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请住手》 第一章 六个贼 伏龙山脉,伏龙峰顶。 昨夜下了一场秋雨,天气突然冷了下来,寨子外面的十来棵梧桐树,原本傲娇挺拔,叶红似火,今早飘落一地残叶,宛如一群韶华逝去的中年。 山寨大门右手边,一面包了浆的棉布大旗,有气无力的摆动,隐约可见“替天行道”等字眼。 寨子中有茅草屋十来座,只有中间的聚义厅,贴了几片可怜的防漏瓦。 辛卓正搂着一条三个月大的黄毛土狗,躺在院中一张竹篾椅上,晒着秋阳,昏昏欲睡,然后翻了个身,再转个身,最后睁开眼睛。 一旁的“咔嗤”和“噗噗”的交响声实在太过刺耳。 他有些不耐的看向磨刀的方向。 刀刃一尺三,刀柄两尺七,它的主人伏龙寨三当家“赛恶来”黄大贵身高七尺二,雷公发,独眼罩,四方大嘴,纹着滴血狼头的双臂比自己大腿还要粗上不少。 据闻这柄朴刀下已有十三条亡魂。 另一边,挂满大蒜头、望天红辣椒串的茅草屋旁,年芳二十二,身材姣好,正肆无忌惮劈叉着大长腿、露出红内内的伏龙寨二当家“毒西施”崔莺儿,一对粗糙的细手用力搓洗衣服,不断发出“噗噗”声。 据说死在这双糙手下的江湖汉子已不下十位。 一句“你们能不能安静点”终是说不出口了。 辛卓收回目光,看向天空,阳光很刺眼,就像前世自费替经理下楼买香烟时的日头一样刺眼。 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咔嚓”和“噗噗”声忽然停了。 “大当家的,俺们莫非吵到你了?” 两道冰冷的目光犹如实质般刺来,粗鲁、阴冷的嗓门更是令人心惊。 “那没有,甚至很悦耳,我睡的很舒坦。” 辛卓战略性闭上双眸,又松开怀中小黄,恰到好处的伸了个懒腰。 “那你为什么叹气?” “嗓子痒。” “好的。” 于是,“咔嚓”和“噗噗”声继续。 “当初如果不撒那泡尿,就不会进那个破园子失足掉落井里,来到这方异世界,面对一群刀头舔血的山贼,整日提心吊胆……” 辛卓双手枕头,第五十几次确定自己如今的身份—— 大周帝国,天授年间,霸州地界,扶风府,伏龙寨山贼大当家辛傲天的独孙。 年芳十六,寨子中唯一的读书人,懦弱、自卑,除了身体发育的不错、长的比较俊俏,一无长处。 三天前,祖父辛傲天外出与人单挑,重伤而归,挺了半宿,一命呜呼,享年五十八岁。 唯一的亲人祭天,自己稀里糊涂的成了贼寨大当家二代目。 属下五名贼众之多! 这鬼地方不可能有繁华城池;当然也没有王侯将相和诗书歌舞;更没有勾栏斗酒、才子佳人;这里只是荒山野岭贼大寨,和打劫、砍人才会有前途这个样子。 还未等他彻底接受新的身份,便要面临因老当家的去世,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本就势单力薄的伏龙贼寨,可谓外忧内患! 外有强敌堵门、下山无望,内有无法打劫,集体失业,粮草断绝。 怎叫一个凄凄惨惨了得? “啪嗒……” 这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浓郁的血腥味随着秋风卷进院落,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女两男,三道染血的身影走进寨子,粗鲁的扔掉手上残破的兵器,大咧咧的坐成一排,鼻息粗重。 是另外三名山贼属下回来了。 “娘个溜溜球,如何?”磨刀的三当家黄大贵抬起头,充满血丝的独眼中,满满的戾气。 “仗着地形,砍伤了三个喽啰,饿狼寨的山贼暂时退了,今晚不会来了,没人比我更懂他们。” 四当家的“细狗”白尖细匀了几下呼吸,左手捋着薄嘴唇上的八撇胡,右手有意无意的翘着兰花指,娘的令人发指。 院子中一片安静。 “议一议!” 洗衣服的二当家崔莺儿,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双手,一头乌黑秀发甩到身后,露出修长的脖颈。 众贼盘坐,挺直腰杆,杀气腾腾,自动把一旁午睡的小大当家晾到一边。 “老当家的已经去世三天了,xxx的饿狼寨山贼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便开始大举进攻咱们,他们人多咱们不是对手。 北面六十里的猛虎寨,怕是也瞒不住了。老当家的在世时,经常单枪匹马杀过去羞辱他们,他们有八百好手,xxx的一旦打将过来,咱们伏龙寨的这六颗脑袋怕是要被摘了。” “山下扶风府城来了位新知府,据说是个铁面无私xxx的青天老爷,最近总派些人模狗样的捕快在山脚游荡,用屁股想也知道他们准备围剿伏龙山,咱们寨子人最少,软柿子好捏,指不定第一个拿咱们开刀!” “东面十七里的水月庵,那群xxx的尼姑一直劝咱们向善,武堂普静老尼姑不止一次说过,若咱们继续冥顽不灵,便要动武,押咱们去向佛祖赔罪。真是笑话,我堂堂替天行道的伏龙寨好汉,何时得罪过佛祖?佛祖混哪里的,这么拽?” “还有西面三十里xxx的秋宫阁,那群读孺书的子曰,向来自称隐士,仗着武功高强、能说会道,一直让咱们放下什么恶刀,下山务农,我xxx,不过长的俊秀些,整日里和山下俏村姑们眉来眼去,行那腌臜事,比咱们还脏,我看他们就想着把咱们捆去做苦力。” “更为要命的是,饿狼寨苦苦相逼,下山的道路被堵,咱们无法下山打劫,断粮了,寨子里如今仅剩xxx的三颗大白菜。” “他妈的!” 众贼相视无语,气氛很压抑,偏偏院外枯枫叶哗啦啦的卷进来,暴脾气的三当家黄大贵烦闷的一通连踢带骂。 “也就是说困境有六!” 二当家的女贼崔莺儿挽了下耳边秀发,对众贼的话进行总结,“饿狼寨、猛虎寨、官府、水月庵、秋宫阁和缺粮!” “没错!”众贼点头表示赞同。 然后, 没有然后了。 事实上,相同的台词,这几天他们已经反复陈述了三十七遍,解决方案,完全没有! “对了,大当家的是读书人,不知有没有章程?” 众贼终于想起了存在感极低的新大当家,一起看去,抱着聊胜于无的姿态。 “……” 辛卓很丝滑的闭目微呼,这该死的山贼开会氛围,太有压迫感了。 我不仅没有任何章程,甚至还想劝各位跟我一起摆烂。 这种要命的糟糕情况,问我一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生活在现代法治社会的996青年怎么办? 除了摆烂,还会有其他操作空间吗? 其他寨的山贼打不过,接受官府招安? 那是令官府感到棘手,很难剿灭的大伙山贼的待遇,区区六七人,最多落个押赴菜市场斩首示众的下场。 抄诗经商造肥皂、火药科举玩大炮?不提应不应景,咱也不太会。 没错,我就是个一无是处,啥知识都忘了七七八八的失败穿越者。 简直太难为我了! “呵!好个嗜睡无用的大当家。” 日头在众贼的沉默或讥讽中落了西山。 人散去,院子中清净下来。 辛卓伸了个懒腰,跑到寨中唯一的一口水井旁枯坐。 他觉得这样才可以缓解可能突然到来的,被其他山贼或者官府刀了的恐慌感,至少院子里空阔,时机不对撒丫子跑路先。 “叮!” 这是他自己口中发出的最后倔强,然而静静等待了一会,没有半点反应。 看来结局已经无法挽留的走向毁灭了。 他的目光转向漆黑的井水。 那天就是从这口井里爬上来的,如果跳下去,能不能造成七天无理由退货的奇迹?相比小命不保,还是996、做房奴来的安逸。 他尝试着扶着井檐探下去一条腿。 深秋的井水格外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袭来。 水太凉,不能下。 刚要退出,不料脚下一滑,以一个高难度的劈叉动作,整个人撞进井口。 然而想象中的水花四溅、幽闭冰冷并没有出现。 水井没了! 水井出现在了他的身前的半空,沉沉浮浮,水面晃晃悠悠,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望月井】! 我曰??? 第二章 一口怪井 “望月井!” “内有三千水,一瓢一神通,武可拿星辰,术绝惊鬼神。” “井主:辛卓。” “境:凡。” “月华:10/100。” “祭灵:0/15。” “反哺:0/50。” “融合:0/50。” “喂食:0/30” 房间内,麻秸芯燃烧桐籽油散发出阵阵刺鼻的异味,灯光只够照亮巴掌大点的地方,但足够看清井内出现的奇怪个人板面。 辛卓强忍着激动的心情,用了两炷香的时间才研究透这口井。 简单点来说,这是一口以月光充能,共享他人力量,给井主提供未知能力的水井—— 境:顾名思义,是一种境界。 月华:日精月华的月华。 祭灵:将井水给人类或者动物饮下,造成与井主的无形羁绊,数量只有15位,被祭灵者并无任何危险和不适,甚至他们本身并不会察觉。祭灵满员后可解除与原有祭灵的一切羁绊,进行置换。 反哺:祭灵拥有的一切,寿命、修为、武技术法、魅力、气质、外貌都可以被井主攫取永久性共享,祭灵同样无法察觉。前提是需要忠诚、歉意、债务,等同因果宿命,其中一种达到半数后,可以进行攫取共享。 融合:不同祭灵提供的能力,可以消耗月华进行融合为变异能力,当然也可以选择直接吸收或者舍弃,舍弃同样需要月华。 喂食:祭灵者根骨枯竭,无法提升,可以喂食望月井水,进行再培养。注:每一位祭灵,终身只可服用三次望月井水,吸收率因人而异。 此外,数值操作满后,望月井的各项能力可以进行升级,升级后为井主提供的能力更加丰盈,但祭灵人选必须同步增强方可。 这口水井并不能立即给予井主逆天的能力,但通过运作之后可以获得未知的神奇力量。 这种低级副本操作难度的既视感,前世读书一般、却可以废寝忘食扒攻略三天三夜的辛卓感觉有搞头。 他糟糕的心情豁然开朗!双眸在昏暗的灯光下,变的一片明亮。 前途似乎没有那么不堪,至少可以搞一身奇怪的能力傍身,不至于被人随随便便给刀了。 甚至,发展顺利的话,还能杀出一条血路、闯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当然,当务之急是寻找祭灵,没得选择,只有手下五名山贼,因为忠诚、歉意和债务三个选项,把全天下的人都给暂时性屏蔽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忠诚于一位山贼头子,也不会欠山贼的债务,更不会对一个山贼首领产生歉意。 要培养五名穷凶极恶的山贼属下的歉意和债务,似乎也有难度,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这些属性。 不过忠诚还是有点靠谱的,不然祖父一死,这五人早弃自己溜了。 想办法和他们造成羁绊,然后培养他们的忠诚度,习练武学,最后反哺给自己! 他考虑了一会,感觉似乎可以一次性搞定。 起身翻箱倒柜找了一圈,最后拿出一个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结结实实的布包。 推开房门,月光皎洁,山景一片朦胧。 斜对面的厨房中,山寨的最后三颗大白菜,由五当家韩七娘和弟弟韩九郎烹饪,已经被切成一大盆。旁边放着拍碎的粗糙盐巴,和一碗辣子、大蒜。 不过姐弟二人并排站在门前,直勾勾的看着院中某处,满脸的惊恐之色:“他娘的,大当家的,我们的水井没了,闹鬼了!” 对于凶神恶煞、劫道乱砍人、天不怕地不怕、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山贼们来说,还是很怕鬼的。 “没了……就算了,以后喝山溪,农夫山泉有点甜,比馊巴巴的井水好喝,今天我来煮白菜吧。” 辛卓敷衍的解释,熟练的卷起袖子。 “呃……” 这副光棍洒脱的姿态,令姐弟俩有点难以接受,继而对水井消失的惊恐没了:“子曰会做饭?” “子曰”是山贼们对读书人的“雅称”。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筷子倒了懒得扶,满嘴说胡话,也是大部分“子曰”的标签。 “当然!祖父曾夸过我白菜煮的好!” “好的!”姐弟俩没有和他客套,扔下手头活,转身离去。 辛卓前世烧菜技术还行,醋溜白菜、酸辣白菜、白菜猪肉炖粉丝馋坏隔壁小朋友,但重点不在于此。 白菜加上望月井水,稀里哗啦一通乱炖,然后为了确保一次性羁绊成功,又打开最后一坛祖父生前视若珍宝的高粱混醪糟,从“望月井”中再次舀了满满一勺兑进去。 两柱香后,聚义大厅。 伏龙寨全体六人外加一条小黄狗齐聚。 辛卓坐在主位保存的并不算完整甚至散发着淡淡腥臭的虎皮交椅上,脸色严肃。 五位贼众看着面前碗中灰糊糊的、有股子焦味的炖白菜,陷入沉思。 “诸位!” 辛卓率先打破沉默,“我有话要说!” 五位贼众一起抬起头,脸上毫无波澜,“子曰”的话,从来都像老太太的裹脚布,又长又臭,还充满了偏见。 “咱们寨子面临的形势极其严峻,其他山贼围攻,官府围剿,一个不好,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辛卓努力的保持镇定。 “呵呵……” 众贼等了一会没有下文,不由得有气无力的尬笑。 理所当然的事,何必重复赘述?如果你没有解决困境的办法,不如整首激励人心的小诗来的实在。 “其实是这样的……” 辛卓起身叹了口气,和山贼打交道得言之有物或者故弄玄虚,说老实话用处不大:“我中午眯了一会,祖父托梦给我了,骂的相当难听,他骂我没本事带领山寨,骂你们对我不够忠心,枉费他这么些年对你们的照顾。再这么搞下去,山寨要散了。我想,这事儿你们有权利知道。” 众贼愣了愣,脸上终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座的不是老当家的半道捡的流民,就是从小收养,可谓恩重如山。 提及老当家的,即便再看不上这位小大当家,满肚子反话,也是半点说不出了。 良久,四当家的白尖细长叹一声,兰花指格外显眼:“大当家的有些讨厌,人家眼泪都快止不住了,心中羞愧的厉害。既然老当家的给你托梦,有没有说起脱困的法子?” “没错!” 众贼稍稍振作,老当家的乃伏龙山豪杰之辈,即便是秋宫阁的夫子们也要给几分薄面,他老人家在世时,哪有这般忧愁? “祖父好像说了,但没完全说!” “呃……哦?” “他老人家说,既然我是大当家的,自当由我护你们周全,让我自己想办法。” “说书呢?就你?” “没错!就我!” “怎么护?” “秘籍!” “你有?” “我有!” 众山贼脸色大变。 在这个以武立足,万般皆下品,惟有习武高,高等武学都被少部分顶尖武学世家、门派、官府垄断的世界,武功典籍是何等珍贵? “哪里?” “这里!” 辛卓猛的拿出包裹重重砸在桌子上,“刚好五本,都是武学中的精品,祖父生前视若生命的珍藏。 要想活命,闯出一条路,你们必须尽快成为高手,当然,以各位的聪明才智,想必也不难。” 这些秘籍的确是祖父的珍藏,并且藏的非常隐秘,刚刚他搜刮记忆,专门找出来的。 内容苦涩难懂,有种前世故弄玄虚的地摊货的既视感,至少他是玩不转的,但土生土长的五位贼众,指不定有希望。 “你的判断很有道理,不过……全给我们?” 五位贼众眼神变的炽热,直勾勾的盯着包裹。 “全给!”辛卓语气笃定。 “代价是什么?”二当家的崔莺儿沉声质问。 “问得好!”辛卓来回踱步,语气诚恳,“我身为一个子曰,是没希望习武了,我最大的希望、也是代价所在便是希望各位武功大成,闯出一条生路,今后念及我们祖孙的恩情,与我不离不弃,共同护佑伏龙寨,仅此而已!” “大当家的……” “仁义!” 众贼很吃这一套,天下所谓恩德,莫过于生身者父母、传艺授业者恩师。 老当家的是位真高手,这也是伏龙寨区区六七人,却能位列伏龙山脉三贼寨之首的缘由。 但是老当家虽为人慷慨,平日里也指点他们一二,却始终嫌弃众贼以及亲孙子辛卓天赋不足,不肯传授真功夫,此次被人邀约单挑,重伤而死,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意外,临终连个遗嘱都没立下,辛卓不提,谁知道他老人家还有秘籍这种贵重之物留世? 此刻,大当家的这副大义凛然、这份非师而授艺,怎能不令他们感动? 火候到了。 辛卓趁机提起高粱醪糟坛子,一人倒了一碗,然后高高举起:“咱们做山贼的要有血性,现在这点困难不值一提,我要你们成为高手,力压其余二寨,打尼姑、砍子曰,将来攻占扶风府城,斩了狗知府,把知府千金掠来做压寨夫人,劫掠八方,天下莫敢与之争!总结成一句话,我们的征程是……星辰大海!干了!” 这句话没什么技术含量,甚至很中二,而且星辰大海是哪里,在座的众贼不一定明白,但胜在秘籍加洗脑,众贼不免被挑起了几分热情,同时举杯: “星辰大海!” ps:求投资,回报高,猛,浪。 第三章 粗鲁狡诈狗一般的旋风刀术 “祭灵6/15。 崔莺儿:忠诚70,22岁,余寿60,无品,貌美,性坚毅,有谋,梅花刺九式。 黄大贵:忠诚51,41岁,余寿30,无品,暴虐、粗鲁,乱刀术。 白尖细:忠诚52,35岁,余寿35,无品,性狡诈,阴柔,有谋,乱剑。 韩七娘:忠诚55,18岁,余寿33,无品,俊俏,执拗,无脑,基础环形刀术。 韩九郎:忠诚59,17岁,余寿20,无品,英俊,幼稚,冲动,基础雁翎刀术。 小黄狗:忠诚100,三个月,余寿15,尚未通灵,懵懂,胆小,狗刨。” 回到房间,六道时隐时现的奇怪羁绊感已经出现,辛卓欣喜的招出望月井,就着油灯微弱的光亮,果然发现井中六位祭灵已经到位。 不过……小黄? 哪个该死的,把炖白菜喂了小黄? 算了! 井中六位祭灵,从忠诚度、武功、武器、剩余寿命、性格一一列举。 唯独“无品”二字不太好理解,但也不难猜,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个人境界。 很好,刚刚一番操作,忠诚度都拉上来了。 按照望月井的规则,忠诚度和歉意度、债务达到半数,就可以进行攫取祭灵的能力。 目前以五人一狗稀松平常的身体,可供攫取共享的能力似乎并不多,但可以尝试一下。 辛卓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 攫取! 月华:9/100。 井面泛起阵阵五光十色的涟漪,氤氲雾气蒸腾变换,隐约间有无数兵器、金木水火土和古怪的虚影浮浮沉沉,很快一切消弭于无形,井面卷起六道漩涡: 【坚毅的性格。】 【粗鲁的乱刀!】 【狡诈的乱剑!】 【基础刀术!】 【普通的英俊。】 【胆小的狗刨。】 这…… 能力是有了,挺未知的,但都是些什么玩意?完全没有吸引力啊。 漩涡依旧不停的旋转,似乎在等待井主做出最终选择。 辛卓陷入沉思。 这些奇怪的能力,应该是六个祭灵贼众当前可以攫取的最出众品质,想必今后随着他们的武功路数、个人境界的提升,会提供更好的能力供自己吸收。 当前必须要做出选择,但一股脑的吸收,只怕会变的精神失常。 稍作考虑,他再次伸出手。 融合! 月华:0/100。 剩下的8点月华全部用光。 井面六道漩涡迅速组成两道: 【坚毅的英俊气质?】 【粗鲁狡诈狗一般的旋风刀术?】 两道未知能力? 虽然名字怪怪的,但貌似有点看头。 其实这两道还可以进行再次融合为一道。 坚毅、英俊、粗鲁、狡诈拥有狗一般气质的旋风刀术吗? 恐怖如斯! 可惜月华空了,只能等晒月亮补充。 也就是说,当前无法再进行融合,也无法舍弃,必须进行吸收。 能接受。 伸手探入漩涡,两股冰凉的水流顺着指尖迅速钻入。 身体凉嗖嗖的,似乎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一种奇怪刁钻的刀法,水到渠成般印在脑海,仿佛是他自小苦练而成,可以随手施展。 “井主:辛卓。 月华:0/100。 境:次九品! 祭灵:6/15 反哺:6/50。 融合:6/50。 喂食:0/30。 技:【粗鲁狡诈狗一般的旋风刀术】 貌:【坚毅的英俊气质】” 虽然收获并不十分逆天,但能从五个普通山贼和一条土狗身上攫取这些能力,从凡境升级为次九品境界,多了套刀法和变的更加英俊,也难能可贵! 更重要的是,今后只要祭灵够努力、品质足够高,自己好像完全不用吃苦练武,捡现成,升级好像也没有什么瓶颈。 辛卓嘴角不禁勾起一道弧度,陷入无限遐想。 …… 竖日清晨,山雾弥漫了整个山头,第一缕金灿灿的阳光,将残破的山寨映衬的多了几分出尘意境。 辛卓推开门,便看见了坐在门边石板上的二当家崔莺儿。 粗布麻群也遮掩不住她一双笔直的大长腿和苗条有料的身材,此时拖着下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侧,一双充满野性的狐狸眼看着东方天际的初阳发呆。 很美好的画面。 院子中只有她一个人! “起了。”辛卓伸了个懒腰。 “嗯。”崔莺儿抬头随意的瞥了他一眼,继续托腮,然后再次看了他一眼,有些错愕。 “坚毅的英俊气质?”辛卓问。 井水太黑照不清长相,而山寨中只有两面镜子,崔莹儿一面,韩七娘一面,其余人不需要,梳妆打扮有失男山贼体统。 所以,辛卓并清楚“坚毅的英俊气质”是怎样一种气质。 “……” 崔莹儿张了张红彤彤的嘴唇,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最终翻了个白眼,“不懂大当家的说法,大当家的本身就是个英俊的子曰,今日似乎更好看了一些,若是生在富贵人家,怕是个俊俏的公子。” “客气!”辛卓在石板的另一边坐下,“饿狼寨的有没有进攻?” “没有,想必是还没到时间。”崔莺儿眼含杀气,脸上多了几分自信。 辛卓上下打量她:“那个……练的怎么样?” “我选的是十八连环鸳鸯刀,内含心法,可以练至六品境界,昨夜一宿入门,谢了大当家的。” 说到武功,崔莺儿眼睛亮了一些,人也爽利干练了很多。 辛卓不太懂其中门道,好奇问:“这么说你的天赋不错?其他人怎么样?可以练到六品境界?境界具体怎么分?” “武境九品十八阶,每品分次、正二阶,次九品最低,一品最高。我和七娘的天赋在寨中最好,但与中原武风鼎盛之地的贵人家天才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据闻天才之辈,生来九品根骨,几乎不用习武便是九品,一但修习心法,一夜小成,品阶直追八品。” 崔莺儿的眼神又暗淡下去,“武学之深渊岂是三两句话可以说清,老当家的习武四十年,也不过仅仅六品而已,偏这六品境,只身一人敢上猛虎寨,压的八百贼寇老老实实,就是那府城快捕高手,也无一人敢惹我伏龙寨。 老当家的曾经说过,五品以下武者稀松平常,一般根骨终其一生之力,达到不难! 但五品以上高手便显得极为可贵!至于其上,三四品宗师可以横行!大周十八州千万里之地,二品尊者屈指可数!而一品,开山裂石,陆地神仙之流! 还有世上武学、神通千奇百怪,分水、路、空、隐、毒、声、死、傀儡等等,相同境界,武学神通强弱,差距也是天上地下,越境而胜之辈,比比皆是!” 辛卓琢磨了一下,自己这个次九品境界,应该还处在创业摆地摊,被城管追着跑的阶段,继续问道:“一品之上还有吗?世上有神仙吗?” 崔莺儿想了想:“老当家的说过,天底下不乏千年门派、山庄,恐怖如天机阁、红花宗、神隐门和大周太平宫,烂大街如少林、武当,这些门派都是有一二品高手坐镇的。 至于超一品,号称地仙,只不过是传说,未曾现世。只闻大周皇宫内有位公公已是超品,轻易不会出手。 三年前隆州节度使进攻京城,那位公公一掌击退三万骑兵,击毙节度使宋乘威于城门前,他是大周皇族不灭的靠山,再上面的境界……就不清楚了!” 够了!一掌击退三万骑兵?不知老祖父是道听途说,还是确有其事,这种劲爆的超凡力量,真是刺激啊。 这很难不令人口干舌燥,心向往之。 崔莺儿拍拍脑袋:“差点忘了来找大当家的目的,我们的水井没了,你学问高,可知是怎么一回事?闹鬼?” “这事我知道了。”辛卓点头胡诌,“世上哪有鬼,这口老井年代久远,也许通灵跑了,没什么稀奇的。” 崔莺儿满脸狐疑,似乎在琢磨水井通灵的可信度,转而放弃,人都要活不下去了,水井消失这种想不通的事情,不必深究。 太阳升了起来,雾气散了很多。 两人默默看了会山中晨景。 “吃了吗?”辛卓肚子饿的厉害,前心贴后背那种。 “咕噜噜……” 崔莺儿轻轻揉了下肚子,一脸冷淡,“昨天白菜吃完了,哪里还有余食?” “吱呀……” “咕噜噜……” 其余山贼恰好捂着肚子走出房门,脸上多了几分菜色。 “他娘的溜溜球,白菜鸟食不顶饿,咱们打上京城,砍了皇帝鸟头,吃皇帝的鸟宴去!” 三当家的黄大贵撅起络腮胡子,独眼中闪烁着傲娇的光芒,昨晚他习练的“虎形式”秘籍,给了他极大的底气,本就粗鲁的性子,不免心生得意,胡说八道。 辛卓自动忽略他不靠谱的建议,问道:“没法下山打劫,哪里可以找点吃的?打猎、捕鱼、采野果子呢?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总不至于饿死。” “大当家的,你小子……你不会丢了魂吧,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四当家的白尖细令人讨厌的娘笑一声:“水月庵的那群尼姑怕咱们杀生,用秘制驱虫散把野兽都驱赶到了二百里开外,驱虫散遇水不散,遇火不容,至少三个月内,不会有山兽回来。 秋宫阁的子曰们劝咱们向善,老当家的当他们放屁,结果一百子曰把附近野果子采摘一空,山下鱼塘里的鱼都被他们药死了,没有人比我更懂他们的恶心!” “狗娘养的,打上京城,砍了皇帝鸟头……” 三当家的黄大贵抗着朴刀,乱七八糟的咒骂。 好的,集体失业的伏龙寨贼众们,填饱肚子就成了第一难题。 第四章 水月庵的武尼 说起来,这伏龙山当真是个妙地。 东北十六里是饿狼寨,三十多名贼匪,仗着山势险峻难剿,常常劫掠扶风府城官道,不愁吃喝。 正北六十里是猛虎寨的老窝,贼众极多,号称八百之数,祸害五座小城的四条要道。 正东十七里是水月庵,庵中尼姑们善于法事超度,来自府城的香客居士众多,香火钱自不会少。 西面三十里是秋宫阁山院,“子曰们”不事生产、附庸风雅,但没有万贯家财,哪个敢这么闲? 山贼、书院、尼姑庵相处一山,活的都算滋润。 唯独中间的伏龙寨犹如点睛之笔,穷困潦倒,三天饿八顿,老当家的一死,更是四方一起挤兑。 “不如我去水月庵偷点吃的回来!你们防备饿狼寨偷袭!”辛卓考虑半天,做出抉择。 五名贼众相视一眼,大感意外,他用的“我”而不是“你们”。 这还是那个脾气又臭又硬,身为山贼却看不起山贼的小大当家?这几天像是变了个人,大方的赏赐秘籍也就算了,居然还变得如此生猛。 “不如一起去吧!打上尼姑庵,偷他贼鸟食,把尼姑们掠进寨子快……呃,反正咱们已经今非昔比,抢他娘!”三当家的振臂高呼。 这话并没引起大家的共鸣,贼众们脑海中的画面不是太好。 “还是我自己去吧!一个人目标小,不容易被发觉。” 辛卓态度很坚决,并且不放过任何一个增加贼众忠心度的机会,“我说过要让你们成为高手,这点小事怎能让你们烦心?你们只管利用一切空闲尽快提升武功,我即便是死,也值了!” 主要是他自己太饿了,“记忆中”小时候饿急了,偷摸去过几次水月庵,庵中的武尼可不是好相与的,一个人,运气好能吃饱,一群人过去,指不定被追杀的漫山跑。 “啊这……” 众贼表情怪怪的。 尤其是三当家的,莫名其妙的抹了抹眼角:“这……舍己为人,对,是这个词,好特娘的让人感动。” “大贵,别这样,为了你们,我什么都愿意做,以前你们误解我了,我就是这么个一心为公、没有私心的大当家。” 辛卓立了个大大的g,转身扬长而去。 直到辛卓消失在山门外,众贼表情蓦地一收。 崔莺儿上前几步,心中满满的疑惑:“你们有没有发觉,这小子好像换了个人?往常板着张脸,只会唉声叹气,骂我们粗鲁,如今不仅分了遗产,还变得这般有担当。” 韩七娘捏着下巴:“他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不至于,俺觉得是老当家的不在了,子曰变了!不再是那个臭脾气的小子了,男人有时候会一夜之间变的成熟。”三当家的捏着络腮胡子,以过来人的身份,分析的煞有其事。 “他没得选,一但伏龙寨没了,就他那小胳膊小腿的,同道不认,官府不收,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做出改变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番冲动不为己,着实让人有点小感动。” “希望水月庵的武尼们发现了,打的轻些!” …… 奔跑中的辛卓惊喜的发现,望月井波动频繁。 黄大贵忠诚加10。 白尖细忠诚加10。 崔莺儿忠诚加10。 韩七娘忠诚加10。 …… 太阳升到树梢高时,辛卓来到了水月庵后门的林子中,紧了紧手上的麻袋。 这尼姑庵表面上看去与和尚庙并无区别,主殿琉璃飞瓦,偏殿飞瓦琉璃,外面一圈黄漆围墙,院中青竹、翠柏随风晃动,加上阵阵梵音经声。 禅意这就出来了。 水月庵不在扶风府三寺、五观之列,不属于官方敕谍造案的正经寺庙,庵中尼姑们功利心很强。 最关键的是,隔三差五空口白牙的跑来伏龙寨秀善心,劝大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所以为饱肚子,偷她们一点吃的,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辛卓小心观察了一番四周,掏出一块麻布遮住半张脸,麻利的翻过墙头,蹑手蹑脚的向着记忆中的厨房摸去。 过程很顺利。 厨房不大,空无一人,此时散发着阵阵面香和豆制品的清香。 一口大锅中的大蒸笼内正冒着白气,一旁石台上两盘水嫩的豆腐上已经撒上了粗盐巴。 辛卓眼睛亮了。 冲过去,一口囫囵塞下一整块豆腐,真叫一个美味,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曾想到,豆腐居然如此好吃。 蒸笼里蒸的是白面馒头和部分菜包子,馒头软硬刚好,菜包子咸淡适宜。 一口包子一口豆腐,很快撑到了嗓子眼。 辛卓拍拍肚子,解开麻袋,包子、豆腐一股脑倒下去,又在旁边菜架上拿了些土豆、咸菜、萝卜,估摸够寨子两三天吃的,准备开溜。 转过身,便发现墙角放着笔墨和纸,似乎是做采买写阀条用的。 心血来潮,拿起笔,鳖爬似的写了几行字。 不料刚落笔,身后便传来一阵响动,两个俊俏的青衣小尼姑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前,嘴巴张成了“o”形。 来的好突然! 辛卓头皮一麻,脱口而出:“听老衲,老子,不,小生……算了不解释了!” 抬脚从旁边窗户跳了出去,直奔院墙。 “来人!” “有强人!” 两道尖叫划破整座尼姑庙。 辛卓心头狂跳,迅速翻过墙,直奔山寨方向奔去。 边跑边回头看了眼,没有追兵? 然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见前面大树后忽然闪出一道身影,白色僧衣,头戴僧帽。 尼姑! 一个二十来岁,眉眼俊俏、胸很大的尼姑,手提三尺清光剑,白色僧袍随风摇摆,颇有几分武林高手的风采。 “阿弥陀佛,贫尼水月庵武堂慧芯,此路不通!”尼姑念了声佛号。 辛卓停下,心思急转:“兀那尼姑,起开!” 尼姑淡漠的看向他肩头麻袋,冷冷道:“施主何人?为何藏头露尾?做出这等事?” “管得着吗? 辛卓环顾左右,偌大的山林就一条道,跑是跑不掉了,索性把心一横,满嘴胡说:“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饿狼寨二当家的冲天炮是也,有种去我们寨子走一趟,拦我算什么本事?” “冲天炮”的确是饿狼寨二当家,辛卓记忆中听说过这号人物。 “竟是你这孽畜!看剑!” 尼姑显然是听过这人的,不由分说,手上清光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身形矫健,笔直刺来。 来不及躲了。 辛卓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抽出带来防身的缺口雁翎刀,本能的劈出一刀,大开大合,毫无章法。 【粗鲁狡诈狗一般的旋风刀术!】 “罪过!” 慧芯尼姑看向辛卓蹩脚怪异的出刀,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带着三分轻蔑,七分讥讽。 她是庵中的武堂尼众,修的八锦断风剑术,虽然只是九品境,但眼前这强人下盘不稳,刀法粗鄙不堪,破绽百出,竟是个不入品的蟊贼。 可以预见,自己一招之内,对方手中刀落地,胸口被刺,鲜血四溅,毙命躺下。 “乒!” “当啷!” 刀剑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清光剑脱手而出,高高抛弃,重重坠地。 慧芯胸口多出道伤痕,露出白花花的物什,鲜血四溅,仰面而倒。 四目相望。 一下子都愣住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是怎么做到的? “你……” 倒地的为何是我? 慧芯艰难的以臂拄地,一脸难以置信,看着对方逼在胸口的破刀,脑袋嗡嗡作响,心中更是翻起滔天巨浪。 刚刚一刹那的过招在脑海中缓缓回放了一遍—— 对方原本破绽百出的刀法,忽然诡异的发生变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刁钻角度,荡开了她的剑,干净利落的划破她的胸口,她若不趁势躺下,只怕此时已经殒命当场! 他明明就没有入品!怎么会有这种刀法? 看似漏洞颇多,粗鄙不堪,实则老道、刁钻、狠辣、变化无端,而且已入化境!关键还没有半分心法加持! “这是什么刀法?能否告知,贫尼死则无憾!” “这个……粗鲁狡诈狗一般的旋风刀术!” 这该死的名字,辛卓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而且突然就赢了,没有你来我往的过程,也丝毫没有成就感。 他回头看向水月庵方向,人声鼎沸,貌似来了不少人,转身便走,眨眼消失在山林深处。 慧芯尼姑愣了半天,喃喃了一句:“粗鲁狡诈狗一般的旋风刀术?自加的前缀,还是本就如此名称?” 第五章 就从了老衲吧 半柱香后。 水月庵。 香积厨屋。 青色僧衣、白色僧衣、黄色僧衣的尼姑济济一堂,甚至连金衣袈裟的武堂知事尼普静师太和监院普明师太都被惊动了。 “你说那强人自称饿狼寨……冲天炮?” 对于“冲天炮”这种粗鄙的匪号,身为出家人的普明师太有些难以启齿,先是扫视一眼凌乱的豆腐盘和蒸笼,最后看向慧芯。 “是!”慧芯的伤口已经包扎过,只是脸色苍白,“那强人便是如此自称,而且很笃定。” “你说他的刀法非常棘手?但人未入品?击败你时也未用心法?”普明师太又问。 “是!”慧芯眼中露出一丝畏缩,心有余悸般说,“刀法已入化境,但境界绝对没有入品,也未用心法,却一招击败了我!” 普明师太望向一旁的普静师太,寻求解惑。庵中丢失一些吃食不是大事,偷窃之人如此古怪可怕,便值得慎重了。 “每门刀法都有六层意境,入门、小乘、大乘、入微、化境、通玄。化境者人刀合一,通玄者召神唤鬼。” 武堂监尼普静脸色怪异,“世上武学何其难练,将一门武学技击之术练至大乘不难,若想入微乃至化境,非独练一门、非三十年以上火候、非惊才绝艳之辈,三者缺一不可! 既然如此天才,何至于未入品阶?既没有心法加持,又何至于一刀击败九品境慧芯?此言不妥!” “师傅,徒儿不敢妄言,此事千真万确。”慧芯觉得有些委屈,自己分明就是被干净利索的击败了。 “贫尼且问你。”普静师太沉声道:“刀法何名,那人可曾透露端倪?” 江湖中已达化境的刀法,无一不是声名在外,名传四方。 “……我曾询问,那人说、说是粗鲁狡诈狗一般的刀法。”慧芯老实回答。 一众尼姑茫然的眨眨眼,这是正经刀法吗? 普静师太也怔了怔:“那人大致年岁?” 慧芯认真思索,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强人,一头乌黑及腰长发,双眸明亮,声音清脆,想必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荒谬!简直是荒谬!” 普静师太促然呵斥,这完全打破了她习武数十年的认知,如何能信? 慧芯双目泛红,低头无语。 “此人绝非饿狼寨的强人!”普明师太忽然出声。 众尼看去,只见普明师太走到桌旁,拿起了那张字迹丑陋的纸阀,轻轻念着: “枿坐云游出世尘,兼无瓶钵可随身,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师太就、就从了老衲吧?” 满室鸦雀无声,这诗……前面挺好,后面好像不太正经。 “妙!当真是妙!” 唯独一个老尼被撩拨了心弦,激动无比:“整首诗虽未提半个禅字,却通篇都是佛语,一心向佛,不沾红尘果,普度众生,敢了尘世因,出世与入世跃然而出,阿弥陀佛,这人想必是位得道高僧!” 满堂尼姑面面相觑。 这似乎更加荒谬了,没入品、化境刀法、十几岁的孩子、高僧? 人否? 还有,最后那句“师太就从了老衲”,明明就是污言秽语。 “这强人不是山匪贼寇,山贼歹人断然没有这份文采与武力,想必是秋宫阁的某位生员,谎报身份混淆视听,不曾想故意丑化字迹,反倒是弄巧成拙,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普明师太双掌合十,做出总结:“那秋宫阁居然有如此惊才绝艳之后辈,秋宫阁当兴啊,该告知庵主,会一会那秋宫阁主!” “善!”众尼合掌。 慧芯尼姑彻底懵了! 所以这种人为什么要来偷我们庵里的东西吃? …… 被挤碎、变形的馒头、菜包子、豆腐等物,整齐的摆放在灰扑扑的桌案上。 量大,且足! 崔莺儿、黄大贵等五位山贼,站做一排,神色茫然。 即便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小大当家的,是如何做到的? 那群凶神恶煞视山贼如臭虫的水月庵护庵武尼松懈至此了吗?不可能吧?白天没事,晚上也没事的尼姑们,精力可充沛着呢。 再看向小大当家的一副沉思中带着无所谓的表情,一个大胆的想法跃然而出—— 有奸情! 小大当家的生的俊秀,难保遇到些六根不净的俏尼姑,双方干柴遇到烈火,熊熊燃烧,辗转纠缠。 难怪小大当家的非要自己一个人去! 合理! 于是看向小大当家的眼神,越发变的古怪。 辛卓坐在石板上,双手环抱,低头看着蚂蚁搬家,思绪回到了刚刚和慧芯尼姑的过招上。 那尼姑耍的一手好剑,但好像看不懂自己的招术,竟然还带着几分鄙夷和轻视?结果被自己一招ko了。 换言之,我这个【粗鲁狡诈狗一般的刀法】这个世界的人没遇到过? 非主流刀法? 包子、馒头、豆腐一锅烩,加点粗盐吧和花椒,竟然出离的美味,而且饿狼寨的山贼今日上午竟然没有进攻,凭添了几分聚众堂食的闲情逸致。 五位贼众一人一海碗,坐了一院子,呼噜吧唧声不绝于耳,边吃边不时瞥眼辛卓,脑海有画面、眼中有神彩。 辛卓端了一小碗,轻啄了一口,看着众贼的模样,脑海中莫名出现了前世老家村口大妈们为了别人家的和睦操碎了心的名场面。 崔莺儿吃相要好看许多,这时意味难明的看向辛卓,问道:“大当家的为何不吃?” 吃的太饱,不饿,不好意思说。 “生活需要仪式感,慢慢吃!”辛卓如是说。 “仪式感?” 这个生词触及到了山贼们的知识盲区。 三当家的黄大贵一抹胡子上的豆腐渣:“就是贵人老爷们说的那种斯文么?溜溜球的,妙啊,大当家的是个人才,将来怕是要出人头地了,不过……” “不过,有些事情可一不可二……”四当家的白尖细拿筷子的手翘起兰花指,“太道德败坏,将来我们九泉之下,如何向老当家的交代?以后有了出息,要为大当家的娶个富贵人家小姐才好,没人比我更懂那些小姐,比小尼滋润的多。” 辛卓没听明白,但拒绝继续聊下去。 山贼出人头地怕是只能打江山了,最好半路不会被人灭了。 富贵人家小姐?“富贵人家”最好不是个勾栏名。 …… 山贼的生活是枯燥无聊的,尤其是无法下山打劫,寻求那一时的刺激与收获。 百无聊赖的辛卓心中惦记着望月井中,习练秘籍后的五位祭灵的情况,却也只能等到晚上,月亮升起之时。 下午轮到黄大贵和崔莺儿下山防守,韩七娘三人休息。 辛卓琢磨着再躺一会,刚走到那张竹篾椅旁,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怪叫声:“砸了牙子,杀了杀!” 这是? 没等他做出反应,白尖细和韩七娘姐弟已经拎着家伙冲了出去: “狗娘养的,又来了,人还不少!” 第六章 乱七八糟令人琢磨不透的狗一般刀术 “狗杂碎,我弄死你们!” “伏龙寨的蠢货,下来受死吧!” “乒乓……” 不远处峰脚,传来阵阵喝骂与兵器碰撞声,处在这个世界武力值尘埃的山贼们之间的械斗,不可能有什么热血和高光,有的只是原始的咒骂和好狠斗勇。 辛卓带着小黄,走出寨子,遥望峰下,视线有限,看不清,场面应该十分激烈。 他紧了紧手上的缺口雁翎刀,要不要过去秀一秀自己这“粗鲁狡诈狗一般的旋风刀术”,刷刷熟练度? 嗯,试试! 刚要赶去,就听见几声惨叫,和一道得意、粗鄙的喝骂:“四天!还有四天,你们伏龙寨一个也别想活,那两个臭娘们扒光了,骑木马,哈哈哈……走!” 话说的很没营养,但那股子狠劲,令人心里发毛。 没多久,崔莺儿等五名山贼属下回来了,相互搀扶着回来的,韩九郎和白尖细浑身是血,脸色发白,显然受了伤。 这结束的就很突然。 “怎么样?伤的重吗?”辛卓迎上去,表达自己身为大当家的关心。 众贼脸色不好看,没心情敷衍自家小当家的。 倒是崔莺儿瞥了他一眼,尤其是看向他手上的雁翎刀:“大当家的,这种场面,你一个子曰就别靠近了,你这身板,禁不住一刀,出了事,我们死后该如何向老当家的交代?” 韩七娘担心弟弟伤势之余,也皱眉道:“大当家的,你不仅不该靠近,还要躲的远远的,这几日没见饿狼寨大当家的柴东虎和二当家冲天炮,那两人都是入品高手,惯是心狠手辣。 若是让他们看见了你,只怕一刀你就……” 两名女贼的话,有尊重和关心,但不多。 其实我应该比你们要强一点,只是没来得及秀。 辛卓和身边的小黄对视一眼,没做声。 按照饿狼寨的尿性,一天只打一次,所以众贼回了寨子,给白尖细和韩九郎包扎伤口。 两人常年风霜雨露、刀头舔血、皮糙肉厚,加上伤的并不算重,涂抹点跌打损伤药便可。 不过众贼依旧愁眉不展,所说的话,离不开柴东虎和冲天炮二人。 这二人不仅入了品阶,还是出了名的凶悍不畏死,残忍嗜杀成性,凶名连水月庵都有听耳闻,以如今伏龙寨的力量,不可能破解。 所幸,他们好像不在。 但刚刚山贼离去时,口中的“四天”,又像一个紧箍咒一样,圈在伏龙寨头顶。 他们四天后回来? 嗯,时间紧迫,要加紧进阶保命,缺乏安全感的辛卓如是想。 夜深人静,圆月慢慢升起。 他裹着床被子,带着小黄,跑到山寨前面没有树木遮挡的山坡上,招出望月井。 所谓补充月华,便是招出望月井晒月亮,简单粗暴的吸食月华。 此时再看向井中六位祭灵的状态,除了昨晚已知的属性外,因为习练了自己给的秘籍,都产生了一些变化。 崔莺儿:十八连环鸳鸯刀,次九品。 黄大贵:虎行式,未入品。 白尖细:百练十三剑,未入品。 韩七娘:北川刀法,次九品。 韩九郎:离刀真诀,未入品。 小黄:狗刨,未通灵。 不仅是多了武功心法,境界也大有不同。 “未入品”绝不等同于“无品”,前者至少在“无品”的基础上,向前迈了一大步。 而崔莺儿和韩七娘两个女贼不愧是其中根骨最好的,一夜之间竟然都达到了次九品,和自己昨晚攫取共享五人一狗能力的总和,达到的境界相同。 辛卓心中一片滚烫,可以预见,一会有了月华,攫取共享,收获一定十分可观。 他满怀期待的看向古井中的月华值。 只见丝丝氤氲的月光从万丈高空缓缓落下,一点点被井面吸收。 月华:1/100。 补充速度出离的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月华:2/100。 3/100。 …… 17/100。 天空的月亮慢慢消失,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他立即迫不及待的进行攫取: 月华:15/100。 井面泛起阵阵涟漪,出现七道漩涡: 【普普通通的连环鸳鸯刀术。】 【粗鲁无聊的虎形刀术!】 【娘里娘气的十三式剑法。】 【颤颤巍巍的北川刀法。】 【并不平稳的离刀术。】 【奶凶奶凶的狗刨。】 【醇厚稳固的九品境。】 这次攫取了七种能力。 “只是为什么名字都是奇奇怪怪的?” 辛卓想了想,只能归于望月井很实诚。 这些功法可以直接吸收,但仍是老问题,太驳杂,不太精炼,搞不好脑子要出问题,伸出手: 融合! 月华:8/100。 井中七道漩涡极速融合,组成全新的两道: 【直升次八品境且醇厚稳定的真阳心法。】 【游移不定似稳似飘的奶凶刀法。】 “这……” 越来越不正经了。 辛卓独自在风中凌乱。 这个世界武者的强弱,是由心法和技击之术两部分组成,心法决定一个人的境界和力量薄厚,而技击之术决定一个人的进攻方式和技巧。 眼前这两种变异能力恰好是一门心法和一门刀术,相辅相成,十分完美。 考虑了半天,他不太满意,干脆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伸出右手,在井中点出一个漩涡。 【粗鲁狡诈狗一般的旋风刀术】 没错,这是他现有的刀术,按照望月井的规则,是可以拿出来进行回炉再融合的,但做为代价,即便脑海中仍旧记得招式,也施展不出了,等同于舍弃。 他决定心法直接吸收,两道刀法再融合变异一下试试看。 融合! 月华:0/100。 两道刀法漩涡极速相融,很快形成一道: 【乱七八糟令人琢磨不透的狗一般刀术。】 “?????” 未知的武功又晋级了,但好像没完全晋级。 为什么总要带着“狗一般”三个字,完全带入不进去啊。 好吧! 吸收! 【井主:辛卓。】 【境:次八品。】 …… 【法:真阳心法。】 【技:乱七八糟令人琢磨不透的狗一般刀术。】 这次的感受与上次大有不同,全身骨骼、穴窍犹如钻进一条虫子,酸酸麻麻的。 武功心法在改变身体? 这种一天升一级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第七章 做为义薄云天的山贼,当坦然面对生死 早上又下了一场秋雨,地面一片泥泞。 风有点大,墙上挂着的大蒜头和辣椒串“吱呀”摇摆不定。 辛卓拉开房门,一头乌黑的长发扎着散把,麻布袖口卷起,看了眼昏沉的天空,然后踩着泥巴地,走向厨房。 饿狼寨山贼这几日罕见的没有进攻,但恰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对方在等四天之约?那两位当家的,可能随时会杀到? 而从水月庵偷来的那一袋食物不算多,但经过二当家的崔莺儿合理分配,比如一天只吃一顿,竟然已经坚持了足足五天。 没错,五天了,已经过了饿狼寨山贼给的四天期限。 黄大贵几人觉得,也许柴东虎那两人在外面出了意外,被捕快逮了斩首也不一定。 这个推测,令他们有些放松,加之习练了功法秘籍,甚至产生了一种谜一样的自信,就算他们回来,咱们也能拼一拼! 只是辛卓觉得够呛,这些山贼属下的进步实在有限,所谓穷文富武,半年不知肉味,又没有药物辅助,全靠身体干熬。 至少望月井可以攫取的能力没有什么价值,完全不值得操作,自己的境界定格次八品,一天升一级的快乐没了。 “吱呀——” 推开厨房贴着斑驳脱落的“福”字年贴的简陋门板,里面传来一股浓郁的大蒜味。 不知是哪位饭量大的饿极了,过来偷大蒜吃。 此时还未到吃饭的时间,辛卓也饿的厉害,不过更难忍的是口渴,水井通灵跑路了这件事,其他五位贼众已经惶恐不安的研究了好几天,最后无解,只好跑到五里外的山泉接水吃,来回十分麻烦。 他看向水缸的位置,不由就是一愣,水缸被一副曼妙的小麦色健康态躯体挡住了。 没穿衣服那种。 崔莺儿在洗澡。 湿哒哒的长发、纤细的长腿和马甲线小腹上水珠点点,双臂护身,一对勾人的狐狸眼冷冷看来。 宛如一副绝美的水墨画。 “我是来喝水的。” 辛卓看向她身后水缸,感觉继续喝水大概率是不太妥当,便麻利的转身,走出厨房,贴心的关上房门。 曲。 大。 圆。 他默默做出三个中肯的评价。 “是不是那些六根不净的尼姑让你着了迷,认为谁都如她们那般?” 屋内传来一阵水花声和冷冷的质问。 “这话从何说起?”辛卓停下脚步,大感好奇,喝水和尼姑们有什么关系? “我每个月初一、十五的午时三刻,都要在厨房洗澡,寨子里的人都知道。” “哦……” 辛卓看了眼天色,确实是午时左右,难怪除了韩七娘在对面纳鞋底,此时一脸揶揄,其他人都没有出现,可自己哪里关注过这些东西: “不在自己房间,跑到厨房洗,难道不会有大蒜味吗?还有,选在这个时辰,莫非有什么讲究?” “我是和你理论时辰和讲究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吗?” 崔莺儿开始穿衣,凭心而论,她原本挺瞧不起辛卓,性格执拗,胆小怕事,然而对方前几天的改变,又令她另眼相看,心中慰藉。可现在明知故犯的色胚,即便自己心里很无所谓,却也生了几分烦闷。 真是个扶不起的小当家! “其实你完全不必多想,我对你充满了尊重,就像……对大妈一样。” 辛卓违心的说了一句,迈步离开,感觉窗户上铁罐子里的雨水也能喝。 “大妈……” 这句话摧毁了崔莺儿心中的某种美好,穿起的衣服又滑落下去。 他嫌弃老娘老?老娘才二十二岁,虽然在外面这个年纪确实已经生了好多孩子。 随手拎起旁边的刀子,顿了一下,又扔到一边,换成了葫芦勺,舀了一勺水,从窗口递出去,语气柔和:“算了!喝吧。” 外面无人应声。 呃~ 生气了? 崔莺儿沉默,随即冷笑一声:“得了便宜还卖乖。” 辛卓踩着泥巴走向自己的房间,斜对门的韩七娘捧着鞋底,低头吃吃的笑着,强忍着,脸都憋红了。 “你故意的?”辛卓再次停下脚步。 韩七娘轻咳两声,抬起头,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古灵精怪的嘟了嘟嘴:“是啊,好不好看?是不是圆、大、曲。” 哦?这……顺序倒了…… 呸!女贼! 辛卓暗骂一句推开房门。 小黄第一时间扑了上来,对于这个忠心一百分的小家伙,辛卓十分喜爱,揪起两只耳朵,扔到桌上,然后拿起桌上放着的两本书,《古庙奇书生》、《张不夜侯》。 这是“自己”唯二的两本藏书,带颜色的那种,放在前世某度搜不到。 篇幅不大,但污的美艳,污的清奇,污的很有难度,前世同行见了都得喊声666。 看来“自己”以前不是个正经读书人。 这几天带着充满批判的目光,秉烛三个通宵看完,熬的双眼通红,然后索然无味,圣如佛贤。 脑海中又不由想起刚刚二当家的场面。 其实还是蛮刺激的。 不行,不能二刷了。 练字。 这边刚写下一个“金”字,外面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和嘶哑的吼声:“不好!饿狼寨全体大举进攻了!” 是韩九郎的声音,寨中除了大当家,轮番站岗巡逻,今天貌似轮到他。 “咣当……” 四周房门齐齐拉开。 崔莺儿的声音喝道:“什么叫全体大举?说话稳当点。” “饿狼寨大当家柴东虎和二当家冲天炮从外地回来了,两人领着全寨三十多号人准备从峰下强攻。”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但韩九郎仍旧忍不住声音发颤。 院中安静了一会。 “他娘个溜溜球,谁又怕了谁?俺这虎形刀也不是吃素的!”三当家的愤声咆哮,朴刀拄地,“砰砰”作响。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接着是兵器出鞘和装佩护胸铁的声音。 饿狼寨当家的终于来了! 辛卓站在门后,紧蹙眉头,这种无缘无故被人随时砍上门的感觉,实在是有些糟糕。 想了一下,他还是拉开房门。 院子中,五位山贼已经准备拼命,他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关注,这种火拼的局面,“子曰”大当家除了加油助威,毫无用处。 “请问……”辛卓斟酌了一下,“那两人具体什么境界?几品?” 山贼团体互殴,还是高等战力决定胜败,辛卓对此深以为然。 五位山贼看了他一眼,继续整装。 “我在说话。”辛卓提醒自己的存在。 “柴东虎八品,冲天炮九品,其余人都是小喽啰,还不如我们。”还是年纪最小的韩九郎,给予大当家的一定的尊重。 最高八品? 自己是次八品,次八品就是比九品强一点,还没到八品,想必是打不过的。 自己这五位山贼属下境界最高的崔莺儿和韩七娘还没到九品,必然也不是对手。 辛卓心里没底,干脆提出一个老成持重的想法:“我觉得逃跑性价比会更高一些,比如去水月庵。” 下山的路虽然被堵,但是后面一条荒路可以绕道跑去水月庵,尼姑吃斋念佛总不至于杀人。 “当啷!” 三当家的黄大贵和四当家的白尖细手上兵刃掉在了地上。 五位山贼齐刷刷的看来,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诧异和鄙夷。 “性价比”他们听不懂,也许是读书人的行话,但逃跑二字是那么的刺耳。 “哪里不对吗?打不过,何故图一时之快,白白送命?苟一点,大不了再杀回来。”辛卓神色认真。 “好个贪生怕死的子曰!还说要有血性,你有个溜溜球的血性,我看不起你!”黄大贵怒不可遏。 白尖细也翘起兰花指,怒斥:“当谁都像你一样,与尼姑不清不楚?没有人比我更懂尼姑,腌臜!” 崔莺儿要冷静一些,但声音十分冷漠:“我等落草为寇,便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落旗为天行道,便是道之有义,何至于怕死逃命? 山寨既吾家,这是老当家的话;共同护佑山寨,这是大当家你的话,为何事到临头如此胆小?身为义薄云天的山贼,当坦然面对生死才对!” “哦……” 好有道理。 但这……完全不符合树倒猢狲散、贪生怕死的山贼形象啊,这番大义凛然、充满正义的发言,瞬间让辛卓感觉自己格局小了,一时无言以对。 不过和尼姑不清不楚是什么鬼? 五位山贼开始往峰下冲去。 崔莺儿跑了几步,又回过头真诚的劝道:“大当家的,你自己逃吧,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读书人,年岁还小,改个名字,也许还有生路,去讨生活吧!我们替你挡一挡,也算对得起老当家的恩情!” 第八章 一刀流的风采 已经可以听见峰下传来的喊杀声和惨叫声,辛卓觉得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到了。 这种感觉就像明明抱着一整块黄金,还没来得及花天酒地,却开始严打了。 那么,如同五位山贼属下一样,浩然正气,坦然面对生死?也不是不可以,反正这条命是第二世附赠的,只是感觉蠢了点。 一起送人头,激不起半点浪花,连个被感动的观众也没有,地方县志最多记上一笔:二寨火拼,一寨全卒。 妥妥的反面人物事件。 何必呢?君子不立于危墙。 该死,山贼属下们身上竟然会出现这种难能可贵的品质,显得自己有点贪生怕死。 如果逃跑?祭灵也没了,一切从头开始,今后怎么生活? 如果留下来?万一崔莺儿五人仗着地形,打退对方呢?还有时间好活,自己有望月井,到时逆风翻盘五连杀也不是难事。 真是纠结啊! 下一刻,他便没了选择的空间。 “去几个堵住后面的路,把他们杀光光,一个不留!” 寨子外面传来一道粗犷中带着嗜血、兴奋的嘶吼。 随即前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崔莺儿他们回来了,逃回来的。 好消息是没死人,坏消息是正在被人追砍,个个带伤,鲜血染红了衣襟。 输的出乎意料的快。 真是又菜又讲义气! 而后面数十号穿着破破烂烂、提着破刀烂剑、面露凶残的人紧随其后砍杀,虽然阵仗乱七八糟,但气势很吓人。 辛卓还是第一次真正的看见饿狼寨的山贼,仔细打量一番,真是又丑又脏、又凶恶,尤其是麻木嗜血没有半点人性的目光,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亡命之徒,前世该溜子们见了,怕是要吓出屎尿。 愣神的功夫,崔莺儿几人已经退进了寨子大门内,退无可退。 几人抽空回头看了眼,发现了发呆的大当家,不由神色暗然。 竟是一个都没逃掉吗? “子曰,你他娘的为什么不逃?你不怕死吗?” 韩七娘左臂上有道深可及骨的伤痕,额头上也有道血痕,鲜血染红了半张脸,原本小家碧玉的长相此时犹如罗刹,这一声吼,更是撕心裂肺,恨铁不成钢。 “哦……” 其实我挺怕死的,但我又有点小自信和选择困难症。 辛卓有点麻。 这时他发现,两道身影弹跳着向自己扑来。 一个身材高大,四方脸,大胡子,虎背熊腰,拎着把环首刀。 一个身材粗胖,肚大腰圆,独眼,乱发,拎着把门板斧。 人还没到,骇人的气势、血腥味、常年不洗澡的汗臭已经扑面而来。 “辛卓,饿狼寨两位当家的过去了,快跑!” 崔莺儿奋力击退两人,正要冲来营救,又被一群人围住。 其余四人更是陷入了包围苦战。 辛卓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直呼自己的名字,挺好听的,接着就不得不面对扑到自己眼前的两人。 这两位相貌很有特点,神色更恐怖,离的很近,可以清楚的看见他们胸口的糟糕纹身、护心毛、凌乱的头发里的头皮屑和微微张开的嘴巴里的大黄板牙。 只是不知哪个是柴东虎,哪个是冲天炮? “你就是辛老头的那个乖孙儿?伏龙寨新的大当家?”拎环首刀的汉子瞪着双眼,粗声粗气。 “乖孙儿是家祖的称呼,你这样说有些不妥。” 辛卓瞥了眼浑身是血的五名属下,将已经卷起的袖子,再卷高一些。 “哈,哈哈哈……” 两人对视一眼,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不由笑的前俯后仰。 从他们放肆的笑声,嗜血变态的双眸,辛卓完全可以体会到他们捕杀猎物前的戏谑、玩弄心里,说道:“这没什么好笑的吧?哪里不对吗?” 拎环首刀的汉子收笑,冷冷道:“早就听说辛老头有个读书的怪胎孙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脑袋掉了一半,居然还拽起了文,有趣有趣!” “我其实说的是白话,你们没文化误解了。”辛卓提醒。 两人脸色一滞,提门板斧头的汉子举起斧头,作势就砍。 “先等等!”辛卓退后一步,伸手阻止。 提斧汉子不由一怔,动作也跟着顿了一下:“等什么?早死晚死都是死,你莫不是以为子曰那套能劝住老子饶你性命?” “并不是,我只是第一次和人互砍,有点紧张,忘了拿刀,我想拿把刀再和你打,这样显得公平点,大家都是同行,不会这点面子也不给吧,说出去让人笑话。”辛卓尝试着倒退回屋。 “还有这种说法?哈哈哈……” 两人再次大笑,“没武功的子曰,莫非以为拿了刀子,就能改变什么?稚嫩的可笑。” 没武功? 他们看不出我的次八品?是了,想必是望月井的功能,可以屏蔽我的等级?难怪崔莺儿他们没有半点察觉,还以为是他们境界低的缘故。 有武力,别人看不出,好个被动装逼的buff。 辛卓终于摸到了他那把带着豁口的雁翎刀,拿起,重新走回门口:“那么……现在可以开始了!” 门外两个汉子对视一眼,总觉得……对方这种准备好的受死,少了几分爽感,多了几分古怪。 “去他娘的!” 依旧是提斧汉子,对着辛卓的脖子就是一斧,又快又狠,口中顺便呵斥一句:“小子,来生别做山贼!” 辛卓没有说话,只是认真的还了一刀。 刀劈的没什么逻辑,乱七八糟,像个没武功的白丁。 【乱七八糟令人琢磨不透的狗一般刀术。】 嘿,这烂刀法,提斧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残忍和兴奋。 下一刻: 雪亮的刀刃如浪里白条,荡开斧头,一闪而过。 “当啷!” 斧头落地。 汉子脸上的残忍和兴奋仍在,只是握斧的右手四指被整齐削掉,脖子上多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从左动脉一直到右动脉。 随后,他脸上的表情消失,继而变成了惊恐和茫然。 “咕咕……” 他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一张嘴吐出的全是掺着口水的血沫子。 “砰!” 尸体重重倒地。 脖子只连着一点可怜的皮。 “噔噔噔……” 一旁惬意观战的提环首刀汉子,茫然的眨眨眼,连忙后退三步,头发根根根竖起。 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一时半会很难消化。 前面群战的山贼中有人看到了这边的一幕,吃惊的停下厮杀,随后引起了连锁反应,所有人都跟着停下了。 崔莺儿五人难得喘息之机,同样看向这边,神色同样一片茫然。 “子曰”没死?反倒是饿狼寨的两位当家躺了一位? 什么情况? 辛卓静静的看着脚下的尸体和头颅,他的衣服被对方的鲜血溅了大红的一片,此时仍旧举着刀,刀尖上的鲜血顺着血槽滴滴滑落。 砍人的刺激、尸体的渗人让他有种头皮发麻的奇怪感受,强忍着,指着尸体,对一旁发呆的提环首刀汉子艰难的问道:“他是哪位?” 虽然干掉一个,但不知是柴东虎还是“冲天炮”,这很重要, 一个八品、一个九品,前者代表着越级,后者代表着正常发挥。 “他是冲天炮!” 柴东虎干脆的回答,握刀的手紧的有些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他还是没琢磨过味来,“冲天炮”是怎么死的。 “冲天炮”做山贼前就是个刀头舔血的江洋大盗,虽然品级低,那是根骨问题,老辣的进攻方式和保命手段一点都不含糊,曾经在两个八品精锐捕快手下逃脱性命,名气响彻一方。 即便是自己想一刀结果了“冲天炮”也是痴人说梦,说不定要缠斗个十回八回。 这个“子曰”明明就是个白丁,没有一点武功。 但“冲天炮”却实实在在,干净利索的死在对方刀下,死相极惨。 何解? 刚刚他分神了,他错过了两人的对招一瞬,他只想着伏龙寨的两个美艳无双的女贼,要不要留下? 难道眼前这个“子曰”是个入品甚至高品的高手? 第九章 来自山贼属下们的震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个十几岁的读书娃娃,怎么可能文武双全?不能人人都是秋宫阁的子曰吧? 辛老头生前是猛了点,但不至于猛到可以培养出一个十几岁的高手,否则还做什么山贼?不如去开山立派。 柴东虎微眯着双眼,整个人陷入自我调节和对敌人的自我否定中。 辛卓紧盯着柴东虎,他并不清楚柴东虎的心里活动,甚至感觉有些憋闷。 死的不是柴东虎,柴东虎八品,想必很强,对方有了戒备,指不定在憋大招。 不由往后退了一步,顺带着放了句狠话:“大家都是同行,各劫各的道,没那么大的仇恨,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他退缩了! 他怂了! 柴东虎瞳孔一缩,敏锐的捕捉到了辛卓后退的脚步和脸上的忌惮之色。 他似乎对刚刚的一幕有了点印象,刚刚这小子只是随意一个撩刀,就割断了“冲天炮”的脖子。 “冲天炮”最近和自己去外地逛花楼,女人玩的太多,身体虚,臭水沟里翻了船!被这小子捡了便宜! “你看到了,我其实很猛,实在不行,咱们约个日期再打?” 辛卓又重复了一句。我想再提升提升。 “猛你个直娘贼,约个鸟日期,老子杀人时,你还是个蛋,小贱种,吃我一刀!烈火纯阳刀,第一招,横刀!” 这句话仿佛是压倒柴东虎心中戒备的最后一根稻草,挥舞环首刀,势如惊鸿,凶猛无匹,刀形闪烁,痕迹难捉。 “乱七八糟令人琢磨不透的狗一般刀术!” 见对方执意要打,还报了招式,辛卓为表尊重,同样认真严肃的大吼一声,虽然名字不威风,也很没面子,但不影响出刀。 院中观看的三当家黄大贵、四当家白尖细等人心情格外复杂,他们已经意识到大当家的可能会武。 这已经令他们很难接受,更难接受的是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报的什么鬼名字? “死!” 柴东虎锁定辛卓手上雁翎刀的轨迹:丑,不堪一击。 自己的刀尖已经快要接触他的脖子了,只要一下…… 怎知辛卓的刀看上去乱七八糟,像小孩子过家家,但却势大力沉,滑不留手,诡异的辗转,玄妙的撩劈。 一刀! 六个变化! 即封退路,也削要害! 瞬间瓦解了他的一切进攻。 “当!” 柴东虎的刀子飞起,重重插在五米外的泥地中,刀柄微微晃动。 而他的身形顿住。 他的脖子上同样出现一道血痕。 缺氧、眩晕、麻中带痛齐齐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他终于醒悟,冲天炮不是翻船,是真的打不过。 这狗曰的小贱种真是个高手! 好可怕的刀法,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邪门的…… 我刚刚就该听他话跑路的…… “砰!” 柴东虎的尸体重重坠地,脑袋咕隆隆的滚到院子中,双眼圆睁,脸上带着一种谁也无法理解的奇怪表情。 “承让!” 辛卓看着尸体,双手拄刀大喘气,有种坐过山车后下来的感觉。 这个柴东虎不愧是八品高手,果然很强,劲道十足,震的自己手麻,刀差点没握住。 而前面院子中一片死寂。 崔莺儿五人,早已经是目瞪口呆。 饿狼寨的一群山贼先是脸色煞白,再是相互对视,最后怪叫一声,作鸟兽散! 有时,有些事发生的突然,却总以一个婉转的角度猝然结束。 饿狼寨的人没想到,辛卓自己也没想到,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力量也许该重新评估一下,自信心也要提一提。 …… 日头西斜。 院子里燃起了一堆掺杂着艾草的火把,用来驱赶血腥味。 柴东虎二人的尸体被埋了,院子也被清理过。 崔莺儿五人包扎了伤口,围坐一团,神色有些古怪,茫然中带着一丝幽怨。 辛卓坐在另一边,拿着沾水的麻布,不知擦了多少遍双手,此时心里仍旧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越级!百分百挑飞别人的武器? 和慧芯尼姑、“冲天炮”一样,柴东虎不懂自己的招术?破解不了? “咳……”崔莺儿轻咳一声,看向辛卓,这张脸还是那么稚嫩和俊秀,但却一下子变的陌生了。 从哪里开始不对的? 辛卓杀掉“冲天炮”时,自己几人没看见,但杀掉八品高手柴东虎时,看见了。 看见了,又好像没完全看见。 很简单的一刀,却像杀鸡宰猴一样,轻松无比。 仿佛柴东虎和“冲天炮”在陪他演一出蹩脚的送人头游戏么? 有人会拿自己的头颅陪人演戏? 不能。 所以,大当家的是个高手? 一刀可以干掉八品高手的高手? 但是, 辛卓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相较于他是个高手,他们宁愿相信辛卓是个文曲星下凡的状元郎! 武功何其难练,他才十几岁,杀九品、八品,一刀封喉? 什么时候宰杀入品高手,这么简单了? 不合理—— 以上是五个人的共同想法。 “大当家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韩七娘是个口直心快的姑娘,想到什么必须问清楚,甚至大有你不说,我今天不依你的架势。 “这个……” 辛卓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望月井这种东西充满了未知色彩,他不可能说,说了对方几人也不可能信,信了也无法接受自己是祭灵。 他决定撒个谎。 “其实,我是个不世出的天才,祖父一直暗地里培养我,我的武功很高,我的刀法也很神,神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 这句话听上去有点鬼扯。 但崔莺儿五人却信了,可能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理由,细节什么的无所谓。 毕竟柴东虎两人死的很惨。 “难怪!” 三当家的黄大贵重重一拍大腿,结果扯到伤口疼的直咧嘴,兴奋的说道:“溜溜球的,难怪老当家如此放心去和人生死战!原来知道大当家的是个高手,足够保护咱们伏龙寨! 尼姑那事想来也是咱们误会大当家了,以大当家的本事,偷些豆腐、馒头算什么鸟事?” 白尖细也捏着兰花指,娘里娘气的大笑道:“老当家的是个高手,龙生龙凤生凤,大当家的岂能庸俗?其实我早就猜到了,我只是没说而已,没人比我更懂大当家的!真讨厌!” 辛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的很有道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韩九郎疑惑道:“所以大当家的一直和我们藏拙,劝我们跑路,最后放我们下峰和饿狼寨拼命,是在逗我们玩咯?” 五双眼睛齐刷刷的看来。 “哦……”辛卓语塞,怕死这种事很难和你们解释,“也不完全是,我只是让你们试炼试炼,体会一下生死之战,可以更好的磨炼武功,真到生死关头,我自然会出手的!” 这句话逼格太高了,众贼接不住。对视一眼,恍然,然后看着火堆,都有些傲娇的赌气。 过了会,韩七娘忽然眼睛一亮:“那大当家的究竟是几品?” 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众贼再次看向辛卓,眼神充满了炽热。 “比九品强,八品还差一点点。”辛卓暗自嘀咕一句,所以你们还要继续努力。 “我不信!柴东虎就是八品,老牌子八品,我试试!” 韩七娘站起来,刀出鞘,挽了个漂亮的刀花,眼睛亮晶晶的。 辛卓一时有些尴尬:“我的刀轻易不出鞘,出鞘必见血!” 这话虽然很中二,但却是实话,他的刀法,他自己都很难控制,出刀必见血! “我不,我要试!”韩七娘兴奋雀跃,像个执拗的小辣椒。 “七娘,别自讨苦吃了!”崔莺儿悠悠的劝着:“大当家的斩柴东虎那一刀,我看的很清楚,那一刀的玄妙,虽然没有老当家的刀法威力,但却更为厉害,你半招都接不住!” “那……我们五个人一起上呢?”三当家的瞪大眼睛,跃跃欲试。 辛卓有点凌乱,怎么聊着聊着,准备群殴我了? 崔莺儿瞥了一眼辛卓:“那是没有弱点,无解的一刀,除非品阶超过大当家一个大境以上,或者相距较远、没有近距离交手,否则必死无疑,即便我们五个人一起上,也只是多了五具尸体!” 其余四人缩了缩脖子,再看向辛卓的眼神,带起了一丝敬畏、恐惧和崇拜。 来自强者的段位压制! 这种感觉有点爽。 不过,辛卓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我们好像又断粮了,既然饿狼寨的当家的不在了,想必群龙无首,不如去抢点粮食?” 他实在是肚子饿怕了,节操什么的,不提也罢。 崔莺儿几人对视一眼,齐刷刷起身。 “糟糕,忘了这一茬!” 第十章 韩七娘的请缨 “树倒猢狲散”,用在很有奇葩义气的伏龙寨,多少有点出戏,但带入饿狼寨,就很应景。 辛卓带着贼众赶到时,没了两位头领buff加持的三十来号山贼喽啰大包小包,溜的飞快,即便是六人拎刀提剑左拦右堵,愣是没拦住几个。 夜幕降临的前一刻,六人带着残存的战利品回到寨子。 一大袋粗粮、两坛烧刀子、十二把民间铁铺制作的韧性极差的刀剑、五块腊肉、三竹篮白菜、若干串钱、十六套补丁衣、半桶粗盐吧。 不甚丰盛,但对于穷困潦倒的伏龙寨来说,无异于一笔横财。 六人坐成一排,来来回回看了两炷香,踌躇满志、满怀激动。 万里长征走出一步,总是让人感慨。 “收获丰盛啊,今晚腊肉烧白菜,加点辣子和大蒜,绝对人间美味,没有人比我更懂腊肉烧白菜,我当年做裁缝时,我媳妇和她的情人隔壁街铁匠老王头都夸我做的好吃,真的,所以,今晚我来主厨吧!” 心情激荡的四当家白尖细主动请缨,兰花指比以往任何时候翘的都要挺拔,以至于自己落草前的秘密也没有讳言。 没错,当年他老婆当着他的面偷汉子,忍无可忍之下,手刃二人,亡命天涯。 看着众人奇怪的目光,白尖细又解释:“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家娘子其实和我还是很恩爱的,只不过受了那隔壁街老王蛊惑,临死前还求我,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要连累老王,你们瞧,她临死前供出了一切,还让我杀了她,心里该有多愧疚?她……心里还是有我的。” 众贼对视一眼,更加疑惑不解,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唯独三当家黄大贵产生了共情,长叹一声,独眼中满是多愁善感:“是啊,俺很理解四当家的心情,就像十二年前俺与翠香楼的春香姑娘一样,俺为她付出了祖宗三代积累的财富足足三千两, 为了讨她欢喜,俺甚至将她爱慕的孙公子的夫人宰了,促成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她后来……说俺是个好人,她心里还是有俺的,只是……既生俺何生孙?她的内心一定很煎熬吧。” 韩九郎眼泪已经快要流下了:“两位哥哥说的太好了,这经历感人至深,其实我也有一番故事来着……” 话题不知怎么拐到了沟里,局面无法抑制的走向集体哭惨。 这该死的卑微。 辛卓努力的闭上张开的嘴巴,轻咳一声:“往事已矣,做饭吧,饿了一天了!” 白尖细做的“腊肉烧白菜”并不好吃,也许是忘记了腊肉本身带盐,明明盐放的正好,却咸的厉害。 但众人心思并不在此,今天心情实在是爽! 一举干掉饿狼寨,这是老当家生前都没做到、或者不愿做的事情。 大当家的太猛了,必须庆祝! “敬大当家的一碗!” “干!” 于是,不胜酒力、对这个世界的甜酒后劲一无所知的辛卓喝高了! ……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在伏龙寨大院,穿过透风的竹木窗将地面照的一片斑驳。 低矮的枫木床上,麻布绣菊花的被子掉落一半在地上。 辛卓宿醉未起,睡姿很不雅,先是大字型,辗转成了陀螺侧翻,似乎梦到了什么,嘴角微勾,流出一丝晶莹的口水。 窗外“蓦”的探出五颗脑袋,死死看着房间内,眼神中充满了审视和疑惑。 “这想必是还阳太乙卧,一种高明的睡姿,便是睡觉,也能增加真气!” “还有这种说法?” “你还年轻,无知,我们苦练功夫,晚上睡觉时,也是盘坐,大当家的年仅十六虚岁,两刀干掉柴东虎和冲天炮,那是何等风采?睡懒觉实在不合常理!” “有道理!” 低声讨论的黄大贵和韩九郎,最终达成了共识。 尽管昨日辛卓自称只是次八品的境界,但那两刀带给众贼的震撼,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众贼不仅无法消化,经过一夜的发酵,反而越发觉得惊艳。天下武学何其难练,有人为了上乘武学,宁愿受那蚀骨灼心之痛、孤独寂寥之苦,潦倒一生。 他才十六岁啊!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老当家的生前与柴东虎切磋,也要两到三招,即便如此,仍旧让他们感到吃惊,遑论大当家的? “看!那坨口水!”黄大贵指向房内,小声咋呼了一句。 其余众贼面面相觑,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韩七娘今天扎了双耳髻,脸上涂了不知何时打劫来的霜膏,眼睛亮晶晶的,显得既俏皮又可爱,眨了眨眼睛:“这个莫非……有什么讲究?” “习武之人,五脏六腑形如五行,相生相惜,一个周天一个循环往复,口中生津,此津便是妙然好物,古之武家圣贤称之灵液、神水、玉泉、金醴,玉津、玉池清水或玉浆。” 黄大贵努力的背诵着自己“虎形式”心法中的段落,“所以说,这口水其实是大补之物,指不定能领悟几分如大当家的那般刀法,或者凭白得了几分真气。” 三当家的这番话,可谓发挥了平生之最,听的众贼一脸茫然。 韩九郎挠挠头,仔细思索自己有限的知识:“虽然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觉得……怪恶心的。” “你又无知了!大当家的两刀干掉两个高手,你又该怎么解释?” 黄大贵眯起眼睛,“大当家的还是个少年,灵津怕也是香的,得亏我是男人,放不下身段,不然我就去给它取了,咦?二当家和七娘,不如你们去?” 崔莺儿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我看大当家的就是喝多了,单纯的睡个懒觉,流口水,你想的太多了。” 倒是韩七娘歪着脑袋想了想,起了别样的心思:“三当家的意思是……把那口……灵液取了?” “没错!” “怎么取?” “嘴。” “?” 韩七娘想了想那副画面,不由脸颊绯红,瞪了他一眼,“腌臜!” 没等黄大贵的反驳,四当家白尖细补了一刀:“能修的高明武功,增加真气,又何怕腌臜?大当家的生的如此俊俏,不吃亏的,七娘莫非忘记爹娘的仇怨?你不去我去了!没有人比我更懂大当家的!” 韩七娘看向崔莺儿。 崔莺儿迟疑了一下:“确实有高明武者,口生灵津的说法。” 韩七娘忽然转身,走向房门。 “姐姐!” “七娘!” 韩九郎和崔莺儿喊声不及,韩七娘已经悄悄打开房门,走向辛卓的床榻。 外面的四双眼睛瞬间瞪的溜大。 韩七娘小巧的身姿半跪在辛卓床头,噘着嘴,闭上眼睛,红着小脸,慢慢靠近。 外面四人额头开始见汗。 近了,更近了! 怎料熟睡中的辛卓猛的睁开眼睛。 空气瞬间凝固了。 随即外面一阵鸡飞狗跳,四颗脑袋眨眼消失不见。 韩七娘嘟着嘴,抬着一双小巧的手掌,僵在原处。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俏脸蛋、和对方带着廉价护脸霜香气的鼻息,迷迷糊糊的辛卓更加迷糊。 他发誓,这种场面,他从未经历过。 他当然认出了韩七娘,可是她为什么跑我床边,做出这种姿势? “你……想干什么?” 他绝不相信这个执拗中带着独特个性的女贼忽然对自己产生好感了。 “大当家的,我想喝灵津?”韩七娘鼓足勇气,脸上带着三分执拗,七分强取豪夺。 “什么灵津?你严肃点。” 辛卓一脑袋雾水。 “呵呵……就当我开玩笑的。” 眼见大当家的不可能乖乖就范,韩七娘收起了心思,尬然一笑,起身踩着小碎步匆匆离开。 辛卓起身,愣了半晌,收起被子,出门。 天气晴朗,东方天际的红日已经升高,远处山景朦胧,金黄的云雾翻滚不休。 清风习习,空气清新的令人精神倍爽。 辛卓伸了个懒腰,感觉如果不是身为山贼,是个多金多妻妾的狗大户,在这里隐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院子中, 三当家的黄大贵又在低头磨刀。 四当家的白尖细将几颗蒜头塞进地面,似乎在种植培育。 韩九郎在忙忙碌碌的煮早饭。 前面枫林中,崔莺儿身姿矫健,迎着落叶舞刀。 几人神色认真,比以往更认真。 唯独韩七娘钻进房间,一阵骂骂咧咧:“骗子!都是骗子,哼!什么嘛,我才明白过来,那不是亲嘴嘛……” 辛卓:“?” 早饭,因为是韩九郎主厨,味道总算还说得过去,不过仍旧是腊肉煮大白菜,主食粗谷米。 席间没人说话,即便是总能发出令人震耳欲聋外加窒息之言的三当家,也只顾闷头扒饭。 大家都意识到,随着饿狼寨覆灭,即将面临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第11章 水月庵慧如兰 下山的山道通了。 好消息是,可以开业,下山打劫了。 坏消息是,下山时,很可能会被扶风府城的捕快衙役们给直接剿了。 根据昨晚白尖细和韩九郎趁着夜色下山巡视的结果来看,山下捕快明显增多。 这情况很糟糕! 大家不仅难以下山劫道,捕快们还极有可能主动上山围剿! 半晌后,饭桌中间,被白尖细用筷子沾着饭汤,画了一圈歪歪斜斜的“鬼画符”地图,脑洞大开的说道: “我们如果躲开这条道,迂回其他山峰,神不知鬼不觉的下山打劫呢?” “不妥,不妥,溜溜球的。”黄大贵敲着碗,满脸莫名的豪放,“绕路至少要经过水月庵或者秋宫阁,他们肯定不会让咱们过,就算侥幸过去,也要绕他娘的一百来里,山路难行,都成软脚兔了,哪有力气打劫。” “三当家说的有理,别的地方咱们过不去,不然早去了。”韩九郎小脸苦成一团,“好怀念打劫的日子,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 三人打劫惯了,歇了一段时日浑身发痒。 “就知道打劫,我们难道不该考虑怎么活下去吗?” 韩七娘吃了一口白菜,鼓着红彤彤的樱唇咀嚼,还挺耐看:“不提官府,那猛虎寨这几日一直没有消息,极有可能已经到了附近,准备偷袭咱们呐!” “为何这么笃定猛虎寨必灭我们?如今山下局势不对,他们也毫无顾忌吗?” 辛卓提出自己的疑问。 崔莺儿擦了擦嘴角,冷笑一声:“我伏龙寨替天行道,行的是江湖仗义,只劫贪官污吏、无良奸商,而猛虎寨无论良善,但有行人路过,必定杀人劫货。 老当家的看不惯,时常去敲打对方,那猛虎寨大当家‘鬼血刀’孙五被老当家的吊起来打了好多次,孙五是个睚眦必报的主,一直怀恨在心,老当家的一去,岂能不拿我们撒气? 