记得你,无论我是否还有情……你都会生生世世,长乐无忧。” “别怕,等我……” 等我回来——这句话,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他跌跪在她身边,伸出手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泪。 可他已经做不到了。 她渐渐从痛苦中缓过来,躺在地上,眼眸有了焦距,好像能看到他似的。 他对幻象中的她笑,嗓音嘶哑,近乎无声: “别怕,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织愉助谢无镜飞升的根本原因,还是她不做,她和谢无镜都会没命。 第460章 但她行动的每一步,都不只是因为受到威胁。 于是她的情,也成了缘起的一部分。 如果没有威胁,她原本是要向他倾诉的。而他也一定会满足她的所有想法。 就像第四章她想的那样—— “她趴在他肩头,真的很开心。转念又感慨谢无镜原来是愿意帮她修道的。” 可太晚了。 明明谢无镜那时,才刚刚回归仙尊之位一个月。还没从身份的割裂与情感的缺失中缓过来,便立刻循着记忆去找她。 明明他们重逢才半个月。 这半个月,她刚刚适应灵云界,准备向他倾诉。 这半个月,他刚刚有了空闲的时间,可以听她诉说。 却还是太晚了。 可说太晚,似乎又刚刚好。 刚刚好赶在他们互通心意之前,告诉她他们的宿命。 否则在她刚刚有了与他厮守的希望的时候,告诉她,她注定早亡,这要叫他们如何面对呢。 感谢在2024-04-13 20:00:08~2024-04-14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01宝宝、冰清玉洁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兜里没糖 56瓶;邀翎泗 50瓶;55027130 30瓶;取个好听的名字 20瓶;快乐追文、一痕沙 10瓶;佳人 3瓶;皎皎、关山和也、青山见我、白开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56章 [vip] 仙尊飞升 桑泽仙府无尘院中。 香梅正与铭千古大眼瞪小眼, 屋内传音玉牌忽有响动。 香梅连忙进屋拿起玉牌,铭千古紧随其后。 她蹙眉瞥铭千古一眼,无暇让这陌生人滚出去, 接通玉牌。 她以为那头是谢无镜, 正要开口唤仙尊, 忽听玉牌里传出柳别鸿的声音:“李织愉, 近来可还好?” 香梅一愣, 施术保留他的话, 待之后给织愉听,正要回答:夫人现在不方便。 却听出柳别鸿声音不对劲,带着几分沧桑的笑:“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不需要说话,听我说就好。” “你还记得,从应龙神殿出来的那天, 我说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吗?我可没有说谎, 我真的知道你的秘密。” “在应龙神殿里,我寻出路时,误入了一处大殿。在殿中无数神族卷轴里,我看到一本格格不入的手记。我无意间打开翻阅, 未能看完手记,便招来了天道的警告。” “它对我下了禁制,不允许我将我看到说出去,而我也在那一瞬间, 终于明白为何你不情愿与我等为伍陷害谢无镜,却比我们任何人在这条路上走得都要坚定。” “因为你也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你也得到了天道的示意,是吗?” 他调侃, “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我看得出来,你对谢无镜的情意,已无所遁形了,” 香梅与铭千古俱是一怔,诧异地盯着闪烁的玉牌。 柳别鸿继续说着话,身边响起了风吹树叶声,似乎是在某处林子里。 他笑道:“不要生气,我开个玩笑。还有……” 他声音沉下去,“我很抱歉。当我知道你我注定成为谢无镜飞升路上的踏脚石时,我迷茫过。我知道你我无法逃脱,但我不像你那样心甘情愿。” “我还期盼着能够摆脱宿命,或者,让你逃脱。可是我失败了,差点让你与谢无镜更加反目成仇。我无意如此害你,真的。” 他笑了声,语调又轻扬起来,“不过我现在,马上就要为我这一生付出代价了。当那一场布局再次推动你我命运之后,我知道我注定逃不过死亡的下场。” “但我还是想要在死前,去看看你那么喜欢的凡界。” “我去不了凡界,便到了相庭山,去了你曾住的那座宅院的后山。这里确实很美,这里的人也很有趣,难怪你喜欢这里。” 他话语间出现了杂音。 香梅与铭千古隐约能听见呼喊之声,好像有人在喊:“柳别鸿在那儿!杀啊!杀他祭天,平天怒,救三界!” 但柳别鸿仍旧镇定,仿佛正悠闲地独坐在树林间欣赏着风景。 他打趣道:“好了,我的天命已至,我要先走一步了。还有……” 他的声音在越来越近的高亢厮杀声中,变得模糊,“我真的很抱歉,在没见到你的时候,托人给你送去了那一株隔世梦花树,嘲讽你活不到花期,笑话你与谢无镜仙凡有别。” “听闻你讨厌隔世梦花树,我只以为你记仇。当得知苍天之意,看着你不愿看隔世梦花树的神情,我才知道——” “你比任何人都希望谢无镜能够成神,并非全然是因为上苍示意,也是因为我的恶意。或者说是我的恶意,又一次提醒你……” “你和谢无镜,凡人与神仙,本就绝无可能。” “所以,你希望他飞升断情,忘了你。”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是将你推向这场宿命的推手……” 他声音倏然一顿,混着血涌出唇间的淋漓,颤声道:“那时我并不知,我会……对你……请你……原谅我。来世……还能……” 他断断续续的话,逐渐被血腥的杀声取代。 玉牌里最后只剩下一人激动地大笑:“我杀了柳别鸿了!我杀了柳别鸿了……” 第461章 随着一声玉牌碎裂的声响,玉牌断了。 传音再无声,屋内亦无言。 香梅与铭千古愣怔在原地。 良久,香梅最先反应过来,喜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夫人绝不是真心舍弃的仙尊的。这该死的柳别鸿,该死的天命盟,死得好!” “什么天意,全是放屁!仙尊才不会舍下夫人飞升。” 她殷切地望向床上的织愉,心疼地道:“待仙尊归来,救回夫人,我将这番话放给他们听,一定能让他二人冰释前嫌,重归旧好。” “不能了,不能了……” 铭千古喃喃自语,竟是满面呆滞。 香梅横他一眼:“你是什么人,说话注意些!” 铭千古连连摇头,凄惶地望床上的织愉一眼,“我错了,我和老谢都错了……” 他拿起玉牌就往外跑。 香梅连忙追出屋外,就见他嚷着:“不能是现在,再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啊!” 直往外冲。 她想追,但顾念屋里的织愉,还是停步拧眉。 仙尊让她好好照顾夫人,夫人才是最重要的。他们的误会,等仙尊回来,由她亲口解释也是一样。 只是…… 天怎么突然黑了? 香梅疑惑地抬头。 桑泽城上雷云滚滚,犹如末世之景。 紫电雷蛇如黑海中翻腾的蛟龙,齐齐往梦神山去,仿佛要吞噬梦神山的一切。 香梅望向梦神山,令人惊骇的力量如天地之力俱凝聚于梦神山顶,她顿时心神一颤。 铭千古拿着传音玉牌,急奔于街市。 如末世降临的异境,让城中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街市之中。 他们仰望着苍穹,或惊慌,或抱着身边亲朋,满面悲怆。 亦有一批人不断往桑泽仙府奔来,高声大呼: “三界将亡,仙尊救命!仙尊救命啊!” 人潮挨肩擦背,挤得水泄不通。 铭千古与他们逆行,直往梦神山奔去,一路高声大喊让开。 然他的大嗓门,这一次却淹没在人群呼喊中,微弱得谁也听不清,谁也不在乎。 他欲施术飞过去。 可禁制压制着他。天地之气皆汇向梦神山顶,蓄势待发着一场灭世般的雷劫。 此刻不仅是他,所有修士皆是什么术法都施展不出,如同凡人。 他们无措,他们大喊,他们绝望又无能为力。 铭千古亦是无比的无力,只能举着玉牌,随着人潮涌动。 轰然一声,如毁灭天地,惊得天地俱寂、人群噤声—— 第一道天雷在梦神山降下了。 铭千古瞳眸一窒,遥望着那花树开始破碎纷飞的山,突然觉得那山变得如此遥远,远得他好像这辈子都到不了了。 “谢无镜……谢无镜!” 铭千古嘶声大喊,“她……是我错了,是我们错了啊!” 他的叫喊淹没在一道又一道的雷声中。 他知道,谢无镜永远听不见,却还是大声地喊着:“错了,都错了啊!” 好像这样喊着,他心里就能好受些。 为救苍生,他们牺牲的,何止是一个谢无镜,分明还有李织愉啊! 他想起与她说着谢无镜过往时,她专注的表情,她失神地笑。 或许谢无镜说的是对的。 她不是喜欢听他说故事,她只是想听没有她陪伴的谢无镜,过得好不好。 铭千古嘶喊着,喊到声音沙哑。 最后一道紫金天雷,集万钧之力,轰然降下,仿佛要将大地夷平。 爆裂的声响,震得所有人耳朵都聋了一瞬。 在那一刻,听不见任何声音,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铭千古张着嘴,看着雷降下后,烟尘散去,梦神山仍旧完好。 他心中霎时好像有什么空了。 手中握着的传音玉牌,突然变得仿佛有千钧重,重得他险些握不住,踉跄了身形。 黑云渐散,寒风忽起。 一条玄金龙影从梦神山上直冲云霄,隐没苍穹之中,不再归来。 天空忽然飘下白雪。 一片片雪,落入荒芜,令在天灾中被毁的树木花草起死回生。 灵气回归,变得更加丰沛,滋养万物。 寂静的桑泽城中,骤然爆发出一声声欢呼: “仙尊,是仙尊!” “仙尊真的是龙,仙尊飞升了,仙尊是要救世!” “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护佑灵云界,护佑三界众生!” “一心为众生,慈爱悲悯,舍身救世人,这才是咱们的慈琅仙尊啊!” “看来先前仙尊要杀我们开黄泉,只是对我们的一个考验。他终究是不忍心舍弃我们的!” “不是的!” 铭千古爆喝一声,吓了桑泽城民一跳。 他们惊愕地看向这个看上去精神恍惚、格外狼狈的人。 他悲凉地看向他手中的传音玉牌,说话突然变得无比艰难:“他只是……只是……” 只是为了她,只是舍不下她。 桑泽城民满脸莫名,只当他疯了,对着梦神山祈愿欢呼。 人群逐渐散开。 铭千古握着传音玉牌,恍惚地向梦神山走去。 他还抱有一丝丝幻想。万一,到了梦神山,还有办法将这玉牌里的话,传达给谢无镜,让他知道她的心意呢? 第462章 他走了两步,瞧见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定睛看去,是谢世絮。 谢世絮同样神情凝滞,瞧见他,嘴唇颤了颤,“谢无镜成功飞升了。他将会入天脉玄境之中,直到天脉修复后才会出来。” “要多久?” “或许千年,或许万年,或许……永远出不来。” 这是早就知道的答案,可铭千古还是又问了一遍,谢世絮还是又说了一遍。 铭千古呆愣愣地望着传音玉牌,“他救了世,可谁来救救他和李织愉呢?” 谢世絮望向梦神山,幻象中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你知道,我在梦神山看见了什么吗。” 铭千古一怔,了然: 原来不用递去传音玉牌,谢无镜就已经知道李织愉的心意了,他没有误会她。 铭千古觉得自己该为此笑一笑,可他笑不出来。 谢世絮走向仙府,“我看见,天道与我,将一个凡人姑娘,逼得走投无路。她的夫君为救她,殉了道。” 铭千古转身,跟在他身后,沉默不语。 谢世絮:“你知道,我又对李织愉做了什么吗?” “我将她放进芥子大殿中,让她看到了她母亲留下的手记。那手记本被她母亲阴差阳错遇见的友人,战不癫的亡妻带回了魔界。” “战不癫的亡妻猜到了李织愉转世与谢无镜有关,猜到谢无镜不能死。出于对李织愉的爱护,她不希望李织愉看到手记上的一切,不希望她为了生生世世的不得善终,背负痛苦。” “而我却认为,她性情恶劣,自私自利,也该让她在死前,明悟谢无镜对她的付出。所以我不仅让她看到了手记,我还给她留下了一段话。” 说话间,二人已走回仙府。 谢世絮站在无尘院中,望着屋内,突然有些害怕看到屋内昏迷不醒的织愉。 可是神性让他那复杂的情感还来不及生长,便消散了。 他只能木然而又残酷地走入屋内,面对织愉。 香梅想要阻拦,但拦不住。 她大声质问:“仙尊呢!你们对仙尊做了什么,你们是什么人!仙尊飞升了?不可能!他不可能就这样抛下夫人的,肯定是你们……” 在她的质问声中。 谢世絮走到床边,看着织愉憔悴的容颜,低声道:“是啊,我与天道,如愿救世救众生了。” “可是我与天道,对她和谢无镜做了什么呢……” * 芥子大殿中。 织愉翻到最后一页。 本是一片空白的册页,却在她翻开的瞬间浮现出字来,就像天谕与她联系时传信那样。 织愉讶异的同时,也明白过来,她这是被天道带到这儿来的呀。 她认真读起来,发现原来让她按命运行事的人,不是天,而是一位神。 她明显感觉到,写下文字的神对她真的很不喜: [我并非天道,只是一道神界陨灭时留下的神族残魂。 当你看到这里时,就说明你已经知道一切因果。 我也要在你死前告诉你,我骗了你。 所谓话本、女配之类的话,都是我从你母亲那儿听来的。 在她的世界,她也确实看过以你和谢无镜前世为原型的话本。 如此告诉你,是因你母亲对你的潜移默化,让我认为这样和你说,你会更容易相信,且无法深究更多东西。 不过你不用懊悔被我所骗,你该庆幸—— 因为倘若你不顺从于我的安排,我会在一开始就囚魂夺舍,以保证谢无镜能斩情飞升,不会再为你舍生转世。 你也不用过于害怕。 许诺你的来世,我并没有骗你。 不仅是来世,未来你的生生世世,都会比你所看到的前世,以及你的今生更为幸福。 而你必须要知道,你的幸福,是谢无镜为你换来的。 你轮回了二十八世,但谢无镜在那一世后,其实为你已轮回千百世。 你并非每一世都能随他轮回转世。他为救你、为遇到你,曾在没有你的每一世,无望地独活百世。 为了你,不敢求死,亦难求生。 如今你们的苦难得以终结,望你铭记他的付出,也望你不要再让他为你留下。 他本是为救世而来,怎能舍弃此身,只护你一人? 我言尽于此,望你修身养性,摒弃浊心。 静待他弑你飞升那一刻到来,我自会来放了你,让你顺利入黄泉转世。] 织愉撇撇嘴,不爽地这些讨人厌的字眼。但目光仍是在“不敢求死,亦难求生”上停留良久。 她合上手记,要把手记丢到一旁。 想想这是她母妃的手记,她才不丢。 她闲着无聊,就再看一遍前尘吧。 她翻回到第一页重新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李织愉。” 织愉吓得一激灵,手记砸在腿上。 还好她现在不会疼。 织愉不悦地回头,瞧见一名陌生的俊逸男子。 她打量他一番:“你就是给我安排剧情的人?” “是。” 谢世絮五味杂陈地望着她。 她坐在地上,显然已经看完了手记,可娇俏的脸上没有丝毫伤感,仿佛她并不在意那些痛苦的前世。 她起身,问道:“谢无镜已经杀了我吗?我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 第463章 谢世絮:“没有,他没有杀你。” “那你现在来找我做什么?” 织愉眨眨眼,眸光灵动狡黠,揶揄他,“又出意外了?谢无镜又不听你安排了?” 是,也不是。 他道:“谢无镜已经飞升了。” 织愉:“那你是来接我去轮回转世的?” 她笑起来,“我想好了,来世我还要投胎在这个世界。我不做公主了,但是呢,我要做很有钱很有钱的人,这样才可以给谢无镜上香。” “他为我付出那么多,成了神,我就回报他一点香火吧。啊,对了,你要记得让我投胎到一个有道观或者庙的地方。要离得近,这样我才可以经常去拜拜他……” 谢世絮听着她的笑语,注视着她的笑颜,嘴唇颤了颤。 在神性的压制下,他语调冷漠地道: “谢无镜是以身殉道救世。” 话音戛然而止,织愉像木偶一样被定住。 她眼睫颤了颤,“以、以身殉道?你又在骗我。” 谢世絮:“此界将毁,所以需要他飞升,以己身去养天脉……” “你骗我!” 织愉打断他,嘴角扯动了两下,没笑起来,她盯着谢世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世絮抿了抿唇,无言许久,只吐出一句:“抱歉。” 织愉静静地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手记。 她嘴唇颤了颤,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话想问,却很久很久,也发不出声。 谢世絮闭上眼,不忍看她,“我先送你回去。” 织愉捧着手记,眼睛睁得圆圆的,可就是一滴泪也落不下。 她不说话。 谢世絮施术将她魂魄引出芥子,送回体内。 而他,逃似的离开。 回到身体,织愉第一时间睁开眼,起身就要往外走。 脚踩到地面的瞬间,太久不曾活动的身体一软,摔落到地上。 她裙摆从床榻上拂过,好似勾到什么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屋外香梅听见动静,立刻要进屋。 谢世絮与铭千古拦住她,“你进去做什么?听她问你谢无镜真的殉道了吗,是怎么殉道的?听她问谢无镜还有没有可能回来,多久回来,为什么回不来吗?你能面对她吗?” 香梅瞪着眼睛,怨毒地盯着他们。 铭千古:“让她自己静静。缓一缓,缓一缓就好了,她,她那么没心没肺的……” 他声音渐渐哑下去。 院中寂静无声,屋内那落地的东西又响了一声。 是织愉试图站起来时,裙摆再度勾动了它。 织愉愣了下,拨开散乱的裙摆,在地上看到一根赤金簪子,还有一张纸。 那赤金簪子,她记得,是在凡界时,她与谢无镜成亲后第二日,他送她的。 他把这金簪找回来了,他给她留了信。 他肯定没有殉道,他没有走! 织愉欣喜地拿起簪子,打开那张纸,神情一滞。 这是一帖聘书,用的不是灵云界的纸。 下半部分,是新写的。 而上面前半部分字的墨迹,看字句,显然是去年在相庭山写的。 [无界所归之人谢无镜,求娶凡界大梁二公主李织愉。 …… 请李织愉嫁我谢无镜为妻,为我守这一世,来世再忘了我。 你可愿意?] 中间还有一些字,可是被新墨划掉了。 织愉试图看清这漆黑的墨迹下究竟还写了什么,一边看一边想: 他是在相庭山什么时候写下的呢? 大概是她说要喝虾粥,他出去买东西时写的。 那时待他回来后,他也没能将这封聘书交到她手上。 因为她先一步,将神杵刺进了他的身体。 织愉举起信纸,将信纸对上透窗而入的光线,终于看清了那被涂抹掉的、深浅不一的旧墨字迹: ——虽不可同寿,但愿同生同灭,同赴黄泉。 为什么要涂掉? 他还在,她怎么就不能与他同生同灭,同赴黄泉了呢? 织愉握紧赤金簪子,强撑着虚浮的双腿站起来,往外走。 房门打开,院中三人看向她。 院中白茫茫一片,竟是落了雪。 织愉笑了笑,“谢无镜去了哪儿?我要去找他。” 谢世絮抿了抿唇,“我说过……” “你骗过我,我不信。” 织愉打断他,见他们无一人肯带她去找谢无镜,她踩入雪地,跌跌撞撞地自己往外走。 香梅来扶她,“仙尊飞升后入了天脉玄境。” 这是谢世絮和铭千古方才对她解释的。 织愉:“是了,入了那什么境而已,又不是真的死了。他不会死的,他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死的。” 她笑着往外走。 香梅欲言又止,只是默默地陪着她走。 终于走到仙府大门,织愉拂袖开了禁制,走出仙府才想起来问:“对了,那什么玄境在哪儿?” 未听见香梅回答,便听见街市上声声感慨: “原来仙尊竟是舍身殉道,护佑我们。” “唉……仙尊如此大义,我等真是愧对仙尊。” “不过也幸好有仙尊,我等才能好好活下去,还能和亲朋好友、至亲至爱团聚。” 第464章 险些经历过死亡,众修都格外珍惜当下。 织愉愣愣地望着成双结伴的人,听着他们的唏嘘笑语。 良久,踉踉跄跄走出仙府台阶,走上街市。 街市两边,许多修士正互相帮忙修复城中废墟残壁,帮忙治愈伤者。 有人与好友同行,商量着晚上找熟识的道友好好聚一聚,庆祝劫后余生。 有人挽着道侣低声絮语,说说笑笑。 有人抱着孩子,慈爱地喂着孩子吃灵果。 她痴痴望着。 街市很热闹,比从前还要和乐安宁。 只是雪好大,大得织愉迷了眼,眼前一片模糊。 香梅为她打伞,遮去大雪,披上大氅。 她仰起头望着苍茫茫的天,“怎么下雪了?” 香梅:“是仙尊飞升后,滋养万物的甘霖。” 可能是今年太冷了,雨凝成了雪。 织愉挥开伞,走到雪中。 她不再喊着要去找谢无镜,踩着雪,沿着街巷漫无目的地走。 原来,那一世谢无镜听闻她的死讯,在大雪中来来回回,走了一遍又一遍,是这样的感觉。 好冷。 可是这样冷,就能分不清到底是身体疼,还是心疼了。 可是这样冷,就能让自己被冷得身体麻木,不哭出来了。 可是这样冷,她也还是想要去找他。 香梅欲跟上织愉。 谢世絮拦下香梅。 他望着织愉走在人群中的纤弱背影,恍惚看见,那一世谢无镜走在京城大雪中的身影伴着她。 这年的秋天下了一场雪。 这天,在京城大雪中走了一遍又一遍的小道长,救回了他的李二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更最后一章正文~ 到这里,感觉可以说一下织愉和谢无镜圆房的小彩蛋了。 文里三次圆房,织愉总会想很多东西。 因为在那如梦似幻的恍惚中,她可以忘记现实。 初次,她想他们是一对新婚的夫妻—— 她受了嬷嬷苛刻的教导,对成亲产生害怕,但最终她还是找到了对她很好很好的夫君谢无镜。在夫君的温柔里体会到了云雨滋味。 第二次,她想他们回到了那留下遗憾的地方—— 成亲后,看萤火,互相依偎,释怀了那年他为她重伤,不敢与她承诺来年再见的遗憾。 第三次,她想母妃教导她的诗——母妃说,当她以后心有所感,她便会懂得那诗。 她遇到了谢无镜,她懂了。 幻梦里的她幼年学了母妃家乡的诗,长大后遇到谢无镜,与谢无镜偕老 。 三次圆房中的幻想,是她和谢无镜在如梦似幻中相守的故事,是她和谢无镜做凡人夫妻的一生—— 新婚、相伴、偕老。 感谢在2024-04-14 20:00:08~2024-04-15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01宝宝、小猪贝贝、磕巴的熊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猪贝贝 38瓶;千梓 30瓶;穷的荡气回肠、rock treasure 20瓶;今天也不当嘤嘤怪、菠菜泡泡、想要大大的卢关 10瓶;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5瓶;皎皎、芳草萋萋、579565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57章 [vip] 宿命了结 她在雪中走着, 从天明至天黑。 她突然想到什么,踩着日暮时最后一缕光跑回来,“我要修道。待我飞升成神, 我就可以去找他了。” “天脉玄境不是成神就能进去的。” 谢世絮轻声道:“更何况谢无镜没告诉过你吗?凡人修道, 凡躯是承受不住的, 你修为越高, 你的身体就会越衰败。” 织愉仍旧充满希望:“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行?神的寿命无穷无尽, 只要成神, 我总有等到他的一天。” 谢世絮没有同她说谢无镜回不来的可能,只道:“就算你能等他回来,到时他已忘情, 你已断情,又有什么意义?” 织愉:“我能再见他一面。” 谢世絮:“见他?你明白断情忘情的意思吗?你见过钟渺的海魄,知道海魄为什么能起死回生吗?因为在天道理法下, 神是不会流泪的。神的情, 是违背天理、超脱天道的存在。” “待你成神断情,你不会再有任何浓烈的感情。谢无镜忘情成圣,会忘却凡尘俗事,七情皆灭, 六欲不生。