若让官府抢先把我们剿了,他那口气岂能咽下?” “记忆”中,祖父确实只劫贪官污吏、奸商大户,遇到穷苦人家分文不取,直接放行,这也是伏龙寨穷困潦倒的直接原因,毕竟天下奸商贪官,又有几人恰好走了这条路? “所以,现在我们不仅没法下山打劫,面临的也不是官府和猛虎寨打不打过来,而是谁先打过来的问题?” 辛卓做出总结。 打劫=0。 对上猛虎寨=6人vs800人。 对上官府=6人vs无穷无尽。 真是个糟糕的体验。 “没错!” 白尖细娘娘的一笑,也提出自己的看法:“那么猛虎寨有没有可能赶来时,恰好遇上官兵,两伙人狗咬狗一嘴毛?我觉得很有可能!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 “有这个可能,但我们不能报有幻想。” 崔莺儿说道:“那些官兵吃的官粮,额外俸禄全靠功绩,指不定遇到猛虎寨,也是挡上一挡,先拿咱们开刀,立上一功再说,要知道饿狼寨的那些喽啰昨夜下山,正好撞上捕快,我们的虚实,一问便知。 另外,幸亏水月庵和秋宫阁没来挑刺儿,不然我们真是山穷水尽了!” 众贼面面相觑,仿佛又回到了几天前。 灭了饿狼寨,好像改变了一些什么,又好像没改变。 胸中憋闷的黄大贵大吼一声:“打上京城,砍了皇帝鸟头,抢了皇帝的鸟座,给大当家的坐!” 众所周知,三当家的要砍皇帝鸟头,只是一种发泄方式,不过辛卓听着很过瘾。 可惜皇帝太遥远了,一个县的捕快都能把己方给群灭了。 “好志气!伏龙寨的各位当家,果真好志气!”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娇斥,声如涓涓流水,沁人心扉,明明带着几分讥讽,却令人听起来不讨厌。 众贼对视一眼,齐齐走出聚义厅。 山寨外,枫林中,落叶萧萧间,站着两个尼姑。 月白色僧袍在秋风中猎猎作声,身材苗条,都是二十来岁的年纪,许是常年吃斋念佛,心态平和不争的缘故,俱是面如白雪,神色柔和。 尤其是当先的一位,窈窕淑端,柳叶弯眉,一双美眸如秋水剪影,迷蒙中带着几分醉人的韵味。 后面一位尼姑,辛卓认识,曾经败在自己手下的大胸尼姑慧芯。 前面一位面生,不过辛卓脑海中莫名出现一句:卿本佳人,为何出家? “刚刚二当家的还说水月庵没来挑刺,这就来了!好讨厌的,娘了吧唧。” 白尖细小声咒骂。 韩七娘几人也是冷目相对,屋漏偏逢连夜雨,水月庵的尼姑真的来了。 按照性子,挥刀砍上去罢了,偏偏老当家时常教导众人,对待出家人要温和,不能以常理论之。 “小尼姑你是谁?来这里作甚?” 黄大贵倒是没有那么多顾虑,手上朴刀用力一挥,砍断白尖细种的刚发芽的土豆绿叶,“看见我手里的刀没?” “贫尼慧如兰,水月庵武堂尼,施主手中刀的确锋利,若杀了贫尼,便能放下心中戾气,贫尼又何惜这幅臭皮囊?” 当先美尼双掌合十,念了声佛号,朱唇轻启,赏心悦目。 “这可是你说的!” 黄大贵拎刀上前,看着对方正气凛然之态、美目中的无所畏惧之色,然后麻溜的转身回来,满脸羞愧,“俺感觉打不过她!” 崔莺儿眉心微蹙,上前一步:“小师太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老一套还是别提了!” 慧如兰说道:“贫尼听闻,昨日贵寨与饿狼寨发生争执,斩杀冲天炮与柴东虎?” “是又如何?” “尔等俱是苦命人,何苦自相残杀落了罪过,失命者苦,杀人者罪,不如放下屠刀,下山去吧,新任知府宽宏大量,定会保尔等性命、衣食。” 又是这套说辞,崔莺儿蹙眉无语。 真.圣母啊! 辛卓算是真心体会到圣母的“慈悲心”了,不提合不合理,多少有点想当然了,官府一刀砍了自己这些人,找谁说理去? 此刻前世做为祖安人、键盘侠的骄傲,跃然而出,挥手示意崔莺儿几人进屋,这里交给自己。 崔莺儿几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乖乖进了屋子。 慧如兰这才正视起辛卓,这个俊俏的少年,她往日来此似乎见过一次,但从未多看一眼,此番细致观察,不曾想生的如此好看。 身材颀长、面如冠玉、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上含笑,露出一对酒窝。 关键,他身上没有一丝匪气、山贼惯有的杀气、粗鄙和冲动。 恰如邻家俏少年! 卿本佳人,为何做贼? 她本能的想起这句词。 “施主是谁?何名?”她轻声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名字也不重要,不过是个代号而已,重要的是,你是谁?你来干什么?” 辛卓傅手而立,神色认真的开杠。 好奇怪的说法,慧如兰轻笑:“贫尼慧如兰,刚刚已经说过,是来劝诸位当家放……” 辛卓立即打断:“你以什么身份劝我们放下屠刀,凭什么你可以让我们放下屠刀?” 慧如兰有些愕然:“贫尼出家人,佛门弟子,自有普度众生之心,劝施主向善,是贫尼的责任!” “凭什么佛门弟子就可以劝人向善?我山贼难道便不行?你又怎知我山贼不是在行善?我山贼不能普度众生?” “山贼所为,不过打家劫舍,行不法不义之事,此乃大罪,昨日贵寨斩杀饿狼寨两位当家,便是证明!” “你何曾见过我伏龙寨打家劫舍?饿狼寨之人恶贯满盈,罪行滔天,我们不过是让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出意外饿狼寨二位当家已经在极乐世界,佛祖脚下赎罪! 此乃大功德,所以说,我们不仅心中有善,还是大善!” “……荒谬!施主强词夺理了!” “何为强词夺理?不过是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便认为我在强词夺理! 反之,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小师太在强词夺理? 世间之事,谁敢说自己一定是对的?别人一定是错的? 你劝我向善,我能不能也劝你向善,给山贼一条活路?你苦苦相逼,究竟是恶还是善?” “佛祖……” “别跟我提佛祖,你为何出家?你舍弃了人欲,不顾人伦,你轻易剃发,不孝父母,佛祖就对了? 好比我为何做贼?我生来邪恶吗?我生计无着落,衣不附体,食不果腹,窝在山中苟延残喘,皇帝和官府难道没错吗?” “我……”慧如兰脸色苍白,怅然无语,忘了自称“贫尼”。 辛卓大声斥责:“你自称我?我也自称我,你我有什么区别?山贼与尼姑又有什么区别? 山贼是恶,尼姑又是什么? 你口中这个‘我’到底是谁?你说的我,是本我还是自我?你认清了吗? 我生从何来,死往何处,我为何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出现对这个世界有什么意义?是世界选择了我,还是我选择了世界? 善恶有尽头吗?时间是否有长短?善人最终去了哪里?恶人最终又去往何处? 逝去的时间在哪里消失?未来的时间又在何处停止? 到底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你!悟了吗?” “这……” 慧如兰一时脸色煞白。 “啊……我……好像悟了!” 身后干巴巴听了半天的慧芯尼姑,胸口起伏不定,脸色时而茫然时而坚定。 第12章 促膝 坦白的说,辛卓这一通话,没什么道理,就如同慧如兰说的也没什么道理一样。 但强在先入为主、偷换概念,外加抬杠,杠上开花那种,甚至把吕秀才说死荆无命的台词也拿出来用上一用。 若换在前世,这种键盘功力只算一般,对方一句“多读书”或“遣词琢句太差,初中没毕业吧”,就能落下阵来,气的牙根痒痒,继而口吐芬芳,一通三字经互喷。 然而慧如兰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她平日里遇到的不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礼的文人墨客,就是敬佛拜神、不通文墨的妇孺,谁曾对她说过这种深奥的话? 即便是庵中佛法高深的老尼,讲佛时,也只是些劝人向善的典故或者梵文经意。 尽管她觉得对方可能在说歪理,却也无从反驳。 是以,她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这个世界善恶难辨,小施主说的好有道理啊!” 身后悟了的慧芯尼姑,鼓包包的胸口起伏不定,她是真心觉得辛卓说的很有道理。 没人回应。 秋风萧瑟,落叶如故。 寨中躲在一处茅屋内的韩七娘、黄大贵几人握紧拳头。 大当家的好有学文,说的真好。 往常面对水月庵尼姑只有吃瘪的份,今日终于搬回一局。 “读书还是有用的,不!还是大当家的厉害!” 韩九郎信誓旦旦,对自家大当家充满了崇拜与仰慕,刚刚那番话别说说出来,即便是死记硬背,他一个月也不见得能行。 这时辛卓看向沉默的慧如兰,抱拳一礼:“即便如此,在下还是要谢小师太,平凡而伟大的小师太,让我的灵魂仿佛得到了佛祖的洗涤,即使宇宙覆灭,我也不会忘记你今天对我的点醒,如果不是你,我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赢了就和解,防止对方恼羞成怒,联合水月庵武尼们来群攻。 这该死的没安全感! 慧如兰张张嘴,心中一片茫然,对方这番前倨后恭,又是什么意思? 好在辛卓马上为她解惑:“既然你我没有什么不同,我如今谢你了,你对我又有什么想说的?” 这……还可以礼尚往来吗? “啊,我们当然也要谢谢小施主为我们解惑,没有小施主,我们也会永远蒙在鼓里,我们同样被佛祖神圣的光洗涤了,即使……宇宙毁灭,我们也不会忘了你今天的点醒。” 慧如兰仍旧没有回话,但身后慧芯尼姑双眼充满了智慧的光芒,很知味的报以客套。 “说的很好,回去吧,下次不要来了!” 辛卓转身回寨,身上麻衣随风摆动,竟然也有几分别样神采。 韩七娘几人连忙出门迎上来,神色激动:“大当家的好样的!我们赢了!” “小意思,看看走了没?” 辛卓并不转身,给众贼使了个眼色。 韩七娘几人看向寨外,不由神色愕然。 辛卓有种不好的预感,转过头,便见慧芯尼姑倒是回去了,慧如兰却径直走进寨子。 “小师太还想做什么?”韩七娘迎了过去,满脸敌意。 慧如兰莞尔轻笑,明明是个出家人,却风韵十足,越过韩七娘看向辛卓:“小施主说的很有道理,贫尼对佛法的理解似乎更有精进,所以,贫尼今夜不走了,愿与小施主促膝长谈。” 辛卓:“……” 韩七娘几人对视一眼,一脑门问号。黄大贵哈哈一声大笑:“小尼姑,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不怕我们吃了你。” “此身皮囊,送与诸位饱肚,也是一番功业!” 仍旧是那番说词,但很有杀伤力,慧如兰径直走向一间屋,恰好是辛卓的房间。 房门打开,关上。 没人知道慧如兰进去做什么,或者只是打坐?准备晚上促膝长谈? “大当家的怎么办?” 韩七娘看向辛卓,山贼做惯了,遇到这种软硬不吃的尼姑,还真没办法。 辛卓也没办法,遇到滚刀肉了! 所以,对方真的被自己的胡侃吸引,还是心中不服,准备再辩上一场? “这尼姑不正经!”崔莺儿冷冷道:“促膝二字是出家人用的吗?大晚上和男人促膝?” 经崔莺儿点醒,韩七娘几人齐刷刷的看向自家大当家,难道……上次的猜测是真的? 辛卓感觉,除了留尼姑在家睡觉,怪怪的,倒也无所谓,随她的便吧。 白天无事,因为要防备猛虎寨和官府的突然袭击,六人轮番巡视山脚。 辛卓带着小黄跑下山峰,一呆就是一个下午。 山下偶尔可以看见人影晃动,但分不清是捕快还是路人。 …… 夜幕降临,众人随便吃了点,便并排站在辛卓房间门口,看着屋内。 屋内漆黑一片,整整一天了,慧如兰没有发出半点声息,鬼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 这种干巴巴的看着很无聊。 没过一会黄大贵和白尖细便一脸幸灾乐祸的回房睡了,崔莺儿带着韩九郎下山巡视,下半夜还要换班。 倒是韩七娘没事做,陪在大当家身边,双目炯炯有神:“那个……大当家的。” “说!” “如果她看出你有武功,想要灵津,你晚上会给她口水吃吗?” “这……” 这问题有点超出辛卓的理解范畴,看着七娘不知是期待肯定,还是期待否定的眼神,语重心长的说道:“首先,她一定不会找我要口水吃,其次她是出家人,我不会接受的,我是个洁身自好的人!” “那晚上促膝怎么办?”韩七娘眨了眨眼睛。 “她如果非要这么做,顶多就是大家互相取暖呗,也别有一番情调。” “哼!”韩七娘翻了个白眼,转身回屋。 院子里静悄悄的。 辛卓又站了半晌,其实他完全可以先在韩九郎的房间凑合一下,只是一来认床,二来,他起了别样的心思。 这尼姑自称水月庵武堂尼姑,如果能发展成祭灵,会不会收获不错? 思索再三,他到厨房拿出两个煮熟的土豆,回到房门前,轻轻扣了下房门。 没人应答。 睡了? 推开门,适应了一会黑暗,隐约见自己的书桌旁坐了一道人影,身体纹丝不动,不知在做什么。 他笑了笑,摸索到油灯前,拿起火石点亮灯盏,回过头,脸上带笑,然后愣在原地,手中土豆险些掉在地上。 慧如兰正捧着他那本《古庙奇书生》看的格外入神。 这……今天正义凛然的人设没了。 似乎觉察到他的目光,慧如兰放下书本,淡淡一笑:“我修的沧澜纯玉功,目力极佳,可夜观书!” 辛卓将土豆放在她面前,斟酌了一下:“厉害,不过我很好奇,这种书,你也看?” “既然施主能看,贫尼为什么不能看?毕竟山贼与尼姑并无区别!” 慧如兰学以致用,回答的很贴切。 辛卓坐到床上,揶揄般说道:“好吧,那请问小师太,有何读后感?” 慧如兰慵懒的伸展腰肢,巧笑嫣兮:“文笔尚可,情节欠佳,为了突出男女之事,生硬的解释和放缓故事节奏,多少有些牵强了! 而且彼时,男女之姿,纯属想象,不合人体之学,贫尼懂的比著书者更多,民间二十八式,宫廷三十六妙,无一不精!” 辛卓呆呆的看着端庄漂亮的慧如兰尼姑,一时惊为天人! 第13章 放生了一个太子妃 难道水月庵藏污纳垢,比小说中描述的还精彩? 隐藏的好深!真是……涨见识了。 慧如兰美眸微微弯起一道弧度:“贫尼观此书书页残破,有摩挲痕迹,想必施主也时常观看,不知施主又有何读后感?” 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辛卓来了精神,挺直腰杆:“小师太的说法我不敢苟同,我有不同见解。” “哦?愿闻其详!” “首先,小师太说文笔尚可,我认同,但你说剧情欠佳,我觉得不对,要知道这本书,它本身就不是什么文学典籍,它主要为了突出男女之事。 所以,在这方面浓墨重彩,我觉得合情合理,不然用什么吸引读者呢?一本书能不能畅销,首先要看它符不符合市场环境需求以及受众面广不广,这其中的门道,你们出家人可能很难理解。 还有男女之姿,若是著书者太过于写实,或者新瓶装旧酒,反而趋于老套,很无趣!大家读书读的是一个新奇,读的是思路和创新。 区区不才,阅书无数,知之甚深,著书者虽然却有夸大之嫌,但不失一个巧妙,读者不仅可以接受,还能带入,要我说最好那书生一声令下,三千娇娘齐聚方好……” 辛卓越说眼睛越亮,越说越有灵感,不禁猛拍大腿,该死,早知道前世去起点写部小说,十二天王、白金、大神也不在话下。 忽而又想起一事,前世淹死前,是不是手机没有格式化? 这时再一抬头,便发现慧如兰一双美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揶揄、取笑兼而有之。 入套了? 这尼姑到底什么心思? “这便是我与施主的不同之处了,你我所想不同,心中有污垢,看见的自然污垢多,心中有美好,看见的便是美好多些!” 慧如兰剥开土豆,轻启朱唇,轻轻咬食,动作还是那么赏心悦目。 “大家同类人,别整高尚,我不想论了,腻了!” 辛卓拖鞋,坐在床上,双手托腮。 “不过上午你那番话,倒是点醒了我!” 慧如兰吃完一颗土豆,拿出丝巾擦了擦手,说道:“我一直认为善便是善,恶便是恶,绝不可沦为一谈。 但经你一说,我觉得若与恶同行,也能行大善!” “你到底想说什么?整天纠结善恶,是不是太无趣了?”辛卓皱眉。 慧如兰忽然做出一个奇怪的动作,拿下了僧帽,帽子下是满头的青丝。 乌黑及腰的长发,因为僧帽压制有些区卷,但飘落两肩,加上她本就生的极美,这一下更是国色天香,魅惑十足。 辛卓愕然:“你竟是带发修行?” 慧如兰摇摇头,青葱玉手托起香腮,整个人都慵懒了几分:“我生在权贵人家,十二岁时与一贵族子弟定亲,可那贵人品行不端,恶贯满盈,我心中厌弃。 我母亲生前礼佛、心善,我耳濡目染之下,也一心向佛,三年前大婚之日,我离家出走,遁入空门。 怎奈那贵人家势力极大,是以水月庵也不敢给我剃度。” 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声:“经你今日一说,我反倒觉得自己入相了,也许回去,也能行善天下。” “啊,是吗?” 辛卓笑了笑,这种充满小说女主叛逆经历的套路太老了,无趣。 慧如兰不再说话,歪着脑袋,看向窗外圆月怔怔发呆。 辛卓只好换了个姿势,干坐相陪。 外面不知哪里传来阵阵蛐蛐的叫声,屋内静悄悄的,玩鞋的小黄看看辛卓又看看慧如兰,跑到慧如兰身边不远处撒了泡尿,然后兴奋的钻回床底。 不知过了多久,恬静而坐的慧如兰忽然身如翩鸿,急掠而起,白色僧衣飘舞间,纤纤玉手,呈掌相击,直奔辛卓面门。 这一幕太突然,辛卓心中大惊,突然就动手,这尼姑发了哪门子疯,此刻刀不在手,仓皇间只好弹跃而起,回了一掌。 “啪!” 双掌相击。 慧如兰纹丝不动。 辛卓一连退了三步,一屁股跌坐床上,只觉一股强劲的力道,顺着掌心绵绵不绝钻入手臂。 便在此时,自己体内也出现一股力量,迎刃而上,很快化解与无形。 随后他本能的想到抄刀子。 谁料慧如兰已经到了跟前,玉指挑起他的下巴,玩味的一笑,吐气如兰道:“你竟是会武功的,可以隐蔽气息的心法,区区次八品,真气竟然如此雄厚,你有秘密哦!” 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深邃双眸,珠圆玉润的脸蛋上,带着的几分欣赏和调戏,编贝般的牙齿、丰盈的朱唇…… 这女人不正经,并非她说的那般心中看见美好。 所以我要被壁咚了? 硬来? 不料下一刻,慧如兰放开他,淡淡一笑:“我要走了,水月庵武尼,怕是不会饶你,你若不死,几年内闯出一番名堂,我许你好处!” 说完,身体轻如丝纱,长发飞舞,飘然间到了门外,再一闪消失在枫树林中。 所以,是哪种好处? 辛卓愣了半晌,才喃喃了一句:“好强!好俊的轻功!” 院中的几个贼众睡的死熟,这里发生的事情,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辛卓发了半天呆,关上房门,上床休息。 脑海中不断回响刚刚和慧如兰的对话,不由懊恼不已,光顾着扯段子了,忘了给她喝点望月井水,试着培养一下。 翻来覆去,终是迷迷糊糊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韩七娘的声音喊道:“大当家的,你和那尼姑醒了没?山下有热闹可看,快!” 辛卓爬起来,揉揉眼睛,拉开房间,外面已经是清晨:“什么热闹?” 韩七娘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没见着尼姑,不解的挠挠头,随后也不管那么多了,拉着辛卓的手就往峰下跑:“走走走,去了你就知道了,莺儿姐他们都去了!” 到了峰下,已经可以看清山下官道的情况,密密麻麻好长一排队伍。 看热闹?不是剿匪? 顺着羊肠小道下去,又跑了足足二里地,快要到山脚官道时,才发现崔莺儿几人正藏在一处灌木后看的入神。 辛卓跟着韩七娘凑到崔莺儿几人身后往下看,不由吃了一惊。 只见那长长的队伍,赫然是一支军队,金盔金甲,骏马长矛,杀气冲天,精锐的吓人。 在队伍中,还有些着黑褐色制式官服、高冠乌纱的大官,神色肃然,威风八面。 中间位置,一群宫女、太监、大汉将军手执曲柄九龙伞、双龙扇、孔雀扇、白泽旗、告止幡、仪锽氅、龙纛、小龙旗、豹尾枪等物。 其后一顶九马豪华车驾,被人簇拥着缓缓前行。 阵仗气派的要命! 辛卓估摸着,这支队伍若来围剿伏龙寨,自己只有抹脖子的份了。 山下巡逻的捕快,原本躲在路边看热闹,愣是被太监抽了鞭子,公鸭嗓子尖锐刺耳:“大胆贱吏!太子妃銮驾,岂可乱观,跪下!” 梦一样的太子妃,在这远离京城四千里的偏僻小地方,比之神仙也不过分了。 懵圈的一众捕快终于想起了尊卑,连忙跪了一地,头都不敢抬。 这时,黄大贵小声说道:“个贼鸟溜溜球的,水月庵尼姑中竟然躲了个太子的婆娘,早知道给她掠上山,给大当家的做压寨夫人!” 声音不是那么有底气。 辛卓呆呆的看着队伍,目送着他们远去,逐渐消失在晨阳尽头。 仿佛自己的前程也跟着消失了。 大腿没抱住啊! 第14章 猛虎寨VS捕快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几次大富大贵的机遇,抓不住活该你穷。——鲁迅。 辛卓对此深以为然。 太子妃那条富贵大腿曾经离的那么近,自己不想着抱紧,却扯了半宿段子。 说起来,这位太子妃也当真小气,既然大家那么聊得来,何不把我一起带走,我这人别的不行,插科打诨、逗个乐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到时候,赏个一官半职,以自己的能力不说大富大贵,混的风生水起还是没问题的。 所谓环境的好坏和台阶的高低,决定一个人的未来成就嘛。 灯火阑珊、纸醉金迷的异世皇城生活,就这么如镜花水月般消失了。 官府、猛虎寨和断粮危机,依旧沉甸甸的压在肩头。 虽然突然间解锁一个副本boss,任谁也很难抓住,但辛卓仍旧觉得自己大概率是得了轻微的创伤性应激障碍症,瞅谁都像富贵。 不过,在盘问了五名贼众属下几天,确定他们不可能是王爷、丞相家的孩子,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山贼后,又释然了。 自己可能就是贼命! 只有把山贼这条路走到底了! 所以,他不得不面临接下来的严峻挑战。 比如水月庵一定知道太子妃跟自己过了半宿,甭管她们会怎么想,惩罚找事怕是少不了的。 据说水月庵武尼中有高手,祖父生前也不是对手,这太可怕了。 还有山下捕快一天比一天多,却不主动进攻,不知在谋划什么。 猛虎寨人多势众,会不会半夜突然摸上来? 然而接下去几天,平静的异常,不知是不是被太子妃之事吓到了,不仅水月庵,就是捕快们和猛虎寨也没有半点动作。 清晨。 天空一片阴霾,“替天行道”大旗焉巴巴的裹在接近枯朽的旗杆上。 黄大贵今日并未磨刀,正在小心翼翼的收起挂在墙上晾晒、下雨始终忘记收的大蒜头和辣椒串。 崔莺儿和韩七娘在寨前已经秃顶的枫树下喂招,二女一个身姿高挑、神色冷淡,一个玲珑窈窕、俊俏可人,加上伶俐的刀法、敏锐的身姿,舞动间,卷起地面层层枫叶,倒是令人赏心悦目。 辛卓伸了个懒腰,带着小黄默默观看了一会,感觉有点无聊。 这些日子他的“乱七八糟令人琢磨不透的狗一般刀术”和真阳心法很丝滑的在脑海里浮现无数遍,不仅理解了其中道理,眼界也跟着水涨船高。 手下五名贼众的武功,一眼便能看出明显破绽,甚至有些粗陋不堪。 正要转身回屋,就见五更天出去打探消息的四当家白尖细和韩九郎回来了。 “大、大当家的,两件事……” 两人气吁喘喘,脸色怪异。 “别急慢慢说。”辛卓示意两人坐下,歇口气。 这边崔莺儿、韩七娘和黄大贵也好奇的围了过来。 “第一件事是水月庵和秋宫阁干起来了!”白尖细右手微颤,“精彩啊。” “这……” 一向性情冷淡、不苟言笑的崔莺儿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讶异之色。 一座尼姑庵、一座书院,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八竿子打不着,却打了起来,何解? “他们为什么要打?打的厉不厉害?很多人,还是单挑?”韩七娘急性子,一连串的提问。 “为什么打起来,不太清楚,好像是前些日子秋宫阁的一个子曰跑去水月庵偷东西。”白尖细有些尴尬,“就在前面十里处的小凤破,我们去时,打完了,几十棵老树被打烂了,正在对骂呢。” “呃……” 众贼想象一下画面,顿感无趣,书生和尼姑对骂,不外乎一个说子曰、一个提佛祖,战力太低,不提也罢。 “那第二件事呢?”辛卓问,他也对尼姑和书生们不感兴趣,除非发生一些浪漫的要死的爱情故事。 “第二件事,说不太清。”说话的是韩九郎,“我们跑下山一趟,看见猛虎寨的人了。” 崔莺儿和韩七娘对视一眼,不免有些紧张。 黄大贵满不在乎,一撸胡须:“个溜溜球的,让他们来,老子这几日虎形式有模有样,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对!” 白尖细娘声道:“捕快们也看见他们了,双方正在隔河对峙。” “对峙?” 辛卓想了想,说道:“感情这几天两波人对上了?没时间管我们?最好打起来,九郎和老白继续监视山下,有动静,马上来报!” “是的大当家!” 饭后阴沉的天空,终于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秋雨,风夹着雨滴拍打在没有胡纸的窗棂上,将屋内打湿了一片,吹在身上凉嗖嗖的。 辛卓找出一块破布夹在窗缝里挡住雨水,回头盘坐床上,招出“望月井”。 井中月华,经过前几天的充能,已经达到57/100,可以进行几次攫取和融合。 只是武学一道的确如崔莺儿所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井中五个山贼属下和小黄狗的属性,和前几天相比没有太大变化,可攫取共享的价值便不高。 官府和猛虎寨的实力,他也已经和五名山贼属下研究过。 猛虎寨大当家孙五和二当家的李青表面上都是八品,不过孙五的实力怕是达到了次七品,祖父生前虽没有明说孙五的实力,但曾经随便提了一句:“孙五这厮,比八品强。” 官府方面,扶风府总捕头薛怀威是正儿八经的七品高手,一手八段连环枪七品以下无敌手,师承二百里外神枪山庄庄主上官庭。 另外总捕头手下还有十名捕头,都是八品左右境界,这还没算新知府上任可能带来的其他高手。 而他如今只是次八品境界,虽然越级干掉了正八品的饿狼寨大当家柴东虎,但对上次七品和七品武者,没有把握。 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容不得半点马虎和试探。 这让他有种迫切的提升境界的欲望! 只是偏偏五名贼众和小黄不能提供更多的力量。 去哪里再发展几个祭灵?很难!自己如今除了伏龙寨,哪里也不敢去。 那么只有一条路径了! 给众贼喂食“望月井水”,尽快提升实力,攫取共享给自己。 但有个难题,按照“望月井”的规则,五位贼众祭灵成功时日尚短,立即培养,只怕有些揠苗助长。 万一……真气崩溃,原地爆炸,怎么办? “大当家的,山下情况不对!”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崔莺儿的声音。 辛卓心中咯噔一下,打开房门,崔莺儿、韩七娘三人已经披上了山寨自制蓑衣。 他接过韩七娘递来的蓑衣,匆匆穿上:“去看看!” 伏龙峰高六百七十余米,峰下是连绵起伏的山林和嶙峋的乱石堆,唯有一条羊肠小道直通山下,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峻之势。 白尖细和韩九郎正站在峰脚的巨石后,密切关注下方。 到了这里已经隐约听见山下的惨叫和兵器碰撞声。 辛卓往山下看去,穿过雨幕,只见官道上、湖岸边,蚂蚁般大小的两波人正在冒雨火拼,刀来剑往,杀声震天。 人一过百,密密麻麻,山下好大一片,只怕不下一两千。 辛卓不由又是庆幸,又是心神凛然,庆幸的是没人打上来,凛然的是,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多人打群架,这已经达到了战争的范畴。 “猛虎寨的人和官府果然打起来了!” “没有人比我更懂他们,我早就猜到了,只是没说!” 这个逼被白尖细装到了。 第15章 俺帮官府剿了伏龙寨 山下打了一整个白天。 状况很惨烈。 至少目之所及,很多人躺下了,就再没能起来。 嗯,官差损失不小,猛虎寨损失更大—— 这是伏龙寨六人,连午饭也是捧着碗蹲在巨石边上凑合,眼睛瞪的生疼后得出的结论。 黄昏的时候,雨停风歇,两波人的战争也停了,停的莫名其妙,然后相互对峙了一炷香,各自打扫战场,相处的还挺融洽! 再往下就看不清了,因为起雾了。 崔莺儿五人松了口气,甚至有些幸灾乐祸,拍拍屁股回了寨子,猛虎寨和官府卯上了,至少短时间内没有精力上山围剿伏龙寨。 唯独辛卓站在原地,看着雾气发呆。 雨后起雾,是雨后地面散热降温造成的。当空气冷却到一定程度,空气中的部分水汽会凝结成微小的水滴,悬浮在近地面的空气层中。 学过几年物理课的他,还是明白的,但就像天地间突然起雾必有道理一样,官兵和山贼天生死对头,不会突然停战,然后有礼貌的互相收拾尸体,歇一会再继续打。 这个世界不可能有前世春秋时期那么和谐。 他娘的猛虎寨山贼不会接受招安了吧? 这个念头吓了他一跳。 如果猛虎寨和官府苟在一起,那么他们只有一个敌人——伏龙寨。 六个人一条狗,面对成百上千的敌人进攻,怕是渣子都不剩,连跪地请降的机会都没有。 不行! 必须未雨绸缪。 给五个山贼属下喂食望月井水,已经迫在眉睫了。 为了稳妥起见,他决定先拿小黄试试效果。 回到寨子,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他抱着小黄进了房间,关上房门,然后招出“望月井”舀了一勺井水。 盯着井水看了一会,自己先小心翼翼尝了一小口。 品尝、感受,没什么感觉,甚至有点儿长满苔藓的废弃老井里的枯水味,腥嗖嗖的。 井水果然对井主没有效果。 把碗放在地上,唤来小黄。 小黄正摇着尾巴和鞋子较劲,闻声凑了上来,每天跟着山贼们吃咸白菜,想必也是渴了,见到那碗井水,吧唧吧唧一通乱舔。 辛卓皱眉观察。 半柱香,小黄依旧活蹦乱跳玩烂鞋,没有任何异常。 一炷香后,换了破布玩。 三炷香后,缩蜷着睡着了,唤不醒那种。 辛卓陷入沉思。 这算什么?难道需要一年半载的去消化?万事休矣啊,还不如卷铺盖跑路。 招出望月井看了眼,井中小黄的属性果然没有任何改变。 他百无聊赖的走到窗边,掀开破布盯着外面山景,山上风大,雾气很小,雨过天晴,空中出现一轮弯月。 厨房方向冷不丁的传来黄大贵和韩七娘为了谁做晚饭的争吵声,黄大贵粗鲁没讲究,爱吃咸;韩七娘口味寡淡,爱吃淡菜。 辛卓笑了笑,只剩土豆和萝卜了,能分出咸淡,也算你们强。 回头再看小黄,一时间即是惊奇,又有些嫌弃。 小黄突然间就变了! 体格大了不少,原本如同母鸡般大,现在如同羊羔,而且,头顶多了一撮红毛,下排牙齿龇了出来,地包天,奇丑无比。 俨然一个留着鸡冠发的社会该溜子狗。 此时翻着白眼瞪着他,若不是不停摇晃尾巴,还以为闯进来一只小怪物。 成了! 辛卓连忙招出“望月井”,只见井水中小黄的属性也变了。 【小黄狗:忠诚100,四个月,余寿15,灵窍已开,懵懂,野性,狗刨,撕咬。】 灵窍已开? 不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描述,但估摸着小黄今后是一只脱离低级趣味的社会狗了。 那么对崔莺儿他们使用呢?会不会相貌也会发生一些不可琢磨的变化? 个个鸡冠头,地包天? 场面惨不忍睹啊。 应该不会,狗开灵窍,产生变化,理所应当,人类最多是增强力量和境界吧? …… 辛卓的担忧并非多余。 此时伏龙寨山下,天光都照不进的北麓杉树林中,一场别开生面的谈判正在进行中。 数十捕快站于峰崖之下,身姿挺拔,眉目严肃,出鞘的腰刀,刀锋雪白,点穴尺,锋锐异常。尤其是身上的绣“捕”字皂服,天生对贼匪有威慑力。 数十灰头土脸的山贼,藏身崖顶浓密的灌木后,探出半个头,高高举起的兵器,残破简陋。 “官府招安没有诚意!” “想招安,各位当家的就不该躲在上面!” “哈哈哈,小心驶得万年船……” 猛虎寨大当家的孙五,今年四十一岁,落草为寇十三年,匪号“伏龙尊者”,这名号听上去像是佛门的佛陀罗汉,带着几分玄幻的意味,但他很喜欢。 因为他本就是僧人出身,不过是个花和尚,这些年他糟蹋过的清白姑娘已有一百二十七位。 这是他引以为傲的事情。 毕竟世上又有几人如他这般快活,就是那皇帝老儿也不过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加起来八十一人而已,比他少了四十六人。 他身后站着的是他的铁兄弟二当家“混天侯”李青和十八个寨中最精锐的贼众。 这股力量,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些吓人,今日一战不能说赢,也不能说败,不过谈招安?招安哪有抢劫来的快活。 “孙当家的,如今新上任的苏知府体恤百姓、清正廉明,誓要将扶风府治理成人间净土,尔等山贼盗匪已无容身之处,何必冥顽不灵?在下扶风府城缉盗捕头陈靖,还请听在下一声劝。” 陈靖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丹凤眼中满含威严,手中腰刀出鞘,气势慑人。 扶风府城附属五县,皂班、壮班、快班和白役共计四千三百七十四人,捕头十人,总捕头薛怀威,武艺高强,身份尊贵,而且有朝廷官身,近日不在府城。 其实即便他在,也不会亲自动手,以他的骄傲,辛傲天老贼死后,没有一个山贼入的了他的法眼。 总捕头之下,他陈靖身份最尊,因为他不仅是俸禄最高的缉盗捕头,还是知府大人的亲信。 此次原本要先剿灭伏龙寨和饿狼寨,谁知情况突变,前几日先是饿狼寨的山贼被伏龙寨的山贼打散了,接着出现一位梦幻般的太子妃,然后远在六十里外的猛虎寨,贼头贼脑、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 这令他十分费解,却也不得不调兵遣将,严防以待。 今天打完一场,占不了便宜,但若能招安,也是大功一件。 “原来是陈牌爷!” “牌爷”是普通百姓对捕头们的尊称,孙五不介意敬称一二,然后傲然一笑,“表面话还是少说,俺没学问听不懂,俺接受招安了,俺这些兄弟咋办?俺又有什么好处?” “山中各位兄弟自然可以下山务农,各位当家的嘛……” 陈靖沉思,这事儿他做不了主,毕竟……首恶必诛。 “不令陈牌爷难做!” 孙五大手一挥,“俺与伏龙寨有血海深仇,不如让俺先替官府剿了伏龙寨,要知道那伏龙寨虽然人少,但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山上同行又无比凶悍, 你们官府上去,肯定损失惨重,俺们就不一样了,可谓手到擒来,到时,招安也罢,还请陈牌爷在知府老爷面前美言几句!” “你……确定能行?” 陈靖疑惑,从抓捕的饿狼寨溃散的喽啰口中得知,那伏龙寨中有高手。 “当然能行!轻而易举!” “需要多少人手?” “十人!” “可以,几时动手?” “五更一刻熟睡时!” “好计较!” “承让!” 第16章 夜袭 “嗷嗷嗷……” “这小狗崽子怎么长成了这鬼样子?娘个溜溜球的。” “它吃了某种毒草,没人比我更懂小黄。” “你懂个溜溜球,一天到晚什么都懂。” “你他娘的,溜溜球到底是什么?” “两位哥哥别吵,看见小黄的样子,我忽然想作诗一首。” “你做个溜溜球的诗,你大字不识几个。” “大贵哥,话不能这么说,你看大当家的,平时满口子曰,关键时刻,一刀封喉,那是何等风采?我有理由相信,这习武和学文是有关联的!” “没错九郎,加油,没人比我更懂你。” “谢谢细狗哥,回头我把诗写给你。” “我不要,谢谢。” “嗷嗷……” 夜幕降临,院子中黄大贵、白尖细和韩九郎三人,对小黄身体发生的变化,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提着狗腿,来回逗弄。 “吃饭!” 辛卓端着土豆炖萝卜,走向聚义厅,目光在小黄和三人身上来回转换,眼神有些讳莫如深。 “二当家、七娘,又是大当家的下厨,妙啊!” 三人起身,脸色发苦,招呼房内的崔莺儿和韩七娘。 腊肉早已经吃完,晚饭土豆炖萝卜,也别有一番滋味。 贼众们聚而堂食,糙米饭就菜,满室都是呼噜噜的扒食声。 辛卓吃的很慢,眼神不时在众人身上扫过。 吃到一半时,黄大贵忽然喷了一地糙米粒,直勾勾的看向辛卓,大吼:“饭菜不对,大当家的……你!” 这一声喊,犹如平地惊雷,炸的聚义厅嗡嗡作响。 崔莺儿几人先是看了眼黄大贵,又看向辛卓,脸色大变,目光中都露出几分不可置信和茫然,因为他们也感受到了身体上的不适。 随后,眼前大当家的身影逐渐模糊…… “噗通通……” 五人摔了一地。 辛卓起身,揉了揉鼻子,将五人搬做一排,盯着看了半柱香。 毫无变化。 想必如同小黄一样,需要时间。 外面月光皎洁,将整个寨子照的一片明亮。 他便搬了张竹凳,放在院中,拿起那本《古庙奇书生》,细细品读。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很快到了四更天! 身后崔莺儿五人依旧没有动静,用时比小黄还长。 辛卓毫无睡意,反而双目炯炯有神,看到精彩处不禁拍案叫绝:“好个刘三嫂!好俊的功夫!不知太子妃那天读到这段没有,是黄河泛滥,还是心无波澜?” …… 山脚下。 雾气同样散了,明亮的月光中,两波人相距三百米,一面皂衣佩腰刀,一面粗衣执烂剑,泾渭分明。 “二当家,辛老头在世,欺我兄弟惨了,如今已死,合该报仇,此刻伏龙寨的那几个鳖孙想必已经睡熟,就算没睡,也不打紧。 你带十个兄弟上去偷袭,男的杀了,两个女人长的不错,生擒了,你我二人一人一个,有几分把握?” 孙五看向身后,满脸络腮胡,龅牙雷公脸,与名字极不相符的李青。 “好叫大当家的知道,兄弟我八品之境,辛老头不在,何人是我的对手?且放宽心!走了!” 李青咧嘴一笑,带着十个喽啰直奔山顶。 另一边捕头陈靖,看向已经行动的猛虎寨山贼,淡然道:“葛七、珠珠,你二人带几个好手跟上去。” 叫葛七的捕快不由一愣:“为何?” 陈靖沉声说道:“猛虎寨山贼自己的老窝不呆,偏偏跑到这伏龙峰下,招安不成,却要帮官府剿灭伏龙寨,你们不觉得蹊跷?” “捕头的意思是……疑兵之计?” “总之是猛虎寨的山贼不可信,指不定二寨之间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们跟上去,他们若真是报仇也就罢了,万一他们谋合一处,能杀则杀,不能杀偷袭之!” “可是饿狼寨的溃兵说,伏龙寨有高手,兄弟我……”葛七有些迟疑,家里花了大钱才补了个捕快的缺,自是惜命。 “葛七哥竟然如此胆小,凭的惹人笑话。” 女捕快珠珠冷冷一笑,“听闻那伏龙寨辛老贼与人切磋,已经死去,剩下不过土鸡瓦狗,饿狼寨之所以溃败,谁知是发生了什么蝇营狗苟?此时正该是你我立功之时。” 大周民风彪悍,女人地位也高,女捕快、女掌柜比比皆是,珠珠为捕快三年,立了不少功,极是傲气。 “那……行吧!走!” 两位捕快带上十名好手,趁着夜色也直奔山顶而去。 …… 五更初,离天亮尚早,月亮已经偏西,不过更加皎洁明亮。 李青带着十个喽啰,蹑手蹑脚的行至伏龙寨大门口,过程出离的顺利,顺利到令人不敢相信。 此时寨中一片漆黑静谧,只是有风吹过,门口“替天行道”大旗咧咧作响。 李青扫视一眼寨中十多座茅屋,他不是第一次来,去年过年,带人给辛老头送过猪肉,对这里还算熟悉。 尽管安静的有些异常,但他没有半分担心,辛老头不在,寨中就一群弱鸡。 “女人留下,男人杀光!” 他对手下兄弟低语一声,当先走进院子,然后不由停下脚步。 院中有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端坐竹凳,对月看书,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李青不识字,但他心中突然冒出一句戏词“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好个俊俏少年郎儿。” 他听说过辛老头有个读书的孙子,上次来没见到,想必就是此人了,辛老头长的像头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孙子? 不过,他大半夜的不睡觉,在院子里看什么鸟书? “院中那个俊俏少年,想必就是辛老贼的孙子了!” 此时葛七和珠珠等捕快,也已经到了,站在前面一排枫树后,默默关注着院内。 “这少年气血不显,显然是个没武功的白丁,身为贼人,深夜读书,莫不成还想考取功名。”葛七忍不住发笑,就像他当年想考取功名一样可笑。 珠珠冷冷道:“生而为贼,死路一条,管他读不读书!咦?猛虎寨的贼人要动手了,他们果然有仇?” 葛七瞥了眼院内,微微避侧过目光,不忍直视:“甭管他们有没有仇,他们动手,省的我们动手,只是可惜这少年。” 院中。 李青抓紧雷公锤,一步步走向那少年。 忽而,再次停下。 因为那少年抬起了头,漂亮的脸蛋上,没有半分恐慌,只是扫视一群人一眼,然后笑了。 没错,他笑了,笑的很好看。 这还笑的出来? 李青错愕,难不成有埋伏? “猛虎寨?” 并不知道自己没招女人喜欢,却被两个大男人一通欣赏的辛卓,轻声问。 其实李青一群人刚到寨子外面,他便发现了,只不过除了干坐看书,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毕竟身后还有五个人在躺尸,自己总不能背着五个人跑路吧? 眼前这群凶神恶煞、衣衫褴褛的家伙,绝非官府之人,而自己修习心法后,隐约可以看出对方一举一动间的血气涌动。 领头的很强,但和柴东虎仿佛。 这让他松了口气。 “没错!爷爷我正是猛虎寨二当家的李青,死后且提我名!” 雷公锤划过月光,猛的砸落。 第17章 一刀又见一刀 坦白的说,李青的雷公锤,锤的很好。 力道、技巧都用上了,而且很老辣,可谓大巧不工,毫无瑕疵。他混了不少年的山贼,因为锤法品质算不上佳品,无论打劫还是杀人,无论对手强弱,都会用尽全力,绝不给敌人机会。 而以他的眼力,不难预估,面前的少年身体羸弱,这一锤子下去,脑袋能给他砸进腔子里。 所以他心中泛起变态般的刺激感,这么漂亮的少年,死后不也是一堆烂肉吗? 然后,他便看见那少年起身,从容的摸起一把刀鞘稀烂的破刀,刀子出鞘,迎着他的锤子,挥出一刀,速度说不上快,但刚好迎上他的锤子。 这一刀…… 真踏马的难看,歪歪扭扭,像个狗刨一样,即便是山下舞惯了锄头的农夫也比他舞的好。 “哈……” 粗犷的笑声,刚起,又落下。 “当啷!” 锤子重重甩到一旁,砸进未干的泥地中。 他的执锤右手依旧保持着高高举起的姿势,只是大团大团的鲜血顺着嘴中、脖子流出。 “二当家的威……” 身后一群山贼口中的“武”字还未喊出,便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二当家的,脑袋坠地,无头尸体重重倒下,溅起一片泥水。 “……” 身为猛虎寨精锐的山贼们愣了一刹,倒是没有撒丫子跑路,反是一峰窝冲上去,乱刀招呼,“他娘的,为二当家的报仇!” 靠! 山贼喽啰们群殴,完全出乎辛卓的预算,不由暗骂一句,又挥出一刀。 依旧是歪歪斜斜,死难看。 “当当当……” 挥刀有多丑,落下便有多惊艳。 一瞬间击飞三把刀剑,三具尸体被撞飞,颓然坠地,鲜血飞溅,染红一片。 剩下的山贼落后一步,高高举起武器,张着嘴,将砍未砍,全都呆住了。 他们常年刀头舔血,白天还和捕快战了一场,杀人的场面见多了,却何曾见过这种阵仗? 一刀干掉二当家的,一刀宰了三个速度最快的兄弟?四具尸体就在脚下。 这哪里是什么英俊少年,分明比魔鬼附身还可怕。 往往热血上头有多勇敢,认清现实就有多怂。 强烈的恐惧袭上心头,逃跑的勇气都没了。 “大王请住手,我们投降!” 剩下七个山贼,干净利索的扔了武器,跪了一地。 “呃……” 辛卓愕然,不仅是因为这群山贼投降的太光棍,还因为自己第一次一挑多。 【乱七八糟令人琢磨不透的狗一般刀术】竟然带群攻的? 这buff加持的,好爽! 不过,我真的不太能控制自己的刀法,凭白杀了这么多人,何必呢大家? “???” 外面梧桐树后,葛七、珠珠等捕快瞪大了双眼,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看清了吗?”葛七茫然的看向珠珠。 女捕快珠珠满心的傲气,瞬间被抽走了不少,眉心紧蹙:“没、没看清!” 刚刚天上飘过一片乌云,遮住了月光,加之猛虎寨的山贼们所站位置,刚好和他们是一条直线,完美的遮住了一切,而且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也太快。 只是,院中四具尸体和七个跪着的山贼,却是做不了假的。 此刻那个杀人的麻衣少年,随手扔了染血破刀,正蹲在一个山贼面前,不知在说些什么。 随意,太随意了。 “到底是不是他?”葛七觉得十分不可思议,院中除了那少年并没有其他人。 可这少年,分明是个没有武功的白丁! 珠珠皱眉,手上腰刀握的咯吱作响。 “谢谢大王不杀之恩!小的一定送达!” 这时一群跪着的猛虎寨喽啰忽然起身,溜出了寨子。 而那少年转过身,弓腰去捡刀子。 “就是这个时候,不信邪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又能强到哪里?试试这小贼,不要留手!” 身为官差的骄傲,令珠珠尽管觉察到不同寻常之处,但也不愿退缩,低声呵斥,脚下一点,身形矫健,直奔院中掠去。 “杀!” 葛七咬咬牙,带着十个捕快,同样躬身弹跳,奔向院中。 官府中,有教头统一传授轻身功夫,是以,一群捕快境界相差不大,轻身功夫也都很漂亮。 青衣皂服随风卷动,眨眼间,十人已齐至院内。 流星赶月刀! 三阳真刀! 葛七和珠珠二人速度最快,已然到了辛卓身后,双刀配合,划破月光,直奔辛卓的脖颈与后厥阴俞穴两处要害。 对方有古怪,偷袭其薄弱之处,全力一博,力求一击必杀!这是快捕必修之技。 而此时,辛卓恰好直起腰,转过身,看向眼前的两柄刀,眼神深邃。 捕快!亮刀! 猛虎寨和官府果然合作了!时机拿捏的这么好。 仓促间看不出对方血气波动,境界如何?但管不了那么多了,拼了! 他全力挥出一刀,一刀即巅峰。 【乱七八糟令人琢磨不透的狗一般刀术】 在居高临下的捕快葛七和珠珠眼中,这一刀的确软弱无力、毫无章法,甚至还狗里狗气的往前跳了一步,这更加深了他们的怀疑。 猛虎寨的人是怎么死的? 下一刻,他们的眼神变了,那个乱七八糟的刀子,忽然变了七个方位,变的玄妙而不可揣度,势大而诡异无端。 “当当……” 没等他们做出反应,手上两柄腰刀已经飞到天上,然后重重坠地。 “啊——” “啊——” 两声惨叫。 葛七被干净利索的削掉一条胳膊,脖子上多了道不算致命的血痕。 而珠珠左手掉了三根手指,头皮连着毛发被削掉一块,鲜血流了满脸。 一刀败北! 这还是他们偷袭在先,用出轻身功夫,居高临下俯冲的结果。 二人顾不得疼痛,呼吸急促,连连后退,眼神中充满了惊慌。 入微……不!化境刀法!!!! 十几岁的少年!!! “呃……” 慢一步冲来的其他十个捕快,不由相顾无措。 “别去送命!” 葛七捂着喷血的断臂伤口,艰难的阻止捕快们,看向辛卓,“这位当家的境界并不高,刀法却俊的吓人,还请赐名?” “乱七八糟令人琢磨不透的狗一般刀术。” 辛卓又举起了刀子,他有点生气,被人杀到门前,泥菩萨也得生气,尤其是眼前这些人貌似不是自己的对手! “大王请住手!我们不过公门贱吏,讨口饭吃!” 不等辛卓挥刀,珠珠忽然体会到了刚刚那七名猛虎寨山贼的心情,身为公差最后的体面,跪是不可能的。 干脆惊呼一声,转身就跑,断指也不要了。 葛七一脸仓惶,带着十名捕快,跟着转身开溜。 …… 山脚下。 陈靖与孙五相对而视,并且因为都派了人上山,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情绪,走的近了些。 “陈牌爷,你我都派人上山,不知是我的兄弟勇武,抢先一步剿了伏龙寨,还是官府的差爷们技高一筹?” 陈靖沉默,身为官差,何必与山贼攀比? 孙五仰天大笑:“所以说你们公门中人心眼子太多,还怕我立功了,不好招安封赏?” “孙当家的多虑了,我属下捕快们,只是上去见识一二,顺便防止贼头逃窜。” 陈靖淡淡一笑,目光转向山上,按时间来看,也差不多了。 “哈哈……” 孙五再次大笑,他今天的心情格外舒爽,不但报了伏龙寨辛老头羞辱之仇,还顺带掠得两个美娇娘,至于接不接受招安的,他说了算。 然而,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他手下的兄弟们下来了,脚步踉跄,手中武器不见了,似乎还少了几个人。 这不是个好兆头。 “大当家的,二当家的、孙十六他们全死了!” 七个山贼喽啰带着哭腔,冲向孙五。 未等孙五做出反应,山上又有十多个捕快冲了下来,神色仓惶,如丧家之犬。 “出了何事?” 孙五和陈靖几乎同时开口询问。 “山上有个少年,刀法好可怕。” “山上有个少年,实力极强!” 山贼和捕快们也是同时出声,颤抖着嗓音,心有余悸。 “先止血!” 捕头陈靖冷静的吩咐随行医者为葛七二人包扎,随后才看向伤势相对较轻的珠珠,“怎么回事?好好说。” 珠珠脸上已经没了上山时的凌厉风采:“一、一刀!很邪门的一刀!” “什么一刀?” 第18章 进阶八品境 “贼寨中有一夜观书的少年,应该是那辛老贼的孙子,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刀法却已入化境,一刀斩杀猛虎寨二当家八品高手李青,又一刀斩杀三名未入品的山贼,接着属下与葛七哥偷袭,又被他一刀伤了。 那少年所用三刀都是同一式刀法,事后葛七哥曾询问,少年没有讳言,称那一刀叫、叫做乱七八糟令人琢磨不透的狗一般刀术!” 珠珠拖着断指的左手,回忆起辛卓的那一刀,只觉可笑的名字却一点也不可笑,不知是心有余悸还是疼痛,身体颤抖个不停。 “你是说,山上贼寨中只有一名少年,那少年一人,击败了你们所有人,刀法名……” 陈靖理清思绪,转而又是一惊,“化境刀法?” 叫什么名字无所谓,重要的是它是化境刀法。 天下技击之术,无论掌法、剑法、枪法、刀法、毒、隐、死都有六重意境,他习武二十载,只闻化境刀法形与势,却从未见人施展过。 “是!形至简,势成圆,人与刀合,完美无瑕,无懈可击,家师早年曾细说天下武学,属下知之。” 珠珠手上的断指伤口鲜血如注,痛及心扉,却不可抑制的沉浸在吃惊与羡嫉中。 “化境、化境……”陈靖不苟言笑的四方脸露出一丝难以描述的惊艳和羡慕,恍然质问:“对了,那少年几品?” “境界不动武看不出来,像是修的某种隐匿心法,但动手时,血气波动,好像八品还未到。” “八品不到……幸好幸好。” 陈靖松了口气,又看向一旁已经昏厥的葛七,不由怒声道:“你等境界还不如猛虎寨李青,既知那少年可怕,为何不下山来报,还要动手偷袭?凭白折了自己?愚蠢!” “属下……当时没看清。” 珠珠呐呐不能言,其实她也是功利心作祟,出身家族庶女,若不立功,谈何将来? 陈靖还要斥责,就听身边一名捕快喝道:“捕头,猛虎寨的贼人跑了!” 猛虎寨的山贼的确跑了,撒丫子跑的飞快那种,眨眼全部钻进了山林。 “孙当家的!” 陈靖不由气急,怒吼一声:“不是说好了接受招安吗?为何食言而肥!” “食个鸟蛋,去尼玛的招安,老子才不招安!” 孙五带着兄弟们穿树绕林跑得飞快,脑海中还回响着一个喽啰带来的辛卓的话—— “孙大当家,家祖已经去世,仇怨可以放下了,大家做的刀头舔血的买卖,脑袋不知何时就掉了,何必自相残杀?反正你不一定打得过我,不服来战! 你想接受招安是吧?劝你别做梦了,听说那新知府痛恨山贼,你们去了府城,脑袋一定搬家! 不如你在北我在南,唇齿相依,官府两头忙,不知该剿谁,咋样?” 这是喽啰结结巴巴叙述的,可能中间忘了词,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孙五觉得有点道理,他本身也不太想接受招安。 只是,辛老头的孙子,怎么这般生猛?李青比自己弱不了多少,一刀断头? 他摸了摸脖子,隐约有股凉气。 如果去的是自己…… 报不了仇了! 妈的! 捕头陈靖目视着猛虎寨山贼逃窜,心中烦闷,却也无可奈何,这群贼人漫山遍野,自己手下人手不够。 可惜了白天死了那么多捕快,刚刚两个得力属下又在伏龙寨废了,回去该如何向知府大人交代? 他看向漆黑的伏龙山顶,又看了眼猛虎寨方向,其实现在大举进攻伏龙寨,以绝对人手碾压围剿是最好的选择,化境刀法少年也不过次八品境而已。 不过和猛虎寨已经交过手,如今对方跑的没影了,此贼寨贼众极多,穷凶极恶,危害极大,相比之下,伏龙寨那区区几人,反倒人畜无害了。 两相权衡,他最终做出抉择:“暂且放置伏龙寨,尽快召集五县好手,邀上其他五名捕头,共同围剿猛虎寨,猛虎寨一灭,大势所趋,伏龙寨当不攻自破。 各位共勉吧,若一月期限到了清剿不力,大家等着一起吃挂落!” 知府大人亲自下令,限期一个月,肃清伏龙山脉所有山贼,一府五县,一切人手悉听其调遣! 一但他们办事不力,只能邀请城外驻军,再请总捕头回来,丢了好大的面子。 “喏!” …… 伏龙寨,聚义厅。 烛盏已熄。 崔莺儿五人终于悠悠醒来,只觉浑身麻木,茫然相视,不明所以。 “还活着,看来只是迷药,个溜溜球的,大当家的到底什么意思?” 黄大贵爬将起来,咧着四方大口,破口大骂,但又不敢骂的太过难听。 白尖细看了眼四周,辛卓不在,眯起眼睛,翘起兰花指:“这大当家的,虽然武功极高,但毕竟是个孩子,怕是被白天山下的打斗场面吓到了,迷晕我们趁机跑了,没人比我更懂大当家的。” 众贼皆都沉默,这话很有道理,逻辑也通顺,不然实在无法解释。 这时崔莺儿忽然嗅了嗅鼻子,起身拉开房门。 外面已是晨曦初露,熹微的晨光将院中映的一片灰白,而院中的惨烈景象也一览无余。 鲜血殷红了地面,残肢断臂散落一地,令人触目惊心。 猛虎寨李青孤零零的脑袋,刚好面向聚义厅方向,死灰色的铜铃大眼中满是迷茫。 这表情似曾相识,就像尸体已经发臭的柴东虎一般! 众贼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发了半天呆,黄大贵才颤抖着指向地上的那颗孤零零的脑袋:“这脑袋我认识……猛虎寨二当家的李青,去年我和他抬过猪肉,个溜溜球的,死的老惨了。” “我好像明白了,大当家的知道猛虎寨会趁夜偷袭,怕咱们伤亡,所以故意迷晕我们,自己拼死一搏,没人比我更懂大当家的,我们误会他了!” 白尖细哆嗦着嘴唇,脑补出一副可歌可泣的画面,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韩九郎焦急的看向四周,仍旧没有辛卓的身影,不由大急:“大当家的呢?去哪里了?” 崔莺儿闪身到了一具尸体旁,伸出二指轻轻摩挲:“尸未僵,还有余温,才死不久,走!” 五人出了寨子,顺着地面的点点血迹,寻到峰下的巨石旁,一抬头便看见了辛卓。 恰是黎明已至,晨光柔和,身上麻衣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辛卓,正托着腮斜躺在山石上,嘴里叼着根茅草,目视山下, 身旁插着一把血淋淋的缺口雁翎刀、蹲坐着鸡冠红毛的社会小黄。 一人、一狗、一把刀。 彷如一副凄艳的画卷。 独战宵小,血染长衣,一人护全寨。 山贼们不由心神恍惚。 他们何曾想过“子曰”大当家的,有一日竟会让人如此感到安全和依赖,甚至比到处找人单挑的老当家的还令人心折。 “大当家的!” 于是五人同时认认真真,躬身行了一礼。 发呆中的辛卓回头看向五人,目光在众人头顶扫视一番,没长鸡冠毛、没有地包天,不由松了口气:“可算醒了!” 他这半宿一直紧绷着神经,山下猛虎寨和官府不知什么打算,可以确定的是二者确实苟在一起了。 这不是个好消息,如果对方吃了亏,大举报复,真是大结局了。 “大当家的侠义千秋!” “我们心中滚烫,今后唯大当家的马首是瞻!” 黄大贵和白尖细几人,真心被感动到了,语气温柔的要死,弄的辛卓不太习惯。 “客气!” 成了?感觉到了? 辛卓立即打起精神,招出“望月井”,粗略的扫视一番,有点失望。 【崔莺儿:九品。】 【韩七娘:九品。】 【黄大贵:次九品。】 【白尖细:次九品。】 【韩九郎:次九品。】 其他属性未变,唯独境界都提升了,但提升的幅度不大。 根骨太菜,带不动么? 不!按照规则来看,应该是井水需要时间消化,只是暂时改变了他们的根骨,还需要日积月累? 能接受。 攫取! 月华:56/100。 【深厚稳定的次八品境界】 这次只攫取了一种能力,按照望月井的规则,没有价值、对井主无用的能力,并不买账,所以无法攫取。 几人的境界综合,攫取了次八品境界。 吸收! 共享的“次八品境”顺着指尖吸入,很快与本身便达到的“次八品境”相融,身体酸麻微痛,好像某种桎梏被打开了。 好一会再看井中。 “井主:辛卓!” “境:八品!” 很好,又升级了!八品境界! 这让他多少有点欣慰。 “大当家的,猛虎寨的人退了吗?为何在这里发呆?” 看不见“望月井”存在的崔莺儿上前两步,看着辛卓仍旧稚嫩的脸庞,微微有些出神。 “何止是猛虎寨,昨夜官差也来了,不知他们做的什么打算。” 辛卓的话语不惊人死不休,众贼不由心中狂跳。 第19章 两大山贼王的沟通方式 秋阳高挂,风和日丽。 阳光下起伏连绵的伏龙山脉,一片枯黄萧瑟。 猛虎寨跑回山林老寨。 官府正在调兵遣将。 但缺乏信息透明的伏龙寨全体,不明所以,如临大敌,等了足足一整天。 也就在这时候崔莺儿五人才发现自己突破了,毕竟这种突然加持的境界提升,让人短时间内很难接纳和感受的到。 他们诧异的看向一脸平静的大当家的,思索半天,也只能归功于传说中的困境后潜力爆发了! 于是信心倍增的黄大贵和韩七娘主动请缨下山打探,惊奇的发现,不仅猛虎寨的人不在了,官府的捕快也消失一空。 “他们放弃了,还是另有目的?” 做好防备工作,众人回到寨子中,收拾了尸体,然后围坐一圈,小黄四处撒娇,秀自己的一头鸡冠美发,被黄大贵不耐烦提腿扔到一边。 “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大当家的威风八面,把他们吓到了,毕竟那群尸体做不得假,我看了都怕。” 韩七娘站在辛卓身旁,双手叉腰,此时对自家大当家的,已经产生了一种盲目的依赖和崇拜。 “太想当然了,也许那猛虎寨会怕了,官府却不见得,官府中不乏好手,你们可曾听说官府捕快被人废了,官府会事罢干休的?” 崔莺儿毫无顾忌的翘着二郎腿,修长的双腿扯开麻布裙,露出蓝内内,迎着夕阳,格外有质感,说出的话也人间清醒。 “莺儿姐,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不好嘛。”韩七娘噘着嘴,老大不开心。 “要我说。”黄大贵咧嘴一笑:“管他东南西北风,溜溜球的,再敢上来,让他们试试老子的次九品刀法,哈哈哈……” “次九品是最菜的品阶!”又是崔莺儿泼冷水。 “呃……二当家,你这人说话我不爱听。” 黄大贵揉揉鼻子,他向来性情火爆,但却不敢招惹崔莺儿,不仅是因为后者脾气冷淡不好惹,重要的是打不过。 “多说无益。” 辛卓打断几人的拌嘴,挥挥衣袖,“笔墨伺候!” “作诗?”众贼诧异。 “夜握杀人刀,白日兴赋诗。”这是老当家的生前,夸赞他那位生死大敌的风采。 弄的众贼心向往之,难不成自家大当家的也达到了这种高度,也是这种雅人? “写信!” 作诗是不可能作的,最多抄抄这个样子,辛卓只是觉得,有可能是自己让猛虎寨喽啰带给孙五的话,起效果了,不然哪有吃了亏,猛虎寨和官府却跑没影的道理? 真是苦恼啊,为了活命操碎了心。 “好咧!” 并不知道大当家写什么鬼信的韩九郎麻溜的跑去搬桌子。 “莺儿姐,我来我来。” 往日里都是粗通文墨的崔莺儿给小大当家研墨,这次韩七娘主动请缨。 桌子是方形简陋长桌,椅是竹椅,笔墨纸砚都是往年抢那些贪官商人的,不知哪里出产的精品。 辛卓提起笔,一肚子骚话,结果看着凑过来的一堆脑袋,莫名有种前世农村吃大席记账本的感觉,一肚子灵感一下子消失一空。 “所以,大当家的你给谁写信?”崔莺儿满脸狐疑。 “给猛虎寨孙五,我怀疑这个老六没有接受招安,等会儿细狗和九郎去送,顺便看看情况……” “这不好吧?”黄大贵表示抗议,“我们是生死仇敌。” 白尖细也掐着兰花指愤愤不平道:“大当家的你这有通敌之嫌啊!” 山贼属下们对猛虎寨夜袭伏龙寨的事,仍旧耿耿于怀,虽然他们并没有参加。 “通哪门子敌,世上很多事,你们不妨换个角度去考虑。” 辛卓耐心的给一众山贼属下解释:“比如一个书院的女生员,晚上去勾栏做姐儿,你们会如何想?正常人都会觉得道德低下,人心败坏,痛心疾首吧? 但如果是一个勾栏姐儿,不甘堕落,晚上接客,白天却去书院努力读书、充实自我、寻求未来呢?” 众贼眨眨眼,思考了一番,顿觉好像某扇大门被打开了,心境不由豁然开朗。 “妙啊!这姐儿当真不错。”黄大贵拍手叫好,随即疑惑道:“难不成这孙五是个姐儿假扮的?” 卧槽,这该死的脑洞,辛卓干脆直白的说道:“我祖父生前打了他,又不是他祖父生前打了我,我和他有什么仇?他夜袭死了四个兄弟,其中还有个二当家的李青,他比我惨! 关键他有八百贼众,那是多大一股力量?能交好他们,利用他们拉仇恨、嘲讽官府,咱们才是真安逸。” “妙!” 众贼恍这才然大悟,不由喜笑颜开,大当家的说的有些道理。 辛卓灵感也来了,提笔写下:“孙五兄弟如唔:你我……” 刚写两行,就听山寨大门外,传来“咻”的一声,然后是“吨”的一声到了近前。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院中插着一把破箭头,不由一惊,接着又很疑惑,箭头上定着一封信。 赫然是射书的规格! 既然是射书,那就不是敌袭了。 “好贼!” 黄大贵和白尖细身形矫健的追了出去。 辛卓觉得有点荒谬,古人玩射书,就像前世玩绑架的匿名电话,对方不想让你知道他是谁,却传达了一些讯息。 但无论如何,总得应景吧,在闹市或者深宅庭院射了就跑,在这荒山野岭的玩什么鬼射书,往哪里跑? 韩七娘已经把射书捡起,递了过来。 辛卓打开一看,就大概猜到是谁了,十有八九是猛虎寨的人,封面“辛卓自己开”几个字歪歪斜斜,除了山贼没人可以写出这么丑的字。 没成想自己正准备给他写信,他的信先到了。 打开后,内容如下: “哈哈哈,俺在北山快活,兄弟在南方怎么样?俺们家猪崽子生了把(八)头小猪,三贵娃婆娘也生了个小宰(崽)子,你说多巧合。 秀花那婆娘又不听话了,骂俺骚驴,小顺子,嘎巴恰恰,挠人心…… 西角那口缸,俺看很好,缺个口,还能装水…… 俺苦啊,你咋样了……俺老崇拜辛老头了……” 林林总总十三页纸,一两千字,没有标点符号的那种,通篇下来,错别字满天飞,丑的不能见人,东扯西聊,没个正经,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关键每页还都有个箭孔,刺烂了好几个字,断了意思。 辛卓好容易看完,长叹一声,就这水平,前世三年级小学生作文,我爸爸陆陆续续回家了,也比它强。 关键他是什么意思呢? 崔莺儿上前磕磕巴巴读了一遍,几人也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大当家的!” 这时黄大贵和白尖细提着一个瘦猴子般的青年回来了,“就是这小子射的箭,鬼鬼祟祟不像好人,他自称是猛虎寨的人!” “辛大王,可不能杀俺,是俺猛虎寨大当家孙五让俺来送信的,射箭书是江湖规矩。” 那瘦猴子被揍了两巴掌,脸上还有巴掌印,哭哭啼啼,“弓箭是官府管制利器,俺们也只有一副,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 “诚意个鸟,你们与官府勾结,还敢给我写信?”辛卓大声呵斥,诈他一诈。 瘦猴子一愣,连忙回答:“勾结官府?什么时候勾结官府了?昨天辛大王你杀了俺们二当家的,大当家的带着俺们跑回寨子了,捕快头子气的骂娘来着。” 得到肯定答案,辛卓与崔莺儿几人对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 韩七娘一指瘦猴子,斥道:“算你们识相,官兵现在在哪里?” 瘦猴子擦擦额头冷汗:“官兵都去了俺们那里,好像要围剿俺们,得亏俺练的腿上功夫,夜行三百,日行八百,才没被他们捉住。俺们大当家的着急,就写信给辛大王,辛大王,你瞅着信写的好不好,俺们大当家的第一次给人写信,有点害羞呢。” 说着仔细看着辛卓的脸色。 崔莺儿几人也一同看向辛卓。 辛卓一脑袋雾水,害羞什么?问道:“你们大当家的什么意思?” “你没看信吗?俺不知道啊。”瘦猴子一脸懵。 辛卓再次拿起书信扫了一遍,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提笔写回信:“孙大当家的,大家都是光明磊落之辈,有事不防直说,别整这些弯弯绕绕,看不懂。” 第20章 这该死的文采,太秀了 “辛大当家,翘(瞧)你说的,笑死个人,俺就是哪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事情是那样的……” 几个时辰后,瘦猴子再次跋山涉水送来孙五的回信。 “孙五这次说了什么?” 崔莺儿几人凑了上来,刚刚细聊,大当家的说出几个成语,如“唇亡齿寒”、“声东击西”,初听不以为意,但经过几个时辰的消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所以,搞懂孙五的意图,就对伏龙寨的安全尤为重要了! “说了但什么都没说,二十一页,三千多字,才写到他们猛虎寨的山洞漏水,另一头母猪也下崽了!” 辛卓面无表情的递过书信。 崔莺儿接过,皱眉看了两页,便实在没心情看下去。 韩七娘不由骂道:“这孙五脑袋被狗吃了,就不能说的简单些?” “猛虎寨有没有读书人?”辛卓问向地上跪着的瘦猴子,此刻他充分的体会到读书习字的重要性,起码能把事情叙述清楚。 “读书人谁做山贼?不如去考个酸秀才玩玩。”黄大贵和白尖细蹲在墙角一脸讪讪,随即反应过来,大当家的好像就是读书人,便摸着鼻子不再出声。 倒是下面跪着的瘦猴子,因见了两次面,估摸着“辛大王”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杀神,竟然有些义愤填膺:“辛大当家的哪里不满意吗?我们家大当家的就是大大有学问的,只是第一次给人写信,有点紧张,这还是和军师王葫芦研究后的内容,本以为辛大当家的能领悟!” 还特么有深意? 辛卓沉默了一会,将书信揉成一团,扔到一边瘦猴子身边,强忍着,和颜悦色道:“我再回一封,带给孙大当家吧,他自然会明白的!” 提笔写了一阵,递给瘦猴子。 …… 两个时辰后,峰峦叠嶂、山洞错杂、地势险要的北峰山头。 其中最大的山洞中,点着明亮的火把,几副桌椅摆放的歪歪斜斜,地面残留着一堆骨头和倾倒的酒坛。 深处,两名模样俊秀却神色麻木、衣衫不整的农家女子,侧卧在破布棉被和虎皮中,脸上挂满泪痕。 孙五和另一个留着八撇胡的中年男子仅穿着裤衩走向洞口,匆匆接过书信:“来了,来了!” 打开一看,只见写着: “这个写信啊,首先要构思,文字要通畅,内容要清晰,不必过多赘述,简单扼要点名主题就行了。 所谓讴歌真善美,切勿假大空,简单的文字可以充分的阐述想要表达的事情,加了太多琐事,反倒失了本意,略显浮夸,十分不美,我也无法理解孙兄的意思,你说对吧?” 孙五好容易读完,只觉得“乱七八糟”、“不知所云”,看向身边八撇胡中年:“王葫芦,你怎么看?老子头次和人书信往来,怪不好意思的,结果这辛卓小儿倒好,只写一页纸,看不起谁?” 王葫芦捏着胡须,得意一笑:“闻名不如见面,这辛卓妄称读书人,不想肚子里没货,言之无物,咱们写的多美,故事里套故事,就是出场人物、动物都有十七八,子曰:失望至极!” “这……这小子是个草包,没法讲道理,结盟谁做盟主?他理解不了我的意思吗?我寨子事情多,面积大啊。” 孙五搓着手,来回踱步,心中烦躁。 “继续写!” 王葫芦咬咬牙,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多写点,他总能理解的!” …… 第二天一早,瘦猴子的信,再次送达伏龙寨。 辛卓捏着厚厚的信封,便有种不好的预感,打开一看,果真如此。 “小辛啊,你要多读书,像俺一样……” 开头就是一句论坛撕逼起手式。 接下来五千多字,稀里哗啦一通乱写,不过终于从母猪生崽,写到了山洞里某个小女子的脚臭,然后话风一转,十里铺的牛肉拉面很好吃。 辛卓沉默了一会,反而笑了,是自己单纯了,这孙五纯粹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主,就像前世三流写手,脑袋里奇思妙想,把自己感动哭了,结果落笔草草,不如小学作文,甚至想表达什么都忘了。 “大当家的,我觉得写的很好啊!”黄大贵贼头贼脑的凑上来,“那娘们的臭脚,我觉得就很妙,轻轻一握小臭脚,别有一番美味。” “黄大贵,受死!” 早就受够了的韩七娘,忍不住的抽出刀子,绕寨追杀黄大贵三圈。 “孙五应该是把写信结盟,当成了秀文采,当然是他自以为的文采,结果越写越多,忘了本意。” 人间清醒的崔莺儿说道:“我猜,不外乎是他们觉察到了官兵只对付他们,心中恐惧,想求咱们做什么,不如让细狗去问问好了!” “再说吧。” 其实孙五愿意写信,就已经暴露了目的,他没接受招安,想一起搞事。这就足够了,至于他怎么想的,谁管他? 辛卓此时心中泛起了恶趣味,横竖伏龙寨暂时没有危险,崔莺儿五人表面的血气又一日比一日重,想必是望月井水逐渐起效了。 自己也可以水到渠成的攫取共享,未来可期。 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他孙五要玩,就陪他闹好了。 胡说八道谁不会? “笔墨伺候,我要和这个二百五摆龙门!” …… “孙大当家的,俺这山头也挺好玩的,俺家小黄狗长了红毛,那红毛仿佛就像寨子前的那片树,其中一棵是枫树,另一棵也是枫树,其他的,嘿,都是枫树。我还联想到扶风府李大妈的小吃摊,她不仅卖臭豆腐,还卖香辣臭豆腐……” 猛虎寨聚义山洞中,孙五逐字逐句读了一个时辰,二十五页纸,各种琐碎的事,乱七八糟。 放下信张,孙五不禁仰天长叹:“大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这小子有我三分火候了,进步好快,写的好啊!” 军师王葫芦大致瞄了一遍:“这如何是好?大家都是干山贼的,那小子武艺高强,文采再比我们好,咱们岂不是做不了盟主?这不可以!” “那军师怎么看?”孙五问道。 王葫芦眯起眼睛:“继续写,让他惭愧,自然以我们马首是瞻!” …… 你来我往。 辛卓足足写了八封信,三万来字,从枫树写到小黄,从小黄写到厨房的水勺,从而联想到皇帝拉完屎用竹片擦还是树叶,不愿做厨子的裁缝不是好山贼云云。 孙五不甘示弱,八封信,五万字,从母猪下崽到三狗子搓脚,再从阳城县李寡妇门前大灯笼,写到某个山贼腚上长了火疖子。 也不知写的什么鬼,反正谁写的多、扯得远,谁牛批。 于是辛卓的墨写干了,笔写废了,纸写没了,惊奇的发现,毛笔字练的不错。 …… 北峰脚下,汜水河畔。 丛林中有绵延二里营帐,不时有皂服配腰刀的捕快出没。 “捕头,贼寨来往送信之人,已经投诚,密函书信已全部缴获。” 一位捕快脚步飞快,奔向河边。 河岸一处隐秘的石滩上,蚯蚓鱼钩拖着鱼线,稳稳的落在河水的缓流处。 陈靖因常年习武,身姿四平八稳,气息绵长,此时右手执鱼竿,璞头帽下,一双丹凤眼目光深邃:“很好!” 第21章 暴跳如雷的众捕头 猛虎寨山势险恶,并且山中有大小山洞三千,纵横交错,往来相通,强行围剿并不容易。 是以陈靖心中极是苦恼,此番有了二寨书信,若是能从中一探端倪,攻其薄弱之处…… 恰在此时,手上一沉,来口了,用力一扯,竟是尾活蹦乱跳的白鲢。 “陈捕头好雅兴!” 这时一道倩影忽如浮光掠影,急驰而至,脚尖落在河中一方巴掌大的鹅卵石上,水中却不见一丝涟漪,背负双手,黑色捕服迎风飘舞,赫然是个英姿飒爽的女捕头。 身姿窈窕,鹅蛋脸,双眼微眯倒如斜月,嘴角勾起一道弧度,看似微笑,实则满满的讥讽。 “元捕头谬赞,打发时间罢了!” 陈靖面无表情的将鱼装筐,连看也没看那女捕头一眼。 “你可知伏龙寨大当家正与山上孙五通信?” 元沫儿冷冷问道,她是扶风府城元氏家族嫡女,她有个庶妹叫元珠珠,前日因被辛卓斩掉三根手指和头皮,按照家规,残废之人,将退出官府吏格,择日联姻商人之子,此事不仅是元珠珠的灾难,也是元家的耻辱。 家主下令,尽快剿灭猛虎寨,完成知府大人的命令,随后活捉伏龙寨贼众,大卸八块。 陈靖终于轻笑一声:“传信之人拷打后投诚,十几封书信正在誊抄中!” “十几封?那送信之人把信稿全部带来了?”元沫儿诧异,如此重要的书信,两位山贼,随意丢弃? “没错!两位山贼当家,看完便扔,竟都被他捡了去,此事在下也很费解!待誊抄完毕,你我六人共同阅览!” 伏龙寨和猛虎寨的书信,被暗地里投诚官府的瘦猴子确实都捡了去,原原本本的送到了北峰山下的官兵大营。 两人不再说话,静默观钓。 少许,劲风袭来,其他四名捕头联袂而至:“如何?” “稍等!” “各位捕头,二寨书信密函已经誊抄完毕。” 也就在这时,一名捕快脸色怪异的端着盛装文书的托盘行来。 “来的正好!” 陈靖、元沫儿与其他四名捕头,神色凝重,各自接过三四封书信,小心观看,只等随后接洽内容,商议对策。 这一看,先是迷茫不解,然后愕然无语,最后个个额头青筋暴起。 偏偏还不能漏过一个字,生怕错过山贼们的秘密,这是彻底清剿山贼的重要线索。 于是从中午一直看到日落西山。 天黑了,一肚子乱七八糟琐事的六名捕头才艰难的放下书信。 一时间真气四溢,石飞水溅,沉重的喘息响彻四方。 “粗鄙山贼,着实可恶,写的什么粗烂书信,一塌糊涂,一对废物……” 一名暴脾气的捕头暴走,脏话连篇,一掌击断一棵碗口大的杏山树。 “你们……怎么看?真的没有可用的内容吗?”满脑子都是鸡毛蒜皮事儿的陈靖,好容易才忍住狂喷三字经的冲动。 “伏龙寨的小黄狗头发红了,墙角有只癞蛤蟆,不知它怎么爬到山上的,皇、皇帝陛下家的厕所漏水了,流出一地肉包子……” 元沫儿脸色冰冷,婉约的胸口极速起伏。 一名年老捕头咬牙切齿的背道:“猛虎寨的老母猪红红,生了七个崽子,老大叫毛二,老二叫毛大,为何老二叫毛大?一名叫二驴的山贼掉了颗牙齿,扔进了茅坑,溅起一朵小屎泡……” 气氛死寂。 良久众捕头心中的怒火才慢慢消退。 一名年轻捕头疑惑道:“是否是暗语?” 元沫儿一连声怒斥:“暗语是江洋大盗、江湖宗派弟子的专属,非数年编撰、专人教习,很难贯通使用,猛虎寨和伏龙寨山贼算什么东西? 猛虎寨孙五与师爷王葫芦只读过一年私塾,大字不识几个,辛傲天老贼之孙,无师自读,也只是徒有其表,何况二寨向来不对付,哪来的暗语?何种暗语需要来回十几万字?” “那……此事何解?”那年轻捕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群山贼脑子坏了!” 即便好脾气如陈靖,再也忍不住了,“明日动手!” ……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伏龙大寨,满头霜露的白尖细便匆匆从山下回来了。 正在揉着发酸双臂晨练的辛卓迎了上去:“怎么样?” 和孙五胡扯了几万字,辛卓感觉忒无聊了点,不和他玩了,最终还是决定派白尖细偷摸溜下山,去猛虎寨走一趟。 白尖细人瘦弱,脚步快,猴儿精,山蒙子一个,等闲人捉不住。 “我三更时分才到猛虎寨山下。”白尖细脸色难看,“山下到处都是捕快,还好我一个人目标小,绕道后山,废了九牛二之力终于上了山顶,见到了那孙五。 这狗日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结盟,官府在那边攻打他们,让我们这边到处打劫,给他分担压力!但他要做盟主!我答应他了。” “别说做盟主,他就是想登基称帝,我也支持他。” 辛卓笑了,他的目的就是得到孙五的真实想法。 这想法很幼稚,也很务实。 孙五需要帮忙救火,他需要时间,只要有时间,以望月井的能力,境界提升不是问题,甚至可以想办法发展一下其他祭灵。 境界上来了,还怕个鸟蛋? “大当家的,真的要下山打劫吗?”黄大贵和韩九郎贼头贼脑的窜了出来,眼中流露出满满的激情与渴望。 辛卓也心向往之,来了这么久了,身为山贼,一次劫没打过,多少有点不务正业,不过时机还不成熟:“等等看吧,万一捕快留了后手,咱们下去也不安全。” …… 世上的事,总是那么出乎意料,令人猝不及防。 刚过晌午,一名浑身是血的猛虎寨山贼喽啰,便踉跄着跑进山寨,“噗通”跪地,嚎啕大哭:“辛大王,救救俺们吧!” 辛卓和崔莺儿五人立即围上这名山贼喽啰:“别急着哭,那边发生了什么?” 山贼六神无主,满面惊慌:“今日未到晌午,官府便大举进攻俺们猛虎寨了,五县一府精锐捕快都来了,足足一千多人,给你们送信的猴子和几个兄弟投降了官府,由他们带路。 俺们寨子被杀的乱七八糟,兄弟们都跑进了山洞,好在山洞都是贯通的,捕快摸不着头脑,但大当家的受伤了,派俺来告诉辛大王,赶紧弄点乱子出来,不然什么都晚了。” “知道了,你先回吧。” 辛卓轰走猛虎寨喽啰,看向五名山贼属下。 下山打劫,还是作壁上观,是件重要的事。 第22章 站住!打劫! 午后的秋阳,仍旧火辣辣的,因前几日下了两场雨,加上山中强人凶猛鲜有路人,官道上稀稀拉拉钻出了不少迟来的秋芽。 一旁浓密的荆棘丛中,探出六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道路尽头。 辛卓最终决定,下山打劫,不仅是为了给猛虎寨救火,更为重要的是伏龙寨又要断粮了,而且他心中,还有些对打劫这门手艺的莫名冲动和小兴趣。 前世电视剧看多了,往往是带入正义的一面,以男女主角的视角去看待粗鄙的山贼们打劫,如今转换视角,体验感非常新奇。 “可以确定周围没有捕快,官府十有八九认为咱们没胆子下山。” 白尖细以专业的眼光,扫视一圈四面八方的树丛、芦苇荡后,做出判断。 “咱们大当家的忒猛了点,留下小部分捕快也不够看,官府这是破罐子破摔。”黄大贵理所当然的分析道。 “这是因为咱们寨子人少,危害小,附近山道又被戒严,很少有人路过,官府当然不会在乎。不怕打击你们,这次下山很可能一个路人也遇不到。” 崔莺儿换了一身紧致的行头,包裹的身材凸凹有致,加上很有辨识度的狐狸眼和冷脸,别有一番滋味。 “莺儿姐别扫兴啊。”韩七娘一双明亮亮的桃花眼眨啊眨,“如果没有路人,咱们岂不是白等了,不能给猛虎寨救火,难不成去攻打扶风城?大当家的你怎么看?” “坐着看。” 辛卓瞅的眼酸,干脆坐在一旁的阴凉处,“能救火当然最好,不能救再说吧,我们报以最大的诚意去做就行。” 其实官府若是一心剿灭猛虎寨,可能不会在乎自己这边的小打小闹,除非干些大的。 转而想了想,好奇问道:“对了,如果打劫,咱们该怎么打?冲上去就砍,还是喊号子吓住他们?” 辛卓对此充满了好奇,若都是血腥的屠戮,那和猛虎寨有什么区别? “大当家的,问我就算问对人了。”黄大贵挪了挪屁股,傲娇的一摇脑袋,“这打劫嘛,学问大着呢,分三打三不打,一哄二震三掠。” “哦?详细说说。”辛卓来了兴趣。 “这三打呢,是护卫少的、背包鼓的、有马车的;三不打呢,是一不打传信兵,传信兵身上无余财,传的是官府重要文书,打劫了容易遭官府大举报复,无趣。二不打呢,是脸熟的镖局,走镖的一般提前打了招呼,送了礼物,再打劫,不近人情。三不打……是打不过的。 一哄是,双方人手力量旗鼓相当,哄一哄,留点财物,免得动刀使枪;二震,是杀了几个敢于反抗的,镇住他们,留下大笔钱财;三掠,是对方顽抗抵挡,咱们伤了人手,那就不死不休,要钱也要人。” “好一个山贼文化,受教了!” 辛卓拱了拱手。 黄大贵哈哈一笑,正要谦虚两句,顺便吹嘘一下自己曾经的辉煌战绩,就听前面草丛里的韩九郎低喝一声:“大当家的,来肥羊了!” “羊”是山贼们对被劫之人的贯口,“肥羊”表示来人很肥。 辛卓连忙透过草丛看出去,只见背阳的官道尽头,一团黑点缓缓行来。 隐约可见是一辆马车、六名骑卫、一个车夫,车中未知。 车是双马双轮、银顶、红尼车帘马车;骑卫是高头大马、腰杆笔直的劲装汉子。 这种阵仗,一般都是有钱人家,还是顶有钱的,单单六马一车就是天价。 “果然很肥,有搞头!二当家的猜错了,哈哈哈……”黄大贵和白尖细发出热血的怪笑。 “别急着高兴!”崔莺儿右手按住刀柄,冷声道:“先看看六名骑士的实力,省的凭白丢了性命。” “那就再看看。” 众贼敛息凝神,俯卧草丛中,双眼直勾勾的看去。 “哒哒哒……” 车队缓缓靠近,马蹄与车轱辘发出阵阵有节奏的踏地声,马上的六名骑士目光如炬,但神色却显得极为轻松,并不以临近贼寨山脚下而有半分提防。 那赶车的马夫,甚至双眼微眯睡着了。 “可以动手,六名护卫,四位无品、两位九品,两位九品交给我和七娘,其他的你们对付,大当家的做援手掠阵!” 最冷静的崔莺儿也不征询大当家的意见,有条不紊的下达命令。 “杀!” 五人气势如虹,踢开灌树丛,挥舞兵器,俯冲下去。 辛卓愣了一下,好干脆的劲儿,也提着缺口雁翎刀跟上。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胆敢说不字,上前揪脑袋。死在荒郊外,管宰不管埋……” 黄大贵冲在最前面,本就个头高大,加上满脸络腮胡,挥舞朴刀,颇有几分慑人的山大王风采。 “揪脑袋,哦吼……”白尖细和韩九郎挥刀舞剑跟着一通瞎吼。 这该死的打劫现场,虽然台词土了点,但好刺激。 辛卓不由脸色潮红,心潮起伏,随即怀疑起自己的秉性来,为什么会兴奋呢?难不成自己天生就是做坏人的料? “唏律律……” 车队骤然停下,马匹嘶吼,那六名骑卫对视一眼,紧皱眉头,随后二话不说,抽出腰畔雪亮的刀子,纵马俯冲。 竟都是训练有素的行家。 “杀!” “乒乓……” 两波人手,一步一骑,瞬间绞杀在一处。 崔莺儿五人想是被祖父生前经常训练过,打斗很有技巧,除了刚开始被骑兵冲击,乱了一下,很快便稳住阵脚。 崔莺儿和韩七娘各自对上一名九品骑卫,黄大贵因那声号子太拉仇恨,被两人围攻,白尖细和韩九郎则一人对上一个,你来我往,打的很有声色。 所以,辛卓落单了。 他此刻正站在马车前,拎着缺口刀,心中一片迷茫,说好了三打三不打,一哄二震三掠呢?就这么直接动手了? 有种莫名的尴尬啊。 恰在此时,那昏睡的马夫睁开了双眼,抬起头,稀碎的胡渣子、狼一般的眼神,偏偏嘴角还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身体从慵懒之态,瞬间变的紧绷,真气激荡间,衣物无风自动,整个人犹如一只择人而食的饿狼。 还有个隐藏的高手,果然马夫都不会太简单! 这马夫虽未动手,但一身血气已经浮现,凝练如实,比之李青和柴东虎还要强悍三分。 应该是次七品! 辛卓定了个标准,这让他暗自庆幸,次七品勉强能对付吧?若马夫是个三四品高手,可以直接撒花大结局了。 “搓饵蟊贼,耽误时间!” 马夫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在咒骂,但天生的阴狠眸子平淡如水,扫视一眼众人,最后落在崔莺儿和韩七娘身上。 没错!他无视了辛卓。 一个懵懂无知的白丁后生,实在提不起兴趣。 这时忽而起身,马车不曾有半点晃动,身形已如离弦之箭,扑向距离稍近的崔莺儿,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柄寒光烁烁的宝剑,轻挽剑花, “晶灵”一道刺耳的剑鸣,剑周空气扭动,隐有剑影激荡四射。 这一手“真气凝结剑气外放”的功夫,得亏辛卓和众贼没见识,不然怕是要被吓到。 只是马夫人还在半空,忽然心生警惕,只觉一抹刀光迎着夕阳,斩向自己后腰。 他猛的回头,便看见那白丁少年歪歪斜斜、丑陋不堪的一刀,不由轻笑一声,不以为意,继续攻向崔莺儿。 “噗、噗、噗——” 后腰连中三刀,半截肚子几乎被划开。 剧烈的疼痛袭来,他不由人在半空,强行拧动身子,落在地上,“噔噔噔”连退三步,留下满地鲜血。 这才吃惊的看向依旧歪歪斜斜拎着刀子的辛卓,脸色大变。 第23章 压寨夫人 被人无视,趁机偷袭的感觉真的很爽。 这是辛卓的感受,然后心中附加了一句:这局稳了! 一名次七品的高手,大意之下,受了重伤,若没有影视剧中的自爆、催动真气短时间内提升武功云云,只怕没能力再战了。 “滴答、滴答……” 赤红的鲜血顺着衣襟不停滴落,一团内脏被挤出破裂衣物与血肉混合的伤口。 那马夫立即按紧伤口,挤回内脏,脸色煞白,眉头紧锁,死死盯着辛卓,心中万分不解,此时无论他如何观察,还是看不出辛卓的境界。 自己习武三十五年,次七品境,即便对上七品阶位高手,也能战上几回,普通人别说伤了自己,就是站着让他们砍,只怕也破不了自己的一身金钟硬功,为何会伤在一个黄毛小儿的破刀之下? 不对!这一刀绝非无境之刀! “你是如何做到的?” 鲜血越流越多,马夫的声音有些虚弱,口上说着,脚下轻挪,缓缓靠近马车,右手剑不上不下,已是满满的提防,想必马车之中有他极为顾虑的东西。 辛卓想了想,没有回答,自己是来打劫的,怎么解释,好像都不太应景,毕竟反派死于话多。 而且,他向着马车靠近两步,他很好奇,马车里有什么,财物还是人? “护卫!” 看着靠近的辛卓,马夫心中警惕大盛,急声嘶吼。 激战中的六名骑卫,立即逼退崔莺儿五人,跃马冲向辛卓。 马借人势,人借马力,气势还是很唬人的,辛卓不由后退了几步。 然而崔莺儿五人,都是常年打劫的悍匪,此时空下来,瞅准了时机,直奔马车而去。 “贱贼,尔敢!” “去你娘的!死开!” 那马夫有心阻挡,怎奈伤势太重,内脏堵都堵不住,一身强横诡变的功夫半点都使不出,生生被五人的乱刀乱剑逼退。 崔莺儿一跃跳上车辕,挥舞马鞭:“驾!走!” 五个山贼心安理得的扔下自家武功高强的大当家,驾着马车直接开溜。 而有心追赶的六名骑士却被辛卓生生缠住了。 没错!是缠住! 辛卓挥出蹩脚却狠辣诡异的两刀,轻而易举的砍碎了四匹马脸,四匹马受惊,则六马相撞,乱做一团。 那六名骑卫反应也快,迅速跳下马匹,挥刀砍向辛卓,奋声呵斥:“大胆蟊贼,死!” 捂着肚子倚靠山石,脸色越发苍白的马夫目送马车消失在视野中,脸上露出一抹绝望,接着看向被围攻的少年,终于看清了那少年的一刀。 起手拙劣,中途多变,落刀诡异,血气初现,八品境,但刀法气势、形意、力道,都达到了某种巅峰,甚至比之那些武林名宿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双眸中不由露出一丝震惊和惊恐,自己输得不冤:“这位大王请住手!有话好说!” 晚了! “噗……” “啊……” 其中三名骑卫身死当场,尸体被斩做两截,另外三名骑卫硬生生被震慑在原地,身体瑟瑟发抖。 场面一度十分血腥、残忍! 辛卓也愣住了,这与山贼火拼不同,山贼恶贯满盈、看惯生死,杀便杀了,没有心里负担,但这次是打劫,本身就很没道德的事,何必伤及无辜? 他的本意绝非杀人! 但,他收不住。 “实在抱歉!我不会轻拿轻放的武功!” 辛卓满脸歉意,转身开溜。 看着辛卓远去,三名侥幸逃生的骑卫这才缓过神,对马夫焦急道:“徐大先生,小姐被掳走了,该如何是好?” 那马夫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快!去府城,通知人手,来此拿贼!” …… 充满自责的辛卓,边跑边琢磨着要融合一套不杀人的武功,这无关圣母仁慈,只是有些人不该死,凭白被剥夺性命不好。 前面就是上山的路了,只有马车孤零零的丢在路边,车内空无一物,马匹和崔莺儿他们都不在,想必已经上山了。 倒是放心自己啊。 顺着羊肠山道往上赶,天边最后一抹余光消失时,回到了寨子。 院子中,两匹马被系在角落,黄大贵、白尖细和韩九郎三人正在整理战利品。 十锭金子、一整套笔墨纸砚、六七套男女样式锦袍、一柄剑、两柄刀、一把黄花梨的琵琶乐器外加一堆大大小小的礼盒。 而崔莺儿和韩七娘正在厨房,兴奋的打开一包包蜜饯、果脯和肉干,准备晚饭。 “大当家的,肥他娘的溜溜球啊!” 见辛卓回来,黄大贵迎上来,搓着双手,双眼放光,贼兮兮,贱溜溜,嘴角的笑,忍都忍不住,只是声音莫名压的很低。 “兄弟们开心就好!” 辛卓前世强烈的道德观充斥着脑海,还在为伤及无辜自责,兴趣缺缺的坐到一边发呆。 谁料黄大贵贼头贼脑的又凑了上来:“那个……大当家的,你回屋看看,俺们给你抢了个压寨夫人,那叫一个俊啊,和你绝对是狼狈为奸,天生一对。” 辛卓抬头看向黄大贵,自动忽视他的错误用词:“还劫了人?” “劫了,美人,俊的出水,漂亮的不像话。”白尖细和韩九郎也贱兮兮的凑过来,满是邀功请赏的姿态。 辛卓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自己的房前,屋内亮着灯,映出一道曼妙的身影,此刻似乎站在房屋中间,一动未动。 吁了口气,用力推开门,看向屋内之人,不由怔了一下。 屋内少女二九年华,一袭白色丝绸襦裙,随云髻、乌黑及腰青丝,身姿曼妙,腰背笔直,肤如凝脂,眉如远黛,樱唇如朱。 尤其是一双秋水美眸,此时因遭受巨变而多出几分优与惧,更是我见犹怜。 来到这个世界有段时间了,看见的女人都不太正常,崔莺儿和韩七娘是山贼,尼姑和太子妃是出家人,像这种美貌与大家闺秀般气质并存的少女,倒是第一次见。 我要说点什么呢? “你好!”两个字脱口而出。 那女子并未理会,见辛卓进来,立即轻移莲步,退后两步,芊芊玉手上一枚锋锐的匕首,紧贴自己雪白的脖颈,双眸中满是决绝与排斥。 “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好人!” 辛卓觉得有点尬,转身出门,关门。 “怎么样?”黄大贵三人再次凑了上来,满脸揶揄。 “这女人什么身份,你们问了吗?”辛卓问道。 对方看着像是极为有钱的人家姑娘。 “没啊,你没问吗?” 黄大贵咧嘴贱笑,露出一口黄板牙,“前面俺们准备弃了她的,但瞅着漂亮,就给掳了回来,给大当家的做压寨夫人。俺们也不好唐突,来了就把她关在你的房间,可没碰过。” “我知道!” 崔莺儿忽然从厨房走出,拿出一枚玉佩递过来。 第24章 六打一千,优势在我 孙五此时很惨,惨的想哭。 他手下号称八百贼匪,实际上确实有八百人,虚算的话可能还要多一些,但都是些往年被无良官吏欺压活不下的穷苦人,拖家带口一起上的山,真正可用的青壮,不过四五百。 但官府这次出动的是五县一府的精锐,一千三百多人,清一色习武捕快。 于是一个回合,就败了,身边兄弟瞬间死了三四十,自己的肩膀差点被砍掉,要不是狗头军师王葫芦拉着他第一时间往洞里钻,此时脑袋已经被陈靖、元沫儿砍了。 四周一片乌漆嘛黑,空气中还残留着刺鼻的恶臭,不知是什么山野猛兽的窝,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屁股坐了下去:“不行了葫芦,不跑了,跑不动了!” 王葫芦摸摸索索的靠近,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他还不想死:“大当家的,怎么办?官府和咱们死磕啊,对了!那个辛卓靠谱吗?他们……” “靠谱!”孙五眼睛一亮,“这辛卓不知学了辛老头什么招术,一刀砍了李青,至少八品甚至次七品,这个年纪,是个人才啊!只要他敢闹事,一定能搞出大事!” 王葫芦并不抱希望,叹了口气:“能干出什么大事,官道上怕是没有路人敢过,府城?就他那几个人敢去闹事?” 孙五还要说话,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山呼海啸:“大当家的快出来,官兵退了,官兵退了!” 孙五二人打了个激灵,黑暗中对视一眼:“辛卓那小子真干出大事了?” …… “苏姑娘当真被伏龙寨山贼劫了去?” 陈靖、元沫儿等一群捕头,带着大批捕快,匆匆下山迎上传信令兵。 那传信令兵焦急不安:“各位捕头,千真万确,苏姑娘此时已在伏龙寨山上。” 陈靖一把抓住传信令兵的胳膊:“苏姑娘怎会路过伏龙山下?身边护卫呢?” “苏姑娘前些日子去州府见朋友,回来并不知道如今伏龙山的情况,身边只有徐大先生和六名护卫,原本也是稳妥的,可是……” 传令信兵胳膊被捏的生疼,强忍着说道:“徐大先生受了重伤,六名护卫死了三人!” “完了!彻底完了!这辛卓万死难赎其罪,朝廷诛他九族也不为过!” 陈靖和元沫儿等六名捕头对视一眼,脸色一片煞白。 苏姑娘姓苏,苏知府的苏,但却不是苏知府的女儿,只是从小养在苏家。 她父亲也姓苏,却是有个很多人不敢提及的名字,这是天下皆知的事。 所谓“三千红缨镇南疆,不教夷人渡天关!” 辛卓好胆啊! …… “玉佩?” 辛卓接过玉佩仔细端详,鸽子蛋大小,通体洁白,晶莹玉润,水种很好,表面雕刻着鸾凤,“你从那位姑娘脖子上扯的?” “这是襟带佩,身上佩戴的,她不小心掉落的。” 崔莺儿给自家这位学问不错、武功极高,却见识一般的大当家解释,“其上雕凤,龙凤玉佩最是养人,也是身份的象征,朝廷明文律令,非官宦、勋爵之家,不许佩戴。 这扶风府城周边,即是官宦又有勋爵的,恐怕只有一人了,就是那扶风府的新任知府。” “妙啊!” 黄大贵的独眼烁烁生辉,“抓了条大鱼,前些天大当家的还说抓了知府千金做压寨夫人,这就做到了,哈,事情搞大了。” “事情确实很大!大到官府可能会放弃猛虎寨,捕快们会疯了一样进攻我们,我们这六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要命的事情,崔莺儿说起来冷冷淡淡,只是微粗的呼吸,暴露了她的担忧,顺带附加了一句:“这事我也是刚刚才想到!” 终于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黄大贵、白尖细三人张了张嘴,脸色发白,然后不受控制的看向辛卓,寻求安慰。 辛卓没出声,心里有点麻,今天不仅帮助猛虎寨救火了,还超额完成了。 本以为逐渐打开的局面,结果兜兜转转,又把最大的仇恨拉到了自己身边,真是刺激啊。 “唔……” 在厨房偷吃果脯听的真切的韩七娘也走了出来,鼓嘟嘟的嘴里满满的食物,噎的直翻白眼。 然后六人一起看向天空,天上星辰点点,繁乱无章,恰如他们的心情。 流年不利,没买黄历。 “咔!” 院外腐朽到了尽头的“替天行道”大旗,终于倒了下去,溅起一片泥泞,仿佛预示着什么。 “杀……” 就在这时,山脚下传来阵阵山呼海啸的呼声,“轰隆隆”的马蹄声也隐约可闻。 “哈哈哈……” 黄大贵愣了片刻,心态崩了,蹦跳着窜入院中,挥舞一套自我精神疗法的朴刀术。 “怎、怎么办?”韩七娘终于把果脯咽了下去,靠近自家大当家的,仰着小脸,巴巴看着。 冷静…… 辛卓皱眉将可能发生和已经发生的事情想了一遍,一句“咱们跑路吧”终是说不出口的,因为在这扶风府地界,几个人面对成千上万的官兵围堵,逃跑的几率几乎为零。 山下喊杀声越来越近了,地面都发出阵阵共鸣般的震动。 辛卓最终下了决断:“七娘,看紧房内的姑娘,一定不要她跑了,这是我们的筹码,剩下的人,跟我下去看看。” “听大当家的。” 韩七娘留下,其余众人一起来到峰脚下。 从高位置俯视,只见山下一条长长的火把如蜿蜒的火龙,盘旋而上,其中刀枪碰撞,杀声如雷。 粗略估计,不下千人。 崔莺儿握紧手中柳叶弯刀,说道:“应该是就近围剿猛虎寨的捕快,府城的人要赶到这里,还需要三四天。” “捕快已经够了,一千对六,完全没有悬念的!”韩九郎忍不住的牙齿打颤。 白尖细也小声说道:“如果……咱们把那位姑娘还给他们呢?横竖没少一根头发,大家不如就这么算了。” 崔莺儿摇摇头:“只怕……算不了,官宦人家最看重女儿名节,我看那位姑娘还待字闺中,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被山贼掳上山,还能有的好?名声传出去,谁要?那位知府老爷岂会饶了我们?” 众贼对视一眼,无言以对,这分明是个催命符、烫手山芋,吃进来扔不出去。 “杀!” 山下潮水般的捕快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清火把下那唬人的官府制服,和如林的亮刀。 山贼们的身体控制不住的打起了摆子,千古艰难唯一死啊。 恰在这时,旁边沉默了好久的大当家,淡淡一笑:“不慌,六对一千,优势在我!” 众贼犹如吞了一坨狗屎般茫然的看向他。 发现他并不像在说胡话,反而浑身上下散发着前所未有的自信光芒。 第25章 急公近义铁面判官纯善小郎君 辛卓当然不是在说胡话。 从当前的局势来看,六个山贼面对上千精锐捕快,自然是危如累卵、十死无生,但如果换个角度来看问题就完全不一样了。 比如把那位姑娘掳上山,也叫绑架。 前世绑匪为何敢堂而皇之的敲诈家属,索要天价赎金?因为手上有筹码,稳如泰山,利用的就是家属的投鼠忌器、急病乱投医的心理。 山上这位姑娘可能是知府家的千金,绝对算得上官宦女儿、身份贵重,从山下放弃攻打猛虎寨,急急慌慌前来救驾的捕快们的态度,便可见一斑。 既然手上有筹码,六打一千,优势必须在我。 当然,从长远的角度考虑,耗下去也不是个事,迟早有解决的时候,到时姑娘走了或者出了意外,自己这区区六个山贼,还是难逃一死。 然而手上有井,这井是辛卓的绝对底气。 刚刚一刹那,他甚至有了一个快速飙升实力的大胆而风骚的计划。 一旁不明所以的黄大贵几人,被辛卓莫名的自信感染,心中不由放松了许多,不知大当家的有什么主意,既然他有主意,那肯定是好主意。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大当家得当的操作和武功,已经令他们折服。 “大当家的,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崔莺儿还是紧锁眉头,觉得有必要问清楚,她其实是个内心及其缺乏安全感的人,凡事都要稳妥为好。 辛卓看着已经蜂拥到山峰下五十米处的黑压压捕快们,笑了笑:“简单……” …… 上面就是伏龙寨犹如蘑菇云一般的山峰了,的确是山势险峻无比,不知山贼们是怎么找到的这处妙地。 苏姑娘现在如何了?那般美貌、蕙质兰心的女子,会不会已经被辱没了清白? 陈靖、元沫儿等六名捕快心情沉重,不敢再往下想,走到捕快群前,当即就要下令进攻。 谁料峰上忽然传来一声爆喝:“敢上来一步,我们就撕票,那姑娘必死无疑!” 众捕头不由一愣,连忙拦住准备进攻的捕快们,往山峰上看去,便见五名山贼,好整以暇的立在峰断崖边的小道尽头,一副无所畏惧的迎接架势。 陈靖等人杀气凛凛的扫视几名山贼,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中间的少年身上。 迎着火把的光亮,只见那中间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袭粗布麻衣,身姿颀长,容貌俊美,眉目间带着几分坚毅之色。 关键一身的气质,没有半点身为山贼的土气、匪气,面对官府,也有种难能可贵的不卑不亢……不,他似乎还有些看不起人的样子。 若换在山下府城,任谁见了都会夸赞一句好个俊俏的少年郎。 不过,此时在众捕快眼中,只觉得这小子有种莫名其妙的妖异和古怪。 陈靖使了个眼色,身边一名大嗓门的捕快越众而出,愤声喝骂:“山上贼人且听清,赶紧放了苏姑娘,留尔等全尸,否则官兵一旦攻上峰顶,定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很直白平淡的狠话,但由官府捕快严厉至极的喊出,确有几分威慑力。 峰上的山贼很快做出反应,只见一个独眼面罩的粗犷汉子,扛着朴刀上前两步,不屑的喝骂:“臭傻逼!” 这个词很陌生,在场的人头次听说,但不外乎是傻子、憨货之类的脏话。 喊话捕快大怒,回头请示各位捕头:开撕吗? 除了捕头,大部分捕快都是贱籍,门槛极低,脱了皂服就是会点手脚功夫的泼皮无赖,骂人那是家常便饭。 陈靖摇摇头,按压腰畔厉刀,亲自上前喊话:“尔等做的什么心思,难不成以为今日还能逃脱一死?” “哈哈,个溜溜球的……”那独眼汉子冷冷一笑:“你们大可以试试,谁敢登上这入峰石阶,那位姑娘我们先j后杀!相信我,我们兄弟快得很,半柱香十个来回!” 峰下瞬间一片沉默。 几位捕头紧锁眉头,黑压压的捕快们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忧愁与焦虑。 这光棍的要挟,很吃他们。 扶风府城是霸州的边境大府,城池高大,面积极广,不仅南北客商云集,城中更有本地绵延数百年、枝叶繁盛的四大家族。 公子小姐们惯会攀比,什么璞玉公子、知墨小姐等等名号,老百姓口口相传,但若论哪位贵族姑娘相貌最美、最得人心,无人可出苏姑娘其右。 坦白的说,这无关身份,并不是“我爸爸是知府”那种排序。 苏姑娘不仅貌美,还知书达理、忧心百姓,常自掏腰包带着仆人、丫鬟们救济穷苦人家,并时常劝说苏知府减免朝廷法度以外的徭赋,私下还会审查冤假错案,替百姓做主。 苏知府上任短短大半年,便把前任贪官留下的乱七八糟的烂摊子收拾一清,这其中绝对有苏姑娘的一份功劳。 所以无论在百姓还是捕快们眼中,那都是如菩萨一般的女子。 山贼们要先……后杀?这是谁也无法接受的,甚至连想也不敢想的。 元沫儿深吸一口气,抱拳喊道:“这位兄弟好说话,不瞒诸位当家,那姑娘身份非同一般,今日被各位当家的劫了去,已然在府中引起轩然大波,这事断然要解决的,那位姑娘也绝然不能在山上过夜。” 陈靖有心阻止元沫儿透露苏姑娘的身份,以防被要挟,却来不及了,只好跟着说道:“没错!今日我等公门差人便是无论如何,也要接回那位姑娘,还请各位当家的自己掂量一二!” “老子管你那么多!”峰上独眼汉子冷冷一笑,“当老子们傻?这姑娘今晚绝对不会放下山,你们敢攻上来,她必死无疑!” 陈靖和几位捕头对视一眼,冷冷回道:“这事不可能拖着,你们有何计较,不妨直说!” “好说好说。” 独眼山贼退下,那少年山贼轻笑一声,上前说道:“首先那位姑娘今晚绝对不会放下山,其次我们既然掳了她,自然需要好处才能放人,至于什么好处,我们得商量一下,明早再给答案! 你们先别急着反驳,我知道你们的担忧,但请放心,我急公近义铁面判官纯善小郎君辛卓,明事理、知好坏,一言九鼎驷马难追,绝对不会动她一根汗毛,毁她清白。” “不可,苏姑娘绝不能在贼寨过夜!” 陈靖和元沫儿等捕头几乎异口同声,苏姑娘的名节,绝对不容有污,在山贼窝里过夜,万事皆休。 “不行!” 一众捕快也是喝骂连连。 “很好!”那少年用力挥手,“杀了她!” “瞧好吧!”旁边两个猥琐的山贼答应的飞快。 “且慢!” 陈靖连忙喝止,“再商量一二!” “没得商量!今晚不放!”那少年非常的滚刀肉,“明早我们给出赎买价码,今夜但凡有一名捕快上山,那位姑娘下场一定十分凄惨,相信我,我的兄弟们很凶残的。” 第26章 不利 辛卓的话很有杀伤力,投鼠忌器的捕快大军,一时进退两难,无言以对。 很好,拿捏了! 辛卓又对峙了半柱香,确信他们不会破罐子破摔,便吩咐黄大贵和白尖细两人留下盯着对方,并且人手一个铁盆和木锤,留作“杀人”信号,自己则带着崔莺儿和韩九郎先回寨子。 “急公近义铁面判官纯善小郎君?” 崔莺儿边走边看向辛卓,她对大当家刚刚自报的名号,保持怀疑态度。 山贼匪号如同武林名宿们的字号一样,都是很有讲究的,一般是闯出名声,由他人根据行为特色赋予,可以很好的诠释一个人的形象和能力。 比如黄大贵的匪号“赛恶来”,说明他长相丑陋、凶神恶煞,这就很贴切。 还有她的号“毒西施”,在别人眼中她本就是个冷静狠辣的漂亮女子,这也很符合。 但大当家的这个名号……感觉怪怪的,谁起的,没听说过。 辛卓摸了摸下巴:“我自己胡诌的,主要是为了取信他们,说明我这个人确实是说话算话的。” 崔莺儿莞尔道:“大当家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怕是今后这个名号甩不脱了!” “不会吧?”辛卓不由心中恶寒,这名号充满了传统武侠的中二和不着调好吗? 那还不如叫“血手人屠”、“奔雷手”云云。 也许是因为泼天的危险暂时消除,崔莺儿心情不错,抿嘴轻笑:“一定会!” 韩九郎一下子看呆了:“莺儿姐,你笑的真好看!” “一边去。”崔莺儿又板下脸来,急走几步。 前面就是寨子了,远远便看见韩七娘双臂抱膝,一脸担忧的坐在辛卓门前台阶上,见到几人回来连忙起身迎了上来:“怎么样?” 辛卓点点头,看向关紧的房门,隐约还是可以看见那道倩影:“她一直站在那里?” 韩七娘吐了吐舌头:“是呢,一直拿着匕首站着呐,和她说话也不理会,倔的厉害,蛮好玩的。” “大当家的,这位姑娘你准备怎么安排?”崔莺儿问。 辛卓想了想:“就让她呆在我房间好了,放在别的地方我不放心,你们也早点休息,下半夜去换大贵和老白,明早还有大事要做。” “大当家的,你不会是想把那位姑娘……” 韩九郎拼命的眨巴眼,做出一个女人看不懂的手势,脑海里想到了某些画面。 “想多了,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辛卓撂下一下极具逼格的话,进了厨房。 从这位姑娘马车里劫获的食物极多,都是些果脯、肉干等零食,而且十分精致和讲究,可以看出她还是个吃货。 辛卓选了一包肉干和一包蜜饯,用两只碗装着,走到房间门口,轻轻敲了下门,然后推门而入。 房中那漂亮姑娘果然还站在原地,手上依然拿着那柄匕首,见有人进了,退后两步,紧了紧匕首。 许是站的太久,脸上已经没了那副决绝与排斥,只是倦乏之态,而且双腿酸麻,倒退间,踉跄着就要摔倒。 辛卓眼疾手快,将零食迅速扔在桌上,伸出右手一把托住她的腰肢。 两人的姿势瞬间就很微妙—— 女孩子倒下一半,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几乎垂到地面,左腿曲卷,右腿高抬,身姿更显曼妙。 辛卓右手托其腰,左手几乎无意识的按住她的小腹。 四目相对。 距离极近。 已经可以清晰的看清,这女孩子完美无瑕的五官,晶莹白皙的皮肤,和明亮如水般的好看双眸。 一股少女独有的体香钻入鼻息,甚至连她呼出的气息竟也带着一丝甜腻的香味。 腰肢纤细,小腹平坦,皮肤隔着丝绸纱衣,都可以感受到几分细腻。 辛卓承认,这是个很美很有姿色的女孩,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看过这么纯天然无污染的。 不由多看了两眼。 女子似乎从未被人如此轻薄过,脸色瞬间变的通红,眉间一片愠怒,纤纤玉手握紧匕首用力刺来。 辛卓连忙托起她,往后退去,却慢了一步,左手被划出一道口子,鲜血如注。 而女孩子因用力过猛,往前踉跄了一步,这才止住身形,再次握住匕首逼住脖颈,呼吸急促,双眸中也蒙上了一层羞辱的雾气。 “算了!我不怪你。” 辛卓设身处地的想想,自己如果被山贼绑架了,只怕也会搏命,何况对方是自己的大筹码,需要温柔相待。 强忍着手疼,关上房门,然后插上门闩,找出干净的布块包扎伤口。 女子的目光随着他的走动而移动,不敢有一丝松懈。 辛卓倒是轻松,包扎好伤口,拿起肉干吃上一口:“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伤害你,别杵着了,过来吃东西,蛮好吃的,很贵吧?” 女子置若罔闻,不过好看的双眸却下意识的瞥了眼蜜饯。 辛卓觉得好笑:“不吃我全吃了?” 女子微微别过修长白皙的脖颈,看向一边,表示抗议与自己的态度。 辛卓觉得应该和她融洽而有诚意的聊一聊相处之道:“我其实觉得你很蠢!” 女子回头看向他,长睫毛轻轻抖动,三分怒,七分不解。 “我看出你并未练武,虽然不知是为什么,但总归是没有反抗之力的,不瞒你说,死在我手下的悍匪贼寇和捕快,已不下七八位。” 辛卓坐下,拍拍手上的肉屑。 “我知道,是你伤了徐大先生,你武功不错。” 女子终于说话了,声音清脆悦耳,处在夹子音和御姐音中间的那个音色,很好听。 很难想象,一个女人可以生的美,身材美,声音也美,没有缺点,当真是不公平。 辛卓轻笑道:“知道就好,所以,如果我要对你不利,你拿个小匕首,又能改变什么呢?” “你刚刚已经对我不利了!” 女子声音充满了莫名的羞愤与怅然,她指的是刚刚辛卓抱她,按压她的小腹的事。 她的出身很特别,从小衣食住行极具讲究,无论父亲、娘亲和苏叔叔都不许她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更别提与男子接近了。 肌肤之亲是夫妻该做的事,她何曾想过有一日会被一个小贼扶腰压腹? 第27章 小贼,你…… “刚刚是个意外,无心冒犯,你应该理解!”辛卓一本正经的解释。 女子显然是不太能理解的,闭上眼睛,拒绝再听。 辛卓只好尝试着用前世的思维逻辑,自顾道:“我想你应该是个聪明人,既然无力反抗,那么为何不尝试着与贼人沟通,力求自保呢?” 女子忍不住又睁开双眼:“我有想过,但我不认为粗鲁嗜杀的山贼,会讲什么道理,就像徐大先生的伤,你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字。” “我必须对我的兄弟姐妹负责,为什么要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其实我的人品还是相当不错的!”辛卓笑道:“我的外号叫做急公近义铁面判官纯善小郎君。” 女子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尝试着解析这个外号的含义。 辛卓又道:“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聊一下了?我叫辛卓,辛苦的辛,卓尔不凡的卓,是个山贼!” “我知道你是山贼!”女子终是决定和他聊一聊。 辛卓笑了:“你姓苏?” “是!” “名字呢?” “妙锦!” “苏妙锦?” “是!” “名字不错,一听就像有钱人家的闺女,知府的女儿?” “……是!” “很好!你可以吃东西了,既然该发生的必然会发生,不该发生的绝不会发生,为何要饿着自己呢?我不会看你的!” 辛卓不再问话,起身走到一个打劫苏妙锦来的礼盒,翻找东西。 苏妙锦微微有些错愕,就聊这些吗?没有处置的打算,或者要挟? 不过,放在脖颈的匕首终于放了下去。 然后她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辛卓的话,有几分道理,略做纠结,轻移莲步,走向桌旁,捏起一颗蜜饯,轻启朱唇咬了一口。 这是霸州“至善斋”的宫廷贡品点心,极是贵重,她采买后准备带回给苏叔叔、苏姨娘和弟弟妹妹吃,一直没舍得动,却没想便宜了山贼。 而且她赶了一天路,水米未进,确实饿的厉害。 三颗蜜饯下肚,她又避开刚刚辛卓接触过的肉干,从下面抽出了两根。 然后,便听见后面传来搬动桌椅的声音。 她警惕的转过身,发现那个小贼搬了另一张桌子,在研墨书写什么,用的是自己给弟弟买的笔墨纸砚。 小贼的神色很认真,时而咬着笔头思考,时而奋笔疾书,柔顺的长发披散双肩,像个儒学生员。 还是个读书识字的山贼! 而且认真的样子很好看,俊美的像个姑娘家。 其实第一眼看见辛卓,她便觉得这个少年有些不同寻常,这无关长相。 她见过太多的官宦之家公子、豪门贵族子弟和大儒生员,长相不俗、气质绝佳、武功卓绝、满腹诗书的比比皆是,但这个小贼却好像哪里不一样。 是哪里不一样呢? 神色和气质。 没有山贼的匪气,也迥异于儒家门生,更不似寒门之子,好像……人人平等,没有礼仪尊卑之分,没有敬畏。 倒还是个山贼! 她不再看,觉得肉干味道不错,又抽了两根。 吃完后,那个小贼竟还在奋笔疾书。 她看向房门,幻想一下逃跑的可能性,最终还是放弃了,山寨中还有其他山贼,可能跑不出去的。 再次看向小贼。 一个小山贼自然是没有求取功名的资格,所以他在写什么? 这让她控制不住的挪动脚步,走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即没有靠的太近,又可以观察到桌面。 轻轻一瞥,脸色刷的一下变的惨无人色! 桌上是一面长方宣纸,霸州“御坊斋”的名品,用来书写诗词对联的,此时上面赫然是一连串触目惊心的字眼: “我们决定对苏姑娘进行以下惩罚:一、剃发,二、削鼻,三、碎牙,四、挖掉双眼球,五、铁钉穿双耳,六、斩断双臂,七、斩断双腿,八、奸,九、怀孕,十、剥皮,十一、毁容,十二、烙铁……” 一行行,一列列,一比一个凶残,即便是那牢房老吏们的酷刑也比之不及。 苏妙锦一连退了好几步,脸色一片煞白,刚刚其实她心中是升起了一丝希望的,毕竟这辛卓小贼看上去与众不同。 但,谁料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竟狠毒至此! 她只觉一切希望都远去了。 辛卓有所察觉,抬头看向她,挥臂挡住字迹:“随便写写,别紧张!” “你别过来!” 苏妙锦再次后退,又扬起了匕首,“辛……大王,我一生从未做过恶事,罪不至此,请给予尊严,许我自绝!” 说着,闭上双眸,两行清泪缓缓滑落,樱唇微颤:“爹娘,妙锦尚未修青雨七天,已入绝路,女儿不孝,别了!” 毫不犹豫的对着脖子划下。 “我靠!” 辛卓速度更快,两个健步冲到她面前,险之又险的徒手抓住匕首,怒道:“你疯了?” “走开!” 苏妙锦极为执着,抓紧匕首,试图挣脱辛卓。 手上疼的厉害,鲜血不止,辛卓心中也是恼怒,用力夺过匕首,从破窗扔了出去,直视苏妙锦:“你的命现在是我的,我不允许,你敢死?老娘们反了天了!” 苏妙锦胸口起伏不定,愤怒的瞪着他,一副无所畏惧的倔强模样。 “我自有我的打算,放心,事后会送你平平安安的下山,绝不会动你一根毫毛!相信我。” 辛卓包扎手指,将自己的破刀收好,又将有可能自绝的东西清空,不顾发呆的苏妙锦,回到桌旁继续书写。 他当然不会真的对苏妙锦如何,只是这些关乎他的大计。 屋子内,安静无声。 外面已是深夜,月光皎洁,角落几只蛐蛐聒噪的鸣叫。 好一会,搞定了,他才转头看向苏妙锦,发现她不知经过了什么心里挣扎,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只是眉心微蹙,眼角泪痕未干,好看的唇上沾着几粒肉屑。 摇摇头,翻出两床干净的被子,平整的铺在地上。 苏妙锦“蓦”的被惊醒,看着辛卓的动作,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似乎有点麻木,不知道该如何思考事情。 “睡吧!”辛卓道。 “不睡!”苏妙锦倔强以对。 “不睡你就干熬着吧,别想着逃跑,也别想着出门,门外我下了命令,出去就给你剃度,眉毛睫毛一起剃,你想想那该有多难看。” 辛卓伸了个懒腰,躺在床上,将缺口雁翎刀塞进被窝,压在身下。 没一会,发出轻微的鼾声。 苏妙锦眉心微蹙,看向房门,又看向四周,尝试着搬了一下桌子,搬不动,又吃力的搬起竹椅,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费力举起。 长睫毛眨了眨,感觉砸下去,好像不会把他怎么样,还有可能惊动其他山贼,轻轻放下椅子,又伸出如玉般的一双纤手,缓缓靠近辛卓的脖子。 迟疑了半晌,终是没下去手。 …… 辛卓睡的不太踏实,任谁被一千公差堵门,也不可能睡踏实,睁开眼,外面已是清晨。 扫视一眼房间,没人! 不由一惊,盘坐而起,这才发现苏妙锦将床边的被子搬到了角落里,地面打扫过,此时小猫般的缩蜷在被窝,乌黑的长发铺成一片,精致的五官,睡着了竟也赏心悦目。 小黄正趴在她的脚边,嗅了嗅她的脚,抬起狗头伸着舌头,一脸“得意”。 第28章 捕头们的切磋之计 辛卓盯着睡熟中的苏妙锦看了会,不得不感叹,这富贵人家的女儿就是不一样,身处贼窝,竟有闲心把复杂的发型解开,充满仪式感的睡。 不知她醒来了,会不会闹脾气让人伺候她梳洗? 笑了笑,抓起昨日写好的两张黏在一起的纸张推开房门。 晨曦正好,天地间一片青灰色,院子中的蒜苗结了一层冰霜。一旁白尖细、黄大贵和韩七娘三人慌张的从他房间窗边离开,一脸讪讪的笑容。 辛卓当做没看见,问道:“二当家的和九郎在峰下?” 黄大贵咳嗽一声,正色道:“是的,昨晚三更换班,我们也刚刚睡醒,个溜溜球的,那些捕快精神的很,一直站到三更,不肯休息,还不时冲我们喊话,我们还得绷着神经陪他们。” “说的都是些没营养的威胁之语,我们当然是没有理会他们。” 白尖细微眯着眼接话,“他们想必已经急成狗了,今天我们无论提什么条件,他们都得答应下来,没人比我更懂他们。” “很好!” 辛卓说着,找了张还算平整的木板,又揪了几根窜上墙头的荆棘藤蔓,将纸张捆绑起来,退后打量几眼,调整一下位置,多少有点告示牌的规格了,才算满意。 黄大贵等五位山贼,只知道大当家的大概想法,具体怎么做还有点迷糊,此时看见那木板,下意识靠近, 他们识不了几个字,但其中几个简单笔画的字还是认得的,不由一阵心里发毛。 大当家的恐怖如斯! “大当家,她还是我守着吗?就把她一直关着?”韩七娘的心思一直放在房间内熟睡的苏妙锦身上。 这倒是个问题,按照计划,可能需要不少天,娇生惯养的女人别关出病来。 辛卓想了想:“别让她闲着,寨子里的脏衣服都交给她洗吧。” “大当家的,您就瞧好吧。” 韩七娘摩拳擦掌,脸上洋溢着违反道德般的兴奋之色。 …… 陈靖站在伏龙峰下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目光越过峰上一男一女两个山贼,看向那隐约露出一角的贼寨。 一双丹凤眸子中满是血丝,脸色更是难看,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余岁。 昨日进攻猛虎寨,本就疲惫,加上昨夜又一宿没睡。 睡是不可能睡的,漫山遍野的捕头和捕快们,没有一个人闭过眼睛。 他们很难想象苏姑娘这一夜的遭遇,虽然那位“急公近义铁面判官纯善小郎君”打了包票,不会动苏姑娘分毫。 但山贼,什么时候说话算数过? 从尊敬层面来说,他们很担心苏姑娘,从差事方面来讲,身担剿贼重任,却在眼皮子底下,让山贼把苏姑娘掳了去,昨夜一宿没下山,清白之身便是没污也污了,在场的捕头捕快,事后该如何面对知府大人和全城百姓? 陈靖叹了口气,他发誓从来没有一刻如此煎熬过,即便几年前妻子难产,也没有这般难过。 他看向另一边同样翘首观望、一脸憔悴的元沫儿:“如何?” “此事一过,当将那辛卓凌迟处死,以五行渡厄阵,将他灵魂永世镇压。” 这是大周律法加玄学的双重惩罚,是世间对犯人最狠的惩治方式,往往只有哪些反叛朝廷、十恶不赦之人才有的待遇。 元沫儿说完犹自不解气,腰刀出鞘,用力挥斩,将旁边一棵杉树斩做两截。 她身为元氏嫡女,此次说是来剿匪,实则也有家族的荣耀在内,可苏姑娘之事,令她所有的打算与骄傲,被摧毁的如同一地烂泥。 “辛卓必死,这是毋庸置疑的,府城那边已经闹翻了天,即便我们不动手,怕是这两日也会有其他人快马加鞭赶到。” 陈靖觉得元沫儿所说的狠话毫无营养,至少在救出苏姑娘之前,说什么惩治都是废话,“昨夜商议的对策,你觉得可行吗?” “这要看那辛卓的想法。”元沫儿点了点头。 “还要看他今日会提出什么要求,能不能答应。” 另外四名捕头一脸疲惫的从远处走来。 昨夜六位捕头,也不是枯坐干等,焦虑之余,他们想出了很多对策,又一一推翻,毕竟谁也不敢拿苏姑娘的性命开玩笑,最后只能无可奈何的选择一条可行之策: 辛卓一切的底气,来源于苏姑娘在他手上。 己方无论进攻还是夜袭,都有可能弄巧成拙,伤了苏姑娘的性命。 但若不动手,只和对方谈价码,谁知道对方会如何漫天要价?苏姑娘又会遭受何等的非人待遇? 所以,只有在不激怒山贼的条件下,比如以切磋武艺为名上峰,打探地形,顺便见见苏姑娘,递些话过去,里应外合,寻找破绽。 里应是苏姑娘的事,但外合与寻找破绽,就是他们的事了。 这伏龙寨实力最强之人,就是那辛卓,其余贼众不堪一击,若是能在切磋武艺时趁机击伤辛卓,必能令其分神,到时选几个好手趁夜上峰,先治住普通山贼,最后合力击杀辛卓。 当然,前提是苏姑娘得知消息,众人动手时,她想办法躲开一些,不至于被山贼束缚,狗急跳墙伤了她。 这个方法不能说高明,甚至中途可能出现一些意外,但总归是行之有效了。 “如果那辛卓拒绝切磋,只是漫天要价呢?”陈靖设身处地想想,若自己换做辛卓,可能不会接受什么见鬼的切磋。 “他无论要什么价码,我们都可以先答应下来,借口城中筹备,然后提出切磋,他一定会答应!” 元沫儿说出这句话,十分自信,甚至产生了一些共情,“辛卓击败饿狼寨、击杀李青、击伤葛七和珠珠,偷袭伤了徐大先生,八品境,同境一刀,越境偷袭成功,这手段不算差。 关键他才几岁,十五还是十六? 这种年纪,除非天纵奇才,否则必是痴迷武学之辈。辛卓当然不可能是天纵奇才,否则秋宫阁一定会收纳过去。 家祖也曾说过,三年前钦天监阳少监与太平宫十八夫子来霸州,以八分探英盘,搜罗天下奇才,五等制,只有最低一等找到三名少年,这辛卓当然不在其中。 所以,这小子只能是个武痴,一个武痴,又怎么会拒绝与人切磋呢?” 武痴当然不会拒绝切磋! 一众捕头深以为然。 陈靖依然皱眉:“但他的那一式刀法已入化境!” “呃……” 元沫儿和几位捕头哑然无语,脸上露出难堪之色,甚至是一丝羡嫉。 化境刀法他们也没把握的。 只是辛卓十几岁的年纪,打从娘胎开始便不用睡觉休息,一直在练那一刀吗? 想了想,元沫儿笑道:“既然是切磋,自然不能用他所擅长的,我们可以选择自己擅长的,比试轻功、掌法、拳法、腿法、剑法,想必一个武痴,很难会拒绝。” “好,那就这么定了!”陈靖觉得合理,欣然点头。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捕快禀报:“各位捕头,那急公近义铁面判官纯善小郎君来了。” 众捕头立即看去,果然,辛卓到了上面峰边,只是他手上拿着一块贴着纸张的木板,插在了路中间的石板缝中。 木板上有字,字体很一般,但字字如刀,令人胆寒。 第29章 苏大小姐的至暗时刻 山风呼啸,野草、山林晃动不休,不知名的花草飞种,在阳光下摩挲过密密麻麻捕快们苍白的脸庞,飘向远处。 上千捕快刹那间死一般的安静! 心头发紧,身体流汗、止不住颤抖。 这是他们的切身体会。 那木板上一行行一列列残酷无比的刑法,便是用在贼人身上,也会令人不忍直视,何论娇滴滴的苏姑娘? “天杀的急公近义铁面判官纯善小郎君,我与你不共戴天,可恨!” 一位仰慕苏姑娘至极的年轻捕快,急火攻心,加之身体困乏,仰面昏厥。 其余捕快则握紧拳头与腰刀,若不是心有忌惮,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手刃贼人。 “辛大当家!” 陈靖压抑着愤怒,上前两步抱拳一礼,努力的保持平静的语气:“昨夜你曾说过,今早开出释放苏姑娘的价码,为何列举如此多的恶毒之刑,这是人之所为吗?你欲何为?” “这些刑法是价码的兑换方式。” 辛卓扫视了一眼捕快们,回以一礼,一脸严肃的说道:“我伏龙寨好汉秉性纯善,不曾做出恶毒之事,即便俘虏了苏姑娘也是以礼相待,但你等捕快大军压境,我们压力好大。 苏姑娘那是一定会放的,但我觉得不可操之过急,必须一步步来,看见这十八式酷刑没有?是不是很合理?” 你们纯善个丧尽天良,合理个天诛地灭。 众捕头、捕快只觉心中怒火更胜。 粗鲁嗜杀的山贼盗匪见多了,这么不要脸的倒是少见。 “所以呢?”陈靖选择性的忽视那块木板,皱眉质问,他不太明白辛卓的意思。 辛卓挥舞衣袖:“所以,这些酷刑,实施与否,要看你们的表现,你们可以先挑选一个人上山与我谈价码,谈妥了,我便划掉其中一个酷刑。接着你们再派一个人上山与我谈,谈妥了再删一条,直到所有酷刑逐一删除,届时自然放苏姑娘下山。 很合理吧?前提是武艺高强,入品的高手,小喽啰就算了。 另外,别想着阴谋诡计,不然就等着替苏姑娘收尸吧。” 陈靖和元沫儿等几位捕头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辛卓小贼的具体打算,但与众人的计策却不谋而合了,甚至不用劝说对方,便可以上峰。 谁先去? 辛卓已经背着双手,转身回寨。 留下黄大贵、白尖细和九郎看守,崔莺儿则追了上来。 “大当家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崔莺儿皱眉道:“你列举如此多的酷刑,让他们一个个上来谈,是为了拖延时间,还是漫天要价?” 在她看来,这是无济于事的,拖延下去,府城那边高手云集,伏龙寨再无回旋的余地。 “即是拖延,也是漫天要价,高手来的越多越好。” 辛卓当先走进寨子,颀长的背影在阳光下是那么自信与洒脱。 大当家的究竟有何主意,是破罐子破摔还是想法清奇? 崔莺儿心中一团乱麻,甚至觉得,实在不行还是跑路吧?这虎口拔牙的方式,老当家的生前也不敢做。 阳光洒落山贼大院,山风被四周的茅草屋阻挡,温度适中,暖洋洋的。 苏妙锦在院中洗衣服,乌黑及腰长发挽做简约的朝天髻,用一柄玉簪别住,俏脸薄施粉黛,坐在一个竹凳上,窈窕的身姿微弓,露出修长雪白的脖颈,一双青葱玉手因搓洗的太用力而有些泛红。 只是动作很蹩脚、很笨拙,每一次搓洗,都像下了极大力气。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洗衣物,往日在家中都是粗使丫鬟做的事儿。 “啪!” 一套洗好的麻布长袍,被她摔在一边,并且伸出食指用力的捅出一个窟窿。 这套衣物看尺寸应该是那个辛卓小贼的,这是她最后的倔强与不屈。 然后她便看见一双烂了脚趾的布鞋出现在面前。 不需要抬头,她便知道谁回来了,她认识这双外面只售卖两个铜板的手工烂鞋。 很生气。 所以,她几乎不受控制的,将盆中衣物用力捶打,水花四溅,溅了那小贼一裤子。 “姿势不对。”辛卓丝毫不计较湿哒哒的裤腿,温声说道。 苏妙锦默不作声,但搓洗的节奏放缓了一些,眼角余光微微转向那双腿,难道洗衣物这种粗活,还有技巧么? “洗衣服就像做人一样,首先要摆正姿态,大小姐是大小姐,俘虏是俘虏,嗯,你最好身体不要倾斜,垂直而坐,伸出双手,目光直视。另外尽量双手发力,腰部不要跟着一起动,不然会很累。” 辛卓循循善诱,好为人师,看着确实已经累了下意识按照自己的说法去尝试的苏妙锦,不由心中一乐,“哎,对嘛,加油,看好你,未来你一定是个出类拔萃的洗衣大师,可以找个不错的工作。” “噗——” 一旁瞪大眼睛观瞧的韩七娘,忍不住笑出声,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 崔莺儿也有些忍俊不禁。 苏妙锦顿了一下,不由气急,用力一通乱搓。 辛卓转身回了房间,看了眼角落里叠的整整齐齐的两床被子,摇摇头,招出“望月井”。 井中崔莺儿五名山贼属下的境界依旧未变,不过招式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比如崔莺儿【普普通通的连环鸳鸯刀术】已经变成了【入门级连环鸳鸯刀术】。 其他山贼的招式基本也都入了门。 “入门”应该属于登堂入室的级别了。 其实按照他们的根骨,想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达到这种地步,还是很难的,这要归功于“望月井水”的功效。 他看向并不算宽阔的井面,山下捕快们应该马上要派出人手上山谈判了,今后几天怕是要增加不少祭灵。 没错,他准备用望月井的歉意、忠诚和债务三项功能,拿捏谈判捕快,打造祭灵,共享他们的武力,飙升实力。 前二者想必很难,但债务…… 以苏妙锦要挟,还怕他们不欠自己的债吗? 不知十五个名额够不够用? 日头不知不觉升高了,苏妙锦终于洗完衣物回来,进了屋子,先看向被子,似乎觉得大白天躺下不妥,又不知该做些什么,不由站在原地发呆。 辛卓指向一旁的凳子:“坐!” 苏妙锦一双美眸瞥了他一眼,没做声,若按照他的话坐了,岂不是向山贼低头了? 坐是不可能坐的,宁愿站着。 “峰下捕快,马上有人过来谈判,救你下去,你做旁听。”辛卓道。 “好!” 苏妙锦心中一动,乖乖的坐在竹凳上,坐的斯斯文文,宽大的袖子放于双膝,目不斜视。 “沧浪……” 这时外面院中的崔莺儿和韩七娘忽然拔出了刀子。 只见远处一道紫色吏府、软脚璞头帽、腰挂长刀的身影缓缓走来。 第30章 陈靖捕头的祭灵资格 陈靖走的很慢,慢到足够看清伏龙大寨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这里没什么好打探的,孤零零的一片茅草屋,简陋的出乎预料,即无曲折也无地势。 刚刚与众捕头商议,最终决定由他先来,不仅因为他是正儿八经的缉盗捕头,职责所在,更因为他出身义门杜家杜三姑门下。 “杜三姑”号称拳镇七关,与有“书剑压群芳”之称的端阳楼主唐无我唐大侠齐名,扶风府三百里之内,谁人不给他们几分薄面? 所以他的拳脚功夫更甚刀法,在不与辛卓比刀的情况下,六位捕头中当属他第一! 此时经过拔刀戒备的两位女山贼身旁,他不由停下脚步,沉声道:“大周霸州扶风府缉盗捕头、杜三姑门下弟子陈靖,来见辛卓辛当家!” 自报全称名号,多少有点震慑的意思。 然而崔莺儿和韩七娘根本不懂号,一脸戒备道:“赶紧进去,别耍花招,我们大当家的脾气不好。” 陈靖愕然,随即摇摇头,跨步进了房间,屋内摆设同样简陋无比,甚至比城中贫民之家还要可怜。 他只是粗略扫视一圈,就看向坐在一侧的苏姑娘。 苏姑娘“衣衫不整”,眼神内流露出一丝紧张与激动之色,看不出具体遭遇了什么。 动手?她和辛卓的距离很近…… 苏妙锦当然是认识陈靖的,心跳加快之余,更多的是在关注辛卓,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好笑。 盗贼遇到捕快,犹如老鼠见到猫,这几乎是来自天敌的威慑,他不信小贼还可以那么淡定。 然而很快她便失望了,辛卓不仅没有半分拘谨和恐慌,甚至还露出一副期待与欣赏的表情。 期待、欣赏是什么鬼东西? “辛大当家,请了。” 陈靖看了眼辛卓随意放在一旁的雁翎缺口刀,以不坠官府威名之态抱拳示意。 “等你好久了!” 辛卓笑的很开心,露出八颗洁白如玉的牙齿,并且挥手:“陈捕头坐坐坐!” 热情的有些过分。 不过,陈靖脸上的淡笑逐渐消失,房间内只有两个竹凳,辛卓和苏姑娘各一个,自己坐地上?干脆直接开门见山: “不坐也罢,辛大当家当知我的来意,咱们不妨直截了当些。” “别急。” 辛卓拿起面前一盏破碗,悄悄召唤出望月井,舀了一碗水放下,“入我伏龙寨,当饮此甘露,这是规矩,无毒,请品!” 陈靖双瞳微缩,在他看来,辛卓是忽然抬起手臂,隔空取水,这是水门功法中的高阶手法,与江湖闻名遐迩的少林绝技九绝手齐名。 这…… 这辛卓是什么怪物?小小年纪,刀法化境,竟也习得上三门的水门功法吗? “陈捕头?”辛卓提醒。 陈靖回过神,看向那碗茶水,他有怀疑碗中下了毒?但换位思考,对方实在无此必要,自己不喝反倒落了下乘,端起一饮而尽。 略微一品,的确没毒,不过不太好喝,腥嗖嗖的,不知在哪里取的井水。 辛卓眼神怪怪的看着身前半空,笑的更开心了:“很好!那咱们直接谈吧,你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陈靖不由一怔,随即眉头紧锁:“这是何意?辛大当家要钱要物,在下都有能力办到,为何有此一问?” 辛卓道:“你只需回答,不能有半点虚假,否则在下不敢保证苏姑娘的安危。” “自然是在下的三岁女儿!”陈靖虽然不知辛卓的目的,但仍旧实话实说。 “很好!我要你女儿的性命!” “沧浪——” 陈靖腰刀抽出一半,脸色阴沉,“辛卓,你别欺人太甚!” “辛小贼,以家人要挟,你算什么……”苏妙锦也是心中气愤,说了一半却猝然停下,这似乎很符合山贼的身份和手段。 “别紧张!这是诚意的体现。”辛卓笑了笑,“我并不会对一个小女孩怎么样,也不是要你把她送过来做人质,只是需要你一个承诺而已,即可删除苏姑娘的一个酷刑,又不伤及女儿,何乐而不为呢陈捕头?” 陈靖低头寻思片刻,然后直视辛卓:“好!” 辛卓拿出纸笔,推到桌边:“很好,请陈捕头签字画押吧!” 陈靖呼吸微粗,走到桌边,右手微颤,提笔写下一行兑换文书。 辛卓双眼越发明亮,嘴角笑容差点没忍住,低头看向望月井。 【祭灵7/15。】 【陈靖:债务88,37岁,余寿25,八品,有谋。 三伤至阳拳:大乘! 赶月悍刀术:小乘! 纯阳归墟心法:小乘!】 不错、不错,这些功法名一看就很霸气。 装作无意的瞥了两人一眼。 攫取! 月华:68/100。 井面变换不休,水花摇晃迷人眼,很快五道漩涡,逐渐卷出凝现: 【大乘的三伤至阳拳】 【入门的鸳鸯连环刀】 【入门的北川刀法。】 【入门的通灵狗刨】 【稳定的八品境界。】 这是…… 连着崔莺儿、韩七娘和小黄的最出众品质也一起收了。 其实,按照规则,所有祭灵会一起攫取共享,包括黄大贵几人,只是望月井似乎“眼光”高了,看不上他们,最多提取他们的境界供给,所以选择了略强的韩七娘和崔莺儿。 而陈靖最出众、最凌厉的能力,却是一门拳法,望月井只吸取祭灵的一种最强能力,陈靖的刀法和心法被直接排除了。 也就是说,当前望月井攫取共享祭灵的能力,是所有祭灵一同操作,除非升级后,可以单选攫取某个祭灵的能力。 辛卓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五道共享能力,老规矩,境界可以直接吸收,其他四道力量只能融合变异一下了。 融合! 月华:58/100。 【稳定的八品境界】 【连环行云流水狗刨般的三伤至阳拳。】 该死的小黄,真想把你踢出群,太捣乱了。 辛追揉揉眉心,伸出右手。 吸收! 【井主:辛卓】 【境:八品,七之一入次七品。】 …… 【法:真阳心法。】 【技:乱七八糟令人琢磨不透的狗一般刀法、连环行云流水狗刨般的三伤至阳拳】 七之一入次七品??? 境界并没有晋级! 需要吸收七名八品高手的量? 这令辛卓有些失望,这感觉,就像自己修行之初,九品、八品境界相当于赠送的,以上境界难度增加了? “辛大当家,听闻你醉心武学,刀法极高,一刀斩杀八品境山贼李青,不知辛当家的拳法如何,在下不才,想领教一二。” 辛卓这会儿的行为举止有点古怪,看似在发呆,又似自言自语、指手画脚,不仅苏妙锦感到诧异,陈靖也摸不着头脑。 不过,无论如何,当以切磋拳法趁机击伤他,这是应有之意。 “呃……” 辛卓诧异的看向陈靖,“比拳?没这个必要吧?” 你的拳法我也会,而且我的还是变异的,这多少有点尴尬。 “哦?” 陈靖嘴角微微勾起一道弧度,他察觉到辛卓古怪的诧异与排斥。 此人不善拳法! 他做下一个论调,心中期望更胜,不惜用了激将法:“怎么?辛大当家的刀法高明,却不懂拳吗?这……着实有些好笑了。 须知天下武学,一门精则百门通,融汇贯通各式武学,才能更进一步,否则谈何未来?辛大当家的多少有些年轻无知了,本捕头不介意传你两招防身,哈哈哈……” 激将法很拙劣,但对小年轻绝对有用,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而苏妙锦正襟而坐,脸上带着三分毫不掩饰的期盼。 第31章 你为何偷我的武功? 秋阳正好,整个寨子都沐浴在仍旧炙热的日头下,院外被韩九郎重新竖起的“替天行道”大旗,焉巴巴的曲卷着。 院中,崔莺儿和韩七娘站在一处,看着对峙中的陈靖与辛卓,神色有些紧张,心中却又有种难以描述的疑惑。 他们从未听说大当家的会拳法,毕竟老当家的就不会,寨子中也没有相应的功法典籍,但大当家的的的确确应战了。 他好像不是个托大的人。 苏妙锦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角落中,对于他人来说,这可能只是一场无聊粗鲁的比试,但对她来说,却是性命攸关的较量。 她是个不算笨的女人,自然看出了陈靖的别有用心。 赢了,自己逃出生天的几率可能会更大一些。 她看了眼神态沉稳的陈靖,又看向一脸平静的辛卓,抓紧的衣角不由松开了。 陈捕头一定会赢,而且赢得毫无悬念,这是多方位考量后的结果。 辛卓正在打量陈靖,他有点搞不懂这位捕头为什么执意要和自己比拳? 打自己几拳出出气,或是趁机救出苏妙锦? 若是没有共享对方的拳法,并且进行变异,绝不可能答应他。他本身对这种拉开了架势的比试,也有些排斥,总觉得哪里尴尬。 便在这时,对面陈靖的身体忽然绷紧,犹如一只捕食猎物的猛兽,一双沉稳的丹凤眼中满是凌厉之色。 弦腰三弓,右脚尖踏破一片土坯,人已如离弦之箭,倏忽间,已至半空。 强烈的劲风吹拂,衣衫猎猎作响,明明只是一人,空中却有三道身影。 明明只有两个拳头,空中却有十八只拳。 拳影模糊,空震声声,令人耳鸣眼花,愣神间便会遭受无数拳。 拳拳致命! 这便是义门杜氏三伤至阳拳的可怕之处。 “好!” 苏妙锦不由轻启朱唇,用只有自己一个人听到的声音,轻喝出声。 她虽未习武,却熟读万般兵法韬略、武学典籍,而且身边武者颇多,眼力自然是有的。 陈捕头这一拳,便已经达到了大乘的巅峰,甚至半步入微。 反观对面辛卓,并未动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或者他根本不会拳? “大当家的!” 崔莺儿和韩七娘不禁上前一步,毫不掩饰的担忧。 眼见陈靖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身影与拳影,已经铺天盖地的砸去。 辛卓终于动了,迎着漫天拳影,挥出一拳。 看似一拳,仿佛震荡起无数拳影。 然后同样弹跳而起,动如狡兔,笔直如剑,再打出一拳,带着咧咧拳风。 这一拳,三女便都看不懂了。 很丑陋,像是狗刨一样,却又觉得并不蹩脚,总觉得怪怪的。 “啪!” 拳音爆响,骨骼对撞,两道身影同时倒退、坠地。 辛卓纹丝不动。 “噔噔噔……” 捕头陈靖连退七步,身体微弓,脸色苍白。 一个照面,高下立判! 苏妙锦和崔莺儿、韩七娘三女,同时一愣,一个没想到会输,一个没想到会赢! 此时,陈靖双脚已经陷入地面半寸,脸色苍白,双目中充满了惊骇、疑惑和迷茫: “你为何也会三伤至阳拳?你何时偷了我的武功?” 他的嗓门有些嘶哑,双手微微颤抖,头发飘散,整个人如同一只斗败的野兽。辛卓的拳头比他的更硬,辛卓的拳法,与他一般无二。 会杜氏三伤至阳拳者,天底下只有五人,他是其中之一。 此为不传之秘,师傅杜三姑虽为人豪爽、广交四方好友,却不至于偷偷摸摸传授给一个小山贼拳法。 而且,这个山贼年仅十六岁,竟然将拳法也练至化境地步,拳出无形,人与拳合,拳与意通,飘忽不落,落而难捉,进击如虎,一击毙命。 想师傅苦练四十年,也只是在去年刚刚入化境而已。 落差太大! “你确定和你拳法一样?有点不一样吧?” 至少变异过了,辛卓感觉有些尴尬,“而且,我本就觉得这种比试没有什么意义,苏姑娘的酷刑我会删除一条!你受伤了,回去养着吧!” 望月井改编的变异拳法太暴力了,如同“乱七八糟令人琢磨不透的狗一般刀术”,若不是这位捕头同样明白三伤至阳拳的妙意,只怕已经躺尸了。 “……多谢!” 陈靖沉默良久,恢复了心态,不再纠结,对着辛卓抱拳行礼,认认真真的、对武道达者之礼,然后看向苏妙锦,“属下一定会想办法救姑娘出去!” 说着步履蹒跚的转身离开,刚到大门外,便是一阵剧烈咳嗽,鲜血顺着嘴角流到衣襟,然后顺着衣襟滴滴掉落泥土。 那一抹鲜红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苏妙锦看着逐渐走远的陈靖,一颗心一点点往下沉。 …… “陈捕头一旦得手,今晚我们便可以展开行动,在府城来人之前,救出苏姑娘,也算将功折罪了。” 元沫儿背负双手,直视峰顶,对于陈捕头的拳法,即便自信如她,也不敢有半分小觑。 曾经一拳打死铁拳贼圣公孙威、两拳击毙恶僧铁骨禅的拳法,她找不到击伤不了小贼辛卓的理由。 “但愿!” 其余四名捕头,欣然颔首,神色轻松了许多。 便在这时,峰上一道身影,缓缓走下。 “陈捕头如何?” 元沫儿等人身形急掠,迎了上去,到了近前有种不好的预感,陈靖脸色煞白,嘴角含血。 “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 “噗!” 陈靖再也忍受不住,重重吐出一大口黑褐色血液,脸色白的吓人。 “陈捕头!”一众捕头立即上前搀扶。 “不用!” 陈靖推开众人,用力撕开衣襟,上面是三道狰狞的拳印淤青。 “这……”一众捕头大吃一惊。 “我输了!”陈靖闭上眼睛,“他会拳,而且是化境拳法,我不是对手。” 他有心讲讲辛卓的那种拳法,却不知从哪里开口,和自己的拳太像了,简直如出一辙,但就如辛卓所说,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更加狠辣和诡异。 也许,只有师傅她老人家才会有一丝端倪。 四周死一般安静。 这消息对于众捕头来说,无异于平地惊雷,已有化境刀法的十六岁少年山贼,同时拥有化境拳法! 这就像一个三岁孩童抱着一百斤黄金一样,怎么令人相信? “这小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的怪胎?” 年轻的捕头不禁气急败坏,城中四大家族的天才武者,也无一人武技入微,小小山贼,资源匮乏,典籍有限,如何练出来的? 武道一途绝对没有捷径可走,便是走了捷径,也绝对不可能入化境。 “我去吧!” 元沫儿忽然出声,并且毫不犹豫的走上峰顶。 “元捕头你且小心,他好像还会水门功法,不可托大!” 陈靖强忍着胸口巨疼提醒。 “省的!既会刀法,又懂拳术,若轻功同样出色,我元沫儿甘愿委身侍贼,与他为仆为妾。” 第32章 元沫儿的武功绝学 “你好,请饮此甘露,这是我们伏龙寨的规矩,无毒,放心品尝!” 辛卓看着眼前,一袭藏青色捕服,带着无品流苏乌纱,腰佩长刀,身姿窈窕,嘴皮略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目光充满侵略的女捕头。 脑海中不由浮出三个字:普信女! 从血气波动看,也就八品境,却毫不掩饰的展现出一种虚浮的舍我其谁的自信气势,这无关官府的威严,纯粹个人的表现。 当然,对于潜在祭灵,他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像个酒店掌柜,露出六颗大白牙。 “好!” 元沫儿有点看不懂他脸上的笑,不过答应的爽脆,动作也干练,端起破碗一饮而尽,比之陈靖捕头的老成持重,倒也令人无话可说。 只是重重放下破碗,啐了一口:“辛当家的,却是不懂待客之道的,此水难喝,犹如老井枯水!” 可不就是老井枯水? “啊,下次换好的,请问这位捕头,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这关乎对苏姑娘的酷刑删除。” 辛卓看了眼身旁端坐竹凳,自从陈靖下山后,陷入某种沉默状态的苏妙锦,然后依然是老一套说法。 “自然是……”元沫儿沉思了一下,一生最重要的东西,倒是有很多,属于自己的都是重要的,若要抉择的话…… 她淡淡的说道:“自然是我的一身武艺和清白之身,武艺是属于自己的立命之道,清白之身是身为女人的立世之德,苏姑娘也一样。” 她终于看了眼苏妙锦,这其实是她的好心,点出不可冒犯苏姑娘的意思。 苏妙锦回了一眼,神色意味难明,没有半点感激。 我要你的武功和节操?多少有点猥琐了,辛卓说道:“我要你的一身武艺,做为兑换对苏姑娘的一条酷刑,这武艺我不会让你传授,但你必须立誓,它属于我,没问题吧?” 元沫儿搞不懂辛卓的逻辑,不过她是个纯粹的武者,不懂的事懒得问,横竖也不可能教他:“可以!” “请立字据!” “好!” 元沫儿干脆的写下一行娟秀小字。 辛卓精神抖擞的招出“望月井”,果然多了个祭灵,这望月井的契约精神真是靠谱啊,落字为据,立即显现。 【祭灵:8/15。】 【元沫儿:债务77,21岁,余寿33,八品境,貌一般,自负,干脆。 三元妙通真诀:大乘。 凌风妙舞:大乘。 九位伏虎爪:小乘。 九连断雨刀:小乘。】 功法不少,名字还行,而且至少都是小乘熟练境,难怪会无比自信。 攫取: 月华:55/100。 【大乘的三元妙通真诀心法】 【大乘的凌风妙舞】 【稳定的八品境】 这…… 本该一同攫取共享的八位祭灵,其他六人一狗被屏蔽了,竟然从一名祭灵身上攫取三种能力。 莫非“望月井”评判,这女捕头身上的一心法、一轻功,都极为可取?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自己已经有了真阳心法,按道理,不可能临时换功,只能两道心法融合,轻功和八品境吸收! 伸出手指点了点水井,将【真阳心法】点做一道漩涡。 只觉身上原本存在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取了大半,浑身软绵绵的,虚的一塌糊涂。 融合: 月华:45/100。 【三元真阳至上心法】 【大乘的凌风妙舞】 【稳定的八品境】 缓了口气,这变异心法总算没带狗字,不然整个人显得狗里狗气,还怎么出去混? 吸收: 体内一股难以描述的酸麻,像万虫钻咬一般,穴窍、筋骨不停蠕动,痛苦万分。 【井主:辛卓】 【境:八品,七之二入次七品】 …… 【法:三元真阳至上心法】 【技:乱七八糟令人琢磨不透的狗一般刀法、 连环行云流水狗刨般的三伤至阳拳 大乘凌风妙舞轻功】 元沫儿写完字据,便退后一旁,却见辛卓时而抬手,时而沉思,像是在盯着什么,最后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这让她不由错愕无比,下意识看向苏妙锦,寻求答案,这小子该不会有癫疾吧? 苏妙锦眉心微蹙,同样不知所以然,前面陈靖输在辛卓的拳头下,令她万分不解,因为陈靖没有输的理由。 因此她在认认真真思考辛卓这个人,是什么样的师傅教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心性? 所以,她不能给元沫儿答案,只好微微摇头。 元沫儿心中微动,这是个好机会,脚下轻挪,已接近苏妙锦与辛卓之间,右手触到刀柄。 便在这时,辛卓身体上忽然震荡起一层无形的波动。 “啪!” 装水的破碗和果脯、蜜饯被冲出桌面,摔了一地,两张签字画押的字据,凌空飞舞。 这是什么见鬼的真气波动? 元沫儿心下凛然,不敢妄动,情不自禁的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脸上泛起一丝尬笑:“辛大当家的,听闻阁下习武成痴,不仅刀法玄妙,拳法也是了得,不知轻功如何?在下不才,愿比试一番。” 也不待辛卓回答,一身吏袍无风自动震荡开来,身体莫名的像是被提起了几分,变的轻飘飘的:“以山寨为基,绕行三圈,先回为赢。” 说着,身体如曼妙舞蹈,眨眼到了苏妙锦身边,绕行一圈,飘忽间到了院中。 苏妙锦立即握紧拳头,抓住某样物什,提起精神,看向辛卓,美眸顾盼生姿。 辛卓琢磨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些捕头在搞什么鬼,总要找自己比试做什么?但他也想试试新“偷”来的轻身功夫。 按照脑海中的施展之法,衣物无风自动,轻点地面,拔然而起,飘舞间追了出去。 苏妙锦眼中的神采一点点消失,转而变为失落。 这小贼,轻功竟也了得? 连忙起身出门。 院中,崔莺儿和韩七娘仰着头,正在观望那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微微张着嘴,一脸吃惊。 前面陈靖败了,给她们带来了极大的震撼,毕竟功法玄妙,太难练了,那种对身体的超强“折磨”与摧残,外加痛苦与煎熬,一般人很难忍受。 她们清楚的看见陈靖拳法的恐怖,结果却吐血而归,干净利索的败在大当家的拳下。 大当家的年仅十六,刀法、拳法具都出类拔萃。 她们甚至怀疑大当家的私藏了秘籍,不肯传授,得了和老当家的同一种毛病。 如今却连轻功也这般强? “我要做大当家的媳妇,天天喝他的灵津!”韩七娘握紧双拳,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闭嘴吧!胡说八道!喝什么灵津!”崔莺儿下意识斥责。 飞舞攀爬在屋檐、身姿模糊的元沫儿,开始设想接下来如何趁机偷袭、击伤辛卓,毕竟轻功比试伤不了人。 没错,她很自信! 如果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山贼,也许会让她忌惮一二,但十六岁的少年,她绝不相信会精通各门武艺,那还是人吗? 便在这时,一道身影,倏忽间从身旁闪过,窜的飞快。 第33章 府城援兵 辛卓身形快捷,弹跳急掠,开始还有点生涩,渐渐的越来越熟练,已经可以做到辗转腾挪,纵跳如飞。 就像一个人从刚接触轻功到入门轻功、小乘轻功、大乘轻功的快速转变。 奔行的元沫儿脸上写满了吃惊与震撼,比吃了一坨臭豆腐还要难以接受,这倒不是因为辛卓轻功如何了得,而是…… 他怎么也会“凌风妙舞”? 这门轻功身法是元氏学自古昆仑宫,传承了三百七十余年,并且只传家族嫡女,即便曾经被辛卓斩了手指的元珠珠,因是庶出,也绝不可能修行。 眼见辛卓已经超了一大截,她立即催使真气,拼命追赶,接近辛卓时,愤声呵斥:“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何会我家的轻功?” “不是有脚就行?我天生就会!” “你放屁!” 元沫儿大怒,转而按耐住心中疑惑,升起了攀比之心,右手捏诀,连点身体三处废穴,这是大乘“凌风妙舞”的保命手段,可以催动真气,加快速度奔掠。 这招果然有效,眨眼已经到了辛卓前面。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愕然发现,辛卓和她一般,连点三处废穴,再次赶超了她。 竟然和她一样,也是大乘的“凌风妙舞”。 如今轻功相同,入境相同,境界一样,那么只能比拼心法的高低了。 她对自己的心法还是有自信的,元氏五百年门阀嫡系心法,总比山贼的野路子心法要强的。 然而,片刻之后,她再次产生了自我怀疑,因为无论她如何追赶,始终慢了辛卓十数米,距离甚至还在慢慢扩大。 这小贼的心法竟然也如此恐怖! 追是追不上了! 她干脆停了下来。 此时那辛卓小贼不知什么心思,脸上带笑,玩的很开心。 开心? 这是刺杀的好时机,伤了最好,若是能击杀,一切都成了。 她的双眸一片阴寒,冷冷的观察着辛卓的动向,眼见辛卓转了一圈,到了自己的侧面,心思也只放在轻功上,身上无刀! 就是这个时候! “沧浪——” 腰刀出鞘,身如燕子三抄水,辗转三腾挪,疾驰而去,人在半空,刀尖已如秋水掠影,一刀劈去,接着一刀又一刀。 九刀连赶,快如闪电,模糊的刀影令人眼花缭乱。 而辛卓正好一头迎上。 “大当家的小心!” 下面观看仔细的崔莺儿不由惊呼出声。 来不及了! 大家境界相同,以有心算无心,你还在半空房顶处,怎么躲? 元沫儿心中冷冷一笑。 然而下一刻她却发现,辛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不对,心下蓦然一惊。 辛卓已经打出去一拳,很拙劣,狗刨一样,却一拳九道残影。 【连环行云流水狗刨般的三伤至阳拳。】 就像算好了她的刀子路线,准确的砸中刀身。 “当!” 刀身倾斜,元沫儿身在半空,不由趔趄了一下。 就是这个趔趄,辛卓抓准时机,脚下轻点,踏破房顶茅草泥胚,欺身而入,一拳正中元沫儿飞机场一般的胸口。 “嗯——” 元沫儿闷声一声,人与刀一同坠落,重重摔在泥土上,又划出一段距离,“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下面的崔莺儿、韩七娘和苏妙锦干巴巴的看着,眼看她高高飞起,眼看她重重落地! 好好的比试轻功,为什么突然就动手,突然就落败了? 辛卓已经跳下房屋,站到了元沫儿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还好,半空中卸了力,没把她打死。 “辛大王,别杀她!” 苏妙锦终于回过神,急跑几步,靠近二人,胸口起伏不定,眼神中满是惊慌。 辛卓没理会。 元沫儿也没理会,她只是擦着嘴角的血迹,脸上的自傲消失一空,直视辛卓:“你猜到了我会袭击?” “没有!但我也是玩刀的,我对刀有种天生的感应!” 这句话辛卓在吹牛,其实他只是想明白了这些捕头的意图,想以切磋武艺趁机杀了自己或伤了自己。 不然,不想办法救人,比什么武艺?所以一直心中提防,自然觉察到了元沫儿的出刀。 但他不便直说,生怕弄巧成拙,下面的一些捕头失去希望,另想办法,不来了。 “第二个问题!”元沫儿艰难的以臂拄地,“你到底在哪里学的凌风妙舞?” “我真的天生就会!” “好吧,请杀了我!”元沫儿闭上眼睛,呼吸颤抖。 “切磋武艺而已,说什么胡话,救苏姑娘要紧不是吗?让他们继续来谈,酷刑已经删除两个了,很快苏姑娘就可以下山了。” 辛卓贴心的将元沫儿扶起来。 井主不能杀祭灵,这是原则问题。 然而元沫儿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她恶狠狠的瞪着辛卓一字一句:“我元沫儿起誓,一定手刃你!” “不出意外你这辈子都没这个本事,要加油!”辛卓笑了笑,哄小孩似的挥挥手。 元沫儿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看了眼苏妙锦,一瘸一拐的走出大寨。 直到元沫儿消失在视野中,辛卓突然回头,一把抓住苏妙锦的手,掰开她的指头,抢过她手中的纸条。 苏妙锦有心抢回去,又颓然后退一步:“这你也看见了?你是妖怪吗?” “我怕死,所以小心的很,递纸条这种事,我读书那会儿玩的比你们高明!” 辛卓打开纸条,上面有几行字很扎眼: “这几日会想办法夜袭,若有动静,远离辛卓和普通山贼一些距离,事有不妥也无妨,慕容长公子、家妹元有容、令弟苏择凤和好学先生已在半途,届时联手以暗器偷袭,争取一击毙命,救姑娘脱困!” …… 元沫儿踉踉跄跄穿过黄大贵等三个山贼,踏上下峰的阶梯,神色憔悴,胸疼无比,更难过的是,她想起上峰时说过的话: “……我元沫儿甘愿委身侍贼,与他为仆为妾。” 当时只是一时气愤,谁能想到真的输的如此利落? 真是天大的耻辱,她一时有些不知怎么面对同僚。 “元捕头如何?” 好在几位捕头一起迎了上来。 陈靖已经服过药物,擦了跌打损伤药,脸色有了起色,疑惑道:“你中了他的拳法?” 他自然是看得出,重拳者穴道受挫后的血气波动。 元沫儿有意遮挡平坦的胸口,艰难的说道:“他、他不知在哪里学了我家的轻功,与我一般无二,大乘的凌风妙舞,我趁势偷袭,又被他发觉,若不是人在半空泄去力道,已经毙命。 当然,不是我不如他,而是这小贼太过狡猾,我不算输。” 一众捕头对视一眼,自动忽略她的后半段话! 好消息是,这小山贼的轻功终于没入化境了,说明他也没有多恐怖! 坏消息是,他的轻功也是大乘! 第34章 心态平衡的捕头们 十月初七,上午。 孙捕头:“他既然精通刀法、拳法和轻功,想必腿法不行,我上去和他切磋腿法,应该手到擒来,众位且安心!” 一炷香后,孙捕头败,腿骨折! 中午。 李捕头:“既然刀法、拳法、轻功、腿法都懂,掌法他总不会了吧?我去试试。” 一炷香后,李捕头败!手臂断,真气凌乱,如丧家之犬! 下午。 年轻捕头:“这倒是个难题,腿法、刀法、拳法、掌法、轻功,这小子至少都是小乘入境,那只能比剑了,我的剑法独出一脉,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年轻捕头败!身中三剑!命悬一线! 十月初八,上午。 年老捕头:“既然他拳法、腿法、剑法……算了,我还是不去了,我没有把握!” “邢捕头怎可如此胆小,横竖我们都试了一遍了,你的三指弹他总不可能再会了,你在怕什么?” “没错!切不能涨山贼志气,灭官府威风!我们看好你!” “既然如此,那老夫勉为其难试他一试!” 一炷香后,年老捕头败,身中三指弹,肋骨断了三根,吐血三升而回。 秋色更浓,漫山遍野的山景,凭添了几分寂寥,就如一众捕头和捕快们的心情。 不过捕头们此时的心态反而很平衡,大败于一个山贼少年之手的耻辱感都消失了不少。 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这种事,真的很难描述,也很难相互沟通!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营救苏姑娘的心思反而淡了,众捕头的想法不可抑制的放在了辛卓的身上。 如果说,原本只是觉得那小子的刀法很神,那么现在就感觉有些妖孽了!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各种功法无一不精,关键是除了陈靖的拳法,剩下五位捕头的技击之术,他都会,熟练入境也一模一样,甚至让几位捕头有种自己和自己打的感觉。 区别在于,那小贼的心法实在醇厚了得、霸道绵长,不然单纯的比试,谁输谁赢也不一定。 所以,这是巧合,还是什么? “这小子……不会是个妖怪吧?我、我们会什么,他便会什么,不高不低,刚好旗鼓相当。” 年轻捕快躺在担架上,神色无比认真的说着,“旗鼓相当”四个字咬的很重。好像除了“妖怪”二字,也没有其他解释了。 “他的一身武功来历有问题!” 元沫儿艰难的扶着胸口,轻咳一声,“贼寨不可能有那么多功法典籍,他的岁数也不支持他一一学会,莫非是那辛傲天老贼亲自传授?老贼痴迷武学,就爱找人切磋单挑,家祖与他交过手,据说陈捕头的师傅也与他交过手。” “不对!辛老贼虽然酷爱切磋,但不至于做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是太平宫宗师们的拿手本事,而那些切磋之人也不可能传授于他!” 陈靖按压一下胸口说道,“辛老头其实出身很卑微,而且根骨一般,府城中押司大人曾详细追查过辛老贼的来历,发现他来自京城,奴仆出身,一生未娶,生于武学,也死于武学!” “一生未娶,那辛卓从哪里来的?”年老捕快诧异道。 陈靖微皱眉头:“这辛卓身份古怪,三岁时辛老贼将他带上山,对外声称是他的亲孙子,结果辛老贼粗鲁不堪,肥胖如狗熊,辛卓偏偏生的身段颀长、俊俏喜人。 但这些不是重点,我有些怀疑,辛卓是东方先生的学生!毕竟他也是个读书人!” 一众捕头不由面面相觑,东方先生是秋宫阁的阁主,也是资历最老的夫子,无人见过,据说很神秘、境界深不可测。 年轻捕头点头,自我安慰道:“若是如此,倒也好解释了,东方先生学究天人,我等公门捕头的武功其实倒也一般,人家学了去,也能理解。” 元沫儿嗤笑一声:“东方先生岂会教出一个山贼学生?” “这……” 众捕头无言以对,的确,听家中长辈说,秋宫阁志在平天下,若有学生做山贼,还平什么天下? “对了!” 元沫儿道:“为何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水月庵武尼和秋宫阁不曾出面?” 陈靖苦笑一声:“我几日前从一位香客那里得知,秋宫阁和水月庵不知因为何事,武尼和生员们打的火热,哪有闲心管山贼?” 一众捕快再次面面相觑,书生和尼姑打起来了?若是报官,该向着谁? “各位捕头!” 便在这时,一位捕快匆匆来报:“慕容公子和好学先生他们快到了!” …… 伏龙寨。 房间内,辛卓看着望月井中,多达十二位的祭灵,和一大串功法,陷入沉思。 除了刀法、拳法和心法,是望月井改编变异的,对敌有一定的优势外,其他的就是纯粹的直接攫取,很一般,而且太驳杂,唯一的好处是,如臂指使,可以随手施展。 这些完全不同的招式,也是可以融合的,但他觉得不必着急,用来和人打素的,不死人那种,还是不错的。 境界才是当务之急的事! 目前已达七之六入次七品。 只差临门一脚! 不过,据说山下境界最高的捕快,只有六位,偏偏都已经上来了。 接下来,是派出九品境普通捕快?七十二之一入次七品? 或者纸条上的那些人快到了? 若是接下来的人不愿乖乖就范,提出其他解救苏妙锦的办法,还是硬撑着滚刀肉么? 这时外面隐约一阵悦耳的乐器弹奏声。 辛卓起身拉开房门,外面守候的黄大贵扛着朴刀,独眼程亮,一脸奉承的凑上来: “大当家的有何吩咐?” 这几天众贼对大当家的忠心已经从量变转为质变,这无关大当家的身份,纯粹对高手的崇拜。 辛卓看向乐器发声的地方:“谁在弹琴?” 黄大贵咧嘴一笑:“压寨夫人!刚刚洗完衣服刷了碗筷,非要去玩琵琶,七娘陪着她呢。” 辛卓了点了点头,向着琵琶声寻去。 寨子西面有片空地,长了不少矮松,松林间六七个土包,土正新,一旁有个亭子,说是亭子,其实是由茅草、树干搭建,有点类似瓜庵。 韩七娘正跪在一处较大的坟头,烧着手剪的纸钱。 那是祖父辛傲天的坟。 苏妙锦则坐在一旁亭子里弹琵琶,身段柔和,纤手轻拨…… 只是,辛卓觉得这种坟头弹琴,多少有点格格不入和尴尬。 他走到坟头也烧了几张纸钱,才问道:“她知道这里是坟地吗?” “我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韩七娘想了想,“可能不知道,有钱人家的女儿,哪里见过坟?” 有道理。 辛卓看了一会坟头,不知祖父彪悍的一生,这么匆匆了结,他甘心吗? 走进亭子,坐在一边,看着旁边云雾蔼蔼的万丈深渊,耳旁听着佳人流水般的弹奏,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苏妙锦看了他一眼,脸色很复杂,她的求生欲已经随着六位捕头的大败,而一点点消失。 她从未想过,只是一次被劫,便遇上六大捕头也对付不了的妖孽少年。 心中有了思绪,手上弹奏不免慢了下来。 辛卓诧异道:“为何不继续弹了?” 弹还是不弹?弹给他听吗? 苏妙锦不愿和他对视,抱着琵琶半遮面,沉默了好一会,干脆继续弹奏。 弹给自己听,了此心中忧愁。 怎知辛卓先是愣愣的看着她,随后释怀一般,双手枕头,百无聊赖的浅吟低唱: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落玉盘~ ……” 烧纸的韩七娘吃惊的转过头,大当家的疯了,怎么唱起歌了? 苏妙锦怔怔的看着辛卓,整个人都痴了,这是一首绝妙的诗词,阵仗工整,平仄有度,堪称绝唱。 竟是她从未听闻过的。 犹抱琵琶半遮面,说的是我吗?