到时你们再相见,只会相看如陌路,无法厮守——” “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和他厮守吗?” 谢世絮一怔。 “他说会给我比驻颜丹更好的东西, 他还没给我。他说给我种荔枝树,也还没种成。他说每年带我去吃荔枝, 也还没带我去……” “他答应了我好多好多东西,既然来世不能再见, 我得现在问他要呀。” “还有……” 织愉失神地笑起来,仰起头,望着落雪的天:“我生生世世,都没能和他好好道个别。我还想在最后和他说一声……” “我会活得很好,请你也……珍重。” * 雪下了七日,到织愉回到尧光仙府才停。 回来的第一天,织愉去了晓天暮云院。 从前的荔枝种子已成大树,移植的成树也都已成活,碧绿葱茏。 第465章 亭边的不死树却似乎没能活,仍如刚刚种下去时那样,枯败、无叶。 织愉在晓天暮云院里待了一天,出来便开始修炼。 谢世絮与铭千古不肯助她,香梅也总是劝阻她。 没人帮,她就自己去尧光仙府的藏书阁找功法。自己爬上元始峰,在冰天雪地中,扶着岸边泡在灵湖里。 元始峰很冷,没了谢无镜在身边,没人再为她挡风遮雪,为她取暖。 但是没关系,她冷了几天,自己就适应了。 她很注意保养身体,不会受不住还强撑。修炼进展虽缓慢,但她觉得在去见谢无镜的路上每天都在前进,就已经很满足。 这条路很长,她想,慢慢走,总有一天能走到他面前。 她的修为之前已是筑基大圆满。回到尧光仙府修炼半月,便要迎来突破。 织愉不曾历过雷劫,如今的身子又是得一次风寒便可能要命的脆弱。 第一次要历的劫就是金丹劫,她自知难以扛过去。 接连几日,织愉都不再修炼。 她从储物戒里翻出谢无镜曾送她的各种神器,捧着书在元始峰上照猫画虎地布阵。 她意图借神器之力、神阵之威,替她挡雷劫。 香梅看得心焦,不断劝她不要修炼了。 织愉被她吵烦了:“再吵,我就让你离开尧光仙府。” 香梅噤声,望着她红了眼眶。 翌日织愉起床,不见香梅,讶异地发现,香梅真的离开尧光仙府了。 织愉捧着书沉默。 不过她很快就打起精神,带上历劫要用的东西,再上元始峰。 她走在上峰的路上,迎着晴朗的日光,摒弃杂思,心想自己还是很厉害的。 不过半个月过去,她爬峰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第一天爬元始峰时,她卯时出发,未时才到。 今日,她卯时出发,不到午时就到了。 在元始峰上准备好一切,织愉在阵中央打坐。 她紧张地做了几个深呼吸。静心吐纳天地灵气,运功让灵气在周身运转、凝炼。 小腹里泛出热意。 那是她一直未能炼化的元阳。 谢无镜说过,它可以支撑她到元婴后期。 所以她一定可以渡劫,一定可以的。 织愉浑身紧绷,双目轻阖。 忽有风,吹乱她袍袖与长发。 天暗下来,浓云翻涌出浑黑,阵阵雷鸣响起。 第一道雷劫要降了。 * 元始峰下,香梅正带谢世絮与铭千古赶来。 夫人一意孤行,她无力阻止。 她知道自仙尊离去,这两人或许是出于歉疚,一直默默守在夫人身边。 所以,她赶下山去找他们,想请他们阻拦夫人。 谁知赶回来时,已是天雷将至。 谢世絮与铭千古俱是心神一震。 铭千古骂道:“这死丫头,从前懒得走一刻钟路都要谢无镜背,找死倒变得这么勤快!” 香梅瞪他一眼,没空骂他,直往元始峰顶狂奔。 她不断在心中祈祷雷劫不要降世。 然而跑至山脚,便见第一道雷劫携劈山裂地之势降下。 此等雷劫,不是寻常金丹劫会有的。 “夫人!” 香梅拼了命往峰上冲。 可元始峰乃此界元始之地,地气压制着她的功法,让她根本无法使用法术飞上去。 她顿觉自己如同废人,眼里蓄了泪。 一切,如同回到半月前谢无镜离开的那天。望着雷劫降下,却无法阻止。 铭千古恍惚一瞬,无力感再度席卷全身。 可他与谢世絮不过残魂,更是无法抵抗一界地气。 他们和香梅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雷劫一道道降下,眼看峰顶越来越近,心却越来越沉。 爬上峰顶时,只见尘烟弥漫。 织愉坐于法阵之中,尚还安然。 但她布下的法阵、用以扛天雷的神器都已损毁。 最后一道天雷在她头顶凝聚,紫电翻腾,若灭世天雷,誓要纠正这世间不该有的凡人修道。 雷越聚越烈,雷光堪比日曜。 轰然一声,震耳欲聋。 雷劫降了。 香梅与谢世絮、铭千古一同冲上前去。 然而来不及。 他们来不及挡下这道雷劫。 “不要!” 香梅的嘶喊被轰然雷霆之声淹没。 元始峰上尘烟弥漫,隐隐可见一人倒在地上。 “夫人,夫人……” 香梅身形晃了晃,踉跄着向那道人影跑去。却浑身脱力,跌摔在地上。 她红着眼眶,唤着夫人,要爬起来继续向那道人影靠近。 忽有一滴水落在她脸上。 她愣住。 谢世絮与铭千古却因此回过神来,仰头望天。 雷光黑云消散,温煦日光洒落, 寒冷的元始峰上,降下甘霖若春雨。 雷劫,竟然过了。 尘烟渐散,一抹玄金光影浮现。 那光盘踞在她身侧,将她护在一对龙翼之下。俨然是若隐若现的龙魂姿态。 这缕龙魂仅是一缕残魂。 雷电在这缕龙魂身上游走,仿佛要将它撕裂。此刻它已是将要魂散之状。 织愉依偎在它龙身盘旋成笼的保护下,双目紧闭,却没有丝毫损伤,似只是昏睡了过去。 第466章 香梅与铭千古皆呆愣愣地望着那缕雨中的龙魂。 龙魂仿佛感知不到外界,那双威严可怖的竖瞳里,只有她一人。 待沉云皆散,它围在她身边盘旋,化作一缕光,飞入了她的眉心。 谢世絮眉头紧拧,五味杂陈:“谢无镜,你……” 谢世絮望着昏沉不醒的织愉。 仿佛看见那天谢无镜陪在她的幻影身边,对她说: 别怕,我在。 他自抽神魂融入她魂魄,说会护她永生永世,便是永生永世。 * 织愉醒来时,房中昏暗。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突破了,可她的身体却异常沉痛。 她坐起身,因嗓子干痛不断咳嗽。余光瞥见,垂落下的发丝在晃动间泛着白。 她愣了愣,听见房门打开,是香梅。 香梅立刻倒了水过来。只是她的脚步跨过内间帘幔后,忽的一顿。 她将茶水端到织愉面前,织愉接过喝了一口。 温热灵泉若甘霖,缓解了喉间的痛。 织愉将茶盏递还给香梅,对她笑了笑:“还要。” 抬眸却见香梅红着眼眶:“夫人,不要修道了,好不好?这一世我们就这么过,待您下一世,下下世……无论再过多少世,只要仙尊回来了,香梅都去找您,一定会让您再见到仙尊的。” “傻香梅,待来世,你就找不到我了。” 织愉神态轻松,只是眼眶有一点红,就一点点,“我和谢无镜一起历经了二十八世,生生世世都投生在不同的世界,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这代表,下一世的轮回,我就不在这个世界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去哪里,谢无镜又要怎么找到我呢?” 织愉道,“谢世絮骗了我,他根本做不到让我自己选择世界投胎。这一世见不到谢无镜,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是,可是……” 香梅嘴唇抖了抖,向织愉垂落的发伸出手,终究还是不忍触碰,转身去为织愉倒水。 织愉听见她哽咽隐忍的声音,转眸望向门外的明月。 良久,香梅将水端来给她。 她接过,像是对着明月,又像是对着香梅,又或者,是在对某个不在这的人轻声道:“不过,我答应你,不修道了。我已经知道,我修不了。我的神魂何其珍贵,可不能消散在修道的天劫之下。” “不见就不见吧,只要都能安好便好。” “从来世起,我就有生生世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织愉笑了声,仰头饮尽茶水,又咳了几声,叫香梅退下。 香梅欲言又止,终是应声告退。 织愉倚在床头缓了会儿,下床踩着绣鞋走向衣柜,挑了一套帝释青配韶粉的冬裙换上,而后走到妆台前坐下。 镜中清晰映出她的模样。 容颜如旧,一头乌发却尽染霜雪。 她拿起木梳,如往常那般梳理长发,绾起漂亮发髻,戴上明珠璀璨的发冠与桃花钗。 梳妆好了,便坐到廊下,倚在廊柱上一边吃点心,一边看话本。 一如从前,谢无镜还在的时候。 * 修道,她会早亡、会在天劫下魂飞魄散。 不修道,她或许永世再难见谢无镜一面。 大概香梅也不知该怎么办好,每日红着眼眶。 织愉不再为此纠结,心情比香梅好得多,每天吃吃喝喝,看看话本,没事就去晓天暮云的亭子里坐一会儿。 香梅来给她送茶点时,她偶尔会和香梅聊起她和谢无镜在凡界时的趣事。 第一次听她提起谢无镜,香梅吓得一怔,生怕她又为此难过。 见她稀松平常地说着,说到有趣处还会笑起来,香梅为她不再困宥于仙尊的离去而喜悦,又有些为她就此放下而怅然。 听织愉说谢无镜的次数多了,香梅有时还会恍惚觉得: 仙尊只是去了远方。终有一日,他会回来找夫人,陪夫人用膳,陪夫人吃茶点、看话本。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 天越发冷了。 织愉也越发倦懒,每天一大半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睡过去的。 她没有精力再看话本,大部分时间都在晓天暮云院里赏景。 香梅怕她闷,下雪那天,想起织愉曾和她说: “谢无镜打雪仗下手可狠了。那年我和他跟隔壁小孩儿打雪仗。我和小孩儿一伙,他把人家孩子打得坐在地上哭……也差点把我打哭了。” “他做雪人很厉害,他会捏好多好多、不同的小雪人……隔壁小孩哭完了跑来跟他要雪人,他不给,把小雪人全搬到我屋子里,搬不了的全踢散了也不给,惹得那孩子又哭……” “他还会拿雪玩小炮仗……小炮仗你知道吗?是凡界给小孩儿玩的,小拇指大……在那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下雪那么好玩。” “我幼时在宫里,下雪的时候怕冷,不爱出门。就喜欢找个地方,点着小火炉,盖着绒毯看话本,看累了就赏雪,实在累了闭眼就睡。” “后来遇到谢无镜,没有地龙、没有碳火、没有狐裘绒被,明明比在宫中更冷,我却总喜欢和他跑到院子里玩。” …… 香梅想,或许可以找钟渺来陪夫人玩雪。 因为她还记得夫人说过,钟渺很像她在凡界看过的慈母娘娘。 第467章 还记得夫人说过,钟渺卜卦说:夫人与仙尊,生生世世,命定相逢,情深爱重。 她想,找钟渺来,让她再起个卦,说些好听话,夫人或许会开心些。 她和织愉说这事时,织愉正坐在亭子里,腿上盖着毯子,双眼轻阖,好像睡着了。 她又唤了声:“夫人?” 织愉才颤了颤眼睫,睁眼疑惑地“嗯?”了声。 香梅:“铭千古说,因太华山脉灵气足,钟渺他们为了给钟隐养身子,来了太华山脉,就在乾元城外住着。要不要找钟渺来玩?” 虽然她知道,仙尊说过钟渺不配为夫人友人。 可夫人认识的,除了他们,再没有其他人了。 织愉笑起来:“好啊。” 香梅立刻下山去找钟渺。 晓天暮云院里,只剩下织愉一人。 她望着亭外的飘雪,伸出手,恍若回到在凡界时下雪的某一天。 那天下雪,谢无镜没出门。 雪下得不大,没法儿玩雪。他就和她一起坐在廊下赏雪。 她说好想吃宫里的荔枝雪燕羹。 但无论是雪燕还是荔枝,都是他们那时买不起的东西。 谢无镜没有说话,去厨房做午饭。 喊她吃午饭时,她却看到桌上摆着红枣银耳羹。 他说,不知道荔枝雪燕羹去哪儿买,卖甜汤的人说,这个也是差不多的。 她看着他冒雪出去被打湿的衣袍与长发说,哪里差不多,差远了。 可那天甜汤入口,她却第一次觉得: 红枣银耳羹,好像比荔枝雪燕羹还要好喝些。 那天,她分了一半甜汤给谢无镜。 她望着他,突然很想问他: 你觉得我好看吗? 你有没有心怡的女子? 谢无镜,你可愿……与我做真正的夫妻? 可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一直都没说出口。 那时她以为,他们都还年少,他们未来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在一起。 她总会等到一个机会,向他诉说她的心意。 可后来,当知道仙尊二字的分量时。她便知道,有些话,她再也不能说了。 不过其实,在他为她寻囚龙解药去往魔界前,她险些向他吐露心意。 但只是险些罢了。 “故人溪上,挂愁无奈,烟梢月树。一涓春水点黄昏,便没顿、相思处。” 雪落在织愉掌心,凉而未化。 这首在他去魔界落入她布下的陷阱前,她给他的词,下半阙是…… 她苍白的手指颤了颤,喃喃轻语: “曾把芳心深相许,故梦劳诗苦……” 风拂过,吹乱她满头霜色 织愉视线变得模糊,一时间竟分不清,眼前的白究竟是雪,还是她的发。 她恍然回到了在凡界嫁给谢无镜的那天。 耳边是梳头婆在念: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他站在她身后,为她梳发。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望着镜子里的他。 突然发现,原来那天他为她梳发的手,有点紧张。 他为她绾好发髻,为她戴上那根他倾家荡产换来的赤金簪子。 她握住他为她戴簪的手,问他—— “我戴这根簪子,好看吗?” 织愉对他笑,倚在亭中,合上双眼。 空荡荡的手,终是落下。 …… “夫人,夫人,我将钟渺……” 香梅带着钟渺穿过荔枝林,瞧见霜雪吹入亭中,洒落那亭中女子一身,忽然停了脚步。 她嘴唇颤抖地唤:“夫人?” 钟渺望着亭中女子,耳边响起香梅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 她恍惚间却听见谢世絮曾说过的,那位李二小姐和一位小道长的故事—— 他们相识在一个春日。 那天,春风和暖,繁花正盛…… 作者有话要说: 织愉出生在温暖的春三月,谢无镜出生在最寒冷的冬腊月。 他们的宿命也在春天开始,在冬天结束。 故人溪上,挂愁无奈,烟梢月树。一涓春水点黄昏,便没顿、相思处。 曾把芳心深相许,故梦劳诗苦。 ——宋·史达祖《留春令·咏梅花》 感谢在2024-04-15 20:00:08~2024-04-16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穷的荡气回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如 71瓶;霸道无情高冷酷少 5瓶;白开水、bz、溪尘、579565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第158章 [vip] 方外之人 香梅的哭声飘荡在雪里。像一无所有的人, 只剩下歇斯底里、嘶声哭喊的力气。 钟渺还记得,就在方才,香梅来找她时还笑着, 同她说起去年她给织愉算卦的事。 香梅道:“夫人说, 你为她和仙尊卜卦, 算出她与仙尊生生世世, 命定相逢, 情深爱重。我知道你卜卦很有些本事, 我相信你卜的是真的……” 可香梅不知道,织愉也不知道。 那天,她卜出的卦辞还有一句, 她没说。 “生生世世,命定相逢。情深爱重……不得善终。” 香梅的哭声忽然停了,呆滞地看向她, “你说什么?” 第468章 “完整的卦辞。” 钟渺不忍看香梅, 不忍看亭中那身披风雪的姑娘,低下头,“这才是我为仙尊和夫人卜出的,完整的卦辞。” 香梅忽然静了, 愣愣地望着亭中的人。 忽有熟悉气息靠近。 香梅浑身一怔,凛冽目光扫向来人,看清来者,召出鸳鸯钺直攻而去。 “你们来做什么!是你们!你们害了仙尊和夫人!” 铭千古召出天魔枪挡住香梅的攻击, “你冷静一点。” 香梅不听,招招狠绝, 誓要杀了这二人为夫人和仙尊报仇。 谢世絮容色苍白,似是大限将至。 他遥望亭中的姑娘, 声音缥缈如风: “如今她已轮回有名,我来代上苍,还她因果。” * 三千年后。 某界,陵安城。 十二月廿八。 从菩提山前的街市到归一观内,全都挤满了人。 由家奴开道,一顶华盖八抬大轿平稳地抬上菩提山。 这轿鎏金顶、贡锦帘,连轿壁上的雕刻都是鬼斧神工、出自名匠之手。 一名小丫鬟一身绸缎绒裙跟在轿边,任道两旁的百姓打量,神情倨傲。 单看这阵仗,这跟在轿边丫鬟都能穿绸缎。即便她今年又换了顶大轿、即便她还没露面,百姓们依然认出了坐在轿中的人。 “这李国公府的二小姐又来拜神啦。” “年年都是十二月廿八来拜,也不知十二月廿八是个什么特殊日子。” “这日子特不特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没两天就要年节了。” “李二小姐年年都这时候回陵安,赶不回京城过年。国公府上下就得年年陪着她回族地过年,连宫宴都去不得。” “那么大一家子全都要随着这位二小姐的性子来,这大轿也是年年换顶新的……就没见过哪家大族这么惯着自家小姐的。” 跟在轿边的小丫鬟听到这一句,拧眉扫视周围百姓。 她一边试图找出是谁说了这样不敬的话,一边倾身靠近轿窗,“小姐,要不要桑果去教训他们?” 轿里传来不以为意的娇声:“查清了是谁说的,把他们拉出来教训两句就得了。别训错了人。” 桑果应“是”,旋即目光灼灼地盯所有人。 人太多,没多少人留意到轿里李二小姐和桑果的反应,都还在继续说。 “你不是咱陵安人吧?不然怎会不知道,李家的荣华富贵,都是因为他们家有这位李二小姐。” “此话怎讲?” “这要从三千年前说起。那时李家还是陵安城一小商户,生出二女儿之后,便开始商运亨通。后来还因救了当时的开朝皇帝,一路扶摇直上,入京做了官。” “在一次宫宴上,当时的李老爷带着当时的李二小姐入宫参宴,李二小姐因生得貌美而被太子看中。结果你猜怎么着?” “李二小姐做了太子妃?” “非也非也。结果李二小姐不愿,当时的国师也百般劝阻,说李二小姐有龙魂护身,来历不凡,万不可如此冒犯。当时的太子不信,结果……” “结果?” “在强娶李二小姐之前,太子死在了女人床上。皇后气急,下令要斩李家满门。结果——” 这人摇着头卖关子,啧声道:“反倒是皇后一家突然被查出大逆不道,意图谋反,落得个满门抄斩。” “如此这般不信邪之人颇多。直到后来想要冒犯李二小姐的人,全都落得个身败名裂至惨死的下场,再不信,也得信了。” “可那是三千年前的李二小姐得天庇佑,如今这位……” “诶,莫急,你听我慢慢说来。” 这人摇头晃脑,说书先生似的。 引得一大帮子百姓一边随着轿子往山上走,一边聚在他身边,听他讲述李二小姐的故事。 “自从李家三千年前出了那么位李二小姐,每当李二小姐寿终正寝之后,再隔一百年,李家就又会生出一位李二小姐。” “只要李二小姐出生,无论当时的李家是何种落魄境地,不出一年,便会荣华富贵滚滚而来。” “每一位李二小姐都是如此,每一位李二小姐也都从三千年前起,只要会说话,便要嚷着来归一观拜神。问她为什么,她也说不清。” “直到归一观的高人算出,每一世的李二小姐乃同一人。有如此不凡命格,又屡屡轮回转世在李家,皆因李二小姐三千年前有一世本命不该绝,却因天道之错香消玉殒。” “那高人说,由此,天道欠下了李二小姐一段三千年的因果。便随她心愿,魂归此界,再做三千年李家后人。算是把欠下的命,为她补上。” “也由此,李家有了祖训,坊间有了传闻,无论你是天子还是得道高人,万万不可冒犯李二小姐,也不可利用李二小姐谋权夺利。否则,就要遭受天罚。” “因一直遵守祖训,李家成了陵安屹立千年的望族。无论朝代如何更迭,李家从那时起,就没落魄过。”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嗤笑,显然是不信,“我看呐,这都是李家为荣华富贵骗人的。” 有位老妇人道:“就算没有那些传闻,李二小姐虽骄奢了些、娇纵了些,却是极心善的。每年来归一观,都会捐赠大把的银钱,用于救济百姓。你最好放尊重些,否则你要倒霉。” 第469章 那人又“嗤”了一声:“我倒要看看我能怎么倒霉。” 说话间到了归一观门口。 这人大摇大摆刚要从侧门迈入归一观,下一瞬竟一脚滑在门槛上,摔了个脸朝地。 后面的人一时刹不住,不慎踩了他好几脚。 他连声痛呼,周围人纷纷远离他。 那老妇人道:“你看,遭天罚了吧。” 周围有人哄笑。 轿子里也传出几声娇笑,笑罢,道:“算了,不必再教训那些人了。” 反正他们自己会倒霉的。 桑果应是,轻哼一声:“活该。” 大轿从正门抬进归一观。 那刚爬起来的人“诶”了一声,指着大轿道:“她怎么能从正门抬轿进去?” 要知道归一观数千年来飞升了好几位高人,就是帝王来拜,都得在山门前下轿,走入归一观。 “你又少见多怪了。归一观是屹立数千年的大观,李二小姐三千年前就开始来这儿拜神,自是与他人不同。” 正说着,众人忽见几位华服公子带着各自的家奴去追入观的大轿。 “李二小姐,李二小姐,我是秦家的,咱俩小时候一起玩过,你还记得吗?” “李二小姐,我是赵家的,咱俩小时候也一起玩过的。” “李二小姐……” 他们跑得匆忙,将刚爬起来的人又撞到在地,摔得鼻青脸肿。 这下这人不敢再多嘴,眨巴着眼望大轿。 旁边有人见怪不怪:“自打李二小姐过了十二岁,年年回陵安都有一众公子追着她跑。” “抛开那些传说和富贵出身不谈,李二小姐也着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谁不想娶她呢?” “但是据说,她每一世,都是不嫁人的。” 闲话间,又有一位举止端雅矜贵、温润如玉的公子领着小厮,走向已经在归一观广场落地的大轿。 “织愉。” 那公子唤。 如此亲昵的称呼,引得众人向他侧目。 他气度雍容,一身竹纹锦袍,腰间佩龙纹玉。一看便知,其身份必是皇亲国戚。 众人纷纷为他让道。 桑果倒是不急不缓,撩开轿帘扶轿中女子下轿,低声道:“太子殿下竟然追来陵安了,也不知陛下和皇后怎么允的。” 周围人都瞧着大轿。 只见一只娇小的雪绒白兔桃花登云履踏出轿门,很快十样锦金绣裙摆遮住鞋。 她弯腰走出轿子。 一身胭脂色描金牡丹绒氅,配十样锦桃花白兔裙。一头如云墨发盘成娇俏明丽的发髻,戴的是星月冠、榴花钗。 珠钗琳琅,奢贵而娇丽。 天地间仿若忽然静了一息。 只剩她柔胰纤纤理裙时,腕上珍珠手链配红玉冰镯碰撞的清脆声响,如玉珠落盘。 唯有她发间一支赤金簪子,在一众精致钗环中显得格外突兀。 人群中又有人问:“她怎的戴那样的簪子?” 不是说那赤金簪子有多差,而是和她这身打扮太不般配了。 “你又不懂了吧。这支赤金簪据传是神仙赠与第一世的李二小姐,在李家流传了三千年,每年她拜神都会戴上,也只有她能戴。” “说起赤金簪,我想起李二小姐还有件奇事。” “什么?” “据说,李二小姐从三千年前起,就不会流泪。就算哭,也只是干哭,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归一观有高人为她卜算,说也许是受她魂魄里的龙魂影响。龙魂乃神魂,而神无泪……” …… 这些闲话织愉几乎每年都要听一遍。 她不以为意,信步往大殿去。 “织愉。” 身后人又唤她。 见他来,那几位追她的公子不敢贸然靠近,讪讪打了个招呼,退到一旁。 织愉停步。 萧翊莞尔,正要说“难得你愿意等我”。 就见她忽然抬手,一片雪花落在她粉嫩的指尖。 她仰头望天:“下雪了。” 桑果立刻为织愉打起伞,织愉却道:“雪不大,不必打伞。” “织愉。” 萧翊又在唤她。 他是太子,她总不能太不给他面子。 织愉转头对他道:“萧哥哥,有什么话,等我拜完神再说吧。” 她不便在外称呼他太子,也不便直呼名讳或与他生分,只能喊他哥哥。 萧翊:“我随你一起。” 织愉示意桑果拦住他,“萧哥哥,你忘了吗?皆归殿除了洒扫的道长,只有我能进。” 皆归殿,是专门让她拜神的大殿。 萧翊抿了抿唇,仍保持着温和的笑,“好,我在这儿等你。” 织愉颔首,往皆归殿去。 桑果跟在她身后,环顾四周,忽觉今日有些奇怪。 往年的善客可都是会一直看着小姐,直到小姐去皆归殿后才散去的。 今日他们竟都在往乾坤殿去,没多少人在意小姐了。 桑果不能和织愉一同进皆归殿,待织愉进了皆归殿,她便去打听消息。 皆归殿中。 所有人都以为,以织愉的性子,这里一定会有一尊金身大像。 但其实,皆归殿中空荡荡的。 案桌上只放了敬拜的贡品,却没敬拜的神像。 第470章 因为织愉也不知道,她要拜的是谁。 想来,大概是赠她金簪的那位神吧。 织愉的敬拜和普通善客的敬拜不同。 她不跪,不上香,只是在这座大殿中,对着案桌静静坐一会儿,想一下自己要拜的那位神。 