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仅此几句,天下再无琵琶之诗。 关键他唱的曲调别具一格,虽然稍显怪异,却不失雅致好听。 这小贼好文采,可是……他脸上浓浓的寂寞又是怎么回事?小小年纪,武功如此高绝,不该快意人生,骄傲似火吗? “大当家的,下面来了好大一群人,有个小白脸上来了,个溜溜球的,看着好嚣张!” 便在这时黄大贵撒丫子狂奔而来,打破了沉静。 第35章 慕容公子 “白马啸西风,仗剑灭九恒,惊才绝世者,扶风小慕容。” 这是扶风府惊皇大街,资格最老的乞丐黄九丐,形容慕容家长公子慕容休的打油诗,结果却在几个月内传遍全城大街小巷。 因为太贴切了! 马是名品的玉龙青面狮,配着全新的玉制镶虎皮鞍辔。 剑长三尺七寸,斩泥玄铁吞口、白鲨皮鞘镶嵌九颗夜明宝珠,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别管锋不锋锐,它亮! 衣着也是裁剪得体、颜色鲜艳的贡品锦缎长袍,腰间挂着西域名品“天上玉”,锦袍上唯一的口袋里,塞着一小包宫廷后妃们才有资格拥有的“仙女香”。 只需靠近慕容大公子十米,便可以嗅到一股刺鼻的芬芳。 加上慕容公子生的面如冠玉、鼻若琼胆,那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任何男人见了也会生出几分惭愧。 而且他虽未成婚,家中却有十八房争鲜夺艳的娇奴美妾,真是令人羡慕到窒息! 此时大批赶来救援的扶风府人士,自然以他为中心。 一群人已经问询了陈靖、元沫儿等捕头峰上的一切事宜,基本上做到了如指掌。 “冲杀上去救我姐姐,横竖便是几个蟊贼罢了,我知道他们。管他那么多做甚,喝的什么水,赎买什么酷刑,当真是笑话!” 说话的是知府大人唯一的嫡子苏择凤,今年十七岁,原是京城国子监生员,因书读的太差,又与京城走鸡溜马的官二代们走的太近,被父亲捏着耳朵,一起走马上任,随后入了秋宫阁做生员,此次休沐十天,恰好在家。 “苏公子好计较,可若那蟊贼狗急跳墙,伤了苏姑娘,你又当如何?” 一袭白纱襦裙,脸上始终带着俏皮的笑意,不过因常年习武,双手满是器茧的元有容轻笑出声。 她是元氏最出类拔萃的天才少女,同样是秋宫阁的生员,同样也是休沐十天居家,但她却不是苏公子那等丙字科的关系户可比的,她在甲字科生员之列,年仅十六岁,便已入次七品。 “这……总不能他们想如何便如何,即便我等答应了他的那些奇怪条件,也只是消除一条条酷刑,我姐姐依然危险, 如今六位捕头已经消除六条,我等四人加上众位属下还要消除十二条,若是结果他还不放人,继续列举十八条,我们岂不是要一直陪他们闹下去?” 苏择凤脸色胀红,他与苏妙锦不是亲姐弟,而且是同年生人,但在苏妙锦面前总是莫名其妙的矮了一头,经常被耳提面命的敲打,不似姐弟,胜似姐弟。 说着,他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府中师爷,父亲的挚友好学先生,“老好,你怎么说?” 花白头发,一袭儒衫,双手拢在袖子里,像个西席先生的好学先生脸上带着夫子般的温和笑容:“我觉得公子说的很有道理,不能继续拖下去了,不然大小姐怕是孩子都要满月了!” 苏择凤脸色一滞,气急败坏的“哼”了一声:“具体方法呢?” 好学先生摊摊手:“没有!” 苏择凤又看向一众捕头:“你们呢?” “都行!” 陈靖、元沫儿等捕头耳观鼻鼻观心,这四位除了苏择凤九品境,是苏姑娘的弟弟,剩下三位都是次七品,救援的重担自然是落到他们头上了,我们受着伤呢。 商谈无果,所有人不禁将目光放在香气扑鼻的慕容大公子慕容休身上。 从始至终他都高坐宝马,神态自若,这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令人心中折服。 “呵呵……” 慕容休笑容和煦,令人如沐春风,说出的话,也让人心中暖和:“你们不必忧愁,也不必去冒险救人,一切交给我好了,在下必救苏姑娘下峰!” 说完跳下宝马,一步步走向峰顶,即便是脚上踩了一摊烂泥,姿态也依旧是优雅、从容、洒脱,无可挑剔。 “不愧是慕容公子!” 众人齐齐抱拳,以示尊重。没有任何人怀疑慕容公子的能力,就像当年没人怀疑他会一人一马一柄剑,剿灭九恒水盗一样。 唯独陈靖嘴角动了动,有心提醒一二,却想到二者身份相差太大,对方境界又高,只好闭口不言。 峰上,辛卓换了一身苏妙锦洗的,带着手指窟窿和浓郁皂角味的麻衣,在崔莺儿、黄大贵几人的陪同下,审视着峰下黑压压的人群。 尤其是那衣着华丽的一群新到之人。 “大当家的,那个小白脸,快上来了!”白尖细有些紧张,靠近自家大当家的一些,厌恶道:“我最讨厌这种娘了吧唧的人,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 黄大贵和韩九郎嘴角抽了抽,因大敌当前,也不好抬杠。 “大当家的,你怎么看?这人应该很强!”崔莺儿担忧道。 辛卓很认真的想了想:“让七娘把苏姑娘押来吧!” 韩九郎去的快,回来的也快,韩七娘则跟在后面,一手抓着苏妙锦的手臂,一手拿着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 苏妙锦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好像被绑架的人不是她,毕竟前一刻还在弹琵琶缓解心中忧愁。只是头发略微凌乱,绝美的脸蛋上带着让人心疼的麻木。 “姐姐!” “苏姑娘!” 这窈窕的身姿、戚然的模样,令山下黑压压的人群心都碎了,大有冲上来的意思。 那已经蹬上峰顶的慕容公子,轻轻挥手,山下才慢慢恢复平静。 慕容公子看向苏妙锦,英俊的脸庞露出和煦的笑容,很温和,很令人心安。 府城中都在传言,他与苏妙锦姑娘是天设地造的一对,便是家中长辈也有意撮合。此次他前来,颇有几分万众瞩目,救佳人于水火,抱的美人归的意思。 苏妙锦恢复了一些神采,若论在这扶风府,她最对谁高看一眼,也只有眼前这位慕容公子了。下意识就要敛衽,行贵族礼节,想起脖子上的刀子,只好作罢。 慕容公子再次笑了笑,看向辛卓,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抱拳说道:“见过辛大当家,在下扶风慕容休,风流倜傥的慕容,英俊潇洒的休!” 山上山下一片沉默,很合理,慕容大公子,的确是这样的人设。 辛卓有点懵,还可以这样介绍自己?是不是太骚包了?迟疑着抱拳回礼:“见过慕容公子,在下辛卓,玉树临风的辛,风度翩翩的卓。” 山上山下仍旧一片沉默,这样一看,多少有点不要脸了。 “沧浪——” 耀眼夺目的玄铁银沙剑出鞘,龙吟声响彻四方。 慕容公子背着左手,右手举剑四十五度,起手式十分漂亮:“在下即不喝水,也不会承诺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这些奇怪的说法,可以取消了。 不过在下却要消除苏姑娘剩下的所有酷刑,所以,你我今日既论高下,也分生死!你躲不掉!” 全场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流露出一种钦佩与敬仰,好个慕容公子,当真了得。 “大当家!”崔莺儿、韩七娘等全体伏龙寨山贼紧张不安。 第36章 剑法、围棋和象棋 相较于全场慑服在慕容休高风亮节和高尚情操之下,辛卓的心态很稳。 他觉得这慕容公子有点怪怪的,血气茂盛,但若有若无,境界很高,比自己高一点,次七品的样子,但好像很虚。 这种人不知是强是弱,但事情已经按照自己设想的坏的一面发展——破罐子破摔,不愿就范。 搞不好就会引起峰下的人连锁反应,集体抵制。 所以这一战,要打,必须打。 考虑了足足十息,他决定拼一下试试看:“可以,你若输了,苏姑娘的刑法,再加十条!” 峰下顿时一片躁动。 慕容公子则十分淡定,嘴角含笑:“可以!” 随后身如惊鸿,锦袍飘舞间,刺出一剑,如银河倒流、匹练挂空,清脆剑鸣,似龙吟虎啸,震耳欲聋。 四周空气旋嗡,刺耳夺目的剑气直冲四面八方。 一人一剑,横空而去,令人心驰神往! “一剑荡晴空!” “好!” 峰下一片山呼海啸。 辛卓心神有些游移不定,看不懂这货什么鬼剑法,怎么剑气还可以外放?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乱七八糟令人琢磨不透的狗一般刀法!” 他同样报出招式,右手握刀,施展“凌空妙舞”的轻功,迎剑而上,一刀横劈。 一面麻衣、烂刀、破名,动作丑陋! 一面锦衣、名剑、惊绝,美姿仪态! 对比十分鲜明!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那两道身影转动。 “当!” 刺耳的兵器碰撞声,响彻四方。 辛卓重重落地,连退三步,身上麻衣已经被割破十多条大大小小的裂痕。 反观慕容休,锦衣飘荡,犹如一块破布,倒飞而出,人在半空,便喷出一口鲜血,宝剑坠落,头发凌乱,风度一下子没了。 “砰!” 摔落峰下台阶,脸朝下顺着台阶又滑落下去,说不出的狼狈。 全场死一般的安静! 有眼睛没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出,是慕容公子败了! 次七品境,盛名传四方的佳公子败的如此凄惨! 辛卓小贼,以八品境,越级击败次七品,赢的何等干脆? 这种开局有多漂亮,就挨多狠的毒打的局面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而眼睁睁看着的苏妙锦,原本失落的眼神中升起的神采,再次一点点消失。 “大当家的威武!” 后知后觉的黄大贵和白尖细等人振臂高呼,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辛卓拄刀,眉心微蹙,这个慕容休还是挺强的,境界高了一阶,在自己的变异刀法下可谓毫发无损,关键他能剑气外放,相当于一主剑带着一群小剑buff,穿越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若对方再强一些,败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而峰下,眼看着从台阶秃噜下去、大字型趴在地上的慕容休,众人连忙上前:“慕容公子,你没事吧?” 慕容休挥手制止靠近,优雅的起身,从容的擦拭嘴角血液,脸上依然带着和煦的笑容:“恰如你们所说,此贼的确很强,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但是本事不多,论武功他肯定在我之下,且容我再上去一试!” 说着,再次潇洒的蹬阶而上,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到了峰顶,温和的一笑:“我又来了,在下慕容休,陌上人如玉的慕容休!” 辛卓揉揉鼻子:“苏妙锦姑娘的刑法已经累计二十二条了,你确定再试?再试输了,可还要加十条!” “区区十条,无妨!”慕容休大袖一挥,从容不迫。 你当然无妨,用刑的又不是你,苏妙锦呼吸急促了一阵子,干脆闭上了眼睛。 辛卓笑了笑:“好!” 慕容休淡定的说道:“不过,这次不比试武力了!” “那比试什么?”辛卓诧异。 “比手谈!我赢了,抹掉一切对苏姑娘的酷刑!” “手谈?围棋?我这里没有!” “我有!” 慕容休挥了挥手,山下一个青衣美婢,扭着腰肢,端来一大盘棋。 “大当家的!”崔莺儿几人看向辛卓。 围棋这种读书人才会玩的东西,山贼哪里会?从未听说大当家的下过围棋,这多少有些欺负人了。 辛卓挥手制止,他也起了一点好胜之心,上辈子被公园大爷和老师各种按在地上摩擦毒打的围棋技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知这里的人技术如何,手痒难耐,横竖不死人,苏妙锦在自己手上,输了就耍赖,我是山贼我怕什么? “来吧!” “爽快!” 棋盘放置于地,两人各自盘坐,辛卓执黑,慕容休执白。 白子先走。 一时四周安静无声,全是棋盘落子的啪啪声。 峰下,轻功了得之人,已经攀上大树,居高观望,而不会轻身功夫的人只能踮着脚伸长脖子,企图从二人的肢体语言和动作上看出一丝端倪。 峰上,崔莺儿五人一脸诧异,大当家的今日怎么来者不拒了?干脆围着棋盘看,看不明白,最多可以分辨谁的子摆的好看。 就连被刀逼着脖子的苏妙锦也睁开双眼,聚精会神的观望,手谈是贵族间最常见的休闲游戏,她也是香闺密友间的个中高手。 可是这一看,便觉得不对了,慕容休堪称妙手。而辛卓确实会下,却是个本手走法,但是……总透露着一丝怪异。 两炷香后。 “屠龙绝杀!你输了!” 辛卓放下最后一颗子。 苏妙锦轻轻吁了口气,差距太大了,辛卓的棋艺和他的武功一样,怪的很,前看五后看六,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布局落子,而慕容休却瞻前顾后,落了下乘。 自己的酷刑又加十条,三十二条了! “不可能、不可能……你这是什么见鬼的落子……” 慕容休的优雅没了,举着一枚棋子,眼神游移不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颗颗滴落。 辛卓默不作声,我这是公园大爷的野路子打法。 慕容休额头汗水越来越多,良久,恢复淡定,轻轻一笑,推乱棋子:“你的棋艺马马虎虎,还需用心,不如我们再……” 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瞬间一片哗然,这就输了吗? 辛卓干脆的打断回绝:“时间有限,只下一局!” “啊,这样啊……” 慕容休也不恼,状似无意的看了眼日头,起身优雅的伸了个懒腰:“既然如此,再来一场其他的吧,比二十个酷刑,我输了,苏姑娘再加二十条,赢了全部抹除,敢还是不敢?” 峰下黑压压的人群,再次一片安静,很多人的脸上已经是从紧张兴奋,变为疑惑与纠结。 苏妙锦胸口再次起伏不定,银牙紧咬。 辛卓也敞开了胸怀:“问题不大,玩什么,说吧?” “象棋!在下绝不会输!” “没有!” “我有!” 慕容休拍拍手,另一个白衣美奴,腰肢扭动,巧笑嫣兮的端着棋盘上峰。 第37章 慕容休特来投靠大当家 棋盘置地,两人再次面东幕西而坐。 慕容休迫不及待的先出子:“马三进二!” “上车!” 辛卓还以一子。 随后两人以子换子,以马换炮,不过半柱香,棋盘上就红子、白子走的乱七八糟了。 峰上峰下的人,都有点麻木。 所以说,这究竟是在玩棋还是在救人?是在秋游还是在救命? 又是半柱香后。 “双马将军,死棋了!” 辛卓拱出最后一颗拐角马,这位富家公子也许相对来说棋艺不错,被人夸上天了那种,但哪有前世各种套路、各种网络解说、全民皆玩的灵动走法。 慕容休满脸都是汗水,粉底都花了,呼吸急促,双眼通红,猛的指向棋盘:“咦?不对啊,辛当家的,刚刚我这个车走错了,如果我这样……” 观棋的苏妙锦轻叹一声,别过头去,不愿再看一眼。 “不悔棋!” 辛卓一把按住他的手,皱眉道:“你这么大的富家公子,不带耍赖的啊!” 回头问道:“累计多少酷刑了?” 崔莺儿莞尔一笑:“回大当家的,按照慕容公子所说,这局象棋赌二十酷刑,已经累加五十二条了!” 苏妙锦脸色瞬间一片腊白,这酷刑是加着玩的吗? 慕容休也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忽而起身,连连后退十数步,优雅从容早已消失一空,怒道:“辛当家的果然了得,既然如此,你我比一比舞。这次我若赢,苏姑娘的所有酷刑,全部取消,若输,我身上的东西全给你,苏姑娘的酷刑再加一百条!” 舞,在这个世界是雅俗共赏的活动,即便是朝堂高官与皇帝陛下,兴趣来了,也会尽情舞上一曲。 可是此情此景,却有点不太合适了。 一百条…… 苏妙锦娇躯一颤,咬牙切齿的看向韩七娘:“送我回去吧,不需他救了。” 韩七娘乐开了花,捂嘴笑个不停:“不可以,大当家的没说话呢。” 峰下。 一大群捕快和救援之人,从斗志昂扬,到心情低落、疑惑,再到此时彻底无言以对了。 苏择凤更是勃然大怒:“慕容公子,你疯了?你在干什么?请你冷静一下,你看清这是在哪里?” “且来!” 慕容休置若罔闻,不管不顾,直视辛卓,脸色狰狞,身体一转,便要舞上一段。 辛卓立即伸手制止:“慕容公子,三局皆输,苏姑娘的酷刑已经累加五十二条,天下酷刑用上几遍都用不完,你心已经乱了,再比下去,也是徒增笑料,何必呢?” 我不可能告诉你,我不会跳什么见鬼的舞,蹦迪还行! 慕容休顿住了,愣了半晌:“罢了,罢了!我输了!” 失魂落魄的转身往回走。 峰下苏择凤愤怒到了极点,不顾众人拉扯,大声斥责:“慕容休,枉我一向尊敬你,你沽名钓誉、恬不知耻,拿我姐姐的性命开玩笑,你慕容家,真当我知府衙门好欺吗?” 元有容也被慕容休所作所为恼了:“慕容休,你今日当真是孟浪了,五十二条酷刑,我等该如何赎买?你当年一剑斩九恒的气势呢?” 一众捕头虽未发声,却也是神情郁闷,呐呐不能言。 这不怪众人愤怒,人命关天的事,既然救援不了,知难而退好了,为了面子,凭白增加难度,行为可耻! 慕容休停下脚步,呆呆的看着峰下,冷不丁的转身往回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对着辛卓纳头便拜: “在下慕容休仰慕辛大当家已久,今日特来投靠,愿效犬马之劳,绝无二心,否则天诛地灭,水火不容!”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怒骂的苏择凤、元有容,双手拢袖的好学先生和黑压压的捕快、美仆们,集体石化。 便是苏妙锦也是猛的回头,不敢相信的看向慕容休。 慕容家,扶风六百年门阀,祖上曾随大周太祖打天下,数代祖先战死沙场,又有数代祖先为国鞠躬尽瘁,可谓满门忠良。 现在,慕容家长房长孙,未来家主,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堂而皇之的投靠山贼了!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辛卓也懵了,这哥们活玩的太花了,有点接受不了啊!我正准备和你们继续谈判发展祭灵呢,投了? 倒是白尖细冷冷道:“你莫不是想做那反间之计??” 慕容休仰天大笑:“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日从贼,终身是贼,各位兄弟、大当家,且收下我,在下忠心可敬日月!” 说着起身,捡起长剑,笔直对着峰下:“今日我伏龙寨不放人,胆敢有人上前一步,我手中之剑定斩不饶!” 安静! 还是安静! 峰下近两千人,呆呆的看着他,实在无法将扶风慕容公子转变为伏龙寨山贼慕容休! 说好了一起来救人呢? “公子!不可以,你别想不开!”几个慕容家美仆、家奴惊恐不安,泪流满面。 “闭嘴!谁是你家公子?”慕容休坏的彻底、坏的干脆,“今后我是山贼慕容休,胆敢上前,赐死!” “哇哈哈哈……” 黄大贵大笑不止,“好兄弟,路子走宽了,今后跟着大当家绝对有肉吃!” …… 峰上峰下因为慕容休的骚操作,一下子陷入僵持状态,或者说官府的人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 夜幕降临,伏龙寨摆上了一桌酒席。 酒是烧刀子,菜是肉脯、蜜饯和腌咸蒜。 除了守卫的白尖细和韩九郎,所有人围坐一圈,便是面如死灰的人质苏妙锦,也被拉了过来。 “敬大当家的!” 慕容休一头秀发很合群的披散着,撕破锦袍半咧怀,露出悍匪之态。 “干!” 眼神疑惑的辛卓,举杯一饮而尽,亲眼看着慕容休饮下后,再看向“望月井”,心中更加疑惑了。 祭灵:13/15。 慕容休:忠心100。 …… 本以为这种人物,是想另走捷径,玩一出无间道,没想到忠心直接拉满了。 他是怎么说服自己的?富家公子做着不好吗?跑来做山贼这么没前途,自己都想跟他换一换。 “七、七当家的。”崔莺儿还有点不太习惯,斟酌了一下,帮辛卓提出心中疑问:“你为何上山做贼,听闻你娇妻美妾成群,因斩杀九恒水盗,威名在外,家中银钱更是十辈子也花不完……” 黄大贵、韩七娘包括苏妙锦虽未开口,但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 “你们想知道?” 慕容休拿起半坛烧刀子,咕咚咕咚一通灌,仿佛已经醉了,举起两根手指,也不知代表什么,“我根本就没想来,家里逼的!累!太特么的累了! 从小家中对我寄予厚望,让我比肩先祖,将来成就一番大事! 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我不是那快料,我想和其他贵族子弟一般斗鸡遛狗、逛花楼、狂饮豪赌,可是不能,我身上有道枷锁,死死锁着我,我不得不一直装作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 你们能理解这种煎熬吗?我披着一层皮懂吗? 什么狗屁九恒水盗,那是我祖父花钱买通高手干掉的,我只是骑马过去舞了几剑罢了! 什么见鬼的娇妻美妾……” 说着一把揪掉一头假发,露出油光瓦亮的光头:“老子不仅是个秃子,还是天阉,不能人事,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噗——” 韩七娘和黄大贵口中的食物喷了一地,呛的直咳嗽。 就连苏妙锦也低头,强忍笑意。 然而慕容休却哭了,哭的像个孩子。 辛卓忽然很理解他,这种活法换了自己比他还会摆烂,轻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生活不如意,想开点吧,今后你我兄弟,纵横江湖,好生快活!” “嗯,快活!”慕容休感激的点点头,随后一指苏妙锦:“大当家的,你还没有碰她吧,我劝你,今晚把她办了,我早看她不顺眼了!” 苏妙锦:“?” 第38章 次七品境界和苏妙锦的惊慌 一个人做惯了善人,一旦恶起来,深埋心底的恶念,便如同地狱烈火,倾泻而出,熊熊燃烧,一发不可收拾。 这句话用来诠释慕容休现在的状态最合适不过了。 他不顾苏妙锦几乎喷火的目光,犹自叙述:“这娘们在我们贼寨呆了几宿,府城那边早已传闻她被污了身子。 虽说她依旧气息纯正,也许尚未破身,但名声传出去便是传出去了,又能向谁解释?大当家的担了好大的恶名,不如生米煮成熟饭,也不枉这一遭。 而且,大当家未曾尝过这等可人儿吧?哈哈哈……” 哦…… 好有道理。 辛卓充满玩味的看了眼苏妙锦。 苏妙锦原本不想在这种事关自己清白的羞耻之事上说话,毕竟怎么说都觉得不太对,可此时却也顾不得太多了: “慕容休,你身为慕容家长孙,道貌岸然心中龌龊,早有从贼之心便也罢了,为何撺掇他人污我清白? 这是做人的道理吗?你慕容家就是这么教你的么?你是否有姐妹亲人?” 慕容休呵呵一笑,洒脱的一塌糊涂:“没了!此身为贼,不过睁眼闭眼生死之事罢了,谈什么家人?我现在不仅觉得大当家要办了你,还要大办特办,装什么名门大家闺秀,你现在是人质。” “你无耻!”苏妙锦握紧拳头,恨不得打上慕容休几拳。 崔莺儿和韩七娘几人对视一眼,也觉得有点过分了,怎么这家伙一上来,比我们还像山贼? 慕容休却看向了辛卓,认真道:“此事也许无关紧要,但大当家的一定要寸步不离苏妙锦,须知那好学先生一副好好先生模样,却是太平宫弃徒,次七品境,一手梅花针,便是七品高手,也有毙命危险! 来时我们已商量好,只要苏妙锦没有刀架脖子,便由好学先生找准时机出手,一针击中大当家命门。 届时剩余之人蜂拥而上,不消片刻,便可斩尽寨子,营救成功。” “这……” 崔莺儿和韩七娘几人不由冷汗淋漓,得亏当时确实刀架在苏妙锦脖子上,不然一记梅花针打死了大当家,万事休矣! 辛卓也惊出一身白毛汗,这不妥妥的前世狙击手,一枪毙掉劫匪的套路吗? 暗器什么的,自己不懂啊! 黄大贵用力拍打桌子,一指苏妙锦:“个溜溜球的,大当家的,咱们现在就杀了她,把脑袋扔下去示威!” “……”苏妙锦脸色一紧。 “杀了咱们往哪跑?说什么胡话。” 辛卓摆摆手,示意散了,转身回了房间。 慕容休的话,给他点了个醒,往后府城高手越聚越多,善毒、善暗器的,总有下手的机会,自己又不是铁打的。 得小心为妙! 坐了一会,才想起正事,立即招出“望月井”,查看井中慕容休的情况。 【祭灵:13/15。 慕容休:忠诚100,21岁,余寿55,次七品,英俊,伪装,肾虚,天阉。 晴空游鹤剑法:大乘! 游弋浮空步:小乘! 幻冥明心功:大乘!】 这功法看着只能算一般,甚至没有元沫儿的功法来的花里胡哨。 慕容休有这么高的境界,怕是离不开家族的资源支撑。 只是,那小剑的buff…… 伸出右手,攫取! 月华:40/100。 【大乘的晴空游鹤剑法】 【虚浮不稳的次七品境】 只有两种能力。 果然,其他12位祭灵目前没有可以共享的价值了,只能紧着慕容休一个人来。 辛卓下意识看了眼裆,还好,慕容公子最出色的品质不是肾虚和天阉,不然无论怎么吸收和变异,怕是都跑不掉了。 天阉、肾虚的大乘晴空游鹤剑法? 想想都吓人。 吸收! 井水漩涡顺着指尖钻入,一股奇异的力量瞬间传遍全身,陌生的经脉、穴道酸麻刺痛,接着又是难以言明的力量充斥全身。 【井主:辛卓。】 …… 【境:次七品。十之一入七品。】 【法:三元真阳至上心法。真气外放,以器攻之。】 又升级了,次七品境界了! 这慕容休真是来送枕头啊。 辛卓突然间也明白了慕容休为什么可以进攻时带一群小剑buff,这是入次七品境后的特性。 想了想,他握紧缺口雁翎刀,凌空劈出一刀。 “噌”的一声刺耳刀鸣,十几道略小的刀影,一闪而逝。 “砰砰砰砰……” 泥土地面多出十多道醒目的刀痕,灰尘四溅。 他愣了一下,难怪崔莺儿当初说某位公公一掌击退三万骑兵! 境界达到超品,又会有什么样的可怕境界特性? “咯吱——”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苏妙锦提着裙袂,像个小媳妇一样,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她不知在哪里洗了脸,发丝还有些湿漉漉的,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却更显清丽漂亮。 好像还换了套鹅黄色襦裙,不!是三套,将本来凸凹有致的身体,裹成了直板的圆桶。 关上房门,看着地面的坑洼和尘土,愣了一下:“你在……发脾气么?” “是的!” 辛卓借坡下驴,“你们家的人,太可怕了。” 苏妙锦抿了抿嘴,斟酌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不如……你放我走吧,我会劝说他们,放过你的。” 辛卓只当这句话是在开玩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天空的一轮圆月。 院中崔莺儿几人已经回了房间,慕容休好像去了韩九郎的房间,先凑合一下。 不知这家伙能不能习惯,会不会如同变形计一样,做他几天山贼,回家继续做少爷? 这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前面漆黑的枫树林中有道单薄的身影,明显是在注视自己。 山贼属下不会这么做。 立即捏紧刀柄,定睛再看,没了。 这绝不是眼花!尼姑?峰下? 这让他不由心里发紧,那什么好学先生躲开白尖细他们的看守,偷偷跑上来准备狙击自己? 身后苏妙锦看着辛卓的背影,经过几天接触,她发现这个小贼真的不是穷凶极恶、心思歹毒之辈,反而极有原则,也许……可以继续劝一劝。 她咬了咬嘴唇:“我、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相信我,只要你放我下去!” 回答她的是一柄雪亮的刀子,辛卓双目冷淡:“今晚我们睡一起!” 苏妙锦愕然的抬起头,脸上血色一点点退去,慌乱道:“不不不,辛大王,你……你别听慕容休胡说,你、你说过要放我下山,不会动我分毫的!” 辛卓置若罔闻,甚至紧了紧刀子,搭在了她的脖子上。 苏妙锦下意识往后退,双眼蒙上了水雾,很快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我、我其实已经许配了人家,我……那人家世显赫,你招惹不起,便是当今皇帝陛下,也不敢轻易动他们家,你……” “管我什么事?”辛卓冷笑一声:“拖鞋,上床!” 这种威胁太没劲了,我一个朝不保夕的小山贼,管他什么大户人家、皇帝老儿! 第39章 苏大小姐的绝望时刻 苏妙锦已经躺在了床上,入贼寨几天来第一次睡床,不过这张床彷如地狱的岩浆一般烫人,吓的她魂不附体。 她钻进被子,紧靠着墙壁,双手环抱,泪流满面。 如果诅咒能杀人,此刻慕容休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辛卓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和小命相比,什么礼义廉耻,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都不重要了。 好学先生敢来狙我,我就拿苏妙锦挡刀,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是山贼,我就无耻了! 放下刀子,脱了鞋子,同样钻进被窝。 还挺暖和。 一股少女特有的体香钻入鼻子,枕边是对方散开的秀发。 要命的时刻,她竟然不忘记解开发髻,见鬼的强迫症吧? 不过,不经意间的接触,有点耳鬓厮磨之感。 甚至,可以清楚的觉察到对方娇俏的身体传来的心跳和颤抖。 他瞬间感觉不好了,这谁受得了? 两辈子加起来也没经历过啊! 我又不是慕容休! 冷静!冷静! 不能趁人之危! 闭上眼睛,深呼吸,再呼吸,对,呼吸! 不行,忍不了! 一把抱住苏妙锦,将她翻了个身,作势扑上去。 “我辛卓虽是山贼,却也生的不算丑,慕容休说的对,既然名声已经污了,凭什么我白白背着这个罪名?我、我……你放心,等将来我混出点名堂,绝不亏待你。” 说完,正要继续,便看见苏妙锦绝望的脸庞、紧闭的双眸、满脸的泪水,凄楚可怜。 这幅模样,心中不是特别变态的人,都不可能无视。 辛卓不由冷静下来,只觉一阵索然无味。 翻身躺在一边:“对不起!冲动了!睡了!” 苏妙锦翻过去,再次贴着墙,已经哽咽不成声。 “哈哈那什么……” 辛卓想解释点什么,又感觉无论解释什么都无用,自己刚刚就是想耍l氓。 小心翼翼的看向窗外,把雁翎刀放在枕边,以防不测。 “唉!” 好学先生正在下峰的路上,他有点心塞。 他姓好学,名正,人称好学先生,是知府苏兴明的至交好友,苏妙锦养在苏家,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自然晓得苏妙锦的真正身世。 她是那人的女儿,也是那户人家的准儿媳,可谓门当户对,除了朝廷,天下称赞。 那人已是极为可怕,那户人家近年虽有落魄之意,当年却堪称恐怖的存在,一门一尊者、三宗师、五郡王、九驸马、七丞相、五十八进士、十五位太平宫生员。 便是在立国两百年的大周皇朝,这等家世,也是屈指可数的。 可惜啊可惜! 他刚刚看见辛卓骑在苏妙锦身上,两人怕是已经几度煮熟米了。 这简直是要命的事!关键自己身为长辈,还不能点破,那种场面,自己也没脸动手,不仅救不出苏妙锦,还可能令她无地自容,再无颜见家人。 知府大人已经耳提面命,山贼必须杀光,苏妙锦必须救出去,但她被山贼俘虏的消息,不能让外面知道。 熊风山叛军不日将至,所有参与的两千多捕快、下人,包括满城百姓,怕是都要拉出去填坑。 这事还需从长计较。 …… 辛卓睡着了,没错,干瞪眼熬到半夜,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苏妙锦没睡,没有一点睡意,她的眼泪几乎哭干了,才慢慢的恢复了一些理智。 辛卓没动她,逃过了一劫。 可是……便是逃过了,共枕之事也已经发生了,《妇德》中说自古好女不侍二夫…… 我该怎么办? 她悄悄回头看了眼,辛卓面对着她,此时已经睡熟,发出轻微的鼾声,长长的睫毛、白嫩的脸蛋、好看的酒窝,像个漂亮的少年郎。 身上干干净净,甚至呼吸也带着一丝真气洗髓后的芳香。 爱干净的少年,若不是白天那么精明凶悍就好了! 说实话,她心中并不讨厌辛卓,她的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好像和辛卓年岁相仿,若是那位未婚夫也如辛卓这样…… 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她的脸色有些羞红,侧过身,闭目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感觉枕头下有什么东西,下意识拿出来。 “古庙奇书生?” 就着微弱的灯光,看了两页,开始还好,说的是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没想到辛卓这种山贼大王,竟也相信爱情吗? 翻到下一页, 她的一双美眸突然瞪大,脸红的如柿子,赶紧闭上眼睛,将书藏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好奇的又拿起来继续看下去。 好羞耻! 这些女人没有一点礼义廉耻吗?为什么会这样?随时随地……她们不是有夫君吗? 不能看下去了! 辗转反侧,不知什么时候竟也睡着了。 …… 辛卓做了个噩梦,梦见一个浑身盔甲的怪人,抱着把加特林,不停对自己扫射,自己受伤垂死,那人走到跟前,拿出吹风机,对着自己的脸吹。 我赌你这吹风机没子弹? 他猛的睁开眼,便发现眼前也有张脸,俊俏白皙,眼睑因为宿睡而有点浮肿。 琼鼻搭在自己的鼻子上,呼吸全喷到自己脸上。 一双纤手抓着自己的衣领子又是什么情况? 恰好这时苏妙锦“嘤咛”一声醒来。 四目相对,“啊”的一声同时起身让开。 “这不怪我,我没动过,是你先转过来贴着我的,是这个道理吧?” 辛卓严肃而认真的解释。 苏妙锦低着头,连忙拍打身体,又感受了一下,似乎没什么不同,双手抓紧被子,很难解释心中是什么感受。 难过?麻了! 辛卓吁了口气,起身穿衣、穿鞋,连忙走到窗边看出去,还好,那几个家伙没有偷看。 此时韩九郎在煮土豆早餐,崔莺儿和韩七娘不在,想必去山下守着了。 倒是黄大贵和白尖细一副老江湖的样子,在教着慕容休什么。 可能觉得咧着怀不合适,又恢复风流倜傥模样的慕容休,不仅没有嫌弃贼寨,反而兴致盎然:“啊!原来如此,妙哉,好好好,刺激啊两位哥哥……” 早饭就是吃土豆了,果脯蜜饯吃完了,土豆是白尖细自己种的,比鸟蛋大的有限那种。 辛卓牢记好学先生有可能狙击自己,吃饭也是拉着苏妙锦坐在一起。 苏妙锦有心拒绝,却身不由己,而且肚子也饿的厉害。 黄大贵、慕容休几人眼神怪怪的,不停瞅来瞅去,不知早起聊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腌臜事。 辛卓仍旧惦记着望月井祭灵之事,问道:“慕容,我准备让他们继续上来和我谈,删除苏姑娘酷刑,你感觉把握大不大?” 谈判删酷刑这种事,经不起推敲,如果下面的另想办法,自己这些人便处于不稳定的危险状态了。 谈起正事,慕容休放下筷子,认真的想了想:“希望可能不会太大,他们有点摸不透大当家的想法,感觉有点莫名其妙,现在只求一击必杀大当家的。” “他们不愿就范,不怕我真的对苏姑娘动手?”辛卓看了眼眼观鼻鼻观心的苏妙锦。 “他们怕是想明白了!” 慕容休说道:“这都过去几天了,苏姑娘身子污了便污了,而且你若真的要杀苏姑娘,可能也不会等这么多天! 他们猜到你是个聪明人,不会把苏姑娘这个筹码轻易放弃,所以他们也不算太着急。 而且,如果好学先生偷袭杀不死你,也无妨的,我们是府城最早一批赶来的人,后面还有高手陆续赶来!” 辛卓皱眉问道:“府城境界最高之人有多高?” 慕容休伸出两根手指:“六品,府城九品八品到处都是,但七品境是武者的一个分水岭,需要开辟金、艮、畲、玑等六条陌生脉路,做到真气外放,战力提升一大截。所以,七品以上极少,五品就更难了,没有!” 六品…… 辛卓琢磨了一下,那得多少个次七品和七品祭灵的量? 便在这时,峰下传来一阵刺耳的怪骂。 第40章 飞鸽夜书 与伏龙寨的土豆早餐、其乐融融不同,峰下官兵和援军大寨,可谓愁云惨淡。 苏姑娘身陷贼寨,先是六大捕头被贼头一一击败,一千官兵白白浪费了时间, 接着援兵赶至,阵容也算豪华,可是谁能想到那位慕容大公子会投贼? 足足过了一宿的时间,苏择凤、元有容和捕头们依旧无法释怀,即便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慕容休到底哪根筋错了。 这对士气的打击,简直太大了! 众人一时毫无办法,而老成持重的好学先生,只顾打坐,眼睛都不睁。 心急火燎的苏择凤福至心灵,挑了几个粗嗓门的对着峰顶叫骂。 他觉得这主意不错,两军阵前叫骂,诱敌出山,兵法来着。 而且峰下人多,轮番上阵,用“音波功”,也能把山贼们震迷糊过去,到时对方烦不胜烦,己方则变被动为主动。 于是,一群泼皮无赖出身的捕快,可算有了用武之地。 “山上恶贼,丧尽天良,无恶不作,猪狗不如,三岁孩子没娘,吃猪食,长了一腚烂疮,一挤,流了娘娘一身,唔哈哈哈……” 下边骂的过瘾,谁料峰上那位个头娇小,像个小辣椒似的女山贼,双手叉腰,桃花眼圆睁,开始反击:“去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看你们穿着官衣,人模狗样,作威作福,一群猪狗无赖。 长得丑,大嘴皮,男盗女娼,娘娘长花柳,还要学人家做捕快,吃狗屎去吧……哼!” 最后叉腰这一“哼”还挺可爱,不过嘴上的恶毒一点都不含糊。 峰下瞬间安静了一下。 一众捕快哪里被人这么骂过,敢骂他们的都被锁进了大牢。 苏择凤大怒:“别停,给我继续骂!” 众捕快只好继续开火,极尽辱骂之能事。 他们人多势众,韩七娘的声音很快被淹没了。 眼看就要不敌。 便在这时,峰上又走出几个山贼,慕容休也在其中,只听得他怒喝一声:“呔!” 这一声吼,犹如平地炸雷,震的捕快们耳朵嗡嗡作响。 随后只见他大手一指: “你们是死娃娃,烂腚子,头顶流脓,脚下长疮,眼里生痘,生儿没x眼,媳妇tou汉子, 娘生爹死,姐姐是姐儿,哥哥卖保子,哈哈挖个狗,吃死胎,喝鼻涕,一身是疮,略略略……” 他不仅骂,还是抠鼻子、吐舌头、撅屁股,疯狂大笑。 这操作简直太秀了,战力瞬间爆表。 峰下黑压压的人何曾见过,昨日还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慕容公子,会这么一幅鬼样子,一下子都蒙了! 辛卓抓着苏妙锦的手,站在她身后,远离众人看热闹,绝对不给好学先生狙击的机会。 “你……” 苏妙锦脸色时而羞红,时而发白,想挣脱,却始终挣脱不了,只好又恼又气,任由他握着。 辛卓此刻完全顾虑不到苏妙锦的心情,他只是觉得……我靠!慕容休太秀了,这段位,连自己都未必是对手啊! 慕容休骂了半个时辰,嗓子都哑了,把下面一众捕快骂的瞠目结舌,这才回过头,迎着众人的目光,傲然一笑:“今日方知我是我,这感觉太好了!你们看我干什么?” 辛卓笑了笑,可以给慕容休升个官,做五当家的好了,以后专门和人撕逼,我伏龙寨打架可以不赢,但骂人绝不能输。 山贼和捕快们轮番上场,骂了一天,可谓不分胜负。 中途辛卓试图劝说继续谈判,祭灵还有位置,怎料就像慕容休说的那样,峰下不吃这一套了。 夜幕降临,双方“休战”。 辛卓悄悄站在隐秘的黑暗中,观察峰下,他觉得这么下去好像不太行了。 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而且府城可能还会有援兵继续赶来,到时…… 带着满心犹疑,回了房间,苏妙锦刷了碗筷、洗了脸,不知经过什么样的心理斗争,已经事先上了床,钻进被子,见他进来,好像觉得不好面对,赶紧抓起被子蒙住脸。 这…… 所以说,大家闺秀、知书达理,还是挺乖的。 辛卓笑了笑,脱鞋,躺进被子。 两人肩并肩,没人说话,颇有些老夫老妻的既视感了。 “时间还早哦,聊些什么?”辛卓道。 苏妙锦:“……” “你说咱俩都这样了?你以后怎么嫁人?” “要你管?” “换个话题,你为什么不练武呢?你若七八品境界,谁能捉住你?” “……”苏妙锦像是被牵扯了什么思绪,陷入沉思。 “又不说话了?” “我肚子疼!不想说话。” “肚子疼?难道来那个了?” “……是!” 本是难以启齿的事情,苏妙锦说出来,竟然毫无心理负担,没有什么可以比现在更惨了,不是吗? “什么时候来的?” “中午!” “多喝开水!” “?” 没有然后了。 辛卓:“呼~” 苏妙锦回头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皱着鼻子做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然后浅尝辄止的,用脚蹬了他的脚一下。 “让你嚣张,让你抓我手,踢死你。” 然后莫名其妙的偷笑了一下。 随即又板上脸,蹙着眉头,似乎被自己的奇怪心态吓到了。 “我为什么会这样?疯了,疯了,我真是疯了。” 夜深人静! 外面静谧的院中,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破风声,接着是某种鸟类蒲扇着翅膀的声音。 “大当家的?” 是慕容休的声音。 辛卓猛然惊醒,抓住刀柄,回头看了眼又贴上来,睡态可掬的苏妙锦,起床走到门边:“何事?” “刚刚好学先生来过,被我惊走了。” 慕容休的声音有点紧张,“我收到家里的飞鸽传书,出大事了。” 辛卓小心翼翼走出去,确定没有其他人,和慕容休站成一条直线:“什么大事?” “熊风山的叛军在攻打府城东面的栖霞镇,城外军队已经杀了过去。” 慕容休搓搓手,“知府急调捕快们回去维持治安!” “苏姑娘他们不救了?” 辛卓诧异,如果对方摆烂,局面可就又活了。 “当然救!换成了四大家族的高手,八品境三十来人,七品境六人,我、我祖父因为我……也来了,他是六品高手,他让我回去从军,杀贼立功,将功折罪。” 慕容休说到这里,脸色在月光下都可以看出痛苦的纠结。 “你想回去了?”辛卓冷冷质问。 慕容休摇头,坚决的说道:“回不去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从贼,身上已经有污点,回去也是被人笑话,生不如死。 而且我真心想做山贼,做山贼多快活,大当家的千万别误解,我其实想说的是……我们跑吧?那些人明天晚上就会赶到。” 辛卓沉默,他其实也有了类似的打算,该见好就收了,不过还是不太死心的问道:“你认为,我们有苏姑娘在手,也拿捏不了他们?” 慕容休说道:“不是拿捏不了,房间内这娘们来历太大,没人敢伤了她,只是这次来的全是高手,变数太大了,一但被他们咬住,我们跑不掉的。 不过,也有一点好处,他们不是官府,无法沿途调动全府的力量围堵,只要我们钻进山窝里,他们找不到,我们甚至可以去其他山头打劫快活!” “这样的话,肯定不能带上苏妙锦了吧?” “当然不能,扔了吧,不然会被他们追杀到天涯海角!” “扔了,他们会放过我们?” “不会!”慕容休脸色尴尬,“这次官府丢了大脸,元家吃了大亏,我也投了,我家怕是也不会干休,但扔了苏妙锦,至少没有那么紧迫了!” “行吧,我考虑考虑,你早点休息!” 辛卓转身回房,不被到处围堵,倒是解决了逃跑的后顾之忧。 至此他的提升实力计划,算是终结了,不是谁都肯吃他这套。 八品境三十来人、七品境六人,外加一个六品的老爷子,还真是看的起我啊! 咦?能不能把这些家伙给噶了,提升境界? 第41章 四大门阀高手的威胁 伏龙峰下。 连绵的帐篷里坐满了,因好些天没洗澡,头发凌乱、身上散发着汗臭的捕快。 角落的两口大锅灶,冰冷干燥,早饭没做,很多人吃不下。 苏择凤、元有容、陈靖和元沫儿一群人站在一块巨石上,凝望峰顶。 昨日一天的骂战,好像作用并不大,毕竟对方的骂人功力也不弱。 而且,也太无聊了些。 所以,没有所以了。 贼头辛卓本就精明、难搞,再加上一个武功不弱的反骨仔慕容休,难度一下子大增。 救人的进展约等于零。 苏择凤看了眼远处盘坐在树杈上闭目养神的好学先生,摇了摇头,问身边:“慕容老爷子和四大家的人何时能到?” 陈靖这两日抱伤参与和府城的联络之事,对此了如指掌:“那群人都是高手,以他们的脚程,怕是今晚便到!” 众人对视一眼,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一丝喜色。 谁料就在这时,峰上那位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的“小辣椒”女贼,忽然站到了峰边,叉着腰:“喂,好叫你们这些狗东西知道,我们决定下午放了苏姑娘,前提是,我们要黄金一万两,白银十万两,粮草一千石,崭新衣物三百套……” 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 峰下瞬间鸦雀无声,无数双茫然的眼睛看过去,脑门上全写满了大大的问号。 便是那好学先生也睁开眼,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突然就放人了? 苏择凤一群人更是觉得一股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慕容家主那群人快到了,不出意外,可以摧枯拉朽的解决掉伏龙寨。 现在他们却毫无征兆的妥协了? 这就好比,举起的大刀,准备砍下去,砍了个寂寞? 杀山贼,好像也不是那么爽快了。 不行,我们不同意,明天再放吧! 这种话,苏择凤一群人当然是说不出口的,是以无人回话。 “你们聋了吗?赶紧老老实实去筹备物资,下午我们就要,少个子我们也不放人!哼!” 韩七娘傲娇的仰着脖子,大摇大摆的消失在峰边。 “不知他们打的什么鬼主意,我姐姐的安危不容有失,做两手准备吧。”苏择凤叹了口气,“下午回城来不及了,大伙凑银子。” …… 伏龙寨。 黄大贵和白尖细一人挑了个扁担,四个大竹篮里装满了奇怪的日用品。 韩九郎抱着小黄,背着一个大包。 辛卓、慕容休和崔莺儿看着脚下泥巴地上的乱七八糟的图案。 “我祖父那些人,是从东面府城方向过来,距离水月庵较近。” 慕容休拿着一根棍子指指点点:“所以水月庵那边的山不能去。” “那只能从水月庵边上的山峰下去,绕道去秋宫阁,如果秋宫阁不阻拦我们的话,可以进西麓大山,那边远离府城,山多,但缺点是没有落脚的地方,没有食物。” 崔莺儿紧锁眉头。 早上辛卓将慕容休的飞鸽内容说了,众人商议了半天,还是决定暂避风芒,遛! 辛卓看了眼坐在房间内,被崔莺儿用破布塞住双耳、蒙住眼睛的苏妙锦,笑了笑:“不用纠结了,就走秋宫阁那边,在指定地点等我,咱们去个好去处,有吃有喝有的玩!” “啊?” 众人茫然的看向自家大当家,世上还有这种地方? 黄大贵哈哈一笑:“该不会打上京城,砍了皇帝鸟头,坐皇帝的鸟位吧?” 没人理他,太不切实际。 “大当家的,莺儿姐。”韩七娘从外面回来了,“我们真的离开吗?” 说着,双眼泛红,泪水滴答滴答的流了下来,她从小生活在伏龙寨,颇有些难舍离乡之愁。 “噗!”崔莺儿首先笑出了声,“怎么会离开呢,咱们能去哪儿?大当家的说要打游击呢,把他们绕晕了,再回来!” 韩七娘眼泪更多:“那为什么找他们要那么多粮草?” 崔莺儿弹了弹她的额头:“大当家的说,这叫缓兵之计,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不知道我们决定跑路打游击去了!” 韩七娘这才破涕为笑,擦擦眼泪看向大当家的:“真的吗?所以,打游击是什么?” “一种高深莫测的策略,可以玩晕他们!” 辛卓眯起眼睛,大手一挥:“你们可以出发了!” 崔莺儿等人也不含糊,转身就走,只是走了一段距离,依依不舍的看向辛卓:“大当家的,你不会有事吧?”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有事!” 辛卓自信无比,直到一群山贼属下逐渐消失在后峰,脸上笑容消失了,自语了一句: “游戏开始!” 他昨晚基本没睡,分析了一下形式,呆在这里是不能了。 据说扶风府城东面二百里,有座熊风山,山上有一万五年前征讨东夷国,因延迟进军,大将被皇帝临阵斩杀而反叛的贼兵。 最近贼兵下山,已经在攻城拔寨了,不日将到扶风城。 那么,官府就没精力剿山贼了,己方放了苏妙锦,至少可以短时间内消除官府的仇恨。 唯独即将到来的四大家族高手有点棘手,不过和他们打游击,玩个时间差,是个不错的选择,反正山那么大。 他只所以留下来,当然是和峰下交接苏妙锦,给崔莺儿他们争取足够的跑路时间,另外还有些其他心思。 等了约摸几炷香时间。 他走回房间,将苏妙锦的“耳塞”和“眼罩”拿掉,看着对方略有些茫然的眼神,笑了笑:“苏姑娘,你自由了!” 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了。 苏妙锦一时不太能接受,扫视一眼空荡荡的寨子,又看向辛卓:“你又想耍什么手段?” “说了放你走便是放你走,别把我想的太坏了。” 辛卓走到她身后,看着她凌乱的秀发,“坐好别动,美美的上山,当然也要把你美美的送回去,我说话一定算数,其实也要多谢你,我这些天收获不错,咱们也算朋友一场了,对吧?” 朋友?有睡一起的朋友吗?苏妙锦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声。 辛卓已经拆掉苏妙锦的发钗,然后将她的及腰长发理顺,接着灵活的为她盘起了头发。 前世老妈去世前,是个美容师,尤擅编发,他跟着耳濡目染,学了几手,古今中外各种发饰不在话下,原本想着优先择偶权什么的,却没想带到了这个世界。 苏妙锦不知辛卓准备做什么,也不敢动,不过很快感受到了辛卓灵巧的双手在给自己盘弄头发,非常专业,一时不由痴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小山贼?什么都懂么? 不知过了多久,那小贼终于停了下来,拿出一面护心铜镜,放在她面前。 镜子中有点哈哈脸的意思,但是可以看清头上俊俏的发饰:灵蛇髻、两边各编织了两条盘卷的麻花小辫、中后发丝垂落。 她本就生的貌美,这发型可谓相得益彰,更显俊俏可人。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她莫名想起一句诗,不由呆愣愣的,这小贼真不知一个男人只能给妻子梳发吗? 这时辛卓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手心很嫩,也很温和,这是苏妙锦的经验之谈。 也许别人看不懂辛卓的意思,她懂。 送你离开! 第42章 送别和追杀 阳光正好,远近山景呈现出别样的金黄雅致,空中不知名的白色花絮,飞舞飘荡。 辛卓拉着苏妙锦的手,漫天飞花中,一步步走向北峰,官府大营方向。 两人都没有说话。 辛卓一门心思放在接下来的操作上。 苏妙锦陷入某种奇怪的获得自由和彷徨状态。 慢慢接近峰边,峰下陆陆续续有人觉察到,张望过来的面孔齐刷刷的目瞪口呆。 这么和谐的手牵手是怎么一回事? 凭心而论,就辛卓小贼的英俊相貌、颀长的身材、一身不该有的气质,甚至比之慕容休那种略显油腻的公子哥,更讨人喜。 苏妙锦一袭白色襦裙,精致的灵蛇发髻,美貌的身姿和长相,自不必提。 很多人甚至短暂的抛去了门户、违背道德伦理的官家小姐和山贼身份间的差距偏见。 这幅画面,它好美! 直到一道变声期的公鸭嗓子大吼一声:“蟊贼,放开你的脏手,离我姐姐远一点!” 众人这才恍然,不禁破口大骂个不停。 苏妙锦终于反应过来,慌忙的想要挣脱手掌,却怎么也挣不开。 辛卓抓住她的手不放,看向峰下黑压压的人群:“赎金准备好了吗?记得下午全部送来,不过现在我决定提前放了苏姑娘,但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她已中了我的七日丧命散,七日之内,不许一人上山,不然老子绝不给解药!” 苏妙锦茫然的看着他,哪来的“七日丧命散”,你自己手受伤,连跌打药都没有。 峰下一片安静,山贼的各种变卦,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辛卓正要继续忽悠几句,忽然间觉察到一丝难以描述的尖锐冷厉,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般,皱眉寻去,便看见那位好学先生,站在了一个刁钻的角度,抬起了右手! 狙我? 辛卓吓了一跳,一把拉过苏妙锦,将她拥入怀中。 那好学先生眉头紧锁,抬起的手,不由放下了! “好贼!” “放开我姐姐!” “放开苏姑娘!” 峰下瞬间一片咬牙切齿、嫉妒、憎恨的凌乱咒骂之声。 然而这一刻,在苏妙锦的耳中,仿佛天地间的一切声息,都消失了! 感受着辛卓坚实暖和的怀抱,她止不住的微颤,脑袋嗡嗡作响。 天底下没有少女不幻想过,有朝一日,万众瞩目之下,与良人相约,轰轰烈烈…… 可是,他是山贼! 他怎么可以当众辱我? 这时只觉辛卓贴着她的耳边,呼吸吹在了耳朵上,温和的说着: “回家吧,今后要小心照顾自己,不要再被人劫了!去!” 轻轻掰过她的身子,推了她一把。 看着苏妙锦踉跄着往前去。 辛卓立即移动一段距离,刚好和苏妙锦、好学先生之间形成三点一线,然后慢慢往后退。 若对方暗器能打到八百米开外,还带转弯,算自己输。 苏妙锦回头怔怔的看着辛卓,好一会才神色茫然的往峰下走去,脚步无力,不知是身馅贼寨日久,甫一获得自由,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人,还是有什么其他理不清的思绪,总之心中无限怅然。 短短几步远的下峰阶梯,她好像走了很久很久,不知何时到了阶梯前,终于忍不住的再次回头,喝问道: “你为何要做贼?为何做出打劫这种事,为什么不能下山做个好营生?” 辛卓愣了一下,这问题自己很难回答,她也很难理解,只好说道: “我祖父是山贼,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无路可走,只想活命讨口饭吃,又有什么错? 谁不想锦衣白马啸西风,金杯美酒逗美仆,我没有啊! 你们富贵人家只会说何不食肉糜,哪知穷苦之人身无分文、一日一餐尚不能、屋漏又逢连夜雨的苦,这多好笑?哈哈……” 说着,脚下一点,快速远去。 看着渐渐消失的辛卓,苏妙锦呆住了,脑海中不断的回响他说的话,不知是什么愁肠,也不知是什么悲绪,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姐姐别哭,别怕!我在!” 早已上前迎接的苏择凤慌忙间奔了过去。 倒是好学先生冷喝一声:“不好,辛卓在唱空门移穴之计,山贼要跑,杀上去!” 漫山遍野的捕快,这才反应过来,山呼海啸般杀上峰顶贼寨,可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 辛卓一手“凌空妙舞”玩的出神入化,踩着荆棘、山草,一炷香便到了水月庵所在山头,顺着山边,又直奔秋宫阁的方向。 回头张望,身后密林,毫无动静。 眼珠子转了转,思索了一阵子,加快脚步。 前面是一连六七座山头,荒林连着荒林,按照崔莺儿他们的脚程,怕是已经到了秋宫阁,或者过了秋宫阁了。 便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细微的破风声。 来了! 心下一紧,连忙一个紧急腾挪,翻出去三四米,耳旁传来“咚”的一声。 不远处一颗百年大树的树干,被生生刺破一个手指大小的缺口。 他猛的回头,便见那好学先生长袖飘飘、灰发飞舞,不知何时鬼魅般的缀在身后不远处。 这老头的轻功非常高明,身体轻若无物,飘飘游弋,速度极快。 辛卓也不动怒,反而轻笑一声:“好老头,也不怎么样嘛,没狙到我!” 回答他的是一柄银光闪闪的飞针,穿破空气,极速射来,发出刺耳的“jiu”声。 辛卓再次腾挪、辗转,险之又险的躲过,衣服却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双方就这么一追一射。 不知跑了多久,前面到了上坡路,辛卓爬坡,好学先生追近,直线距离必然拉短。 好学先生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已经摸清了辛卓习惯性的闪躲方式,偏左。 眼见辛卓开始爬峰,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三根银针,呼啸而去,封住辛卓左中右三路。 此时辛卓再想躲,已然来不及了,只好身形侧翻,可惜堪堪躲过一枚,身中另外两枚,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老贼,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踉跄着倒地而亡! 好学先生皱了皱眉头,背着双手,一步步靠近,到了近前,看着紧闭双眼,呼吸已无的辛卓,踢了下他的腿:“小子,谁你都敢劫,真是……” 话没说完,只觉眼前一花,那本该死去的小贼,忽然一跃而起,刀出如龙,划破长空,雪亮的刀光快如浮光掠影,片片刀影紧随其后,令人眼花缭乱。 好学先生心下一惊,其实他已经存了戒备,却没想对方这么干脆,再想躲,已然来不及,只好拼命催动真气,施展轻功后撤。 “噗——” 胸口被平切一刀,外加十多道横七竖八的小伤痕,道道深可及骨。 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鲜血漫空飘洒,染红了一片荆棘。 “咚!” 他重重落在地面,艰难的止住身形,只觉胸口巨痛难忍,五脏六腑往外挤压,已无半点战力。 好可怕的化境刀法! 好阴险的小贼! 果然动手只需一刀! 不对!刚刚是真气凝结,刀气外放? 这是入次七品境的特性,前几日他还是八品。 这几乎是一个天赋不错的武者五六年之功,他这个年纪,为何进境如此之快? 他满脸骇然的抬起头,看向辛卓,发现对方在笑,露出一对小酒窝,笑的很开心。 他打量着对方身体,明明暗器已经打中…… “为何?” “哦,你是说为什么打中了,我却没事?” 辛卓笑嘻嘻的打开衣襟转了一圈,“意不意外?” “噗——” 好学先生只觉五脏如焚,急火攻心,又是一口老血喷出。 ps:跪求大家每天追看一下,投资一下,这关乎本书能不能搞下去,其实作者脑海里的故事,贼溜啊,几百万字绝不拖泥带水搞庸俗、比赛、后宫啥的,我都激动了,就怕写不出。 后面过度几章。 第43章 宋师妹别慌,我们都在 辛卓解开的衣襟内,从脖子、肚子、后背、双腿,尤其是裆部绑满了护心铁和折断磨平刃口的刀剑,整个人如同一只刺猬。 好学先生的梅花针,可刺破大树、可洞穿人体,本身对金铁之物,也有凿击钝撞的力道。 可对辛卓这一身防护,这种境界的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关键他浑身绑满了铁具跑路,这摆明了是算到他会追杀,现在装死反击,显然就是在阴他。 这怎么让人不气? “好吧,既然无事,你为何吐血?”好学先生艰难的撕开衣物,捆绑流血的伤口。 “你说血啊?” 辛卓抬起左手,手背上有个新伤口,“我用刀自己划开的,吞在嘴里,合适的时候吐出去,演戏当然要全套。” “你……真的算到老夫会追杀至此?” “没有,我只是觉得换做我是你,我一定会追杀。” 辛卓举起刀子,说道:“这几天,被你吓得够呛,怎么也得赚回本,对吧?” 好学先生只觉喉咙一甜,一口老血又将喷出。 还有这种操作? 至交好友的女儿被掳,自己来此救人,本是信心十足,斩杀山贼也不在话下。现在不仅妙锦姑娘任贼掳、放自由,自己也被对方戏弄,重伤垂死。 想自己少年时从北郡老家到京城太平宫求学,又从太平宫到扶风府,三十五年,上万里路程,遇人无数,却从未想到,会栽在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山贼手上。 说出去谁会信? 辛卓已经走了过来,手上的缺口刀,刀尖鲜红的血液,滴滴掉在一株风叶草上。 看着越来越近的刀尖,好学先生眉心不由隐痛,冷笑一声:“你刚刚动手还有机会,现在……没了。” 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鸽子蛋大小、灰色的丸子,用力捏碎,“砰”的一声爆裂,周遭泛起丈许刺鼻的烟雾。 “还是年轻了!” 他人已经到了十丈开外,不禁大笑。 辛卓小贼轻功不如自己,相距十丈,就算无法动手,轻使身法还是可以的,辛卓追不上。 然而笑声很快戛然而止,那辛卓已经收了刀子,好整以暇的站在远处,刚刚就没打算动手。 而他自己身上绑紧的衣服绷带再次崩裂,鲜血直流,伤势更重。 “你看,紧张了吧,慢慢走回去,还能活下来,这一惊一诈的,强行催动真气,伤势更重,多少血够流?再见!” 辛卓其实想收了这老头做祭灵,学他那一手暗器功夫,但感觉够呛,看了眼来时的方向,隐隐传来人声,转身向着南方密林奔去,眨眼消失在茫茫林海。 好学先生愣了许久,怒喝一声:“辛卓小儿,安敢如此欺我,老夫不死,定不饶你!” 说出的话太虚,不由直咳嗽,身上鲜血喷涌的更多,几乎成了血人。 …… 深山老林中不好走,遍地都是枯枝烂叶和韧性十足的荆棘藤,跑上一段,就要停下把鞋子里硌脚的东西倒出来。 和好学先生交手的山坡,正是前往秋宫阁的方向,辛卓的觉得不能暴露目的,想甩开好学先生后面的人,最好饶道,再往西。 这是正确的操作,他确实是这么做的,然后发现,迷路了。 四面八方一个样,浓厚的密林遮住了阳光,视线一片灰暗。 这有点扯了。 此时正值午后,日头偏西,他只好朝着光线稍亮的方向赶去。 深一脚浅一脚,晕头转向的走了一个时辰,前面一大片低矮茂密的竹丛后,忽然传来一阵水花摇曳声。 有水? 上午吃了一肚子白尖细的盐巴土豆,又赶了半天路,口渴难耐。 他几乎是一路踹开竹丛,然后愣了一下,又麻溜的钻回竹丛,蹲下,重新扒开一条缝往外看。 前面的确有水,而且是个碧波荡漾、清澈见底、铺满鹅卵石的山中溪潭。 换在前世,夏天见了不进去游两圈,绝对不回家的那种。 此时,溪潭中,也有人在洗澡。 白皙透亮的皮肤,水藻般乌黑秀发,游弋间,凹翘有致的弧度与曲线,无一不散发着令人心跳加速的美好。 这种言情小说中才会有的场面,竟然真的让自己碰见了? 跑一天路给的福利? 此时水中之人停下游弋,越出水面,一时水花四溅,湿发披散,露出一张还算清丽的脸蛋。 二十岁不到。 鹅蛋脸,一双明亮的眸子中,带着令人心醉的喜悦,只是嘴有一点大,但放在整张脸上看去,有种说出来的协调与别样的媚态。 辛卓有点庆幸,若是个络腮胡子、护心毛的彪形大汉或者皮肤褶邹的老太太,怕是要用好几天去治愈。 “哗啦——” 水花荡漾,那姑娘忽然翘起一条腿,整个人劈叉一字马。 辛卓心跳加快,不由瞪大了眼睛,感觉……这种场面还是朦胧羞涩点的好,太直白干脆反而让人遭不住。 不过,这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中,哪来的女人? 妖精? 若是没有望月井,他也许不会相信这种东西的存在,现在不免有些狐疑。 抬头看了眼林间日头,已经很偏西了,想找到秋宫阁方向,必须找人问路才行。 而水中的姑娘正在兴头上,不知道要洗到什么时候。 不行,不能再等了,以他对崔莺儿几人的了解,自己不尽快赶去,他们很可能会原路返回。 咬咬牙,冲出竹丛,清清嗓子:“那个……姑娘,冒昧请问,秋宫阁怎么走?” 水中女子猛的一怔,随即看过来,又愣了数息,连忙放下大腿,双臂护胸,高分贝的惊叫响彻山林:“啊——” 是有点唐突!我没办法啊。 辛卓转过身:“别怕,我什么都没看见,一心急着赶路,还请帮忙指点一下,多谢!” “哪里来的小贼,我要你的命!”那女人冷静下来,娇斥一声,水声激荡,不知是不是果游过来,怪吓人的。 就在这时,东北方向的一簇草丛中传来一道愤怒的喊声:“宋师妹,别怕!我在。” “宋师妹,莫慌,我也在!”正北方向的荆棘丛中也有一道喊声。 “宋师姐,我定替你手刃此贼!” “还有我,宋师妹,我会保护你的!” “哈!我也在!”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对面那小贼,我定不饶你!” 西面八方传来一道道乱七八糟的喊叫。 辛卓诧异的转过头,便见溪潭周边草丛、灌木中站起十多道身影,清一色紫衫圆领儒生服,一个个满脸正义,浑身道德。 这…… 着实有点出乎辛卓的意料了。 “小兄弟,挪一下脚,踩到我手了。”下面竟然也传来一道声音。 辛卓唬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 只见下面浓厚的枯竹叶下,赫然伸出一双手,一张布满灰尘的胖脸也抬了起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小兄弟是要到秋宫阁求学吗?在下冯三宝,秋宫阁三年明心科生员!” “……” 辛卓不由一阵后怕,身处深山老林,只顾身后追兵,失了防备,谁能想到这些家伙隐藏的这么别致? 果然,雄性生物为了雌性,可以爆发无限潜力。 眼见脚下的青年直冲自己眨眼,连忙说道:“啊,是的,怎么走?” 冯三宝指向一个方向:“那边直行十二里就到,你头次来书院,别留下不好的名声,那个哈哈,赶紧跑!” “多谢!” 辛卓点头,顺着他手指的地方,一阵狂奔。 “啊——” 身后溪潭中传出一道比刚刚更高分贝的绝望的尖叫,惊起一片飞鸟。 第44章 府城击杀辛卓的盘口赔率 日薄西山,好学先生终于被抬回了伏龙寨,幸亏包扎及时,止了血,又吃了药丸,才算捡回半条命。 便是如此,也是脸色惨白,虚弱无力。 他看着夕阳,沉浸在无限颓丧中,神色无比黯然。 直到眼角余光,瞥见山寨大门口,站着数十道笔直凌厉的身影。 尤其是当先的一位,一身锦衣,头发花白,背负双手,四方脸,三缕长须,不怒自威的老者。脸色不由一变,说不出的风轻云淡。 “阿正,如何?” 那老者大步迎了上来,双目如炬,直视好学先生的伤口,“为何伤的这么重?你也不敌那辛卓?” 老者说的话充满了关心,而且很严肃。 可听在好学先生耳中,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冷冷道:“那辛卓不过次……八品,我如何不敌?老夫习武四十载,师从太平宫季云老夫子,老夫子上境宗师,功参造化,徒手拿恶蛟的风采,谁人不知? 老夫自然习得他老人家的闲云踏步身法,等闲之人碰不得分毫,遑论区区一个小小山贼?” “那你这身伤……”老者不由唏嘘一声,“当真奇怪!” 好学先生淡然一笑:“林中难走,难免磕磕碰碰!” “原来如此!我信!”老者眯起眼睛,撸起了胡子,看向西方天际,似乎夕阳无限好。 好学先生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冷笑道:“实不相瞒,你孙子跟了山贼!” 老者脸色微变,转而哼了一声:“其实我知道,你被山贼打了!” “你孙子跟了山贼!” “你被山贼打了!” …… 四周黑压压的人群,不由面面相觑。 据闻好学先生和慕容家主慕容哲老爷子当年同在太平宫求学,年轻时一同爱慕某位如今已是老夫人的姑娘。好学先生此次来扶风府,除了陪同好友知府大人上任,同时也是因为老对头在这里。 二老又拌了半柱香嘴,好学先生终于败下阵来,叹了口气,认真道:“那辛卓虽年幼,但确实不凡,鬼点子也多,心法、刀法、拳法、轻功、掌法、剑法无一不精,还需小心一些!” “你安心回城养伤,交给老夫便好。” 慕容哲老爷子看向远处密林云海,脸上已布满了杀机:“辛卓那群蟊贼,怕是朝着秋宫阁方向逃窜,目的是进入伏龙山脉西麓大山,尔等速速追拿。” 身后一个体格壮硕的青年抱拳问道:“活的还是死的?” 慕容哲老爷子沉吟了片刻,不含一丝感情道:“留慕容休一条命,老夫带回去祭祖,其余蟊贼,不必留手,格杀勿论,老夫随后就到。” “喏!” …… 辛卓按着冯三宝的指点,直奔山林深处,跑了两炷香,四周树木慢慢变的稀疏,前面出现一条羊肠山道。 顺着山道往西又跑了几里地,偏南方向的密林中,出现琉璃瓦片的一角,越是靠近,那片建筑的轮廓越明显,很快,灰白墙壁的一片山院便出现在眼前。 大门是个类似牌坊的建筑,门额正上方悬有“秋宫阁”匾,两旁有对联“文通武达,与斯为盛。” 这就是秋宫阁了,看起来倒也普普通通。 大门外,十米见方的青石地面,正盘坐着两个年轻的生员,紧闭眼睛,也不知在练什么功法,满头大汗,浑身哆嗦。 正看的出神,前面一道身影忽然扑了过来。 辛卓一惊,正要抽刀子,就见来人大喜道:“大当家的,就知道你一定没事!” 是韩七娘,眼睛亮晶晶,紧紧箍着辛卓不放,像是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 “圣贤儒院,无关人等,赶紧离开!” 门口两个生员突然站起,怒声呵斥。 “凶你个头凶,什么狗屁圣贤。” 韩七娘松开辛卓,皱着鼻子叉腰反骂,随后才吐了吐舌头,冲自家大当家的说道:“刚刚就是这两个人,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过,结果莺儿姐要和他们比试一下,扯开麻裙,露出内内,他们一看,身体就软了!笑死人了!” 崔莺儿确实不太有男女之分,不过这群秋宫阁生员,怎么悍的悍死,涝的涝死? 辛卓问道:“二当家的他们在哪?” “前面。” 韩七娘前面带路。 走了几里地,几棵参天老树中间,崔莺儿、慕容休、黄大贵几人正席地而坐,吃鸟蛋土豆,见辛卓赶来,一起惊喜的迎了上来。 “大当家的,怎么样?” “还行!” 辛卓捏起几颗土豆吃了两口,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当家的,接下来怎么办?” 慕容休搓了搓手,这一路跑过来,他算是看明白了,没有辛卓,这群山贼得散伙,往哪里去完全没有主意,当然,他也一样。 白尖细翘着兰花指说道:“大当家的前面说的,有的吃、有的玩的地方,不会是这个秋宫阁吧?” 崔莺儿冷笑一声:“秋宫阁这群夫子、生员的志向是做官、是平天下,怎么可能允许我们山贼进去?除非我们听他们的,下山务农,然后被官府一锅端了。 中午来的路上,秋宫阁才和水月庵尼姑们打了一场。 他们是顾不上我们,不然我们把苏姑娘掳上山时,他们就找上门了。” 一群人干脆一起看向辛卓,寻求答案。 辛卓笑了笑:“咱们不是有盟主吗?” “哈哈哈……”黄大贵激动了,猛拍大腿,“个溜溜球的,才想起猛虎寨,他们那里安逸啊,有吃有喝,有的玩,还有臭脚小娘们。” 韩七娘啐了一口:“大贵哥,你就惦记着那个臭脚娘们,你这个人一点都不靠谱!我们在逃命呐!” 黄大贵只好摸着鼻子,一个劲吃土豆。 慕容休整理了一下秀发,说道:“可是……他们应该会想到咱们去猛虎寨吧?” “猛虎寨只是暂时歇脚点!”辛卓说道:“先去玩几天,然后换地方!” 崔莺儿疑惑的问道:“直接去吗?” 辛卓摇头,拿起树枝挑开枯枝烂叶,在地上画了一圈:“我们已经暴露了行踪,四家的高手追来,秋宫阁的人肯定不会隐瞒。 这深山老林人迹罕至,六七个人走出的痕迹,他们不难发现,所以直接去是不行的。 我刚刚看见那边有条河,我们先过河,隐藏行踪,做出去了河对面的假象,放他们两天风筝。” …… 荒林深处,一行数十人施展轻身功夫,飞快的奔掠前行。 “归雁姐姐,听说府城的如意坊对谁家率先击杀辛卓,开出了盘口?” 元有容施展元家的“凌空妙舞”,身形窈窕,玲珑有姿,转瞬已经到了数丈开外。 她这次做为元家追杀辛卓小贼的领头之人,领着元家八位高手。 “慕容家一赔三,元家一赔四,陈家一赔五,宋家一赔六。” 陈归雁有双天生略粗的眉毛,嘴唇也有些厚,相貌非常普通,不过身材却是府城各家小姐中首屈一指的,鼓囊囊的胸口,几乎挤破了衣服,偏偏双腿纤细笔直,让人看着不免有些担心。 这给她加分不少,再加上年仅二十三岁,已是七品境,在扶风一府,算是出类拔萃的英才。 “这是怎么定下的标准?” 元有容难以理解,四家实力相当,很难区分强弱,怎么就看出谁击杀辛卓的把握大了? 一旁慕容家此次领队之人,二房嫡长子,体格壮硕的慕容雷轻笑道:“如意坊百年老赌坊,大档口精明着呢,这赔率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比如我家那位大公子投了贼,丢了好大的面子,为了清理门户,来的人自然最多。 其次是元家元珠珠和元沫儿都败在了辛卓手上,珠珠姑娘还被迫嫁给了商人,一定会很上心。 陈家与知府大人相交甚好,怕也会出力的。 宋家与此事毫无瓜葛,仅派了五人前来,敷衍了事大过于追贼!” “原来如此!”元有容欣然点头。 后面一个干瘦的青年,冷笑道:“我宋家只出五人,也能拔得头筹,你们几家被那小山贼耍的团团转,在下不才,心中存疑!” 元有容、陈归雁三人对视一眼,并未理会,陈归雁想了想,问道:“那小山贼辛卓武功境界当真了得?听说他身高八丈,虎背熊腰,血盆大口?” 元有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没那么夸张,还挺俊的,跟个姑娘家一样,至于武功,我……反正看不懂!” ps:感谢永恒回忆录、那天我好坏、殇世邪君的打赏,跪了。 第45章 来自对面侮辱的山歌 “慕容雷,七品境,我二叔的长子,比我大三岁,虽是我祖父的长孙,但却不是长房嫡孙,我们一向不对付,他的剑法名曰春雷,确实不凡,我打不过他。 元家元有容,大当家的应该见过了,就是那个看着很调皮,实际上也很调皮的小娘们,次七品,秋宫阁生员,最有可能在二十岁之前进境七品,到时就是整个扶风府的第一天才了。 陈归雁,陈家长房嫡长孙女,七品境,善使枪法,枪名爆雨,意为速度极快、如快雨降临。重要的是,她的凶颇为壮观,可随之而动,令对手很容易分神。 宋东席,宋家长房长子,师从神枪山庄,算是总捕头薛怀威的师弟,一手枪法出神入化,但这小子情商低,嘴臭,招人嫌弃。 这四人算是实力最强之人了,虽然还有其他七品高手,但心法、功法只算一般,想必我们能越级对付。” 水流湍急,河面上飘着一层枯叶,啾啾打转,流向远处。 辛卓一群人提着鞋子,卷着裤腿,踩着鹅卵石过河。 这条河地处秋宫阁西南六里,通向不知名处,辛卓在密林中遇到的女人洗澡的溪潭算是它的支流。 听着慕容休虽然带有主观偏见、但不失真实的介绍,辛卓觉得,收个二五仔做属下,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可以知道对方深浅。 “你祖父呢?”崔莺儿问,虽然这些人已经很难打的过,但至少最强的人要问明白了。 慕容休尴尬的一笑:“我祖父师从太平宫,太平宫是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军师诸葛先生创建的。 太祖以武人身份登大位,天下武风极盛,加之东南西北各国蛮横粗鲁,武力同样极强,太平宫应召天下宗师入京,传授家世清白、忠于皇族的小子们武艺,便是为了防范侠以武乱禁!所以,太平宫的功法典籍非常驳杂、强横。 我祖父当年虽是最下等生员,但一手剑法,很可怕,又达六品境,这个……” 言下之意,是别想着和慕容老爷子动手了,打不过的。 辛卓也没准备和慕容老爷子打,问道:“对了,你可知苏妙锦为什么没学武艺?” 和苏妙锦一起宿了几宿,他觉得这女孩子不是毫无根骨,从血气感应来看,反倒十分纯粹、绵长,手腕也挺有力。 其实即便是毫无根骨,也能舞刀弄枪,学几手防身,这个世界的女人没有前世那么些陋习,女风很盛,以苏妙锦的家世,不可能这般弱不禁风。 “我听说……”慕容休皱了皱眉头,将扰人的长发甩到一边,“这苏妙锦其实不是苏知府的亲生女儿,她亲生父亲是南疆那位三千铁甲镇天关的猛男,当今天子的奶兄弟。 苏妙锦的生母来历更是不俗,太平宫的季云老夫子也得喊一声小师姑,当然,这些都是我听说的。 所以我推测,苏妙锦没理由没有武功啊,也许……她是装的?” “哈,我懂了!”白尖细娘笑一声,“那苏姑娘看似老实柔弱,实则阴险毒辣,本想着将计就计把我们一网打尽的,结果被大当家的美色吸引,干脆故作柔弱,占大当家的便宜,他俩睡一起,我偷看到了。” “啊这……” 众人不由回头看向大当家的,确实细皮嫩肉,俊俏的不像话,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那种,是个女人都不会无动于衷吧? 吸!好有道理的感觉。 “扯犊子!” 辛卓想象一下和苏妙锦的相处画面,确实没有半点武功,如果一个人可以伪装到这种地步,自己这条小命送给她好了。 “扑棱棱……” 夕阳已经彻底落了下去,天地间一片灰色,身后不远处的密林中忽然扑腾起一片野鸟。 一路行来,也没遇到大型猛兽,这种深山老林子忽然飞起大片夜宿鸟,只有一种解释,有人过来了,还不少。 众人愣了一下。 辛卓挥手:“赶紧走,进林子!” 就在一群人消失后不到半个时辰,元有容、陈归雁、慕容雷等一群人赶至。 刀枪在手,杀气腾腾。 慕容雷看了眼河水,又看向地面的脚印,蹲下伸手捏了捏脚印泥土,顺着脚印看向西方。 这些脚印很凌乱,像是往西去了,但在不远处的鹅卵石堆消失。 直起腰,慕容雷说道:“很难说清是过了河,还是去了西面大山。” 宋东席一张长脸拉的很长:“我觉得是过河了,有河水阻挡,人心思安,这是人性,虽然并不能挡住我们。” 陈归雁说道:“河对岸是千尺崖,我年幼时跟随家中长辈来此采过药,山贼生活在山中,不可能不知那边是死路,应该是往西去了。” 众人自动选择相信陈归雁,直奔西面山头。 身后宋东席长脸拉的更长。 众人狂奔了五六里,山林中没有半点辛卓那些人的痕迹,此时上了一座山头,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四周林海一片漆黑静谧。 跟丢了,又是夜晚,找人怕是难了。 一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宋东席忽然冷笑一声:“一个个自作聪明,难怪会被小贼戏耍,要我看,他们就是去了河对面!” “姓宋的,你不要那么自以为是好不好?”元有容嗤笑着,“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去了对面,用你去年向慕容家二小姐求亲被拒的自信吗?” “黄毛丫头,揭人不揭短。”宋东席脸色一冷,双手环抱,不做理会,向慕容家二小姐求婚之事,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陈归雁竖起一根手指,感触了一下风向,说道:“听说他们寨子物资匮乏,今天赶了一天路,怕是要打猎生火吃东西,我们在下风口,无论他们升起明火,还是烟雾,应该都可以感受的到。 大家用心一些,想必不难寻到他们的踪迹!” 话音刚落,隔着一条河的对面山头忽然升起一堆火把,在漆黑的山林中,格外明亮。 火光下七八道身影,摇晃不定,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深山老林除了辛卓他们,还能有谁? 众人不由愣了一下,这出现的实在太过……突然了。 宋东席看向陈归雁、元有容几人像是吃了死耗子一样的脸色,长脸上露出一丝抑制不住的得意,“宋某的判断,岂是等闲?我不可能和你们一样蠢。” “对错一半的事儿,有什么好得意的?”元有容也在看向对面,似乎在分辨哪个是辛卓。 “妹儿哥哥你莫走,唱首歌歌儿把你留,歌中有我对你的真情,歌中有你的温柔……” 便在这时,对面山头传来一道粗犷蹩脚、怪异的歌声。 四大家族之人不由再次一愣,这些蟊贼是在挑衅吗?好大的胆子。 第46章 换你们过来了 漆黑的山林中,元有容、陈归雁等数十人快速奔掠,越过溪流河谷,直奔对面山头。 他们不知道辛卓那伙人在搞什么鬼,有恃无恐的唱着怪腔调的山歌挑衅?当真不怕死? 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他们做了充分、合理的人手调配,从东至西,呈扇形包围过去,即便那辛卓小贼武功不弱,但一方受阻八方支援,谅他们也无路可逃。 然而一路横推下去,所有人都未遇到任何异常,直到相聚千尺崖下。 刚刚辛卓那些人就在崖顶。 “仓朗朗……” 刀枪剑戟纷纷出鞘,四大家之人,摒弃一切杂念,神色冷峻,缓缓压上崖顶。 一步步,越来越近。 然后, 就看见崖顶火把依旧在烧,四周一片狼藉,土豆皮、破布、野果叶子…… 偏偏没有半个人影。 举起的刀剑齐刷刷的垂落,慕容雷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没理由啊!” “他们莫不成飞了?” 宋东席踢飞火把,环顾四周,刚刚的得意和自信没了。 他们确信速度足够快,整片山林也没有遗漏的地方,甚至树梢也仔细观察过,绝对不可能错漏一个人。 偏偏对方全体消失了!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哇哈哈哈……” 山溪对岸,他们刚刚来时的山顶,这时也亮起了一盏火把,并且传来一阵刺耳的怪腔怪调和浪笑。 通亮的火把,足可照亮周边七八道人影,正是辛卓他们。 双方此时诡异的换了个位置。 “啪嗒!” 有人的兵器掉在了地面坚硬的岩石上。 他们身为四大家精锐,陪同官府剿灭过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参与过四周各府和名山的观武盛事,眼界、手段自然是有的。 但这种神出鬼没、玩捉迷藏的山贼,还真是头一次见,闹呢? “那贼头辛卓莫不是会妖法?”有人提出疑问。 元有容、陈归雁几人默不作声,但额头青筋慢慢显现,这种赤果的戏耍,让人很难不生气。 对面山头。 “阿门阿前……”黄大贵扯着嗓子、嘶哑野蛮的男高音,十分刺耳。 “二当家的还是别唱了,怪难听的,你没有大当家的嗓子。” 慕容休尴尬的拍了拍黄大贵,对辛卓道:“大当家的,你是怎么算到他们这个时候上山,恰好和我们错开的,刚刚顺着悬崖藤蔓滑下来,我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他们之所以完美的消失在四大家的包围圈中,是因为根本没有走正常的路线逃离,而是直接顺着崖顶的藤蔓滑下来,然后爬到了这边山头。 这么做的好处是,不会被包围,坏处是,很有可能下崖时,刚好被堵住。 黑灯瞎火的,信息缺乏透明度,这么做是很危险的。 “惯性思维,看见我们在对面,相距十八九丈,以他们的轻功不可能飞跃过去,夜间太黑他们也看不清对面崖上的藤蔓,即便看见了,也不可能顺着崖下往上爬,那不是给我们跑路时间吗? 正常人的想法,只有包抄一途了,从看见我们起,他们需要三之一炷香考虑,然后下山、过河,双方相距十五里左右,以他们这种境界,至少需要两炷香才能进对面林子。 中途还要小心树梢和四周隐秘的荆棘丛,防止我们躲藏,等到了对面山崖,至少需要四炷香! 这么长的时间,我们刚好可以过来,悠哉悠哉的寻柴,燃起一堆火把!” 辛卓伸了个懒腰,走到崖边,看向对面已经有些气急败坏的四大家之人,他在考虑一个问题: 我到底怎么才能把这些人嘎了!给我做祭灵! 若不是为了提升境界,鬼才陪他们玩。 身后慕容休、崔莺儿几人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头皮发麻。 大当家的……算计到这种地步了么?这有点妖了吧? “我懂了!”白尖细翘着兰花指嘎嘎一笑,“等他们不见了,我们下山,再爬到对面去,嗨,就是玩!哈哈……” “细狗,咱不能太天真!他们又不是傻子。”辛卓道,“这次他们很可能留人手在对面崖顶,或者沿途布下暗哨,一个不防就被咬住,同样的套路玩两次太虚。” 白尖细缩了缩脖子:“那我搞不懂了,俺听大当家的。” 这时辛卓忽然冲着对面喊话:“各位公子小姐,我这颗山贼首领狗头就一颗,你们四家一起来,弄得我很为难啊! 以我对各位的了解,先砍我脑袋的,一定是宋东席公子,宋家力压其他三家,狂爆酷炫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对面先是沉默,很快又传来宋东席阴冷的声音:“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呵!” 元有容、陈归雁和慕容雷三人看了眼宋东席,不由冷哼了一声,虽然知道这是辛卓蹩脚的离间计,但你跟着配合,就让人很不爽了。 “很好,加油,我们去你们那边,轮到你们过来了。” 辛卓挥挥手,带着手下隐入夜色。 陈归雁几人对视一眼,慕容雷说道:“不知他们做的什么打算,各家留下两名好手,沿途再各留两名暗哨,追过去吧!” …… 山风呼啸,漆黑的密林中,一只山猫双眼散发着绿油油的光芒,猛的前扑,狠狠咬住一只夜间寻食的竹鼠脖子,刚要找个隐秘的地方享用,像是觉察到了什么,扔掉食物,惨叫一声,奔向远处。 慕容哲老爷子从黑暗中走出,一头灰白的长发随风摆动,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很有韵律,腰畔名曰“割风”的名剑轻轻摇晃,金黄的剑穗也跟着左右摇摆。 已经接近辛卓等人所在的山峰下,他的眼神一片冰冷,已有十年未曾动手了,但他有足够的理由斩杀辛卓。 慕容休是他已故嫡长子的儿子,也是他最心爱的孙子,他培养了足足二十年,却不曾想过突然间投了辛卓做山贼,这辈子算是毁了。 苏妙锦乃知府养女,传闻那人的女儿、那个可怕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家族准儿媳,却被辛卓辱了几天。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辛卓都必须死。 他看见了山坡上的人影晃动。 “苍浪——” “割风”雪白的剑刃突出吞口。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想不到的人,不由愣了一下。 第47章 梨夫子的十两赌注 梨夫子捧着本《子春秋》,蹲在一棵千年古树边上,看的津津有味。 他的本名叫什么,他自己都忘了,因为在秋宫阁做了十七年夫子,别人都称呼他为梨夫子或者梨先生。 他长的确实像个梨,肚子和大腿一样粗,头却很小。 但他的剑很大,跟门板一样大。 “梨夫子在看书?” 慕容哲老爷子收了“割风”剑,脸上带起和煦的笑容,梨夫子他是认识的。 “不是,我只是做其他事时,顺便看看书。”梨夫子头也没抬。 慕容哲问:“秋宫阁没有看书的地方了?” 梨夫子:“秋宫阁很大,看书的地方遍地都是。” 慕容哲疑惑道:“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等人!” “等谁?” “你。” “等我?” “没错,我觉得你杀不掉辛卓。” “哦?” “你看那些人影。” 慕容哲看向山坡,脸色变了,那些人影还在晃动,显然是几套挂在树上的破衣服:“那小子猜到老夫会堵他们?” “没错!”梨夫子翻了一页书,“他不仅猜到了,还在衣服下面挖了坑,里面插着尖锐的树枝,上面铺着树叶,若是粗心大意踩进去,说不定还会擦破皮。” “倒真是个狡猾的小山贼,难怪老夫的孙子会跟了他。” 慕容哲叹了口气,“但老夫还是觉得该去追他们一下。” “我认为不如算了吧。” “老夫的孙子跟他做了贼,那个猛人的闺女也被他糟蹋了,给他一剑,天王老子那边也说的过去吧?” “天王老子那边说的过去,不过夫子那边说不过去。” 梨夫子抬起头笑了笑。 他本身是个夫子,能被他称呼夫子的,只有一个人了,这个人要做天王老子,至少扶风之地,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慕容哲先是紧锁眉头,忽而又展颜一笑:“莫非东方先生坐关十五年未出,这甫一出关,又有了收徒之念?” “夫子没有半点收徒的兴趣,除非他能逆天翻盘,把你们四大家族全部打趴下,当然这很难,夫子只是刚刚出关时,听见一句‘六对一千,优势在我’,他觉得很有趣。” “这……有趣?” “当然!一个小山贼说出这句狂妄的话,还真的敢以区区六人直面上千捕快,要挟、切磋,然后迅速观摩掌握他人的武功,这种胆量和悟性,你见过吗?结果被你一剑刺死岂非无趣?” “唔……”慕容哲撸着三缕长须,“这么一看,是挺无趣的,东方先生要保他?” “夫子为何要保他?只是觉得应该再给他一些时间,看看他怎么活下去,山中枯燥,坐看红尘,岂不是对修行有益?” “唔,老夫明白了,但他若死在其他小辈手中……” “同辈切磋、境界差距不大,若还是死了,那就是太无趣了,便是不死,只顾逃命,玩不出花样,仍旧无趣,也对不起他说的那句狂言, 到时不需你动手,本夫子会一剑把他串成癞蛤蟆,本夫子可是赌了他十两银子的!” 梨夫子撕下一页书,塞在后面擦了擦,卷起长袍,起身走到慕容哲身旁,拍拍他的肩膀。 肩上传来一阵臭气,慕容哲丝毫不以为意:“我这孙子算是废了,但我还有一孙女,十五岁,名曰慕容云曦,顽皮了些,但还是有些天赋的……” “可以拜入我门下,月末入秋宫阁。” “妥当!” 因为有趣和十两银子决定辛卓命运的两人,并肩远去,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 等了很久,逃跑的山猫又回来了,小心翼翼的叼起竹鼠窜向远处。 …… “我们累了,他们当然也会累,我们有干粮,他们没有,所以,他们必定要捕猎填饱肚子,只需观察四周的烟火便可。” 元有容、陈归雁等人雷厉风行般杀回这边的山头,不出意外,人又没了。 慕容雷擦拭了一把脸上的灰迹,分析道:“所以,大家辛苦一些,仔细观盯着四方。” 元有容点头赞成:“慕容二哥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认为,还是分头行动的好,咱们以烟花为信……” 话没说完,远处密林中,传来一道火光。 还未等一群人高兴,另一个方向又传来一道火光,接着一道又一道。 足足十二道,十二个方向。 一群人茫然四顾,不由呆若木鸡,随后愤怒的喝骂: “恶贼辛卓,必杀之!” “凌迟!” …… 竖日,下午。 扶风山脉北麓,七个灰头土脸的人,从密林中窜了出来。 人手一个树枝串烤鱼,边走边吃。 “好久没吃烤鱼了,个溜溜球的,真香。”黄大贵脸上黑的只剩下一口黄牙,“原本咱们也能打鱼吃的,秋宫阁那群子曰忒不是人!” “二当家说的太对了!”韩九郎叹了口气,“我突然想作诗一首,大家伙儿来吃鱼……” “闭嘴!” 小脸上灰扑扑的像个花猫似的韩七娘呵斥了弟弟,才凑到辛卓面前,递过自己吃了一半鱼,“大当家的,这半个给你吃吧,你再吃点。” “没味,刺太多,饱了,谢了!” 辛卓摇摇头,看向身后的林海,这一天一夜,带着四大家的人放风筝,做了各种暗示和陷阱,但慕容休的祖父不知道在哪里。 按照境界之说,六品真气外放,三丈技如龙,相距十米可以一剑斩人的存在,怪唬人的。 慕容休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笑了笑:“大当家的放心吧,元有容、陈归雁那些人怕是在二百里开外绕晕了,而我祖父老花眼,咱们做了那么多陷阱和疑迹,他也不可能找的到。” 辛卓点了点头:“说的太好了,万一你祖父来了,你负责抱住他的大腿!” 慕容休愕然:“啊,这个,就算我抱住了,四大家的其他人呢,也没办法吧?” “其他人交给我,我想办法把他们腰子嘎了!”辛卓道。 这个“嘎腰子”字触及了慕容休的知识盲区,不由陷入沉思。 崔莺儿扫视了一眼前面的群峰,疑惑的问道:“应该离猛虎寨不远了吧?细狗?” “这里是白条山,距离猛虎寨三十八里左右,我们天黑前应该可以赶到。” 白尖细往返过猛虎寨几次,算是众人的向导,此时打量了一下四周山势,准确的点出了地名。 “很好!”辛卓搓了搓手,笑道:“猛虎寨有肉吃吧?据说他们那里还有山泉和热水?” “还有脚臭的娘们!”黄大贵重重点头。 …… “啊糗!” 猛虎寨,温暖如春,烤着整只山羊的聚义山洞中,胖了一圈的孙五不由打了个喷嚏,随手一擦,“格老子谁骂老子?二驴,去看看谁在骂俺,给他三十巴掌!” “瞧好吧大当家的。”一个驴脸山贼喽啰麻溜的跑了出去。 “安逸!”对面军师王葫芦一口咬下一整块羊肉,含糊不清道:“实在是安逸,辛卓那小子把官兵全引了过去,咱们劫了平安县的府库,竟也没人过问。” “咳咳……”孙五重重咳嗽两声,一手撸着胡子,一手摊平衣襟。 王葫芦心领神会,立即献上谄媚的笑容:“只能说大当家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区区几封信就将那小子拿捏的死死的,高!实在是高!” “大当家的英明!” 旁边一群山贼精英山呼海啸。 孙五反倒有些羞涩了,双手虚压,示意众人噤声,感慨道:“我只不过是看透了形势,算准了官府的心思,然后反手一将利用了辛卓一把。 不客气的说,比智商,我肯定比辛卓高上一大截,但……我毕竟是盟主啊,侠之大义来着,听说他在那边被围攻,四大家族也去了人,吸引了那么多的兵力,唉!惭愧!” 话音刚落,驴脸山贼二驴的去而复还:“大当家的休要惭愧,辛卓大王来了。” “啪!” 孙五哆嗦了一下,手上的羊腿掉在了地上。 ps:字数没稳住,更多了,快要上架了,这鬼追读够呛啊,十几个均定咋写?跪求大家追读一下,每天翻一翻,流泪鞠躬了! 第48章 一生要强的孙盟主 “噼啪……” 山洞中,从平安县大户人家抢来的竹炭依旧火红炙热,上面用几把破刀串着,吃了一半的烤全羊还在滴滴答答的流着油脂, 但孙五突然觉得不香了,眼神直勾勾的。 虽然他只读了一年私塾,但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判断,那辛卓不知劫了什么人物,惹的官府大举进攻,现在好比那火红的碳球,跑到自己这里算怎么回事? 这不是……祸水东引吗? “这叫栽赃嫁祸!” 和孙五学历一样高的军师王葫芦眯起眼睛,自以为的给出一个准确的形容,“他一来,官府那些人岂能放过?还不得一起杀过来?我猛虎寨刚出虎穴,哪能再入蛇窝,这词用的还行吧?轰走,不用考虑!” “你说轰走?很好,交给你,你去!”孙五同样眯起眼睛,莫名的摸了摸脖子。 “啊!大当家的,我那个肚子突然疼痛难忍……” 王葫芦脸色一白,连忙支支吾吾的寻找借口。 二当家的李青才死没多久,那是何等粗鲁暴力的汉子,身高八尺,可夜踏七女,抗起三百八十斤的石磙跑它二里地,鞭儿绕车轮,能甩十八圈,结果愣是被辛卓一刀削首。 这对猛虎寨来说,太过残暴,威慑力大到无以复加。 “你疼个球,赶紧他娘的去,就说老子生病了,麻风病、花柳病,一身脓包,不久与人世!去他玛的!” 孙五连踹了几脚,又把地上沾了泥土的羊腿捡起砸了过去。 王葫芦匍匐在地,一身脚印,不敢违逆,只好慌忙爬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走出洞口。 山洞外已经被自家寨子的男女老幼围满了,中间站着七个一身灰扑扑的人,五男两女,当先的一个独眼面罩、身高七尺有余,一身古铜色腱子肉,扛着朴刀,吓死个人。 王葫芦赶紧一连小跑过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满脸谄媚:“辛、辛大王,小的有失远迎,罪过罪过,那什么……” 黄大贵没等他说完,伸出双手掰着他的肩膀,转到辛卓身前。 “这孩子挺漂亮的!”王葫芦尴尬一笑,再次面向黄大贵,“辛大王,是这样的……” 黄大贵再次将他转向辛卓,王葫芦脑子有点晕,忽然想起,辛大王是个少年人,心中惊奇,但莫名其妙就不怕了,腰杆瞬间直了很多,皮笑肉不笑道:“啊,辛大王啊,我们家大当家的,不久与人世,快病死了,不能待客啊!” “竟有此事?”辛卓猛的一惊,脸上露出浓浓的不舍与凄凉,“怎么会这样?盟主正值壮年为何会生病?堂堂孙盟主武功盖世、义薄云天、侠之大者, 可谓我辈之楷模,我辛卓尚未睹其雄姿,他却生了病,天道何其不公?我辈山贼的领袖,就要这么没了吗?我心痛的不能自拔啊,孙盟主,我陪你一起走吧!” 四周山贼一下子沉默了,还能这么夸人吗?我们家大当家的居然是这种人? 王葫芦也蒙了:“啊,这个……” “天妒英才啊!孙盟主这等好汉也病重垂死,做山贼还有前途吗?我的心中充满了迷茫!”辛卓深深的看了眼山洞。 慕容休很合时宜的跟着叹了口气:“的确天妒英才,可怜孙盟主一世英雄!” “没错!我们去山外拜三拜,然后离开吧,放在心中永远缅怀!”辛卓依依不舍,转身就要离去。 便在这时,山洞中猛的窜出一道身影,红光满面,嘴唇哆嗦,双目中闪烁着激动、自豪的光芒。 不是孙五还能有谁? “孙盟主,你、你身体有恙,为何还要出来,快回去!躺着还能坚持几日,万一猝然而逝,我等山贼哪有未来?哪有出路?”辛卓故作愤怒的指责。 这个指责……它好舒服! 知己!绝对的知己! 孙五脸上红光更盛,吃力的板起脸道:“辛老弟,俺身为义薄云天的盟主,病的再重,兄弟来投,岂能拒之门外,走!跟我进去,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看着对方坦然接受的不要脸情操,辛卓脸色严肃的对一众属下拱了把火:“怎么样?我说的对吧?我辛卓哪里比得过豪气干云的孙盟主?学问高,人又讲义气,我其实前段时间就被他的文采折服了!” “说的太对了!闻名不如见面!”慕容休立即一本正经的附和:“早就听闻孙盟主才高八斗、盖世无双,今日一见更比传说胜之十倍不止!” 崔莺儿、黄大贵等人也不由面带敬仰,韩七娘更是眨了眨眼,嘟着嘴:“人家好崇拜孙盟主这样的男子汉呢!” “哈,哈哈……” 虽然很肉麻,但孙五实在很吃这套,毫不掩饰的得意,仰天大笑,“咱就是这样的汉子,走走走,各位兄弟甭在外面吹风,随我进去!” 强拉硬拽的将辛卓等人往里请。 韩七娘悄悄靠近崔莺儿,捂嘴偷笑:“大当家的猜的好准,这孙五是个好名声、不禁夸的主,轻松拿捏。” 崔莺儿不由莞尔:“能写出那么多又臭又硬的信函,偏要秀文采的人,又有几个不是沽名钓誉、好虚浮的。” 唯独王葫芦站在洞外抓抓头发,一脸茫然,是哪里不对吗? 山洞内其实很简陋,还有股馊汗臭味,不过炭火正旺,暖和惬意,这对于在大山内跑了一天一夜的辛卓等人来说,无异于天堂了。 只是半只羊并不够吃。 但这对心潮澎湃、胸中火热的孙盟主来说,真不算事,大手一挥,炖菜、果脯、水果,甚至还有几只平安县玉堂斋的香酥脆皮鸭,一一端了上来。 许久未开荤的伏龙寨一伙,甩开腮帮子,一通胡吃海塞,总算饱餐了一顿。 饭后,困乏席卷而来,辛卓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强打精神,“感恩戴德”的冲孙五抱拳: “多谢盟主盛情款待,小弟心中感激涕零,只是夜色已深,小弟得告辞了,虽然熊风山叛军起义,官府退兵了,不会来追,但小弟命薄,随便找个简陋之处躺一下,风吹雨打也无所谓了!” “诶?这话何意?休的胡言乱语!” 官府退兵几个字彻底打消了孙五心中仅剩的芥蒂,他一脸生气,抓住辛卓的胳膊不放,“到本盟主这,哪也不准去!今天你们就睡我这山洞,虎皮、棉被有的是!” “那您……” “本盟主无妨,这里是本盟主的地盘,哪里不能睡,你们老实呆着!” “盟主大义!”辛卓不由泪眼相望,“铭感五内”。 “盟主大人真是盖世枭雄,无人匹敌!” 白尖细也“感动”的无以复加,一指自己和韩九郎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只是……我们二人没有衣服穿,唉!屋漏偏逢连夜雨。” “衣物?有!” 孙五麻溜的扒拉掉自己一身不知哪里弄来的锦袍,强行披在白尖细身上,又扯掉一旁干巴巴发呆的王葫芦的衣服,递给韩九郎,“你们好好休息,需要就什么跟盟主说!” 说完,拉着王葫芦,两人只穿着件花裤衩,直挺挺的走出山洞。 辛卓看着两人的背影,再次感慨:“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这么伟光正?” 韩七娘也感怀道:“孙盟主真是个好汉,人家更崇拜了呢!” 黄大贵更是大嗓门吼道:“盟主,你留下来一起睡吧,你我一见如故,我不忍你离去!” “我不!”脸上带着得意,偏偏强忍着的孙五,头也不回,“我就是这么个光明磊落、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汉子!” 第49章 崔莺儿的望月井加持天赋 孙五的这种好名虚伪,简直假到令人瞠目结舌,但偏偏它就真实存在了。 究其原因,他幼时榆木脑袋,人人说笨。长大了家人又被贪官害死,四处求告无门,人人避之不及! 做了山贼后,手段狠辣恶毒,更是人人喊打! 而手下喽啰们只有害怕,没有敬畏! 总而言之,咱们孙盟主心中没有温暖,不禁夸,种种原因造成了他的独特个性,便是普通喽啰奉承一句“大当家的好牛批”,立马就要升官的存在。 此时山洞破木门被辛卓关上了,又给盆内加了些木炭,温度更高了,长时间赶山路后的困顿瞬间袭来。 只是不知孙五平日里怎么安排的,床铺有两处,早已困顿不堪的慕容休、黄大贵四人和小黄躺在外面床铺,刚好的挤得满满当当,四人一狗躺尸一般,四仰八叉。 里面崔莺儿和韩七娘那边倒是有位置。 辛卓有点懵,第一次在外面睡觉,而且这么多人同居一处,所以,我跟谁睡? 已经将床铺重新整理铺平的崔莺儿和韩七娘,看出大当家的窘迫,齐齐招手:“大当家的这里,你睡中间好了,好暖和。” 辛卓:“……” 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经过一番强烈的心理斗争和自我定性,他选择躺在了崔莺儿旁边。 黄大贵四人很快发出了刺耳有节奏的呼噜声,倒是崔莺儿和韩七娘精力充沛,面对面的不知小声嘀咕什么,不时轻笑几声。 辛卓双手枕头,看着山洞顶上生着苔藓的凸凹不平的岩石,琢磨接下来的出路。 坦白来说,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还会打劫苏妙锦。 毕竟收获极大,一下子收了七名祭灵,境界提升到次七品,掌握了一堆功法。 仅仅一个月时间从凡品飙升到次七品,这已经是高速超车了! 如果按部就班,对于缺乏祭灵的他来说,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所谓没有风险就没有回报。 当然,他也必须承担相应的后果,而且后果已经严重超标—— 四大家的人穷追不舍! 他其实没有绝对的把握面对,所以生存环境一下子变的窘迫与颠沛了。 自己如今一人要挑起七八个人的命运! 话说回来,虽然有挑战,但是也有机遇,比如打破困境,嘎了四大家的人?怕是实力又要涨一波! 只是如今怎么嘎了那些人是个严峻的考验! 山洞外,秋风中,孙五和王葫芦仅穿着大裤衩蹲在墙边瑟瑟发抖。 “大当家的,是不是过了?”王葫芦哆嗦着嘴唇,“什么都给他们了!咱们这……” 孙五此时多少醒悟了几分,脸上也露出一丝游移不定。 便在这时,屋内传来辛卓的感慨“原来孙五如此豪迈,恨不得早些认识他,惭愧,睡了!” 这声感慨虽然没有提及“盟主”二字那么尊敬,但胜在“私下”、“真实”,更显真诚。 孙五脸色一板,甩手给了王葫芦一巴掌:“娘的,过什么过了?咱就是这样的盟主,咱就这么豪迈,走了,去兄弟们那里凑活几天!” 夜色深沉。 辛卓认床,便是睡着了,也睡得很不踏实,总感觉在被人追着砍,猛然间惊醒,睁开双眼。 身上传来一阵柔软和淡淡的兰花草清香,转过头,便对上了崔莺儿充满野性的双眸、辨识度极高却因常年风吹日晒有些许粗糙的脸蛋。 这张脸其实很好看,很有特色,也很有韵味,令人见了极有征服欲。 只是…… 伸着左臂垫在自己头下,紧紧的鼓囊囊的拥着自己,脸几乎贴着自己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辛卓下意识看向慕容休几人,睡的正死,里面靠墙的韩七娘睡的四仰八叉,小嘴嘟嘟囔囔说着梦话。 “莺儿姐,你……” 回答他的是崔莺儿修长的右手,替他轻轻的擦拭了脸上的汗水,一双狐狸眼中满是柔和:“做噩梦了吗?” “啊,是的……”辛卓下意识往外挤了挤。 “再挤就掉下去了!”崔莺儿轻笑,笑容很纯粹、不掺任何虚假,“这段时间,内忧外患,全靠你一人撑着,我们也帮不了你,苦了你了!” 辛卓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鼻子莫名一阵发酸,前世老妈病逝后,再也没人关心过自己,加上异世的孤独,即便再坚强、再看破一切,也一瞬间破防了! 崔莺儿拍拍他的脸蛋:“没事的,以后会好的,我刚刚突破了次八品,还多出一种奇怪的能力!” 突破了? 望月井水的功效开始发力了? 只是……奇怪能力? 辛卓诧异道:“什么能力?” 崔莺儿皱眉说道:“我好像……听到声音,可以感知对方的动向和血气波动强度、兵器之类的,比如被四大家追赶时,对方在对面山头,我可以仅靠声音,分辨出他们是男是女,操纵何等兵器,面朝何方,准备做什么……” 听声辨位、测形?人形雷达? 这…… 望月井水还有这种天赋加持? “你能听清多少丈?”辛卓追问。 崔莺儿想了想:“还不清楚,十几丈肯定是有的,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这真是突如其来的惊喜了,此时姿势不雅,明天再研究一下望月井中属性。 辛卓开始幻想韩七娘和白尖细他们有没有相应的能力,到时候吸收或者融合改编,自己成什么了? 崔莺儿打了个哈欠,全喷在了辛卓脸上:“大当家的,睡吧。” 胳膊仍旧没拿开,甚至另一条胳膊拍拍他的肚子。 这莫名的举动! 辛卓其实也困意未醒,脑袋模糊,下意识拱了拱,钻进崔莺儿怀里。 暖和啊! 如果崔莺儿是个三四品境的女人,该多好,躺赢…… 只是此时不可抑制的精神反弹,相触也很玄妙。 实在是对方的资本太优秀了! 更强悍的是崔莺儿,随手拿起,轻轻掰到一边,怕伤到似的,略带责备的小声说:“大当家的别调皮,赶紧睡吧,听话!” 这…… 辛卓心中的乱七八糟想法,一下子消失一空,崔莺儿是看着他长大了的,比他大了五六岁,真把他当做弟弟看待了。 只是……多少有点别具一格! …… 清晨,辛卓被一阵激烈的欢呼声吵醒,睁开眼睛,身边一个人也不在了,一旁油灯干枯,吃剩的羊骨架蒙上了一层净油。 他伸了个懒腰,走出洞口,天空阴霾,是个阴天,无风,四周散发着不讲卫生随地大小便遗留的骚臭。 前面的空地上,围满了猛虎寨衣衫褴褛或穿着抢来的不合身大褂的男女老少,中间一个身高九尺、面目狰狞的猛虎寨巨汉,举起一块三百来斤的大石头,额头青筋暴起,虽然吃力,但架势很壮观! 四周一片叫好声! 那汉子重重砸下石头,洋洋自得:“伏龙寨的兄弟,谁人能举起?” 孙五和王葫芦不知在哪搞了身员外服穿着,像对地主老财般站在一处:“不可如此没规矩,哈哈哈……” 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慕容休和黄大贵几人站在一起,一脸懵逼,搬石头?闲疯了吧? 倒是韩七娘一脸萌萌哒:“这、这种石头,我好像能举仨呢!” ps:感谢“石上真男人”大哥的打赏,榜一了! 第50章 丧尽天良的大锅烩融合功法 韩七娘的说法太过于劲爆,尤其是她那小巧玲珑的身姿和漂亮的桃花眼,令人见了不禁要夸赞一句好漂亮的小姑娘。 昨日猛虎寨爱八卦的贼众已经悄悄下了论调:这小妞儿,怕是辛大王抢去做压寨夫人的。 此时她竟然扬言可以搬起三块三百来斤巨石,不禁让人大跌眼镜。 孙五和王葫芦也是神色错愕,他们的本意是辛大王自己上,或者那个独眼龙、打扮的跟个公子哥似的青年、再或者那个不知跑到哪里去的瘦猴子。 贼匪的世界,可不就攀比粗鲁暴力? 中间搬石头的壮汉此时却感觉自己被侮辱了,羞恼的说道:“小姑娘,饭可以多吃,牛不可乱吹,你来,你搬得起,我倒立吃它三坨粑粑!” “来就来!” 韩七娘撸起袖子,露出两只始终晒不黑的白嫩手臂,走到场中,双手用力搬起壮汉扔下的巨石,却不是直接举起,而是叠到另一块石头上,接着又叠了一块。 最后,三块合一,身体微蹲,双手扶住,娇斥一声:“给我起!” “咯吱……” 三块巨石,千斤巨力,竟生生被她搬了起来,这还不算,待与胸前齐平,再次喝句:“起!” 高高举过头顶。 这……太狂霸了! 金刚芭比! 四周瞬间死一般的安静,很多人张大了嘴。 便是慕容休、崔莺儿和黄大贵几人也懵了。 辛卓笑了笑,这场面挺无聊的,颇有点前世女版龙傲天、莫欺少年穷的装逼场面,但区别在于,韩七娘原本是搬不起来的。 他看了眼四周,走上一座矮峰顶,坐在一处老树下,招出望月井。 一眼扫视,不由即是惊奇,又有些失望,井中十三位祭灵,目前只有五人一狗的属性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崔莺儿:次八品。 天赋:听声辨位(不予井主共享) 可消除。】 【韩七娘:次八品。 天赋:天生神力(不予井主共享) 可消除】 【黄大贵:九品。 天赋:狮吼。(不予井主共享) 可消除】 【白尖细:九品。 天赋:飞奔无忌。(不予井主共享) 可消除】 【韩九郎:九品。 天赋:同境百分百空手接白刃。(不予井主共享) 可消除】 【小黄狗:灵窍初开。 天赋:初级闪击。(予井主共享) 可消除】 五人因井水的二次培养,都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天赋,虽然不是很逆天,就如同有人天生眼力好、有人生来嗓门大。 这也等同于井主二次培养他们之后,赐予他们的能力,井主本人不可共享,却可以删掉。 只是,辛卓不免在风中凌乱。 凭什么他娘的,唯独小黄的天赋自己可以攫取? 韩九郎同境百分百接白刃,它不美吗? 我和狗结下了不解之缘?还是说,动物和人类的经脉、成长不同? “哈……” 小黄似乎有所感应,伸着狗舌、腆着狗脸跑了上来,在主人腿上蹭了蹭,好似为了炫耀:快看我、快看我…… “嗖”的一下蹿到两米开外,翘起二郎腿一泡尿撒了出去,尿到一半,一个三百六十度盘旋,尿成圆圈,完美结束,随后,头顶红毛摇晃,狗脸得意。 很好,三百六十度托马斯闪击尿。 这一手玩的太溜了。 “小黄,你给我滚!我现在看你特不顺眼!” 辛卓想象了一下自己也玩它这么一手,实在不太雅观,不由冷着脸喝骂。 “呜呜……” 小黄莫名委屈,夹着尾巴躲在一块石头后,露出一只眼,查看主人脸色: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不好看吗? 辛卓再观察向井中,伸出手: 攫取! 漩涡波动。 【小黄狗的闪击天赋。】 不出意料,只有一种能力,其他祭灵目前可共享的价值不高,便是崔莺儿他们集体突破境界,因与井主境界差距太大,也无法攫取。 辛卓的脸色更难看了。 沉默了好一会,他看向六位捕头和慕容休那里攫取的未曾融合功法: 【大乘的晴空游鹤剑法】 【大乘的凌空妙舞轻功】 【小乘的北派十六弹腿】 【小乘的撼山十八掌】 【小乘的大巫剑诀】 【小乘的凌微三指弹】 他目前刀法、心法、拳法是融合的,属于变异的。而眼前这些功法,原本是想留着和人打素的。 不过如今被人追杀,局势非常不利,不如轻功留着,其他的融合算球,和谁打素的?素的不如不打。 伸出右手指,连连点向水面。 很快只有一道漩涡的井面,又陆续出现五道漩涡。 他考虑了一下,一咬牙,又把从陈靖捕头那里融合的【连环行云流水狗刨般的三伤至阳拳】,也点了进去。 贪多嚼不烂,能合成一道威力巨大的功法,增加保命手段也值了,想必合成后,会很暴力吧? 如今加上小黄的天赋技能,井中足足七道漩涡。 大锅烩试试。 融合! 月华:50/100。 前几天补充了到了68,如今一下子消耗18点,这月华的消耗,完全没有逻辑可寻。 井面七道漩涡闪烁着琉璃光彩,周边万般人影、千般兵器不停摇曳。 足足过了十几息,终于融合完毕,组成一道: 【狗击吧神经兮兮的霸者之掌】 【注:武之上品功法,井主可操控强弱!】 “????” 秋风瑟瑟,吹乱了辛卓的发梢,一片枯叶擦过他茫然呆滞的脸庞。 神经病吧? 这井到底正不正经? 那么多腿法、拳法、剑法,起什么名字不好?即便“狗击吧”是来自小黄的天赋融合,咬牙能接受,但“神经兮兮”它完全是有逻辑问题的好吗? 据说这个世界的高手与人搏杀,总会事先报上一句功法名,以示光明磊落,你让我今后怎么光明?如何磊落? 吁了口气。 吸收! 奇怪的掌法操纵方式瞬间印入脑海。 【井主:辛卓。】 【境:次七品。十之一入七品。】 【法:三元真阳至上心法。】 【技:乱七八糟令人琢磨不透的狗一般刀法。 大乘的凌空妙舞。 狗击吧神经兮兮的霸者之掌。】 瞧!咱这些丧良心的武功绝学! 辛卓自己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大当家的,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慕容休走了上来,一身锦衣已经破败不堪,宛如一个落魄的世家子弟。 辛卓收拾了一下心情:“闲来无事,傻乐!” 慕容休斟酌了一下,抱拳认认真真施了一礼:“我观几位当家的短时间内,都破了境,韩七娘更是力大无穷,以他们的根骨,这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是大当家的独门秘方吧?大当家的,小弟我忠心天地可鉴,你也帮帮我。” 第51章 辛卓VS宋家宋东席 慕容休毕竟出身世家门阀,与崔莺儿、黄大贵他们的懵懂迷糊,完全不同。 他之所以投贼,除了因为厌弃家族给的压力,离经叛道,更重要的是,他看人很准,辛卓的能力、武功,绝对是出类拔萃的,将来绝非池中之物。 不! 经过他这些日子的观察,他发现大当家的甚至有些妖! 那么,韩七娘他们的变化,绝对和大当家的有关,也许他会一些传闻中的推筋拿骨的奇术。 辛卓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等这次四大家的事情解决了,我试试!” “谢大当家的。”慕容休大喜过望。 “大当家的!” 便在这时,白尖细从远处跑了上来,满头是汗,风风火火,速度快的吓人。 到了近前,上气不接下气:“我……” “歇会再说。”辛卓示意他坐下。 下面围观那位一诺千金,真的倒立吃粑粑好汉的崔莺儿、黄大贵和韩七娘几人,觉察到异常也跟了上来。 “大当家的,人家破境了,这几天力气变的好大,你看见了没有?”韩七娘眼睛亮晶晶的,刚刚在下面被人好一阵追捧,有些飘飘然。 韩九郎和黄大贵也不免一通炫。 辛卓心中有数,点点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白尖细身上,这家伙一直没见着,不知做什么去了。 “我其实也破镜了,跑的贼快!” 白尖细终于歇了过来,指向西南方向:“按照大当家的吩咐,我在四周巡逻,三十里处看见那个叫宋东席的人过来了。” 崔莺儿几人顿时紧张起来,他们想过四大家的会寻到这里,却没想到可以这么快。 “几人?” 辛卓问。 “五人,都是他们宋家的!”白尖细肯定的回答。 “其他几家没过来?” “其他几家绝对没来,为了稳妥,我甚至在四周逛了很久,这深山老林,人迹罕至,有人走动,很容易就能发现。” 辛卓看向慕容休:“你祖父有可能在哪里?” 他始终最在意的还是慕容家的老爷子,毕竟六品,高了足足三个境界,没有半点把握。 他甚至怀疑,那老爷子是不是在附近盯着? “其实,我老家老爷子回去了!” 慕容休有点尴尬,“我刚刚没来及和大当家的说起这事,祖父早上用了我豢养的飞鹞传来书信,语气很奇怪。 他说,我十六姨祖母要生了,城东战事吃紧,他回去了,我从贼便从贼吧,今后与家中再无瓜葛,也不许再提及慕容二字,若被他捉住,必杀之!” 说完,脸上露出一种被遗弃的伤感之色。 辛卓心中一动,不知慕容老爷子是不是在哄骗慕容休,但自己这些人绝对不能坐以待毙:“这事能做!” “什么事?”一众山贼属下都有些茫然。 辛卓看向西南方向:“我们做了那么多疑迹,短短一夜时间,四大家不可能寻到这里来。唯有一种可能,那位宋公子智商爆表,早早与其他家族分道扬镳,独自来碰运气砍我狗头,那么,我们也可以尝试阻击一下!” …… “簌簌……” 阴沉了一早的天空,终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伏龙峰西麓整片山林一片白茫茫的。 秋雨微寒,淋在身上,很容易得风寒,但对于血气充盈的武者来说,完全不算事。 至少对于宋东席来说,没有丝毫影响,他的脚步不算快,身体却挺拔如剑,腰畔枪笼套纹丝不动,一张四方脸上,也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冷静的双眸,完全不似他的那张臭嘴,令人生嫌,这得益于他幼年时在神枪山庄,被师傅的无数次吊打和虐待。 他看向猛虎寨的方向,眼神坚定,他确信辛卓去了猛虎寨。 这与中规中矩,顺着山中痕迹寻找的其他三家公子小姐不同。 这并不是说,其他三家愚蠢,中规中矩终归是稳妥的。 但他宋东席的骄傲,不允许他做出无用之事,是以,昨晚他便与其他人分开,直奔此处。 “公子,若辛卓不在猛虎寨又如何?” 旁边一个圆脸黑衣女子疑惑的询问,“猛虎寨不在我们的清剿之列,那是官府的事!” 宋东席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聒噪!” “喏!”女子脸色微白,退到一边。 这时五人走上了一处山岗,绕过前面的山头,就到猛虎寨的北峰范围了。 便在这时,斜刺里传来一道怪腔调:“宋家一群酒囊饭袋,有种踏马的来打我啊!” 宋东席五人猛的看过去,就见二百米外的一处草丛中,那位投贼的慕容家长公子慕容休,脸上带着令人厌恶的挑衅之色。 他们不知这位性情大变的慕容公子,一脸市井小人的嘴脸是什么意思,他们的本意也绝非缉拿慕容休,但既然他在,辛卓还远吗? 转身追了过去。 只是宋东席追了几步,若有所感的停下,看向正上方。 便看见了一身麻衣,头发湿漉漉的,同样面无表情的辛卓。 两人相视。 短暂的沉默。 然后,辛卓扫视一眼四周,脸上终于露出了“郁闷”之色:“宋公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服了!” 转身向着远处跑去。 此次只有辛卓和慕容休两人过来,崔莺儿他们境界还低,即便有了天赋,也不容冒险。 而且,慕容休是个引子,他不敢保证慕容老爷子或者其他三家在不在附近,就算慕容休被捉了,也不妨事,死不了。 所以,他先跑一圈,确定没人拦截,再与宋东席杠一杠。 雨水越来越大,便是山林中枝叶茂密,依旧有雨滴淅淅沥沥的洒落。 两人一追一跑,足足跑了二十里,辛卓忽然停下了,转身看向宋东席。 可以确定了,其他人不在,不然没有放着自己一通乱跑,躲在暗处看热闹的道理,深山老林、湿寒交迫,实在没必要。 宋东席相距两丈,同样停下。 风吹山林,呼呼作响,雨落如注,天地轰然。 宋东席好整以暇的解开枪笼套,拿出一柄绣花斑斓的折叠枪,冷冷道:“你似乎很有自信!” “还行!” 辛卓抽出自己的缺口雁翎刀。 如果有的选择,他绝对不会冒险越级和人单挑,苟才是王道,苟到七老八十、苟到无敌再出去玩。 但他自己没有练武,一身本事全靠“望月井”,偏偏这口井的设定就是搞事。 忠心、债务、歉意三种含义,总归是要去操作的。 四大家追兵,六名七品境高手,若不赌斗,可能连搞事、找祭灵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要拼。 “听闻你可以越境,刀法化境、拳法化境,你是个人才。我只会一套枪法,苦练十八年,刚刚入微,但……你逃生的希望仍旧不大!” 宋东席拧转折叠枪,斑斓花纹转动,“蹭蹭”有声,瞬间变作一丈长短、鎏金枪柄、寒铁枪头、金丝枪穗,通体大气磅礴,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他本人的气势也从冷淡,变作凌厉,双眸散发着尸山血海闯出来一般的气势,不待辛卓回话,已经一跃而起。 一点寒芒先去,随后枪出如龙。 人在半空,凌厉的枪尖划破雨幕,直奔辛卓面门,中途枪影晃动,散做十二道,道道尖啸。 辛卓冷静的看着对方枪法,的确比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强,握紧刀柄,一刀斩去。 挥刀即巅峰。 出刀难看,中途变化,转瞬片片刀影。 “沧——” 雨幕四溅。 枪与刀击! 枪影破碎,刀影四散。 只剩下刀尖与枪头对撞。 “乒!” 清脆的巨响,震开一片雨花。 雁翎刀断裂。 辛卓拎着断刀连退三步。 宋东席枪离手,又迅速攥住,人已后退七步。 虎口炸裂,血迹隐现,很快又被雨水冲刷。 第52章 苏妙锦的心情 雨中山林散发着长期堆积的腐烂枝叶的腥臭,几只湿漉漉的野鸟刚要落下枝头,又扑棱棱的飞向远处。 宋东席迸裂的虎口仍旧在流血,握枪的右手开始颤抖,随后全身都微颤起来。 双目中的冷厉转为了疑惑,开始他还是很自信的,即便他知道辛卓的刀法和拳法已入化境,但境界差距在,入微和化境差距也不是太大。 刚刚一刹那,辛卓的刀法和醇厚无比的心法,略微补齐了境界差距,但仍旧差上自己一线。 原本有能力击败他! 可是,偏偏坏在这个刀法上,它太过诡异,完全不似人间该有,没有走正常的运行路线,全然看不明白。 他随师傅修行,见过大巧不工的武当剑法、见过玄妙莫测的少林绝技,甚至见识过出身红花宗外门弟子的大流水绵绵之技,却从未听说还有这种见鬼的刀法。 自创的? 这个念头吓了他一跳。 开创武功绝学,至少是宗师之境才可以勉强做到,毕竟那些玄妙、陌生的经脉开拓,轻则令人瘫痪终生,重则立即毙命,不是天赋卓绝的老妖怪,谁敢尝试? 深吸一口气,他毫无预兆的踏破脚下枯叶,闪烁间,身体侧翻,直奔辛卓刺去。 只是这次,不再长枪居高直刺,而是改为下盘横扫。 枪影彷如收割的利器,枪风卷起一条枯叶“长龙”,转瞬到了辛卓脚下,气势磅礴汹涌。 “跃枪横似马!” 却见,辛卓只是握着断刀,直直下劈。 “当!” 刺耳剧烈的碰撞,溅起方圆五米的枯叶与泥石。 辛卓终因下盘不稳,踉跄后退。 宋东席心中一动,正要横翻再刺,直取辛卓狗命。 谁料辛卓却一跃而起,闪击一般到了他身边,拍出一掌。 此掌无比诡异,闪闪烁烁,看不真切,无论形、意,都实在令人费解。 甚至看不出它是什么入境,大乘?入微?化境? 看不出名堂的掌法,根本没有入境强弱区分。 随后辛卓真气出体,掌影击破雨幕,划过一道玄妙的弧度,就像…… 疯子或者酒鬼的在走路? 这已经无关境界了! 掌影在宋东席收缩的瞳孔中无限放大,他完全不知该怎么躲闪,也没有挥枪的机会, 前晚辛卓在山头那句“宋公子可以砍我狗头”,莫名在脑海回响,这何其可笑,这个狗贼阴自己?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辛卓,你敢杀我?我师门与家中……” 晚了! 掌影重重印在他的胸口。 “嘎巴!” 清脆的骨折过后,长枪脱手而出,他整个人如同一块破布,擦着地面湿漉漉的枯枝烂叶飞向远处。 沿途山林枯叶,仿佛犁耙犁过的一般,留下一道横沟。 “砰!” 重重撞击在一棵大树上,“噗”的一口鲜血吐出,脸色苍白如纸,大脑一阵轰鸣。 辛卓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这一掌,果然好他娘的暴力? 迟疑着走向宋东席,只见他面色痴傻,好像重度脑震荡一样。 辛卓尝试着去翻动他的眼皮,看看死了没有,死了这个祭灵可就没了。 宋东席忽然眼珠子滚动了一下,艰难的张开嘴唇:“我输,非境、非功之故!” “没错!” 辛卓点头,宋东席的枪法确实强悍,心法境界也很彪悍,如果慕容休遇到,可能会输的极惨,自己一旦大意,也可能会被伤到。 但就如同之前所有遇到自己的人一样,看不懂自己的武功。 其实辛卓又何尝明白,自己这身丧良心的功法是什么套路? “可否告知……” 宋东席嘴角鲜血已经呈现黑褐色,显然内伤很重,但身为纯粹的武者的骄傲与执着,强撑着他问出:“你刚刚用的什么掌法?在下看不懂!” “……” 来了! 辛卓很想瞎编一个名字,但出于对对方的尊重,还是坦然的说道:“它叫做狗击吧神经兮兮的霸者之掌!” “满嘴污言秽语,你……欺人太甚!”宋东西怒火攻心,眼睛一翻,昏死过去。 这该死的不认同感,我真没骗你啊! 辛卓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抓起枪,拖着宋东席往回走。 …… “你们太虚了,肾不好吧?” 慕容休哈哈大笑,虽然他的剑法和境界很虚,他的肾也很虚,但欺负四名八品武者,还是不在话下的,此时已经击伤两人,迎战另外两人。 “慕容休,你沽名钓誉,猪狗不如。” 黑衣圆脸女子与另一人反口回击。 而当辛卓从远处走来,扔下昏死的宋东席,交战瞬间停止。 “投降接受俘虏,还是和你们家公子一样?” “公子……” “我们接受俘虏。” 四位宋家武者惊心与自家公子的落败,随即降的很光棍。 …… 扶风府地处帝国最东南,西邻霸州,东临千里熊风山,山的另一边便是巫武横行、民风彪悍的部落式帝国东夷国的株阳大部。 虽是边陲州府,但交通发达,贯通南北要塞,不仅南商、北贾,便是东夷国售卖皮毛、骨器、玉石的行脚商也会在此逗留,加之常驻军户。 是以,府城面积极大、也非常繁华,人口逾六十万,东西南北七坊、二十一街,有繁华如沧澜江两岸的勾栏、花楼和馋死人的望江酒楼、小吃摊,边塞文人集会; 也有春富大街琳琅满目的各式成衣名店、酒当豪铺、如意赌坊;更有北城贫民地带,惊皇街的遍地乞儿和市井好狠斗勇的帮派和贼人鼠辈。 不过今日午后,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放在了西城门,可谓雨伞点点、人山人海,因为那位受人尊敬的知府家千金大小姐被山贼掠去几日,终于被救回了! “娇滴滴的苏大小姐,被掳去贼寨,不知受了多少折磨。” “听闻那位辛卓贼大王身高九尺,虎背熊腰,血盆大口,一头毛发犹如东夷狗奴,苏小姐怎么受得了?” “别说了,我的心在滴血,恨不得手刃了那狗贼!” “你打得过吗?听说各位牌翁和捕爷们都败了,不知辛狗贼是哪里来的杀星!” “哈,就当我开个玩笑!” 人群中有的几位府学生员,不由窃窃私语。 另一边有人说道:“听闻慕容、元、宋、陈四家已经去了高手缉拿辛卓狗贼,如意坊的赔率还在往上翻。” 又有一人说道:“金钩赌坊也坐庄了,赔率比如意坊更大!” “四家谁家的赔率最大?”一个好赌之人眼睛都红了。 “目前是宋家,如意坊一赔九、金钩赌坊一赔十三!” “干了!我卖房子,赌上宋家一百两,博一博穷鬼也能变财主!” …… 外面人声、雨声声声入耳,马车中苏妙锦淑端而坐,修长白皙的双手捏在一起,长长的睫毛抖动几下,心情很复杂。 被辛卓放下山后,立即有人护送她回来,但她也听说了四大家追杀辛卓之事。 她很难说清此时心中是什么感受,按道理来说,俘虏自己的小贼死便死了,可…… 与那小贼相遇的每一刻,这几日一直在脑海中回荡,那几夜共枕、那一拥入怀、那离别之时对方的无奈之语,更是深入心灵。 她……忽然不希望辛卓死去! 说不清是为什么。 “小姐你不开心吗?事情都过去了。”出城相迎的贴身丫鬟冬灵悄声问道。 苏妙锦微微摇头。 冬灵轻笑着安慰道:“放心吧小姐,四大家已经去追杀那贼大王,一定会替小姐报仇的。” 苏妙锦脸色一紧。 冬灵察觉到了自家小姐的不悦,还以为不愿再提此事,吐了吐舌头:“对了小姐,郡王那边来信了!” 苏妙锦诧异的看向她:“谁?” “南疆的郡王殿下,小姐……生父,书信在小姐房中,没人敢动!” ps:感谢“石上真男人”的再次打赏,感谢“痴迷化学”的打赏,拜谢了! 第53章 伪装桃花镇伏击 扶风府的知府衙门,位于全城中心地带,飞檐斗拱、紫黑砖瓦的官衙建筑,门前石狮、鸣冤大鼓,体格强壮的快班守卫,普通人见了不免心生畏惧,不敢靠近。 前院是小型的“地方六部”办公之处,后院是知府家室的居住之所。 雨已经停了。 衙门后宅大门前站满了身着绫罗、丝绸锦缎和贵妇人、丫鬟、奴仆和一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公子哥。 一群人垫脚张望道路尽头,直到那辆马车被二十名捕快簇拥着缓缓驶来,不禁欢呼雀跃,离得老远便迎了上去。 其中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美妇,双目泛红,冲着马车呼喊:“妙锦,我的儿,苦了你……” 话没说完,已经泪眼滂沱,脚步踉跄。 苏妙锦拉开车帘,灵蛇发髻、一袭白衣,美的不食人间烟火,匆匆跃下马车,抱住中年美妇,也不禁双眼蒙上水雾:“阿娘!” 美妇正是知府大人苏兴明之妻,夫妻二人收养苏妙锦十年,不是亲女也胜似亲女了。 “让为娘好好看看。” 知府夫人松开苏妙锦,上下打量,重点是看向苏妙锦的某处,身为生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她自然可以看出姑娘家破瓜的征兆。 苏妙锦脸色羞红:“阿娘,妙锦好着呢,那辛……贼头,并未动妙锦分毫!” “苏姑娘此言差矣!” 未等知府夫人说话,不远处一个白面瘦弱的公子哥,双眼闪过一丝惊艳和惋惜,抱拳一礼:“在下杜康府江鹤竹,见过姑娘,在下以为便是那贼王以礼相待,但冒犯苏姑娘的大罪已定,听闻四大家族高手前去追杀,届时定将贼头千刀万剐方可。” 苏妙锦眉心微蹙,现在她听不得辛卓的事,好的不想听,坏的更不想听。 另一个公子哥满脸孺慕的笑道:“江公子所言极是,在下也认为,要将贼头千刀万剐,方可解在下心头之恨。” “妙哉!”旁边一个胖公子拍打折扇,“四大家高手怕是已经将贼王擒获,我等如今只等贼王押赴前来,观看行刑便可!” “对了,我买了慕容家三千两!” “呵呵,在下亦然,能替苏姑娘解恨,便是三万两又如何?” 一众公子为讨佳人欢心,越说越离谱,越说越奇怪。 “天下又有几人如苏姑娘这般美貌,灵蛇美髻、白衣似雪,妙比天人!在下倾慕已久!” “没错没错!听闻南黎郡王,前些日又得了大胜,在下不才,心向往之,恨不得能在郡王身边做个马前卒……” 苏妙锦脸色越来越冷,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一群道貌岸然,攀附权贵的好好先生,真的是在夸我吗?被贼寨俘虏的女人,怕是在你们心中早已经嫌弃至极了吧? 相比辛小贼那般干脆率直,精明有…… 她不愿再呆下去,微微敛衽,算作客套,转身进了大院,留下一群公子哥还在叽叽喳喳。 知府夫人追了上来,轻笑道:“妙锦,恼了?” 苏妙锦回头道:“阿娘,这些人为什么会堵上门?往日里可没人敢!” “这事……”知府夫人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你生父南黎郡王的侧室花夫人,前几日去了京城那个千年门阀姜家催婚。” 苏妙锦怔住了,大周女儿家一般十五六岁成亲,除非武境极高的女人,可以稍晚,她也曾想过那个庞然家族为何还没有商议婚事。 这就……来了吗? 知府夫人继续道:“结果姜家老令君言辞闪烁,不知何意,似乎是你那未婚夫婿出了什么事,据说京城的人从他三四岁时起,就没有再见过他。 花夫人猜测,也许你那未婚夫婿少年时便折了,这不是拖累你吗?结果闹了一场……被姜家老令君让人杖责出府。 当众责打手握重兵的郡王夫人,也就姜家敢做了,事后郡王不仅没有埋怨,还将花夫人……休了。 天下都在传怕是这桩婚姻要掰了,所以外面那些公子哥才敢来……” “我知道了。” 苏妙锦兴趣缺缺,领着丫鬟直奔自己的东厢房。 梅花小院,极为雅致,此时秋梅绽开,散发着醉人的芬芳,十五个丫鬟已经在列队等候。 苏妙锦径直进了房间,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封信,打开随便扫视一眼,便悠然而叹,看向屋外争艳的秋梅发呆。 生父终于决定,不久后接她回南黎。 “小姐!” 这时贴身丫鬟冬灵,鬼头鬼脑的凑上来:“听说金钩赌坊针对各家斩杀贼头的赔率,又飙升了,我们也压一些吧?奴婢准备压上三十两,买元家!” 苏妙锦沉默了一会,说道:“把我的私房钱四千两都拿去,徐大先生和好学先生各五百两汤药钱,剩下的……” 嘴角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压四大家的公子被辛……贼头抓了!” 那小贼猴精猴精的,六个人就敢面对上千捕快,听说还把好学先生伤了,不信四大家之人对付得了他。 “啊?小姐你,这……”冬灵和一群丫鬟嘴巴张的大大的。 …… 桃花镇,地处伏龙山脉西面的主官道旁的一处平坦地带,镇子不大,六七十户人家,只有一条大街。 因为官道常有游客路过打尖,街上有一家酒馆、一家面馆、一家客栈和一家模仿府城卤香斋的卤味店。 可惜最近山中剿匪,游客罕见,今天只有面馆开门。 面是店主自己擀的手工面,汤是牛骨煮沸足足两天的老汤,只需相距三百米,就能嗅到一股浓郁的香味,肚子会忍不住的叫起来。 “咕噜噜……” 元有容的肚子就嘟噜噜的响起,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咬着编贝般的牙齿,怒骂道:“这该死的小贼,倒是会跑,害的姑奶奶在山里转了几天,肚子都要饿扁了,这镇子他们……咦?哪里来的香味?” 身边一个元家青年武者指向面馆:“有家面馆!” “省的!” 元有容挥挥手,身后立即有七人小心散向整个镇子,她这才背着双手,走到面馆前,抬头看向面馆的“有家面馆”四字匾额,笑道:“果然有家面馆,老板是个有趣的人。” 馆子内,闲坐的店老板见上了客,连忙跑出来,弓着腰:“客官,你们算来着了,咱这面馆面管饱、汤管够!” 元有容俊俏的脸蛋上带着调皮玩味的笑,看着店老板脸上的淤青:“店老板受了新伤?莫不成是被自家婆娘打的?” 店老板脸色一紧,连忙说道:“我家那婆娘凶得很,小老儿输了半两银子,便直接动手,早晚休了她!那个……客官要几碗?” 元有容捂嘴“咯咯”直乐:“九、九碗好了!” “好咧!”店老板麻溜的进去忙活。 元有容则扫视向整座镇子:“阿大,你说辛贼有没有可能就在这个镇子?” 因为辛卓他们故布的疑痕太多,宋东席走后,她与陈归雁和慕容雷两家也分开了,陈归雁两家去了西南另一个镇子,她则带人来到了这个镇子。 “山中生火极容易被察觉,辛卓那些人若想补给,也只能到附近村落、集镇了。” 叫阿大的青年武者沉吟了一下,又说道:“慕容、陈两家去了剑霞镇,宋东席去了猛虎寨,我们来到桃花镇,必有一路可以遇见他们。” “说的在理!”元有容笑了笑,一抬头便见面馆内,两个穿着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小厮端着面走出来。 第54章 秋宫阁无字碑和没文化的少堂主 两个小厮穿的像对乞儿,带着麻布护额帽,遮住了眉毛,脸颊黑不溜秋,还有些鼓囊囊的,行走间也有些怪异,像是被什么东西咯到了裆。 元有容和阿大同时蹙起眉头,盯着二人将四碗面放下。 “你们是乞儿?”元有容看着二人白净无垢的指甲,这和他们的装扮极不相符。 “俺不是。”其中一个小厮含含糊糊的说了句。 “他们不是乞儿,是我乡下的侄儿,来帮忙的,小时候生过病,长得丑了点,客人勿怪!” 店老板立即探头出来解释。 元有容微微点头,挥手示意两人下去,只是仍旧蹙着眉头,总觉得……刚刚那位小厮的声音有些熟悉。 很快,两个小厮再次端面出来。 阿大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二人,此时瞳孔收缩,低沉着嗓音说道:“这二人不对,有个次七品的练家子!” 次七品的好手不可能甘心做个面馆的小二!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小厮,忽然将碗面对着元有容和阿大砸来,滚烫的面条和汤水漫天抛洒。 元有容两人立即弹跳躲闪,作势抽出兵器:“大胆……” 话没说完,便见刚刚说过话的小厮忽然诡异的闪烁了一下,到了阿大面前,抬起手拍出一掌。 这一掌掌势怪异,虚虚实实,变幻无常,其周围甚至泛起一丝难以描述的涟漪,玄妙无比。 阿大本就慢了一步,此时无论拔剑还是闪躲,都来不及了。 高手过招,往往慢了一步,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仓促间,他几乎下意识抬起手,回了一掌。 掌与掌相击。 轰! “啪!” 旁边的木桌被强劲的掌风震的四分五裂,筷子和香醋、辣酱四处飞撒。 那阿大整只右臂生生折断成了麻花,一股诡异的力道又顺着他的残臂延伸到胸口,不禁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面,当场昏死。 一掌之力,恐怖如斯。 反观那拍掌小厮,一副平淡的模样,好像将一位七品高手打残,只是稀松平常的事。 元有容吃了一惊,怒声呵斥:“辛卓,是你!” “沧浪——” 长剑出鞘,身体诡异的变化位置,连刺七剑,剑影绰绰,划破风声,玄妙不可踹度。 怎奈刚要靠近,辛卓比她更快,再次挥出一掌,与刚刚一模一样的掌法。 这一掌,元有容已经看过一次,但当自己面临,仍旧无法躲闪、无法破解。 “当!” 长剑被掌风拍的歪歪斜斜,元有容自知失了先手,刚要再次挥剑,胸口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掌,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重重撞碎面馆的匾额,颓然坠地,一口鲜血吐出。 不远处另外一名小厮,突然从身后拔出一柄剑,干净利索的逼住了她的脖子:“别动!” 这一幕发生的极快,搜寻镇子的其他元家八品武者,听见响动,迅速奔来,到了近前,还是慢了,不由相视无措。 “不想他们死,老实放下兵器。” 持剑小厮喝骂,看着一众元家武者乖乖就范,这才吐出口中含着的两颗鸽子蛋,掏掉裆里的棉絮,正是慕容休,冲着辛卓咧嘴一笑:“大当家的,刚刚那两掌我想学!太暴力了!” “你学不会!” 辛卓同样吐出鸽子蛋,扯掉裆内棉布,这种伪装是他想到的,抹灰、吃鸽蛋脸变形,塞棉絮走路变形,可以很好的伪装一个人的气势、行走与语气,至少短时间内不好分辨。 面馆内一直暗中观察的店老板,这时仓皇跑出,“扑通”跪地,眼泪横流:“两位大王,小的照做了,可不能杀俺!” 慕容休大笑:“说什么傻话,你演技不错,身为山贼,我们最多把你家的钱抢了,再抢了你闺女,怎么会杀人呢?” “啊这……”面馆老板一哆嗦,这比杀了我还难受好吗? 此时地上的元有容艰难的抬起头,擦掉嘴角的血迹,脸上的俏皮精明消失一空:“你们知道我会来?” 慕容休说道:“不!是宋东席招供的,他知道你会来桃花镇。” 元有容脸色微变:“宋东席被你们捉了?” “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慕容休洋洋自得,“他也败在了大当家的手下。” 辛卓和慕容休把宋东席五人押到猛虎寨后,找个单独隐秘的山洞,用铁链锁着,由崔莺儿几人看着。 宋东席清醒后,原本不愿透露其他三家的消息,但当黄大贵捧着一坨羊屎放在他面前,还是老老实实招了出来。 骄傲如宋东席,绝对不会碰一点屎,这是他的底线。 随后辛卓和慕容休几乎马不停蹄的赶到桃花镇,逼服面馆老板配合,伪装、守株待兔。 “所以,高明的猎手,往往只需要使用最下贱的手段,比如偷袭!这是大当家的话。”慕容休解释,脸上的刺激之色忍都忍不了,仿佛做了件天大的事。 元有容冷冷问着:“你们又怎知我们会吃面?” 辛卓接话道:“在大山里钻了几天,又有谁会拒绝一碗香喷喷的红烧牛肉面呢?其实我们还是小觑了你们的警惕,我们本想着等你们低头吃面时再动手的!” “好吧辛卓,我输了,我玩不过你!”元有容深深看了眼辛卓,再也承受不住胸口的巨疼与真气错乱,晕厥过去。 辛卓和慕容休对视一眼,押着九人离去。 就在一行人刚刚离开镇子,面馆旁边的一家裁缝店中,走出两人,一男一女,男的十八九岁,四方脸,锦衣玉坠公子哥打扮,女的十四五岁,丫鬟模样。 “有趣、有趣!没想到这偏僻的小地方还有这种有意思的人,刚刚少年那两掌堪称龙精虎猛、蛇虎一窝、壮志满怀、我见犹怜!” 公子哥看着远去的辛卓一伙,拍打着手中折扇,眼中闪过一丝震撼。 “少堂主,今天成语用的真多,但都用错了,不太恰当!”旁边丫鬟小声提醒。 “不可能,我乃亡羊补牢、貌合神离之人,学问大着呢。”少年淡淡一笑,自信满满,捏起一锭银子,准确无误的扔进面馆老板的围裙兜里,“我帮他们赔你。” 说完,也不待老板感恩戴德,向着镇外走去。 “呼——” 丫鬟放弃纠正,追上去,“少堂主,我们去哪?” “唔……秋宫阁无字碑请了不少宗派参悟,不日很多江湖美人都会过来,也有我们神机阁崖字堂,我不来谁来?横竖还有些时日,我们不如去扶风府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穷奢极欲一把。” “吓!少堂主这个成语用的真妥帖!” “是吗?哈哈,鼠胆龙威,睚眦必报罢了!” “???” …… 山洞内冰冷异常,即便地面铺满了干枯的草叶,仍旧挡不住寒风凛冽。 宋东席、元有容两家,十四五人,被用铁链锁着,禁锢在钟乳石上。 因为经过接骨,元有容和宋东席已经醒来,虽然不能运行真气,但总算可以进行正常的交流了。 只是两人都没有要说半个字的意思,想起前几日还意气风发的追杀贼寇,今日落为阶下囚,这太可笑了,还有何颜面交谈?说什么都是废话。 辛卓带着六名属下和孙五、王葫芦,正在审视着两家高手,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好一会,才由孙五忐忑不安的搓着手打开话头:“辛、辛老弟,在哪抓来的?这不好吧?我们和他们两家没仇,若是被报复……” “不怕!事实已经发生,还是在猛虎寨,孙盟主首恶必诛,大不了一死,头掉了碗大的疤!” 辛卓充满诚意的回答。 “这……”孙五和王葫芦对视一眼,他感觉辛卓这些人对自己的崇拜变质了,这盟主俺不想干了,吓人。 崔莺儿这时问道:“大当家的,需不需要审问一下他们?” 辛卓沉默良久:“没必要,目前知道或不知道陈归雁那些人的具体位置,结果都一样。元有容和宋东席,我们还可以分别偷袭一下,而他们两家一起,四名七品,人太多了,我们打不过。” 众贼不由默然无语。 元有容和宋东席对视一眼,不知道该开心好,还是该伤心才对。 这时辛卓忽然问道:“慕容,你说……陈归雁和慕容雷有没有软肋?” “大当家的意思……”慕容休双眼中暗淡之色瞬间被点亮,大当家的又要搞事情了,好紧张。 “你不是从小就认识他们么,他们有没有什么弱点或者可以要挟他们的东西?” “有!” 慕容休回答的铿锵有力,揉了揉鼻子,“若说元有容和宋东席这两个家伙,可能没什么软肋,偏偏陈归雁和慕容雷有,而且可以轻松拿捏他们,只是……” “只是什么?”辛卓诧异的看向慕容休。 元有容和宋东席也好奇的看过来。 慕容休趴在辛卓耳边耳语几句。 辛卓再次沉默,忽然回头眨了眨眼睛。 慕容休、崔莺儿六人心领神会,几乎同时动手,瞬间按住孙五和王葫芦。 两人懵了,孙五脸贴着地面,不敢反抗,愤声道:“辛老弟,这是何意?我是盟主!” “盟主大人,我准备去府城走一趟,你在,我不放心,猛虎寨由崔莺儿暂时接管,你躺几天,没多大事。” 第55章 贼王辛卓入府城 十月十五。 这一天,对于大周十八州之地其他地方来说平淡无奇,但对于扶风府来说,却是个特殊的日子—— “沐岚节”。 这是边塞小地方的特殊节日,据说三百年前一场瘟疫席卷周边各府,造成十室九空的人间悲剧,后来有神隐门仙子降临,以青岚草洗净瘟疫,从此每年此日,周边各府百姓都会举行盛大的欢庆仪式。 虽然,城外五十里大周边军正与叛军激战,苏知府和本城几大家族家主全去犒军。 城西二百里伏龙山脉,又有四大家族高手在追杀悍匪辛大王,结果未知。 但这些事与城内百姓何干?他们无论是对大周军队还是四大家高手,都是信心十足的。 华灯初上,大街小巷已是花灯盏盏、争相斗艳。 小门小店随意摆上几盏灯,以示庆祝;豪门、名堂和大户,却是火红灯龙、长蛇妙舞,但要论最出彩的地方,还属沧澜江两岸,勾栏、花楼的灯笼花样百出,更有漂亮的姐儿香酥肩、白露肤,比那花灯还俏。 全城百姓早早吃罢晚饭,呼朋唤友、携妻带子走上街头。 富贵人家的小姐、夫人们打扮的娇艳美丽,三五成群;公子哥儿们,粉装插花、锦衣玉带,三三俩俩。 “大当家的,今天算来着了,过节,大街小巷全是人,正适合劫持人质!” “计划还有没有纰漏?咱们这次来绝对不能出半点差错,不然和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城西,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两道身影低着头并肩而行,声音压的极低。 正是辛卓和慕容休。 慕容休一身破破烂烂的麻衣,头发随意散扎,脸上脏兮兮的。 辛卓一袭月白色锦袍、白蟒踏云靴,头发竖冠,略施粉底,轻画眉毛,淡涂朱红。 两人的打扮基本上算是调换了一下。 他们决定利用陈归雁和慕容雷的软肋后,立即安排崔莺儿他们带人躲进错综复杂的山洞中,即便对方上了猛虎寨短时间内也无妨,然后一刻不停,骑上猛虎寨抢来的马匹,狂奔而来,用时足足一天一夜。 当然,辛卓不会骑马,但马都是训练有素的老马,不尥蹶子,加上轻功了得,起跑个十里八里也就熟悉了。 “没有!” 慕容休凑了过来,“城外在打仗,知府老爷和各大家主都去犒军了,城内举办节日,几十万人涌上大街,太乱了。 更何况,所有人都不可能想到,被四大家族高手追的如丧家之犬的山贼,敢堂而皇之的跑到城里来。 即便他们发现了,按照我们事先设计好的路线撤离,也是稳妥的,放心吧大当家,我从小在城里长大。” 辛卓点了点头:“最后确认一次,由你去劫持陈归雁的私生子和买挫筋软骨散,我去搞定慕容雷心爱的姘头!” 没错!那个大凶的陈归雁十六岁时和一个穷苦的书生坠入爱河,发生了不可描述的富家千金、穷书生的狗血戏码,然后因为家世差距太大,家人反对,两人便偷偷私奔,一年后陈归雁生了一子,书生却病死,后陈归雁携子归来,怕家中发现,偷偷将孩子寄养在一户人家,如今可以打酱油了。 慕容雷则是深爱着沧澜江畔“醉心楼”的花魁小梨花,为此不惜重金赎买,但为防家里发现,仍旧养在醉心楼,卖艺不卖身。 这就是二人的软肋。 慕容休这家伙以前一副佳公子模样,实则暗地里脏的很,八卦、爱打听别人的隐秘。 慕容休应道:“没错!我不能去醉心楼,熟人太多,搞不好会被发现,大当家的就不一样了,就是那些捕快,也只是远距离观察过你,如今你梳妆打扮,焕然一新,他们乍一看,估计也想不起来,反正咱们打完一炮就跑,妥帖的很!” 辛卓又仔细的推敲一遍,发现确实还算靠谱,遂放下心来,仔细观察这座“古代”城市。 不夸张的说,来到这里这么久,一直在山里呆着,第一次看见人类的城市,这个古味、这个格调、这么多人,真是电视剧也拍不出来的,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只是,周围很多人不时看向自己,眼神怪怪的,甚至连慕容休也多瞅了自己几眼。 他不禁摸了摸脸、拍打下身子:“哪里不正常吗?” 慕容休咧嘴直乐:“大当家的,我们给你打扮后,你是不是没照镜子?” “山贼窝里哪有镜子,孙五是照镜子的人吗?”辛卓冲着前面几个盯着自己的女孩子,微微一笑,挑了挑眉毛。 “啊……” 几个女孩子脸色“唰”的红了,娇叫一声,捂着脸跑开,边跑边回头透过指头缝看来。 慕容休意味难明的哈哈大笑:“大当家的,就此分开吧,先说好,一个半时辰后,西北城墙边狗洞汇合,可别被女人缠住了。” 说完,汇入人群,眨眼不见了踪影。 辛卓掏出怀中慕容休画的城中图瞅了两眼,向着醉心楼的方向赶去。 …… “大小姐,快来、快来,这里好热闹,有人在变戏法呢。” 富春大街,人流中,丫鬟冬灵穿着紧俏的小衣,手上拿着糖葫芦,跑的最欢实。 后面被一群丫鬟和护卫簇拥着的苏妙锦,一袭白色襦裙、随云髻,身姿曼妙,腰畔玉坠点饰,轻描淡妆,一颦一笑总相宜。 “你慢点儿。” 她轻轻开口,声如百灵轻鸣,婉转好听。 “见过苏大小姐!” 周边游逛的百姓不禁齐齐投来孺慕、尊敬的目光,甭管苏大小姐有没有被山贼俘虏,与他们无关。 便是染了一点点污渍的美玉,又有几人买的起? “大家无需客套,各自随意。” 苏妙锦微微颔首,淑端有礼,无可挑剔。 身后不远处辍着的江鹤竹等公子哥,大冷的天轻摇折扇,目光就没离开过苏妙锦。 “美啊,是真的美!” 胖公子惋惜的摇了摇头,“就没看过这么完美的姑娘,太好看了,便是各州府花魁,又有哪个能比,可惜……” 一位瘦公子贱贱的一笑:“其实是不是自己开瓢,倒也无所谓了,单是观赏,也是一件美事,何况她爹是那位郡王殿下,一旦攀附,将来何愁不平步青云?” 江鹤竹感慨道:“也就姜家可以随意抛弃了,真不愧是千年门阀,皇室公主的配嫁首选门户!” “各位兄台噤声!” 身后一位高个子公子哥脸色忽然严肃下来:“这两家人,岂是我们边塞小门小户可以私下议论的?若是有南黎悍山老卒或者姜氏铁浮卫路过,各位全族都别想活下去了。” 众公子不由脸色一滞,乖乖噤声。 第56章 押注辛卓和慕容家二小姐 江鹤竹打了个哈哈:“苏姑娘对我等不加理睬,跟着也无趣,不如去寻个乐子如何?” “何处?”众公子齐声问道。 江鹤竹收起折扇:“沧澜江边一点红,便是人间最温柔,醉心楼!” “妙哉!今晚十八白条醉,偷得浮生半日闲!” “哎呀,热闹啊,真是巧言令色、瓜田李下、狐假虎威、一朵梨花压海棠!” 恰在这时一通乱七八糟的成语,与众人擦肩而过。 “少堂主你又乱用成语!”小丫鬟一脸怅然的跟着后面,努力纠正自家主人的错误用词。 “海棠,你被压了不开心是吧?哈哈,此地无银三百两,千军万马来过河!” “少堂主”洋洋自得,也拍着折扇,直奔不远处的金钩赌坊。 “金钩赌坊”高门大宅,堪称扶风府一处标致性建筑,此时门前人头涌动,嘲杂的呼声此起彼伏。 四大家族高手追杀贼首辛卓的赔率随着时间推移一直飙升,便是不好赌的人,也要来碰一碰运气。 但昨天下午,一个另类押注忽然出现:“押辛卓反抓四大家族高手,三千两!” 不知押注者是谁,但这简直是有辱斯文、违背道德! 偏偏金钩赌坊还接了!一赔二十! 这太让人气愤了! 然而紧接着今日上午,又有人压了三千两买贼头辛卓赢,这人身份曝光了—— 外出公干两月未归的扶风府总捕头薛怀威家的下人,明眼人都知道,区区总捕头的下人哪来这么多银子?一定是总捕头从外地寄回书信下令为之! 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一个总捕头,押贼头赢? 所以,大家集体前来讨伐。 金钩赌坊的管事则是耳观鼻鼻观心,坐在门口,不予理会。 便在这时,有人喊道:“在下押注五千两!” 人群静了静。 却见少堂主带着丫鬟海棠走进人群,掏出五千两大周银票。 那位管事终于抬起头,胖脸上露出一丝肉麻的笑容,文书字据、朱砂泥一一摆好:“公子押哪一家?” 少堂主直接递上银票,动笔画押,漫不经心道:“在下上官范庆,押辛卓反杀四大家族高手!” 管事的顿了顿,外面前来讨伐的赌徒们也愣了一下,这比总捕头和那位神秘赌客还要气人,人家好歹是反抓,你直接反杀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沦丧……”有人振臂高呼,随即一片叫骂声。 “老子睚眦必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上官范庆不以为然,已经拿着字据,带着海棠大摇大摆离去。 海棠小声问道:“公子接下来去哪里?” 上官范庆说道:“刚刚那群鸟人不是说什么醉心楼吗?咱也去,这叫黄雀捕蝉,螳螂在后!” “螳螂在后没用的,它打不过黄雀。”海棠扶着额头。 …… “小公子,你、你是谁家公子?” 此时一路寻找醉心楼的辛卓,被人盯着看了一路,心里有点麻,是我的画像被官府张贴了?或者我这一身匪气太招眼?再或者崔莺儿、慕容休他们整蛊自己,打扮的太难看? 搞的他有点尴尬和小自卑。 直到被两个姑娘拦住,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绸缎衣,应该是小富之家女儿,说不上漂亮,但胜在年轻朝气,活泼靓丽。 “啊这个啊……” 辛卓心说我瞎编好了,“我姓姜,城西人家,有事吗?” 前世经理姓姜,爱给人穿小鞋,拿他的姓用一下。 “姜家……” 两个小姑娘点了点下巴,眼睛在他身上流连反复,突然红着脸齐声道:“你、你婚配人家没有?” “哦……” 有点不对劲,辛卓咳嗽一声,“那还没有,我还小,才十六。” “噗……” 两个女孩子红着脸笑出声,眼睛亮堂堂的,齐齐将手中花硬塞了过来: “我家住城南,十里坊,东面数第四家,姓李,别人称呼我三娘,记住了!” “我家也住城南,也是十里坊,东数第六家,王二小姐,我比李家三娘更听话懂事呢,谋人可千万别走错了人家。” “要死啊你,我先看见的!” “哼!” 两个小姑娘一步三回头的跑开了。 辛卓抱着花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古法搞对象?我颜值不错? 这也太直接了,两个初中生小萝莉。 其实我家住在伏龙山伏龙寨,一单元,聚义厅,职业是山贼大当家的,你们能不能接受? 嗅了下鲜艳的不知名花束,别说,还挺香。 “小公子……” “对!喊你呢,我、我有话要和你说。” 远处又有几个目光灼灼的年轻姑娘跑了过来。 辛卓头皮发麻,不由加快脚步,一通狂奔,挤过人群,窜向远处。 前面就是沧澜江了,江面花船密织,两岸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楼上衣着简朴的姑娘们,挥舞手绢,声音娇柔的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就是这附近了。 左面第七家? 辛卓顺着江边大街熙攘的人群,往前挤,一家一家的花楼数过去,直到第七家门前,抬头看向门匾,不由愕然。 “小香居”! 而非“醉心楼!” 说好了左面数第七家是醉心楼呢? 他后退到江边木栏旁,远距离扫视半条街,愣是没有一家叫“醉心楼”的。 慕容休在搞什么鬼?人生地不熟的,报错地址,我去哪找醉心楼? 琢磨了一下,看向一旁,恰好有三个姑娘站在江边,凭栏赏江景。 “唉!” 慕容云曦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指绞着手绢,俊俏的脸蛋上泛起一丝哀愁,看着江面发呆。 她是慕容家的二小姐,她的哀愁有二:一是从小疼爱自己的大哥慕容休做了贼,让人好生烦恼。 二是她心属总捕头薛怀威,虽然那个冷冰冰的大块头比自己大八岁,但男未婚女未嫁,年龄又算什么?为此,她甚至不惜拒绝了宋家嫡长公子宋东席的求亲,那个大块头一点都不开窍,什么公干,一定在躲着自己,哼! 便在这时,一旁有道温润好听的声音问道:“各位姑娘,请问醉心楼怎么走?” “滚开……” 慕容云曦羞恼的看向来人,愣了一下,马上换成了,“登徒子……啊,见过公子,小女子有礼了……” 众所周知,小姐们对年轻男性的称呼: 又穷又丑的一般叫“滚开”! 长的一般但很穷的叫“离远点”! 很穷但很好看的叫“你是个好人”! 很丑但很富有的叫“登徒子”。 又好看又富有的叫“公子”! 好看的没边际的不管穷富,都叫“啊,见过公子,小女子有礼了!” 慕容云曦脸上愁云尽散,云开见明月,双眼散发着夺目的光芒,嘴角勾起一道羞涩的弧度,甚至整理了一下耳边根本不曾乱过的发髻。 眼前这位小公子剑眉、睛如点漆、面如冠玉,睫毛长长的,双眸散发着碎人的深邃,尤其是微微一笑时,露出一对迷人的小酒窝。 画一样的男孩子。 竟比那姑娘家还好看。 世上还有这种妙人,他爹娘是怎么生的他? 辛卓又重复了一遍:“请问醉心楼怎么走?” 慕容云曦呆呆的发怔。 直到旁边丫鬟低声偷笑,轻轻拍了她一下:“二小姐、二小姐……” 慕容云曦才反应过来,脸颊绯红:“小、小公子问醉心楼干什么?” “去飘个昌!” 辛卓理所应当的说道,正常男人去勾栏不飘昌,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第57章 花魁小梨花 真是美玉蒙尘,你对得起你这身好皮囊吗?你疯了是吧?去那腌臜之地,你家里没教过你,男孩子在外面要学会保护自己吗? 真是气死我了! 慕容云曦羞恼跺了跺脚:“我真是错付你了!” 辛卓:“?” 丫鬟们也张大了嘴,连忙小声提醒:“二小姐,你怎么了?” “啊……” 慕容云曦脸色更红,赶紧捏着手绢,轻笑一声,敛衽一礼:“好叫小公子知晓,那等烟花之地,最是不干净,你找户好人家的姑娘,想必也是不难的,何必去那里呢? 若是晚上愁闷,不如练习武艺,或者吹箫弄玉,写诗作画什么的,也是极好的……” “?” 辛卓觉得有点心塞,问个路,有这么费劲吗?这是有多好为人师? 转身便走。 “我还没说完呢?站住。”慕容云曦紧走几步,见辛卓不搭理,只好说道:“在河对面,左手第七家,从前面桥过去。” 辛卓看向对面,不禁把慕容休的姐妹问候了一遍,自己找的是面东背西左手第七家,他表达的是,面西背东左手第七家! 咱们从西面来的,你习惯性的从东面描述,我一个山贼哪里搞得明白? “多谢!” 他点了点头,向着不远处的桥面走去。 慕容云曦停下,然后又跺了跺脚不甘心的追了上去。 身后丫鬟和暗中的护卫连忙跟上:“二小姐,你要做什么?” “我还没告诉他我家住在哪里,我叫什么名字呢!” 慕容云曦理所当然道:“还有,我不信他这种人真的会去醉心楼,哼!” 丫鬟诧异道:“二小姐,男女授受不亲,而且……你不是喜欢总捕头吗?家主都答应了!” “不!”慕容云曦眯起眼睛,“我改变主意了,我不喜欢那个大块头了,不好看,脸上还有痘痘,突然觉得他好丑,身上还有汗臭味,真腻歪!这个多好看,对了,这位小公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没问!” …… “小姐快看,江上花船好多,真美啊!” 冬灵小丫头今晚开心极了,到处指指点点,这时目光一凝,指向一处,“咦?慕容家嫡房二小姐慕容云曦,她居然也在这里呢。” 苏妙锦随意的瞥过去一眼,她当然是认识慕容云曦的,但只是那种说过几句话,不是很熟悉的。尤其是如今对方的兄长做了山贼,还那般羞辱过自己,顺带着对慕容家的看法也改变了些许,更是不愿接近慕容云曦。 只是这随意一瞥,却看见慕容云曦前面有道熟悉的身影,不由呆住了。 …… 辛卓已经站在了“醉心楼”前。 这是一座雕梁画栋、漆迹多彩、几进深的复杂结构式建筑,比周边勾栏庭院要更气派三分,门前挂着几排耀眼的红灯笼,只需靠近一些,便会被映的满身红彩,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旖旎。 门楼匾额上“醉心楼”三字,龙飞凤舞,不知出于哪位骚客之手。 在匾额的两侧是伸出少许类似楼台的阁道,一排身着薄纱、露着粉肩的姑娘,轻摇手帕,火辣辣的目光盯着下面所有路人。 她们也许算不上很漂亮,但浓妆艳抹、三五聚堆、搔首弄姿,加上浓烈的脂粉气味,令人心中很难不生出几分浪意,恨不得喊上一嗓子: “小郎蹄子,我xxx” 前世可不敢进这种地方,没钱。 辛卓略微感慨了一阵,迈步往里进,刚进大门,又被刺了一下眼,里面装饰的更加气派,通体金黄点缀红花、云纹和羞人的图案。 一楼是散座,二楼是包厢,中间一条红毯,直奔二楼阶梯。 此时一楼散座已经坐了大半的人,一群青衣小帽的小厮端着酒水来回穿梭,还有些俊俏的姑娘左顾右盼、斟酒劝喝。 好不热闹! “呦!小公子你可有日子没来了!” 一位年芳三旬,浓妆艳抹的女人,未语先笑,轻轻拍打辛卓的肩头,然后愣了一下,仔细打量辛卓,确认不是那女扮男装,这才放心,“好个俊俏的小郎君,奴家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少年,今天无论叫姑娘还是酒水,都给您五折!” 瞧瞧!这说话、这情商,前世哪个销售小姐比得了? 你们这还招跑堂的吗,我超喜欢这里。 辛卓一句话险些说出口,轻咳一声:“我来找位姑娘!” “来这里的又有几个不是找姑娘?” 女人一脸我懂,拉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了最里面一张空桌,挥手招来小厮上了一壶酒,二两点心,悄摸凑近,盯着辛卓的脸蛋,双眼几乎凝出水来:“小公子真招人稀罕呢,姐姐我可有十来年没待客了,虽然老了些,但手段好,哪般绝技都会,今晚……不收你银钱,便宜了姐姐可好?” 说到后面已是嗲嗲的,身子软了半截。 辛卓有点不会了,他搞不太懂这些勾栏文化,不知是这位大姐逗自己乐子,还是来真的? 白嫖的快乐? 谁白嫖谁? 正不知该怎么回答,远处有个大胡子怒道:“凤姐,这花生米里有头发,怎么搞的?过来!” “姐姐去去就来,便是看不上姐姐,待会儿姐姐给你找个年龄相仿的,事后可一定要给姐姐亲近亲近,呵呵呵……” 女人想捏一下辛卓的脸,被轻松躲开,不由愣了一下,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扭腰摆臀去了,“来了,来了!” 辛卓吁了口气,四处扫视一圈,按照慕容休的说法,这小梨花是醉心楼的花魁,平日里深居简出,只是偶尔兴致来了弹奏几首曲子。 等会不知怎么见到她。 关键,也不认识啊,看来还要耍些手段才行。 “我们不如要个雅间?” “大可不必,楼下热闹!” 江鹤竹等一群公子哥走了进来,也不待招呼,径自选了张空桌子坐下。 紧随其后,上官范庆带着丫鬟海棠也走了进来,青楼本不许带家眷,但给的银子多,不惹事儿,倒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二人也选了个角落坐下,恰好离辛卓不远,几乎面对面。 