她每年都想不起来。 看案桌上空空如也便知,她三千年都没能想起来。 织愉静坐小憩片刻,如往年那般,对着面前的空旷笑道: “无名的神,来年也要记得保佑我。” 说罢,她起身理理衣裙,转身推门,离开皆归殿。 皆归殿外,桑果已经打探完消息,一见她出来,便激动地迎上去:“小姐,小姐,我知道今日那些百姓为何没有一直盯着你看了。” 织愉诧异,桑果竟然关注这种事情。 桑果毫无知觉,兴奋道:“小姐,据说——” 迎面一人走来,瞧见织愉,惊讶地打量着她,打断了桑果的话。 桑果拧眉问:“你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不知道这里闲杂人等不能靠近吗?” 织愉奇怪地回望那人:“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他其貌不扬,却气息不俗。看她的表情充满讶然,满脸都写着:怎会如此。 此人摇头,斯文有礼:“是我寻错了路,告辞。” 他转身离开。 桑果对他背影哼了声,转面接着兴奋道:“小姐,我听人说,今天有神下凡了!就在乾坤殿!说是那几位神,算到今日会有一位什么人来此,想请那人开坛授道。” “今日各地的人都跑来归一观了,怪道往年虽然人多,也没这么多人呢。我们也去看看吧?” 织愉:“不去,我今天想吃红枣银耳羹,走前叫人在炉上炖着了。我算好时间的,迟了就化了。” 每年拜完神都吃红枣银耳羹,那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桑果腹诽,扁了扁嘴,跟在织愉身后,往大轿停放的广场走,“小姐,你就不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让那些神不惜冒险下凡,请他授道吗?” “……” “据说,是一位方外之人呢。” “……” “小姐,你知道什么是方外之人吗?” “……” “他们说,方外之人,就是这个世界以外的人……” * “孤云闲,你来迟了。” “那位圣人与归一观颇有缘分,曾为归一观主,故如今的归一观主勉强能和他说上话。” “归一观主已替我等求见,待会儿就在常青峰上问道。不用你再凭你那本事,四处去寻人了。” “那圣人隐了气息,凭你我的本事,是寻不到他的。” 乾坤殿内,两位其貌不扬却气度不凡的人抚着长须对来人大笑。 孤云闲颇有些魂不守舍:“可我方才,寻到一人。” 常怀与絮痕子饶有兴味:“什么人?” “一名女子。一名凡人女子,却有着不凡的魂息。就像……就像……” 孤云闲试图形容,忽然感受到什么,眼眸一亮,转身指向内殿,“对,就像这种气息。” 常怀与絮痕子望向内殿,恰见一人从中走出。 他一身云袍,发若霜雪,额间有道圣印。 姿容殊绝无双,风仪傲世无尘。恍若神山之雪,苍穹之月,却有日曜临世之威。 他已收敛气息。 但即便常怀与絮痕子即便没有孤云闲感受气息的特殊本领,也只一眼,便能辨出此人就是那位踏破虚空而来的方外之圣。 孤云闲三人立刻姿态恭敬,向其行礼。 三人模样都比他还老,却在自我介绍后,齐声道:“请前辈赐道。” 来人颔首,虽看似礼待,却莫名让人觉得遥不可及,高不可望。 他信步走出乾坤殿,往常青峰去。 孤云闲三人紧随其后。 走出位于高台的乾坤殿,见乾坤殿外大雪纷飞。 乾坤殿下方的论道广场上,百姓群聚。 百姓一见他们,便喊道:“神仙!神仙出来了!” 而后齐齐跪了下去,各自为各自所求祈愿。 * “小姐,咱们真的不去见见神仙吗?据说是真神呢?” “真神又如何?能让我长生不老,寿与天齐吗?” 桑果说了一路,织愉有些不耐烦了,“你再说,我就要把你赶走了。” 桑果连忙闭嘴,又仰头看看天,“小姐,雪下大了,咱们是该赶紧回去了。” 桑果拿出绿叶红荔的油纸伞,为织愉撑开,替她挡雪。 织愉快步往大轿走。 走到轿边,竟见萧翊还在这儿等着,一见她便笑:“织愉,咱们现在能说说话了?” 织愉望着他的笑颜,分外无奈,“萧哥哥,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是我不想嫁人,只是,我不想嫁给我不愿意嫁的人。而我,现在还没遇到过想嫁的人。” “你应该也听说过,据传李家历代二小姐都是我,而李家的二小姐三千年来都没嫁过人。你还是早日去喜欢别人吧。” 桑果收伞,要扶织愉上轿。 萧翊拦住她,“怎样的人,是你想嫁的人。” 织愉望着萧翊执着的面容叹了口气,认真道:“能让我落泪的人。” 第471章 她是故意这般说的。 世人皆知,她三千年无泪。 她是不可能落泪的。 萧翊开口,欲说些什么。 广场上的人群突然骚动,连声大呼:“神仙!神仙出来了!” 广场上众人全对着乾坤殿呼喊、祈愿,纷纷跪拜了下去。就连萧翊也不例外。 织愉无言以对,再度弯腰要上轿。 忽觉,有道视线在望着她。 她直起身愣了下,回头循着视线望过去。 风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 隔着茫茫飞雪,她看见他站在高台之上,遥遥地凝望她。 她看不清他面容,只见他朦胧身影。 可那一刹那,有水珠从脸上滑落。 织愉愣怔抬手,摸到眼下湿痕。 是她三千年不曾落下的泪,忽然落下。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让宝贝们难过了。 原本将结局定在上一章,是因为正文以宣告宿命作为开篇,便设定好以结束宿命作结尾。也对应上前文的伏笔。 这不是be,只是结束宿命。 但似乎这么写,会被认为是be。 所以调整了一下,把接在后面的开篇提上来。 这个开篇也是承接了前文钟渺说的卦辞,以及天道误杀织愉,哪怕是天道,也要付出因果的代价。前文谢世絮还没有死,就是因为他的使命还有织愉这件事没完成。 以及提前说明一下,织愉其实没有转世。 谢世絮曾对谢无镜说过,如果他能活着出来,会和织愉有一面之缘,那时起谢无镜便开始谋划了。 留给织愉的信,是不愿织愉苦熬。 具体的见番外啦。 感谢宝贝们对织愉和谢无镜的喜欢,希望大家不要难过,给宝贝们发小红包~ 158 ? 方外之人 ◎正·文·完◎ 香梅的哭声飘荡在雪里。像一无所有的人, 只剩下歇斯底里、嘶声哭喊的力气。 钟渺还记得,就在方才,香梅来找她时还笑着, 同她说起去年她给织愉算卦的事。 香梅道:“夫人说, 你为她和仙尊卜卦,算出她与仙尊生生世世,命定相逢,情深爱重。我知道你卜卦很有些本事, 我相信你卜的是真的……” 可香梅不知道, 织愉也不知道。 那天,她卜出的卦辞还有一句,她没说。 “生生世世,命定相逢。情深爱重……不得善终。” 香梅的哭声忽然停了, 呆滞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完整的卦辞。” 钟渺不忍看香梅,不忍看亭中那身披风雪的姑娘, 低下头, “这才是我为仙尊和夫人卜出的, 完整的卦辞。” 香梅忽然静了,愣愣地望着亭中的人。 忽有熟悉气息靠近。 香梅浑身一怔,凛冽目光扫向来人,看清来者, 召出鸳鸯钺直攻而去。 “你们来做什么!是你们!你们害了仙尊和夫人!” 铭千古召出天魔枪挡住香梅的攻击,“你冷静一点。” 香梅不听,招招狠绝, 誓要杀了这二人为夫人和仙尊报仇。 谢世絮容色苍白, 似是大限将至。 他遥望亭中的姑娘, 声音缥缈如风: “如今她已轮回有名,我来代上苍,还她因果。” * 三千年后。 某界,陵安城。 十二月廿八。 从菩提山前的街市到归一观内,全都挤满了人。 由家奴开道,一顶华盖八抬大轿平稳地抬上菩提山。 这轿鎏金顶、贡锦帘,连轿壁上的雕刻都是鬼斧神工、出自名匠之手。 一名小丫鬟一身绸缎绒裙跟在轿边,任道两旁的百姓打量,神情倨傲。 单看这阵仗,这跟在轿边丫鬟都能穿绸缎。即便她今年又换了顶大轿、即便她还没露面,百姓们依然认出了坐在轿中的人。 “这李国公府的二小姐又来拜神啦。” “年年都是十二月廿八来拜,也不知十二月廿八是个什么特殊日子。” “这日子特不特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没两天就要年节了。” “李二小姐年年都这时候回陵安,赶不回京城过年。国公府上下就得年年陪着她回族地过年,连宫宴都去不得。” “那么大一家子全都要随着这位二小姐的性子来,这大轿也是年年换顶新的……就没见过哪家大族这么惯着自家小姐的。” 跟在轿边的小丫鬟听到这一句,拧眉扫视周围百姓。 她一边试图找出是谁说了这样不敬的话,一边倾身靠近轿窗,“小姐,要不要桑果去教训他们?” 轿里传来不以为意的娇声:“查清了是谁说的,把他们拉出来教训两句就得了。别训错了人。” 桑果应“是”,旋即目光灼灼地盯所有人。 人太多,没多少人留意到轿里李二小姐和桑果的反应,都还在继续说。 “你不是咱陵安人吧?不然怎会不知道,李家的荣华富贵,都是因为他们家有这位李二小姐。” “此话怎讲?” “这要从三千年前说起。那时李家还是陵安城一小商户,生出二女儿之后,便开始商运亨通。后来还因救了当时的开朝皇帝,一路扶摇直上,入京做了官。” “在一次宫宴上,当时的李老爷带着当时的李二小姐入宫参宴,李二小姐因生得貌美而被太子看中。结果你猜怎么着?” 第472章 “李二小姐做了太子妃?” “非也非也。结果李二小姐不愿,当时的国师也百般劝阻,说李二小姐有龙魂护身,来历不凡,万不可如此冒犯。当时的太子不信,结果……” “结果?” “在强娶李二小姐之前,太子死在了女人床上。皇后气急,下令要斩李家满门。结果——” 这人摇着头卖关子,啧声道:“反倒是皇后一家突然被查出大逆不道,意图谋反,落得个满门抄斩。” “如此这般不信邪之人颇多。直到后来想要冒犯李二小姐的人,全都落得个身败名裂至惨死的下场,再不信,也得信了。” “可那是三千年前的李二小姐得天庇佑,如今这位……” “诶,莫急,你听我慢慢说来。” 这人摇头晃脑,说书先生似的。 引得一大帮子百姓一边随着轿子往山上走,一边聚在他身边,听他讲述李二小姐的故事。 “自从李家三千年前出了那么位李二小姐,每当李二小姐寿终正寝之后,再隔一百年,李家就又会生出一位李二小姐。” “只要李二小姐出生,无论当时的李家是何种落魄境地,不出一年,便会荣华富贵滚滚而来。” “每一位李二小姐都是如此,每一位李二小姐也都从三千年前起,只要会说话,便要嚷着来归一观拜神。问她为什么,她也说不清。” “直到归一观的高人算出,每一世的李二小姐乃同一人。有如此不凡命格,又屡屡轮回转世在李家,皆因李二小姐三千年前有一世本命不该绝,却因天道之错香消玉殒。” “那高人说,由此,天道欠下了李二小姐一段三千年的因果。便随她心愿,魂归此界,再做三千年李家后人。算是把欠下的命,为她补上。” “也由此,李家有了祖训,坊间有了传闻,无论你是天子还是得道高人,万万不可冒犯李二小姐,也不可利用李二小姐谋权夺利。否则,就要遭受天罚。” “因一直遵守祖训,李家成了陵安屹立千年的望族。无论朝代如何更迭,李家从那时起,就没落魄过。”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嗤笑,显然是不信,“我看呐,这都是李家为荣华富贵骗人的。” 有位老妇人道:“就算没有那些传闻,李二小姐虽骄奢了些、娇纵了些,却是极心善的。每年来归一观,都会捐赠大把的银钱,用于救济百姓。你最好放尊重些,否则你要倒霉。” 那人又“嗤”了一声:“我倒要看看我能怎么倒霉。” 说话间到了归一观门口。 这人大摇大摆刚要从侧门迈入归一观,下一瞬竟一脚滑在门槛上,摔了个脸朝地。 后面的人一时刹不住,不慎踩了他好几脚。 他连声痛呼,周围人纷纷远离他。 那老妇人道:“你看,遭天罚了吧。” 周围有人哄笑。 轿子里也传出几声娇笑,笑罢,道:“算了,不必再教训那些人了。” 反正他们自己会倒霉的。 桑果应是,轻哼一声:“活该。” 大轿从正门抬进归一观。 那刚爬起来的人“诶”了一声,指着大轿道:“她怎么能从正门抬轿进去?” 要知道归一观数千年来飞升了好几位高人,就是帝王来拜,都得在山门前下轿,走入归一观。 “你又少见多怪了。归一观是屹立数千年的大观,李二小姐三千年前就开始来这儿拜神,自是与他人不同。” 正说着,众人忽见几位华服公子带着各自的家奴去追入观的大轿。 “李二小姐,李二小姐,我是秦家的,咱俩小时候一起玩过,你还记得吗?” “李二小姐,我是赵家的,咱俩小时候也一起玩过的。” “李二小姐……” 他们跑得匆忙,将刚爬起来的人又撞到在地,摔得鼻青脸肿。 这下这人不敢再多嘴,眨巴着眼望大轿。 旁边有人见怪不怪:“自打李二小姐过了十二岁,年年回陵安都有一众公子追着她跑。” “抛开那些传说和富贵出身不谈,李二小姐也着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谁不想娶她呢?” “但是据说,她每一世,都是不嫁人的。” 闲话间,又有一位举止端雅矜贵、温润如玉的公子领着小厮,走向已经在归一观广场落地的大轿。 “织愉。” 那公子唤。 如此亲昵的称呼,引得众人向他侧目。 他气度雍容,一身竹纹锦袍,腰间佩龙纹玉。一看便知,其身份必是皇亲国戚。 众人纷纷为他让道。 桑果倒是不急不缓,撩开轿帘扶轿中女子下轿,低声道:“太子殿下竟然追来陵安了,也不知陛下和皇后怎么允的。” 周围人都瞧着大轿。 只见一只娇小的雪绒白兔桃花登云履踏出轿门,很快十样锦金绣裙摆遮住鞋。 她弯腰走出轿子。 一身胭脂色描金牡丹绒氅,配十样锦桃花白兔裙。一头如云墨发盘成娇俏明丽的发髻,戴的是星月冠、榴花钗。 珠钗琳琅,奢贵而娇丽。 天地间仿若忽然静了一息。 只剩她柔胰纤纤理裙时,腕上珍珠手链配红玉冰镯碰撞的清脆声响,如玉珠落盘。 唯有她发间一支赤金簪子,在一众精致钗环中显得格外突兀。 第473章 人群中又有人问:“她怎的戴那样的簪子?” 不是说那赤金簪子有多差,而是和她这身打扮太不般配了。 “你又不懂了吧。这支赤金簪据传是神仙赠与第一世的李二小姐,在李家流传了三千年,每年她拜神都会戴上,也只有她能戴。” “说起赤金簪,我想起李二小姐还有件奇事。” “什么?” “据说,李二小姐从三千年前起,就不会流泪。就算哭,也只是干哭,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归一观有高人为她卜算,说也许是受她魂魄里的龙魂影响。龙魂乃神魂,而神无泪……” …… 这些闲话织愉几乎每年都要听一遍。 她不以为意,信步往大殿去。 “织愉。” 身后人又唤她。 见他来,那几位追她的公子不敢贸然靠近,讪讪打了个招呼,退到一旁。 织愉停步。 萧翊莞尔,正要说“难得你愿意等我”。 就见她忽然抬手,一片雪花落在她粉嫩的指尖。 她仰头望天:“下雪了。” 桑果立刻为织愉打起伞,织愉却道:“雪不大,不必打伞。” “织愉。” 萧翊又在唤她。 他是太子,她总不能太不给他面子。 织愉转头对他道:“萧哥哥,有什么话,等我拜完神再说吧。” 她不便在外称呼他太子,也不便直呼名讳或与他生分,只能喊他哥哥。 萧翊:“我随你一起。” 织愉示意桑果拦住他,“萧哥哥,你忘了吗?皆归殿除了洒扫的道长,只有我能进。” 皆归殿,是专门让她拜神的大殿。 萧翊抿了抿唇,仍保持着温和的笑,“好,我在这儿等你。” 织愉颔首,往皆归殿去。 桑果跟在她身后,环顾四周,忽觉今日有些奇怪。 往年的善客可都是会一直看着小姐,直到小姐去皆归殿后才散去的。 今日他们竟都在往乾坤殿去,没多少人在意小姐了。 桑果不能和织愉一同进皆归殿,待织愉进了皆归殿,她便去打听消息。 皆归殿中。 所有人都以为,以织愉的性子,这里一定会有一尊金身大像。 但其实,皆归殿中空荡荡的。 案桌上只放了敬拜的贡品,却没敬拜的神像。 因为织愉也不知道,她要拜的是谁。 想来,大概是赠她金簪的那位神吧。 织愉的敬拜和普通善客的敬拜不同。 她不跪,不上香,只是在这座大殿中,对着案桌静静坐一会儿,想一下自己要拜的那位神。 她每年都想不起来。 看案桌上空空如也便知,她三千年都没能想起来。 织愉静坐小憩片刻,如往年那般,对着面前的空旷笑道: “无名的神,来年也要记得保佑我。” 说罢,她起身理理衣裙,转身推门,离开皆归殿。 皆归殿外,桑果已经打探完消息,一见她出来,便激动地迎上去:“小姐,小姐,我知道今日那些百姓为何没有一直盯着你看了。” 织愉诧异,桑果竟然关注这种事情。 桑果毫无知觉,兴奋道:“小姐,据说——” 迎面一人走来,瞧见织愉,惊讶地打量着她,打断了桑果的话。 桑果拧眉问:“你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不知道这里闲杂人等不能靠近吗?” 织愉奇怪地回望那人:“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他其貌不扬,却气息不俗。看她的表情充满讶然,满脸都写着:怎会如此。 此人摇头,斯文有礼:“是我寻错了路,告辞。” 他转身离开。 桑果对他背影哼了声,转面接着兴奋道:“小姐,我听人说,今天有神下凡了!就在乾坤殿!说是那几位神,算到今日会有一位什么人来此,想请那人开坛授道。” “今日各地的人都跑来归一观了,怪道往年虽然人多,也没这么多人呢。我们也去看看吧?” 织愉:“不去,我今天想吃红枣银耳羹,走前叫人在炉上炖着了。我算好时间的,迟了就化了。” 每年拜完神都吃红枣银耳羹,那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桑果腹诽,扁了扁嘴,跟在织愉身后,往大轿停放的广场走,“小姐,你就不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让那些神不惜冒险下凡,请他授道吗?” “……” “据说,是一位方外之人呢。” “……” “小姐,你知道什么是方外之人吗?” “……” “他们说,方外之人,就是这个世界以外的人……” * “孤云闲,你来迟了。” “那位圣人与归一观颇有缘分,曾为归一观主,故如今的归一观主勉强能和他说上话。” “归一观主已替我等求见,待会儿就在常青峰上问道。不用你再凭你那本事,四处去寻人了。” “那圣人隐了气息,凭你我的本事,是寻不到他的。” 乾坤殿内,两位其貌不扬却气度不凡的人抚着长须对来人大笑。 孤云闲颇有些魂不守舍:“可我方才,寻到一人。” 常怀与絮痕子饶有兴味:“什么人?” 第474章 “一名女子。一名凡人女子,却有着不凡的魂息。就像……就像……” 孤云闲试图形容,忽然感受到什么,眼眸一亮,转身指向内殿,“对,就像这种气息。” 常怀与絮痕子望向内殿,恰见一人从中走出。 他一身云袍,发若霜雪,额间有道圣印。 姿容殊绝无双,风仪傲世无尘。恍若神山之雪,苍穹之月,却有日曜临世之威。 他已收敛气息。 但即便常怀与絮痕子即便没有孤云闲感受气息的特殊本领,也只一眼,便能辨出此人就是那位踏破虚空而来的方外之圣。 孤云闲三人立刻姿态恭敬,向其行礼。 三人模样都比他还老,却在自我介绍后,齐声道:“请前辈赐道。” 来人颔首,虽看似礼待,却莫名让人觉得遥不可及,高不可望。 他信步走出乾坤殿,往常青峰去。 孤云闲三人紧随其后。 走出位于高台的乾坤殿,见乾坤殿外大雪纷飞。 乾坤殿下方的论道广场上,百姓群聚。 百姓一见他们,便喊道:“神仙!神仙出来了!” 而后齐齐跪了下去,各自为各自所求祈愿。 * “小姐,咱们真的不去见见神仙吗?据说是真神呢?” “真神又如何?能让我长生不老,寿与天齐吗?” 桑果说了一路,织愉有些不耐烦了,“你再说,我就要把你赶走了。” 桑果连忙闭嘴,又仰头看看天,“小姐,雪下大了,咱们是该赶紧回去了。” 桑果拿出绿叶红荔的油纸伞,为织愉撑开,替她挡雪。 织愉快步往大轿走。 走到轿边,竟见萧翊还在这儿等着,一见她便笑:“织愉,咱们现在能说说话了?” 织愉望着他的笑颜,分外无奈,“萧哥哥,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是我不想嫁人,只是,我不想嫁给我不愿意嫁的人。而我,现在还没遇到过想嫁的人。” “你应该也听说过,据传李家历代二小姐都是我,而李家的二小姐三千年来都没嫁过人。你还是早日去喜欢别人吧。” 桑果收伞,要扶织愉上轿。 萧翊拦住她,“怎样的人,是你想嫁的人。” 织愉望着萧翊执着的面容叹了口气,认真道:“能让我落泪的人。” 她是故意这般说的。 世人皆知,她三千年无泪。 她是不可能落泪的。 萧翊开口,欲说些什么。 广场上的人群突然骚动,连声大呼:“神仙!神仙出来了!” 广场上众人全对着乾坤殿呼喊、祈愿,纷纷跪拜了下去。就连萧翊也不例外。 织愉无言以对,再度弯腰要上轿。 忽觉,有道视线在望着她。 她直起身愣了下,回头循着视线望过去。 风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 隔着茫茫飞雪,她看见他站在高台之上,遥遥地凝望她。 她看不清他面容,只见他朦胧身影。 可那一刹那,有水珠从脸上滑落。 织愉愣怔抬手,摸到眼下湿痕。 是她三千年不曾落下的泪,忽然落下。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在这里结束,这不是织愉与谢无镜的结局,是他们宿命被打破后的开端,感谢宝贝们的阅读~ 提前说明一下,织愉没有转世。 谢世絮曾对谢无镜说过,如果他能活着出来,会和织愉有一面之缘,那时起谢无镜便开始谋划了。 留给织愉的信,是不愿织愉苦熬。 具体见番外啦~ 159 ? 很多荔枝 ◎他记得,她说喜欢的时候,在看他◎ 谢无镜记得李织愉。 在他的记忆里, 这是一个恶毒的女人。 他与她有夙世的因缘,这一世凡界相识,他将她带回灵云界。 而她回报给他的是欺骗, 是与他人勾结的迫害, 是她最后不知廉耻地祈求原谅。 最后,她死在了他手里。他也因堪破大道,为护佑三界,投身天脉。 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一年前谢无镜从天脉出来, 回想起前尘时, 便在怀疑。 他并不恨她,对她无甚感觉。 他的魂魄少了一缕,不知去向。 他回到尧光仙府养息,却发现尧光仙府里的布置, 处处是她的痕迹。 而他竟已想不起来,他为何会为一个将他践踏入泥的女人布置这些。 他养息一年,身子恢复七成, 便离开仙府去山下游历。 他如今已不需要游历, 可他忽然想知道, 在世人眼中,李织愉是个怎样的人。 茶楼酒馆里有说书的在说他们的故事。 “……这李织愉与天命盟勾结,害死仙尊后,又为稳固自身地位, 勾搭上了魔族……” 他们所言,和他记忆相差无几。 似乎已经可以确定,李织愉就是一个恶毒的女人。 娶了她, 是他此生唯一的败笔。 但他仍旧又去了黄泉。 他在黄泉看到了天命盟的去向, 看到了很多人的生死。唯独不见她的踪迹。 仿佛她已从这天地间彻底消失了。 是吗? 原来她已经魂飞魄散了。 第475章 前尘已了, 谢无镜回到仙府,专心道法。 可那一年,他忽然看到晓天暮云院里的荔枝都开了花,结了果。 琳琅满目的红果压弯了树,无人来摘。 他忽然想起,她很爱吃荔枝。 忽然发觉,他的芥子里,还放了很多荔枝。 倘若,她只是他的仇人。 他为何要留下这么多荔枝? 谢无镜决定回一趟她与他最早相识的地方。 他记得那里有他和她的坟。他打算把这些早就该给她的荔枝都给她,然后将晓天暮云里的荔枝树清干净。 他踏破虚空,去了那一界。 在归一观中,得知了他与她的坟早已消失在千万年的岁月之中。 观主深感惭愧。 谢无镜倒很平静,仍打算将荔枝扔在这山上。 左右那不见了的坟,也仍在这山里。 只是在他去扔之前,有三名来自此界上界的仙者,托观主向他请求论道。 因他们三人,许多人都来了归一观,请求神仙庇护。 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 不吝赐道、庇护苍生是他应做之事。他应允了。 观主感恩戴德,那三人亦是。 去往常青峰论道的路上,他却见到了那黄泉都寻不见的人—— 李织愉。 她遥遥望着他,落了泪,而后仓惶离开。 那一眼,他便知,她认得他。 或者说,她想起了他。 有一男子追她而去,追上了,又被她打发了。 