上官范庆随意扫视一眼大厅,便看见了对面的辛卓,不由惊叹:“好个眉高眼低、四处飘荡、心酸刻薄的少年郎,与我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竟是一下子没认出辛卓,那天辛卓脸上涂着灰。 第58章 题诗醉心楼 丫鬟海棠知道少堂主这些成语是在夸人,不由“噗嗤”一笑:“少堂主你又乱用成语了。” 上官范庆啧啧有声:“的确生的俊俏,海棠,少堂主帮你把他捉了,给你做夫婿,凑成那豺狼虎豹好姻缘可好?” 海棠悄悄打量辛卓一眼,唰的脸红的像柿子,扭捏了一下:“少堂主,人家不好意思嘛!” “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人家、人家当然愿意,可、可那小公子不一定愿意呢。” “你管他那么多,生米也给他炸成爆米花。” 上官范庆刚要动手,就见前面戏台上,演了一出好戏。 辛卓也看向戏台,不由愣了一下。 只见首先走出一个身高九尺、虎背熊腰、脸上涂抹着糟糕的油彩,带着假牙,龇牙咧嘴的壮汉,“咿呀呀”一嗓子:“吾乃伏龙山伏龙寨贼大王辛卓是也,某家手下八千贼匪,所向披靡!” “贼大王辛卓”这几个字,仿佛有种奇特的魔力,吵吵嚷嚷的大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张望过去。 坦白来说,相较于城外官兵与叛军大战,城中百姓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伏龙山四大家族高手战贼王上。 除了大部分人家都押了注,更多的是因为前者太血腥,没有什么曲折离奇,但后者很容易给人发挥想象的空间,诸如苦命人落草为寇、高手杀敌、身受重伤等等苦情戏码,若是再加上一段苦鸳鸯临死告别,那就太完美了。 果不其然,那“辛卓”刚摆谱,便有一人冲上台与他交战,此人自称宋家宋东席,两人你来我往大战三百回合,“辛卓”被一刀斩掉狗头,然后一个自称崔莺儿的女贼匆匆上台与他依依惜别,最后也自刎殉情,凄凉婉转的乐器响起。 “好!” “好看,赏!” 下面掌声雷动。 辛卓违心的跟着拍了两下手掌,没成想在府城,居然可以看见自己以这种浮夸的形象和表演形式出现在戏台上。 掌声平息,四下里的观众等了半晌,却不见戏继续演下去,有人不乐意了,愤怒的拍着桌子:“几个意思?啊?老子买的陈家斩辛卓狗头,为何宋家演完就没了?凭得晦气!老子不依。” 又有一人怒道:“他娘的,老子买的元家,不行,我要看元家斩辛卓狗头!” “老子买慕容家三百九十两,输钱了找你醉心楼要吗?慕容家必斩狗头一百次。” “啊,演演演……”买了宋家赢的戏班老板无奈,只好安排戏子继续扮演各大家族,轮番砍辛卓狗头。 辛卓摸着脖子,感觉有点尬,砍头倒也罢了,每次结尾都有苦情戏,你安排崔莺儿和韩七娘我咬牙认了,但张三嫂、李寡妇从哪里来的?我认识吗? 为什么没有苏妙锦?贼王和官家小姐,难道不更有戏剧性?八流编剧太不靠谱。 此时已经站在醉心楼外的苏妙锦,耳朵根莫名有点热,看着热闹的青楼内,不由怔怔出神。 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她确信,那个梳妆打扮过的少年就是辛卓! 这源于那几日另类的耳鬓厮磨的熟悉和相知! 而且以她对辛卓的了解,辛卓真有可能在被追杀的途中,跑到城里来,他有这种胆量和手段。 只是……他是来逛勾栏图一时之欢,还是别有目的? 另一旁的慕容云曦就没那么多想法了,咬牙切齿的冲着醉心楼怒骂:“小贼,你竟真的进去了,本姑娘看错你了,本小姐错付了,大猪蹄子、负心人,呸!” 身边丫鬟、护卫们面面相觑,一个贴身丫鬟小声说:“二小姐慎言,人家那位小公子根本就不认识你!” “我不管,你们知道什么是神交吗?我甚至已经……”终究是个姑娘家,慕容云曦呐呐不能言,最终换成重重跺脚:“反正,哼!” 苏妙锦看向慕容云曦,不知她发了什么疯,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转身离开。 任由那辛小贼做什么好了,我为何要关心他? “小姐!”冬灵和一群丫鬟护卫连忙跟上。 …… 醉心楼内的表演终于结束了。 被人砍了几十遍狗头的辛卓,估摸着时间快到了,再也忍不住,挥手招呼不远处那管事女人:“管事的过来,我要见小梨花!” 声音不算特别大,但“小梨花”三个字似乎十分特别。 纷纷杂杂议论“砍辛卓狗头”戏码的大厅,瞬间再次安静下来,很多人脸色变了变。 虽然四大家族家大业大,不曾关心风月场所,但在座的哪个不是老朴客?谁人不知小梨花是慕容大公子的禁脔? 这位真是吃了熊心豹……咦? 当看清辛卓后,人群不由怔了下,这么个俊俏的少年郎,即便见到小梨花,好像也不是令人难以接受。 “哈哈哈,小公子,要什么女人,男人不好吗?我出一百两,跟我出去潇洒几天?”有人忍不住满脸调侃之色。 “我出三百两!” “我出五百两!” “我出三千两!”江鹤竹公子目光火辣辣的看着辛卓,“在下杜康府江鹤竹,最是仰慕天下豪杰,愿与小兄弟……同船共游!” “少堂主,你快帮帮小公子,这些人好恶心!”海棠丫头不由使劲摇晃着自家少堂主的手臂。 上官范庆哑然失笑:“呦,知道心疼了?” “人家才没有,只是……”海棠羞涩的低着头。 便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震响,辛卓身前结实的梨花实心桌,四分五裂,地面也出现几道裂痕。 他回过头,匪气十足:“一群瘪三,老子一棒子敲死你们,给老子闭嘴,坐下!” 不知道在场的有没有高手,发发脾气,又无利益冲突,总不可能逛花楼就要动手吧?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怔怔的看着那张烂桌和大理石地板的裂痕,这、这至少是次七品的真气波动。 这个年纪…… 怕不是四大家族的面生小公子? “开个玩笑,失敬失敬。” 很多人尴尬的抱抱拳,乖乖坐下。 便是那江鹤竹也是眼中闪过一丝惊奇,呵呵一笑,坐了下去。 “少堂主!”海棠丫头脸色微变。 上官范庆目光微缩:“我知道他是谁了!” 管事的女人也懵了,小跑着到了辛卓面前,再也没了前面的调侃:“公、公子,奴婢不知您的身份,但你可知小梨花她……” 不等她说完,辛卓已经捏出两腚金子,压低声音道:“我知道她是慕容雷的女人,其实是慕容公子让我来给她捎几句话,在下绝不敢动非分之想,这些钱,都归你!” 钱是猛虎寨的,抢来的,花着不心疼。 管事女人接过黄金,愣了下:“当真如此?” “当真!” “好!”管事女人匆匆上了楼,没一会又匆匆下来,娇笑道:“小梨花姑娘说了,只是说些话没问题的,但不管谁派来的,必须要有才情,粗鲁之人不见,需公子赠上两首诗,无题,随意发挥!” 这也不能通行?是小梨花对慕容雷变心了还是这勾栏手艺人规矩太多? 辛卓想了想,自己背的诗,还是不少的,做次文抄公,一点心理负担没有,“问题不大,写在哪?” 管事女人一指对面空白墙,表面封着白纸,绝妙的,可临摹久留,不好的,也可以随手撕去。 “好!”辛卓起身。 “笔墨伺候!”管事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很快有小厮端来笔墨。 辛卓上前,在无数人好奇的目光下,挥笔提下两首诗。 第59章 事了拂衣去 辛卓的字体原本很丑,但因和孙五笔友了一段时间,如今还算凑合,属于无论学问高低都看得懂的那种。 第一首,既然是小梨花提出写诗,当然要卖她个面子,夸一夸女人,给她些代入感。 第二首有点选择困难症,整个《琵琶行》、《滕王阁序》、《春江花月夜》之类的倒是可以逼格拉满,但字太多累手,有些段落还忘了,关键也不合时宜,毕竟是来打劫的,要求不能太高。 太简单的吧,又感觉不够抒发自己贼身闯府城的经历,干脆删减了一些,写下半首。 然后退后三步,再一看,把自己恶心的够呛,文抄公果然不太适合自己。 大厅中无数双眼睛好奇的张望过去,这个少年人武境超出年纪该有的高,人又生的俊俏,按照正常逻辑,学问应该粗俗低烂才对,不能什么都占了,若是诗才同样出类拔萃,那该是什么样的人家才培养的出来? 可惜那面白墙角度特别,又被辛卓挡住了大半,只能隐约看清几个字,众人不由心痒难耐。 而一旁早有粗通文墨的姐儿誊抄完毕,匆匆上楼。 没过一会,只听上面有个姑娘喜道:“小公子,姑娘有请!” 辛卓松了口气,看来过关了,信步上了楼梯,由姑娘引路,直奔小梨花房间。 待辛卓一走,楼下一通桌椅板凳挪动声,人群呼啦啦的围了上去,便是那些取悦客人、卖皮肉生意的姐儿们,也跟着往上挤。 “都别挤,我的,我先来的!” 一个壮汉脚步飞快,第一个凑到白墙前,瞪大一双牛眼瞅了一圈,回头问:“怎么念?” 竟是个不识字的。 上官范庆主仆和江鹤竹诸位公子也一起挤上前来,此时就听江鹤竹公子拍着折扇念了第一首: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念完之后,稍一浅尝,想反驳一下,找回一点莫名其妙丢掉的面子,但实在没处反驳,不由道:“好!妙!花与人相合,人与花交映,全诗未提一个美字,却将美人儿夸做了天仙,功力深厚、文辞简约大气,可抵十个府学夫子。” “好!” 周边人群便是性情再高傲,此时也不由一片叫好。 丫鬟海棠瞪大双眼:“啊这……” 一旁上官范庆茫然的皱了皱眉:“怎么样?有没有少堂主的红烧肉诗好?” “这……要好一些,这位小公子很厉害。”丫鬟海棠莫名脸色羞红,这诗看着像即兴发挥的,但总得有参照物才行,刚刚只有我一个女孩子离他最近,吓!莫不是参照的我? 江鹤竹继续念起了下一首: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念完,整个大厅一片沉默。 诗首的“赵客”和“吴钩”应该是指某人和某种武器,很陌生,但下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两句的霸气豪爽、不图虚名的逼格,简直太豪迈、太狂放了,实在是太对武者胃口,太给人想象的空间。 “知己啊!此诗乃老子的一生写照!那位小公子如此懂我?想我霸王刀孙大驴一生豪迈……” 当先抢位置的壮汉被挠到了痒处,满心感慨,仰天长叹。 江鹤竹和上官范庆也微微叹了口气。 这诗好像没写完,但也太上头了。 “我要见那位小公子,和他切磋心得……”有人冲着楼上大喊。 然而这时,一道更大的嗓门惊慌失措的从楼上传来:“不好了!那位小公子把小梨花姑娘劫走了!” “呃……” 楼下黑压压的人群,瞬间呆若木鸡。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难道是这个意思吗?劫了花魁跑路? “咚!” 辛卓扛着肩头的花魁,干净利索的跳下后窗,按照慕容休给的撤退路线,施展轻身功夫,弹跳闪烁,直奔后面黑漆漆的荒园。 他和小梨花的见面场景,乏善可陈,这花魁长得不能说丑,但也不是很漂亮,属于那种化了妆后很漂亮、卸了妆一般的类型,但眉眼、举止中又带着一种让人心痒的看得见吃不着的普信。 见到他时,花魁眼前一亮,微微施礼:“小公子……” “你是小梨花?” “是奴家!” “是你就对了!” 辛卓一手刀下去,扛着就走,忍你很久了,非要做什么诗,老子混伏龙寨的。 此时醉心楼中一片轰然,想必那些人都没料到自己会劫人,急了? 辛卓不由加快奔掠,前面是条巷子,几个闪烁到了头,正要转弯,却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香味,诧异的看去,便见苏妙锦那窈窕的身姿和俊俏的脸蛋,惊慌失措间,踉跄着倒地,左腿翘起,右腿曲卷。 辛卓有些恍惚,竟会遇到她?这一幕和当初在伏龙寨,何其相似? 眼见苏妙锦就要摔倒,辛卓腾出右手,一把揽住她的腰肢。 衣袂飘飘、长发飞舞间,苏妙锦也看清了他,不由怔住了:“你……” “小姐!” “仓朗朗……” 身后护卫和丫鬟这才发现,齐声大叫着奔来。 辛卓鬼使神差的扶起苏妙锦,挠了下她的手心:“女孩子晚上出门,最好和丫鬟护卫走在一起,难不成还想被我劫一次?哈哈……” 弹跳间,消失在夜色下。 “小姐你怎么样了?” 一群八品境护卫终于赶到,作势就要追赶。 “不必追了!你们打不过他。” 苏妙锦理了一下耳边秀发,只觉被辛卓挠过的手心,一阵酸麻,甚至半个身子都麻了,不由暗骂一句“小贼”。 “小姐这人是什么人,怎么还抗了人……”贴身丫鬟冬灵心有余悸的打量苏妙锦,生怕她被伤了。 苏妙锦下意识看向醉心楼方向:“去醉心楼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 辛卓按照约定,专捡着偏僻地走,很快达到了城墙西北角的狗洞前,慕容休抱着个昏睡的小男孩、提着一堆瓶瓶罐罐,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大当家的,怎么样?有没有遇到麻烦或者城内的高手?” “还行,没人认出我,倒是醉心楼内有两名高手,一个次七品的公子哥,一个可能七品或者次六品的青年……” 辛卓指的是江鹤竹和上官范庆,他自然看出了两人的血气最盛,想了想,“对了,还有个小丫头,找她问路,跟了我一路,小鼻子小眼,嘴角有颗催命痣,烦的要命。” “嘴角有颗痣?”慕容休一愣,“单眼皮、个子抵我这里,爱穿着锦制的黄色桃花襦裙……” 辛卓点头:“你怎么知道?我有种把她打哭的冲动。” 慕容休:“……” 第60章 夫子的大道华经 扶风城今夜无眠。 不仅是因为“沐兰节”,更因为那两首诗和“醉心楼”花魁被劫事件。 两首诗的确是妙手佳品,头一首堪称夸赞女人的顶级之作,后一首恰好挠到了人群占比率极大的武者群体的心尖。 这一下子就包揽了大部分人的兴趣,传唱度自然极广,仅一个时辰就传遍全城,还有更多的人赶往醉心楼观摩。 而这两首诗的作者,却劫走了勾栏的花魁,这简直是丧……喜闻乐道之事,勾起了很多人的遐想—— 一个文武全才的少年佳公子,爱慕青楼花魁,却因那花魁被人霸占了,一怒为红颜,协美私奔。 没错!没文化的带走了花魁叫劫持,无耻。有文化的自然是叫双向奔赴,雅事一件。 唯独醉心楼的人和慕容家的知底细的护卫、管家们气炸了肺,派人满城寻找。 衙门捕快、四大家族的高手听闻后,也开始留意城内动向。 “少堂主,那个小公……山贼,怎么会这般……真是令人想不到!” 出了醉心楼,行走在拥挤的人群中,丫鬟海棠双手揉搓在一起,心情复杂。 上官范庆拍着折扇,哈哈一笑:“有趣有趣,简直是花红柳绿、马到成功,没想到这边挫挫小地方,还有这等有趣的山贼,我要再押那小子两千两!” “……会向瑶台月下逢。” 知府衙门后宅,醉心楼内的两首诗,已经被誊抄,交到了苏妙锦的手上,她已经念了三遍。 “这小贼的确是个有才学的,武艺高强、会盘头发、聪明、才学……” 她看向窗外不远处的院落,从伏龙山回来、浪荡着大喊大叫要去找小梨花的弟弟苏泽凤,不由一叹。 年纪相仿,一个官宦弟子、一个是食不果腹的小山贼,差距竟如此之大…… …… 甭管扶风府中怎么样,巧妙的钻出城墙,绕开周边游弋捕快和边军斥候的辛卓和慕容休二人,跃马扬鞭,直奔猛虎寨。 回去比来时还快,用了仅一天多一点时间,第三天晨曦初露到了北峰山脚下。 这边刚上山,韩七娘便飞一般的迎了下来,满脸焦急之色:“大当家的,你们可算回来了,再晚些,怕是要出大事了!” 辛卓心中一动,跳下马来:“怎么回事?” 韩七娘好奇的看了眼已经醒来、吓的脸色发白的花魁小梨花和孩童,擦擦额头汗水:“昨日半夜时分,陈家和慕容家的高手找了过来,幸亏莺儿姐想了个办法,一面把元、宋两家人挪到了山洞最深处, 一面让全寨八九百人站在山上朝着两家扔石头,小孩和妇女站在最前头,边扔边说,俺们不曾犯事,你们不能欺负俺们。” “然后呢?”辛卓问。 韩七娘说道:“他们只有二十多人,又是黑灯瞎火的,就暂时放弃了,莺儿姐说,今早肯定顶不住的,幸好你们回来了,不然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那些人还在西山脚,快要上山了。” 辛卓和慕容休对视一眼,松了口气,真及时。 “大当家的,不如这样……”慕容休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咱们放下话去,就说小梨花和这孩子在咱们手上,然后安排一个山洞,让他们钻进去找人,再放错筋软骨散,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没错吧?” 辛卓仔细打量他,发现他不像是在开玩笑,说道:“你这么说也没错,但太刻意了,这不是把人当傻子吗?对方那么多人稍微有了提防,下药也白搭。要记得自然、和谐,不经意间的阴人,才能出奇制胜,演技这种东西太重要了……” …… 相距猛虎寨山头五里,一处较高的山头,两棵千年老树树梢之上,赫然立着两人。 都是儒衫长袍,山风习习间,长发飞舞,此时双脚浮于枝头,枯叶微弯,筷子细的枝儿没有半分折断的痕迹,这份轻身功夫令人瞠目。 其中一人正是矮冬瓜似的梨夫子,撸着胡须、眯缝着眼:“先是分别袭击了宋家和元家的小子丫头,越级胜之,接着面临慕容和陈家合力进攻,这关键时刻,老夫倒是好奇他要如何操作?” 旁边一人身姿绰约,乌黑长发及腰,眉目间有种清丽自然的美态,赫然是个女夫子,轻声道:“年仅十六,收服扶风府子弟慕容休,趁叛军攻城,知府和各家家主犒军,城内节日,以贼身堂而皇之的夜入府城,俘虏花魁与孩童,这份胆量与气魄,倒勉强值得夫子一观。” 梨夫子道:“秦夫子你怕是有所不知,还是辛卓那句‘六对一千,优势在我’,太过好笑,夫子正好听见。” 秦玉流淡淡道:“雉童狂妄之言罢了,夫子只不过恰好修大道华经入了瓶颈,需观摩红尘。 这小子说起狂言后,却真敢直面上千捕快,胆大包天的要挟,这正与大道华经中‘争与不争,蝼蚁偷生强于争’之意相合。” 梨夫子眨了眨眼:“原来如此,那岂不是辛卓最终必死,才能符合下面一句‘蚍蜉撼树,大道不自量’?” 秦玉流蹙眉道:“话虽如此,但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蝼蚁尚有一线生机!” “呵,若不是老夫揣摩了夫子的意思,拦住了慕容家主,那家伙又是个大嘴巴,一定支会其他三家。 辛卓怕是最终难逃一死,哪有什么生机?真当知府衙门和数百年世家的底蕴是闹着玩的?”梨夫子继续撸着胡须。 秦玉流摇头:“不见得,这小子似乎已经打听到城中最高实力不过六品,山林又太广,不好合围。那日晚间我观他站在后山很久,又不时看向我秋宫阁、水月庵方向和后山懒江。 怕是顾虑到了水月庵和我秋宫阁的存在,而且打定了主意,事不可为,就钻入三千山洞,从后山湍流之处跳下去,可一日千里,很难抓到! 小小年纪,身为贼匪,为了生存,倒是费尽了心思。” “是个狡猾的小贼!但他怕还是忽略了水月庵和秋宫阁的力量!” 梨夫子冷笑,“若他不能漂亮的干掉慕容和陈两家小子,害老夫输给你十两银子,老夫先给他刺成癞蛤蟆,蝼蚁和蚍蜉根本没有区别。” 话音刚落,就见身后一棵大树诡异的挪根前行,到了两人身后,树干上露出一张苍老的人脸。 两人似乎习以为常,退到两边,同时躬身行礼,然后看向猛虎寨方向。 “开始了!” …… “慕容雷、陈归雁,你们欺人太甚,元有容和宋东席我怎么知道去了哪里?我有抓住他们的能力吗?我们山贼只为了填饱肚子,勉强活下去,容易吗?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饱饭了!” 山林中,辛卓一身灰,满脸羞愤,带着崔莺儿、韩七娘几人仓皇逃窜,狼狈不堪。 后面慕容雷和陈归雁带着属下,更狼狈、更惊恐,目光盯着黄大贵和韩九郎扛着的小梨花和孩子。 “我的秋儿!” “我的梨花!” 第61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娘!” “夫君!” 江湖传闻,习武之人,若想超然绝世,必要忍受常人无法承受的孤独寂寞与挫骨磨筋之苦,还要摈弃情爱人伦,方才能得大造化。 陈归雁和慕容雷显然没有达到这种高度,甚至从未有过类似想法,前面被山贼俘虏的孩子和小梨花的一声声喊,几乎把两人的心喊碎了。 那孩子是陈归雁与已逝书生的爱情结晶和念想。 小梨花则是慕容雷的身体与精神寄托,他甚至想过斩杀辛卓后,去醉心楼与佳人相伴,纸醉沉迷他半个月。 “放开我的儿!” “辛卓,放下小梨花,万事皆好商量!” “你们当我傻吗?放下他们,我们还有命活吗?绝对不可能!” 辛卓边跑边愤怒的回头喝骂,衣服被荆棘撕破,满脸灰尘,双眼中露出一丝惊恐与彷徨。 身边崔莺儿几人更是踉踉跄跄、满脸戚然、狼狈不堪。 双方距离不远不近,刚好造成即便陈归雁等人拼命施展轻功,短时间内也追不上的局面。 只是距离正在被慢慢拉近。 就这么一追一跑,足足绕了两座山头,前面忽然进了山谷死胡同,两边都是悬崖峭壁,极难攀登。 “大当家的,没路了!” 韩七娘惊慌的转过头,脏仆仆的小脸上挂上了两行清泪,“怎、怎么办?” “天亡我也!” 黄大贵仰天狼嚎:“今日我伏龙寨真的要走上绝路了吗?” 崔莺儿更是咬牙切齿:“酒馕饭袋慕容休,事到临头,自己先跑了,我就说府城富家公子不可信!” 白尖细哀声道:“二当家,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是我等命薄,我的娘子可能还在家里等我……” 没说完,便泪水滚滚而落,哽咽不成声。 “不可能,我不可能输。” 辛卓身体微微颤抖,脸上有些扭曲。 “辛卓,放下孩子和小梨花,也许还有活命的希望!” 陈归雁和慕容休一群人缓缓威逼而来,脸上带着一丝终于围堵、尘埃落定的放松,但又有种被要挟投、鼠忌器的紧张。 “不!我还没输!我年纪轻轻,我不能死!” 辛卓装若疯狂,一把抱过孩子,右手掐住孩子的脖子,“放我们走,不然我杀了他!” 那小男孩放声大哭。 “辛卓,不可伤了我的孩子……” 陈归雁呼吸粗重,原本握起的长枪,重重插入泥地,慌乱的挥手,示意辛卓放松,“你们是山贼,如今到了这般田地,只要放了孩子,我可以既往不咎,甚至官府那里我也会想办法通融,好吗?相信我。” “没错!” 慕容雷一双大眼死死盯着被黄大贵抱着的小梨花:“我们绝不杀你们,苏知府那边也不会随意杀俘,放下小梨花,一切都好商量!” “休想!”辛卓目眦欲裂,咆哮道:“你们苦苦相逼,不给我们山贼半点活路,现在还想哄骗我吗?我辛卓虽然是贼,却不是白痴,退下,放我们走!” 陈归雁和慕容雷呼吸急促,陷入无限纠结之中。 便在这时,身后的韩九郎忽然惊叫道:“大当家的,这里有山洞,里面很深,好像可以通到另一边。” 山璧靠边的一处草丛中,果真有处不易察觉的山洞,一人高,里面黑洞洞的。 辛卓猛的回头看去,眼中闪过一丝希冀,连忙又回过头:“不许靠近,不然我必杀人,放我们走!” 说着抱着孩子,率先钻进山洞,其余贼众连忙仓皇跟上。 陈归雁和慕容雷一群人毫不迟疑,挥舞兵器追了进去。 山洞中很黑,散发着长久干冷生霉后的淡淡腥臭味,地面上是沙粉状的风化岩石,此时那群山贼逃到了深处,沿途溅起了一片烟尘。 “追!” 两家高手直奔山洞深处追击。 在山洞中间一侧的隐秘山洞中,辛卓、崔莺儿、黄大贵等人和先到的慕容休齐聚一处,脸上的仓皇、绝望瞬间消失一空,一人服下一粒药丸子,然后贱兮兮的往外看。 “还是大当家的主意好。” 慕容休贼头贼脑的搓着双手,“先是寻到这处山洞,然后我先过来,将挫筋软骨散倒了一路,然后拿着树枝将灰尘连着药粉一起扫起来,山洞的腥气和灰尘的气味,可以完美中和药味,不易被发现。 然后你们做出绝望、仓皇的逃生姿态,最后机缘巧合、柳暗花明之下才寻到这处山洞,然后无奈进洞逃生,这样一来,任他们也猜不出个所以然,这个圆润……” 慕容休越说越激动,抱拳一礼:“大当家的,咱没跟错人!” 崔莺儿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关键大当家的逃生途中,还掐准了时间,不至于药粉落地,药性失效,他们越往里去,药性越浓!”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想活命的小把戏上不了台面,别夸。” 辛卓看向崔莺儿几人,这几人的表现,真是让他吃了一惊,人均影帝,活灵活现的绝望恐惧,绝了。 “哈!”白尖细娘笑一声,“要论演技,我有话说,大当家的用力过头了,二当家的有点放不开,大贵表情浮夸、略显做作,九郎不提,他在找洞,我和七娘那绝对是双剑合璧,无人匹敌。” 说着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这眼泪流的……” 黑乎乎的看不清,倒是一旁韩七娘古灵机怪的嘻嘻一笑。 辛卓揉揉眉心,看向慕容雷一群人离开的方向,别高兴的太早,最好别有反转,不然一通乱杀,什么计划都打乱了。 事实上,没有反转了。 陈归雁、慕容雷一群人只顾追赶,甚至没有太多心思观察四周狭小的侧洞中有没有藏人,辛卓那些人急着逃命,当然不可能躲在死路,任由瓮中捉鳖。 只是越往后,一群人身体越是乏力,筋骨酸痒难忍。 山洞中有沼泽毒气? 慕容雷刚刚升起这丝念头,身后的人便如下饺子一般纷纷倒地。 “停下,不可走动,山洞有古怪,运功抵挡!” 陈归雁几乎是咬牙说出这句话,第一时间盘坐下去。 仅剩的慕容雷和其他两名七品高手,同时盘坐。 便在这时,数十块石头,劈头盖脸的砸来。 四人晕晕乎乎,身体软绵绵的,提不起真气,完全无力躲闪,瞬间被砸的满头包,脸上、身上鲜血淋漓。 我真傻,真的! 陈归雁和慕容雷颓然倒地,几乎同时泛起这道念头。 他们才反应过来,那辛卓小贼既然有能力进扶风府俘虏孩子女人,结合他在伏龙寨要挟上千捕快、击伤好学先生,带着自己这些人在山里轻松写意的绕了好几天, 自然是个狡诈卑鄙无耻之徒,一定所图甚大,怎么可能凄凄惶惶逃到死路来?自己关心则乱,入了圈套了。 “辛卓,狗贼,你出来说话!” 陈归雁奋声嘶吼,只是说出的话软绵无力。 慕容雷皱眉看向四周:“这是挫骨软筋散吗?” 回答他的是黑暗中,磅礴真气出体的刀影。 “噗噗噗……” 四人连中数刀,虽不致命,但也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反抗之力。 “拖回去!”辛卓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第62章 全军覆没 猛虎山东南五里林海,树梢之上。 看着被死狗一般拖出的陈归雁、慕容雷一群人,梨夫子怪异的瘦脸上先是错愕,随后有些疑惑:“真的做到了,赢得如此干净利落?” 秦玉流淡淡一笑,脸上带着醉人的风情:“想必是使用了软骨散之类的下作手段!倒是符合他山贼的身份,有趣!有趣!” 梨夫子稍一琢磨:“陈家和慕容家的小子虽然修习的心法不是上品,但总不至于没有这点分辨能力吧?” 秦玉流说道:“你似乎忽略了辛卓的伪装,这小子会洞察人性,在手上有人质的情形下,又是仓皇逃窜,足可令陈家和慕容家的小子关心则乱,他们境界不足,又非老奸巨猾之辈,自然无法防备。” 梨夫子不禁撸着胡须,仰天大笑:“绝境破局,竟如此简单,爽快!当真是爽快,老夫年幼时可没这小子的鬼激灵!” “现在你杀他不杀?”秦玉流冷冷问道。 梨夫子收了笑,淡淡说道:“替我赢了银两,我为什么要杀?我突然有点喜欢这小子了,给钱!” 秦玉流纤手轻翻,扭转间手心便多了一瓶药丸,上面赫然写着“十两银子”等字,甩手扔给梨夫子。 这时身后忽然刮起一阵风,彷如天地大势、自然之象,林海飘荡翻滚,转瞬又恢复安静,只是后面大树上的人脸消失,重重坠地。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四日后,予他入阁字贴。” 两人躬身行礼,秦玉流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疑虑:“他若跑了呢?” “擒之!” “不跑呢?” “观其行。” “喏!” …… “余习武二十载,勤勉恳切,不曾有一日懈怠,心诚无欲,不敢有一刻荒废。今陷小人辛卓之手,实有不甘,若有后来者,当替吾报仇,吾家扶风宋氏、吾师神枪山庄,必当重谢……” 山洞深处,点着两支火把,光线昏暗,照的元、宋两家十几人脸色一片枯黄。 宋东席被捆在最粗的一块钟乳石上,艰难的双脚互搓,脱掉右脚鞋子,然后擦破大母脚趾,在地上写了一行血书。 一旁嘴唇干裂,掉了一层皮、神色颓丧的元有容,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不由嗤笑:“在哪里看小书学来的?写的那么明显,山贼一来,就可以看见,你当他们是瞎子?” 宋东席不做理会,涂掉一行血字,重新写了一遍。 元有容悄悄看了眼远处,见没人看守,眼睛一亮,压低声音:“有没有可能……想办法逃出去?” 宋东席冷笑一声:“你动的了吗?” 元有容看了眼自己的两肩双胛骨中间定着的长长棺材钉,又想到那个有双狐狸眼、心狠手辣的女贼崔莺儿,双眼中的光没了。 宋东席继续写字,谁知就在这时,一条头顶长着一撮红毛的小土狗伸着舌头,从远处跑了过来,抬起后腿一泡尿呲在血字上,瞬间冲的一团糟,完事人性化的甩了甩腚,回头轻蔑的一笑,悠哉悠哉的离去。 被一条狗侮辱了? 宋东席愣了愣,仰天一声嘶吼:“辛卓小贼,我与你不共戴天!” 元有容茫然的看向他:“你发哪门子疯?小土狗做的,干辛卓什么事?” “养的狗都成了精了,撒完尿还会甩一甩,他辛卓还是人吗?” 有道理!元有容也被激起了怒火,“辛卓狗贼,你不得好死!” “陈归雁和慕容雷定将你斩于荒林,死无葬身之地!”宋东席终于服软,寄希望于陈、慕容两家。 元有容眼睛再次亮了:“归雁姐和慕容二哥定斩辛卓狗头,我们还有希望!” “没错!” 不待两人尽情发泄心中的屈辱,外面脚步声急促,崔莺儿女贼、韩七娘女贼等人领着一群猛虎寨的山贼,拖着一群软绵绵的人进来,然后熟练的一人绑在一根钟乳石上,肩膀上血淋淋的定上棺材钉,看着都疼。 元有容、宋东席一群人眼巴巴的观望,直到看清是陈归雁和慕容雷一群人时,慷慨激昂的怒骂转变成了彻骨的寒冷。 希望多大,失望翻倍。 此时陈归雁和慕容雷还清醒着,或者说药效不足以让他们昏迷过去,强忍身体巨疼,也看向两人,脸上露出茫然与不知所措。 很快崔莺儿等人离开了,全程没有说半个字。 山洞中安静下来。 四人相视无言。 似乎说什么都太虚了。 然后,一起看着长满苔藓的岩洞顶,默默发呆。 几日前,家中通知剿贼,他们是带着满腔杀气前来,毕竟救人、斩杀小股山贼,好像不是什么难事,快刀斩乱麻便可。 谁能想到,慕容老爷子半路回去了,结果自己这些人会被小山贼反抓,而且还是一锅端,一个都没跑掉,怎叫一个悲悲惨惨戚戚? 仔细想想,太邪门了! 是我们实力太弱,或者脑子不灵活? 想必都不是,我们的做法没有错。 要怪就怪世上还有辛卓这种山贼异类! “辛卓小儿武功很怪!” 宋东席首先开口,“他的心法很强,但基本功好像不是很扎实,想必是长久只练那一两招的缘故,尤其是那一式掌法,在下实在看不明白。” 这话引起了元有容的强烈呼应:“没错!他那一掌实在太可怕,天马行空、无迹可寻,根本不知如何去接,我和阿大被他偷袭,均是一掌便落败了,但他确实下盘不稳,基本功不行。” 慕容雷皱眉道:“不对吧?据说他剑法、拳法、指法、腿法、轻功无一不精,怎么会基本功法不扎实呢?” 宋东席迟疑了一下:“这就难说了,他给我的感觉,不像个手段高明、经验丰富的武者,但他的掌法却又诡异莫测、老辣毒狠。” “也许他有个非常可怕的师傅?”元有容尝试着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东方先生?” 宋东席摇摇头:“东方先生应该不会收这样的徒弟,我倒是觉得像是水月庵的灭灵师太。” 说着问慕容雷二人:“你们怎么看?” 慕容雷有些茫然,尼姑庵庵主收的男徒弟叫什么?和尚还是尼姑? 一直沉默的陈归雁抬起头,眼角泪痕未干:“我们没有和他交过手,被他用人质要挟、用毒击败,其实不管他用的什么武功,总不能忽略他的狡猾奸诈,这小贼虽年幼,却比传闻中的江洋大盗、悍匪,更加卑鄙无耻。” 山洞内再次安静下来。 好一会,慕容雷提出一个疑问:“辛卓只捉不杀,他想干什么?” “没错!我也想知道他想干什么。”角落里传来一道憋屈郁闷的声音。 众人回头看去,才发现竟是府城张贴缉盗榜上的名人,猛虎寨的大当家孙五和军师王葫芦,两人被捆的像个粽子似的。 “辛卓小儿着实可恶,我原本是他的盟主,他不顾道义,无耻下流!”孙五委屈的要命,破口大骂。 “呵呵。” 慕容雷一群人冷冷一笑,不愿理会,我们被捉,那是正义遭遇了邪恶,你被捉,那是卑贱的山贼火拼,岂能一概而论? “聊着呢?” 这时外面传来辛卓的声音,只见他端着一盆肉,带着那条邪恶的小土狗,坐在对面的虎皮交椅上,一脸的惬意。 第63章 辛卓、小黄的祭灵演讲 肉是炖的稀巴烂的牛蹄髈,里面还加了两颗卤蛋,离的老远就可以嗅到一股浓郁的肉香。 辛卓又换回了他那身被苏妙锦戳了窟窿的麻衣,此时将麻衣袖口卷起,左手匕首、右手筷子,切一块夹起放在口中,慢条斯理的咀嚼,油脂顺着嘴角流出,又吸溜了回去, 骨头扔在地上,小黄准确的一口接住,一人一狗一点都不浪费。 他的心情很好,即便还是人人喊打、朝不保夕的山贼头子,但起码现阶段的目标完成了,接下来就是享受战果,开始增强实力。 世上没有比这更让人上瘾、更快乐的事情了。 只是该怎么丝滑的操作,还需谨慎。 前面众人的对话,他一字不落的听在耳中,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有点高调了,特别是在要挟一千捕快,轮番请陈靖捕头他们上去,然后用他们的武功和他们切磋那会,太可疑。 若是名声传了出去,这就很小白鼠了。 尤其是水月庵和秋宫阁,他对二者的力量,一无所知,这几天总有种被人偷看的感觉。 但话说回来,他是真的没办法,望月井的存在根本就是强制你搞事情,没有搞事、提升实力的本事,区区一个小山贼,往哪跑?还不是任由人拿捏? “吧唧……” 咀嚼声和肉香充斥着整个山洞。 陈归雁、慕容雷、元有容、宋东席和孙五等人的心情就很糟糕。 不仅因为身陷囹圄,更因为好几日不曾好好吃过东西,辛卓这个鬼样子,让人很难不去看,看了又很难不饿。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采用最朴素的烹饪方式,这个蹄髈,它里面加了葱姜、八角、大酱和盐巴,炖了两个时辰,肥而不腻,软烂可口,吃上一块,回味无穷,以前我在伏龙寨还真没吃过……” 辛卓细致而有格调的讲解美食。 “闭嘴吧!” 元有容忍无可忍,“你是在羞辱我们吗?区区食物,未免太过可笑,真当我们没吃过么?” “咕噜噜……” 嘴硬,肚子很实诚。 很快引起了连锁反应,满山洞都是咕噜噜声。 “啊,真香!” 辛卓夹起一块肉,走到元有容面前,看着她灰尘扑扑、苍白憔悴的脸蛋,将肉放在她嘴边,“你尝尝!” “哼!拿开。”元有容强忍着诱人的香味,执拗的转过头去。 辛卓轻声道:“肉是干净的,何必和自己肚子过不去呢?识时务者为俊杰,能屈能伸方为真女人,听话,吃了它。” 元有容眉心微蹙,似乎觉得很有道理,恶狠狠的一口咬去,结果咬了个空,咯到了牙齿,差点把蛀牙咬掉。 辛卓已经拿开肉块,转身回去:“虚伪!” “你……”元有容银牙紧咬,“辛卓,恶贼、狗贼,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是披头散发,穿着红衣,能暖床的那种吗?那种我能接受。”辛卓坐下继续吃肉。 “汪……”小黄恶狠狠的吼了一嗓子,仿佛听懂了“狗”字,它觉得有人把主人和自己一起骂了。 “你……”元有容有心再骂,却实在无从开口。 “辛卓!我儿子呢!” 此时陈归雁再也忍不住了,嘶声质问。 “还有小梨花!”慕容雷也怒目相视。 辛卓打了个响指,颤颤巍巍、再也没了普信姿态的小梨花和懵懂的小男孩自己走了进来,然后可怜兮兮的扑在了慕容雷和陈归雁身边,委屈的大哭。 一时间四人相拥而泣,彷如临死前的离别,凄凄惨惨戚戚。 辛卓饶有兴趣的边看边吃肉,更香了。 宋东席一直在冷眼观察,他有点看不明白辛卓的用意,冷冷问道:“你把我们捉了,而不是立即格杀,到底做的什么打算?” 其余众人也一起看了过去,没错,搞懂辛卓的目的,尤为重要。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太费劲了。 开始表演! 辛卓叹了口气,放下肉盆,语气真诚的说道:“我能有什么坏心思,我不过是想让你们对我多点了解罢了,我根本不会杀你们,甚至想马上把你们放了。” 陈归雁等人淡漠的看着他,你奸诈似狐,鬼才信。 辛卓再次叹了口气:“你们只看到我山贼的一面,却忽略了我的本质,我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 做贼也是身不由己,我祖父是山贼我能怎么办?我倒是想和宋东席公子、慕容雷公子换一下,去做个公子哥,天天调戏丫鬟。可是我能吗?” 众人沉默。 辛卓继续道:“苏妙锦姑娘是我心中永远的疼,我把她劫到寨子里,没有动她一分一毫,你们看出她受过虐待或侮辱?没有吧! 我们肚子饿的厉害,才下山打劫,完全不知道她的身份,早知道我会老老实实放行,事实已经发生,我害怕了才拿她做人质,我敬她如神明,她睡床,我睡地,时刻保护她。 试问天底下的山贼,谁能有我般胆小、善良?孙五吗?苏姑娘到了猛虎寨,孙五能放过?” 元有容几人不由看向孙五,后者被当做反面教材,也不好反驳,头一拧,脸贴地,装死。 辛卓又道:“还有陈靖、元沫儿那些捕头,实不相瞒,他们的武功确实不如我,但他们却一而再的试探、刺杀于我。我完全有能力反杀他们,我杀了吗?没有!我不忍心而已。 我劫了苏姑娘本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捕快也是为了混口饭吃,众生皆苦,何必呢? 你们摸摸良心,像我这种秉性善良、做事有原则的山贼去哪找?” “呵!头一次听见山贼这么自夸。”元有容不屑的撇撇嘴。 “这不是自夸,是实话。” 辛卓继续说道:“即便是你们,若不是你们苦苦相逼,我岂能奋起反抗,反绑了你们?是这个道理吧?” 慕容雷皱眉沉思了一下,问道:“所以辛大当家的,究竟有何打算?” 不知不觉换上了敬称,显然觉得辛卓的话有些道理。 “我决定放了你们!” 辛卓这句话一下子把众人整懵了,便是一群焉儿吧唧的四大家武者也都猛的抬起头,心中一荡。 废了那么多功夫,最后就这么干净利索的把我们放了?这…… “辛大当家的倒是仁义!”宋东席干笑了一声,绝望的心境活跃起来。 第64章 我和辛卓狗贼不共戴天 “但是……” 辛卓加重语气,“我有条件。我向来是个极度信奉承诺的人,我自己是这样的人,相信各位武学出众、家世尊贵的公子小姐,也一定是。 你们听说陈靖捕头他们与我签订的承诺协议了吧?你们以为那是什么?要挟?奇怪?诡异? 其实那只不过是放了苏姑娘的阶梯罢了,下了,大家脸上都有面子。从头到尾我没占到半点便宜,毕竟我小小山贼,也不可能和你们死磕,我委屈的夜里直抹眼泪,谁能理解我心里的苦?” 说着眼睛都红了。 “呜……”身边小黄也跟着丧头耷耳,一脸委屈,弄的辛卓差点没绷住。 这可信度,它突然就高了! 陈归雁吃力的搂着孩子,稍一思索:“辛大当家所言……确有几分道理,所以有什么条件,你不妨直说。” “我放了你们完全没有问题,但我害怕,你们必须要和陈靖他们一样,拿出生命中最贵重的东西,向我担保,这很合理吧? 不是我不相信你们,我只是觉得契约精神更妥帖,这有错吗?这完全没错!” 众人齐齐沉默,主要是辛卓的话有点绕,需要消化一下。 仔细想想,辛卓还真不是嗜杀成性的人,虽然伤了不少人,却没有下死手,苏姑娘那种美貌女子,也没遭祸害。 和孙五一比,简直是个实在人! 换言之, 在场的没人不怕死,和这小贼签署什么见鬼的契约,毫发无损的离开,倒是幸事一件了。 人只要活着,便有无限可能。 一群人经过最后的心里挣扎,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好!没问题!” “爽快!众位果然是豪杰之辈,令人仰慕!” 辛卓笑的很开心。 旁边小黄也活蹦乱跳,一脸得意。 众人也只好跟着笑了笑。 画面突然就好和谐。 辛卓为了表示自己确实有这种怪癖,从兜里掏出三根猛虎寨敬神的香,就着火把点着,对着空气拜了三拜: “我点高香敬神明,抵我心中意难平,今与众位公子、小姐和解,互不侵犯,言出必行!” 元有容、慕容雷一群人呆呆的看着,不禁感到万分荒唐。 这辛卓……竟信奉承诺到了如此痴迷的地步! 世上守信之人,又有几个是奸佞之辈? 莫非辛卓真是个义气少年? 心中仅剩的怀疑,一下子消失了。 这孩子……或许本性还是不错的。 辛卓已经转过身来,脸颊露出一对令人信服的小酒窝,挥挥手:“来啊,先给诸位公子、小姐喝点水,瞧把诸位渴的,太不仁义了,还有那个……笔墨纸砚!” “好的大当家!” 外面等候的黄大贵和韩九郎合力挑了一桶水进来。 不提水还好,一看到水,不仅元有容等人口渴难耐,便是吸了一肚子错筋软骨散的陈归雁等人也渴了。 于是一人一碗,一通灌,也没品出啥味来。 事后,给众人解开手臂,签署生命中最重要的物件,这很重要,辛卓需要挨个的打量过去,防止他们浑水摸鱼。 诸如用我人格、节操保证,望月井是不认这种东西的。 结束后看向望月井,这个契约精神果然玄妙无比,一旦他们喝了井水、签署欠自己的东西重要程度占他们生命中的半数,立马生效。 井中如今祭灵13位,只剩下两个空位,对方有三十多人,显然不够,只能不停进行置换、共享。 他这边正琢磨着,慕容雷忽然问道:“既然承诺已经签订,那么是不是可以放我们离开了?” 辛卓摇头:“以你们现在的身体状态,怕是很难回去,还要将养几日,暂时就这样吧,我会派人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给我几天时间,自然放你们完完整整的离开,相信我。” 慕容雷几人对视一眼,元有容说道:“那至少要派一个人回去,报一报平安,辛大当家放心,城外正在激战,我们也在你手上,不会威胁到你。” 辛卓沉默了一下,按道理来说,是一定不能放人的,但……他的心思瞬间又活了,四大家族长不在,不知会来哪些人物,是不是可以趁机再勒索一笔? 毕竟尝过了吸血一般的晋升实力,就像毒药一样,让人很难不起心思。 反正这些人被捉的消息迟早要传回城内,便是放了他们之后,该有的矛盾还是会有,我为什么不能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横竖最高六品,能秒杀我吗? 实在不行,我就带着山贼属下们从后山跳河跑路。 “好!” …… 扶风城。 城外的大战和伏龙山剿匪,没有影响到城内的边塞繁荣。 大街上行人如织,店铺客人流连,街边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还有些东夷行脚商带来了上好的羊脂美玉、紫血灵石和精品皮草,沿街叫卖。 但要论这几日最热闹的事儿,当然要数醉心楼的两首诗和诗作者拐走了花魁,这简直是经久不消的饭后谈资。 除此之外就要数到四大家高手捉拿贼大王辛卓的押注了,真可谓全民参与,有钱的千八百两下注,没钱的三个铜板、二两碎银也收。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眼看就要水落石出,押注之风空前绝后。 西大街的如意赌坊门前就人潮拥挤,押注物件已经从银两发展成了三斤小麦、四斤野苹果,更过分的还有押了老婆孩子的。 赌这种东西,真是恐怖如斯! “江公子又押了五千两,合计两家赌坊总额两万两了吧?这是江公子目前的全部身家了吧?” 江鹤竹等公子哥,轻摇折扇挤出人群,胖公子不无羡慕道:“怕是要赚个盆满钵满!” “不敢当!”江鹤竹悠然自得,“在下除了痴迷武学,对赌之一道,倒也有几分心得。” “敢问江公子为何笃定必是宋家和陈家?”胖公子十分疑惑。 “问得好!”江鹤竹笑道:“此事我是经过走访和调查的,又托了关系结交了前次去围剿辛卓的邢捕头,对辛卓有几分了解,此为其一。 其二,排比分析,慕容长公子投贼,毕竟是自家人,慕容家必然会投鼠忌器,而元家领头之人是个小娘子,怕是会意气用事,这二者排除,自然陈家和宋家的赢率更高一些。” “巧妙!”胖公子大笑,随即又疑惑道:“对了,那个叫上官范庆的人,据说已经押了辛卓反杀四大家三万两,他的底气是什么?” “无稽之谈!”江鹤竹对此颇为不屑,“自古赌之一道,押注前要分析胜率,才能买定离手、稳赚不赔。山贼辛卓即便有些本事,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还是虚了一点,做为一个合格的赌徒,不能去赌低概率,这是愚蠢的行为,这位上官兄台,怕是要……” 话没说完,就听城门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灰头土脸、身上破破烂烂的骑士几乎用尽了力气嘶吼:“四大家族高手被贼王辛卓活捉,全军覆没,还请营救……” 说完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 四面八方瞬间安静了。 江鹤竹只觉眼前一黑,踉跄着一头栽出去。 “江公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有事!啊啊啊,这两万两是父亲让我赴秋宫之约后,去霸州给姨娘们购买胭脂水粉的,我和辛卓狗贼不共戴天!” 第65章 一人干翻一座城 四大家族公子、小姐并一群高手,被山贼大王辛卓活捉,仅有一人逃出。 这道消息,经过专业人士再三、再四的确认,最终核实无误后,便犹如平地炸雷,又如往滚烫的油锅里倒了一勺冰水。 全城瞬间炸锅! 这已经不是什么山贼难抓之事,而是大半座城的人要破产了! 随后很快引起了连锁反应,经济萎靡、失业率猛增,大街上行人都落魄了许多。 强烈的反差,心理和精神上的双重压力,仅仅一个时辰,全城半数的人“病”倒了。 而更多的人选择了弃世。 “不好,七香坊胡员外跳楼了!” “小董巷张三爷投河了!” “李二嫂把家底都投了慕容家,现在拿着菜刀要抹脖子!” “最惨的是北城斧头帮宋帮主,把全帮财产拿去押注,现在被小弟们追着砍!” “李记绸缎庄和蒋家当铺的掌柜相约喝老鼠药,据说前两天他们还在抬杠到底是慕容家还是元家胜出!” “让开!让开!府衙办差!” 元沫儿带着一群捕快匆匆赶往城中最高建筑望江楼,他们是来阻止赌徒想不开的。 本是要命的严肃事儿,元沫儿脸上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头,你是不是赚了?”一个女捕快敏锐的发觉了元捕头脸上的愉悦。 元沫儿轻咳一声:“休得胡言乱语!我只是想起了去年的好笑事儿。” 这时已经到了望江楼下,众捕快抬头看去,便见楼顶一个只穿着灰色裤衩的胖子,仰天哀嚎:“没了,都没了!” “胡员外!” 元沫儿尽量让自己的声线柔和一些:“不过是输了些银子而已,人总要活下去的,何必想不开呢?你不是还有酒铺和玉石铺子?” 胡员外低下头,双目泛红,咆哮道:“输了,全输了!” “那……妻子孩子呢?你总要顾虑他们的感受吧?” “也输了!我把他们抵押了!” “这……你还有父母吧?你总要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我父亲早年去世,母亲和几个丫鬟被我当给了洁白洗衣坊洗衣,换了五十两,也被我押了。” “你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救他们于水火,不是吗?” “没了,我还借了钱庄一千八百两!” “那你去死吧,废物!” “……”一众捕快茫然的看向自家捕头。 元沫儿自知失言,连忙喊道:“可别,玩笑之言!” “赌个球……下辈子再也不赌了!辛卓狗贼,我与你不共戴天!做鬼也不放过你!” 胡员外仰天嘶吼,一头栽下。 元沫儿眼疾手快,抬脚飞踢旁边的一车粮食,险险接住胡员外。 胡员外自杀事件绝非个例,城中此刻到处都是投河、跳楼、喝药之人。 幸亏城外大战,城内防止细作混入,捕快极多,到处救火,伤亡率总算不是太高。 …… 知府后院。 消息略微滞后,知府夫人喜静,一般市井之事传到这里便要晚上许多。 此时知府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并苏妙锦正在赏梅,桌上摆满了色泽美观、口感极佳的“酥妙斋”点心。 “那人做的两首诗只算一般,我们秋宫阁遍地都是这种才子才女。” 苏择凤吃了块桃酥,“诗词歌赋闲趣而已,哪有杀贼来的爽快,娘亲、姐姐,你们是有所不知,陈归雁、慕容雷他们是真高手,没了姐姐做筹码,那个辛贼王便是长了八只手,也很难逃生。”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知府夫人怜爱的轻轻拍打苏妙锦的纤手,“妙锦受了如此多的委屈,当将那贼王活剐了方解为娘的心头恶气,再等到你爹和将军们在城外打了胜仗,这日子便算太平了。” 一袭白衣的苏妙锦微微一笑,心中却牵起了一缕思绪,她很好奇,四大家的高手和辛卓到底如何了,已经过了好几日,怕是该出结果了吧? “娘和姐姐,放心吧,没有意外!” 苏择凤又黏起一块桃酥。 “出事了。” 便在这时,丫鬟冬灵踉踉跄跄的从院外跑了进来,满脸惊恐:“夫人、小姐、公子,大事不好……” “风风火火,成何体统?”知府夫子惯是治家有方的,不免责备了一句。 冬灵躬身行礼,声音颤抖:“四大家族高手,被辛贼王全部活捉,只有一人逃生!” “啪!” 苏择凤手上的桃酥掉在了地上,瞪大了双眼,这几天他一直在等消息,他甚至一度十分自信,压了慕容家五千两…… 便是知府夫人也哆嗦了一下。 苏妙锦先是微微一愣,随后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然后强忍着严肃,却怎么也严肃不起来。 小贼,真有你的,我赚了好多银子呢。 华灯初上,大街上遍布哀嚎叹气,满满的负面情绪,但上官范庆心情很好,他甚至还有闲情挽了个风流的发髻,脸上带着淡淡的儒雅之色,眯着眼睛,拍着折扇,直奔金钩赌坊。 丫鬟海棠紧随其后,大眼睛眨啊眨:“少堂主,那个小贼好厉害呢,真的赢了。” “难道不是你家少堂主厉害?咱这叫三两拨千金,歌舞升平,蛇鼠一家亲!走,拿银两去,一赔三十九,我得算算赢了多少,哈哈……” 前面就是金钩赌坊了,如今已经没了往日的热闹,门可罗雀,几片枯叶顺着门边滴溜溜的卷过,管事和小厮并肩坐在门口,面如死灰。 氛围不太对! 上官范庆疑惑的收了扇子:“兀那管事,咱来兑银子了!” 管事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指指身后:“东家在里面,你去找东家。” 上官范庆诧异的进了屋子,便见里面一个穿着锦缎的壮汉正踩着凳子,房梁上悬着三尺白绫,头塞进去一半。 “这位东家且慢!”上官范庆连忙挥手制止。 不喊还好,这一嗓子下去,那位东家激灵一下,头一塞,凳子一踹,脖子瞬间紧绷,勒的直翻白眼。 “他娘的,脑子秀逗了,赢了银子想不开?兑了老子的银子再死!” 上官范庆大怒,手上扇子轻轻一挥,一道扇影呼啸而去,割断白绫。 那东家“咚”的一声坠地,剧烈咳嗽几声,才回过气,随后拍着双腿,嚎啕大哭。 上官范庆打量一下这东家长相,不由惊道:“咦?你不是霸王刀孙大驴吗?我们一起逛过勾栏!” 第66章 十万人进攻、晋级七品境和功法大融合 “是咱!没想到吧,咱就是金钩赌坊的幕后东家!” 孙大驴双目通红,仰天一声长叹,“想我孙大驴一生豪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如今竟也落得这步田地!” 上官范庆听的直犯迷糊:“你他娘的赚了大把银子,哪来的这幅丧气模样,这不是巧言令色、狐假虎威吗?先给老子兑了银子再死!” “赚个屁银子!” 孙大驴怒道:“老子庄坐的晚,尽管赔率高了些,但大钱都被如意坊得了去,那狗日的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跑路了。 老子收到的押注银两,大部分都是些三两五两的小注,加上你的那几万两,也不过才十几万两。但你可知,苏知府家的三千两、薛总捕头的三千两,还有陈靖、元沫儿那十名捕头各自三五百两,赌辛狗贼赢,一赔三十九,老子要赔多少?” 上官范庆向来是不识数的,下意识看向海棠。 数额太大,海棠掰着手指,一时半会也算不出。 好在孙大驴哭着给出了答案:“三十七万五千余两,除了盈利的十六万两要赔进去,咱还得另赔二十余万两,咱原本的身价,也不过五六万两,哪来那么多银子堵窟窿?该死的辛卓狗贼嗷嗷嗷嗷……” 上官范庆不由头皮发麻,胸口狂跳:“所以……我的银子呢?” 孙大驴嚎啕大哭:“没有!家底都被知府衙门、总捕头和各位捕头家搬空了,就剩几张桌子了!” “老子掐死你!” 上官范庆勃然大怒,一把掐住孙大驴的脖子,“赔老子的银子,不然老子弄死你!” 他出身不凡,宗师不出,应当没人敢惹他,但天机阁边塞分堂惯是不会赚银子的,几万两的豪赌,也要了他的半条命。 关键他没输,银子却没了。 “少堂主!” “东家!” 海棠丫头和赌坊的管事连忙一通拉劝。 折腾了半柱香,上官范庆没有要杀人的意思,终于暂时消了气,然后和孙大驴并肩而坐,看着外面天空的月亮。 “有没有可能把房子卖了,还我钱?” “不能,房子已经抵押给钱庄赔钱了!” “玛德!” “谢谢!” 今儿月亮不太圆,愁断肠来愁断肠。 “首恶必诛!” “还我银两!” “辛卓就是个纸老虎!” “诛杀辛卓,迎回四家公子小姐!” 远处传来阵阵嘶吼声。 满城输钱的百姓、士绅、老板们百爪挠心、愁肠百结,最终有人牵头,攻打如意坊,可惜如意坊早已人去楼空,老板跑路了,而金钩赌坊这边也有人来过,结果只剩下桌子,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必须有人担责。 狗贼辛卓最合适不过了。 于是组成了讨伐贼寇辛卓的联盟。 甭管这种做法幼不幼稚、现不现实,它……解气! 上官范庆和孙大驴对视一眼,仇怨瞬间像是被某种奇妙的力量牵引了一般:打倒辛卓狗贼。 满城之人的意见逐渐达成统一,讨伐辛卓。 于是,第二天一早,城西出现极为荒唐的一幕—— 近十万人齐聚! 武者们提着自己的兵器,普通人拎着菜刀、剪刀,还有那妇女孩童拎着板凳木棍的。 大部分人是为了泄愤,小部分为了看热闹,还有合理的四大家的武者准备前往救援。 在几个士绅和江鹤竹公子的一声令下,向伏龙山方向浩浩荡荡的进发。 这场面很夸张,夸张到令人头皮发麻,夸张到令人感觉太不合理。 官府试图阻止,怎奈全城百姓的怨气无处发泄,挡都挡不住,然后感觉,这么做它也不是不行。 …… 【元有德:债务65,26岁,余寿30,八品,粗鲁,直白,肾虚。 小乘的小连环剑法。 小乘的梯云纵。】 …… 辛卓这两天很忙,忙的废寝忘食。 在与四大家六名七品武者和三十多名八品武者签署了契约,望月井生效后,就陷入循环的操纵祭灵共享、置换,补充月华,接着共享、置换,补充月华…… 关键崔莺儿、慕容休他们六人一狗不能置换,自家人还要再培养,这就无形中增加了难度。 望月井目前可探知的共享规则:比井主境界低一阶,或者比井主境界高一阶都可以完美共享。 如崔莺儿和韩七娘低了两阶,在未取得新的武学或者修为进境前,基本上无法再共享,但八品武者却可以照单全收。 至于比七品更高的境界,没遇到过,效果暂时未知。 但不出意外,今后随着井主境界越来越高,新祭灵的境界必须也同步增强方可。 其实这不是什么好事,至少今后对低级别的小卡拉米武者,完全失效了,若想修为大增,只能一点点的往高处挑战,高阶武者、江湖高手,甚至将来还要找传说中的宗师、尊者、地仙搞事情,而且需求量很大。 压力极大! 不过,当务之急,辛卓不想考虑这些,满脑子都是刚刚共享的五花八门的武学。 这三十多人,竟然罕见的修行了三十七八种武学、轻功,光看名字都眼晕,更别提要一股脑的全部吸收。 此刻他正坐在关押四大家人之处的另一侧,一个干净整洁的山洞中,盯着井水,双眼微红,额头上满是汗水。 还剩下最后一人,境界还差一点点突破! 【慕容雷:债务85,25岁,余寿55,七品境,坚毅,有谋。 入微的春雷剑法。 大乘的凌波踏步。 大乘的小惊雷飞刀术】 攫取: 【大乘的小惊雷飞刀术】 【稳定的七品境】 暗器武学!这是井主急需的祭灵的珍贵品质。 但辛卓不由有些后怕,若是没脑子的和对方搏命,对方便是施展暗器,也够自己喝一壶。 不过,自己如今也该掌握暗器法门了,远距离饱和狙击,当然比近距离搏杀强。 吸收! 【井主:辛卓。 月华:55/100。 祭灵:15/15。 境界:七品(十之一入次六品) …… 法:阴阳混乱的狂暴法诀。 技:乱七八遭令人琢磨不透的狗一般刀法。 狗击吧神经兮兮的霸者之掌。 大乘的凌空妙舞。 小乘梯云纵轻功。 扶风弱柳轻功。 小乘的散心掌。 入门的凌云剑! 入微的霸王血屠枪法。 …… 小乘的梨花铁蒺藜术。 大乘的小惊雷飞刀术。】 七品境了!! 突破了! 因中途共享了几种心法,舍不得遗弃,已经融合过,由【三元真阳至上心法】变成了【阴阳混乱的狂暴法诀】。 难怪说修习武学是件痛苦的事,单单转换心法,就是一种对人体的极大折磨。 而且满脑子奇怪的功法,一眼看不到头,一时半会,走路都不知该先迈哪只脚,有种走火入魔的既视感。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武学先分门别类的分好,然后进行融合,轻功与轻功融合、暗器与暗器融合,其他的干脆和【乱七八糟令人琢磨不透的狗一般刀法】,大杂烩一下! 这招陪了自己很久的刀法,似乎已经跟不上节奏了。 融合! 融合! 再融合! 【井主:辛卓。 月华:1/100。 境:七品(十之一入次六品) 法:阴阳混乱的狂暴法诀。 技:狗击吧神经兮兮的霸者之掌。 嗜灭狂霸的犬啸无形神枪法。 小辛飞刀。 凌波诡变梯云纵。】 所有武学融合为四种。 我靠!帅的! 小辛飞刀?凌波诡变梯云纵? 嗜灭狂霸的犬啸无形神枪? 这都是些怎样的名号! 以后不用刀,用枪了? 嗯,已经正式像一名高手了! 正自我陶醉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山呼海啸声。 韩七娘哭哭啼啼的跑了进来,小脸煞白,一把抱着辛卓:“大当家的,好几百万人来打我们,呜呜呜……” 辛卓:“???” 第67章 敢问何人是辛贼? 韩七娘的话太过夸张,偏偏因为情绪紧张,说来说去也说不明白。 辛卓干脆提着身旁从宋东席那里缴获的折叠鎏金枪,走出山洞。 秋阳高升,东方山峦起伏,枯黄的林海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林海中一阵赛过一阵的呼啸浪潮,乱七八糟听不真切,但不仅刺耳,更让人心神恍惚。 此时猛虎寨中的老弱妇孺惊慌失措的收拾铺盖、锅碗瓢盆,一副大难临头的景象。 东面山边,崔莺儿、慕容休、黄大贵、白尖细、韩九郎和小黄站成一排,呆呆的看着山下,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这是……来了多少人? 辛卓诧异的走过去,崔莺儿几人回过头,脸色煞白,自行让开:“大当家的。” 辛卓点头,往山下看去,不由一阵心尖发颤。 只见下面,漫山遍野、密密麻麻全是人,近至山脚,远至对面山谷、八里外的官道,树林、山坳、河流边,全是! 甚至更远处,仿如羊肠般、看不见尽头的山道上,还有人在陆陆续续赶来。 人一过百,人山人海,眼前何止千人、万人? 呼喊声、脚步声、山林晃动声,完美相容,甚至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气势,令人不由自主的会感到自身渺小与自卑。 难怪韩七娘会说“好几百万人来打我们”,这已经不是数量单位,而是一种对于莫大恐惧的形容。 …… 山脚下站于最前方的自然是四大家族上百名援军高手,个个神色冷漠,杀气腾腾。 其后则是江鹤竹一群公子和城内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外加如慕容云曦等等武境并不算高的、前来看热闹的世家公子小姐们。 上官范庆带着丫鬟海棠和金钩赌坊东家孙大驴,站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哪个是辛卓?” 这是所有不识辛卓长相之人的共同疑问。 出城时,所有人雄赳赳,气昂昂,大有甫一见面,立即斩杀辛卓一伙,顺便荡平猛虎寨,一举肃清伏龙山匪寇之患的野望。 只是随着二百里的路程赶下来,雄心壮志一点点被消磨,很多人掉头回去了,很多人掉队了,更多的人则是筋疲力尽,脑袋发懵,不知道来干什么的。 当终于到达目的地,看清山上出现的一排山贼时,所有人的好奇心更大于杀贼解恨。 不夸张的说,辛卓此人,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从籍籍无名之辈闯出了偌大的名声,劫知府千金、直面硬杠上千捕快、击败师爷好学先生、从容逃离四大家族高手包围、随后反抓,导致全城大多数人破产,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山贼可以做到的。 这无疑给扶风一府留下了极大的震撼和一抹神秘色彩。 这个家伙的形象,被很多人幻想了无数次,但无外乎青面獠牙、血盆大口、身高九尺,凶恶霸道等等。 山上站着的两个女贼,显然不是他,性别不对,排除! 慕容休,也不对! 小黄狗,不用考虑。 剩下三个,一个瘦猴子、一个身体单薄的愣头青不符合形象,最后一个独眼龙…… 倒有几分符合!只是…… 凶猛够了,却没什么王八之气,像个戏剧中普普通通、粗鲁没文化、乱砍人的土贼,这样的人击败了那么多高手,未免不太雅、令人失望。 直到这时,山上众贼让开一条道,“大当家的”几个字传了下来。 啊,原来正主不在,正主来了。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去,心中都有种莫名的紧张和兴奋。 然后,便看见一个身姿挺拔、长发随意扎着散把,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黑压压的人群瞬间一片安静。 这…… 长的倒是挺俊俏的,但这是什么情况?邻家孩子? 然而这形象,落在其他人眼中就完全不一样了。 “是他?” “怎么是他?” “这……” 江鹤竹众位公子、慕容云曦、孙大驴包括一些当晚在醉心楼的票客,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震惊。 虽然辛卓不再是那副翩翩如玉佳公子模样,但认出他来并不难。 “什么他?”附近有人不解的提出疑问。 慕容云曦第一个尖叫出声:“是那个大猪蹄子!醉心楼留诗、劫走花魁的家伙,他就是辛卓,我真是看错他了!” 人群自动忽略了她语言中的奇怪主观描述,更惊心与她说的那两首诗和花魁! 写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豪侠壮语之人,竟是辛卓这个贼大王? 夜入府城,如入无人之境? 文采如此斐然? 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苏大小姐,确定他是辛卓?” 江鹤竹脸上的震惊之色仍未退去,看向不远处的绝对权威人士,被一群护卫和知府之子苏择凤簇拥着的苏妙锦。 没错,苏妙锦也赶来了,不知用的什么理由,总之她想来看一看。 不待苏妙锦回话,苏择凤立即怒气冲冲道:“不是他还能有谁,这辛卓狗贼便是化成灰,本公子也认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所有人都有些茫然了。 便在这时,只见山上,那位与传说极不相符的辛大王,忽然令人搬来了虎皮交椅,就那么施施然的坐了下去。 没什么夸张的豪言壮语、也没什么杀气逼人的贼话,只是这么一坐,一人直面十万众的胆魄,便令人心中微颤—— 这少年是辛贼没错了! …… 与山下人的万般心思截然不同,山上气氛很尴尬。 辛卓其实腿有点抖,坐在虎皮交椅上,不是为了装逼,而是为了撑一撑面子。 即便是刚刚突破了七品,融合了功法,遇见七品高手有信心碰上一碰,但眼前是什么局面? 虽千万人吾往矣? 万军之中取上将人头? 哪个孙子说的,自己过来试试? “大当家的,太夸张了。”冷静如崔莺儿,此时也是声线微颤,“我们……” 慕容休也紧张的搓搓手,脸色苍白:“虽然……咱们也不错,但敌强我弱,差距太大,不如咱们溜吧?” “是啊,好害怕。”韩七娘也小心翼翼的走到自家大当家的身后。 别急,我腿软,容我缓一缓。 辛追这话没说出口,改为:“莫慌……” 众贼立即充满热血与激情的看向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没有什么了。 黄大贵干巴巴的咽了口唾沫:“大当家的,是不是有半句没说,那个……七对百万,优势在我!” 辛卓嘴角扯了扯:“扯!” 这个逼我绝对不装。 目光扫视山下人海,自然可以看出不仅是武者,还有身强体壮的妇女孩童、商贾、市井地痞,这让他有点糊涂,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哪个环节出错了? 四大家的人爱民如子、万民敬仰?那也不至于来这么多人吧? 不事生产、不用过日子了? “辛卓!” 山下忽然传来一道冷厉的喊声。 第68章 七星连珠暗器手法 “辛卓,山贼之孙,卑微下贱,不知朝廷法度、人间正道,与官府作对,一而再的俘虏人质。 黄毛小儿,逞武作恶,不为天地所容,硕鼠尚有皮毛,你却无为人之仪,不自裁以谢天下,哪有脸苟活于世? 无父无母,乡野杂种,不识四书五经,不懂七经八义,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良之徒,蛇鼠之辈,人人得而诛之,卑贱至极……” 说话之人,是个满脸威严、浑身道德的白须老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怒骂。 山上山下一时鸦雀无声。 这老人的话,说不上有什么技术含量,也不是市井无赖的三字经乱喷,但骂的难听,骂的刺耳,简直把人贬低到了尘埃。 杀人不过诛心,这种骂法实在是有些过了,但……骂山贼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有憎恨辛卓极了的人,如苏择凤之流不由欣然叫好。 也有如上官范庆等人的默然观望。 苏妙锦倒是微微蹙眉,有心说些什么,却实在无话可说。 山上的崔莺儿几人浑身发抖,脸色变了又变,显然是被气到了。 “大当家的!” 慕容休皱着眉头靠近辛卓,介绍道:“是宋家家主的兄长,宋东席堂祖父,宋幕联老爷子。” 辛卓没出声,只是腿不再抖了,腰背笔挺,脸上露出一丝谁也看不懂的神色。 坦白来说,见到这么多人前来,拿捏祭灵的心思就已经淡了,感觉有点玩砸锅了,毕竟人多眼杂,太过招摇,怎么从容解决或者走人才是硬道理。 现在他的想法依旧没变,甚至可以回骂一句:“皓首匹夫,苍髯老贼,安在我面前胡说八道……”过过嘴瘾。 但感觉实在没必要,没意思。 沉默了一下,挥手示意:“大贵去看看后山河流,保证离开,九郎和老白带些猛虎寨的人去把慕容雷那些四大家的人带来。” “是!” 几人匆匆离去。 便在这时,山下老者忽然停下怒骂,停的非常突兀,就像快到高超时,莫名结束了,让人不爽。 就见老者身旁一名中年人,趁着辛卓转头的一刹那,伸出右手五指,微曲,轻弹,射出五道银光闪闪的飞针。 五根银针通体散发着银红之色,在阳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寒芒,显然是淬了剧毒的。 此刻二针贴地、一针在左、一针在右、一针在上,无声无息,直奔辛卓上下左右和眉心五处死穴。 竟做的一击毙命的偷袭打算。 山下有眼力高明之辈,不由一阵骚动。 慕容休也看到了,惊呼一声:“是元三爷的夺魄神针!” “大当家的躲开!” 崔莺儿和韩七娘没看清,但经过提醒,几乎同时扑在辛卓身前,以身挡针。 就在这要命的时刻,辛卓眉心蹙起,迅速抓起几颗石子,身形一闪到了崔莺儿二女身前,白皙修长的右手玄妙、诡异的转动,随即用力弹去。 小辛飞刀! 以石代飞刀。 贼中二的名字,却一点都不中二,七颗坚硬的石子划出七道黑色寒芒,甚至连空气都泛起了一丝丝涟漪。 “咻咻咻咻……” 其中五颗直面迎上五枚银针。 “砰砰砰……” 半空中,石子击中银针,发出阵阵物体碎裂的爆裂声。 石子粉碎,落了一地石粉。 银针弯折,颓然坠落地面。 然而两颗多出的石子,一奔骂人的宋家老人、一奔施展银针的元三爷。 这突如其来的暗器、反制,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 山下普通百姓们看了个寂寞,八九品的武者有些茫然,但境界高深者心中凛然一惊。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爆喝一声:“宋伯父、元三爷快躲开!” 来不及了! 那骂人的老者一生修习经史典籍,武学不过八品境,也许这次过来就是骂人的,此时只来得急挪动右脚,便被一枚石子重重击打在脑门上。 砰! 脖子被大力带动,猛的后仰,身体倒飞,砸倒三人才重重坠地,额头鲜血如注,眼睛一闭,生死不知。 而那位元三爷倒是反应极快,抽出一把弯月宝刀,以刀挡石。 “当!” 石子碎裂,刀口崩断,连退三步,虎口炸开,脸色已是一片煞白。 一片死寂。 闭眼等死的崔莺儿、韩七娘睁开眼睛,一脸茫然。 慕容休惊骇的看向辛卓,大当家的何时会了暗器?竟如此高明? 山下黑压压的人群也一时间茫然无措。 无论是期待辛卓必死,还是有些什么其他的心思,都被这一手震慑了三分。 “少堂主……”海棠丫头也是知武的,此时小脸上震惊的无以复加,“这小贼一手七星连珠,竟如此了得,那位元三爷七品境啊,全部化解了,这是什么见鬼的暗器手法啊?” 上官范庆罕见的脸色严肃,紧紧盯着辛卓的右手:“看不懂,世上武学,学杂便不精,往往一名武者,终身只修一道、两道武学。而高明的暗器法门,其一需手法,其二需经脉反射,其三需深厚专一的心法加持。 入门便要开辟三经五脉,极为痛苦,而且此道有失光明磊落,大部分人不愿学。辛卓刀法深厚、掌法玄妙,竟将暗器也修行到了这种地步,比那位元三爷还高出不止一个档次!” 海棠不由咋舌:“他还长的好看,文采也好!” “豺狼虎豹的心思收了吧!”上官范庆轻声道:“这种人看不上你这等丫鬟的!” “我、我没有……都是你说的……”海棠气急,用力跺了跺脚。 便在这时,山上四大家的公子、小姐和武者们被带了过来,甫一看到山下密密麻麻的人群,都有点转不过弯。 “这是何意?”慕容雷诧异的看了眼山下,又看向辛卓。 辛卓脸上已经没了前几日的客套,连话也懒得回,只是看向后面赶来的黄大贵。 “通行!”黄大贵压低声音,指的是后山大河水流湍急,没人想到那里,可以跑路。 “很好!”辛卓点头,做出一个手势。 崔莺儿一群人心领神会,立即带着一群猛虎寨喽啰,踢向四大家公子、小姐和武者们的后膝。 这几日为防他们武力恢复、搞出乱子,饭菜里都加了少许挫骨软筋散,此刻提不起一丝真气,生生被踢跪下。 元有容、宋东席几人怒不可遏:“辛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了放我们离开吗?”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跪下,此生之辱,深入骨髓。 辛卓仍旧没理会,只是重重挥手:“斩!” “辛大王,且慢!” 山下有人终于看出辛卓的想法,不由惊慌大喊。 晚了! “噗噗噗……” 宋家除宋东席外的四名武者和元家除元有容、阿大以外的七名武者,瞬间人头落地。 第69章 苦行剑与犬啸枪 腥红的鲜血流了一地,十一颗人头顺着山坡咕噜噜的滚落下去。 这一幕堪称血腥恐怖。 山下普通百姓们何时见过这种场面?不由吓的连连后退,胆小的妇女孩童脸色煞白,哭声一片。 苏择凤、江鹤竹、慕容云曦等一群人同样哆嗦了一下。 便是元有容、宋东席、慕容雷几人跪在地上,强忍着仰起头,茫然呆滞,这小贼要赶尽杀绝? 辛卓吁了口气,呼吸微颤。 这些死去的人经过置换,不在祭灵之列,但他仍旧有点心塞。 他不是个嗜杀的人,也不是个心狠手辣的歹毒之辈,其实他心里很阳光,也很向往平淡美好的生活。 若有的选择,他宁愿和谁都嘻嘻哈哈,闹一闹、玩一玩,一起喝个酒吹吹牛。 但前提是不能被逼急了! 刚刚如果不是恰好共享、融合了暗器之术,即便是撒丫子就跑,自己勉强可以逃脱,崔莺儿和韩七娘必死无疑。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与什么智商、手段毫无关系,就是一个小山贼的反击,无非就是你死我活,临走前,我也得恶心你一下。 当然,他的底气来自于四大家所来的武者,从血气看,最高不过次六品,没有一击必杀自己的可能。 此时漫山遍野的人群,经过短暂的慌乱,又安静下来。 辛卓又扫视了一眼山下,琢磨着气也解了,该走了,再呆下去要崩,一步步往后退:“撤!” “辛卓!” 便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走向山顶,是个灰衣、白面无须的中年男人。 他的腰有点弯,脸上带着一丝坚毅与莫名的忧愁,像个为了一家老小温饱而焦虑的农家汉子。 但他的气势却一步一攀升,满是老茧的手也握住了腰畔剑鞘残破的剑柄: “我知道你想走了,但你妄造了杀孽,岂能一走了之?你身边的四家晚辈,想杀便都杀了吧,我需出一剑,你与他们陪葬,你……走不脱!” “次六品,苦行剑!”山下角落中的上官范庆目光凝聚,眼神泛起了异样的神采。 孙大驴诧异的问道:“何为苦行剑?” 上官范庆说道:“无妻无子无情,一生行万里路,只修那一式剑法,他就是剑,剑也是他,这种人是纯粹的剑客,执拗的要死,不到迫不得已,不惹为妙!” “是我堂叔慕容宜,次六品,境界并不是最高,但却是扶风第一剑!” 山上的慕容休神色大变,对辛卓小声说了句,又看向那上山的中年,“三叔,别!放我们走吧!” 慕容宜并未理会,此时一身气势已经攀升到了某种极致,双瞳尖锐,直逼辛卓,仿佛天地间,只有辛卓一人存在! 辛卓也仔细的盯着这人,挥手示意崔莺儿一群人先走。他知道,就算马上跑路,也要吃上这人一剑。 虽然剑不可能是暗器,但就像被锁定了一般,跑不掉了。 而且这人的想法太光棍、不含半点虚假,用慕容雷他们也要挟不了他,便是全杀了,他还是要出一剑。 崔莺儿、慕容休几人乖乖听话,仓皇后退。 辛卓也跟着再次往后退了几步。 “晶泠——” 一道刺耳的剑吟声划破长空,慕容宜已经抽出了他的剑,剑长三尺三寸,边角因常年挥剑、打磨已经变的有些钝,但谁也不敢小看它的锋芒。 “吾行万里路,剑道如飓风,请品!” 他念出一句仿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话,但既不失凌厉,又不落俗套。 言罢,人已经跃到了半空,挥出一剑,剑势玄妙,耀眼的剑芒形如大河匹练,一丈长的剑影紧随剑刃。 重重斩下。 四周荒草、树木像是被某种气势牵引,齐齐弯了腰。 “这……” “好纯粹的剑招!” 山下江鹤竹一群公子哥、上官范庆等人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慕容云曦等公子小姐包括苏择凤脸上带着孺慕之色,似乎都认识这位慕容宜。 慕容雷一群人则是仰着脖子,因没了山贼束缚,下意识往一边挪去。 所有人毫无例外的,心中都有一个疑问,辛卓是有些本事,但据说前些日子只是次七品,又当如何接? 辛卓没有太多想法,他只是觉得,不接这一剑怕是不行了,甚至连身后刚刚跑出几步的崔莺儿他们可能也跑不掉。 于是,不再迟疑与后退,手上折叠鎏金枪,发出一阵“嘎吱”声,赫然变作一丈长短,右手握枪,施展凌波诡变梯云纵,人也已到了半空,挥舞长枪,一枪刺出。 【嗜灭狂霸的犬啸无形神枪法。】 寒铁枪头与鎏金枪柄在阳光下散发着极致的凌厉之芒。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一道似犬似狗的长啸声划破长空,摄人心魄。 一道宛如地狱火焰般、漆黑如墨的真气出体显化枪影,蓦然出现在头顶三尺,仿佛长枪的残影。 霸道、嗜血、恶毒、诡异的气息,直冲四方。 这气势,甚至压过了慕容宜的剑势! 这就是七品境以上的境界特性,真气出体,武器显化,比带着一群小buff强了很多。 “这……” 山下无数人刚刚还期望着慕容宜的剑,此刻却凛然于辛卓的枪。 无数道目光随着半空中的两道身影移动,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当!” 明亮浩然的剑影与嗜血狂躁的枪影猝然相撞。 强烈的震荡声,响彻四面八方,凛冽的真气风浪荡漾开来。 距离最近的慕容雷一群人不由脸皮一紧,心中发慌。 “轰——” 剑影与枪影消弭于无形。 随后, 只剩下枪尖与剑尖高难度、单纯的对撞。 “吱!” 刺耳的轻微撞击声过后,经过岁月打磨的剑刃不堪重负,生生被压弯了许多。 随后,猛的一弹, 两道身影分离开来。 辛卓落到地面,“咚咚咚”连退五步,以枪柱地停下,长发飞舞间,气血翻涌不休。 再看慕容宜,剑已被挑飞、脱手,人也倒飞了出去,随后划过一道弧度,重重坠落于山脚,脚步依旧沉稳,只是连退七步,一身灰衣无风自起,才堪堪停下。 前方枯叶山地,留下一行深深的脚印。 随后,他举手接住跌落的长剑,入鞘,沉默三息,直视辛卓道:“一剑已出,在下的使命完成。” 转身离去。 从始至终不悲不喜,从容而来,淡定而归,似乎也不关心胜负。 而山上山下大部分人则是一阵心神恍惚。 这一战看不出精不精彩,但可以肯定的是慕容宜没赢! 慕容雷、元有容一群人坐在一处,干巴巴的发呆,他们心中惊异无比,辛卓何时七品境了??换了枪法? 逃跑的崔莺儿一群人也停下了脚步,茫然的回头观望。 一直恨辛卓入骨的苏择凤艰难的搓搓手,心中的某种美好破碎了,慕容宜一直是他的人生方向和偶像。 至少这一刻,贼王辛卓一枪战苦行剑的风采,很多人铭刻于心,极难忘却。 “少、少堂主,到底谁、谁赢了?”海棠丫头吃惊的看向自家少堂主,忍不住再次问道。 上官范庆的眼神意味难明:“表面上不输不赢。辛卓落后于境界,有差距,算是败了半招。而慕容宜看不懂辛卓那可怕的枪法,刚刚一瞬,两人连变十三路,他只挡住辛卓八路,另外五路不知该怎么挡,全靠剑形硬磕,吃了大亏,真气紊乱,受了内伤,算是败了一招,落了下风!” 海棠疑惑道:“两厢抵消,那慕容宜岂不是输了半招?” 上官范庆打开折扇:“武学不是这么算的,真正生死相搏,他们谁也杀不死谁,若让慕容宜搞懂了辛卓的枪法,绝对会占上风,甚至击伤辛卓。但辛卓若是突破了次六品,搞不好可以杀了他!” 说着猛的收了扇子:“卧槽!辛卓不是次七品,用刀的吗?什么时候改用枪了,七品境?进境这么快?简直……明察秋毫、滥竽充数。” “辛卓!” 前面四大家之人,此时并没有被慕容宜的受挫震慑,也不愿妥协,四名老者齐步上前,身体紧绷,气势慑人,竟都是次六品。 一时,强烈的真气波动,令周围人群下意识远离。 拉倒吧,辛卓好容易平复血气,作势开溜。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柔和有礼的声音:“辛卓,请接秋宫阁字帖!” 第70章 不装了,我摊牌了 “辛卓,请接秋宫阁字帖。” 简短的一句话,却像是有种奇特的魔力,山下四大家族的四位高手立即止步观望。 紧接着,四面八方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秋宫阁”三个字,也许念出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它却代表着扶风府、乃至霸州一地最神秘的儒家书院和最强武力所在。 创建者东方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世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他似乎只是代表着某种荣耀而非真实存在的血肉之躯。 没错!是荣耀,最近二十年间,出自“秋宫阁”的朝廷高官、军队中高级将领已不下数十位,简直堪称仕途的摇篮。 但其收徒门槛极为怪异,没有任何规则可循,资质平庸如苏知府之子苏择凤、天资极高如元家元有容,都是其中生员,反差很大,其他人便是挤破头也进不去。而且据说秋宫阁的生员,始终保持在一百之数,多一个都不收! 如今秋宫阁送来字帖是何意?而且收贴人是辛卓? 辛卓同样看过去,只见来人一袭白色儒学生员袍,身姿绰约,秀发飞舞间,从一片片树榕上掠过,眨眼间便到了山顶。 赫然是个女孩子! 