他不再与人论道,也寻她而去。 他无意惊动他人,却似乎吓到了她。 当他出现在她轿中的刹那,她瞪大眼睛,身子撞在轿壁上,险些惊呼出声。 他道:“你还认得我。” 她目光闪躲:“不认得。” 他道:“你身上,有我的魂魄。” 她垂下眼:“不知道。” 她显然不想和他搭上关系。 是害怕他报复吗? 不像。 但谢无镜仍道:“你我前尘已了,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若是碰到其他人,他不介意再费点时间,让他们魂飞魄散。 但是对她,他确实没有再报复她的念头。 他不想她为此害怕。 她却眸光闪了闪,抬眸瞧他一眼,禁不住又红了眼眶,又落了泪。 “哦。” 她只这样应了声。 好似有无法言说的委屈,无法言说的心绪。 他问:“你哭什么?” “我没哭。我只是……” 她顿住,泪眼婆娑地对他露出个笑,“我高兴。” 她这样笑得不好看。 起码,没有他记忆里好看。 李府快到了,谢无镜一个眨眼便又回了归一观。 那上界的三人仍在等他论道。 他没理他们,去菩提山上撒荔枝。 那三人跟在他身后讨论:“圣人此番作为,有何用意?” 他道:“没人吃,不扔占地方。” 三人陷入沉思,又开始讨论他这番话有何深意,有何禅理。 谢无镜随他们去想。 荔枝撒了一半,瞧见红果在雪地上滚动,他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她的低呼,听见她骂他: 谢无镜,你这样多浪费啊!给我吃呀! 他撒荔枝的手顿住,转眸望向身侧,她明明不在。 * 谢无镜原计划撒完荔枝便离开。 可他的荔枝撒了不到一半,便不再撒了。 他去了归一观,在观中歇下。 时间对如今的他而言只是个模糊的概念,长短皆无感觉。 就这般待到某日,他坐在廊下忽听有几名道士,找那天观察他撒荔枝的三名仙者苦恼道: “……听说那李二小姐病了,病得厉害,不知缘由。” “观主去看了看,竟也看不出端倪。照这情况下去,怕是不到春日便要香消玉殒。” “怎会呢?不是说她受上天庇护,有龙魂护体吗?” “不知呢。可否请三位仙人去瞧瞧?” 那三人应下,离去。 谢无镜继续饮茶。 他无意听他们说这些,只是如今他的修为,天地间一切细音皆能入耳。 不多久,他翻阅道经时,他们回来,竟也愁苦脸着道:“看不出缘由,竟似早早便入天人五衰了。” 观主跟着他们,忽然想起什么,一拍手掌:“对了,许是三千年到了!” 三人不解:“三千年到了?” 观主压低声音:“是这样的。那李二小姐其实是龙神托付而来的。” “三千年前,有一龙神奉天命将她带来,说她有天道因果加身,最初便为李家女儿,因天道之故早亡,故而天道允她再做李家女儿三千年。” “这三千年,她将超脱六道,不入黄泉。准确地说不是轮回,而是返童。我观祖师问,何为返童?龙神言,神仙重伤意外入凡界,虽不死,却会变回幼婴之态。这便是返童。” “我观祖师讶然,如此特殊的命格,合该修道。为何要做李家女儿三千年?龙神只道她身有龙魂相护,天道亦佑她生生世世荣华富贵、寿终正寝之命格。唯独一点,她不得修道。” “其一,她此身根骨会因返童而毁,不得修道。其二,天道不允她修道。” 第476章 “如今这般情况,应是李二小姐三千年寿限已至了。” 三名仙者啧啧称奇:“不曾想世间竟有人有如此机缘。早知道前几日应去拜访她,如今她已重病在床,不能与我等论道了。” 观主笑:“她对道一窍不通,是个贪图红尘享乐的人。不过知晓她如今这番情况因何,就有得医了。” 仙者惊奇:“哦?如何医?” 观主:“嫁人。嫁人,有了孩子,断了这三千年为李家女儿的命,做他人妇,为他人母,便可不药而愈。” 三名仙者再次称奇。 观主喜道:“我要赶紧去告诉李家这事了。三位仙者,请。” 四人离去。 观中只剩下琐碎之声。 谢无镜仍旧慢条斯理地饮着茶,待一壶茶饮完,他也去了李家。 彼时观主与三名仙者已离开李家。 他到时,站在织愉房顶上,正听见她娘劝她嫁人。 人已定好,是太子。 虽说有冲喜之疑,但凭她命格,凭她龙魂在身——龙魂配真龙天子之子,皇家必定乐意。 她沉默许久,竟道:“我……考虑考虑。” 她娘道:“想必这三千年,将在你生辰过后尽。只剩两个多月了,你早些做决定,咱们到时还要赶回京城呢。” 她软声应下,又与爹娘说了会儿话,她爹娘与伺候她的人才离去。 屋里吹了灯。 谢无镜入她房。 她刚睡下,还没睡着,透过帘幕,他还能看见她的身影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在桌边坐下,“你并非做了三千年李家女儿。” 她一惊,转过身,隔着夜色、隔着帘幕,睁圆了眼睛看他。 “你我未和离,你亦未投胎,你是做了三千年谢无镜的妻。” 谢无镜道,“天道不是不允你做李家女儿,是不允你做我夫人。” 毕竟,太上忘情的圣人怎能有妻? 织愉不语,就那样看着他,良久才开口:“你没有失忆?” “从来没有。” “那你为何……” 他明白她的意思:“有忆但无情。” 织愉再度沉默。 也就是说,他记得她,但对她生不出半分情。 织愉又问:“你已知道我的事?” 谢无镜:“已从归一观主处听说。” 织愉沉吟,应了他的猜测:“确是如此。” 什么做三千年的李家女儿,都是假的。 天道欠因果,谢世絮给了她两种选择: 要么她入轮回,从今以后修道也好,不修也罢,都随她意。 若修道,凭这三千年不死的庇护,她必定能得道飞升。 要么不入轮回,从此生生世世不得修道。 就用这凡身不断返老还童,将她一身根骨与曾经从谢无镜身上得来的仙气、修为、神力全部耗尽。 三千年尽后,再去入轮回。 无论怎么看,都是前者更好。 但她选了后者。 谢无镜问:“为何?” 织愉凝视着谢无镜。 因为我知道,这其中有陷阱。 我若选了第一种,从此以后我与你的相遇,便不再是随缘,而是绝无可能。 因为我问谢世絮,这天意,是不是不想让我再见谢无镜? 谢世絮说:圣人,岂能有私情呢…… 不过现在看来,是谢世絮多想了,是天道多虑了。 谢无镜既为圣,便是忘情了。 怎会有超脱天道法理的私情,违背本性的情爱呢? 她用自身作为代价,换得三千年不入轮回。 所求不过是再与他有一面之缘,能亲眼看到他一切安好罢了。 织愉转过身,不再看他,合上眼似是要睡了。 她懒懒地道:“因为我觉得,做凡人很好。” 谢无镜不语,只想起,她曾说她想长生,想美貌永驻。 她说她喜欢吃,喜欢漂亮衣服、漂亮首饰,喜欢话本子,喜欢好看的风景…… 喜欢的,说都说不完。 说喜欢的时候,在看他。 此刻谢无镜问她:“是吗,你当真只想做凡人?” 她忽的转过脸来,对他笑:“既然前尘已断,话也说开了,不如给我封和离书吧。” 夜色与帘幕,朦胧他的身影。 织愉等他回复。 却见他转身就走,没理睬她。 【??作者有话说】 谢无镜:不爱听,没听见,走了。 谢无镜的记忆被改成织愉先前梦见的天道和谢世絮安排的剧情了。 但是下章谢无镜就会要把织愉带走咯~ 织愉没有主动相认的顾虑下章也会说开。 别慌_(:3」∠)_ 返童就是谢无镜最初落入凡尘的情况。 下章明晚九点更~ 感谢在2024-04-16 20:00:08~2024-04-18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千梓、穷的荡气回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1615255、01宝宝、周满的剑骨、水瓶在发疯、晏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兜里没糖 55瓶;虞岁 30瓶;阿曼 20瓶;黑猫 15瓶;冰清玉洁丸、七七、我追的文都没更 10瓶;黄粱一梦到兼乡 9瓶;穷的荡气回肠 7瓶;橘子、幻幻、41495689 5瓶;一痕沙 4瓶;芷溪 3瓶;白开水、周满的剑骨、70169481 2瓶;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关山和也、57956588、皎皎、秋雪、溪尘、双鱼座的小珩、磕cp 1瓶; 第477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160 ? 为他祈愿 ◎“我来接夫人回去”◎ 上元那天, 谢无镜听见观主说,李织愉要与当朝太子成亲了。 这话是与那三名仙者说的。 仙者问:“是为保命而做此决定吗?” 观主道:“二人或许也有些情谊在,毕竟他们青梅竹马, 太子又贤良方正, 当得良配。” 仙者问:“你是如何知晓?” 观主道:“今日下山采买的弟子,听李府的人说他们二人相约看灯会了……” …… 后面的话,谢无镜没有再听。 自那日从李府回来,他没再出观。 今日他出了观, 下了山。 见到织愉时, 她正站在河边。身旁男子刚刚离开,去取他们方才写下祈愿后、再由匠人用祈愿纸做好的河灯。 城中很热闹,不少善男信女都在河岸放花灯。 她含笑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他身上时略有停顿, 又故作无事地避开,垂眸看着烛光倒映如星的河面。 谢无镜走到她身边,也没与她说话。 等到那男子过来, 他才开口:“你不能与他成亲。” 织愉一愣, 问:“为何?” 那男子从她身后而来。她未看到他, 他的脚步却随着她的话音放缓。 谢无镜:“你我仍是夫妻。” 织愉笑了:“那已经是久远前的事了。更何况你不是说,你我前尘已了吗?” 谢无镜:“前尘不了,如何有来日。” 织愉不解。 谢无镜:“我说前尘已了,是说不记你我之仇。” 织愉怔怔地看着他, 仿佛懂得了什么,“在你的记忆里,我是怎样的人, 对你做过什么?” 谢无镜:“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织愉迟疑须臾, “请你稍等, 待萧哥哥回来,我与他说一声。” “不用等。” 谢无镜的目光看向她身后。 织愉顺着望去,瞧见萧翊正手捧着两盏未点亮的河灯站在那儿。 莫名的,她竟有种被抓奸的荒唐感。 织愉觉得好笑,从萧翊手中接过一盏河灯,对他颔首:“我还有事,抱歉。” 萧翊点点头,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织愉身边的男子,想说什么。 织愉对他压了压眉眼,他终是一言不发,看她双手护着河灯,与那男子离开。 那男子与她所说之言,却是在他耳畔回荡。 萧翊颇失魂落魄地将手中河灯拿到河边,正要点燃放灯,却见河灯里写的字,并非是他所祈愿,而是她的。 原是织愉拿错了。 萧翊垂眸看着上面的字,失神。 终是点燃,将其放入河中。 * 谢无镜与织愉去了赏灯的一处雅亭。 从此处,能眺望满城繁景,静谧又热闹。 谢无镜言简意赅地将自己的记忆告知。 织愉闻言只觉一阵恍惚,久远前那场她背叛谢无镜、被他杀死的梦,历历在目。 原来即便事实并非如此,天道也会将历史变成如此。 就这么怕她与谢无镜有半分可能吗? 织愉觉得好笑又好气。 但她终究没有纠正,只道:“你不打算同我计较,想同我有怎样的未来呢?这样的过去,不会让你如鲠在喉吗?” 谢无镜反问她:“这是事实吗?” 织愉摩挲手中花灯,忽然发觉拿错了,望着花灯上萧翊的祈愿,失神地道:“是与不是,重要吗?我如今根骨尽废,注定只能做凡人。待到来世或许能修道,能长生,能……” 能伴你左右。 “可是来世,天道不会让你找得到我。” 天道,也不会让圣人为我动情。 “说实话,谢无镜,我有点怕了。我怕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怕……” 怕你再因我而受威胁,不得不再为苍生而去。这一去,再不回来。 “既然你已经放下,再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谢无镜也看向那花灯,花灯上写着: [祈求上苍,佑萧翊与李织愉永结同心。] 她的字迹变了,仿佛人也随着变了。 倘若这是她的祈愿,那么事实与否,确实毫无意义。 如今他尊为圣人,合该爱护众生。或许该大度地对她说一声:既然如此,我赠你和离书,祝你与心仪之人百年好合。 可他身为圣人,却觉不该有任何起伏的心腔里,好似有风雪吹了进来,空洞洞地泛着寒意。 谢无镜起身,只道:“你若执意嫁他,我不会拦。但他必会为冒犯圣人之妻付出代价。” 织愉诧异抬眸,不懂,已然忘情的他,还在执着什么。 他似乎也不懂,只是在这黑夜里凝视她。 他还是那样清冷不入红尘的表情,可看她的目光,专注得让她恍惚觉得,他仍是从前那个谢无镜。 织愉忽然笑了,捧着河灯离开。 这次,她丢下他,先走一步。 谢无镜没有追上去。 他比她更能感受到,天道是多么不希望他见到她,更不希望他与她再有任何瓜葛。 倘若她也这么想,他没有理由去追她,更没有理由让她面对与他牵扯的后果。 第478章 谢无镜看着她背过身去,看着她穿过人群,走回河边,去找萧翊。 这城太热闹,他听见满城人都在小声祈愿。 请上苍保佑他们有情终成眷属。 请上苍保佑家人平安健康。 请上苍保佑夫妻和乐。 …… 太多众生祈愿,太多的声音,乱得他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只见她走到河边。 而萧翊还在等她。 * 萧翊正望着满河的河灯发呆。 织愉将萧翊的河灯还给他:“不好意思,你的祈愿被我看到,恐怕是不能如愿了。” 萧翊接过河灯,点燃放下:“不能被看到,都是骗人的。只有被看到,所祈求之人,才可能应允祈愿者的愿望,不是吗?” 织愉:“那恐怕更不行了。” 萧翊递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与她沿着河岸走向李府,送她回家。 他问:“他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 观主向李家人说了,织愉嫁人才能保命。 李家人告诉了他,给他安排了与织愉相处的机会。 但连日的相处,也只换来今日织愉与他碰面时,便回复他:抱歉,我不能嫁你。 此刻,织愉语调轻松:“他也是我三千年没有成亲的原因。他曾给我写婚书,要我这一世守着他,来世再忘了他。” “我答应了。” 萧翊道:“那他来找你,你为何不与他走?我看他……” 织愉打断道:“你看过我的河灯了吧?” 萧翊一愣,点头。 织愉:“那就是原因。” 萧翊微拧眉,他还是不懂。 织愉语带调侃:“你知道他是谁吗?” 萧翊不解。 他们已走出人群,走在李府附近的清冷大街上。 路旁灯笼与皎白明月照着她,照着路。 她转过脸来,神采飞扬,骄傲又得意:“我的夫君,他可是圣人。是超脱天地,纵横三千界的圣人。” “太上忘情,非是无情,乃忘情而至公。神不会保佑某一个人……” 织愉复述着记忆里谢无镜说的话,想到他后面接着说——我出生在你隔壁,倒是可以保护你。 她止住话音,仰头望明月:“圣人若只护一人,是会遭天罚的。” 萧翊不再言语,也仰头望天:“天道护你,人人艳羡。我也曾觉得,你真是好命。原来,天道对你最是残忍。” 织愉点头,故作嗔怪,“是啊,真是讨厌。” 说罢,她又仰着脸笑:“但是,萧哥哥,你知道吗?” “那天看到他的时候,我真的很感谢天道。感谢天道,让我还能在最后遇见他。感谢天道,让我来得及知道,他安然无恙,像我曾经想象的过得一样好。不会被世俗束缚,不会再有闲情杂绪……” 萧翊问:“那你呢?” 你怎么办? 织愉白净的手抹了抹眼下,转过身,脚步轻快地往家走:“我没有关系。” “下一世,我就不记得他了。” 萧翊跟着她的脚步,轻声道:“那下一世……希望我能遇见你。没有他,你应该就会嫁给我了。” 织愉:“那可不一定。” 萧翊:“怎么不一定?我自认应当会比旁的男子优秀些……” 织愉“噗嗤”笑出声。 萧翊也笑起来。 * 谢无镜在亭中坐着,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他才起身。 他走到河岸边,看那些流水中的河灯。 河中倏然涌起波浪,一阵阵,将河灯吞噬。 河边人惊呼:“这内城河怎还会有这样大的浪。” 谢无镜置若罔闻,拂袖离去。余光却见一盏河灯上,写了一个“谢”字。 他心知许是城中其他人姓谢,却仍是目光一顿,看见河灯已被水打翻,灯上墨迹渐被水模糊: ——愿谢无镜平安长乐,逍遥自在。 这世上,还有其他人叫谢无镜吗? 这世上,会有人为超脱天地的圣人祈愿平安逍遥吗? 谢无镜不知道。 河岸边的人突然发出惊呼,但见一位身着竹月道袍的年轻道士跳入河中,捞起了一盏湿漉漉的河灯。 他对旁人目光视若无睹,单手捧着河灯上了岸,注视着河灯走出人群。 他确定,这是她的笔迹,她的字迹没有变。 他确定,这个谢无镜是他。 这世上,会为圣人祈求平安逍遥的—— 是她。 也只有她。 * 织愉回来得晚,洗漱沐浴后歇下时,已近子时。 她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忽觉有冷风拂来。 织愉翻身裹紧被子,半梦半醒间感到有人在看她。虚着眼睛瞥了眼,就见一湿漉漉的人影站在床边,吓得差点叫出声。 好在她很快认出了这人,才及时把尖叫压回肚子里。但还是没忍住,骂道:“谢无镜你有病啊!” 谢无镜对她的骂语听而不闻,问她:“我所记得的,是事实吗?” 织愉呼出口气,转身背对他,敷衍道:“是。” 谢无镜:“既是事实,你合该补偿于我。” 织愉不解:“什么意思,你要什么补偿?我的命?” “可。” 谢无镜俯视她,“你的命,以后便是我的。” 第479章 他平静到极点的嗓音令她心里陡然发毛。 织愉从困倦中惊醒,从前他折磨人的手段在脑海浮现。 不会吧? 三千年过去了,难道她没经历的折磨要在这时候补上? 她连忙改口:“我刚刚睡蒙了,你问了什么,再问一遍?” 谢无镜好脾气地重问:“我所记之事,可是事实?” 织愉连连摇头:“不是,绝对不是。” 谢无镜:“既如此,辛苦夫人多年等待,我来接夫人回去。” 织愉:…… 织愉:??? 【??作者有话说】 按照世俗与天道的道理讲,谢无镜该放手了。 但谢无镜行事自有他自己的道理。 还有,其实…… 织愉这三千年一直都在享受荣华富贵,不记得谢无镜。到了快老死的时候返童成为婴儿,忘记返童前的事,重新作为一个普通凡人长大。 可以说这三千年她一直在过无忧无虑的骄奢生活,是看到谢无镜才想起前尘的。 就像谢无镜当年落入凡尘返童,被灵云界的人找来才想起仙尊身份一样。 【不过返童本身对根骨与神魂是有损伤的,相当于拿修为和神魂的损伤,换一次死前大治疗,是神仙才能用的功法。 织愉是天道帮她,又有龙魂与命格加身,才能承受住返童,但对她神魂还是有一定损伤的。 所以每次她返童前,都要用百年来休养。(这就是正文最后一章提到一位二小姐死后,再过百年才会再出一个二小姐的原因。)】 以及当初谢无镜会爱织愉不是天道安排的~ 天道要是能安排,谢无镜就不会那么多世都因为不动情而无法渡情劫了。 谢无镜就是有着可媲美天道、以至于天道无法掌控的神魂,又有着近乎于天的寡情冷静,才会被选中去养天脉的。 也不用担心织愉的身体问题,相信谢无镜啦~ 明晚九点更新啦~ 感谢在2024-04-18 20:00:08~2024-04-19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01宝宝、顾叼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嘻嘻嘻 159瓶;精经景静 20瓶;郁荼 12瓶;磕、金身程咬金 10瓶;云浅 9瓶;溪尘 5瓶;霸道无情高冷酷少、秋雪、沉沉啊、白开水、crimson的悲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161 ? 偏要强求 ◎“若无你,我不知何为长乐。”◎ 织愉意识清醒过来, 品出谢无镜话中意味。 她怀疑自己做了梦,又或是谢无镜在梦游。 否则只记得她曾是仇人的谢无镜,为何会对她说出这番无论她如何回应, 他都要将她带走的话? 谢无镜问她:“你想何时与我走?” 织愉:“我不走。” 谢无镜:“那便三日后。” 织愉拧眉:“我不走。” 谢无镜:“三日后我来接你去灵云界, 你的时间不多了。” 无论是她与此地亲友告别的时间,还是她的寿命,都不多了。 织愉气起来,撩开床帘骂道:“谢无镜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你在干什么?” 谢无镜垂眸:“带我夫人回家。” 织愉一怔。 她看见他手上多了一盏湿漉漉的河灯。河灯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了, 但还能辨认出, 那写的是她的祈愿。 谢无镜:“你的祈愿,我收到了。上苍不能让你如愿,但我能。” 织愉茫然地望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只见他素白的手指抚了抚花灯的花叶, 只听他道:“我为圣人,无病无灾,超脱天地, 纵横大千, 平安逍遥是没问题的。但你若不跟我走, 恐怕我不能长乐。” 织愉:“可我……” 她欲言又止。 可她根骨尽毁,就算跟他走,也活不了多久。 更何况,他就不怕遭天罚吗? 谢无镜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 抬眸凝视她的双眸,“你只要跟我走便好。” “三日后,我在归一观等你。” * 谢无镜在天脉玄境待的三千年, 并非是没有意识的。 但在天脉玄境之中, 即便天地无声, 孤寂常伴,他对时间的流逝也没有丝毫触动。 上元后的三日,他却久违地感受到了时间。 这三日,他每日坐在廊下,望着太阳。仿佛能看到太阳一点点移动,很慢很慢。 一天之中,他会忽然想起织愉很多次。 想起记忆里,她时常坐在尧光仙府的廊下看话本。 想起那会儿她在等他之时,是否也会觉得时间太过漫长。 就这般想着,她的背叛好像都变得情有可原——怪他让她等他太久,没能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 …… 三日到了的那天,他彻夜未休憩,坐在廊下看着太阳升起,看着日上中天。 她还没来。 他想起在久远的记忆里,他还只是一个小道长的时候,她如约来找他,撩开马车帘子对他笑。 可如今,他已成了至高无上的太上至尊,她反倒不要他了。 太阳渐落西山,染红天际群山。 归一观中响起暮钟晚课之声,一声声,无尽苍远。 第480章 谢无镜合眸拂袖,饮下最后一盏茶。 茶水入喉,原本的温热已成穿肠的冷。 “你怎么不去接我?” 突然,他听见一声埋怨。 睁开眼,瞧见她拧着眉向他走来,抱怨道:“你想要带我走,还要我自己上门,一点诚意都没有。” 虽然,在他的记忆里,对不起他的是她。他也说了是在归一观等她。 似乎是该她主动些,有诚意些。 但织愉才不管,反正就是他不对。 他若还是这副自说自话的冷淡样,她立刻转头回家。 却听他道:“是我错了。” 织愉故作深沉地思考了一会儿,勉为其难地道:“好吧,原谅你了。” 她转眸看向他,笑了。 暮色已晚,可她笑容灿烂,胜过春日朝阳。 只是这般看着她,他唇畔便不经意地有了放松的弧度。 * 圣人要离开了,还要带人离开。 带的不是三位仙者,也不是任何修道之人,而是一名女子。 一个陵安城人尽皆知的女子——李国公家李二小姐。 明阳子与常怀是难以接受的。 孤云闲满心的:我就知道! 当初找圣人反倒找到那女子时,他就觉得那女子不一般。 归一观主是诧异的。 他自认与织愉、谢无镜有些旁人没有的因缘,壮着胆子问:“为何?难不成,三千年来护佑李二小姐的是您?她身上的龙魂也是您的?” 他问时,织愉正指挥谢无镜把她带来的东西一样样收进他的芥子里。 她带了三辆马车来,满满当当全装着她的东西。 考虑到谢无镜忙着收东西,没空回答,织愉便回答:“嗯。” 归一观主仍有许多不解,但不敢多问,只试探地问出三位仙者也很好奇的问题:“所以,你三千年前就是圣人的信徒……或者徒弟?” 所以,她才拜了圣人三千年? 织愉沉吟,思索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虽然她要和谢无镜回去,虽然谢无镜不给她和离书,但是要说他们现在仍是夫妻…… 织愉觉得,还是和谢无镜挺生疏的,她不太说得出来。 “她不是我的信徒,亦不是我的徒弟。” 谢无镜收拾完东西,向她走来,“她是我的夫人。” 三位仙者:??? 圣人不是忘情吗?怎么能有夫人! 观主:??? 圣人不是忘情吗?怎么能有夫人! 织愉抿了抿唇,没说话。 谢无镜拉住她的手,对旁人的惊疑视若无睹,带她去往两仪峰巅,破虚空,入他界。 他问织愉:“你还有什么没带的吗?短时间内,你是回不来的。” 织愉思索:“已经和我爹娘说过了,也安排好桑果的去处了……” 爹娘虽然只是她三千年来众多养父养母之中的一对,对她尊敬有余亲近不足。 但是他们对她该有的照顾都有,织愉也给了他们应有的尊敬。 桑果伺候她多年,她也给了桑果不少银钱,并且把桑果的卖身契还了她。 这些年来她亲近的人不多,也就这些了。 哦,对了,还有—— 织愉回眸,看向身后一直安安静静目送她的萧翊。 她对萧翊笑了笑。忽然想起三千年前的萧公子。 此刻的萧翊亦对她笑了笑,轻轻挥手告别。 一如三千年前的萧公子。 无论是三千年前,还是三千年后。 她都选择了放弃安定,走向未知的路途。 因为,那条路上有谢无镜。 织愉收回目光,抬眸看身边的谢无镜。 他正凝视着她,嘴角下压。原本清冷的面容,显出几分明显的不悦。 织愉笑出声,问他:“你还记得大梁国公府家的萧公子吗?” 谢无镜:“他就是。” 织愉一愣,惊诧地回头看萧翊。 耳边是谢无镜云淡风轻的声音:“怎么了?知道他是萧公子,舍不得走了?现在还来得及的。” 织愉睨他一眼。 怎么他成圣忘情后,性子变得不似仙尊谢无镜沉稳,反倒更像凡界时的刀客谢无镜了? 说话阴阳怪气得很。 她作势要往回走:“好啊,我去找他。” 被他握着的手突然一痛,织愉低呼一声,拧眉踢他一脚,“你干嘛,不是你说还来得及走的吗?” 谢无镜任她踢,神情平静得近乎面无表情,继续往两仪峰走。 织愉:“你不是说我可以去找他吗?你怎么不松手?” 谢无镜不语。 织愉晃了晃手,试图挣脱,手上反而更痛了。 织愉又踢他一下,“轻点,弄疼我了。” 他放松了力度,但仍握着她不松开。 织愉笑起来,身体一软,懒懒地靠在他身上,“谢无镜,我只是有点惊讶,原来我和萧翊真的有些缘分。” 虽然她心里清楚,这份缘,应该是天道希望由萧翊来取代谢无镜,成为她的夫君。是天道又一次不容她与谢无镜在一起的证明。 但能见到三千年前的故人,她还是觉得挺奇妙的。 谢无镜:“你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织愉闻言,好笑地笑出声。她倚着谢无镜,问:“那你我呢?” 第481章 谢无镜不语。 他不是会说谎哄她开心的人,他心里很清楚: 天道理法不容许他们有缘分。 他说不出,他和她能有什么缘。 她和他,不过是他强求。 织愉忽然问:“谢无镜,你还记得以前在陵华秘境的时候,你说我若想回凡界去找萧公子,你会想办法送我去,是真的吗?” 谢无镜不语。 织愉用手指戳戳他的腰:“是真的吗?” 谢无镜仍旧不语。 但织愉已经知道答案了——假的。 他会和现在一样,说随便她走,实际上根本不会放开她。 她靠着他笑出声。 说笑间,已走到两仪峰巅。 身后已无其他人,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 山巅有风雪,但在他身边,她丝毫不觉寒冷,浑身都是暖的。 谢无镜握着她的手改为搂她入怀。 织愉抱紧他的腰,听着风雪声,忽然紧张起来。 她喊他:“谢无镜。” 他应:“嗯。” 她思索再三,问出从前一直想问,但她一直在避讳谈及的问题: “你从前说,养我到寿终正寝,也是真心的吗?你从没有想过,让我和你一样长生不老吗?” 她想过。 当知道他是仙尊时,她第一反应就是,她好想长生,这样就可以长长久久地与谢无镜在一起了。 谢无镜沉默地施术,破开虚空。 天地仿佛被撕裂,裂隙中狂风骤起。 在呼啸的风声中,织愉听见他道: “想过。” 织愉合上双眼,抱紧他。 很开心,他也曾想要长长久久地与她在一起。 至于他为何放弃了这个想法,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可他还是如实告诉她: “在钟渺之前,我便算过你我的命格。” “生生世世,命定相逢,情深爱重,不得善终。”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情,是怎样的爱,我只认为,不得善终也无事……” “若此生不得长久,那便来世相遇。若生生世世不得长久,生生世世相逢也足以。” 他不再说其他,因为他的记忆只有这些。 他不知道后来那些事,也不知他们为何命格如此。 织愉知道。 她沉默地把脸埋在他怀里,语调轻快,仿若调侃:“哪怕我是你的仇人,你也要和我相遇吗?” 谢无镜:“嗯。” 他只觉怀里的衣裳湿了一块,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背。 “若无你,我不知何为长乐。” 【??作者有话说】 谢无镜很早就算出,他和织愉不得善终。 但他一直说要让织愉寿终正寝,善始善终。 其实就是他一开始就决定,不论是怎样的不得善终,他都打算由他来承担这不得善终的结果。 他后来也确实做到了。 明晚九点见啦~ 感谢在2024-04-19 20:00:08~2024-04-20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肉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冥妖妖 66瓶;血冉儿 22瓶;水瓶在发疯、走在减肥的大道上 20瓶;兜里没糖 12瓶;我老婆五条悟、嘻嘻小西、嘻嘻嘻、灼灼烈夏、穷的荡气回肠 10瓶;林狐狸 5瓶;呃。。 2瓶;青山见我、随便看看、爆浆鱼丸的酱汁、霸道无情高冷酷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162 ? 咸鱼修炼 ◎生生世世,仅有一个你◎ 阔别已久, 尧光仙府没什么变化。 只是阵法都被修补过,织愉刚走进皆归院,便触发一个浇灌花草的阵法。 喷洒出的水险些浇了织愉满身满脸, 好在谢无镜及时为她挡下, 关了阵法。 这场景似曾相识,让织愉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初到尧光仙府。 谢无镜不在,香梅也还没来, 她一个人待在皆归院时, 就被这样的阵法偷袭过。 织愉踩着湿漉漉的草地,草叶上的水弄湿了她绣鞋的鞋面。 她颇为不悦:“这阵法后来不是不会触发吗?怎么又有了?” 谢无镜将她抱起,她惊呼一声,搂紧他的脖子, 便听他道:“我从天脉玄境出来后,将院中阵法都修补了。” 织愉盯着他,隐隐领悟到她曾经没发现的事: 阵法一直都在。 只是他察觉到这样的阵法会吓到她, 便将阵法全部废了。 而她那时还以为, 他没有留意到。以为后来是她熟悉了皆归院, 才没有触动阵法。 谢无镜在她灼灼目光中,将她放到廊下,“抱歉,我先前没想过要接你回来。” 织愉:…… 你真是诚实啊, 谢无镜。 她故作不悦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拿侧脸对着他,“那你后来怎么想到接我回来了?” 谢无镜捧住她的脸, 把她脸掰正, 要她直面他:“不知道。” 织愉:…… 一如既往地让人无语啊谢无镜。 谢无镜:“没看到你时, 我只当记忆中的一切皆是前尘。看到你,我便觉前尘未断。” 织愉:“你不是说你我前尘已了?” 第482章 “我是说不会记那些仇。” 织愉撇了撇嘴,又笑起来,欣赏这久违的皆归院风光,问:“香梅呢?” 谢无镜:“回来后便不曾见到她。” 也是。 若能见到香梅、见到从前的一些人,他就会知道他所记得的不是全部。 织愉想着,忽觉喉间干痒,咳嗽起来,有些脱力。 谢无镜一手拍抚她的背,一手运圣灵之力安抚她的不适:“如今此界灵力虽充沛,凡人亦能修道,你的身子却是比从前更为糟糕,也更不易修道。” 织愉很清楚自己的情况,沉默地望着他。 谢无镜:“在此等我些时日。” 织愉点头,她相信谢无镜。 可她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将近三个月。 她每日越发无力。仿佛回到谢无镜离去那年的冬日,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死亡在朝她迈近。 而谢无镜自三个月前离开后,便不曾回来。 织愉有时会担心地想: 他不会出事了吧? 她想祈求天道,她可以死在这个春日,万望谢无镜平安。 有时又会想:谢无镜会不会其实是记仇的。 他还想报复她,所以把她丢在尧光仙府自生自灭。 她希望是这样,总比谢无镜出事好。 可谢无镜走前特意给她准备了凡人也能用的储物袋,里面放了许多美食、点心、茶饮甚至她最爱的荔枝。还有最新的衣裙、首饰、话本…… 他如此周到,她再希望谢无镜怨恨她,也做不到真的这么想。 她开始去晓天暮云院里等他,一如从前。 晓天暮云院的不死树如今竟是生机盎然,火红流金。 看着不死树,织愉便觉他定会一切安好。 只是“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是不是这院子名字其实取得不太好,才总让她在此等他回来呢? 织愉坐在亭中胡思乱想,疲惫地合上双眼。 半梦半醒间,她感到有人将她抱起。 “此地寒凉,莫要在这儿睡。” 是谢无镜的声音。 她虚睁开眼,瞧见他的面容近在咫尺。 她手臂挂在他的脖颈,“谢无镜,你回来啦。” “嗯。” “你还好吗?” “一切都好。” “顺利吗?” “很顺利。” 织愉把脸埋在他怀中,突然有些想笑。 好似三千年前的等待,在这一刻得了圆满。 她等到他回来了。 他一切都好。 谢无镜忽觉胸膛上湿了一块,抱她的手微顿,安抚地轻拍了拍她微微颤抖的背:“抱歉,是我错,让你久等了。” 她不说话。 谢无镜低头,唇轻轻印在她的发顶。 * 谢无镜还是一如既往地高效率。 见她醒了,便带她去了元始峰,要让她入道。 织愉无语,又有点疑惑:“如今灵气既然复苏,仙界神界的灵气不是更充足,更适合我入道吗?” 谢无镜:“仙界与神界尚没什么人。” 织愉不解:“我入道,还需要吸人气的吗?” 谢无镜将她在元始灵湖边放下,要她脱了衣裙下去,道:“不需要。” 织愉久违地感受到此地之寒,加之如今身子柔弱,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她冷得颤了颤,做着心理准备,慢慢脱衣。 脱的时候就听站在她身旁一直盯着她的谢无镜道:“但是在人多的灵云界,若你入道失败,我可以炸了元始灵脉。” 织愉惊疑地看向谢无镜,“炸元始灵脉,此界之人怎么办?” 元始灵脉乃灵云界根本,若被损毁,岂不是一界皆废? “不过重新回到无人救世的局面,因果轮回罢了。” 谢无镜不以为意,“天道既要我飞升救世,自然得承担我成圣后的代价。” 所以你就拿别人的命威胁天道? 织愉瞪他一眼:“不可以这样!” 谢无镜不语,显然听没听进去。 他成圣后还是有变化的——变得更独断专行且肆无忌惮。 从前还会考虑顺应天理,如今完全不讲道理。 织愉悚然地脱衣裙,心想真是风水轮流转:从前天道拿她的命威胁谢无镜救世,现在谢无镜拿一界命脉威胁天道不得阻她入道。 但天道会受他威胁吗? 织愉正想着,谢无镜嫌她脱得太慢,会寒气入体,亲自动手帮她脱。 待脱完,他亦脱了衣袍,随她一同入灵湖。 织愉窝在他怀里,蹭着他身上的热意以抵挡湖中寒冷。 谢无镜一手搂她的腰,一手拿出一颗透明泛金的丹药,要她吃下去。 那丹药刚好一口大小,但通身散发的气息,比从前织愉常见的神药还要磅礴威赫。 织愉迟疑:“就这样吃吗?这是什么做的?” 谢无镜思索须臾,将丹药含入口中:“天脉。” 织愉:??? 织愉:!!! 织愉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眼前便一暗。 谢无镜低下头,含住她的唇,将那药推入她口中。 织愉懵然地承受,感到天脉之丹被送入喉咙。 他并未过多流连,抽离,掌运圣灵之力,贴在她丹田之处。 第483章 顿时一股奇异之力游走全身,滋养她残废的根骨与被毁的灵脉。 织愉仍旧呆呆的,不敢确信:“天脉?天脉还能做药?天脉不是不能损毁吗?” 这是先前谢世絮说的。 正因如此,谢无镜才要舍身去补天脉。 谢无镜淡淡然:“如今的天脉是用我之魂力所化补,缺了再补上就是。” 这就是为何他取天脉之力做药,要花费三个月才回来的原因—— 取了天脉之力后,他还需以自身去补。 谢无镜:“你的根骨因天道而毁,便只能由天脉来补。” 织愉怔然,大脑乱成浆糊。一时不知该惊讶什么了。 良久,只微红热着脸问了一句:“你刚刚喂我,是因为天脉之力暴戾吗?” 就像从前他用他自身血肉喂她那样。 谢无镜沉默,似在思考如何回答。片刻后,还是如实道:“天脉之力融于丹药已不暴戾,那般喂你……我以为你想那样。” 织愉嘴角扯了扯:“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想?” 谢无镜与她对望两息,“就当是我想。” 织愉:……很难当。 他的语气和表情,让她觉得他是为了给她挽回颜面才这般说的。 * 织愉觉得,天道也许真的受到了谢无镜的威胁。 她想过有谢无镜帮忙,她的修道之路应该不会太难过。 但没想到,谢无镜竟然能一口气把她从凡身直接拉扯到筑基期。 谢无镜说,若非她的凡身暂时只能承受到这种修为,他还可以再帮她升一升。 当炼气与筑基雷劫同时降下时,织愉人都是懵的。 尚未回过神,谢无镜便以龙影吞食了天雷,而后从容不迫地带着她上岸,将她送回房,说她辛苦了,要她早些休息。 她辛苦什么了? 她今晚就泡了个湖。 织愉独自躺在床上时,人还是懵的。渐渐回过神来,又觉得好爽。 只是她不经历天雷锻体,要怎么让身体跟得上修为呢? 织愉回想起上一次身体跟不上修为,结果差点死了的情况,还有些后怕。 想到这么晚了,谢无镜为她提升了两个大境界的修为,多半很累,便没去打扰他。 她横竖睡不着,兴奋又忐忑地看了一夜话本,翌日一大早跑去问谢无镜:“我要如何锻体?” 谢无镜注视她片刻,温声问:“你很急吗?” 织愉如实道:“若能早日明确我要如何修炼,我也能早点安下心来。” 谢无镜:“与我双修。” 织愉一愣:? 谢无镜:“你若急,待会儿便——” 织愉立刻打断:“我不急。” 谢无镜唇线抿直,不再言语,拂袖摆出茶盏,目视前方,饮茶。 织愉坐在他身旁,莫名尴尬得有些坐不住。 她感觉,他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她隐隐能明白他为何不悦——或许他是认为她在抗拒与他亲近。 但她说不想,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自回到尧光仙府,她与谢无镜便一直是分房睡。 平日里大多时候,都是她躺在廊下看话本,喝茉莉茶,吃点心。 谢无镜便坐在她身边静修,饮他那苦茶。 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举动,就是她入道那日,他亲口喂了她天脉之丹。 那还是为了助她修道,短暂地一触即离。 这一下子就要她与他赤·裸相对,甚至亲密无间,她怎么办得到啊。 织愉思索再三,红热着脸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或许对你这样的修道人士而言,双修重在提升修为。但我是个凡尘中的俗人,对我来说,双修是行夫妻之实,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做的。” 谢无镜问:“你认为,我会轻易与人双修?”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织愉吞吞吐吐,终是直言:“我们俩,现在好像没那么熟。” 谢无镜沉默地凝视她,眉眼微沉。 织愉:…… 他好像更不高兴了。 织愉想了想,向他伸出手,轻触他的手臂。 他岿然不动,垂眸看她纤白的手,顺着他的手臂慢慢攀上他的肩膀。 她倾身倚在他肩头:“我们……慢慢来,好吗?” 谢无镜应她:“好。” 他任她这般倚了一刻钟,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背。 织愉纤薄的身子微僵。隔着轻薄春裙,清晰地感受着他手掌的热度,修长指骨微硬、微强势地压着她的腰侧。 又过了一刻钟。 织愉感到他的手指轻动,细细地摩挲她的腰间细嫩的软肉。 她骨头一酥,身子不由一颤,呼吸一沉,按住他的手,问他:“你干嘛?” 谢无镜:“你说慢慢来。” 又一刻钟到了。 他的手拨开她的外袍,只隔里裙搭在她身上。 织愉对他瞪圆了眼睛:“我说的慢慢来不是这么算的。” 谢无镜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怎么算?” 顺其自然呗,还能怎么算? 织愉嗔他一眼,紧接着便觉身子一轻——他搂住她的腰身,将她抱到了他腿上,让她坐在他怀里。 织愉轻推他:“这还不到一刻钟。” 这也算慢慢来? 第484章 谢无镜泰然不动:“嗯。” 织愉无语地与他对视片刻,终是没忍住,掐了他腰一把。 谢无镜终是没对她做什么。只是这样抱着她,时不时轻抚她的腰背。 日渐西沉,织愉渐渐犯困犯懒,依偎在他怀里抱住他的腰,合上双眼。 睡意朦胧间,她感到谢无镜将她抱起来,放在床榻上。 他在她身边躺下,仍旧将她抱在怀里。 恍惚间,她听见他低语: “你我是夫妻,怎会不熟悉?” “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生生世世,仅有一个你。” “你我,怎会不熟悉?” 【??作者有话说】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明·唐寅《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闭门》 明晚九点见啦~ 感谢在2024-04-20 20:00:08~2024-04-21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今天不吃包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呆-l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丸子、阿呆-lt;-、娃娃、顾叼叼 20瓶;虞岁 16瓶;62383862、29261592、mine、月兑分贝、是金元宝鸭 10瓶;拉美小青蛙 8瓶;52024636 3瓶;溪尘 2瓶;皎皎、黄粱一梦到兼乡、霸道无情高冷酷少、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随便看看、鸭梨、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163 ? 身魂相融 ◎拥抱,从不能让他满足◎ 织愉心头微颤, 半梦半醒间循着他身上的热意,紧紧抱住他,含糊道:“是我顾虑太多……” 是她想错了。 以为他成了圣, 以为他忘了情, 以为他记忆里只有恶毒的她,他就不再是从前那个会竭尽所能呵护她的谢无镜。 可谢无镜,永远只会是谢无镜。 谢无镜轻抚了抚她的背,低头, 一吻轻轻落在她发顶。 * 锻体的方法, 不是只有双修。 织愉还不适应,谢无镜也不勉强她。 只是从第二日开始,她每天的饮食里多了一碗药。 嗅到药里熟悉的香,织愉心知这其中有他的血肉。 他在以从前之法, 用他的血肉为她养身。 织愉犹犹豫豫地饮一口,暗暗想着待会儿要不要说药太苦,不想喝, 要他换个方式喂她。 可药入口, 竟是清甜清香的味儿, 实在让她说不出苦。 她无奈,一口气将药饮尽,把碗递给他。 谢无镜问她:“味道如何?” 织愉诧异:他竟不知这药是何滋味? 她立刻故作委屈,小脸一皱:“苦, 我不想喝这药。” 谢无镜:“不双修,便只有这种法子增强体魄。” 织愉眼巴巴地看他,等他接着说。 可他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 织愉有些气恼地打他手臂一下, “我知道这药里主要是你的血肉有用, 你就没有别的方法喂我吗?” 谢无镜:“比如?” “你问我?你难道……” 织愉一愣, 忽然想起,他的记忆与谢世絮曾告诉她的梦境发展相似,恐怕是没有他喂她血肉为她养身那段的。 她无奈地抿了抿唇,倾身快速在他唇上碰了一下,略红热着面庞别过脸去不看他,“比如这样。” 谢无镜留意到她的欲言又止,但没有追问。 他只问:“你不是不愿与我双修?” 织愉:“这和双修又不一样,而且你如今也不会像先前那般动不动入繁衍期。只是喂药而已,应当……” 谢无镜突然打断她:“我在繁衍期。” 织愉一愣,惊讶地看着他。 谢无镜:“我在天脉之中,三千年都没进入繁衍期。出来后,自然要面临三千年的繁衍期延后,所带来的漫长繁衍期。” 织愉默默向远处挪了挪,“那……算了。” 她还记得,他之所以克制己欲,除了确实没什么兴趣,还说过,是因他若放纵,她会难以承受。 事实也确实如此。她那时哪怕用了龙淫藿,也承受不住。如今龙淫藿已解,恐怕她会更加难以承受。 谢无镜手臂轻搂她的肩,将她拉回身边:“但你执意如此,我自会配合。” 织愉:“我没有执意如此,你可以不用配合。” 谢无镜不语,好似听进去了。 织愉觉得怪尴尬的。就这样被他搂了一会儿,又觉得这么僵着怪累人的。还是放松了身体,往旁边一倒,倚在他身上。 谢无镜垂眸看她。 她对谢无镜笑。 天地好似变得格外静谧悠闲。 她拿出话本来,靠着他翻阅。读了两章忽然问他:“谢无镜,你想知道你的记忆与我的记忆,有何不同之处吗?” 谢无镜搂在她肩头的手指随意地点了点,“你想说可以说。但是,即便你告诉我,倘若我没有回忆起来,那些记忆于我而言只会如旁人故事一般。” 他毕竟已成圣,本就寡情薄欲的人,如今更是难以感受七情六欲。 她若告诉他,他可以将那些“故事”全部记住,却无法给她一个拥有这些记忆的正常人该有的感触与回应。 这是他从不追问她过去的原因。 第485章 说与不说,全看她自己选择。 织愉沉默须臾,试探着提了一句:“我方才说,你可以那样喂我,你也想不起任何东西吗?” 谢无镜坦然:“你说你知道这碗药的主药是我的血肉,我便知我从前必定这般为你养过身子。但我确实没有想起任何有关此事的记忆。” 织愉抿了抿唇,转过头去继续看话本:“那还是算了。” 如果她和他倾诉过往,她肯定会期待他的反应。 他给不了,那还不如不说。她便可以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反应不符合预期,只是因为他不知道。 这样,她也不会难过。 谢无镜注视她看话本的背影,看着她看了同一页好久也没翻页。 他伸手帮她翻了一页。 织愉好似刚回过神,下意识仰头看他。 他帮她捋了捋额前微乱的发,轻吻她眉间:“我并不在乎过往,但我会想起来的。” 因为她在乎。 * 在世人眼中,他们的过往就像他记忆里的那样。而天道篡改的记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回来的。 他们已有未来,何必困于过去? 织愉很快便想通,不再纠结此事。 谢无镜倒是记得她说的话,第二天开始不再给她喝药,每日睡前,亲口给她喂龙肉。 织愉躺在床上,感受到那抹带香的甜从口舌被送入喉咙,唇齿气息都被深入地占据。 直到她喘不上气,他才松开她,轻描淡写地舔去拉扯出的银线。 织愉大口地呼吸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缺氧的眩晕中缓过来。 但他紧紧抱着她,意识逐渐清醒,便更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异样。 