十八九岁的模样,五官精致如画,尤其是一对美目,干净的如一汪溪水,左右打量一番众人,便锁定了辛卓,微微一笑,很疏远,但说不上失礼,伸出白皙的双手递上一封金色信封:“秋宫阁明心科三年生员白璇玑,奉秦玉流夫子之命,予你字帖!” 声音柔和,没有该有的情绪波动,仿佛这里不是什么围攻、血腥杀场,只是一起普普通通的见面。 山上山下无数道目光盯着女孩与辛卓,满脑子都是问号。 秋宫阁当真要收一名恶贯满盈的山贼为生员么? 尤其是一旁的元有容、山下的苏择凤和准秋宫阁生员慕容云曦,脸色尤为精彩。 “多谢!” 辛卓诧异的接过信封,感觉……不知所云。 叫做白璇玑的女孩已经飘然离去,似乎不愿多留半刻。 “大当家的!”慕容休靠近,双眼冒光,“绝了!秋宫阁啊,古怪又神秘,没人敢惹。” 崔莺儿几人也走了过来,眼神中充满了希望的光芒。 辛卓好奇的打开信封,里面空无一物,再看封面,“秋宫阁”三个烫金草体,如斧劈刀刻一般,好像这个信封和三个字就足矣说明一切,无需其他言语。 “什么意思?”他还是看向慕容休。 慕容休紧张的搓搓手,说道:“邀请入阁做生员的帖子啊!而且这是天才之辈才有的待遇,据说秋宫阁数十年内只主动发过两次贴,那两个人出身贫寒,如今一位是北疆边军大将,一位是京城大理寺卿。” 入阁做生员? 这实在是太出乎辛卓的预料了,这些日子他始终提防着水月庵和秋宫阁,怕对方突然暴起,办了自己这些山贼,没成想一直悄无声息,突然间就要收自己做学生…… 理由呢? 是我这段时间和官府、四大家的搞事情,操作很丝滑,挠到了他们的高点,或者看出了我的望月井? 看出望月井想必不能,这种挂一般的存在,不会轻易被发现,这一点他很自信。 也许是自己武学晋级过快,功法太古怪,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思索片刻,不管了,局又活了,先走一步再说。 他面向山下所有人,举起信封冷冷道:“本来只想以山贼的身份和你们相处,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追杀,好吧,不装了,摊牌了! 实际上我与秋宫阁的夫子们都是至交好友,尤其是秦羽留夫子,我们可谓是一见如故、生死之交,常常同榻共枕、畅谈天下大事,聊到浓处……” 山下黑压压的人群茫然不解。 一旁的元有容和山下的苏择凤却震惊的无以复加,他在说什么?和……秦玉流夫子同榻共枕?秦夫子那等冷淡的女子,会答应吗?真的假的? 辛卓的话仍在继续:“不仅是秦夫子,阁主也多次表示要收我为徒,但我统统婉拒了,我觉得做人首先要有原则,鄙人不才,却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做出一番事业…… 好吧,言尽于此,诸位若还想继续,不给我秋宫阁面子,那请便!” 山下鸦雀无声。 秋宫阁当真会如此看重辛卓? 若说此话是假,那天才生员才有的请字帖,又作何解释? “阿凤,秋宫阁真与辛卓关系微妙?”苏妙锦忽然理解了辛卓为何敢那么胆大妄为。 苏择凤脸色纠结,迟迟疑疑:“不会吧?没听说过啊,怎么会呢?区区一个蟊贼,夫子们疯了吧?” “当如何?” 前面四大家之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相互对视,寻求答案。 没人可以给出答案,仅仅一个字帖,便足矣令辛卓立于不败之地! 就在这僵持的关键时刻,远处一骑飞奔而来,马上之人一身盔甲、神色慌张,到了就近之处,举起一枚黑色令牌,吼道: “我军大败,退守府城,熊风山叛军伙同东夷国株阳大部三千夷兵正在逼近,知府与将军有令,所有人立即回城协助城防,明日申时一刻关城门!” 说完打马而归。 漫山遍野的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轰然而起,乱七八糟的往山下赶去,更远处的人则是立即掉头狂奔。 如果说灭了辛贼王,是为了解气救人,那么边军大败,东夷国入侵,就是切身之痛、灭顶之灾了,两相权衡,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刚刚还在尝试进攻的四大家族一众高手,也立即做出取舍,放弃辛卓,撤离。 “辛卓,到了秋宫阁我要你好看!” 苏择凤冲着山上一声嘶吼,甭管辛卓听不听得见,吼上一嗓子过瘾,然后带着护卫簇拥着苏妙锦离开。 辛卓和慕容休、崔莺儿一群人则是站在一起,看着潮水般退去的人群,不禁感慨万千,人生无常啊,前一刻还在想着跑路,下一刻危机全部解除。 便在这时,元有容、陈归雁、慕容雷和宋东席几人强行站了起来,脸色肃然,拱手为礼:“辛大当家,不管你是山贼也好,还是秋宫阁生员也罢,总归你是大周子民,如今异国入侵、叛军攻城,当分轻重,允我们回去守城吧!” 辛卓没有半点犹豫,立即退到一边:“请便!” 慕容雷一群人微微颔首,相互搀扶着直奔山下。 “那……我们呢?”崔莺儿诧异的看向辛卓。 慕容休也道:“还顺着后山大江跑路吗?” 辛卓伸了个懒腰:“说什么胡话,有秋宫阁字帖护身,府城忙着打仗,局活了,该回家了!” 第71章 韩七娘的奇怪心思 十月二十二,午后。 辛卓一群人回到了阔别近二十日的伏龙大寨。 寨子前的十几棵枫树几乎秃了顶,地上落满了残叶。 十几间茅屋还在,官府竟然没有一把火烧了,令人疑惑之余,又深感欣慰。 几人拎着大包小包走进因长时间无人走动,而长出许多冬草的院子,便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哇哈哈哈……” 黄大贵跑了一圈,仰天大笑,“个溜溜球的,砍了皇帝鸟头,坐了皇帝鸟位,我黄大贵又回来了!” 白尖细也娘的令人发指的奸笑道:“人家就知道迟早会回来,没人比人家更懂大当家的谋略,简直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呢!” “都别动,听我说!” 韩九郎抱着小黄,神色冷峻,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长叹一声:“半个月前出了寨,逛了一圈不明白,今日回到伏龙寨,不枉今生猛一会!” 好的,憋了一个月,终于憋出一首诗。 说完激动的看向辛卓:“大当家的点评一下吧!” 没等辛卓开口,慕容休摇头晃脑,言之有物:“我觉得九郎这个猛字不妥,不如换成叼字更贴切!” 很无聊,但众人还是忍不住大笑。 好半天一起看向辛卓:“大当家讲两句!” 辛卓其实也有点感慨,绕了一大圈,几度生死,又回来了,琢磨了一阵子,用力挥手:“做饭吃!” “噗!”崔莺儿和韩七娘笑出了声。 众人从猛虎寨黑吃黑弄来了足够一个月的食物,什么腊肉腊肠、咸羊咸猪、粗米、土豆、烧刀子林林总总。 韩七娘姐弟下厨,众人打扫房间和院子。 黄昏时,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已经摆在了聚义厅,众人围坐一圈,先举杯共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崔莺儿不由看向辛卓:“大当家的,你……真的要去秋宫阁做生员吗?” 众人也都放下筷子,虽然大当家的入秋宫阁是个不错的前途,但若去了之后不回来了。 伏龙寨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一路上没问大当家的想法,此时再也绷不住了。 辛卓几乎想也没想:“当然不去!至少目前不想去!” 他对秋宫阁的意图,隐隐有了些猜测,但去做生员有什么乐趣,自己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哪有山贼大当家的、打打劫来的快活? 当然,利用完了人家,不当回事,肯定也不太妥,最好等秋宫阁再次来人,细谈一下,再做决定也不迟。 前世某大、某华招生,还不得漫天要价不是? 比如去那里噶祭灵什么的! 如果不来人的话,也就算了。 崔莺儿几人对视一眼,心中总算放下了不少。 这时崔莺儿又随口说道:“对了,慕容还没有地方住,不如等会儿收拾一间破屋出来……” 话没说完,便被韩七娘打断,小脸红扑扑的:“慕容睡我屋吧!我那个……” 众人吃惊的看过去。 慕容休一下子也懵了:“七娘,我、我……” 就听韩七娘又道:“你个头啊,别多想,我只是单纯的想跟大当家的睡一屋!” 辛卓:“……” 这还别多想? 崔莺儿呵斥道:“男女有别,七娘别闹!” 韩七娘小脸更红了:“我没闹啊,我真的想跟大当家的睡一起,我很认真的。” 众人集体无语,七娘对大当家的感情如此之深了?什么时候的事? 辛卓也诧异道:“为什么呢?” 韩七娘扭捏着,搓着小手:“就是、就是人家喜欢大当家的,想跟大当家的生一堆小山贼。” 众人彻底震惊了,这也太仓促了点。 韩九郎尴尬无比:“姐姐,快别说了,要说也私底下说,怪丢人的!” “那你总得问问大当家的意见!”崔莺儿语气柔和了许多,看向辛卓。 “……”辛卓轻咳一声没说话,他只是觉得韩七娘的心思很奇怪,不正常。 “哼!”韩七娘眼圈一红,突然起身跑了出去。 众人一起看向辛卓。 “多少有点莫名其妙!” 辛卓摊摊手,随后想了想,“算了,我去问问她怎么想的。” 出了门,夕阳映的山头一片金黄,韩七娘小巧玲珑的身子,坐在祖父辛傲天坟前,双手抱膝,泪流满面。 辛卓走到一旁,坐下,叹了口气:“这种事,能培养一下最好,大家刚刚回来,来这一出,我挺不好意思的。” 韩七娘抬头看向他,眼睛已经哭红了,楚楚可怜道:“我、我都好意思,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辛卓迟疑了一下,问道:“你确定,你知道生小山贼是怎么一回事吗?” 韩七娘挺直腰杆,展现自己浅薄的资本:“我当然知道,不就是抱在一起嘛!亲完不就生了嘛!” “?” 辛卓琢磨了一会,缓缓问道:“接下来呢?” “还有接下来?”韩七娘瞪大眼睛,仿佛被触及了知识盲区。 果然!辛卓点头,一脸沉重的说道:“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十分紧要!” 韩七娘一下子忘记哭了,好奇的问道:“大当家的请说一说!” “呃……”辛卓做了个手势。 “这……”韩七娘看懂了,点着下巴,撅着嘴,“多少有点过分了吧?” “对啊,相当过分……”辛卓点头,生涩给她科普生物学知识。 说起来韩七娘才十八岁,换在前世正在高考的年纪,属于叛逆期末梢,又做了这么多年山贼,没有文化,缺少影视剧荼毒,可能她真的什么都不明白。 果然! “不要不行吗?” “生猴子必须要!” “那算了,浪费时间!” “韩七娘!”辛卓严厉的看向她,“别给我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你到底怎么想的,刚刚做饭时,我就看出你在琢磨什么。” 他不信这个小女贼,突然想到这一茬。 韩七娘叹了口气:“大当家的这段时间好威风,七娘也突破了次八品,我想到了老当家的仇和我家里的事,我想武学进境快一些!” 辛卓沉默,他当然知道祖父辛傲天是被人打死的,不仅是他,全寨子都心知肚明,但不约而同的对此事讳莫如深。 祖父是六品高手,切磋打死他的那位,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别提报仇,便是哪天被仇人找上门来,也是大祸临头之事。 韩七娘的家事,则更不用提,她姐弟俩本是北方官宦人家儿女,父母被朝廷斩了,找谁报仇,不扯吗? “对了!是谁告诉你和我睡一起,武学进境会更快?”辛卓诧异的问道。 韩七娘眨眨眼:“大贵说的,他说可以武学大涨!” 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我错看你了! 辛卓起身:“三当家的满口胡咧咧,该治治他了,回吧!” 带着韩七娘回了寨子,刚到院子,便见崔莺儿几人围着一个有些面熟的山贼。 那山贼见到辛卓回来,脸色一喜,连忙递过一封信:“辛大王,这是我们猛虎寨的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四当家和五当家的给您的联名信!” 哪来的这么多当家的? 猛虎寨虽然人多,但是孙五那人比较敏感,当家的原先只有两位,二当家的李青还被自己给刀了。 自己这些人最近在猛虎寨折腾了一段时间,没听说还有其他当家。 而且孙五这厮,暗地里和府城宋家勾结,宋东席被捉时,第一时间派二驴送信,结果被白尖细活捉了,这是辛卓囚禁他的真正原因。 自己等人前脚离开,后脚一堆当家的来送信,是几个意思? 辛卓看了眼同样脸色茫然的慕容休、崔莺儿几人,打开书信,顿时被内容惊到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蛇鼠一窝不外乎闲庭信步看春花,所谓富贵险中求、壮士断腕,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猛虎斗龙,可悲可叹,简直是沆谢(划掉)卸一气,守株待兔……” 这写的……不能说差,只能说乱七八糟,还不如孙五原先的鸡毛蒜皮写法。 再看属名。 “猛虎寨大当家的上官范庆、二当家的江鹤竹、三大家的孙大驴、四当家的海棠、五当家的孙五敬上。 上官范庆执笔。” 辛卓将信递给慕容休,慕容休匆匆看完,懵圈的递给崔莺儿。 崔莺儿看完,将信扔给山贼:“滚!” 那山贼哆嗦一下:“辛大王不给回信吗?” 辛卓没做理会,反问慕容休:“这几个人你认识吗?” 慕容休想了很久:“……没有印象,但无外乎是我们前脚走,这些人后脚上的山,信中的意思,可能想和我们比一比?” 山贼连忙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辛卓沉默片刻:“笔墨,我给他们回一封吧!” 第72章 我要去秀一波道德绑架 猛虎寨,竖起了一面崭新的“替宇宙行道”五字大旗,据说是为了压一压伏龙寨的“替天行道”旗。 聚义山洞中。 上官范庆摆着六亲不认的范儿,端坐在虎皮交椅上,下首依次是江鹤竹一群公子哥、海棠丫鬟、孙大驴和鼻青眼肿的孙五、王葫芦。 他们的确是辛卓一伙人前脚走,后脚上的山。 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单纯的因为身上钱输的精光,府城又在打仗,无处可去,距离秋宫阁之约还有一个月时间,总得找个地方落脚。 而且他们被辛卓的种种行为刺激到了,无论是辛卓反手将四大家年轻一辈高手一网打尽的骚操作,还是被十万人围攻时的意气风发,都着实不是正常山贼干的出来的! 所以他们觉得,我们好像做段时间山贼也不是不行! “那辛卓小儿实在是狡诈可恶,欺我太甚,当初喊我盟主时,乖巧的很,转头翻脸不认人,喊我孙老五,忒不是东西!” 此时孙五捂着肿胀的脸,看向上官范庆:“大、大当家的,可得为我做主!” 自己做惯了大当家,喊别人不太习惯。 “无妨!”上官范庆挥了挥手,“本少……大当家的既然落草,自然替你报仇,对了,你刚刚说,那辛卓文采不行?” “不是不行,是太差了!” 说起这事,孙五脸上不由洋溢出自信的光芒,“我听说了他在府城花楼题诗的事情,浪是浪了点,但说实话,那诗,极有可能是他抄别人的,论文采他不如我,葫芦可以作证!” 王葫芦立即点头:“然也!那辛卓用词奇怪,言之无物,是个草包。” “放屁!” 一旁海棠丫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侮辱了,愤愤然道:“那辛……辛卓的诗,是新诗,未曾听人说过,岂能是抄别人的?” 上官范庆诧异的看向她:“海棠,你这么护着他,是不是想去和他联姻?” “人、人家才没有!”海棠嘟着嘴,看着脚尖,呐呐难言。 上官范庆又看向江鹤竹:“江公……二当家,你怎么看?” 江鹤竹拍打折扇,悠然自得:“区区小蟊贼,武艺是不错,也有点小手段,但我等岂能让他专美于前?不如趁他去秋宫阁之前,咱们邀约他一起打劫,看谁劫的银钱更多、更出色!” “仅此而已?这也太无聊了吧?” “当然不是!先折了他的面子,少年人嘛,心中不忿,十有八九会伺机报复、大肆劫掠、杀孽太重什么的,指不定秋宫阁的生员资格便会被夫子们剥夺。 到时我们再邀约他切磋武艺,试试他的枪法,在下不才,感觉他也就稀松平常,可以一试,到时打击一下他的骄傲。此为杀人诛心之计,上三等计谋,便是不伤他分毫,也足够将他不废而废了!” “唔,够恶毒……”上官范庆捏着下巴:“你觉得你打得过苦行剑慕容宜吗?” 江鹤竹摇摇头:“差了两个境界,想必打不过!” 上官范庆好奇道:“那你凭什么以为自己打得过辛卓?” 江鹤竹脸色一滞,打了个哈哈:“不是还有大当家的嘛!” “报!” 就在这时,送信之人进了山洞:“各位当家的,小的回来了,带了辛大王的回信!” 众人对视一眼,连忙凑了过去,上官范庆一把夺过信,只见上面写着一段字: “两只黄鹂鸣翠柳,谁家春燕啄春泥,在下拾金不昧、忐忑不安之人,胸有成竹、弯弓射大雕,白驹过隙,一眼万年,嘻嘻哈哈,参差不齐……” 江鹤竹、海棠一群人面面相觑,写的什么玩意? 孙五不禁充满胜利般的大笑:“怎么样?不出我所料吧,就是个没文采的,完全看不明白。” “闭嘴!” 上官范庆却一脸严肃的呵斥众人,再次详看一番信的内容,轻轻一叹,言辞凿凿道:“这封信其实很高深、很专业,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挑衅我,言辞非常犀利,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回信!” 孙五和王葫芦手上的茶碗掉在了地上,江鹤竹几人也茫然相顾,这是……怎么分析出来的? 一晚上,加一个上午。 送信的跑断了腿。 两人来回写了十二封信。 好在简短明了,成语堆成语,很容易阅读。 只是,实在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偏偏每次上官范庆都言辞恳切、掷地有声,弄得江鹤竹一群公子、海棠和孙大驴等人不得不每一封都认真的观摩一番,然后,晕头转向。 直到中午,伏龙寨的最后一封信送达,辛卓的语言风格突然变了,只有简短的一行白话: “暂停书信来往,东夷国入侵,叛军攻城,援军不至,我等身为大周子民,当顾全大局,我决定去支援,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等蠢贼理解不了这种高深的家国情操,在下鄙视至极!” 上官范庆沉默了。 然后, 他觉得好有道理! …… 辛卓当然没有这种高深的觉悟。 只是慕容休接到一封飞鹞传信,据说叛军和东夷国联军围城,边军残兵、城中四大家武者和部分闲散武者组成的临时军队,正与他们对峙! 这种事和伏龙寨全体区区几人,原本也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辛卓没有等来秋宫阁的再次来人。 这种不靠谱的靠山不能依赖! 自己这次斩杀了十一名四大家武者,换位思考,如果这波城守住了,官府和四大家怕是要对自己秋后算账。 他虽然搞不懂秋宫阁和水月庵这种高深的武者势力,为什么不去支援,但他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去秀一波存在感。 一名成熟稳重的山贼,要学会利用一切形势,减少自身的潜在危险,比如道德绑架什么的。 念头一出,他带着崔莺儿和慕容休一群人直奔府城方向。 伏龙寨相距府城较远,但有从猛虎寨带来的马匹,七个人快马加鞭,第二天黄昏就赶到了城外的一处矮山上。 从山顶俯瞰下去,只见扶风府面积极大、看不清全貌,但城内已经没了往日的繁华,大街上一片萧条,偶尔出现几个路人也是脚步匆匆,慌慌张张。 而东城们外,又是另一幅景象—— 城下,黑压压一大片人马、目之所及怕是有一万之数,但着朝廷甲胄之人只占其中一部分,另有四大家的各式服装武者和闲散武者的五花八门着装和武器,乍一看去,花花绿绿的。 在壕沟和拒马桩对面,另有一波人马,数量在一万三四的样子,盔甲整齐、枪矛如林、战马嘶鸣。却是分为两部分,一部玄甲、铁盔的叛军;一部皮甲皮帽、秃顶小辫,提着弯刀的东夷兵。 两波人马加起来,近三万之数,旌旗招展、杀气冲天,单单那股子肃厉的战场绞杀气势,便让人看之胆寒。 第73章 原来你是这种辛卓 这是真正的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场面!绝非影视剧中群演一脸懵逼的、尴尬的描绘出的花架子形式。 两边战士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长相,但每个人身上都充满了视死如归的气场,一人如此,千人万人一起,可怕的气势便直冲云霄了。 “溜溜球的,太吓人了!” 对比之下落魄的像乞丐的黄大贵和白尖细几人身着破布麻衣,趴在一起,脸色发白。 “大当家的。” 慕容休身为府城公子哥,却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语气都有些结巴:“我、我们,确定要掺和吗?” 崔莺儿紧紧贴着辛卓,有些粗糙的右手,莫名抓着辛卓的胳膊,冷冷道:“大当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辛卓嘴上叼了根枯枝,他发现自己一紧张就喜欢咬点什么东西,也不知怎么得来的毛病,他没有立即做出解释,反问道:“慕容,你说那些叛军和东夷兵,能打下扶风城吗?” 如果打的下来,自己这些人最好掉头就跑! “这……”慕容休斟酌了一下,“昨天给我传飞鹞书信的其实是我娘,她出身将门,喜爱军事,给我分析了一下形势,让我选择回城还是逃走。 她说,东夷国虽然不是大举入侵,但南方、北方都有大军压境,做出威逼之势。 所以霸州南北的驻军被抽调一空,暂时扶风府没有援兵了。 东夷国一直觊觎扶风府,目的应该是帮叛军打下府城,做为今后与大周的战略缓冲之地! 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前几天城内的东夷国行脚商就是他们的牙侯假扮! 意思也就是说,东夷国对扶风府势在必得!” 辛卓听的有点糊涂:“势在必得有什么用,按道理来说,扶风府城池高大,城内百姓六十万,他们仅有一两万人,怎么打的下?” “这我就不清楚了!”慕容休尴尬的一笑,“我娘说,城内粮草不足,而且虽地处边塞,百姓却很怕死,气势非常萎靡,也许只有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才能动员他们。” 辛卓沉默片刻,笑道:“我觉得可以干!” “大当家的,你必须和我说清楚,干什么?”崔莺儿的指甲几乎陷进了辛卓的肉里。 辛卓看了眼水月庵和秋宫阁方向,笑了笑:“简单!我突然觉得叛军和东夷国打不下扶风城。虽然这种国家大事和我们没有一毛钱关系。 可是咱们小贼寨,若想在夹缝中生存下去,哪怕有一点点的势可以借,也必须要不择手段……” “比如呢?”崔莺儿问。 辛卓说道:“比如……这么说吧,一个人一生做了无数的好事,一旦做了一件坏事,可能就会被人全盘否定。 反之,一个人各种坏事做尽,突然做了一件好事,那在人们眼中,他就不是无可救药,反倒会被大书特书。 这是人性奇怪的一面! 我们虽然是山贼,但如果在家国情怀上加一波分,那本质就不一样了,说不定还会被史官记上一笔,懂了吗?” 白尖细猛的看来,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所以,这是什么?” “还是山贼!”辛卓眯起眼睛,“但却是爱国的山贼,有家国情怀的山贼,是义贼,真正对得起替天行道四个字,今后官府要拿捏我们,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不是?到时我们就稳了许多。” 山寨稳,我就可以稳步搞事情,晋级再晋级! 这种操作不能说骚,只能说令人想不到,没有前世思维或者本身就是这种人,真的干不出这种碎蛋事。 崔莺儿和慕容休沉思了一会,还是想不太明白,但人已经激动起来了:“好像可以!” 辛卓立即打开腰包,掏出一面一米见方的破布,割破手指,写下一横。 随后崔莺儿几人轮换割破手指,继续写下去,没一会“大周”两个拼夕夕血字已经呈现出来。 辛卓开始深呼吸:“记住!脸色要严肃,表情要愤慨、要视死如归,距离不能太近,别被对面的箭射死了,装完一波咱就跑,不用我教了吧?” “明白!” “冲!” …… 城下,周军队列前方。 知府苏兴明,年约五旬,五官端正,留着三缕长须,此时跨着一匹枣红色战马,在一袭绯红的官袍衬托下,整个人威严无比。 但只有近距离观察,才可以发现他脸上浓浓的忧虑之色,嘴唇都脱皮了。 旁边同样骑着战马,铁甲上斑斑血迹未干,胸口插着一柄尚未取出的断箭,右手拎着缺口月牙长刀的汉子,正是边军大将忠武将军杜如风,这位大将作战的确勇猛,却是三天没休息了。 不远处四大家家主慕容哲等人浑身浴血,面目严峻,同样几日不曾合眼。 熊风山的叛军本就是边军精锐,战力不凡,己方原本拼死征伐,赢面很大,怎奈东夷国骑兵突袭,瞬间反胜为败。 如今己方气势已弱,对方却气势如虹。 这不是好征兆! 身后城内,百姓武者颇多,但真的有勇气、适于出城冲锋作战的,又有几人? 一旦被围城,粮草断绝,只有等死的份了。 愁碎了心的苏知府叹了口气。 便在这时,身后城墙上传来一道清脆的喊声:“爹爹!我等与城共存,善恶自分,我们不会输,女儿不才,愿为将士们击鼓助威!” 苏知府、杜将军、四家家主和一群将士下意识回头看去,便见城门上苏妙锦姑娘,一身紧致的盔甲,长发挽做男儿髻,英姿飒爽,语气决绝。 一旁还有慕容雷、元有容、陈归雁、宋东席、陈靖、元沫儿等等人,所有人都面色肃然。 “苏知府倒是有个好女儿!”杜将军轻提马缰,笑了笑。 苏知府脸上也露出一丝宠溺的笑容:“妙锦从小秉性便与寻常女儿家不同,有女如此,本官欣慰!” “你觉得会输吗?” 战马嘶鸣间,杜将军大笑了一声,月牙刀柱地,胸口箭伤啾啾流血,却毫不在意。 苏知府沉默了一下,沉声道:“绝不会!” “咚咚……” 城门上忽然响起了沉闷的鼓声,苏妙锦举着鼓锤,露出白皙的双臂,用力击鼓,虽然只是个弱女子,却敲击出震慑人心的战场劲鼓隆隆之声。 也许这个操作很幼稚,对于战争胜败毫无作用,但真的可以激励人心! 很多将士抓着血淋淋兵器的手关节,开始慢慢变的苍白。 就在这苍茫有节奏的鼓声中,远处七骑突然狂奔而来。 一面“大周”二字的血色旗帜迎风招展。 当先一人白马、麻衣,右手高执丈长鎏金长枪,俯冲奔腾间,气势极为惊人: “伏龙山辛卓前来助阵!” “辛某虽是山贼,却也是大周子民!” “我大周万里山河,没有一处多余!” “异国狼子野心,休想指染我大周一寸土地!” “辛某不才,往日做了不少错事,今日幡然醒悟,堂堂七尺之躯,愿为大周粉身碎骨、马革裹尸,洗清此身罪孽,报国养我十六年之恩!” “我伏龙寨全体七人,愿与敌军死战,绝不后退一步,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每一句话都是嘶吼而出,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声,足矣响彻整个战场。 也许单独去看,这很中二、很尬。 但在国家大义面前,任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敌方大军齐刷刷看去。 苏知府、杜将军和四大家主猛的看过去。 全体大周将士也看了过去。 城楼上的人,更是死死盯了过去。 苏妙锦仍在敲鼓,但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便是慕容雷等一群人和普通武者们,也不禁热泪盈眶。 辛卓小贼,原来你是这种人! 第74章 这该死的战争场面 世上的事,往往不经意间的感动,最能触及人们心中最柔软、最共情的一部分。 比如忙碌了一天,有人给你送上一杯热奶茶,说句很累吧? 比如一个人辛苦操劳半生、无人关怀,突然一天有人对你说:这些年苦了你了。 再比如,扶风府被叛军、他国军队攻城的紧要关口,一个人人喊打的山贼,展露出强烈的家国情怀,和保家卫国、视死如归的决心! 这……实在是太吃在场的众人,太让人心中的某种大义被点燃,忍不住鼻子发酸,热泪盈眶。 看惯生死的慕容家主慕容哲,忽然明白了梨夫子为何会说这辛卓有趣了! 便是苏知府,虽未见过辛卓本人,却因苏妙锦之事对其极为憎恶,此时也突然改变了心态,幽幽一叹:“国有如此忠义的草莽猛士,何愁不兴、何愁会败?” 杜将军仔细盯着辛卓看了片刻,朗声一笑:“这小子的确有趣,若是此间事罢,我等胜出,我愿收他入麾下!” “唔……”苏知府捏着胡须不置可否。 此时辛卓快要冲到阵前,他的眼神忽然变的飘忽不定,他发现太过紧张,计划有疏漏的地方—— 如果不打起来,自己喊了几嗓子,掉头就跑,算什么鬼? 就在这时,身后马蹄阵阵,百来骑从远处狂奔而来,开头一人同样举着血字大旗,上书“大周无敌”四字。 “猛虎寨上官范庆前来助阵!” “猛虎寨江鹤竹前来助阵!” “猛虎寨孙五前来助阵!” “我们虽是山贼,却也是大周子民!” “异国狼子野心,休想指染我大周一寸土地!” “我猛虎寨全体一百零八人,愿与敌军死战,绝不后退一步,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一模一样的台词,一模一样的嘶吼。 战场上,所有人再次看去,有感动,但是感动突然间就不是很多了。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呼喊间,上官范庆、江鹤竹一群人已经到了辛卓一侧,靠近城门的方向,也不管他人,歪着头看向辛卓一伙,抑制不住的得意,脸上写满了:不就是乱搞吗?谁不会? 猛虎寨本来没有这么多马,他们为了尽快赶路,不惜专门去平安县劫了一次。 “为了报国劫了一座县城”这种事都不好意思说出去。 辛卓都蒙了,这群老六不是吧?抄作业不带这么抄的,气氛都烘托到位了,别搅局啊! 慕容休提马靠近:“大当家的,这群鸟人学我们,实在可恶!” “甭管他们!”辛卓压低声音看向对面敌军阵营,“找准时机,听我口令,撒丫子跑路!” “是!” “好!” 周军阵营前,忠武将军杜如风扫视一番两伙山贼,仰天大笑,这种万众一心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心中舒坦。 便在这时,对面敌军黑压压的阵营突然毫无预兆的缓缓往前压来,“轰轰轰”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响彻云霄。 对方似乎原本没有立即开战的意思,偏偏两伙山贼的加入,打破某种平衡或者象征意义不对,也许会有更多的援军前来,不得不立即开战。 而因为两波山贼前来助阵,有点躁动的周军阵地,瞬间一片肃然。 战争的机器已经开始转动,要开战了! 杜如风看了眼苏知府,冰冷粗糙的脸上闪过一丝冷血,高高举起令旗:“进!” “轰轰轰……” 周军弓箭手在前,刀盾手、长枪兵紧随其后,骑兵奔驰向两翼,四大家武者和闲散武者则居后压阵。 宽阔的城东平原地带,黑压压的两波军队,缓缓逼近,除了脚步声、马蹄声与肃杀的氛围,仿佛天地间一切都消失了。 辛卓勒住马匹远远的停下。 慕容休、崔莺儿几人纷纷上前:“大当家的,怎么办?” “再等等!” 辛卓看着靠近的双方大军,心中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好奇。 冷兵器作战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远处上官范庆等人则面面相觑,有点懵,这、这就开干了? “咻咻咻……” 这时双方军队已经相距一箭之地,敌军率先弯弓攒射。 蜂群一般的箭矢,飞上高空,然后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直奔周军阵营。 “放!” 几乎同时,周军弓箭手也攒射出数千箭矢,直奔对方阵营。 成千上万的箭矢“咻咻咻”声中,在半空相遇,又擦身而过,犹如死神之箭,射向对方。 “盾!” “盾!” 两方指挥将军同时嘶吼。 “咻咻咻咻……” 蚂蚁搬密集的箭矢终于疾驰射下,尽管双方都有盾牌护身,依旧被箭矢突破缝隙,刺入眉心、身体、甲胄间。 一瞬间,惨叫声、哀嚎声遍野,双方各自惨死数百人。 幸好,伏龙寨和猛虎寨距离较远,人不多,并没有被特殊关照。 箭矢互射之后,便是毫无技巧的大军对撞,刀刀见血的搏命。 至少在辛卓的眼中是这样的。 “杀!” 近三万人,“轰轰”声中对撞在了一起,很快打的乱七八糟,到处都是惨叫和喊杀。 倒霉的上官范庆等人,因距离城门周军较近,被一伙三四百人的敌军骑兵包围了,不得不赶鸭子硬上。 辛卓等人孤零零的站在一旁,他此时心情很复杂。 人的心境最容易被环境渲染,一个老实巴交、五音不全的人到ktv也会吼两嗓子,一个内向的女孩子到了酒吧也会跟着音乐律动扭几圈。 一个人到了战场,一身武艺傍身,难免想冲上去砍几刀,而且这种冲动还极为强烈。 辛卓强忍着,挥手:“咱们跑!” 话音刚落,一道破风声擦破空气,由远及近而来。 辛卓猛的看过去。 那是一支箭,来自敌军中军一个穿着金色盔甲、留着小辫的东夷国青年。 从其被夷国骑兵团团包围的架势来看,怕是个重要角色,此时正一脸冷笑的看着自己。 也不知怎么拉了他的仇恨。 辛卓几乎是第一时间侧身,但因被偷袭在先,箭矢还是擦着脖子飞了过去。 擦破了皮,火辣辣的疼,一摸,一手血。 这要是躲的偏了点,被一箭中喉,铁定小命没了。 “大当家的!”崔莺儿几人吃了一惊。 “你们先跑,快!不用管我,我去去就来!” 辛卓脸色微变,大喝一声,一提马缰,握紧长枪,直奔敌军中军冲去。 草拟大爷!就没吃过这种亏! 各玩各的,你射我干什么?一脸拽的要死的德行! 那群狗崽子,境界也不高,老子非戳你一枪不可。 战场上已经乱成一锅粥,四面八方到处都是人,各种声音充斥着耳膜,一骑绝尘而去,以一往无前之势,直奔敌军最主要的中军。 这在战争中是极骚的不要命操作! 偏偏辛卓就这么干了! 这一幕在平面视角的战场上,很难被人注意到,但城门上却可以清晰的看见。 苏妙锦下意识停下擂鼓,目不转睛的看去,脸色不由白了。 慕容雷、元有容、陈归雁、宋东席包括一群上城的捕头如陈靖、元沫儿等人也捕捉到了这一幕。 真的是太扎眼了,想不发现都难! “那家伙疯了不成?” “真是太莽了!” 第75章 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然后开溜 近了! 更近了! 那位被数百骑兵簇拥的东夷国青年看着疾驰而来的辛卓,不仅不惧,反而面带冷笑,叽里咕噜几句听不懂的鸟语。 数十凶悍的东夷骑兵,迎面冲向辛卓,皮甲迎风摆动,手上弯刀高高举起。 距离很近,已经可以看清对面战马马脸上的奇怪脸甲,和对方骑兵粗糙的大脸、手上染血未干的刀刃。 辛卓深呼吸,长发飞舞间,跃马横枪,一枪横扫,夺目的真气枪影如同黑蛇突袭,诡异、血腥的气息,瞬间压过了对面数十骑兵的集体冲势。 枪出如龙,寒芒点点。 “噗噗噗……” 当先的十余位骑兵连人带马,瞬间被戳的稀碎,残肢、烂马摔了一地,周边其余骑兵,猝不及防,一下子阵脚大乱。 就趁着这功夫。 辛卓已经借着马匹前冲之势,双腿用力,凌波诡变梯云纵,人跃至半空,接近了那东夷国青年。 那青年脸上的轻蔑和冷笑瞬间消失,愣了一下,连忙勒马后退,身边骑兵瞬间簇拥了一圈又一圈,挡在前面。 偏偏辛卓一枪已经扫落,七品境的变异枪法,全力一击! 强烈的真气冲荡不休,硕大的黑色枪影随着枪尖,犹如择人而噬的苍龙。 方圆五米人畜勿近! “咻!” “砰!” 近百东夷骑兵举着弯刀怪叫着迎接,却被可怕的枪影瞬间临身、击溃,人仰马翻,摔倒一片。 一点枪芒,穿过人群,重重戳在那东夷国青年胸口。 “大胆!” 青年闷哼一声怪叫,随即被大力带着倒趴在战马上,鲜血滴滴答答流了马匹一身。 辛卓此时招式已老,落在地面,眼见就要被东夷骑兵包围,连忙脚下一点,跃到自己乱奔的白马身上,一扬马鞭,疾驰而退。 恰好路过一位背着强弓、身强体壮的周军队正身边,辛卓想也没想,一把夺过对方的弓,捏出一支箭矢。 那周军队正吓了一跳:“贼王,我这是六石硬弓你拉不……” 下面的话说不出口了。 辛卓已经跃马回头、挂枪,将弓弦拉做满月,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一眼微眯,一眼圆睁,对着那东夷青年。 “嗖——” 箭如霹雳,划破空气,笔直飞出。 可惜没有经验,弓射歪了。 “噗噗……” 一连贯穿了两个东夷骑兵的盔甲,最后只射中了那青年的战马屁股。 战马吃疼,嘶鸣弹跳。 青年重重跌落,摔了个狗啃屎。 槽!不会射箭。 辛卓暗骂一句,随手把弓扔给了那位周军队正,提着马缰,直奔远处。 过瘾了,走也! 那周军队正愣了半晌,喃喃了一句:“这位仁兄……好猛!” 城门上,苏妙锦、慕容雷一大群人从头到尾,一息也没忽略,全程悬着心看完。 元有容不由忘了对辛卓的仇恨,眼睛亮晶晶的:“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真刺激啊!” “他运气也好,叛军大将和东夷大将都在前面,但不得不说,这辛贼猛的让人感慨!”慕容雷擦了擦额头冷汗。 “那东夷青年,好像是……” 去过东夷几次的宋东席,猛的一惊:“株阳大部首领,东夷国天子堂兄临周王的嫡长子南泽郡王阿拔都,据说十七岁,次七品巫功,有勇有谋,竟在辛卓手下没有还手余地?” 堂堂一国郡王被大周山贼首领,于千军万马中,按在地上摩擦?说出去有人信吗? …… “狡兔三窟、男盗女娼的,辛卓他们跑哪去了?” 城下,对打仗一窍不通的上官范庆一伙人,莫名其妙的站在了周军骑兵右翼,被敌军骑兵猛咬,围的水泄不通。 好容易杀退一波,上官范庆环顾四周,愣是没见着辛卓。 他们此来,其实是被辛卓的那封信刺激到了,你一个山贼都有这种胆量,我们输了那么多钱……我们为什么不行? 结果这边打的一塌糊涂,辛卓他们却不见了? 王葫芦眼尖,一指绝尘而去的辛卓,大骂道:“那小子跑了!” 上官范庆伸着脖子看去,一下子懵了,说好了一起来干仗呢?跑了是什么鬼? 江鹤竹公子被人砍了一刀,肩头血流如注,本就一肚子窝火,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怒吼道:“辛卓狗贼,我要举报你!你就是来人前显圣的!” 正嘶吼间,身边敌军骑兵忽然潮水般退去,更远处敌军也有秩序的退了。 “这……” 一群人不由面面相觑。 就听远处有人喊道:“敌军败了!敌军败了!” “东夷王子重伤垂死!” “东夷王子死了!” “谁干的?”浑身染血的忠武将军杜如风一声怒吼:“老子给他升官!” 城墙上慕容雷不得不回了一句:“好叫将军知道,是伏龙山辛卓干的!” “哦?辛卓呢?” “呃……” 跑了?能说吗? 小贼! 苏妙锦看向远处只剩下一抹烟尘的辛卓离开方向,嘴角忍不住勾起一道弧度。 真是让人看不懂啊! 又厉害又怕死! …… “大当家的,咱们就这么跑了,没关系吧?” “是啊!前面吼的好过瘾,结果撒丫子就跑,感觉挺不好意思的。” “不慌!战场乱成了一锅粥,谁知道咱们怎么样了?应该没人看见!” 伏龙寨一伙人已经回到了寨子,辛卓大马金刀的坐在虎皮交椅上,笑了笑:“这波道德绑架稳了,甭管咱们是跑了、死了、或者被打散了,至少给人的义贼形象已经落实,名声也已到位,其他的不用管。” 慕容休沉思了一下:“要不要关注一下战事?我给家里传书问问?” 辛卓算了下时间,回来用了一天多时间,应该早分出胜负了,点头道:“问问也好!” 众人随便吃了些午饭,休息了片刻。 下午慕容休招下蹲在屋顶的一只白色飞鹞,写信传书回家。 白尖细和韩九郎把院子和西面空地给刨了,开垦荒地,准备种些冬菜和移植一些野果子树过来。 黄大贵去山林拾柴火。 崔莺儿带着韩七娘缝补衣物、做鞋子。 辛卓则带着小黄,坐在前面枫树龙林下,看着山景,悠哉悠哉。 天上白云皑皑、地面秋色山林起伏,山风习习,真是惬意啊! 如果没有要命的危险,这种山贼生活,倒也不错! 打开望月井,观察了一遍祭灵,除了慕容休等人和小黄占了七个位置,剩下的就是慕容雷等人了。 目前这些人暂无共享的品质。 不过也该歇一段时间了。每次换心法和功法,虽说很未知、晋级很快乐,但对身体负荷太大,感觉经脉和五脏六腑像是被筛子筛过了一样,隐隐作痛,短时间内,很难恢复正常。 不知不觉间,日落西山,西方朝霞满天,映的寨子一片金黄色。 厨房的烟囱正冒着烟,崔莺儿今天心情好,领着韩七娘几人准备晚餐。 小黄玩了半天也不觉得疲惫,这会儿背着夕阳,追着一只麻雀狂奔。 辛卓闲来无事,就跟着走下了山峰。 来了这么久,除了那次去水月庵偷吃的,还真没好好看一看这山头附近。 前峰下面,是密集的杉树林,小黄麻雀追丢了,在林边撒了泡尿,准备回来,忽然支起了耳朵倾听什么,然后撒丫子跑回,咬住辛卓的裤腿,往后拖。 辛卓也有种不好的预感,刚要后退,眼前破风声阵阵、人影晃动,被包围了。 五个中年尼姑,清一色金色僧衣,神色冷淡,境界比次六品高,看不清具体境界,目光如炬: “阿弥陀佛!施主,跟贫尼走一趟吧。” 第76章 师太们太失态了 我被一群尼姑绑架了,她们对我虎视眈眈,不怀好意。 该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这是辛卓此刻的真实感受。 禅房,不大,二十几个平方的样子,一张矮塌床、一张桌子、一个灯盏;墙上挂着一个“静”字帖、一个“悟”字帖。 其余别无他物。 他正盘坐在一个蒲团上,面前坐着五个中年尼姑,四个抓自己来的,一个神色冷淡的面生老尼坐在中间位置,手上拿着一柄麈尾拂子。 五位尼姑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辛卓也静静的看着她们。 一炷香!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辛卓有点坐不住了,他与捉自己来的几个尼姑并未动手,动手可能也打不过,本想着来坐一坐讲讲道理,横竖出家人不会杀人,然后放了自己,大家还是好邻居。 毕竟自己刚刚在扶风府助攻一波,洗白了不少,慈悲为怀的出家人犯不着对自己喊打喊杀不是? 但老这么对视,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应该有什么误会!” 辛卓冷静而温和的说着,顺便坐直了身体,准备来一通辩论。 中间的尼姑终于开口了,声音冷漠,像是逼债的债主而非出家人,只是说出的话让人错愕:“倒是生了副好皮囊!” 突然就夸人? 辛卓怔了一下,说道:“多谢!但我认为长相并不能表达出一个人的真正品质,我这个人内心其实还是很纯粹的,是善良的、是有正义感的,从某些方面来说,我与各位师太是同类人。” “山贼与尼姑并没有什么不同,是吗?” 水月庵武堂监尼普静师太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说不上是嘲讽还是觉得好笑。 辛卓眨了眨眼睛,看来太子妃和慧芯尼姑上次去伏龙寨和自己的对话,被这群尼姑知道了,笑了笑:“这么说,倒也没错!” “收了这套鬼话!” 普静师太轻甩麈尾,冷冷道:“贫尼且问你,上个月来我水月庵香积厨偷窃食物、自称冲天炮的小贼,是不是你?” 当然是我! 辛卓做出思考状:“那不能吧?在下虽然是山贼,但不至于做出这种事,要吃的,我大可以下山打劫,当然,是只抢财物、不伤人命那种!” 普静冷声道:“当时下山路被饿狼寨堵住了,山脚还有府城捕快,你们下不去。” 辛卓道:“师太的推断没有问题,但仅靠这套说辞,并不能证明是我做的,我不能打猎吗?凡事都要讲证据,对吧?” 打不到猎,我们下了驱虫散,这种事出家人说不出口,普静只好换了套说辞:“但那小贼的刀法是化境刀法,伏龙山方圆三百里内,有化境刀法的年轻人可不多见! 而你,偏偏是其中之一,你与捕头、猛虎寨、饿狼寨的火拼时用的刀法,瞒不过贫尼等人!” “难道就不会是三百里外的人跑来做的,这世上的事谁又说的清?师太着相了!” 我就不承认,打死也不承认,你能拿我怎么样?没有把柄,你们出家人还能动手不成? 普静和几位师太对视一眼,这事儿也许对辛卓来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因普明师太的推断,水月庵和秋宫阁为了面皮之争,下面武尼和生员打的不可开交,上面的高级武尼和秋宫阁夫子们,也你来我往走了十几场。 双方都打出了火气,完全不顾其他。 若不然,哪有辛卓小贼大发神威做出那些子事的可能? 普静深吸一口气:“好吧,那贫尼且问你,太子妃之事,你作何解释?” 辛卓考虑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好像不关自己的事,不由摊摊手:“人家太子妃自己的打算,与我何干?说实话,堂堂一国太子妃,被你们困死尼姑庵做尼姑,万一那太子暴脾气上来,派遣大军征讨水月庵,倒霉的还不是各位师太? 从某些方面来说,还是我帮了你们,不是吗?”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贼!” 普静师太突然动怒,一身僧袍无风自动,真气飘荡,十分骇人。 太子妃之事,看似巧合,实则牵扯极深,事情很隐晦,水月庵向来严密守护太子妃,朝廷之人也不敢妄动,偏偏被一个小山贼搅了局。 “别发火,好好说道理。” 辛卓不由往后挪了挪。 普静强忍怒火:“太子妃那晚有没有与你说过什么?一字不许漏,从实招来!” 辛卓笑了笑:“真要我说?” “当然!” “那好,我和太子妃先是辩论了善恶,在下技高一筹赢了她,随后她便不走了,要与我促膝长谈,结果晚上并没有深谈,反而研究了半宿小书,完事了,她说她想明白了,要回去行善天下……” 辛卓眨了眨眼,这事儿他觉得没必要隐瞒,没啥意思,说的也都是实话。 “小书?” 五位师太对视一眼,神色严肃中带着一丝紧张,齐刷刷的盯着辛卓,“是何小书,仔细说说,不许遗漏一个字。” “这……不好吧?你们确定要听?” “确定!” “好!话说前朝宣贞年间,成德府有个张书生,进京赶考,途径一荒山,正逢雨夜,前面有个荒庙,便住了进去,半夜时分,有个年芳二旬的美妇也住了进去…… 两人谈到浓处,情不自禁,李三姐深情的看着张书生,张书生笑道,好个小娘子,且试小生一记独轮推,独轮推你们知道吗?……” (省略五千字……) 五位师太先是不解,然后眉头紧锁,再是目瞪口呆,偏偏又怕遗漏了什么,只好侧耳仔细倾听。 越听越不对味,越听额头冷汗越多,最后闹的满脸通红,神色茫然。 不由双掌合十,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 正当辛卓说出吴二娘巧笑嫣兮、菩萨巧坐莲台时,普静师太再也忍不住了,勃然大怒:“满嘴污言秽语,可恶的小贼,简直放肆!” 红着脸、满头大汗的走出门去。 其余四位师太,同样“罪过罪过”红脸夹僧衣出了门。 “砰!” 房门上锁,四下里恢复安静。 “我所言非虚,千真万确,各位师太莫走,再聊一会呗!” 辛卓探着头喊了一嗓子,确定没人会回来,不由长出了口气,对着一群老尼姑扯这些,实在压力太大了。 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骨,左思右想,这算怎么回事? 不放我走了? 不知寨子里崔莺儿他们会怎么想? 第77章 梨夫子和秦玉流夫子的盼望 天空阴沉,无风。 连空气都带着一丝沉闷,恰如伏龙寨一群人的心情。 崔莺儿、慕容休、黄大贵等人坐在聚义厅中,已经对大当家失踪的事情讨论了许久了。 没有半点头绪。 “大当家的失踪一天了!” 慕容休捏着刚刚收到的飞鹞传书,叹了口气。 崔莺儿看向他:“先说说,信中说了什么?” 慕容休把信递过去:“那天大当家的一枪将东夷国株阳大部的小王子阿拔都戳成重伤,敌军退了,大当家的名声大噪。 满城欢喜,知府大人和杜将军,决定对我们论功行赏来着。 谁知第二天敌军卷土重来,仍旧抱着必拿下扶风城的决心,城内此时也是焦头烂额,对了,猛虎寨的那些家伙,被大当家的忽悠过去,完全被卷了进去,恨我们紧了。” 慕容休似乎想笑一下,想到大当家的不知在哪里,又生生憋了回去。 没用的消息,崔莺儿眉头紧蹙:“不如我们集思广益吧,用大当家曾经说过的排除法,一一排除。” “我先来!”白尖细翘着兰花指说道:“首先,大当家的,不可能被人掳走,附近没有打斗的痕迹,没人比我更懂大当家的!” 黄大贵皱眉道:“个溜溜球的,然后大当家的不可能去扶风府城了,他最怕麻烦,不可能去打仗!” 韩九郎眨眨眼:“大当家也不可能去猛虎寨吧?一群老弱妇孺,没什么意思,就是那群小娘子,都是被孙五他们糟蹋过的,大当家的肯定不感兴趣,我姐姐主动送上门大当家的都不……” “闭嘴!”韩七娘脸色通红,似乎哭过,眼圈红红的,“大当家的不是那种人,我觉得……是不是大当家的去给老当家报仇了,我昨天说了老当家的事!” 众人对视一眼,脸色微变。 崔莺儿摇摇头:“大当家的没有那么笨,没有把握的事,他从来不干!” 慕容休眼睛一亮:“那只有一件事了,大当家的去了秋宫阁做生员了!毕竟小黄也不在,平时他最喜欢小黄,走到哪里都带着。” 众人再次对视一眼,有可能! …… 秋宫阁。 硕大的山中阁院,依山而建,傍水而生,前卑后高,层层叠进,错落有致。 周边林木遮掩,亭阁点缀其中,山丘起伏,飞檐翘角,有种说不出的格调。 梨夫子和秦玉流夫子正盘坐在两棵尚未落叶的垂条细柳下,目光不时瞥向大门外。 “梨夫子、秦夫子!” 有生员路过,恭敬行礼。 二人微微颔首。 良久, 梨夫子晒然一笑:“怕是这十两银子谁也赢不了,四五天了,那小子依然没来!” 秦玉流修长的脖颈边长发飘飘,神色淡雅出尘:“天下没有接到秋宫阁字帖不愿来之人,那小贼怕是有事耽误?扶风府之事,他可是出了彩,也许还沉浸在虚荣中。” “我还知道他当着数万人的面,说时常与你同床共枕!” 梨夫子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不由笑的前俯后仰。 秦玉流眉心微蹙,随后展颜淡笑,并未回答。 这几天两人为了十两赌约,每天的状态便是算一算辛卓何时入门,以哪只脚先入门,穿的什么衣物。 这并非无聊之举,境界如二人,早已过了苦修、练筋骨、开经脉的层面,便是一鸟一蚁,也可观摩入经。 虽后都不再说话,各自闭目,一股浓而不厉的真气,自泥宫丸直奔天灵,四周环境蓦的一变,仿佛身与景共融,不仔细看,很难察觉有人坐在此处。 ……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房间内一片昏暗,辛卓躺在床上,双手枕头,百无聊赖的翘着二郎腿。 小黄不知从哪里钻了进来,伸着舌头,来回疯逛,似乎觉得换了个新环境,很好玩。 辛卓觉得太无聊了,干脆下床走到窗边,正要打开窗户透透气,便见房门忽然“嘎吱”一声打开,走进两个穿着月白色僧袍的尼姑。 领头一人,认识,大凶的慧芯,正端着一盘素斋。 后面跟着的尼姑,十八九岁的样子,身姿窈窕,肤色白皙,五官俊美,一双大眼睛、长睫毛,轻轻眨了眨,便如水波粼动,樱唇上有颗美人痣,看了眼辛卓,抿了抿嘴,竟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没想到吧,做了我们水月庵的囚徒!” 慧芯冲辛卓眨了眨眼,然后把素斋放在桌上:“饿不饿啊?” “慧芯!”身后尼姑似乎觉得慧芯言语轻佻,不由呵斥了一句。 慧芯缩了缩脖子,退到一边,对辛卓介绍:“这是我们的慧字辈大师姐慧如卿,那个太子妃是我们的二师姐呢。” 辛卓仔细打量一番慧如卿,境界很高,至少六品。 而且说实话,这尼姑比之当初的太子妃还漂亮,只是少了几分红尘气,多了几分恬静与柔和,尼姑能长成这样,倒真是让人感到意外。 水月庵藏龙卧虎啊。 “施主请用餐!”慧如卿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态,偏偏天生嗓门轻柔,听着悦耳。 辛卓轻咳一声,坐下,看了眼饭菜,炒豆角、红烧豆腐、丝瓜汤、白面馒头。 拿起筷子,尝了几口,太寡淡了,不太好吃,而且有股子佛门的香烛味,怪怪的。 见他蹙眉,慧芯不知是饭菜不合口,反正她觉得还行,小心问道:“那个,你到底说了什么?为什么师傅、师太她们回房后闭门不出,然后都、都换洗了衣服?” 辛卓不由一惊,不会吧?老尼们这么没定力? 难道是因为觉得小书污了皮囊,僧袍不要了之类的高深佛门做派? 想了想,笑道:“那……相当高深,你们要不要听?” “好啊好啊!”慧芯一脸欣喜,乖乖的坐在一旁的蒲团上。 慧如卿虽然没说话,却也坐在另一个蒲团上,侧着白皙如玉般的耳朵,做倾听状。 “咳咳……” 辛卓心思电转,想到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古庙奇书生》、《张不夜侯》是这个世界的,还有前世的什么梅、灯什么和尚、还有什么成熟时、外加什么蒲团。 但琢磨来、琢磨去,感觉不能再惹火了,万一惹恼了这群尼姑,群殴自己,麻烦大了。 “说话祝家庄有位姑娘叫祝英台,从小聪颖漂亮、学文习诗……” 闲着也是闲着,辛卓边吃边用白话把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娓娓道来。 他前世的工作就是撰稿编剧,此时说起故事,可谓是粗中带细、舍杂取精,非常能牵扯人的兴趣。 不知不觉间,慧如卿和慧芯已经沉醉其中,静若处子。 而窗外不知何时也围满了脑袋,一个个瞪大眼睛,听的入神。 第78章 水月庵大师姐和辛卓的相处之道,我们远走高飞吧 故事说到祝英台对梁山伯心生爱慕,一同游玩时,祝英台借景暗示,偏梁山伯榆木脑袋、直男性子,不懂。 慧如卿和慧芯包括外面的小尼姑们,不禁咬紧银牙,暗暗气恼。 然后说到祝英台直接表达身份后,梁山伯恍然大悟,众尼不禁捂嘴偷笑。 接着马文才偷听到了祝英台女儿身,众尼又紧皱眉头。 说到祝英台留一封信告诉梁山伯暗语“二八、三七、四六定”,梁山伯会错了意,结果被马文才抢先一步提了亲。 众尼恼羞成怒,外面有人呵斥道:“那梁山伯怎可如此笨拙,太气人了,不行小贼,你重说!” 慧芯也道:“不好不好,辛卓,事情一定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辛卓一脸无辜:“事情,就是这么个样子,真人真事,我能怎么办?” 众尼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只好催促:“继续继续!” 辛卓只好继续说下去。 当说到梁山伯前去提亲,得知被马文才抢了先,心碎一地、失魂落魄的回去,祝英台暗中泪眼相送,一程又一程,难舍难分。随后梁山伯回到家,重病不起。 众尼已经为有情人难成眷属,而默默的流眼泪。 最后梁山伯病逝,祝英台假意应允马家婚事,要求迎亲队伍必须从南山经过,下轿祭拜梁山伯墓。 一时之间风雨大作、阴风惨惨,梁山伯的坟墓竟然裂开,祝英台见状,奋不顾身地跳进去,坟墓马上又合起来,不久,便从坟墓里飞出一对形影相随的蝴蝶。 “呜呜……” “坏人!” 一众尼姑终于泣不成声,纷纷跑开了。 慧芯早已泪流满面,猛的抓住辛卓的衣袖:“不是这样的,对不对?一定不是这样的?你说!” “啊,这个事嘛……” 辛卓偷偷瞥了眼慧如卿,只见那个俊美的尼姑虽未和慧芯等人一样满脸泪水,却也是眼圈通红,别过身去,双肩微颤,显然共情带入了,心说不会吧,这尼姑庵的尼姑,为啥定力这么差? 佛经念的不够多啊! 他哪里知道,这个世界武德充沛,功名利禄深入人心,水月庵又对世俗牵扯很深,佛经虽然教人吃经念佛,洗涤心灵的法门却并不深厚,这些年轻的尼姑出身良家女,尤其是武尼,三十岁前,若红尘心未了,可以选择还俗,入红尘的。 就像那位太子妃一样。 慧芯见辛卓实在不愿更改故事结局,心情很糟糕,哽咽着端着辛卓吃剩的饭菜离开了。 不过慧如卿却依旧坐在原地。 辛卓看了眼天色,细雨未停,天快黑了,不由问道:“你怎么还待在这里?” 像是被提了醒,慧如卿擦擦眼角,起身关了房门,然后插上门闩,回头继续盘坐,看向辛卓。 此时刚刚哭过,双目更显水灵,樱唇唇珠微微颤抖,婀娜的身姿,腰背笔直,实在是令人赏心悦目,只是说出的话让人头皮发炸:“今晚我陪你!” “?” 辛卓吃了一惊,不、不会吧? 好在慧如卿自知语失,连忙补上一句:“看着你,师傅的命令。你这小贼,武力不弱,怕是会逃跑的。” 辛卓皱眉,拿起蒲团在她旁边坐下:“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关我一辈子?” 慧如卿往一旁挪了挪,似乎觉得足够安全了,才说道:“自然不会关你一辈子,但有些事,总要弄明白的!” “比如呢?”辛卓问。 慧如卿淡淡的看着他,忽然伸出右手,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一道奇怪的掌影,令人眼花缭乱,已经到了辛卓胸前。 辛卓本能的想要施展“狗击吧神经兮兮的霸者之掌”还击,但觉察到这尼姑并无恶意,把心一横,生生挨了一掌。 “砰!” 打在胸口软绵无力,但随后巨疼传来,像是被锤子砸了一般,不禁仰面摔倒。 慧如卿一惊,身如扶风杨柳,俏然而起,闪身而至,左手扶住辛卓的脖子,右手连点他的心门,惊道:“你为何不还手?” 感受着对方的轻柔手指,和焦急间说话喷出的口气,竟带着一丝草药清香,辛卓暗暗运转功法,强行把暗伤祛除,逼出一丝淤血,顺着嘴角吐出,故作重伤:“我、我为何要还手?” 慧如卿蹙眉道:“听闻你这小贼悟性极高,十几岁便有了化境刀法,随后与府城捕头切磋,转瞬便学了他们的武学。 这种悟性天下罕见,庵中长辈都极为好奇……” 原来她们打的这种心思,辛卓心思电转,不行,我得想办法出去,不然真的拿我做小白鼠了,悄悄看了眼慧如卿的僧帽下,不知有没有头发,既然她会被《梁祝》感动,想必好骗。 对不住了!为了活命我是操碎了心。 他轻咳一声,以不容拒绝的姿态,抓住慧如卿的手:“你真当悟性很高吗?那是骗人的,其实都是祖父教我的,他一生就爱与人切磋,懂的武学也多,其实我平日里爱读书,本是不愿学的,直到我遇见了她……” 慧如卿原本仔细听着,莫名觉得不对,连忙抽出手,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不过脸上露出些许好奇。 他?她? “然、然后呢?这和你的武功有什么关系?” “她是一个武功极高的女人,她很好看,有双漂亮的大眼,长长的睫毛,世上最美的姑娘,也比不过她。 我对她一见钟情,但我是贼,她是尼,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世俗不许的,而且我配不上她。 所以,我只好拼命的习武,拼命的练习各种招式,期待有一日,可以追上她,向她表白心意……” 慧如卿瞪大双眼,惊到了。 尼? 伏龙山除了水月庵,哪里还有尼? “她是谁?”她艰难而干脆的问道。 “自然是你!所以,我才不会对你还手。也许你短时间内很难相信,但此言天地可鉴!”辛卓再次无耻的抓住她的手。 慧如卿张着嘴,彻底惊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猛的抽出手:“登徒子!” 将他重重扔在地上,转过身,胸口起伏不定。 辛卓揉揉鼻子:“你当我上个月为什么会来水月庵厨房偷食物?真的饿了吗?不是,是因为我武学大乘,想来看一看你! 你当我昨日为什么会被各位师太抓住,我没腿、不知跑吗?不!我是为了来看你!” “闭嘴!” 慧如卿恶狠狠的呵斥,不过仍旧没转身,双肩微动,显然心情极不平静。 辛卓轻咳一声,柔声道:“难道我们不能打破世俗的偏见,不让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悲剧再次发生么?慧如卿,我们远走高飞吧!” “远走高飞”和“跟我走吧”其实区别很大,仔细听,不难分辨,他就是单纯的想跑路。 但慧如卿这次没有说话,似乎被突然起来的表白惊到无以复加,又似乎想到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双手抓在一起,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 辛卓,你无耻啊无耻!舔狗啊舔狗!为了跑路,无下限了。 辛卓心头暗骂自己,继续加了把火:“如此,请给我一把剑!” 慧如卿猛的回过头:“你要做何事?” 双眼如丝,脸色微红,格外好看,但却有些吃惊。 “看来你对我没有半分情意,是我自作多情了,若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许我自绝吧,人间不值得!” 辛卓仰着脖子,满脸决绝之色。 第79章 技高一筹 屋外夜色已浓,如丝细雨中不知从哪里传来阵阵木鱼声。 禅房内,气氛很紧张。 辛卓满面决绝,似是被心上人拒绝后的万般痛苦。 慧如卿脸色通红,纤手揉搓,胸口起伏不定。 然后, 她忽然轻起脚步,走到辛卓身边,一把抱住了他,抱的很紧,脑袋拱了拱,乖巧的轻声道:“我懂,我什么都懂,辛郎。” 辛卓有点懵,这个世界的女孩子真的这么好骗么? 感受着怀内的娇躯,心跳开始加快,额头上也噙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种违反秩序良俗和道德观,其中又夹杂着狂野奔放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然后伸出一只手。 下一刻,慧如卿忽然抬起头,闭上眼睛,仰着白皙的下巴,长睫毛颤抖个不停,唇上美人痣格外醒目。 索吻? 辛卓彻底不会了,动手吧?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管她那么多。 谁知,怀中人儿忽然开口:“三、二……” 呃…… 这个倒计时有什么意义吗? 正愣神的功夫,慧如卿忽然倒退三步,脸上的娇羞、惊慌消失一空,抿嘴一笑:“给你机会,不知道把握,有贼心没贼胆的小贼!” “?” 谁说我没贼胆,我胆子大的很,只是突如其来的温柔,总得给我三五秒的酝酿时间吧? 辛卓咳嗽一声:“那个……再来……” “沧浪——” 慧如卿已经抽出一柄剑,三尺长短,寒光烁烁,先是剑尖对着他,轻轻一笑,甜的沁人心脾,然后把剑柄递给他:“晚了,我拒绝你了,现在你可以自绝了,动手吧,对准脖子。” 此刻的神色与之前截然不同,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开始若是懵懂、青涩、好骗,那么现在已然变的像个成熟的、洞察人心的老江湖。 辛卓看着剑尖,沉默了五息,伸手推开剑:“大家相互不够了解,感情不纯粹了,算了吧!” 果然!这水月庵没有一个好相与的,太子妃如此,这个大师姐也不是省油的灯。 “噗!” 慧如卿抿嘴轻笑,收了剑,转而歪了歪脑袋,“你现在是什么心情,是不是在为没有骗到尼姑,带你跑路而懊恼?” 辛卓神色淡然,背负双手:“并没有,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呵呵呵……” 慧如卿捂嘴笑个不停,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越笑越大声,好容易才停下来:“要、要是换了慧芯那丫头,怕是已经被你得手了,倒是我,也有那么一点心动呢,呵呵呵……” 辛卓一阵索然无味,坐下,抱着小黄撸,莫名其妙的瞥了眼她的怀。 慧如卿也坐在了一旁,不知琢磨着什么,然后看向辛卓的脸庞。 说实话,若是换个传统的、粗鲁的山贼,便是刚刚说出那番肉麻的话时,就已经一剑刺死他了。 只是…… 这小贼生的的确好看,讲故事又好听。 唔…… 为什么要想这些? 辛卓忽然脱鞋,躺在榻上,抱着小黄,闭上眼睛。 小黄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伸出狗爪,拍拍他的脸,同样闭上眼睛。 慧如卿默默看着主仆的怪异姿势,忍不住又笑出了声:“小贼,你撩过几个姑娘啊?” “没有,你是第一个!”辛卓淡淡的回道,这倒是实话,而且手段挺肉麻的。 “呵,骗鬼。” 慧如卿轻笑,忽然感觉身子凉嗖嗖的,低下头,脸色猛的一变,只见僧衣束带不知何时被解开了,露出孤零零的抹衣和白皙的皮肤,刚刚只顾着取笑辛卓,完全没有觉察到。 “小贼,你……” “发现了?太没意思了,抱着我的一刹那,你心跳的杂乱无章、眼睛转了一圈,我可以感受到,你并不是单纯的羞涩和紧张,多少带着点其他心思,我随便一试而已。” 辛卓睁开眼睛,翘起二郎腿,嘴角勾起一道弧度,人一直处在危险的环境下,观察力等同于开了挂的。 慧如卿立即绑紧束带,咬了咬银牙:“小贼你狡诈似狐,我何时与男子相拥过,若不是紧张,就凭你的七品境,岂能轻薄我?” 辛卓懒得说话,转过身,发出轻微的呼声。 慧如卿看着他的背影,又羞又恼,好半天才念了声“阿弥陀佛”,闭上眼睛,运行心法,心彻底乱了,始终无法静下来。 晨曦来临,细雨未停。 辛卓睁开眼睛,看向一旁,屋内空空荡荡,慧如卿已经不在了。 起身伸了个懒腰。 就像释放了某种信号一般,禅房门立即被人推开了,慧芯带着两个小尼端着热水、脸帕和刷牙的皂枝走了进来。 看了眼辛卓,慧芯悄声问道:“你欺负大师姐了?” 辛卓诧异道:“她怎么了?” 慧芯尼姑俏笑道:“大师姐恼的厉害,匆匆去了宝殿诵早经,连心法武学也未早修,往常她从不会这般。” “切磋了一下罢了!” 辛卓洗漱了一番,问道:“今天怎么安排我?” 慧芯身后一个小尼姑说道:“还请施主去宝殿沐浴佛经,洗涤罪恶,监院的命令。” 水月庵的宝殿并未居于水月庵中心位置,而是在偏僻的角落,刚进院落,便被沁人的花香吸引,满院都是多姿的花丛,在花丛幽静之处,一栋琼楼玉宇般的大殿,奢华但不失庄严宝相,佛陀、菩萨壁画色彩斑斓。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辛卓感慨了一句。 慧芯笑道:“辛施主倒是有文采的,但这可不是禅房,而是水月庵大明王菩萨宝殿。” 辛卓点点头,走进宝殿,刚进大门,整齐密集的诵经声便传入耳膜。 供奉着庄严的神佛像下,坐满了各色僧袍的尼姑,粗略扫视,怕不下百人。 他找了一圈,看见了一脸虔诚盘坐,闭目诵经的慧如卿,干脆紧挨着她坐下。 慧如卿眉心微蹙,似乎觉察到了他,但并未睁眼,只是往一边挪了挪。 辛卓有心说话,但见四周狰狞的罗汉菩萨象,挺玄乎,干脆闭口不言。 干熬了半柱香,前面主诵位,一个面生的老尼忽然看过来:“辛卓,你可知罪?” 满殿的诵经声,忽然停下了,无数双眼睛回头看来。 还挺紧张的,不过越是如此严肃,辛卓反倒没有什么恐慌了,想了想,满肚子骚话和辩论,刚要开口,忽听远处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夷巫大师将至,普静、普贤、普淙,随我走一趟。” “喏!” 普静与两位老尼忽然起身,原地留下三道残影,人已到了殿外。 满殿尼姑猛的站起,齐齐看向殿外,脸上露出吃惊之色。 辛卓也诧异的看出去,出了什么事? 第80章 东方先生和南黎老卒 “……适值王景隆出任当地巡按,得知苏三冤情,下令速押解苏三案全部人员到衙门复审…… 苏三奇冤得以昭雪,终于和王景隆喜结良缘。” 不知前面那道苍老的声音是谁,“夷巫大师”又是谁,总之庵内祥和的氛围忽然就变了。 不过这对辛卓没有丝毫影响,他又被押回了禅房,吃罢午饭,慧如卿、慧芯准时到来,便是几十号小尼也站满了窗边。 非嚷着辛卓再讲一个曲折离奇,但结局完美的故事,似乎昨日的梁祝听上了瘾,但并不能令她们满意。 要求还挺高。 辛卓琢磨了不少故事,什么武松暴打西门大官人、尤二姐尤三姐的爱恨情仇甚至想到了三打白骨精、杜十娘,但都不够完美,不说明白了,怕是这些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干的尼姑们不依,只好选了《苏三起解》。 果然,一个故事讲完,尼姑们听的是如痴如醉,最后结局完美,不由欣然叫好。 唯独窗外一个年龄稍长的尼姑却是不太满意:“那苏三姑娘虽然最终跟了王大官人,但出身贫贱,还被沈燕林糟蹋了,终归是不美的。” “我不这么认为!” 辛卓说道:“虽说苏姑娘出身卑微,境遇凄惨,身子又不干净了,但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她的心总归是干净的吧,臭皮囊终归是凡物,精神高洁,才是王道,就像我对慧如卿一样,我绝对不会怪她什么,我会一直疼她……” 慧如卿原本听的起劲,猛然抬起头:“辛贼,你……” “吓?”慧芯等几个尼姑吃惊的看着二人。 四周的尼姑也静了一下,茫然的眨眨眼。 慧如卿脸色红的吓人,小拳头握的紧紧的。 好在一个执着的尼姑对此不感冒,好奇的大声问道:“那苏三姑娘为何不习武?若是入了七八品境,又何苦依赖男人、取悦男人?”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水月庵真是不太正经。 辛卓只好叹了口气:“那苏三姑娘其实是有习武的,只是根骨不行,结果卡在了次九品,一手九阴白骨爪虽猛,终归是弱了几分,江湖很难行走的。” “原来如此!”众尼恍然大悟。 随后三三两两、嘀嘀咕咕的散了。 很快,禅房内便只剩下慧如卿了。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不算融洽。 慧如卿深吸一口气,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金色信封,神色严肃道:“这是你的吧?” 辛卓立即摸了下怀中随身带着的秋宫阁字帖,不知何时丢了。 这东西他一直带在身上,昨日想拿出来吓唬一下水月庵尼姑们来着,但转念想到,水月庵似乎并不买秋宫阁的账,搞不好还会加剧矛盾。 可是,什么时候到了慧如卿手上? 难不成昨晚,终归是我输了? 这是怎样一种爱恨情仇。 太扯了! “早上在宝殿,你坐下时,挤出来了,我顺手捡了。” 慧如卿解释了一句,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眼外面,忽然回过头,一把抓住他的手。 手很柔,也很暖。 不等辛卓做出反应,拉着他便出了门:“闭嘴,随我来!” 辛卓只好压着满肚子疑惑,默不作声。 慧如卿的轻身功夫非常漂亮,辛卓使尽了力气才勉强追上。 两人顺着禅房小道,拐拐绕绕,没多久到了后门幽静之处,打开门,外面便是荒芜的秋林了。 慧如卿回头将帖子塞进他怀中,莞尔一笑:“不是想走吗?走吧!” 辛卓有些迟疑,你这神神叨叨的,弄得我有点不会了,心中一动,诧异道:“你该不会是秋宫阁的奸细吧?这手无间道玩的可以啊。” 慧如卿翻了个别具一格的白眼:“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我走了,庵中不会找你麻烦?”辛卓问。 慧如卿嘴角弯起一道弧度:“你自己跑的,管我什么事?” “有道理!”辛卓退后两步,行了一礼,“多谢!” 慧如卿想了想,说道:“记住,明日你若入了秋宫阁,庵中便不会再找你麻烦,毕竟一个大男人,不可能久居庵中,长辈们没有杀你的心思,不然伏龙寨早没了,谅你一个小山贼,又有什么能耐,去吧!” 辛卓后退几步,转身就走。 身后又传来一道取笑调侃的声音:“我可没抱过男人,对了,我家住在京城最气派的那间屋子,有胆子,不怕被打死,空下来再来撩我一次,给你小贼一剑!” “哈,有空必来撩,其实你的怀挺暖和,香喷喷的。” “呸!小贼!” …… 带着小黄回到伏龙寨,已是黄昏,就像那天被水月庵俘虏的黄昏一样。 厨房依旧冒着炊烟。 崔莺儿盘坐在寨子外面的青石板上,腰背笔挺,像个高手一样,一双狐狸眼第一时间看见了辛卓,猛的站了起来:“大当家的回来了!” 听见动静,寨子中慕容休、黄大贵一群人一起涌了出来,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大当家的!” 辛卓伸了个懒腰,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回家的感觉真爽快:“回来了,今天做了什么吃的?” 韩七娘笑道:“猪肉炖粉丝,加白菜。” “再加两坛烧刀子吧!” “好的大当家的。” 聚义厅中,很快摆了一大盆大杂烩,众人一人一碗菜、一碗酒。 崔莺儿几人对视一眼:“大当家的,你真的去了秋宫阁?” 说起这事儿,辛卓放下筷子:“那没有,我去了水月庵两日游。” 不待众人好奇的询问,又道:“不过,我决定明天去一次秋宫阁,先定下名分再说。” 崔莺儿问:“突然做下的决定吗?” “是很突然的,不过横竖秋宫阁不远,早去晚归,全当上学了。” …… 夜深人静,弯月蒙上了一层薄雾,伏龙山四下里一片朦胧。 山谷雾气很快也蒸腾而起,四周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沙沙……” 一阵奇怪的,似是脚步声,又像是某种物体拖拽之声从远极近,很快到了伏龙峰三里处。 树梢上,几只适应了驱虫散的怪鸟蹦跳着换了位置,看向雾气深处,然后像是炸了毛一样,扑棱棱飞向远处,只是刚飞出数丈,便颓然坠地,浑身漆黑,化作了枯骨。 “沙沙……” 雾气中缓缓走出两道身影,浓郁至极的血气、煞气冲天而起。 这两人像极了魔物,双目微红,看不出年纪,发箍散扎,略显凌乱,一个胖的像个冬瓜,一个瘦的像根筷子。 但身上却穿着古怪的老式盔甲,血迹和锈迹掺杂在一起,令人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锈。 分明是两位经历了无数次尸山血海的老卒。 此时二人看向伏龙寨的十多间茅屋。 胖子抬起手,甲胄咔咔声中,一股波动无状的红色雾气飘荡而去,开始只有碗口粗,慢慢的扩散开来,沿途树木荆棘纷纷凋零枯萎。 瘦子拿起背后干瘪粗糙的老弓和一支歪歪斜斜的箭矢,搭弓,拉做满月,就像是暗含了某种天地大势,周边三四里内的林海随着弓弦满月,而微微向后倾斜。 滔天的真气直奔云霄。 “嗖——” 箭矢离弦,带着无比浩然的气势,直奔伏龙寨,还在中途便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气场,牵连数丈宽,便是一座山也能轰平了。 一箭一毒之势大、之恐怖,几乎将伏龙峰笼罩的如同一只蝼蚁。 眼看那“蝼蚁”就要化作灰尘,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清唱: “山水一线间,我道此悠长。” 伏龙峰与箭矢、毒气之间,忽然出现一道朦胧的山水画卷,曲卷波动,虚虚实实。 偏偏箭矢和毒气像是钻进了水流一般,消失于无形。 转瞬间天地大势跟着恢复平静。 两位老卒眼神淡漠的看向西南雾气中。 胖子声音浑厚却不含一丝感情:“西域白鹤丘?” “南黎八十万血海老卒,仅剩七位,食八十万袍泽血气,终成宗师,何事惊扰两位前来对付一小贼?” “郡主心乱,青雨七天乱境,此人当诛!” “女娃是人,又岂能没有情欲?无情无欲青雨七天修不成,郡主是人,那间乱了心境的公主不是人?道理如何说清?一见误终身的事,苏无忌少年时又做的少了么?” “白鹤丘当真管此闲事?” “白鹤丘不管,矩列十三管!” “原来是东方先生!” 两位老卒死板呆滞的脸上终于发生一些变化,抱拳一礼。 雾气中的声音道:“夷巫大师将至,老尼姑怕是不敌!” 两位老卒沉默三息,默契的转身走入雾中。 随后山林终归彻底恢复平静。 “呼——” 伏龙寨,房间中,辛卓猛的坐了起来,吃惊的看向四周,诧异的擦了擦额头冷汗。 第81章 树那么高的高手,我要做秋宫阁夫子(加更一章) “我准备去秋宫阁办大事,早上去晚上回来,不知扶风府城的战事怎么样了,会不会波及我们,咱们得做个规划。” 吃罢早饭,伏龙寨全体成员,开了个会。 辛卓拿着筷子在桌子上画了一圈,对众人说道:“最近不能太出风头,该苟要苟一点,老白的种植要加紧,这个世界,哦,什么冬萝卜、冬土豆能种的都种上,没种子的话,咱们不是从猛虎寨顺了不少银子吗?老白和九郎可以悄悄去其他小县城购买,以备不时之需。” 众贼听的入神,黄大贵豪爽的一拍大手:“买种子的事,不如交给我。” 崔莺儿冷冷道:“你那独眼面罩和一身纹身,去了哪个敢卖给你?” 黄大贵揉揉鼻子:“那算了,还是细狗去吧。” 辛卓继续道:“顺便买点棉絮、布匹什么的,二当家和七娘做点衣物和棉被过冬。” “我呢,我呢?”慕容休搓搓手,为不能给山寨出力而感到紧张。 辛卓笑了笑:“你的任务太重了,你要带着大家下山打劫的,不打劫做山贼和咸鱼有什么区别,但只能打素的,不能杀人,如果遇到漂亮姑娘,施展美男计,多要点东西。” 慕容休听着前面很过瘾,到了后面脸色一变:“素的美男计我可以,荤的就别难为我了。” 众贼不由大笑。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有吃的吗,准备点。” 众人对视一眼,诧异的走出房间,便见大门前站着一个老头子,一身洗的掉色的麻布长袍,花白的头发随便挽了个发髻,老脸上满是褶皱,说话间还缺了两颗门牙。 手中柱着拐杖,颤颤巍巍的。 黄大贵大感惊奇:“老头,俺们这里是山贼窝,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怕挨揍吗?” 老头咧嘴一笑,一双浑浊的老眼却盯着辛卓:“你那么大个山贼打我一个老头子算什么本事,我禁得住你打吗?” “有点道理。”黄大贵挠挠头,看向辛卓。 辛卓笑了笑:“整盘羊肉、再煮个肉汤给老爷子补补身子。” 崔莺儿诧异的问道:“大当家的何时这么尊老爱幼了。” 辛卓说道:“世上有三种人惹不起,妇女、小孩和老人,也许是位高手也不一定,总之搞错了也不吃亏。” 韩七娘眨眨眼,连忙带着韩九郎进了厨房。 辛卓将老头子请进聚义厅,那头儿柱着拐杖左看右看,不由撇撇嘴:“真丑,什么鳖孙聚义厅,一点都不气派。” “唉,你个老溜溜球,怎么说话呢?老子给你一拳信不。”黄大贵暴脾气又上来了,卷袖子就要动手。 “算了算了。”慕容休连忙拦着黄大贵,一脸揶揄,“高手,大当家的说是高手,万一打不过丢人。” 黄大贵更不忿了:“他能是个什么高手,老子鸟都笑歪了!” “老头子我确实是个高手。”老头一脸严肃。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他。 辛卓迟疑着问道:“有多高?” 这老头一点气势也没有,血气很萎靡,看起来就是个普通老人。 “嗯……” 老头子低头瞅了一圈,像是想找什么东西比划一下,最后指向寨子前面的枫树,“看见那枫树没,比树梢还高一点,我一个可以打你们一群。” “这牛逼吹的!” 黄大贵作势又要冲上去,“老子今天非得和你比划比划。” “呵呵呵……”白尖细连忙拉着黄大贵,“别这么凶嘛,老头挺好玩的,没人比我更懂他。” “咦?”老爷子一指白尖细,一脸惊奇,“这老娘们笑的真恶心,还挺懂我。” 白尖细愣了三息,咋呼一声:“都别拦我,我非撕了他的嘴不可。” “算了、算了!”这次换成黄大贵拦着他了。 辛卓揉了揉眉心,能三言两语把老黄他们气成这样,还是……挺气人的,挥手将几人轰了出去,搬了张凳子,示意老头坐。 老头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去,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看向辛卓,老眼中意味难明:“娶妻没有?” 辛卓本不想理他,正翻柜子,琢磨着换套干净衣服赶去秋宫阁,闻言随口回道:“我一个山贼,上哪娶妻。” “这不好。”老头子手上拐杖敲了几下地板,“十六七了,不找婆娘,改天不得打光棍。” 辛卓诧异的看过去:“你该不会是个老媒人吧?谁家姑娘托你来的?” 不由想到了在扶风府遇到的两个小娘,找到这里来了?不是吧? “我是什么媒人,我自己都没娶媳妇,没话找话瞎聊。”老头悠然自得。 倒是个朴实无华,爱扯淡的老头。 辛卓摇了摇头。 便在这时,韩七娘姐弟端着两盆饭菜进来,放在了桌子上,看了眼辛卓,走了出去。 老头也不客气,拿起筷子一通吃,边吃边骂道:“味道不行,炖的不够烂,不好吃!” 辛卓换上了一套新衣,笑道:“有的吃不错了,失陪了,吃完就走吧,别被揍了。” 转身要出门。 老头忽然出声:“去秋宫阁?” 辛卓心中一动,回头道:“你也知道秋宫阁?” 老头咧嘴一笑:“我当然知道,我就是秋宫阁的人,恰好路过你们这里。” 来了!来了!秋宫阁来人了,还整这一出微服私访。 辛卓立即拉过另一张凳子,坐在老头身边:“原来如此,失敬失敬,你是秋宫阁夫子?” 老头放下筷子,胡乱的擦了把嘴:“那不是,我是秋宫阁扫地的。” “原来是位真高手!”