她暗暗告诉自己,他在繁衍期,这很正常。 可她的心跳已经平复下去了,他却还没平复,抱着她的手臂仿佛囚锁般箍得她不得动弹,越来越紧,紧得她骨头都有些发疼。 织愉受不了,手臂也动不了,难以忍受地踢他一脚:“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何必如此,你弄疼我了!” 谢无镜略松了抱她的力度:“你想,所以如此。” 织愉气恼:“我没有,我昨日分明说了算了。” 谢无镜:“没听见。” 织愉当他是真没听见,道:“那我现在说算了,你该听见了?明日别这样了。” 她无法体会繁衍期的难受,但回到李家的那三千年,她听过猫儿发情时的叫唤,知道本性的难以缓解有多难受。 谢无镜本身就已经在忍,这样喂她,不是更煎熬嘛。 织愉蹙眉,又轻轻踢他一下,“听到没有?” 谢无镜不答,拍拍她的背:“睡吧。” 织愉“嗯”了声,翻身合眼睡觉。 她以为谢无镜会自己离开,但直到快要睡着,都能感觉到他仍抱着她,睡在她身边。 而且,他一直在盯着她。 织愉迷迷糊糊地叹了口气,转回来面向他,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 他拍了拍她的背,这才合上眼,与她一同入眠。 翌日清晨,织愉是在呼吸困难中醒来的。 睁开眼,便能看到谢无镜的脸近在咫尺。 而他的血肉,已再次被渡到她口中,正被缓缓推入喉咙。 他漆黑的眼瞳清明地注视着她,即便对上她惊诧的视线也不躲不闪。 织愉懵了几秒,推他几下,他这才松开她。 抽离前,她清晰地感觉到有柔软贴着她的舌滑出去,织愉懵了两息,回过神感受到他紧靠着她的异常,无奈地质问:“昨晚不是说好了吗?” 谢无镜:“说什么?” 织愉:“说好不这样喂我,我吃药。” 谢无镜:“不知道。” 织愉无语。 他不是没听见,不是不知道,他是理所当然忽略所有他不想听的。 她捏了捏他的脸:“你爱怎样怎样吧,反正难受的是你。” 谢无镜任她捏,“不难受。” 织愉恶意地屈起腿碰碰他:“你这样不难受?” 谢无镜腰身避开她,手臂抱紧她,神色依旧,只是嗓音更为低哑:“过会儿就好。” 织愉依偎在他怀里等了会儿,终究还是红着脸,小声问:“要不要……我帮你?” 谢无镜哑着嗓子道:“不用。” 织愉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真不愧是你啊谢无镜。 不过……谢无镜确实就是这样的人。 织愉越想越五味杂陈,没好气地嗔他:“你这样,倒显得我欲求不满了。” 谢无镜问:“我怎样?” 织愉:“只是抱一抱便能满足。” 谢无镜不语,就当是默认。 织愉轻哼一声,抱紧他,脸埋在他怀里。 谢无镜的手轻抚她,从发顶到尾骨。 拥抱,从不能让他满足—— 若非会死,而死便代表肉身注定分离,谢无镜愿她将他吃掉,或他将她吃掉。 如此,彼此的血肉骨髓五脏便都可融在一起。 魂魄亦然。 只是这些无法实现,他便从没打算告诉她。 【??作者有话说】 周四晚上见啦~ 感谢在2024-04-21 20:00:08~2024-04-22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86章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磕巴的熊猫、28335430、易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糜子菜、你觉得就好 20瓶;71895424、月兑分贝 10瓶;磕 9瓶;嘻嘻小西 6瓶;穷的荡气回肠、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5瓶;59413915 2瓶;爆浆鱼丸的酱汁、秋雪、白开水、霸道无情高冷酷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164 ? 他故意的 ◎“我会一直在。”◎ 如今灵气充足, 织愉明显感觉到,自身修为与体质改善的速度都比从前快得不止一星半点。 谢无镜给她喂了七日的龙肉便没再喂。说是以她现在的修为,吃多了龙肉会无法消化。 他将“龙肉”说得轻描淡写。 但回想起每次他喂她时, 那微末大小的血肉都带着浓烈的、独属于他的特殊香气, 织愉总觉得怪怪的。 自那日他在她房中留宿后,这段时间他也都与她睡在一起。 时间慢慢流淌,织愉感觉一切好似当真回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没有人来打扰她和谢无镜。 每日她除了吃喝睡玩,时不时与谢无镜出去散散心, 就是拉着谢无镜在偌大的尧光仙府里到处转—— 去看那些她从前没发现的新院子、新事物。听他说那些新奇的阵法、新奇的神植灵花。 即便她想摘朵稀有神植花插在发间, 也没人再会说她暴殄天物、用愤怒的眼神盯她。 只有谢无镜陪在她身边,会亲手为她摘花,亲手为她戴上。 有时看到有些花配她当日穿的裙,他还会在她没发现时便不动声色地摘下, 悄悄戴在她发间。 待她发现,惊喜地抚着花看向他,他也会神态温和地看她, 仿佛冰雪都消融。 不过谢无镜眼光很高, 挑的神植花都比她看中的还稀有, 比她还暴殄天物就是了。 但都是用在她身上的,织愉戴花戴得很开心。 织愉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发现她原来并不讨厌灵云界。 从前她讨厌,只是因为灵云界让她与谢无镜如隔天堑。 而如今, 她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谢无镜,睡前最后一眼看到的也是谢无镜。 虽然谢无镜要她修道,和她透露过他要她的修为与他并肩, 超脱天地。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目标, 想想都觉得困难。 但谢无镜还是有条不紊地帮她安排好一切。 她担心的“修道会很辛苦”也没有出现, 她的时间除了吃喝玩乐睡,就是用在看话本了。 隔段时间,谢无镜会带她去元始灵湖提升一下修为。之后再给她喂一段时间龙肉,她基本不用做什么。 当渡金丹雷劫时,看到谢无镜还是轻描淡写地用龙影吞噬天雷。织愉突发奇想地问谢无镜:“我不用练什么功法吗?万一以后有人看我修为不低,想杀我夺宝怎么办。” 谢无镜:“有我在。” 织愉:“万一你不在呢?” 谢无镜不语,凝视她的目光变得有点沉。 织愉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总不可能在尧光仙府里一直待到成仙成神吧。待成了仙,我是不是得去仙界?成了神,我是不是得去神界?” “待我破开虚空飞升的时候,万一你我不小心分开了呢?待我离开尧光仙府,和你去更广阔的世界历练,万一你我因为什么机缘分散了呢?” “到时候,我一个人空有一身修为,什么也不会,怎么办?” 谢无镜:“不会分开,我会一直在。” 织愉:……行叭。 话虽如此,但她说着说着,还是把自己说焦虑了。 她提议,要谢无镜教她功法。 谢无镜并不阻止,在教她功法前,先把九曜太阴拿出来,让此双剑认她为主。 织愉在谢无镜的指导下,运心头血炼化此剑,心中颇有几分感慨。 她一直没让这对双剑认主,其实理由,真的就如那时天道……不,谢世絮说的那样。 她那时觉得这对双剑最终不会属于她。 不只是剑,还有储物戒里的一切都是。 她不让双剑认主,想着以后双剑还要回到谢无镜身边。 这双剑上没有她的痕迹,那时成神忘情的谢无镜便不会因此想起她,也就绝无为她而生出苦闷烦心的可能。 储物戒已经认了主,她无法更改。 但她也考虑过,倘若此戒重回谢无镜手中,里面属于男子的发冠衣饰那么多,有些女子的东西又如何? 也许,谢无镜会当那储物戒是他成神前放杂物的。 她那时想了很多很多,以为终有一日,有关她的一切都会对他毫无意义。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一切又回到了她身边。 不论是九曜太阴,或是储物戒,还是……谢无镜。 双剑认主完成。 织愉笑盈盈地收剑,眼眸亮晶晶地看向谢无镜:“好啦,可以开始教我功法了。” 谢无镜应下,领她到皆归院院中空地。然后——要她先扎马步。 织愉:? 她气恼地扁嘴:“你在耍我吗?你从前不是这样教我法术的。” 谢无镜从前教她浇水烟花之类的小法术时,她学得很轻松的。 谢无镜有那些记忆,如实道:“那时你学得轻松,是因为你并不打算用法术做什么。我知你意,故而教的都是孩童可学的小把戏。” 第487章 “我的血肉能让你的身体强化到承受修为,但若想与人战斗,需要力速体皆修。你若真想学与人交战的法术,扎马步只是开始。两个时辰后,你还要去练跑步。再两个时辰,你……” 织愉听着谢无镜一一讲述她要为练功法做的准备,越听嘴角越抽抽,“你不是在骗我吧?” 军队也没这么操练的吧? 谢无镜:“这只是开始。日后各项修炼的时间都要延长。待你正式开始学功法,你也需要去学着杀妖兽、魔兽……甚至是人。” “修道之途上,修士相处远比凡人相处残酷。杀人夺宝实乃常事,为一机缘拼得你死我活甚至形神俱灭也是有的。” “你若想能够独自去历练,这些,都是要慢慢适应的。” 织愉沉默。良久,她硬着头皮道:“我先适应看看。” 谢无镜注视她片刻,冷淡地“嗯”了声,让她在这儿扎马步。 他则坐到廊下,清闲地饮茶。 织愉马步扎了三息,瞥他一眼。 看他这么舒坦,她心里就难受。 她撇撇嘴,不讲理:“谢无镜,你来陪我。” 谢无镜难得不顺着她:“我早已过了打基础的时期。陪你,让你看着我轻松应对,你只会觉得更加痛苦。” 他说的是事实,也很有道理。 但织愉就是不高兴。 她硬着头皮忍耐,有几分同他赌气的意思。 直忍到两条纤细的腿蝴蝶振翅般不停发颤,实在撑不下去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瞪谢无镜一眼。 谢无镜来扶她。 她打开他的手,不同他说话,自己颤颤巍巍回房休息。 谢无镜喊她吃饭,给她安排沐浴,她都照常接受。但就是不想和他说话。 她在心里跟他较劲,想着从前都是他闷声不语,她这次也让他尝尝跟哑巴相处的滋味。 然而谢无镜一切如常地对待她,晚上照样抱她入睡。 织愉试图推开他。 笑死,根本推不动。 她便还是依偎在他怀里入眠,渐渐睡熟,又不自觉地抱住他,把脸埋在他怀中。 她迷迷糊糊地想: 算了,不跟他计较了。他做得了哑巴,她可做不了。 她实在很累,一觉睡得昏沉。 翌日一大早,谢无镜叫她起床。 她呆呆地问:“什么时辰了?吃午饭了吗?” 若非她睡到过午,再睡下去晚上可能会睡不着,谢无镜素来是让她睡到自然醒的。 谢无镜温声道:“你不是要练功法吗?该起来扎马步了。” 织愉一下子清醒过来,两眼发懵地往外看,天还没亮透,是青灰的,屋内也是昏暗的。 织愉视线转回来,沉默地与谢无镜对视片刻,一巴掌拍他脸上,愤怒道:“我不练了!” 练什么功法,她凭什么要吃这个苦! 是谢无镜要她长生陪着他她才修道的,不然她做凡人也是一样的快活!她的安危就该由谢无镜负责! 别人要是动到她一根寒毛,就都是他的错! 织愉裹紧被子,翻个身继续睡。 刚闭上眼睛,忽然反应过来,她那一巴掌打得挺重,而且打到谢无镜脸上了。 她心绪复杂地回眸偷瞄他。 恰见他倾身过来抱住她,神态比刚把她叫醒时多了几分温和——先前他叫她起床看似温和,实则那叫个阴阳怪气。 织愉撇了撇嘴,心道他活该挨打。 她闭上眼睛安心继续睡。 却觉谢无镜把她身子转过来,轻吻她的眉心:“别怕,没有人能伤害你,天地也不能。” * 织愉元婴后无所事事的某一日起了个大早。 醒来发现谢无镜不在身边,也不在皆归院。 待他回来,她问:“你去哪儿了?” 谢无镜问她:“想去别处散散心吗?” 织愉思索片刻,点头。 其实她觉得去也可以,不去也可以。 但她自觉在尧光仙府待了太久,或许是时候去看看如今的灵云界是什么样了。 谢无镜:“方才乾元宗的尊者上门拜见,说他们要召开三教大典。听闻我在此界,便邀我前去观礼。” 三教大典,好遥远的事。 织愉还记得上一次三教大典,她对谢无镜恶意的算计。 她心虚,变得有几分乖巧:“你答应了?” 谢无镜用手指轻梳她散落的长发:“我说回来问我夫人意见。你说去便去,不去便不去。” 乾元宗那位尊者很是震惊如今他仍有夫人。但未多言,只道会安排好一切,随时恭候圣人与圣人夫人前去。 织愉倚靠在谢无镜身上,回忆过往种种,颇为感慨:“也不知如今的乾元宗是什么样,孟老头怎么样了,还有李随风……啊!” 头发突然被扯了一下,轻微的痛让素来娇气的她低呼出声。 织愉瞪谢无镜:“你干嘛!” 谢无镜轻柔地抚她被扯痛的地方,“抱歉,失手。” 失手个屁,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上次她吃饭,和谢无镜无意间提到灵云界形式,他也这样。 她刚说到魔界的战云霄,他就拿着调羹舀了一勺甜汤,直接把她整张嘴堵了。 此刻织愉轻哼一声,报复式地用力扯他头发。 第488章 谢无镜仿佛一点也不觉得痛,只道:“别生气。” * 三教大典那天,织愉看到了两个三千年前就见过的熟人——孟枢和李随风。 孟枢如今已飞升仙界,李随风也成了乾元宗坐镇道尊。 此番孟枢下界,是来见故人。 织愉与谢无镜坐于敬天台上,便见孟枢老远就激动地唤了声:“仙尊!” 他来到台下,沧桑的面容竟比织愉印象中还多几分神采奕奕。 瞧见她坐在谢无镜身边,他激昂的表情一僵,嘴角一扯,露出个复杂表情。 好像既顾念她从前保他与弟子性命,又很想吐槽:怎么你还在? 织愉对他笑得格外灿烂:“臭老头,你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孟枢觉察到谢无镜俯视他的目光微冷,丝毫不掩饰对他不敬织愉的不悦。 他撇了撇嘴,又感慨万千地笑了。好似回到当年,恭敬地屈身行礼:“仙尊夫人。” 织愉应声,抬眸瞧见李随风站在孟枢身后。 她对李随风弯唇笑,正欲开口说话,一块糕点塞进了她嘴里。 织愉:…… 她嚼着糕点,无语地瞪了眼谢无镜,示意他够了! 谢无镜泰然自若,在她瞪了两息后,给她递了杯茶,轻声道:“三句话。” 织愉懂他的意思:不要和李随风说超过三句话。 织愉哼了声。 谁搭理他。 她喝了茶,对李随风笑了笑。 李随风颔首欠身:“我欠夫人一个道歉,一声谢。说来轻巧,唯有自己心中深知这两个欠有多重,不知何以偿还。我观夫人如今在修道,日后夫人有用得到的地方,在下必倾力相助。” 他没有问三千年前,谢无镜飞升、尧光仙府封府、香梅下落不明后,她一个凡人又去了哪里。 他不是不想知道。 只是不该问,不能问,也不敢问。 织愉不客气地点头,同他闲聊:“你如今做了乾元宗掌门,还做凡界的小玩意儿吗?” 李随风点头:“有时会做。” 他只是这么答,没有将储物袋里那些东西拿出来赠她。 一来,他还记得他曾经是如何说她。她不记仇,不代表他不记歉意。 二来—— 他时刻都在观察谢无镜。 如今的仙尊虽为圣人,但看起来对夫人的看重半点没少,甚至更……让人不敢靠近了。 他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仙尊圣人的威压,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织愉回灵云界后第一次碰到熟人,不免闲话很多,问完李随风的事,又开始问孟枢。 问完他俩的事,便问灵云界的变化,问乾元城如今有什么好玩的。 李随风一一回答,孟枢则殷切地试图和谢无镜搭话。 但谢无镜显然不想和别人说话,并且李随风莫名感觉自己话越多,仙尊……不,该称圣人了,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越沉。 许是嫌吵了。 毕竟圣人清心寡欲,应当喜静。 织愉还要继续说,但李随风已知趣地带着和谢无镜一直在诉衷肠、自顾自说得老泪纵横的孟枢离开了。 织愉望着师徒俩离去的背影,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同谢无镜道:“孟枢看起来还是那样,但李随风是不是有些沧桑了?” 谢无镜睨着她,不语。 哑巴,没劲。 织愉不跟他说了,埋头吃起乾元宗准备的瓜果点心和茶水。 吃累了,她就倚在谢无镜身上休息,听大典上修士发言,听烦了就看话本。话本看累了闭眼就睡。 大典后半程她是睡过去的。 谢无镜把她带回尧光仙府时,她只觉很累,嚷嚷下次再也不参加这种大典了。 她张开手臂,要谢无镜抱她,用圣灵之气为她解乏。 虽然她有修为,能自己用法术疏解。但如今谢无镜的圣气于她而言,就像从前的仙气对身为凡人的她一样,用起来那叫个舒服。 但谢无镜抱住她,什么也没做。 织愉当他没理解,拍拍他:“我累了。” 谢无镜淡淡道:“是不是今日话说太多了?” 织愉:? “你什么意思?” 谢无镜:“或许少说些话就不累了。” 织愉皱眉,仰头看他。 他也在看她,神态毫无异常。 但他说的话,怎么听都透着股阴阳怪气。 织愉一把推开——他手臂突然用力将她抱紧,没推开。 她生气道:“谢无镜,你想和我吵架?” “没有。” “那你在说什么话?” 谢无镜沉默片刻,弯下身把脸埋在了她的颈间:“没什么,是我错了。” 他像一只凶戾的兽,伏下身子示弱。 织愉轻哼了声,拍拍谢无镜的后发,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 谢无镜搂她的手随之一紧。 织愉被勒得惊呼一声,娇气地拍打他:“你轻点!” 【??作者有话说】 明晚九点见~ 感谢在2024-04-22 20:00:08~2024-04-25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85号小摩托 2个;晏終、磕巴的熊猫、6615328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85号小摩托 84瓶;冥妖妖 82瓶;duan 27瓶;水瓶在发疯、28335430、29261592、金身程咬金、木易大人 10瓶;59413915 9瓶;林狐狸、念绯、好看爱看天天看 5瓶;初时 3瓶;41906481、霸道无情高冷酷少、纯纯大情种、啵咯啵咯丫、白开水、夕夕、溪尘、周满的剑骨、皎皎 1瓶; 第489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165 ? 伴他长久 ◎低头,轻吻了吻她的唇。◎ 虽然如今遇到了熟人, 可织愉还是懒得出门。 她每天在仙府里看话本、和谢无镜闲聊、散步、偶尔学法术,去厨房监督他给她做新式点心…… 光是做这些,她都觉得时间不够用, 更别提去找别人玩了。 再次出仙府见到其他人, 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 谢无镜要带她入苍梧秘境历练。 她在苍梧秘境口见到了如今灵云界的众多修士。但她没什么和他们说话的想法,便倚着谢无镜,等秘境开了进入。 进入苍梧秘境后,谢无镜带她避开众修, 直奔苍梧传承禁地, 取此地最重要的神物。 取完,他们便在苍梧大殿暂时住下,等待秘境出口开启。 织愉每天躺在大殿里看话本,等着谢无镜给她做苍梧秘境里那些灵果灵兽做成的美食, 日子十分舒爽。 如斯过了五天,她再次见到了其他人。 并且,是三千年前的熟人——香梅, 还有奉仙族。 香梅激动地关切了织愉的情况与现状后, 便和织愉说起了她与奉仙族的事。 当年, 谢世絮带走织愉后,她便守在尧光仙府修炼,直到飞升。 飞升后她回归奉仙族,在一次历练中被困于仙界的苍梧秘境数十年。 她还以为, 要等到三百年后苍梧秘境再启,才有机会离开。未曾想这苍梧秘境竟横贯灵云界与仙界,更没想到, 能在此处遇到回归的仙尊与夫人。 香梅听闻织愉如今在修道, 抹着泪, 说想回仙府伺候夫人。 织愉瞥了眼面无表情的谢无镜,对香梅道:“你如今有你自己的道途,怎能一直跟在我身边做侍从呢。” 香梅:“我乐意,我愿意,我想做夫人一辈子的侍从。” 织愉又瞥了眼谢无镜。 他还是面无表情。 但她能明显感觉到,香梅乐意,谢无镜不乐意。 她一直知道,从前要不是谢无镜觉得她需要人照顾,而他无法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他根本不会找任何人入仙府。 如今他与她几乎形影不离,就更不会允许旁人进入他的领域了。 织愉压了压觉得好笑而上扬的嘴角,哄骗香梅:“香梅,要不这样吧。” “嗯?” 香梅认真地注视织愉,等她吩咐。 织愉:“如今凡人虽能修道,但天道并不希望我修道。甚至我觉得,你和奉仙族被困于秘境,也很有可能是因为,天道不想让你们遇见谢无镜。” 香梅一怔,旋即了然。 她早已在谢世絮消散前,从他那儿听说织愉不入轮回所付出的代价。 却从没想过,天道如此苛刻,为了不让她与奉仙族遇见成圣的仙尊,告知他当年事,竟让他们被困于秘境。 若非仙尊虽忘情忘前尘,但仍要去找夫人,甚至将夫人带回来。 待到她几百年后再离开秘境,仙尊也许都不知踏破虚空,去哪个世界观道了。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此界。 她这辈子,也都别想再告诉仙尊夫人的事了。 香梅眉头紧拧,神情严肃。 织愉笑盈盈地接着道:“所以我认为,香梅你更应该去修道。如果你变得很厉害,甚至和谢无镜一样,飞升成圣。” “到时候有两个圣人护着我,天道就更动不了我啦。” 香梅一怔,连连点头。满脸:有道理!有道理! 她思索良久,下定决心,不舍地道:“夫人,等我飞升成圣,我便回来伺候你!” 织愉郑重点头:“我相信你可以,我等你!” 香梅又红了眼眶,抹着泪哽咽点头。 她想起了从前。 她知道自己很笨,认死理,有时候脑子转不过来。从前在奉仙族中,是最差劲的那个。 第一个肯定她的,是夫人。 第一个夸奖她的,也是夫人。 哪怕她一开始伺候不好夫人,做不好饭,夫人也会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慢慢来嘛,我不急的。” 如今她已经是奉仙族中的司长。但比起率领奉仙族,她还是更想陪在夫人身边。 香梅吸了吸鼻子,对织愉道:“夫人,等出去我就好好修炼。在秘境的这段时间,就让我伺候您吧。” 织愉迟疑,余光扫过谢无镜,婉拒:“不了吧。” 她感觉香梅若是再磨磨唧唧,谢无镜就要直接把香梅踢出去了。 好在香梅也是对谢无镜的情绪敏感的,冷不丁想起从前仙尊的警告,会意地远离了织愉。 虽遗憾不能伺候夫人,但瞧见谢无镜站在织愉身边,专注地看着她,不许旁人轻易靠近,一如从前。 香梅还是心头熨帖,笑着带奉仙族们离开了。 大殿里又只剩下织愉和谢无镜。 织愉躺回谢无镜铺好的床上看话本。 谢无镜睡在她身后,手搭在她腰上,将她抱在怀里,“她成不了圣人。” 织愉读着话本,心不在焉地“嗯?”一声。 谢无镜:“但是你能。” 织愉好笑,回头看他:“对我这么有自信啊?” 其实她知道,他是对他自己自信。 她修道至今,什么都是他一手安排,连雷劫都没自己渡过。 第490章 谢无镜配合地“嗯”了声,低头,轻吻了吻她的唇。 * 苍梧秘境出口未开时,织愉便在秘境内迎来了她的化神雷劫。 这雷劫引得周围凶兽退散,所有察觉到的生灵都逃离。但还是被谢无镜的龙影轻易吞噬。 织愉不由开始相信,谢无镜真的可以帮她入圣了。 只是化神之后,她开始频繁做梦。 做梦于她而言是常事,她经常梦见光怪陆离的东西。 起初她记不住梦境,也并不在意。 可后来梦得越发频繁,她问谢无镜会不会做梦。 谢无镜:“圣人无梦。凡有梦,若非天地感应,便是预知。” 织愉撇撇嘴,一时不知该同情谢无镜竟然不会做有趣的梦,还是羡慕他的梦竟然还能预知。 织愉照常累了就睡,照常做梦。 只是这一次,她在梦中的意识竟是清醒的。 或者说,她的梦好像不是梦,而是有人帮她看见了曾经的谢无镜。 她梦见三千年前,谢无镜不在后,她没有被谢世絮带走,而是入了黄泉。 通过黄泉最深处的天脉之根,她看到了天脉玄境里的谢无镜。 在壮阔无垠却封闭的宇宙洪荒中,无数锁链穿透应龙壮丽的身躯。 那些锁链灿如星辰,却若吸血虫般,吸取着龙身浩瀚的力量。金色的血液沿着锁链滴落,亦被夺走滋养天地。 他闭着眼睛,在无声的世界里,不知生死。 织愉想过,谢无镜在天脉玄境里,肯定不会轻松。却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画面。 她想要触碰他,却触碰不到。只能睡在天脉上,看着他,陪着他,无声地熬过那些岁月。 这场梦很真实,真实到她在梦里的每一天,都好似真实的一天那样漫长、煎熬。 可梦醒,织愉望着身边的谢无镜,又觉得这场梦太短。 和他真实经历过的三千年相比,太短。 她盯着谢无镜,用目光描绘他的眉眼。 他的容颜没有变,甚至更显清圣,大多时候,看上去无悲无喜。 她忽然很难想象,他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去找她的。 又是如何能抛去那三千年被贯穿龙身本体、被吸食魂力的痛苦,去接受一个在他记忆里只有背叛的她的。 明明她只是在黄泉看他三千年,每日困于那苍茫的混沌里,就已经觉得好苦好苦。 她一直盯着他不说话。 谢无镜低头,额抵着她的额,轻声问她:“怎么了?” 织愉抱住他:“我最近总做梦。” 谢无镜沉吟:“苍梧秘境曾是梦神芥子。在一千年前,灵气恢复到一定程度才重新现世。梦神总喜欢以梦回溯天地之景,许是你渡雷劫时,不小心碰到了阵法。” 她渡雷劫时,一个人睡在殿里,谢无镜在外帮她引雷吞雷。 那时她做过什么吗? 织愉想不起来了,不过她确实偷跑出去看谢无镜来着。 当然,谢无镜那时很快就发现她了。 谢无镜安抚地轻拍了拍她的背,而后指凝圣灵,要为她除去此地影响。 织愉握住他的手指:“不要。” 她扬起嘴角,闭上眼睛依偎进他怀里:“是好梦。” 谢无镜问她:“怎样的好梦?” 织愉:“可以陪着你的梦。” 谢无镜:“那确实是好梦。” 织愉轻笑出声,想起从前在凡界时,谢无镜第一次下厨,她夸他好厉害。 他也很淡定地道:“确实。” 此刻她抬起手,捏他的脸:“谢无镜,怎么别人成神成圣都忘情,你还和从前一样啊。” 因为他本就缺情寡欲。 虽非圣,实为圣。 她从一开始,就是他的超脱情理之外。 谢无镜轻拍了拍她,没说话,与她一同入眠。 【??作者有话说】 番外还剩三章,明晚九点见~ 感谢在2024-04-25 20:00:08~2024-04-26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847382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彧梳 59瓶;珏、八月只儿 50瓶;真是浮、lisha 20瓶;吾栖 16瓶;yys、北风起、、兘鱼、就要牛乳冰 10瓶;嘻嘻小西、mine 5瓶;白开水、初时、夕夕、39111618、霸道无情高冷酷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166 ? 只有你我 ◎织愉闭着眼睛咬了他一口◎ 织愉在离开苍梧秘境前, 又与香梅见了一面。 香梅是特意来与她道别的。 这一别后,再见香梅时她已飞升至仙界 她的飞升之路十分顺遂,没遇到过瓶颈。顺得让她怀疑, 先前她觉得天道在阻止她与谢无镜相守是她的错觉。 也可能, 是天道已经接受她与谢无镜的现状? 不管如何,飞升是一大劫,能如此轻松渡过,一直以来压在织愉心头的忧虑消减了许多。 织愉刚回灵云界时, 仙界还人烟稀少。 织愉飞升上来时, 仙界已有了城池,亦有率先飞升的人在仙界自立门户。 香梅与奉仙族在仙界也算是赫赫有名。 香梅盛情邀请织愉去她的仙府居住,被谢无镜拒绝。 第491章 织愉没说话,待没旁人, 背地里问谢无镜:“你在仙界也有仙府?” 谢无镜:“没有。” 他出天脉不久就去找了织愉,之后一直陪着她修炼,几乎不曾到过仙界。 织愉估摸着是他不想有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提议:“要不我们先住在香梅那儿, 等仙府置办好, 再搬走?” 谢无镜:“你我另有他处要去。” 织愉不解。 谢无镜让她趁着这段时间多逛逛仙界,只管玩乐,不必操心其他,“日后暂离此地, 有相当一段时间不会再来。” 织愉问:“我们要去哪儿?该不会是另一个世界吧?” 谢无镜:“是,也不是。” 织愉顿时眼眸晶亮,满目期待。 她拉着谢无镜匆匆逛完仙界最繁华的琼玉都, 买了一些灵云界没有, 但在她看来不算太新鲜的东西。 毕竟谢无镜给她的一直都是世所罕见的至宝, 最低也是神器。 这些仙物对她而言就只能算是好看的玩意儿,并不珍贵了。 逛完,她便要谢无镜带她奔赴他界。 她兴冲冲地问:“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谢无镜搂住她,“很快你就能看到。” 织愉:“不用做什么踏破虚空的准备吗?” 谢无镜:“不用。” 话音落,织愉只觉一阵轻飘,眨眼间脚踩到实地。睁开眼,只见一片无垠草原,充沛的灵气比之仙界有过之而无不及。 草原上植物原始且茂盛,灵植、仙植、神植皆有。 一眼望去,草如碧浪,粗犷高耸得能盖住她整个人。 织愉新奇地环顾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谢无镜尚未回答,忽听远处传来一声轰隆震响,似有何物正冲他们狂奔而来。 织愉躲进谢无镜怀里。 只见谢无镜什么也没做,三丈外传来一声巨物倒地之声。 织愉松了口气,捏了下谢无镜的脸,调侃道:“你现在好厉害。” 又娇气地嗔怪:“你怎么不选个接近城池的地方落地?此地好荒啊,不知走多久才能到城中落脚?” 谢无镜:“此地没有城池。” 织愉:? 谢无镜:“此地是我的芥子。” 织愉:?? 谢无镜:“虽为芥子,但三千年前我入天脉之前,在此地放入了各类生灵。芥子在天脉玄境之中,受天脉滋养,已独成一方小世界。以后你我便在此地修炼。” 织愉:??? “你的芥子,有别人吗?” 谢无镜注视她,平静的神态中透着悠闲:“只有你我。” 织愉沉默。 织愉无语地抓了抓自己的长发。 织愉猛地扑向谢无镜,生气地打了他胸膛一下:“谢无镜,你疯了吧!这地方比话本里的上古还原始,你要我在这里怎么过啊!” “我要住有宽阔庭院的大宅!我要睡千工软床,盖月蚕丝锦被,我要熏香,要厨房,我要吃厨房做出来的东西,我不要当野人……” 她越说越委屈,气得原地跺脚。 谢无镜安静地听她发泄完,沉默须臾,道:“此地有洞府。” 他搂住织愉的腰,缩地成寸,须臾便至。 说是洞府,其规制不亚于尧光仙府,亦是处处讲究。 织愉这才心情松快许多,呼出一口浊气。 虽然这么大的世界,除了她和谢无镜,就是一群原始生灵。 但有好吃好喝好住,再加上她储物戒里还有很多她没看过的话本,她也不是不能接受在这里生活个一段时间啦。 织愉翘起嘴角,挽着谢无镜进洞府。 她兴致勃勃地逛了主院皆归院,时候不早,叫谢无镜去给她做饭。 她在皆归院廊下吹风看话本。 不得不说,此地灵气着实与外界不一样。风拂在身上,都比外界舒服许多。 晚上吃了晚膳,织愉和谢无镜在院里散步,散完回房继续看话本,累了便睡。 一连好几日都这么过,织愉觉得在这里,好像和在外界也没什么区别。 她间接性想要努力,这日不看话本,叫谢无镜带她去看看他的芥子环境如何。 她牵着谢无镜,跟着他在无际的原野慢慢走,仰头是碧蓝苍穹。 属于他们的苍穹,没有什么天道能来干预。 她忽然觉得,这里或许比外界好。 织愉兀自笑了笑,挽住谢无镜的手臂,倚在他身上。忽的瞥见,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一处奇特地方。 那地方有许多环聚的树木,树木之间用锦缎包裹,仿佛在树木中间隔断出了一方空间。 织愉一愣,忽的想起,那年他们在陵华秘境时的事。 她说,谢无镜,我们不离开这里了好不好?这样,那些烦人的人和事都打扰不到我了。 谢无镜说好。 她又说不可以,嫌那里灵气衰竭,撑不了多久。而且没有房子,没有床,也没有好吃的糕点。沐浴休息都不方便…… 然后那天她睡醒,看见他为她造了小树屋。 而此地……他的芥子。 织愉环望四周。 这里,没有人能来打扰他们。 这里,灵气充裕。 这里,有房有床,也有好吃的糕点,沐浴休息都很方便。 第492章 可是,有没有可能…… 她刚来的那天,谢无镜其实更想带她来住这个小树屋呢? 如果不是她说,她要住有庭院的大宅的话。 织愉垂眸,余光瞥见谢无镜侧目看她。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觉到她发现了那小树屋。 反正她就当没发现他在看她。 她故作什么也没发现,环顾四周,然后惊喜地指着那树屋问:“谢无镜,那是什么!” 谢无镜凝视着她,不说话。 织愉拉着他往树屋走,欣喜地道:“谢无镜,这屋子好像我们在陵华秘境里的那个,是你做的吗?”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不然我就要先来这里住了。” “我们今晚睡这里吧?” 她走到树屋前,撩开帘子,转面对他笑。 她笑颜灿烂,眸光明亮。 谢无镜却仍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织愉有些心虚了。 她知道自己装得有点假了,尤其,她总是骗不过他。 她目光游移,不大好意思地道:“好啦,是我贪图享受,脾气又不好,没有考虑到你……” “你很好。” 谢无镜忽然打断她。 织愉愣住,噗嗤笑起来,昂起下巴骄傲道:“我是很好啊。” 她眼前一暗。 忽有温热落在额间。 是谢无镜低头,轻吻她额头。 织愉抱住他,闭上眼。 她想。 也许他的心里,也有未了的遗憾。 也许那一天,他比她更想留在陵华秘境。 住着小屋,只有他们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就像他们在凡界山野间,第一次有了属于他们安稳的家那样,好好地生活。 * 晚上睡在树屋中,织愉依偎在谢无镜怀里。 太久没在外面睡,她有点难以入眠。 她玩着他修长的手指,随口和他闲聊,问到:“谢无镜,你为什么会在进天脉玄境之前准备这些?” 谢无镜沉默。 他回忆不起将芥子改造成这般模样时,具体是怎样想的。 但当他找到她时起,他便明白—— 他创造这样一个彻底独立于世、不在大千之中,只受他自己掌控的世界,只会是为了她。 而当他自抽龙魂融入她魂魄起,无论为何种理由,无论他是否忘情,他都注定会去找她。 他轻抚织愉的长发,“也许……那时便在计划和你在这里生活。” 织愉笑起来,想起曾听铭千古说过,谢无镜原是打算飞升后带她踏破虚空,不管此界灭世的。 只是听他说的时候,谢无镜已经不在她身边。 她问:“所以这个世界,是你那时想带我来的世界吗?” 谢无镜:“不是。” 芥子世界培育生灵需要时间,也需要天脉之力做起源之力。这个世界,显然是那时的他为此刻的她准备的。 他没再多言。 织愉当他想不起来,也不追问。抱住谢无镜,把脸埋在他怀里。 这晚她断断续续地做了好几个梦。 梦见她与谢无镜回到在凡界时,她说要看日出,于是谢无镜一大早叫醒了她。 她没睡好,气呼呼地要发脾气。 睁开眼看见,旭日曦光中,少年瘦瘦高高的身影。她又无奈地想:算了。 看完日出,他背着他们的行囊,牵着她走在山野间。 走过林木葱茏、春花晨露。 他问她:“日出很好看吗?” 她望着他牵住自己的手,笑起来,“是啊。” 又梦见,她回到尧光仙府的某个清晨。 天还蒙蒙亮。 她在屋里听见谢无镜交代香梅:“好好照顾夫人。” 她不知为何慌了起来,冲出去问:“你要去哪儿?” 他已走到院门,听见她的声音停步,转身向她走来。 他被白光朦胧的身影逐渐变回清晰的模样。 他来到她面前,对她道:“不去哪儿,陪你。” 织愉笑起来,扑进他怀里。 他亦抱住她,很紧很紧,就像他一如既往的那样,仿佛要将她与自己融合般紧。 忽觉有手轻抚额面。 织愉意识渐清晰,睁开眼,看见谢无镜正坐在床边注视她,帮她理散乱垂落的发。 她懵懵地想了会儿,想起大概是昨晚后半夜,谢无镜抱她回来的。 她那时浅眠,能感觉到他将她抱起。 织愉睡意惺忪地问:“怎么回来了?” 谢无镜不说话,只拍拍她:“时间还早,睡吧。” 织愉思索,他大概是看出她昨夜在树屋吊床上睡得不如在洞府安稳,才将她抱回来的。 织愉伸出手抱住他的腰,闭上眼懒声懒调:“你不睡了吗?” 谢无镜沉吟须臾,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抱进怀里。 织愉翘起嘴角,也抱住他。 但过了会儿,她嘴角的笑就有点垮下来。 再过了会儿,她终是没忍住推了推谢无镜。 太紧了,快勒死她了。 谢无镜松了些力度。 织愉呼出口气,只觉他好奇怪。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这么没分寸地抱她了。 织愉把脸贴在他胸膛问:“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第493章 谢无镜:“没有。” 织愉“嗯”了声。 她也没感觉到他不高兴。 她逐渐犯困,渐渐入眠。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谢无镜一直盯着她,听见谢无镜问她:“你做了什么梦,这样开心?” 她懒懒地不太想回。 但考虑到如今谢无镜听她随口提一句别人,都会不动声色堵她嘴的发癫性子。 她还是道:“梦见你了。” 而后她便感觉到谢无镜的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 他道:“睡吧。” 织愉“嗯”了声,闭着眼睛咬了他一口。 还圣人呢。 神经。 【??作者有话说】 织愉以为的缘,其实一直是谢无镜处心积虑的谋划。 明晚九点见~ 感谢在2024-04-26 20:00:08~2024-04-27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847382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淼 88瓶;桃子泡泡 55瓶;蓝灰 30瓶;小施发大财 12瓶;我追的文都没更 10瓶;竹蕴印三 6瓶;59413915、mine、lolo?、橘子、好看爱看天天看 5瓶;溪尘 2瓶;笑笑、星耀月月月夙、皎皎、虾仁不眨眼、做一只有钱的土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167 ? 共归家 ◎【真结局】◎ 谢无镜芥子很大, 织愉逛了很多年都没逛到尽头。 当然,可能也有她总是懒得出门,或者出一次门便要回洞府歇很久的缘故。 谢无镜说, 这里是一个真正的小世界。 她想去外界玩了, 便出去。 但玩完都是要回来的。 这个芥子形成的小世界,成了她与谢无镜的新家。 这里的神植、灵兽、凶兽……一切修炼所需,都应有尽有。足够织愉从仙修到飞升成神。 期间谢无镜也有带她去过外界的一些秘境历练。 但多是谢无镜直接取走秘境中有助于她修炼之物,她只管吃喝玩乐。 这样的历练对她来说像一段漫长的踏青, 没什么特别的。 成神渡劫, 是谢无镜带她离开芥子到外界渡的。 他帮她渡完成神天雷,让她接受甘霖滋养,望着她若有所思。 织愉问:“你受伤了吗?” 谢无镜轻轻摇头,“过几日, 我们去凡界。” 织愉不解:“我成神了,不是该去神界吗?” 虽然她对成神没什么特殊感觉,就觉得好像更能感知天地万物, 心也更容易静下来。 谢无镜:“该为你飞升成圣做准备了。” 织愉眨眨眼:“去凡界做什么准备?” 谢无镜:“攒功德。” 织愉“哦”了声, 隐隐感觉到, 似乎助她成圣,对谢无镜而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想安慰谢无镜不成圣也没事啦。她成神就已经能长生不死,永远陪伴他啦。 但话到嘴边,她又莫名其妙地觉得没有说的必要, 不自觉把话咽了回去。 意识到这点时,她愣了愣,心道也许是自己渡劫太累, 才会懒得说话。 可随谢无镜入凡界, 隐藏修为开始游历人间后, 她越发感觉到成神之后,她不对劲了。 她变得没有太多话想和谢无镜说。有时明明脑海中有想法,想说时又觉得没必要。 在面对受苦受难的众生与美好的世间万物时,她心中却还保有原本的动容与悲悯。 以至于这样的情绪波动在她变得平乏的生活里,显得尤为珍贵,甚至让她贪恋,让她不由为此更想去“爱众生”。 她深切地体会到这份不对劲,是在梁城的某一日。 正逢雨季,梁城洪涝。 她接连七日去救灾民,谢无镜一直陪伴她左右。原本她习惯于坐享其成,有活都让谢无镜干。可这次她总要自己动手。 在凡界,修为越高越被压制。 即便她如今是神,在被压制的情况下,连续七日不休息也很难再坚持下去。 她不得已才休息,与谢无镜一起回他们买下的小院。 她沐浴后上床,疲惫地背对着谢无镜。 正要睡着时,意识到谢无镜一直在她背后盯着她,眼神沉沉。 她睁眼,转眸看谢无镜:“怎么了?” 谢无镜:“你有许多日,未曾与我说超过十句话。” 说话间,他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拉入自己怀中,让她转过身面对他。 织愉一怔。就是在这一刻,她察觉到自己变了,变得不像从前的她了。 倘若这是她正常的成长,她甘愿接受。 可她认真回想,总觉得如今的自己分外诡异,好像脑子被操控了一样。 她眼中闪过悚然,启唇想说出自己的不安。 但话到嘴边,又有股念头告诉她: 你如今是神,以爱苍生为己任、放下私情是自然天理,有什么可不安的呢? 她惊觉,这一切变化,都是因为她成了神。 所谓成神断情,并非直接抹除所有情感,而是让神放下所有私情,唯爱三界众生。 成神前的领悟,便是甘愿放下。 织愉拧眉注视谢无镜。 谢无镜安抚地顺着她的背:“不用害怕,你如今的感觉都是正常的。我同你说,只是因为你这几日甚少与我说话。” 第494章 她成神后的变化、她为何变化,他自然都是知道的。 织愉盯着谢无镜,挣扎了下,终究还是开口:“我如今成神便已这般容易忽视你。待到成圣,我岂不是更……” 更不在意你? 谢无镜:“总会有方法应对的。” 他看上去并不急躁,让织愉不知不觉也随之安心。 织愉抱住他,头靠着他的胸膛,努力回想过去,想找回过去与他相处时的喜怒哀乐。 但是,很难。 那些感情忽然变得很浅。就像母妃去世后,她随着时光流逝不知不觉对那份哀痛释然了一般。 “我忽然想起,钟渺曾说,她曾以为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唯有为神的痛苦。原来,便是这般感觉。” 若真的只爱苍生还好。 可若想有私情,这种挣扎就仿佛在无尽的深海里努力往上游,却发现海面始终那么遥远。 那遥远的压迫感,会令神也不由自主地退却。 神想要爱一个人,不只是违背天理,更是要违背本性。 这是何其的难。 织愉越想眉头皱得越紧,有一瞬间想要放弃挣扎。 可闭上眼,感觉到谢无镜轻柔的安抚,他环绕着她的气息。她又忽然想到: 她只是刚刚成神,便想屈服于天理与神性。 那天生寡情寡欲的谢无镜,这般对她生生世世不愿放手,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为对抗这宿命、对抗这天道法理与本性,付出了多少? 织愉抱紧他,心想:没道理。 没道理钟渺与陵华身为神,也能爱别人,她却做不到。 没道理谢无镜比她更受煎熬都能打破这理法,她却做不到。 她想了想,违背着自己平静的想法,睁开眼,仰起头亲了他一下。 她对他笑:“你以后要提醒我。” 谢无镜轻抚她的长发:“好好休息。大灾已过,灾民自有朝廷安排,你不必太为此劳心劳力。” 织愉点头。 谢无镜:“明日不必再去看灾民,在家歇歇。” 织愉迟疑须臾,点头。 她心道:真可怕,她这样的懒人都被神性逼勤快了,呜呜呜。 想完,她顿了顿,又把想法对谢无镜说出来,把脸埋在他怀里呜呜呜说真可怕。 谢无镜拍拍她的背:“慢慢适应,早晚会好的。” 织愉抬眸看他一眼,只见他眼眸在黑暗中,透着比夜更浓黯的深邃。 她察觉到一丝危险性。 他好像另有盘算,针对天道的盘算。 为神的她,似乎该去阻止。 但她终究还是压抑着那诡异的冲动,闭着眼睛抱住谢无镜,睡觉。 半梦半醒间,她感到有温热轻轻落在她额间、面颊…… 织愉迷迷糊糊地侧过脸也亲了亲他,不知亲哪儿了,他抱着她拍了拍,与她一同入眠。 * 之后的日子,织愉在有意控制自己的神性。 当她适应后,她发觉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控制。 原本她对荔枝都心如止水了,可她慢慢地又找回了吃荔枝的欢喜,人也变懒了。 做事能让谢无镜去干,她就绝不动手。 她想,也许这是因为她终究不算个真神,做不到真正的清心寡欲吧。 不过她与谢无镜还是在凡界救助苍生,积攒功德。 一年又一年,看遍凡界朝代更迭,岁月变迁。谢无镜又带她去了灵云界,仍是坚持行善。 走遍灵云界后,他又带她去了妖界、魔界……甚至无名界。 此世界的三界,并非真的只有三界。 而是灵、凡、混沌三大界,三大界中又有灵云、魔界、妖界、人界等数个小界。 在织愉为神期间,谢无镜几乎带她走遍了各界,平等地救助各族之人。 织愉想起曾经听过,为神者,当有平等爱护众生,不拘妖魔,令其向善之心。 她想,也许谢无镜就是在培养她此心,为她成圣做准备? 不过成圣显然比成仙成神都要难得多。 织愉在为神这一阶段过的时间,比从人到神三个阶段加起来还要长。 成圣天劫到来的那一天,她还在想明天休息,可以去找别人玩。 正好谢无镜最近把他们过去所救助的、如今在各界小有成就,成为一界栋梁的人全都叫了来。 他们正在她和谢无镜的洞府后山饮茶作乐,互相结识,她刚好去和他们叙叙旧。 她还没想好明日叙旧时吃什么,突然雷云滚滚,一股来自天地的威胁携灭顶之势,直冲她来。 周围形成无形屏障,屏障内翻涌的灵气堪称凶戾,将她与世隔绝。 织愉顿时僵在其中,慌乱地仰头望天。 紧接着第一道雷劫迅速结成降下。 紫电雷蛇,犹如化蛟。 她连忙调动神力以招架。 然而不等她自己去接雷劫,谢无镜立时撕裂虚空而来,以龙影将雷蛇吞噬。 只是这次龙影吞雷蛇不似先前轻松。 龙影将雷电吞入后,玄金之身上隐有雷电蹿动,如同正在结成囚笼的线。 谢无镜将她娇小的身子全然护在怀里。 织愉不安地望着龙影,小声提议:“要不我自己也扛几道雷?” “不用。” 第495章 谢无镜摸了摸她的发顶,望着黑沉沉如同要塌下来的天,神色淡泊,眼中却闪烁凌厉的锋芒。 仿佛—— 他等这一天,很久了。 一道道雷劫降下,每一道都是毁天灭地之势。 一条条玄金龙影幻化而出,直奔天雷而吞,在漆黑天幕之中,与天雷展开了一场厮杀。 风狂雷疾,天幕渐泛血红。 织愉从未见过这般堪比末日的景象,抓紧谢无镜衣襟。 数道雷电竟聚集于她头顶,似要汇聚成一道覆天之雷,将她所在领域全然吞噬。 织愉呼吸一滞,抓着谢无镜的手松开,手掌轻轻贴在他胸膛上,浑身紧绷。 她不修炼,也没亲自渡过雷劫。 但看了那么多次雷劫,她对雷劫也有感知。 这样的雷劫,是真会毁灭她所在领域的这一方天地的! 谢无镜那时飞升,雷劫有这般狠厉吗? 似乎没有。 看来天道从来就不曾接受圣人有私情。 她以为的轻松渡劫,都是谢无镜表现得轻松罢了。 天道对她与谢无镜违逆天意的惩罚,此刻皆汇聚于此,只等在他们成功前给他们致命一击。 让他们明白,何为掌控自然法理的天之道! 若这样的雷劫当真降下…… 织愉瞥了眼谢无镜,做好在一瞬间推开他的准备。 谢无镜似是察觉到,忽然握住她的手。 织愉一愣。 他依旧从容不迫。 “别怕,我在。” 他一手搂着她,将她的脸按入自己怀里,一手掌运圣灵之力,撕裂虚空。 而虚空另一端,竟是就在洞府山后仰望成圣雷劫的、那些他们曾经救下的人。 织愉埋在他怀中,对此一无所知。 谢无镜平静地望着天,却像在俯视天、威慑天: 他知在一界之中,天地理法会压制如他这般超脱世外之人。 亦知天地理法在一界之中,按常理应高于一切。 但—— 天地若敢毁灭她,他便会将雷劫引至那些人身上,要他们毁灭,要天地毁灭。 人皆有命数,一人的道途与成就,乃天地人之数集合而决定。 换言之,能获得大成就的人,皆有天命气运加身,亦有其承担此界天地人之数发展的使命。 并非所有人都能承接此责。 就如同当初天道非要他救世不可,也是因天道找不出其他有能力以神魂养天脉之人。 而他请来的那些人,正是因承接了天命气运,方成为各界栋梁。 倘若他们死了,此界天地人之数断代,天道会步入新的大劫,走入毁灭或沦为失去理法的崩塌世界。 行善? 结交朋友? 谢无镜从来都没这个兴趣。 他带织愉去行善,为的只是这一刻。 用她千百年的功德,护她运道。 用这些人的命,请天道做抉择—— 自我毁灭,还是臣服于他。 谢无镜轻抚着怀中织愉的长发,幽暗的眼瞳如不见底的深渊。 那些雷电映入他瞳眸,如同坠落渊底,永不翻身。 他神态斯文从容,仿佛在无声地对天道: 请。 紫电云涌,将天幕染成刺眼的白。 蹿动的雷光受地气牵引,将天地连接成夺命囚笼,似要困杀违逆天道之人。 谢无镜骐麟金兽纹袍在雷电狂风中猎猎,束冠长发如墨云狂乱。 一道玄金龙魂之影自他身后显现,化出磅礴浩大的法天象地,直冲云霄,盘踞天地。 他与天地对峙,等待天劫降下的刹那吞噬天地。 须臾后,伴随着一声震动苍穹后土的巨响,无匹天雷降下。 与此同时,那浩大龙魂龙身一晃,环绕着谢无镜腾飞,隔绝四面八方涌来的雷殛,迎着降下的刺目天劫,直冲而上。 织愉头埋在谢无镜怀里,听见一声震得仿佛天地都在颤抖的龙啸,脑子都懵了半晌。 回过神来时,谢无镜按着她的手已微松。 她抬起头,只见巨大的玄金龙魂占据苍穹,如同吞噬了天幕,成为了新的天。 终是天道败了。 雷电在龙魂玄金鳞甲间游动,随着风拂过,如同水般被龙魂吸收。 那是谢无镜的龙魂。 这震撼的场景令她痴痴望了半晌。 回过神来,余光一瞥,又瞧见一旁撕裂的虚空眨眼消失。 她看清虚空里的人,顿时猜到了谢无镜方才做了什么。 她呆愣了好一会儿,瞪大眼睛打了谢无镜胸膛一下。 谢无镜本就无意瞒她,才会松手让她看见。 若说从前,他希望她不要怕他,会瞒她一些事。 此刻,他要她接受真正的他。 真正的谢无镜,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甘霖降下。 龙魂化作的法天象地回归他身。 谢无镜摸了摸她打他的手,从芥子取出她送他的白兔荔枝伞,为她打伞,拥她往远离此地洞府的方向走。 谢无镜哄她:“你刚渡劫,先回家休息,好吗?” 织愉看了眼越来越远的洞府,心知谢无镜说的家,是他的芥子。 洞府山上,还能看见那些他们曾经救助的人,正一无所知地享受甘霖。 第496章 织愉问:“他们怎么办?” 谢无镜:“他们的使命已完成,我会叫他们回去,为他们准备赠礼。” 什么使命,分明是觉得他们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要他们滚。 他们这一走,日后估计也难再相见了。 织愉嗔谢无镜一眼,心知他都是为了她,无奈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谢无镜抚了抚她的肩头,温声道:“天地已在你脚下,没有下次了。” 织愉撇了撇嘴,靠进他怀里,又笑起来,挽着他,与他一同回家。 “谢无镜,这世界我们哪儿都逛过了,我现在也可以踏破虚空了。改日,我们去别的世界玩吧。” “好。” “回去我想先吃一盘荔枝,再吃一盘荔枝糖心糕。” “好。”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的地方是宿命的终结,这是这本文最后的结局~ 不过虽然这本文结局了,但在属于织愉与谢无镜的世界里,他们的故事还有很长很长很长。 所以就不标全文完啦。 感谢宝贝们的喜欢、支持、陪伴与包容,爱你们! 本章给大家发小红包~ 还剩一章小世界故事,可以看作是if线。 但实际上是织愉与谢无镜成圣后体验生活的小世界。 周三见~ 感谢在2024-04-27 20:00:08~2024-04-28 2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呆-l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r华 47瓶;或许、佳佳酱油 20瓶;西葵 7瓶;59413915 4瓶;星耀月月月夙、37020314、夕夕、笑笑、星期天吧?、爆浆鱼丸的酱汁、虾仁不眨眼、溪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3^ )╱~~ 168 ? 一个小世界 ◎丧尸王谢无镜x咸鱼少女织愉◎ 末世半年后, 织愉被绑了。 那些人闯入她家,搜刮了她所剩无几的物资。领头人猥琐一笑,一招手就把她绑走了。 织愉试图反抗。 可他们有异能, 她没有。 这群团伙带着她找到了一栋别墅。他们决定把别墅主人杀了, 在这儿住下,然后把她办了。 他们闯进屋里,大肆搜刮,很快找到了别墅主人——一个苍白虚弱的男人。 织愉认得他。 或者说, 很多梁城的人都认得他——他是梁城最年轻的商界新贵谢无镜。 团伙大哥狞笑着上前, 要将谢无镜四肢废掉,慢慢折磨。 然而下一秒,这个虚弱的男人将他们所有人爆成了渣。 血溅上脸的时候,织愉是懵的。 她想这大概是谢无镜的异能, 真是强得可怕。 谢无镜倒下的时候,她也是懵的。 现在就她一个好好地站在这儿了。她是该趁机逃跑,还是趁机逃跑呢? 织愉转头就跑。 跑到门口, 她又停步, 站了很久, 转回头,扶起了血泊里的谢无镜,艰难地将他扶进了一楼的浴室。 他浑身都在发烫,织愉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把他泡在冷水里, 然后坐在旁边看着他,免得他滑进浴缸淹死。 织愉就这样看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想走人的时候, 他终于醒了过来。 他漆黑的瞳眸还带着一丝水汽, 看上去比杀人时温和得多。 织愉呼出口气, “你终于醒啦。” 谢无镜抬眸看她。 他记得她是被那群人带来的女人。 他站起身,走出浴缸,湿漉漉的裤子贴在身上。 织愉因此理所当然地看到了不该看到的轮廓。 她低下头,就当没看到,跟在谢无镜身后:“谢先生,你现在一个人住吗?你是不是生病了?你需要人照顾吗?我可以照顾你呀。” 最重要的是,她没地方去,她想要他的保护。 谢无镜停步,回头看她。 织愉对他笑:“我叫李织愉。” 他真高,长得比杂志上好看,气场也更吓人。 他道:“谢无镜。” 织愉会意,笑容灿烂:“我知道。” 他同意她留下了。 * 虽然当时留下的时候,织愉信誓旦旦说要照顾谢无镜。 但织愉属实是从小到大被惯坏了,什么也不会干,干了也一塌糊涂。 烧个饭不至于炸厨房,却也把台面弄得一团糟。擦客厅狼藉的肉块和血迹她也擦不了,看一眼就被吓得要吐要晕。 谢无镜叫她别干了。 织愉就不干了,躲到楼上去,啃起谢无镜给她的干粮。 客厅是谢无镜打扫的。 饮食方面,织愉没看过谢无镜吃饭,但她想他大概也是自给自足。 谢无镜的身子还是不好,经常晕倒,有时浑身发烫,有时浑身发冷。 织愉便当真只需要干照顾他的事——在他晕倒后把他拖到浴缸里,或拖到床上用被子裹起来。 谢无镜没说她的处理方法对不对,反正日子就这么过。 直到七天后,谢无镜再次晕倒。 这次,他浑身冰得如同冻过的尸体,织愉无论给他裹了多少被子都无法缓和。 没有电,热水也只有谢无镜昨天烧好用来喝的,并不多。 织愉纠结了一会儿,钻进被子里抱住他。 第497章 她心里很无语。 现代社会了,她竟然还要用武侠小说里最原始的方式给人取暖。 可是没办法。 末世之后的世界,没有电和网络,和古代有什么区别? 而她的生存能力,比古代人还不如呢。 织愉抱着谢无镜,搓着他的背对他祈祷:“你可别死啊。” 话音落,她感觉到腰间一紧。 是他伸手,紧紧抱住了她。 这力度大得让织愉确定,他不会死。 * 织愉睡了过去。 也可能,她是被冷晕了过去。 她逐渐清醒时,能感觉到被窝里暖暖的。只是腰间的手臂仍旧紧紧箍着她。 她闭着眼睛试图拉开。 但是拉不开。 她想谢无镜可能还没醒。 睁开眼,却看见谢无镜的双眼近在咫尺地注视着她。 织愉又拉了拉他的手。 还是没拉开。 她问:“你在干嘛?” 谢无镜反问:“你和我睡在一起,为什么?” 织愉:“我怕你被冻死。” 谢无镜松了手。 织愉觉得莫名其妙。 她从被子里钻出去,转头看眼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的谢无镜,觉得这场景怪尴尬的。 就像她糟蹋了他之后,他麻木地望着天花板,而她提裤子走人。 织愉试图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关心他:“你好一点了吗?” 这话也有点暧昧。 就像她玩太狠了似的。 织愉后悔自己没话找话了。 谢无镜:“没事。” 织愉点点头,“你好好休息。” 她不再联想其他,快步离开。 她以为这只是她和谢无镜之间,一个不足为提的小插曲。 然而这天之后,谢无镜变了。 他不再晕倒,平时也不会再接她无聊时瞎聊的话,最多回一句“嗯”。 织愉在这别墅里越过越尴尬。 她想,她已经没了理由待在这儿,她是不是该走了? 但出去又很危险。 织愉思来想去,还没决定好的一天,谢无镜再次晕倒。 这次如同上次一样来势汹汹,并且昨晚谢无镜连热水都没烧。 织愉只能像上次那样,和谢无镜裹着被子抱在一起取暖。 她再次睡过去。 醒来时,谢无镜也已经醒了。 他看着她。 织愉闭紧嘴巴,决定这次什么也不说。 反正上次该说的都说了,他会懂的。 但他没有松开抱着她的手。 织愉当他手僵了,去拉他的手。 他还是没有松开。 织愉受不了这样僵持,问他:“你这是?” 他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织愉不是傻子,她被他看得脸上慢慢红热,垂下眼帘,嗫嚅道:“所以,我们现在的关系……” 额间温热。 一吻落在她眉心。 她想:我好像有男朋友了。 就听谢无镜道:“我们结婚。” 织愉:“啊?” * 末世之前,织愉一直没有找到心仪的男友。 她幻想过,她要和一个人谈两年恋爱,然后再考虑结婚的事。 末世之后。 织愉要和认识一个月的男人结婚了。 织愉想,谢无镜有怪病,离不开她的照顾,所以才会选择和她在一起的吧。 而她嘛,对谢无镜各方面都很满意。 他俩就像是相亲认识,搭伙过日子的那种。 但谢无镜很照顾她。 他不会再晕倒,也没再出现奇怪的病症。 她也不再吃谢无镜存的那些干粮,因为他会做饭给她吃,而且每天吃的都是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新鲜食材。 她在别墅里每天吃吃喝喝,没事躺在沙发上和谢无镜闲聊,比刚来别墅时还胖了些。 织愉想,末世中的婚礼应该也很简单,大概就是吃顿饭吧。 但谢无镜说要安排一下他们的结婚事宜。 他开出了车库里的车,载着她去附近的商场。 一路上织愉都在担心会有丧尸围攻。 可这一路,丧尸就像消失了一样,就连商场里都没有一具尸体。 大半年过去,商场被搜刮过,一片狼藉。 服装店对比起来都还算完好。毕竟末世中的人,最需求的是生存必须品,而不是漂亮裙子和鞋子。 但是织愉喜欢这些。 谢无镜说是带她来找婚纱与钻戒的。可进了商场,他就跟在她身后,她喜欢的东西,他都帮她拿。 织愉问:“会不会放不下?” 谢无镜:“我有空间。” “多大?” “你要多少都能收。” 织愉开心得有一瞬间想要抱住谢无镜。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她能平静地抱谢无镜。 此刻,看着他静静地站在那儿,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洒落在他身上。 尘埃在光中舞动,她的心也莫名乱了两拍。 织愉对他笑,转身去搜刮喜欢的衣裙。 谢无镜陪着她,从商场这边跑到另一边,为她将所有她想要的都收起来。 商场里的杂物有时会让她踉跄,但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扶住她。 第498章 所以无论被绊了几下,织愉也不会因为害怕而停下跑来跑去的脚步。 搜刮完想要的衣裙香水和婚纱,时间已经不早。 织愉最后和谢无镜去首饰店铺挑戒指,发现首饰铺里已只剩狼藉。 想来,是有人觉得这些金属制品,在末世可能也会值钱。 柜台里空荡荡的,落满了灰。 织愉眼中闪过一丝低落,对谢无镜道:“没有戒指了,走吧。” 谢无镜:“明天去别的商场看看。” “别的商场可能也被搜刮干净了吧。而且别的地方可能有很多丧尸,还是算了。” 织愉往外走。 谢无镜回头看了眼柜台。 他能看到柜台下,有被丢下的几枚戒指。 但太脏了,她也不该用别人剩下的。 谢无镜终是什么也没说,走在织愉身后,“我帮你做枚戒指。” 织愉回头,原本落寞的眼里盈满了惊喜:“你会做戒指?” 谢无镜问:“你要什么样的?” 织愉笑起来:“都行。” 谢无镜:“好。” 他牵起她的手,和她一起回家。 织愉愣了愣,感受到他牵住她的手温热,突然心怦怦跳。 她看着他在黄昏中的侧影,突然想: 我要结婚了,和谢无镜。 * 谢无镜很快做了一对对戒,是很简单的样式。 织愉让他在他的戒指上面刻了白兔和荔枝,他在她的戒指上刻了应龙纹。 织愉觉得,这样互相交换图案,真土。 可看着戒指戴在她和谢无镜的手上,她又实在很开心。 只是戒指的材质有些特殊,不是金属,有点像……骨头。 那天她和谢无镜坐在客厅,拉着谢无镜和她一起举起手,对着灯光看戒指。 她问:“这是什么骨头做的?” 谢无镜如实道:“我的骨头。” 织愉一怔,瞪大眼睛看他。 她在害怕吗? 谢无镜与她对望。 她却开始检查他的手,扒他衣服,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语气担心:“你割的哪里的骨头?谢无镜你有病吧,末世伤很难治的!疼不疼,伤怎么样了?” 谢无镜按住她的手,“一截肋骨,伤已经好了,我有异能。” 织愉这才安下心来,但还是皱眉,轻打了他一下,“你真了不起啊,有异能什么都敢干!” 被打,谢无镜反倒笑了,把她抱进怀里。 明明以前也抱过,可这一瞬间,织愉却怔了下,然后不自觉翘起嘴角,抱紧他。 她问:“谢无镜,你有多少异能?怎么又是空间,又是攻击异能,还能快速治伤?” 她脸埋在他怀中,看不见谢无镜嘴角的弧度慢慢平复。 他道:“很多异能。” 织愉奇怪:“我之前被绑的时候,听他们说现在末世最强者觉醒了三个异能,这已经是极限了。你是怎么觉醒那么多异能的呀?” 谢无镜抚了抚她的背,“机缘巧合。” 织愉听得出他不太想深聊。她便没有追问。抱太久了,要从他怀中离开。 他的手突然紧紧按住她,仿佛要将她按进身体里。 织愉低呼一声:“你干嘛!” 谢无镜手僵了僵,这才慢慢松开她。 织愉从他怀中起身,瞧见他注视着她的神情。 她忽然明白,他方才为何突然死死地按住她,把她困在他怀里,不许她走。 她笑了笑,亲了下他的脸,然后窝进他怀里。 谢无镜神情微滞,将她抱紧。 很紧很紧。 * 谢无镜问织愉想什么时候结婚。 织愉说:“等等吧。等我找个好时候。” 但这之后,她一直没说什么时候。 她知道了谢无镜有秘密。 她在心里定了个期限,等谢无镜主动告诉她。 她不想去逼问谢无镜,或者将期限告诉谢无镜,让他感到压迫感、逼不得已才把秘密告诉她。 毕竟,她要和谢无镜结婚,成为最亲密的人了。 他们就应该互相信任,发自内心的那种。 如果做不到,那他们也没必要结婚了。 织愉默默地等着。 直到她和谢无镜离开别墅后的那天。 因谢无镜的异能提升需要晶核,低阶晶核已不足以让他提升。谢无镜便带着她离开了别墅,一边四处游玩,一边寻找高阶丧尸。 那天他将要升阶,要找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暂时住下,便开车载着她在沙漠里寻找。 她带着墨镜悠闲地欣赏她此前从未见过的沙漠风光。路过一座沙丘时,看见有车拖着一只丧尸与他们擦肩而过。 织愉起先没在意,可在谢无镜进入提升状态沉睡过去后的第二天,那辆车来到了他们找到的废弃大楼下。 谢无镜升阶前,在附近安排了很多丧尸与陷阱。且这栋大楼什么物资都没有,正常人都不会执意要攻入大楼。 但那些人像是有备而来,想方设法要进入大楼。 织愉敏锐地意识到,他们可能是冲着谢无镜来的。 她绝不能让他们抓到谢无镜。 她被抓走,谢无镜还能救她。 谢无镜被抓走,她可救不了他。 第499章 织愉电光石火间做了决定,拿上谢无镜先前给她的防身工具,从大楼另一边跑走,故意弄出声响。 周围都是丧尸,但那条路是谢无镜特意安排给她,让她万一有事,自己逃跑不用管他的路。 而现在,这条路成了她帮他引开危险的路。 那些人听到动静追来,察觉到这条路没有丧尸敢靠近,凭此判断,他们要找的人是从这条路离开了。 他们连忙开车追。 织愉跑不快,没跑多远就被追上。 她拿枪对着他们,可枪在异能面前脆弱得要命。 一人轻易将她的枪打飞,打量着她,皱着眉道:“这就是丧尸王?” 另一人点头确认:“她身上有很浓的气息。” 织愉在那一瞬间猜到了什么。 她没有否认身份,跟着这群误以为她升阶所以暂时失去了异能的人离开。 他们把她绑起来,见她能够交谈,告诉她,他们抓丧尸王的目的,是想看看丧尸王能否让他们研究出拯救人类的血清。 织愉没有全然信他们。 因为他们没有说,假使不能研制出血清,他们会怎样做? 会杀了丧尸王,以防丧尸王发展到他们控制不了的地步吗? 织愉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胡思乱想。 想起初见时,谢无镜的异常。 想起在一起后,无论去哪儿,谢无镜都一直和她分开睡。 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事,也只是抱一抱,或者亲吻额头面颊。 他们不曾接吻,谢无镜也不曾和她一起吃饭。 原来,这都是因为他是丧尸? 他如果与她有□□交换,就会感染她。 有时明明气氛到了,他也只是盯着她,极为克制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的理由找到了。 织愉胡思乱想期间,被带回了基地。 他们将她带去研究室,告诉负责人这是丧尸王,然后换来了负责人一通大骂。 负责人让他们先离开,单独留下与织愉谈话。 他告诉她,人类如今艰难的处境。 他诚恳地说,请她帮忙。 他没有质问她的身份,也没有逼问她和丧尸王的关系。 织愉迟疑了。 她也是人类,她当然想要结束这场末世。 她没有答应他任何东西,只是说如果愿意相信她,就请把她送回去。不然她的男朋友醒来看不到她,会造成无法预料的后果。 负责人明白了她的意思,惊讶之余同意了。并给了她特殊通讯器,请她和他保持联系。 他叫来那队小队的人,让他们把她送回去。 然而来不及了,外面突然拉响警报,丧尸围城。 织愉猜——是他已经来了。 * 谢无镜确实来了,在丧尸群中指挥着丧尸。 织愉赶到时,基地防线都快被攻破了。 他看到站在指挥台的她,正要一路杀过来。 织愉拿着喇叭喊他:“住手!” 一众快要抵抗不住丧尸的异能者们听到这声音皆是一愣,还以为是领导者在对他们发号施令。 可这娇软的女声,他们从没听过啊。 却见话音落下,竟是丧尸们集体停手。 那壮观的景象,令他们全体震撼不已。 “听说李队长他们把丧尸王抓来了,刚刚的声音,是丧尸王的声音吗?” “丧尸王是个小姑娘?” 他们议论着,寻声向指挥台望去,看见了基地负责人面前站着的姑娘,也看见丧尸群中的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指挥台上。 那姑娘和基地负责人都被吓得下意识往后退。 却见那人扶住了那姑娘,将她抱进怀里。 紧接着他要对基地负责人动手,丧尸群再度蠢蠢欲动。 但那姑娘拉住他的手,他便顿了下,不再有其他动作。 仿佛,他的一切,由她心意。 * 丧尸围城危机解除了,基地也得到了丧尸王的血做实验。 虽然只有一管。 但基地的人在那天之后,再没看到那天指挥塔上的姑娘。 他们都在猜想:“那丧尸王小姑娘长什么样?听声音和说话语气,肯定长得很可爱。” 将织愉带回来的李队长偶然间听见别人讨论,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那天说话的不是丧尸王。” “啊?那是谁?” 李队长几人表情复杂。 “丧尸王他老婆。” * 那天当夜,谢无镜便开车带织愉离开了基地。 他一路神情阴沉,似乎气她那天擅作主张把人引走。 织愉和他小半天没说话,也生起气来,“你跟我气什么?我还没怪你隐瞒我你是丧尸的事呢,你还跟我生气?” 织愉越说越气,气得踢他一脚。 谢无镜看了眼她气呼呼的脸,听她提到丧尸时紧绷起来的身体放松下来,“隐瞒,是我的错。但无论如何,你不该如此冒险。” 织愉:“要不是你隐瞒,我也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 谢无镜不再与她争执,只道:“是我错了。” 他突然停了车。 织愉不解地看向他。 只见他靠近,只觉唇上有温热落下。 织愉惊呼一声,身体往后仰,惊恐地捂住嘴。 第500章 谢无镜愣住,要抱住她的手僵了僵,无声地收回。 他坐回去,继续开车。 织愉回过神来,委屈地踢他一下:“你是想让我也变成丧尸吗?” 谢无镜明白了她的惊恐是因为什么,道:“你不会变成丧尸。” “可你亲我了。” “现在不传染。” “真的?” “嗯。” “现在不传染,就是说以前是传染的?” 谢无镜沉默片刻,“嗯。” 织愉又踢他一下,“还说我冒险,你一只会传染的丧尸和我一起生活,还想和我结婚,对我来说就不危险了吗!” 谢无镜:“抱歉,是我错。” 织愉轻哼一声,又笑起来,向他倾身,在他唇上轻吻一下。 “吱”的一声,车急停在废墟城市。 城中荒芜一人,天地间似乎也只剩下他们。 还有她说话的声音。 “谢无镜,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 织愉和谢无镜回到家后就结婚了。 那天在回去的路上,织愉问了很多谢无镜的事。 她知道了谢无镜现在已经升到了顶级,且他的空间能够暂停时间,有她这辈子都用不完的物资。 她也知道了,之前谢无镜的身体忽冷忽热,是因为那次升阶他觉醒了冰系与火系异能。因被打断,而暂时出现了紊乱。现在已经恢复了。 她还知道了,原来谢无镜最后一次的晕倒,是他装的。 还有很多很多事,她问了一路。 回到家后,他们办了一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婚礼,交换了谢无镜亲手做的婚戒。 那天晚上,自然也做了夫妻会做的事。 快要天亮时,她实在受不住,一直骂谢无镜牲口,谢无镜这才抱着她沐浴后睡下。 睡在谢无镜怀里,织愉做了一个梦。 梦结束,她陡然惊醒,看向身旁的谢无镜,突然唤了他一声:“谢无镜。” 他注视着她,轻拍她的背,应她:“我在。” 望进他淡泊专注的眼眸的刹那,她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指地对他眨眨眼,“谢无镜?” 谢无镜也若有所指地回她:“嗯。” 织愉依偎进他怀里,笑起来:“我们下个世界去哪儿玩?” 谢无镜问她:“你说呢?” “我还想来这样的世界,但是不要末世。我喜欢这里的电脑和手机,还有好多好吃的东西……” 织愉道,“而且这世界的荔枝好多。如果没有末世,我就可以吃到爽了。” 谢无镜低头,轻吻她眉心,“明天带你去找荔枝园。” 【作者有话说】 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在写这本文的时候,也记录了很多感想。 真到了完结这一刻,又觉得心中会意,胜过千言万语。 再次感谢宝贝们的喜欢、陪伴、支持与包容,祝大家看文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