辛卓不由抱拳。 老头有点懵,好奇道:“扫地的会是真高手?” 辛卓言辞凿凿的说道:“世上有几种高手比较喜欢隐藏身份,比如扫地的老头、马车车夫、老管家、大小姐身边的老头子什么的。 行了,别装了,从你犀利的眼神,奇怪的着装、怪异的脾气,我完全可以体会到你强烈的高手装逼范。” 老头被整得有点不会了,好半晌咧着嘴哈哈大笑:“你这个形容倒真的挺别致的,我喜欢,去吧!” 辛卓诧异道:“去哪里?我不去秋宫阁,我一个山贼去那里干什么?想也别想。” 老头子眨眨眼,现学现卖道:“你这个逼装的,老头子我挺服。” 辛卓揉揉鼻子道:“你说,我去了秋宫阁,不做学生做夫子怎么样?” 老头子神色古怪的上下打量他:“就你?你会教生员?咱们那的生员未来可都是要做大官和将军的。” 辛卓努力的推销自己:“实不相瞒,我会的很多,吹拉弹唱、围棋象棋样样精通,说小书、写小画、抄几首古诗、带学员们做个游戏什么的,也不在话下。” 要做就做夫子,同样是秋宫阁的人,夫子比生员寻找祭灵的几率大的多了,地位也高一些。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看行。”老头子认真点点头。 辛卓往他身边挤了挤:“你……说话算数吗?” “当然,我不是扫地的高手吗?我说话谁敢不听,头给他打爆了,放心去吧,妥妥的。”老头提着羊骨头一通乱啃。 辛卓将信将疑,非常后悔为什么刚刚不在饭菜里倒碗望月井水,看看这老头的境界,不过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去看看再说。 …… 辛卓已经站到了秋宫阁大门外,穿了件崭新的麻衣,头发也束了起来,脸上洗的干干净净。 看着两个守门之人,和院内不时路过的宽袍大袖的生员,不由心生感慨,人生太无常了,我明明是个山贼,却跑到书院做夫子来了,太偏离正道了。 不知前些天遇到的那群偷看女人洗澡的家伙,会不会认出我来? 不过,想到有机会置换祭灵,心中又是一片滚烫,想自己一个贼身,往七品境以上找祭灵,除了秋宫阁和水月庵,怕是很难了。 便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响动,回过头,看见了三个人,三个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第82章 秋宫阁一日 元有容背着个大包裹,嘴唇天生微翘,显的有些俏皮,只是眼神多了几分莫名的轻松。 慕容云曦也背着个大包,本就小巧玲珑的身姿,包显得比人还大,满脸的紧张与忐忑。 苏择凤则空着手,腰间别着把镶着蓝宝石的宝剑,头发有些凌乱。 三人穿着统一、崭新的紫衫圆领儒生服,正站在不远处上山小道边上,似乎刚刚赶到,境界较低的慕容云曦和苏择凤额头上满是汗珠。 三人看向大门,一眼便看见了辛卓,不由都是一怔。 慕容云曦虽然刚到陌生的环境,有些拘束,但仍旧嘀咕了一声:“大猪蹄子也来了。” 倒是元有容收敛了心情,神色古怪的抱拳一礼:“辛大当家。” 简简单单四个字,有礼貌的成分,但也有其他古怪的情绪在内。 在追杀辛卓的那几天,她不仅不是辛卓的对手,还被对方几次玩弄,捉做了阶下囚,但对方在扶风府城下的大义凛然、于千军万马中直冲敌军中军的气概,又让人不得不佩服。 现在面对辛卓,很难描述是什么心情。 辛卓微微点头:“城下的仗打完了?” 元有容蹙眉,你秀完一场大义就跑,城内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嘴上还是回道:“还没有,我们是接到秋宫阁的传书,在护卫的保护下趁夜出的城。” “哦。” 辛卓看向书院内,不再理会,其实他此时的心情也挺忐忑的,不知家里的那个老爷子靠不靠谱,书院又会怎么安排自己。 倒是苏择凤看到辛卓的一刹那,胸口便开始起伏不定,莫名的怒火充斥着胸腔,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你真敢来,你一个山贼,怎么有胆子来?你还记得我的话吗?我说过要让你好看!” “你是?”辛卓仔细端详苏择凤,隐隐有些面熟,但想不起来了。 苏择凤感到一种极大的羞辱,怒道:“家姐苏妙锦,被你这狗贼掳去山寨好几日,现在经常还会惦记着山寨的苦日子,我看的出来。你以为这事便算了吗?没有!” 辛卓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个柔弱却很有原则的姑娘,轻笑道:“你姐姐还好吧?” “闭嘴!你没资格提她!”苏择凤上前一步,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我一定会修理你的,你记住,只要你在书院,我一定修理你!” 无趣!半大孩子,冲动易怒。 辛卓迈步走向大门,掏出字帖,递给两个守门的生员。 两名生员对视一眼,神色怪异,连忙递回帖子,躬身行礼:“请进!” 进了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排银杏古树,枯黄叶子随风摇摆,哗哗作响,像是一枚枚铜钱。 再往深处,便是一块块石碑,记述着授业、师德、尊师重道之语云云。 银杏深处是一间间飞瓦斗拱的课设建筑。 一股浓郁的诗书气息扑面而来。 做为一个山贼,行走其间,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辛卓就有点不自在,觉得该找个人问一问,四处扫视一眼,便看见不远处几棵拂柳下坐着两人。 一个胖的像个冬瓜,头却很小的中年人;一个长发挽做回心髻,身姿窈窕,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成熟女人的韵味和出尘淡雅气息的二十八九岁女人。 两人都着装随意,身边石台上摆放着紫砂茶盏,看着不像生员。 “见过两位。” 辛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走近抱拳一礼。 “好说!” 矮冬瓜男子放下手中茶杯,淡淡的说道:“想问什么?” 辛追拿出字帖,斟酌了一下,说道:“我叫辛卓,前些日子接到秋宫阁字帖,据说是让在下来做生员,不过刚刚我家中来了位老者,言明对我另有安排,不知……” “原来是辛夫子到了。” 矮冬瓜嘴角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冷笑。 辛夫子? 辛卓松了口气,虽然听着怪怪的,但那老爷子的话倒真管用,羊排和肉汤没白费,琢磨了一下,又问:“所以,在下该做点什么?” 一直沉默的女子开口了,声音很冷淡:“你是夫子,教生员诗词典籍、人生道理和武学,何须问他人?” 这有点强人所难了。 辛卓想了想,说道:“初来乍到,千头万绪理不清,不知有没有教案或者课程什么的?” 女子扫视了他一眼,轻笑道:“秋宫阁与他处不同,生员从入书院三年生员到新生员,二十人共处一课舍,需夫子自行因材施教。 而且秋宫阁生员分明心和明性两科。明心者,心之所向,任性而为,逞强好胜,万事皆争,为朝廷取武将。明性者,性情达练,书礼示人,言行举止合乎礼教,为朝廷取文官。” “哦……” 辛卓没听懂,迟疑了一下,问道:“所以呢?” 女子说道:“所以,不知辛夫子有何本事,书院抽掉了三名最出色的三年生员,和十七名鱼龙混杂的明心、明性科或者新生员,组成二十人的乙葵舍。 这些生员都交给你了,三月一次考验,若是不合格,夫子与生员统一驱除书院,革除生员与夫子资格!” 考试不过关,就要开除学籍与生员资格? 我靠!这么严厉? 辛卓迟疑了一下:“如果生员不听话呢?” 矮冬瓜说道:“秋宫阁戒律严明,不听话革除。” “懂了!” “去吧!西手,第七间为乙葵舍。” “多谢!” 看着辛卓消失在书院林间,梨夫子皱眉道:“等倒是等到了,但咱们好像都输了!” “还是夫子技高一筹!”秦玉流倒了杯茶水,莞尔一笑。 梨夫子叹了口气:“夫子还是和当年一样,任性而为,怕只怕……辛卓会毁了那些好苗子!” “夫子自有夫子的打算,不过多少有些……唉!” …… 乙葵舍。 一处面积极大的阁院,三间课舍,左手夫子居所,中间是授课舍,右手杂物间。 后面是演武场和生员起居之处。 此时二十名生员正站在院中,一半紫袍圆领儒衫服,一半白袍金袋儒衫服,个个神色肃穆,冷冷淡淡。 “元家姐姐,我、我们在一起读书呢,祖父告诉我是跟着一位梨夫子读书的。”慕容云曦紧挨着元有容,小心翼翼看了眼四周的师兄师姐,大家都好严肃,好吓人的感觉。 元有容小声道:“别说话,书院规矩多,重新改了课舍,咱们跟着新夫子了,那边的几个书院天才,都在这里,新夫子一定非常厉害。” “哦……”慕容云曦四处看看,便瞧见了苏择凤畏首畏尾的靠近一个白袍生员,好奇问道:“苏公子干什么去?” 元有容轻笑:“找他大哥帮他打辛卓呢。” 第83章 贼王辛夫子 “冯师兄,小弟有个不情之请。” 苏择凤满面堆笑,靠近一个圆脸的男生员,悄悄塞过去一锭金子。 正紧挨着一位嘴大却满脸媚态的女生员说话的冯三宝,皱眉回头,看见金子,展颜一笑,收入囊中:“说!” 苏择凤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我有个仇人叫辛卓,是个山贼,今天也进了咱们秋宫阁,大概七品境,帮小弟教训他一顿,你看合适吗?” 冯三宝四处瞅了一圈,好奇道:“今年的新生员都在咱们新课舍,哪一个,指给我看?” 苏择凤找了一圈,就二十人,可以轻松的分辨出,可却没有辛卓,不由笑了笑:“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嗯,回头看见了,师兄帮你修理他。” 冯三宝敷衍的点点头,又凑近一旁的大嘴女生员:“宋七七师妹,原谅我吧,上次我真不是有意的,我是在保护你,相信我!” “信你才有鬼了!你这个色胚,秦夫子不愿惩罚你们,新夫子来了,我还要告你一状!你等着吧,哼!” 宋七七冷冷的低斥了一句,却是目不转睛的看向另一边一位公子发髻、身材颀长、面如冠玉的男生员。 冯三宝叹了口气,也跟着看了过去:“秋宫阁甲榜生员来了三个,第二白璇玑、第四赫连晟、第八李惜月,真是好大的手笔,不知新夫子什么来头?” 宋七七伸出手指点了点下巴:“白师姐冰肌玉骨、天纵之才,赫连师兄英俊潇洒、武绝满园,李师姐修暗器与空之道,非常可怕。 怕是新夫子是书院请来的隐世老前辈,真是让人期待呢。” 此时,不仅是二人,便是其他生员都在注视着中间的三位生员。 白璇玑身姿高挑,长发竖冠,皮肤白皙,一点婴儿肥,一双美眸清澈明亮,看着很有味道,好看悦目,但性情冷如冰霜,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赫连晟身材颀长,一副佳公子模样,本身也是某个藩镇节度的嫡长公子、少侯爷。 李惜月据说出身先帝太师府,长孙女,身份尊贵,一袭白袍儒生服,整个人显得明媚皓齿、明艳动人。 三人不仅出身名门,而且天资出众,武境极高,只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便如鹤立鸡群,无形的气场,便压过了所有人。 此时李惜月看了眼日头,声音清脆的问道:“已过了辰时,不知新来的夫子,何时能到?” 她当然是对赫连晟和白璇玑说的。 只是白璇玑默不作声,依旧冷冰冰的。倒是赫连晟微微一笑:“据说是一个时辰前书院刚刚做下的决定,也许新夫子是个隐世老先生,如此说来,倒是我等沾了光,在下最近已入瓶颈,若能得老先生提点一二,说不定可以迅速进境。” 李惜月微微颔首,眼中也露出一丝期待。 便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院中二十名生员立即神色肃然,挺直腰背,凝眸看去,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了期待与忐忑。 然后, 就看见一个身着麻衣的十五六岁少年走了进来,这少年生的很俊俏,令人一眼看去便觉眼前一亮,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谁? 新课舍只有二十名生员,如今已经足额了。 “大猪蹄子,你怎么也来了?”慕容云曦张着小嘴,惊呼出声。 “辛狗贼,你也到了?”苏择凤冷冷一笑,冲着冯三宝抱拳,“冯师兄,就是这个狗贼,请替我教训他!” “啊?这人我认识……” 冯三宝也吃了一惊,猛的看向身边的宋七七,“宋师妹,你还记得这人吗?” 宋七七张了张嘴,一时间又恼又怒,那个光明正大偷看自己、还装作问路的小贼,她如何不记得? 便是白璇玑、赫连晟和李惜月也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辛卓。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和凝滞。 辛卓自动忽视了苏择凤几人的咋咋呼呼,扫视了一群生员,心道这些就是我的学生了,怪不好意思的。 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前世读书时班主任的嘴脸,努力的保持为人师长的威严:“上课吧!” “上课”这个词,有点陌生,但不难理解,而且充分的表达了此人的身份——新夫子。 这让在场的所有生员,心中充满了荒唐与不敢置信。 元有容和慕容云曦瞬间呆在原地。 苏择凤扭曲的脸色凝固了。 冯三宝和宋七七等人保持着奇怪的姿势,张着嘴,一动未动。 是哪里不对吗?不说书院规矩很严吗? 辛卓沉思了一下,看了眼三间课舍,发现中间的课舍门前,写着“授课”二字,率先走了进去。 半柱香后,所有生员经过强烈的心里挣扎和自我确定、否定,依次进入。 桌子是书案,所有人蜷坐着,宽袍大袖放于案上,案上有笔墨纸砚。 包括夫子也是如此。 古代夫子上课的氛围感一下子就出来了。 一时间二十一双眼睛相互对视,面面相觑,整个课舍中充满了尴尬与质疑。 辛卓环视一圈,千头万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太扯了,若不是为了活命,鬼才来,我好好的山贼不做,来这里做什么。 终于还是愤愤不平的苏择凤,抓耳挠腮,打破了沉寂,指着辛卓:“你不是山贼吗?你凭什么做我们的夫子?” 这一嗓子,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满室骇然! 认识辛卓的几人心里已经成了乱麻,不认识的开始怀疑人生。 山贼=夫子? 白璇玑、赫连晟和李惜月几人对视一眼,眉头紧锁,这已经不仅是失望了,更多的是惊骇、不解。 辛卓沉默了片刻,问道:“谁是班长,那个……斋长?” “斋长”便是班长的意思,维持纪律,组织活动,古今如是。 无人做声。 辛卓扫视一圈,一眼便看见了白璇玑,这不是给自己送字帖的姑娘吗?指着她:“你,今后是乙葵舍的斋长。” 随手递过尺子,指向苏择凤:“将这个破坏纪律的小子,打三十戒尺,用力打!” 白璇玑淡漠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愿意,好一会,还是选择接过尺子,走向苏择凤。 “辛卓,狗贼,你要干什么?你敢打我?”苏择凤慌了神,秋宫阁夫子的戒尺不是凡物,是百炼精铁锻造,堪比兵器,打在手心上极痛。 “伸手!” 白璇玑一副御姐音,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命令着,看着苏择凤惊慌失措不得已伸出的手心,扬起袖子,露出青葱白玉般的手臂,重重打下去。 “啪!” “啊,疼,白师姐,饶了我吧!” “向夫子认错!” “我不!啊——” “认错!” “辛夫子,学生知错了!” 第84章 道德经带来的震撼 苏择凤在白璇玑严厉的戒尺击打下,手心肿的像馒头,随后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服软了。 有了苏择凤的前车之鉴,元有容和慕容云曦吓的脸色发白,战战兢兢,生怕也挨打。 便是宋七七也咽了口口水,悄悄踢了脚隔壁的冯三宝:“他、他会打我吗?” 冯三宝茫然的眨眨眼:“不能吧,他偷看你洗澡,又不是你偷看他洗澡,他理亏!” 四周生员投过来一个诧异的目光。 两人连忙闭嘴。 白璇玑已经回到书案。 然后, 课舍又恢复了那般尴尬与安静。 辛卓此时的授课心理已经完全变了,从血气看,白色儒生服的生员们,境界最低都是次七品,高的如白璇玑等人,完全看不出境界。 这……我能带得动吗? 他悄悄招出望月井,琢磨着全部收做祭灵,能突破到什么地步? 便在这时,赫连晟起身,做了个四不像的师生礼,皱眉质问道:“请问这位小夫子,可以教我们什么?” 这算是问出了所有人的心里话,二十名生员目光直视,大有一问到底的心思。 辛卓沉默了一下:“你们想学什么?” 赫连晟淡然一笑:“文则诗书礼易、经史典籍,武则各类武学、神通心得,你……会多少?” “身为夫子,我当然全都会!” 辛卓大言不惭,语气干脆。 甭管怎么样,不能玩崩了,牛得先吹出来,然后再做打算。 赫连晟神色愕然,便是梨夫子、秦夫子也不敢说出这种话吧?你才多大的岁数? “但得一点点来,教多了,怕你们跟不上!” 辛卓轻咳一声,随手拿起桌上的书本,入目的是竖着写的密密麻麻的小字,没有标点符号和插图的那种,看不懂,随手扔到一边,问道:“你们的文学,学到哪里了?” 李惜月挥舞衣袖,冷冷道:“三年生员学到了《元子礼记》、《文公问道》和《郑仙人平七国策》,新生员应该教的《白先生五千文》和《诗圣籍》。” 不懂!都没听说过! 辛卓沉思片刻:“这些暂时放下吧,我教你们其他的!” “?” 一群生员面面相觑,这位小夫子自行开课了吗? 赫连晟和李惜月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不解与纳闷,随后嘴角勾勒起一丝轻蔑,纷纷坐下。 一群生员抱着即好奇又看笑话的姿态,冷冷观望。 气氛很不融洽。 “传你们《道德经》吧,这个……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辛卓肚子里其实都是前世的杂货,物理、化学什么的那是基本空白,但古人的文学典籍,前世因为工作原因接触的比较多,加上有一年租住的老房子闹怪响,以为闹鬼,痴迷过一段时间《道德经》和《易经》,后来才发现是通水管道漏水,并非闹鬼。 但这一读下来,别的不行,陶冶性情和论坛抬杠装逼还是不错的,基本上可以背个大概,加上穿越后,思绪清晰,读过的内容,更加清楚。 现在被动跑来做什么见鬼的夫子,自然要拿出来扯一通再说。 他这边,边念边解释,下面的生员原本满脸不屑与质疑,慢慢的变为茫然,然后是惊疑,最后成了震撼与恐惧了。 三百字后,口干舌燥,暂停,看下去,便看见一张张布满惊慌的脸蛋。 “哪里不对吗?很难理解?” 辛卓诧异,他绝对不认为《道德经》粗鄙不堪。 赫连晟呼吸急促,脸上的质疑、骄傲消失一空,忽然起身走到辛卓身边,大礼参拜,声音颤抖:“夫、夫子当真传我们仙经?” 李惜月也立即起身拱手:“夫子请三思,这、这太过……” 仙经? 辛卓有点转不过弯。 他哪里知道,这个世界武德充沛,各种神通与武学驳杂而凌乱,多讲述的是经脉开拓、技击技巧,但学与学不成,要看个人悟性。悟性是什么?便是对世间万物与人体“宇宙乾坤”奥妙的理解。 理解透了,随手一挥,开山裂石;理解不了,狗刨王八拳。 《道德经》朴素而深邃的道理,博大而精深的道法自然之道,越听越是觉得太精妙、太恐怖,甚至所有心法与武学都可以融汇了,旁敲侧击的去理解。 其中道理之巧妙与广大,已经超出了这个世界武者的认知。 这绝非夸张! 下面的生员们与辛卓不同,土生土长,从小认知的道理和理解能力,比他更强。 所以,大家从勉强能理解变做惊骇。 …… 乙葵舍外,隐秘的墙角。 “不知夫子做的什么打算,的确让人难以理解!” “这辛卓怕是会胡闹,毁了那么多好苗子!” 梨夫子、秦玉流和另外两名夫子相对无言,他们都是学问深厚、知天地之理,加之境界高深之辈,此时却也因为辛卓的夫子身份,而哭笑不得。 小山贼做夫子,天大的笑话。 一个体格肥胖,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女夫子,胖手握住了墙脚的石砖,用力捏碎:“若是这小山贼乱来,闹的不可开交,便是拼了被夫子责罚,也要将他击毙与掌下!” 一个四方脸像个老学究的中年夫子,淡漠道:“梨夫子,此事却是你不对了,近来是你在关注这小山贼,是否是因为你赢了十两银子,便生了戏闹之心,以夫子之名而为?” 梨夫子也不恼,摇头道:“此事却是夫子所为,但却是辛卓自荐为夫子的,与在下无关。不过我赞同蒋夫子的提议,若是这小子心中无货,满嘴贼话,便是不将他击毙,也要驱除或关押之!” “你能教我们什么?” 客舍内忽然传来生员的质问。 “开始了!”秦玉流夫子淡淡道。 很快,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辛卓富有磁性、故作醇厚的嗓音传了出来。 四位夫子先是诧异的倾听,接着眉头紧锁,再接着茫然的对视,到了最后陷入沉思,再抬起头时,已是惊骇的无以复加。 他们的理解比生员们更深。 梨夫子矮胖的身子、冷淡戏闹的神色瞬间消失一空,颤声道:“这小贼哪里来的仙经?这……” 淡雅出尘、万事不惊的秦玉流也失声道:“如此高深至理,当真不可思议……” 满脸横肉的蒋夫子肥肉颤抖,双目圆睁:“难怪、难怪……” 一脸说了七个难怪。 老学究徐夫子哆哆嗦嗦的捋着胡须:“夫子何曾错过?终究是慧眼识珠,这小贼不知何处得了仙经,请他入阁传授,以夫子之礼待之,并无不妥!” 秦玉流看了眼四周:“我与蒋夫子记下经文,徐夫子和梨夫子还需观察四周,临近无字碑大会,防止有早来客人听了去,此经今后当为秋宫阁不传之秘!” 梨夫子皱眉道:“好说,但秦夫子该由你与辛卓说一说,此经之重,不可乱传,防止他的山贼性子胡来!” 第85章 夫子和生员那点小事 “柴要聚拢在一起,火头才会大,散开成这样,要烧到猴年马月去?你说你读书不行、习武不行,烧个柴也这么马虎,以后有什么指望?回家继承家产?除了你爹是知府,你还有什么?你算个什么?” 课休时间,西舍房属于夫子的休息室,旁边有个私人小厨灶,算是书院给夫子的福利。 辛卓心心念念置换祭灵,第一时间跑到厨房,加了一锅望月井水,一旁有现成的干柴,烧火的事情,自然由骄傲的苏择凤公子来负责。 苏择凤拢起宽袍大袖的儒生服,蹩脚的塞着柴火,看样子确实是没做过粗活的,手忙脚乱,弄了一脸灰尘,闻言不由压低声音,怒道:“轮到你来教育?别以为做了夫子,我就怕你了,这事不算完了!” “小苏,你在说什么?”辛卓拿出戒尺,轻轻敲打了一下手心。 苏择凤哆嗦了一下,不再顶嘴,但“哼”了一声,手上一通乱塞,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 辛卓又问:“夫子和姐姐哪个重要?” 苏择凤怒气又上来了:“那还有的说吗?当然是姐姐。” “天地君亲师!”辛卓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师排第五,夫子下面是姐姐,合情合理,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你这书白读了!” “我从你的话中听出了浓浓的歧义,你这个狗贼……”苏择凤怒气勃发。 这时一道白色身影,从远处走了进来。 苏择凤立即挺直腰杆,脸上带着艰难的笑意:“夫子,这样塞柴,可还行?” “夫子!” 白璇玑瞥了眼苏择凤,对辛卓行了师生礼,双手递过一包花茶混合包:“您要的茶叶取来了。” “嗯。” 辛卓结果点了点头,打量了一样似乎在静候有没有其他吩咐的白璇玑。 身姿高挑、略有资本,脸蛋带点婴儿肥,五官漂亮,甚至连最细微之处也打理的十分利落,一双如玉般耳垂带着两粒精巧却不碍事的坠子。 亭亭玉立,让人看了忍不住就要夸赞一句。 这样的女孩子确实讨人喜欢,唯独脸上冷冰冰的,像是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有原则到过分的地步。 “家哪的?”辛卓随口问道,班主任和班长至少要做到知己知彼,也好相处。 白璇玑微微蹙眉,还是挑不出半点毛病的回礼:“学生灵州白崖府人士。” “家里还有什么人?” “……祖父母、父母、两位姨娘、三位兄嫂、四位叔婶、七位堂弟妹、八十余位丫鬟仆人、二十位护院,另外还有兄长和叔叔的妾室十七八人。” 回答的一丝不苟,没有半点隐瞒。 “多大了?” “二十!” “许配人家没有?” “……”白璇玑很难不露出一丝愠怒,不知该如何作答。 辛卓随意的摆摆手:“随便问问,好奇而已,可以不回答。” 白璇玑冷冰冰回道:“回夫子的话,璇玑不曾许配人家!” “好的!去吧!” “学生告退!” 几乎在白璇玑刚刚走出厨房门,另一名女生员便擦身而进,走到辛卓面前,行师生礼:“夫子!” 辛卓打量一眼对方,有点熟悉,问道:“何事?” 宋七七诧异的看着辛卓:“夫子当真不认识学生?” 辛卓思索一阵,摇头:“不记得了!” 宋七七沉默了一会,忽然做了个朝天一字马,眨了眨眼睛:“这样呢?溪湖!” “啊,穿了衣服一时间没认出来,抱歉!” 辛卓说完,看着苏择凤一脸震惊的看过来的眼神,连忙改口:“那个……有什么事?” 宋七七深吸一口气,支支吾吾:“学生状告本舍生员冯三宝、马谡礼、张维三人那日贼胆包天,偷看学生、学生……” “懂了!”辛卓心说,这事儿自己也有份,怪不好意思的,“你有什么诉求?” 宋七七施礼:“还请夫子替学生讨个公道!” “好说!”辛卓看向一本正经的烧火,却支起耳朵偷听八卦的苏择凤:“小苏,去吧,一人打十戒尺!” 苏择凤猛的回头:“凭什么是我?这事不该斋长做吗?” 这三人都是三年生员,自己的师兄,往日里巴结的存在,岂能…… 辛卓板下脸来:“哪有那么多理由?为师在培养你,自信些。” 苏择凤低头考虑了一会,不知经过了什么心理活动,眼中忽然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起身搓搓手,一把夺过戒尺:“瞧好吧!” 两人一起去了,这边儿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不过仍旧散发着淡淡的老井枯水味,将白璇玑找来的茶叶包扔进去,多少中和了一些。 提着满满一打桶望月井水进了课舍时,苏择凤刚刚打到第三人,满脸红光,别提多开心。 被打的冯三宝三人郁闷的够呛,咬牙切齿:“小崽子,你等着,看我们怎么修理你?” “关我何事?”苏择凤兴奋不减,“是辛卓……辛夫子让我打的!” 四周生员发出“吃吃”的低笑。 瞧见辛卓进来,瞬间安静下来,各自盘坐、挺胸,都是老实孩子模样。 一切消停后,辛卓心跳加快,却用一副长者的口吻吩咐道:“都渴了吧,白璇玑、赫连晟、李惜月,你三人将茶水分发下去,与生员喝下。” 三人也不推让,夫子请大家喝茶水这种事,太稀松平常了,立即分发。 看着满舍生员毫不迟疑的喝下去,辛卓心跳更快,立即置换了慕容雷等八人,将白璇玑、赫连晟和李惜月等八名,血气最旺盛的三年白袍生员加进去。 这一看,不由直皱眉头。 白璇玑、赫连晟和李惜月都达到了恐怖的六品境,其余人也大多是次七品或七品。 而且,所学十分驳杂,功法奇奇怪怪,是自己从未接触过的,类似空、隐、陆之流。 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 白璇玑:忠诚0、歉意0、债务3。 赫连晟:忠诚0、歉意0、债务2。 李惜月:忠诚0、歉意0、债务2。 其他人忠诚和歉意都是0,债务不等,最差的甚至只有0。 忠诚、歉意和债务是望月井共享祭灵力量的三项原则,前两种生员确实很难存在,债务…… 自己教他们经文,才会累计债务? 夫子传业授道,学生学之、理解,会造成债务? 半数50,要教到什么时候去? 果然,这种开了挂一般的东西,并没有那么简单易操作,而且自己还需要同境界十个人的量! 抬头看着满课舍生员好奇的眼神,立即收敛心情,想了想,说道:“我们讲一下道德经第八篇,老规矩,先说经文再说经意……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第86章 夫唯不争,故无尤 直接跳到第八篇,倒不是因为前面忘了,而是这一段逼格最高,含义最深,可以引申到哲学、武学、文学和复杂的社会各个层面。 一来浅里深里,可以水他几节课时。 二来,他想看看会不会迅速增加生员们对自己的债务度。 果然,刚刚念完,不待讲解经意,白璇玑一群人便已经开始誊抄,然后陷入沉思,偶尔抬头看向辛卓的目光,充满了吃惊。 墙外的角落,梨夫子等人对视一眼,一时间惊为天人。 “上善若水……” “此经当真玄妙无比,只此一卷,便可概括万物人伦至理!” “他这个年纪,到底从哪里得来的?” “夫子果然慧眼通天,有识人之断,我等此生难以比之一毫!” “夫子……” 秦玉流看向远处,神色凝重,“大道华经,怕是不日就要融会贯通了!” …… “上善怨谁若水……夫唯不争,故无尤……” 远处秋宫阁的一处角落中,两颗拂柳吱呀作响,口吐人言,竟带着几分释然与寂寥。 …… 中午秋宫阁饭堂管了顿中饭,下午继续侃了一通,到了散学下堂的时辰。 看着满课舍生员希冀马上可以放松的模样,辛卓揉了揉鼻子,拿起毛笔在身后白纸贴墙上写了黑压压一片字迹。 《滕王阁序》。 累的手酸,前世被老师逼着背诵全文,没少挨罚,甭管应不应景、地名和典故这个世界的人熟不熟悉,我不管,这“仇”必须得报! “明天抽查,背不出来,打手心板一百下!” 扔了毛笔,背负双手走出课舍,一副令人讨厌的语文老师嘴脸。 “啊这……” 满课舍生员吃惊的看着黑压压的诗赋,集体哑然失色。 “人家背不出来,感觉好难啊,这个大猪蹄子就会欺负人!”慕容云曦嘟着嘴靠近元有容,老大不开心。 元有容皱眉没做声,倒是另一边苏择凤怒气冲冲的拍着书案:“我就不背,我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冯三宝冷冷一笑:“不能怎么样,明天我申请替夫子打手心,你等着。” 苏择凤脖子一缩,老实坐下。 前面白璇玑等人对视一眼:虽然这首诗赋中的地面、典故闻所未闻,还有点藏头露尾的怀才不遇、阿谀攀附和自荐的嫌疑,但这个小夫子好高深的才学,难怪书院会请他来。 …… 出了秋宫阁,晚风习习,树丛婆娑。 辛卓心情大好,招出望月井打量一番,果然新置换的八位祭灵的债务度,又提高了一两点。 未来可期啊! 到时实力晋升到什么地步去?甚至让他有种奇妙的创业和奋斗感。 这时抬起头,便看见前面站着一人,一袭水绿色长衫,长发飘飘,出尘漂亮,正是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秋宫阁女人。 “你好!”辛卓拱手,仍旧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秦玉流,书院夫子!” 秦玉流上下打量辛卓,若说今日之前,只是把对方当做一个可供闲暇取乐的小山贼,那么现在便不得不重视三分。 “原来是秦夫……秦羽留?秦玉流?”辛卓仿佛想起来了。 秦玉流嘴角噙着一抹奇怪的笑意:“敢问辛夫子,何时与我同床共枕过?” “当时情况紧急,不得已而为之,还请见谅!” 这女人境界看不出,想必比白璇玑他们更强,辛卓不敢有一丝大意,连忙真诚的道歉。 秦玉流轻笑一声,错过话题:“今日辛夫子那……道德经,倒是有几分玄妙,此经传于生员便也罢了,但当慎重外传,以防被心怀叵测之人缉拿逼问,伤了自己性命。” 辛卓点头:“当然!” 秦玉流颔首,走向远处,眨眼看不见了。 辛卓吁了口气,心里隐隐发麻,其实他猜到秋宫阁录取了自己,八成是因为有境界高深的夫子偷看到了自己与众捕头们的事情,与水月庵起了同样的心思,想看看自己的悟性。 但他绝不会天真的奢望,对方真的看重了自己的能力和天赋,培养自己,把自己当成自己人,这个世界的人本身对山贼还是极为鄙视的。 他甚至不敢保证,秋宫阁的人在“榨干”了自己的所谓利用价值后,会不会像苍蝇一样,一掌拍死。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小心翼翼的伪装、经营,突破一个又一个境界,想方设法的苟活下去,一步步变强。 至于山贼这个职业,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真的不好说。 回到寨子,又是一天炊烟升起时。 今天晚饭是羊汤和面饼,崔莹儿和韩七娘下厨。 寨子里原本没面,白尖细和韩九郎跑去平安县买的,而且采购了不少其他的物资。 “大当家的,你是不知道。” 白尖细翘着兰花指,一点也不影响吃面饼,“平安县地处偏僻,扶风府城的战事并没有波及到那里,不过城中百姓依旧过得不太好,担惊受怕,你可知为什么?” “说!”辛卓喝了口羊汤。 白尖细娘笑道:“那狗曰的猛虎寨隔三差五跑过去打劫,打完就跑,不杀人,只抢东西,可以说猛虎寨的钱财粮肉大部分都是从那里弄来的,全县城从县衙到百姓,恨透了他们。” 辛卓诧异:“猛虎寨为什么只仅着一座城抢?” 韩九郎擦擦鼻涕:“离的近啊,而且平安县是全府城最小的县城,捕快不多。” 慕容休眼睛一亮,甩了个帅气的头发:“要不,咱们也去抢?” 满桌安静了一下。 崔莺儿嗤笑道:“咱们就几个人,去抢一座县城,慕容你怎么想的?” “做人总要有野望的!”慕容休感慨的看着天花板:“总有一日咱们打上京城,砍了皇帝鸟头,抢了皇帝鸟座!” 黄大贵踢了他一脚:“别学我,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啊!” …… 饭后,已经是漫天星辰了。 辛卓睡不着,带着小黄走出寨子,招出望月井,一边补充月华,一边往峰下闲逛。 不知不觉便到了水月庵附近,此时庵中灯光点点,隐隐传来木鱼和诵经声。 不知道那慧如卿怎么样了。 再撩她一次?我倒是敢去啊。 正要转身回去,一道好听的御姐音轻传来:“小贼,怎的又过来了?不怕再捉了你?” 辛卓回过头,便看见一道婀娜的身影,正坐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树的枝丫上,摇晃着大长腿,月下光,一张俏脸巧笑嫣兮、明艳动人。 第87章 论吃软饭的重要性 月光下,慧如卿那娇俏的身姿,夜色中也极有辨识度,彷如山野静灵一般,十分灵性。 辛卓更好奇她来这里做什么:“这么快就见面了,你怎么在这里?” 慧如卿歪了歪脑袋:“那你为什么来这里?” 辛卓心思百转,如今秋宫阁不知做的什么打算,扶风府战事迷茫,太缺乏安全感了,虽然女人影响拔刀,但富婆除外。 这慧如卿不仅是水月庵中慧字辈大师姐,境界也极高,貌似和秋宫阁也有一定的奇妙关系,妥妥的“富婆”一枚,大腿必须抱住了。 认真的说道:“当然是想你了,牵肠挂肚那种,情不自禁就过来了。” “呸!你这小贼,满嘴花花肠子,惯会撩姑娘!” 慧如卿嘴上说着,脸颊微红,眼中满是笑意。 “我不这么认为,这绝不是花花肠子,遇见你,是我一生中最美丽的意外,在下绝对真情实意,不含一点虚假,不然我何必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唉……” 辛卓叹了口气,一本正经的说着。 “呵呵……” 慧如卿捂嘴偷笑个不停,已无半点出家人的拘谨。 辛卓指着树枝吖:“我可以上去吗?” 慧如卿摇摇头,眼中满是促狭:“还不够,你说过撩我的啊,继续啊。” 还可以这样? “我完全不认为这是在撩,此情堪比金坚,与姑娘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情感,你本人根本理解不了。”辛卓愤愤不平。 “呵呵呵……” 慧如卿越笑越大声,好一会才停下,轻轻拍拍一旁。 辛卓脚下一点,人已窜到了枝头,挨着慧如卿坐下。 慧如卿却悄然往一边挪了挪,月色下微红的俏脸,窈窕的身姿,如玉般的肌肤,尤其是水灵灵的大眼睛、樱唇唇珠、一点美人痣,竟有种别样灵与媚。 便是带着僧帽也不能遮掩半分。 “看什么看,再看挖眼睛。” 慧如卿脸色更红,白了他一眼,似乎有种莫名“偷吃”的小惧怕和叛逆的情绪。 辛卓轻咳一声,盯着她的僧帽:“你有头发吗?” 慧如卿顿了顿,眨了眨大眼睛:“你猜!” 我不猜! 老喜欢让人猜。 似乎看出了辛卓的郁闷,慧如卿轻笑一声,拿下僧帽,满头乌黑的青丝披散下来,人更好看了三分。 这一比便瞬间把太子妃彻底比了下去,甚至与一副大家闺秀、知书懂礼模样的苏妙锦相比,竟也靓丽几分。 “啊你这……” 辛卓倒有点不自在了,水月庵的尼姑该不会都有头发吧?这算哪门子事? 慧如卿吃吃的笑着,大眼睛眯到了一起:“谁舍得剪掉头发,我又不可能一辈子做尼姑。” 辛卓诧异道:“为什么我以前没有见过你?” 慧如卿点着下巴:“我在习武啊,我才不会和慧如兰他们一样,隔三差五过来度化你们贼寨,太无聊了,这就是我为什么是大师姐,她只是二师姐的缘故了。” “有道理!”辛卓想了想,“对了,我一直好奇太子妃为什么会在这种小地方,天下尼姑庵多了去了,哪里不能去?” 慧如卿轻笑道:“她在装模作样学我呢,我不在这里,她才不会来。” “学你?” “当然,我们都是京城人士,从小便认识,我七岁时还打过她,比我大了好几岁,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辛卓更加好奇了:“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慧如卿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幽幽一叹:“家里的规矩多,二百年前,我家中有个先祖,文韬武略,世人称赞,他一生十七子无女,后来好容易生了个女儿,女儿八岁,他便中年重病缠身。 有大巫告诉他,是女儿冲了他的命运,所谓龙凤不鸣云云,从那以后家里就立了规矩,女儿八岁时,便要送到外地出家,婚嫁时才可回去。” “这个规矩多少有点奇葩了。”辛卓笑道。 慧如卿叹了口气:“是的,我爹爹有二十七个女儿,夭折了八位,还有十九位,我排第九,因为水月庵灭灵师太是我外祖母的好友,也是我娘亲的姨娘,我八岁便被送到了这里。一晃十年了,从未离开过水月庵,我都快忘了娘亲长什么模样了。” “时间这种东西最是留不住。” 辛卓跟着感慨了一句,又好奇问道:“你说,这偏僻之地为何会有秋宫阁和水月庵这种存在,我一个小山贼表示压力好大。” “还有四大家族,不同样奇怪吗?” 慧如卿轻笑,问道:“你知道我朝太祖的事迹吗?” 我一个小山贼上哪知道去? 辛卓还是一本正经的说道:“太祖气吞八荒,谁人不知,但我知道的不多,说说看?” 慧如卿晃悠着大长腿说道:“太祖祖籍栖州中都府,八岁时乞讨到了扶风府,十三岁时便在这伏龙山打猎为生,后来机缘际会,遇到了诸葛先生他们,才打起了江山。 世人都说,这伏龙山才是大周真正的龙兴之地,只是几百年过去了,在乎的人不多了。 但秋宫阁和水月庵却以此为根基,创庵建阁,大周十八州之地的人家,家学渊源之辈也会派遣子弟前来,图那一时虚名,秋宫阁中就有好些家世显赫的生员。” 原来如此!难怪会有“伏龙”做山名这种奇葩之地,辛卓恍然,还以为望月井给自己开了个地狱级副本。 月光更加皎洁,已经入了初冬,山风凉嗖嗖的,两人紧了紧身子,虽说习武之人,并不怕冷,但辛卓还是贱嗖嗖的脱掉外衣袍子,披在了慧如卿身上,顺便抓住了慧如卿的手:“天凉,别冻着!” 慧如卿身体一僵,作势就要抽出手。 辛卓以不容拒绝之色,抓住不放:“我给你暖暖,别动!” 慧如卿脸色红的像柿子,却低头说着:“确实暖和了不少,你这小贼挺会心疼人的。” 说归说,还是抽出了手,但仍旧披着衣服。 “不!我只心疼你。” 辛卓不要脸的咳嗽一声:“那个,你境界有多高,想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竟然看不出?” 慧如卿白了他一眼:“天赋元辰宫,尼宫逆五行,通晓自然律,金木水火土,改天你懂了这句话,自然知道我的境界了。” 打哑谜就没什么意思了。 辛卓换了个话题:“秋宫阁、水月庵加在一起你排第几?” “唔……” 慧如卿认真的考虑一下,甚至掰着手指算了算,说道:“灭灵师太说过,在整个扶风一府我天赋第二,境界第九!” 这个大腿太粗了! 辛卓故作感慨:“真羡慕啊!” 慧如卿眨眨眼:“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师傅普静师太说,你这小贼的天赋可以排第三,仅在我之下,若不是山贼,前途不可限量呢。” 我这多少有点虚,全靠祭灵。 辛卓仔细看了眼慧如卿,给她喂水?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好容易有个朋友,感觉太古怪。 说道:“可惜我是个贼,区区七品境,还被秋宫阁捉去做什么夫子,朝不保夕,生死难料,天赋什么的,不提也罢。” 慧如卿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你这小贼挺有趣,以后姐姐保护你,谁要杀你,姐姐牙齿给他打掉。” 可不就等这句话呢,吃软饭的感觉太棒了! “如此,就多谢娘子了,今生非你不娶!” “谁是你娘子,小贼,你脸皮比天还厚。” 第88章 来自其他课舍的踢馆 十月二十四,霜降。 二十四节气中秋季最后一个节气,距离立冬已经不远了。 清晨,果然冷了许多,即便太阳已经升起,仍旧让人感到一阵凉嗖嗖的,而乙葵舍的全体生员可谓凉上加凉。 卯时初,便有人顶着对熊猫眼进了课舍, 时末,基本上到齐了。 平日的闲聊没了,每个人都黑着眼圈,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紧张的铺平纸张默写或看着天花板背诵。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咦?星分什么来着?昨晚明明还记得。” “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窜梁……梁上君子、偷梁换柱……去你的吧,烦死了!” “钟鸣鼎食之家,后面什么来着……” 苏择凤并没有昨日说的那般有骨气,他的眼圈比谁都重,他有预感,辛卓那贼肯定要对付自己,绝对不能让他得逞,这是尊严之争,背到此处,下意识看向元有容。 元有容瞪了他一眼,原本俏皮的脸蛋,此时分外憔悴:“闭嘴吧,各背各的,背不出等着挨罚,别看我!” 苏择凤咂咂嘴,看向一旁的慕容云曦,发现她头发凌乱,趴在书案上,打着微呼,嘴角流出晶莹的口水,不由摇摇头。 最前面的白璇玑、赫连晟和李惜月三人却容光焕发、好整以暇,他们不仅全文背诵完毕,还理解了其中深意,不禁被小夫子的才学折服。 没错,这首诗赋出处难寻,但以他们的家世与所学,不难分辨出辛卓小夫子绝非抄袭他人,世上没有任何一位大儒做过类似文章。 “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赫连晟心怀感慨,“这种景物描写,虽简简单单一句,却令人脑海有画面,心中有所感,当真无话可说。”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明眸皓齿的李惜月不由多愁善感起来,素手托着下巴,喃喃自语,“据说小夫子是个山贼,初见我以为书院夫子们疯了,谁知是我小心之心了。不提那《道德经》乃旷世奇作、仙人心得,便是这首诗赋,工整对偶,词藻华丽,让人赞绝,绝不下当世大儒。其中志向,更显得我是俗人了。” 两人说着看了眼性情冷淡的白璇玑,却见她始终在重复着一句话:“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 赫连晟好奇问道:“白师妹如何理解这句话?” 白璇玑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感伤:“夫子的这篇诗赋,若是家父早年拜读,绝不会自甘堕落……” 赫连晟两人对视一眼,不好评价,白璇玑出身世家大族,其父当年半步小宗师、身居高位,却遭人暗算,一朝残废,已是自甘堕落,成了酒葫芦。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满舍生员以为夫子来了,正襟危坐,看了出去。 结果来的并非夫子,而是七名白袍生员,当先一位青年,个头高大,气宇轩昂、龙行虎步,全身上下散发着无比的自信与霸道。 紧随其后一名女生员,身姿绰约,做男子竖冠,背负双手,一副拒任何人于千里之外之色。 “啊,他们是谁?他们来做什么?”猛的惊醒的慕容云曦诧异的问向元有容。 元有容皱眉,小声说道:“甲榜第一南陵王世子姬存孝,甲榜第三尚书左仆射的孙女宗灵溪,剩下的五人也都是甲榜的,加上本舍白璇玑三人,甲榜的十人到齐了,他们怕也是来旁听《道德经》的。” 慕容云曦眨眨眼:“这些人来头好吓人,怎么也在咱们边塞小地方的书院读书?好奇怪。” 元有容轻笑说道:“我祖父说过,这里是伏龙灵地,潜龙之渊,太祖皇帝在这座山打过猎,后来才拉起一群人打江山,所以每隔几年都会有大人物家孩子送到秋宫阁,沾染龙气,会有出息。据说水月庵也有很多大户人家的女儿在做假尼姑呢。” “哦。”慕容云曦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这时前面已有书院杂役搬了七张书案放于前面,姬存孝等人挥舞宽袍大袖,坐了下去。 赫连晟与众人还算熟悉,笑了笑,抱拳一礼,明知故问:“各位师兄、师姐所来何意?” 姬存孝神色淡然,语气中带着一丝上位之意:“夫子说,新课舍来了位新夫子,有奇经曰道德,十分玄妙,特令我等来做旁听!” 李惜月轻哼一声,说道:“一般吧,何须各位师兄师姐亲自来,我们闲暇之余,也可以和诸位讲解一二。” 自家夫子的本事自家学,别人来,总感觉心中不舒服。 “若是经文真义确实玄奥,你们又能理解多少?” 宗灵溪冷冷的说道:“自然是亲自来做旁听为好。” 李惜月不以为意,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姬存孝瞥了眼白璇玑,又看向赫连晟,说道:“其实昨日的两篇道德经,夫子已经传授我们,只是……不怕唐突了各位,虽说这经文确实不凡,但对我们增益并不大,至少以我们现在的境界,想融会贯通颇为不易,还有这篇诗赋,我们也拜读了一遍,确实有才学,只是……” 白璇玑冷冷质问:“姬师兄何意?” “意思很简单!”宗灵溪接过话头,针锋相对,“无论经文还是诗赋,都太过奢华、深奥,反倒有夸大、空谈之嫌,便是那位新夫子将经文转述其他夫子来教,也无不可。 不提如今我们正是武道低阶冲刺武道中段之境的关键时刻。 就说各位不久将要入朝为文武官员,我与姬师兄更是已在神策军中点了卯,不知这位小夫子兵法韬略,可懂几分?武道心得又懂多少? 若只是懂经文、有才学,与腐儒有何不同?哪有做夫子的资格?” 这是踢馆来了? 向夫子踢馆? 白璇玑、赫连晟和李惜月对视一眼,眉心微蹙,不再反驳,他们不知这是姬存孝等人自己的想法,还是其他夫子的授意。 “我赞同姬师兄和宗师姐的说法!” 后面的苏择凤,忽然一脸正气凛然的站起,抱拳一礼说道:“师弟我也觉得咱们的辛夫子只会经文和诗赋,有些空谈了,今日让他教我们兵法韬略和武道心得,怎么样?” 话音刚落,周围投来一道道愤怒的目光。 你这个叛徒! 苏择凤不由头皮发麻,一脸哂笑的坐了下去。 第89章 武道心得? 倒是前面的宗灵溪回头淡淡的微笑:“这位师弟,所言正和我意!” 苏择凤一听,顿时骨头软了半截,手忙脚乱的拱手:“宗师姐,共勉共勉!” “苏择凤你这个狗腿子,散堂了,看老子不给你几拳!” 冯三宝愤怒的拿起砚台就要砸过去。 就在这时,外面又出现两道身影,满舍生员看去,立即笔直端坐,眼观鼻鼻观心。 来的是体格彪悍、一脸横肉的蒋夫子和出尘淡雅的秦玉流夫子。 二人扫视一圈,走到最后的观课座,坐了下去。 夫子旁听,切磋心得,这是书院应有之意。 整个课舍瞬间鸦雀无声。 剩下的就是等待辛夫子前来了。 卯时已过,辛夫子没到。 辰时初,辛夫子没到。 辰时末,仍然没到。 巳时中,辛夫子姗姗来迟,打了个哈欠,走进课舍,坐下去,眼神有些发呆。 昨晚和慧如卿聊的晚了些,送走了慧如卿,回头又被慕容休拉着规划未来,这家伙的未来规划全是假大空,贼性极重,不切实际,关键还不能轰走他,怕伤他自尊。 肾虚的人,一般自尊心好像都比较重。 “夫子?夫子?” 李惜月小声提醒。 辛卓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了眼,便见不仅自己课舍的生员,还多了七名陌生面孔的生员,后面秦玉流和一个胖女人也在。 几十双眼睛瞪的大大,脸上带着一丝愠怒。 任谁等了一两个时辰,心情都不会太好。 整个课舍中,充满了淡淡的真气波动。 优等生旁听?校领导检查? 喂他们望月井水? 恐怕不容易!太招摇。 辛卓打起精神,轻咳一声,按照心中预算,撕了身后的诗赋纸张,指向最后面的苏择凤:“你,背诵一下。” 苏择凤起身,有点懵,刚刚只顾着观看姬存孝那些人的对话,又被秦夫子、蒋夫子的到来惊了一下,一来二去,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嗯?” “不会!” “滚出去!” “哼!滚就滚!” 苏择凤一脸怒色,又不敢发作,破罐子破摔,甩着袖子走出门,站在门边,胸口起伏不定,越想越郁闷,越想越难受,不由眼圈一红,泪珠滚滚而落。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辛卓开始摸鱼,上班摸鱼他还是比较在行的,甚至琢磨着,能不能找秋宫阁谈一下工资,没工资谁干? 一篇读完,又讲解了经意,不过已经没了昨天的那种激情,感觉有些无聊。 即便如此,下面满当当的生员包括秦玉流两位夫子,仍旧听的很痴迷。 这《道德经》包含的至理,没有一丝杂货,没有一个字多余,甚至有种说不出的魅力,令人听后,便觉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前面还冷淡相对的姬存孝和宗灵溪也眉头紧锁,一点点的去接受和品尝。 终于当辛卓讲了个大概时,宗灵溪忽然起身,拱手为礼:“此经,的确玄妙,学生受教了,只是不知小夫子,可知武道心得和兵法韬略?” 一席话开始还彬彬有礼,到了后面已经有点质问的意思了。 姬存孝也起身行礼:“没错!秋宫阁夫子俱是文韬武略、境界极高,不知小夫子区区少年,何德何能?” 这句话一点也不客气,没有半点尊重! 赫连晟和李惜月等生员怒目相视,却不方便说些什么。 后面的秦玉流和蒋夫子对视了一眼,脸上满是莫名的笑意。 没错,她们有意提点了一下姬存孝一群生员,多少有点故意而为的意思。 昨晚他们几人确实被《道德经》震撼到了,只是经过一夜发酵,忽然觉得…… 若只是一篇《道德经》,夫子至少有十种方法得来,即便是这辛卓悟性极高,招来做个生员也就罢了, 实在没必要让一小贼做夫子,万一砸了招牌,秋宫阁世族子弟颇多,影响实在太大。 辛卓将一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对于秋宫阁的打算,他有点迷糊,但自己的价值越高,似乎越安全。 既然如此,那我可要开扯了! 挥手示意姬存孝二人坐下,稍一沉思,一本正经、严肃的说道:“说到武道心得,在下也不藏拙,我这里有两套惊天地泣鬼神的前辈高人心得。 一为斗气修行法:从斗之力一段开始、斗之力二段、斗之力三段…… 再往后是斗者、斗师、大斗师、斗灵、斗王、斗皇、斗宗,斗宗就厉害了,可以斗气化马,日行千里。 还有斗尊、斗圣、斗帝等等,其中还有炼药师和符师等职业,端的是玄妙无比!” “这……” 满舍哗然,便是姬存孝等人和秦玉流两位夫子也是惊异莫名。 这种说法简直闻所未闻,但有《道德经》这等神作做为前车之鉴,谁也会不好随意质疑辛卓的虚实。 “那另一套呢?”宗灵溪诧异的问道。 “另一套就更强了!” 辛卓沉声说道:“为道门武道修行法,其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具体又分许多境界,与凡俗的九品十八阶,有些类似,如:后天、先天、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渡劫后就飞升了!” “这……” 满舍的气氛瞬间凝重了几分,这一套说辞虽然太玄乎,但比斗之力三段更显真实,某种境界说法,甚至与在场出身高贵的生员们听说过的某种武道法门类似。 比如筑基,是宗师境高手筑身体之基、藏泥宫丸真气等等高深莫测的能力。 姬存孝一脸严肃的说道:“还请夫子说一说下面这一套,学生颇为感兴趣!” “那不能!” 辛卓言辞拒绝:“这些心得虽然我懂,但是我本身局限于天赋,修不成,而且百万人中,也不一定有一人能修。 但是可以旁敲侧击,对武境增益很大,当然,这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只会一点点传授给我门下的优秀生员,还要看心情,否则即便是有人立即杀了我,我也不会吐出半个字。” “呃……”姬存孝一脸尴尬的坐下。 秦玉流和蒋夫子这时耳垂微动,原本震惊的神色缓解了不少,竟也露出一丝尴尬。 外面听墙角的梨夫子,已经飞奔直秋宫阁角落处。 那棵拂柳树干上露出一张人脸:“你等满舍夫子生员,却不如一少年急智、狡黠,乱了心境,他不过七品境,有何心得?此为小书中的胡言乱语,不可当真!” 梨夫子脸上尴尬的几乎嫡出水来:“喏,吓了学生一跳!” 第90章 《孙子兵法》的魅力 “那……请问小夫子可懂兵法韬略?” 乙葵舍中,经过短暂的安静,姬存孝再次出声问道。 这不仅是他本人的想法,旁边宗灵溪和一群准备入军伍的生员们,也跃跃欲试。 尤其是白璇玑和赫连晟,甚至下意识挪了挪身体,双目炯炯有神。 “?” 辛卓扫视一眼姬存孝,这小子哪里来的,话怎么这么多?我山贼的身份,你们忘了?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肚子里多少有点货,琢磨了一下,说道:“兵法,古之凶器,我个人是不太喜欢打仗的。 所谓,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这句话一出,一种非凡的、迥异与其他夫子的授课格调,一下子出来了。 生员们包括秦玉流两位夫子也全神贯注了很多。 “所谓兵法,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自古善战者无赫赫战功,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便是这个道理。” 这话一出,一种全新的对战争全方位的思想概括,立时令人耳目一新,精神一震。 满舍生员不由精神抖擞,眼神程亮,已经有人开始小心记录誊抄这两句话。 “请问夫子,具体方面呢?” 白璇玑问。 很难想象,这么个冷淡的姑娘,此时脸色微红,激动的难以自拔。 白崖府白家,乃军旅世家! “唔……” 辛卓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反正自己讲解的东西越精妙,底气越足,生员们的债务度越高,一旦成熟就开始收割。 只是可惜了,新来的这七名生员,境界都很高,要浪费了! 轻咳一声:“我这里有《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传授给你们!先说好,这等兵法不可外传,唯秋宫阁所有!” 这两门兵法,搞编剧工作、整天和文字打交道的人,怕是多少都有所涉猎,幸好,前世不务正业的他拜读过很多遍。 “理应如此!” 秦玉流夫子当先开口,脸上露出一抹醉人的风情,她心情很不错,已经好些年没有遇到这种令人耳目一新的全新兵法韬略。 以至于,她真的忘了这个小夫子的山贼身份。 “哗啦啦……” 满室都是整理纸具和笔墨纸砚的声音。 “《孙子兵法》共十三卷,为始计篇、作战篇、谋攻篇、军形篇、兵势篇、虚实篇、军争篇、九变篇、行军篇、地形篇、九地篇、火攻篇、用间篇。” 辛卓放缓声音:“先说第一篇,始计篇,先说后译……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满室皆是誊抄记录的声音。 便是秦玉流夫子和蒋夫子,开始还在审视与倾听,到了后面眼瞳微缩、额头见汗,立即拿起纸笔,跟着誊抄。 其实辛卓记倒是记得,要说懂,也就是毛毛雨,第一篇粗略说完,让他们自行理解,接着说了第二篇。 两篇说完后,已经到了中午了,课休时间竟都被忽略了。 满舍生员包括两位女夫子,仍旧神采奕奕、精神饱满。 辛卓吃不消了,拍拍书案:“就到这吧!” 满课舍的人抬起头,再看向他的目光,完全变了, 那是一种震惊、不敢置信与恍惚之色。 《孙子兵法》虽然和这个世界的兵法有某方面的共通之处,但绝对不是这个世界兵法所能比较的。 这种对军事大成思想、对军事的全方面概括和高深的军事理念,不仅适用于战争,便是用在与人相处,用在为官之道,用在家族繁荣中,也是极妥当的。 很难想象,这个小山贼是从哪里得来的! 如果说《道德经》已经是惊世骇俗,那么《孙子兵法》便是锦上添花,重要程度,堪称惊艳。更别提,还有没讲解的《三十六计》。 姬存孝猛的起身,满面红光:“敢问夫子,这是哪位兵家圣人所著?” “孙子兵法,当然是孙子他老人家所著!”辛卓清了清嗓子。 “孙子他老人家在何处?”宗灵溪也站了起来。 辛卓说道:“已经去世几千年了!” 两人对视一眼:“敢问夫子从何处得来?” 辛卓故作不愉,指着自己的脑子:“原著已毁,从我脑子里得来的,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晓,要不要脑子给你们看看?” 两人自知孟浪,连忙施礼:“是学生唐突了!” “下课吧,累了!”辛卓起身出了课舍。 满舍人还在发呆,辛卓的背影仍旧只是一个山贼少年,此时却无比的神秘与博学。 元有容呆呆的看着,她忽然觉得,输给辛卓一点都不冤了,难怪他会有恃无恐玩弄了所有围攻的捕头,这种博学之人,别说自己,便是扶风府满城高手,又有几人玩的过他? 太可怕了! …… 白璇玑:债务15。 赫连晟:债务12。 李惜月:债务13。 望月井中,八个新祭灵的面板已经发生了改变了。 辛卓躺在夫子休息房间内,眼神闪烁,胡搞搞、乱说说,祭灵债务稳步提升,就像是在栽种花卉和庄家,只等收割。 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 就算苟在书院里半辈子,把所有生员和夫子掳一遍,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忽然有点喜欢这里了。 只是除了《道德经》和《孙子兵法》这种耳熟能详、自己读过的典籍,肚子里已经没货了! 真是个麻烦事! “嘎吱……” 这是房门忽然被推开,白璇玑小心翼翼走了进来,关上房门,双手揉搓,脸上的冰冷消失了大半,反而有些紧张。 “有事?”辛卓诧异。 白璇玑咬了咬唇,似乎下定了决心:“夫子可否……学生年后便要离开书院了,夫子跟我走吧!” “?”辛卓有些转不过弯,“去哪?” 白璇玑认认真真行了师生礼:“学生家中乃军旅世家,家父做过神策军大将军,家中之人也都酷爱兵法,夫子胸有韬略,绝不可委身为区区一山贼,不妨随学生回家做先生。” “不可!” 房门再次被推开,赫连晟一脸大义的行礼道:“家父北纬军节度使、上柱国、兵部尚书衔,仰慕夫子已久!” “?” 辛卓茫然的看着他,你爸爸那么大的人物都认识我了?没必要这么扯吧? “夫子!” 李惜月也推门而入。 “辛夫子!” 姬存孝和宗灵溪等人同时进入。 气氛不可控制的进入了某种奇怪的对峙中。 便在这时,外面传来蒋夫子的咆哮:“成何体统?” 一群生员哗啦啦的又退了出去。 房内静悄悄的,辛卓的心境可谓七上八下,心潮起伏、怅然若失,有更好的出路,谁愿意做山贼? 只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让自己抄袭一下古人的典籍问题不大,打仗、办事什么的真本事,自己也许还不如一个普通衙役,到时铁定露馅! 人生无奈啊! 第91章 不知丑美慧如卿 黄昏,辛卓沐浴着金黄的晚霞回了山寨。 刚进大门,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六名山贼属下和小黄,脸色难堪的站在院子中,十多间茅草屋被翻了个一塌糊涂。 尤其是自己的房间,破衣柜、床榻和给小黄建造的狗窝都被折腾的乱七八糟。 “什么情况?”辛卓诧异的问道。 “大当家的。” 一群山贼属下迎了上来,韩七娘委屈的不得了:“刚刚有群黑衣蒙面人过来,境界很高,先用兵器逼住我们,然后到处翻找,也不知在找些什么东西,总之把我们寨子翻的乱糟糟的。” 辛卓琢磨了一下,问道:“可以看出年纪吗?” 崔莺儿摇头,沉声道:“很难分辨,遮掩的很结实,只露一双眼睛,但这些人境界虽高,却没有伤了我们的意思。” “没错!境界极高,不像是闲散武者,态度也很客气,只要配合,其他无论。”慕容休也疑惑的分析着。 辛卓看了眼秋宫阁方向,下午时,那七名白袍生员和秦玉流两位夫子,就不再旁听了。 用脚后跟考虑,也知道是那几位白袍生员干的! 这些生员心高气傲,加之猴精猴精的,想必怀疑《道德经》和《孙子兵法》山寨中有原版。 这种东西…… 真是天大的笑话,除非你们破碎虚空去找原版。 不过这种被人戏弄的感觉,还是让人很不舒服的。 眼见几位山贼属下还在惴惴不安,辛卓只好安慰道:“我知道了,是秋宫阁的人,无妨,随他们的便吧!” 崔莺儿疑惑道:“大当家的在秋宫阁招惹了人?” 辛卓摇头笑道:“不至于,一些生员脑子转不过弯,就当乐呵了,收拾房间吧。” 想了想,又说道:“这段时日,你们该打劫打劫,该囤物资囤物资,秋宫阁我可能……不会呆太久,一旦时机成熟,会做其他考虑。” …… 秋宫阁的夫子生涯,经过最初几天的波折,然后慢慢趋于平静。 当然,《道德经》和《孙子兵法》辛卓不可能一股脑的交代出去,每天磨洋工,一天一篇,甚至两天一篇,轮换着来。 姬存孝那些人仍旧隔三差五的过来旁听,但个顶个严肃,没有再搞事情。 白璇玑等一群生员的债务度已经慢慢累积到了30左右。 还差最后20点,到时收割,想必可以提升一个境界,也算此行不虚了。 只是,秋宫阁招揽自己的目的,还是没有暴露。 十一月二十,小雪。 黄昏时,阴沉了一天的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开始落地即化,慢慢的积上一层白霜。 等到辛卓赶回寨子,吃罢晚饭,已经是漫山遍野,白茫茫的一片了。 辛卓还是第一次见到异世的雪,一样的鹅毛大片,一样的天地苍茫。 院子中,韩九郎和黄大贵抱着一大团雪,大呼小叫的冲向白尖细,披头盖脸一通乱砸。 白尖细被灌了一脖子雪沫子,冰冰凉凉的,不由气的兰花指都不知道怎么捏了,蹲下去一通乱扒拉,抱起一团反砸:“太讨厌了,我打死你们个鳖孙!” 怎奈刚刚砸出去,便被韩九郎一个百分百空手套白刃拿捏了,整的他自己都惊了:“你说这玩意,情不自禁……” 白尖细气急败坏,尖着嗓子大吼:“慕容死哪去了,帮我,我们一起,他们不是对手,没人比我更懂你。” “来了!” 正在厨房偷吃猪头肉的慕容休,冲了出来,施展轻功跃起,抱起一团瓦片上的积雪,来了个漂亮的两连发,正好砸中黄大贵和韩九郎的脑门。 “个溜溜球的,战!” “战!” 看着院子中一把年纪的几人一副孩子心性,穿着厚厚棉衣,裹的像个粽子似的韩七娘乐的“咯咯”直笑,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崔莺儿拉了她一把:“七娘,你就别去了,你力气太大,境界又比他们高,他们哪里受得了!” “哦。”韩七娘心不该情不愿的止住脚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辛卓,“大当家的,你要玩吗?你境界最高,你打我和莺儿姐吧?” 辛卓一头黑线,赶紧紧了紧身上崔莺儿给缝制的棉衣:“不玩,我有事!” “哦?” 崔莺儿脸色意味难明,声音不冷不热:“又去找尼姑!大当家的是不是想娶妻了?” “啊,没有的事!我去练练轻功!” 辛卓脸色微红,崔莺儿何时知道了?赶紧带着小黄出了院子。 韩七娘看着他的背影,好奇问道:“大当家的干什么去?” 崔莺儿轻叹一声:“大当家的情窦初开,怕是要陷进去了!唉,做山贼的,哪有什么未来?更别提和尼姑……” 韩七娘眨眨眼,似乎明白了:“大当家的真去找尼姑了?这……” 想了想,不好意思的揉着双手:“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咱俩嫁给大当家的算了,也算堵了他的那个心思,他上次说的进进出出,人家觉得挺有趣的。” “你……你这是什么见鬼的虎狼之词?不知你在想什么,黄毛丫头!”崔莺儿被惊到了,刮了刮她的鼻子,进屋点起煤灯,继续缝制棉鞋。 大雪絮絮扬扬,林中积雪很厚,映着天光,白花花一片,视线还不错。 辛卓带着小黄留下一大一小两排脚印,没多久便到了一处偏僻的林子。 迎着雪光,老远便见林中一道靓丽的身影立于雪中,一身貂裘,凌虚发髻,里面衬着一袭凤纹丝绸孺裙,身姿婀娜。 辛卓走到近前,不由有些傻眼。 慧如卿今天完全退去了尼姑该有的着装,一副贵族姑娘装扮,而且略施粉黛,美的不食人间烟火,雪中更显秀美绝伦。 “你还俗了?” 一句话脱口而出。 “今天小雪节气,恰逢大雪,和我当年被李公公……李伯伯他们送来时一样的场景,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些想家,所以我偷偷换的,师傅她们不知道。” 慧如卿偷偷笑着,随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看的出这是什么装扮吗?” 辛卓仔细端详了一下,摇摇头:“看不懂,挺好看!” 慧如卿莫名松了口气。 就听辛卓又感慨道:“雪中有佳人,娇容绝红尘。神若春湖水,眉比春黛山……” 慧如卿眨了眨好看的双眸,吃吃的笑道:“嘴真甜,还有吗?” 辛卓想了想:“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慧如卿愣住了,好一会才喃喃道:“这是……专门为我做的诗吗?” 辛卓轻轻的握住她的一双纤手,很滑润,然后塞在怀中暖了暖:“当然,只为你一人而作!冷吗?” 慧如卿身体僵住了,一时忘了抽出手,怔怔的出神:“小贼,不许骗我,我真的有那么好看吗?还是你逗我呢?” 辛卓故作诧异道:“你自己不知道?” 慧如卿茫然道:“庵中没有铜镜,没人夸过我,我小时候很丑的,我乳名丑儿,一直以为自己生的很一般。” 丑儿? 你这……还让人活吗?元有容她们知道了,要无地自容了。 第92章 升平公主 辛卓拿出了防水的油布,两人席地而坐,小黄凑到慧如卿脚边嗅了嗅,似乎不是熟悉的味道,翻了个白眼出去浪了。 辛卓默默看着慧如卿,一时间有种欺骗小姑娘,不道德的复杂情绪,虽然自己也是个初,但不难看出这慧如卿真的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 不然也不可能对自己的三言两语、满口胡说感兴趣。 两人约好了每三日见一次,本想着抱大腿来着,慢慢的,心情变的特别古怪, 总觉得和她聊天特轻松,不用动太大的脑筋,一通夸就行了,这和前世那些你一张嘴、她们就知道你想做什么的女孩子们相比,简直太完美了。 看了会满天雪花,辛卓忽然说道:“要不,你跟我做山贼吧?做尼姑是没前途的。” “……” 慧如卿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很认真,不由“呵呵”直乐:“做山贼就有前途吗?我……不能做山贼!” “山贼哪里不好吗?”辛卓掰着手指,“没有什么负担,没有压力,想去哪去哪?” “我若做了山贼,怕我家里的人到处追杀你。” 慧如卿捂嘴轻笑,怕伤了辛卓自尊,又说道:“你真的想一辈子做山贼吗?” 辛卓陷入沉思,这个问题他有想过,但没想明白。 慧如卿忽然又说道:“《道德经》和《孙子兵法》当真玄妙,你满腹经纶,胸有韬略,真是出人意料,便是入了行伍,或者入朝为官,也是可以的。” 辛卓笑道:“那不能吧,我这简历在这放着,政审方面……那个总之我是没那个自信,还是觉得做山贼来的轻松。” 转而才反应过来:“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慧如卿俏皮的眨眨眼:“我说过要保护你的,当然知道你的一举一动啦。” 辛卓不置可否,想了想说道:“其实没什么意思。” “过几天秋宫阁应该很有意思。” 慧如卿抬起笔直的一双长腿,抖掉身上的雪花,“秋宫阁的无字碑,请了不少人前去观摩,高手很多。” 辛卓琢磨了一下,无字碑?莫非秋宫阁的目的便是如此?让自己参悟无字碑,赌几率?笑了笑:“那倒是可以见识见识。” 慧如卿巧笑嫣兮:“我到时也会去,辛夫子记得招待我啊!” “一定!我那边有单独的房间和床,一起睡。” “呸!小贼你脸皮真厚,谁和你一起睡。” 慧如卿小脸通红,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你知不知道扶风府战事已经结束了?” “什么时候的事?哪边赢了?” 辛卓心中一动,这段时间,满脑子都是怎么传经授课,置换祭灵,倒是真没关注过扶风府的战事,便是慕容休这家伙也一门心思学着怎么做一名合格的山贼,飞鹞传书都断了。 慧如卿说道:“三天前的事了,大周边军赢了,但城内武者、百姓伤亡很大,叛军首领张阿大等人已经押赴京城,东夷国退兵了。” 辛卓点头,考虑一下,会不会对伏龙寨有什么影响。 “另外……”慧如卿蹙眉道:“你好像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辛卓诧异。按说扶风府大战初停,没有那么快就来剿贼吧,不提自己那波道德绑架,如今怎么说也是秋宫阁的人。 慧如卿白了他一眼:“根据确切的消息,一件好事、一件坏事,好事是,有人要对你招安,并且许了你一门亲事,赘婿。” 说到这里顿了顿,好奇的看向辛卓的脸色。 辛卓更加诧异了:“还有这种好事?我区区一个山贼,结亲……” “你也别小瞧了自己,要挟上千捕快,戏弄活捉四大家高手,夜入扶风府城,面对十万人,越级略胜苦行剑慕容宜一筹,又入了秋宫阁,虽是山贼,前途还是有的,府城那些人又不是傻子,他们自然会掂量掂量。” 这些事,慧如卿如数家珍,只是脸色莫名变的有点不自在,语气也冷淡了许多:“送上门的姑娘,很开心对么?” “那倒不至于!我心里只有你。” 辛卓不忘秀一把厚脸皮,自动把这种事抛到脑后,认真的问道:“第二件事呢?” 慧如卿脸上又露出了好看的笑容,眼神柔情似水:“第二件事,便是出身神枪山庄的扶风府总捕头薛怀威回来了,此人不知去了何处,据说原本是七品境,如今连破两阶,已是六品境,府城传闻,除夕之夜,他会亲自登山,与你生死决战!” 说完打量着辛卓的脸色,悄声问道:“要姐姐帮忙吗?一掌劈死他!” 辛卓一个“好”字险些说出口,但觉得这种奇怪的拼命,太无趣了,摇头道:“时间还早,到时再说!” 便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黄大贵的大嗓门:“大当家的?大当家的?出事了!” 天赋终于用到了,声震四野,惊起一片飞鸟。 “倒是好嗓门!”慧如卿夸赞了一句。 “这家伙向来嗓门大!” 辛卓贱嗖嗖的挠了挠慧如卿的手心,然后张开怀抱把她抱在怀中,娇躯微颤,鼻尖传来对方修长白皙的脖颈处的芬芳。 一下子把自己弄不会了,心跳的厉害。 慧如卿身体颤抖的更厉害,脸红到了脖颈,忽然伸出手捏住辛卓的耳朵:“小贼,你……” “你早些回去吧。”辛卓哈哈一笑,松开怀抱,转身离去。 辛卓带着小黄已经消失在雪夜尽头。 慧如卿红着脸发了半天呆,才偷笑一声,起身走向水月庵。 前面一棵古树微微颤抖,树后忽然传来一道尖锐、低沉的嗓音:“老奴只是出去几日,殿下如何遇到了这小山贼?今后不可这般!” 慧如卿看向大树,冷冷道:“哪般了?” 尖锐的声音道:“已与殿下有肌肤之亲,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有九族吗?” “那老奴稍后诛了他的贼寨!” “你敢?” “……”树后沉默了一会,“殿下当知自爱,殿下和此人身份天差地别,他只是一个朝不保夕的小山贼,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老奴这几日查了他的身份,不仅秋宫阁心思不明,可能随时击毙他! 便是扶风府几家也心思晦暗,若是他不愿就范乖乖去做赘婿,怕是也难逃一死! 重要的是,他祖父的仇人遍布四周各府、各山庄、宗派,三年前还偷了少林和武当的秘籍。 一旦有人得知辛傲天有孙子存世,岂能留他?遍地是敌,他如何自处?” 慧如卿语气冰冷:“那又如何?” “不如何?” 树后的声音说道:“老奴只是想提醒殿下,这小贼殿下绝不能再接触,万一陷入,没人可以救他。 京城那边已有传闻过来,神隐、红花、太平、天机包括各藩镇,有求娶殿下的意思……” 慧如卿沉默了少许,叹了口气:“辛卓天赋卓绝,胸有韬略,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树后声音冷笑道:“那又如何?便是懂的几本经书,天赋不错,难道还要等到他将来晋升大小宗师?殿下等得起吗?天下高手如过江之卿,只是没人在意区区一个小山贼罢了。从古至今,惊才绝艳者何其之多?夭折者更多,又有几人笑到最后。” “你这是在教训我吗?” 慧如卿声音更冷。 “老奴不敢!” “有我在这伏龙山一日,谁敢动辛卓一毫,我便诛他九族,记住,这是大周升平公主姬邀月的旨意! 本公主就是喜欢这个小山贼又如何?全天下的男子本公主今后都不会看一眼,大周上下都知晓又能如何?爹爹何时管过我么?大不了这副身子装进棺材,还给他老人家便是。” 慧如卿冷冰冰的扔下一句话,人已到了数丈开外。 …… 辛卓赶回寨子,崔莺儿、慕容休一群人已经围了上来,递过来一封信。 确切的说,是一封挑战书! 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写着:“辛卓小儿,欺人太甚,伏龙寨全寨猪狗、杂碎,阴险狡诈,废物烂种,明日午后,你我二寨,决一死战! 猛虎寨江鹤竹留。” 第93章 伏龙寨和猛虎寨最后的火拼 “这些家伙脑子不好吧?什么仇什么怨?” 伏龙寨七人一狗盯着挑战书看了半天,总结出一句话。 辛卓也没想到,猛虎寨的还会找上门,人生最操淡的事就是你完全没在意,对方老想着弄你。 崔莺儿挽了下耳边秀发,说道:“是因为上次扶风府城下的事吧?我们去道德绑架时,大当家给猛虎寨的最后一封信,激起了他们的攀比心,也跟着入了套,想来,倒也有趣。” “没错!” 说起这事,众贼很难不开心,不由哈哈大笑。 慕容休揉着鼻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打听到他们的身份了,新来的几个当家都是外地人,出身不错。那天他们学着我们,冲到了扶风府城下,结果不知兵,站在了边军右翼,被东夷骑兵一通乱砍。 后来咱们跑了,他们没跑掉,被留在了城里,当做义军了,再百姓被一通夸赞,水到渠成的被反道德绑架了。 随后几次大战,冲的比谁都快,一百多人,死的只剩下三十来人,不过为国捐躯,倒也不算白死,死的壮烈,英雄来着,只是……噗!” 绷不住又笑了起来。 那些死去的山贼确实凶猛英烈,只是这“英雄”二字,可能并不是他们自己想要的,只怕做鬼也要骂当家的们太扯淡。 “确实令人佩服,反倒显得我们怕死,觉悟不够了!” 辛卓感慨一声,做出总结:“所以,他们是事后觉得被咱们坑了,越想越不舒服,加上那么多兄弟没了,决心找咱们报复,决一死战?” 众贼收了笑,慕容休皱眉道:“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先演练一下,看看利弊。” 辛卓拿出毛笔和纸张,画图和人物比例,众人围做一团。 然后, 情况不容乐观! 猛虎寨的几个当家的心思不明,不知是大户人家公子哥玩着闹,还是真的要做山贼,但这些人境界都不低,领头的上官范庆次六品或者六品,剩下的两个次七品,五六个八品。 对比之下,只有辛卓和慕容休有一战之力,崔莺儿他们没有还手余地。 更别提,猛虎寨即便折了近百人,仍旧有三百青壮,其中鱼龙混杂,好像有不少武行。 还真不能有任何小觑,小觑的结果就是真被玩死了。 聚义厅中,气氛有些凝重。 好一会,崔莺儿问道:“大当家的有什么主意?” 众贼也都看向自家大当家的,主心骨和依赖性这种东西一旦养成,就会形成惯性。 辛卓却看向下山的方向:“山下有去看过吗?猛虎寨的人过来没有?” 白尖细揉揉鼻子,娘笑道:“我下去看过了,只有十来个喽啰守着下山出口,我做了暗哨,有人上来可以预警。 他们那几位当家应该是刚刚从府城回来,想必要休息一晚!没人比我更懂他们。” 辛卓忽然脸色很怪异,又问道:“平安县民怨确实很大?” 白尖细和韩九郎对视一眼,有点迷糊,这关平安县什么事?还是点头:“非常大,大的吓人。” “很好,还有一天时间,很充裕!” 辛卓伸了个懒腰:“七对三百,优势在我!先稳一稳猛虎寨,然后拱一把火,再坑他们一把!” 众贼对视一眼,终于又等到这句话了,个个精神振奋:“七对三百,优势在我,哈哈……” …… 山下的确有猛虎寨的喽啰在巡逻,人不多,十多人,但足够堵住下山的各个出口。 猛虎寨的几位当家也确实不在,因为猛虎寨今晚在办酒席。 丧事,白席。 三千山洞旁的山坳内,此刻灯火通明,白绸、纸人、纸马乱七八糟的摆放。 不远处百来座坟包却异样的整齐有序。 老弱妇孺们有伤心,但不多,因为死的一百多人都是武功最好、也最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恶贯满盈的悍匪,根本没有家人,平日里对自己人也是拳打脚踢,高压管制。 也就辛大王在时,老实了一段时间。 孙五这人粗中有细,当初带人前往府城,专门挑选过的。 “他娘了个批的!俺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大雪中,十多桌酒席,满当当的鸡鱼肉蛋、瓜果点心和酒水,这些物资包括纸人纸马,猛虎寨是决然没有的,只不过他们回来时,又抢了一次平安县。 甚至喇叭班和扎纸人的工匠也掠来一批,因是义军,道德绑架-反道德绑架-再道德绑架,这玩意实在说不清了。 说话的是孙五,胳膊、腿上全是包扎的纱布,头上不伦不类的带着孝帽,一脸的血迹尘土,看上去既凶悍又颓丧,一拍大腿,疼的直吸溜嘴。 不仅是他,同桌的江鹤竹等公子哥也早已没了当初的风流气息,一个个衣衫破烂、胡子邋遢、伤痕累累,比匪还像匪。 上官范庆好一点,但好的有限,身上脏兮兮的,头发乱的不得了:“所以,伏龙寨必诛了?” “必诛!”江鹤竹猛的灌下一大口酒,眯着眼睛,原本还算英俊的脸上扭曲阴沉:“辛卓这狗贼,满嘴正义,实则小人一个,狗娘养的,把咱们忽悠过去,自己带人溜了,这是人吗?简直不当人子!若不杀他,在下心气难平!” “没错!” 众人附和,尤其是金钩赌坊原东家孙大驴,伸出断了两根手指的右手,一脸狠辣:“别忘了,他还让咱们破了产,这口气堵在胸口不吐不快!给他下战书,也是抬举他了!” “可是……”满身脏噗噗的海棠丫头,小声说道:“从始至终,他并没有对付我们,输钱是咱们自己要赌,去战场也是咱们自己要去的。” 满桌安静了一下。 江鹤竹眼睛都红了:“海棠姑娘,你糊涂,自古首恶必诛的道理你不明白吗?罪魁祸首这个词,你没听说过?几万两银子,一百来条人命啊!” “哦。”海棠丫头呐呐难言,一时也不知谁对谁错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梦里梨花压海棠,总之辛卓没罪也有罪了,不过据说他如今去了秋宫阁。” 上官范庆眼神闪烁了一下,翘起大腿,匪气十足:“咱们先围攻伏龙寨,杀了他的所有属下,将他治住,问他一句服不服?然后押去秋宫阁,既灭了辛卓的傲气,又诛了他的心,还不得罪秋宫阁,这简直是……狐假虎威!” 原本他对辛卓并无恶意,只是觉得有趣,但莫名被对方刺激到,去了战场,拼死拼活半个月,怨气徒生,对错什么的,不提也罢。 “妙!有大当家这句话,这把稳了!”众人不由拍掌叫好,底气十足。 “报!” 便在这时,两个山贼喽啰冒雪,提着一对挽联,匆匆跑了上来:“伏龙寨送来的破对联!” 众人对视一眼,连忙围了上去,只见: 上联:音容笑貌今犹在。 下联:驾鹤西去不复还。 横批:猛虎寨英烈千古。 留字:伏龙寨全体敬上。 还挺押韵。 众人一阵沉默,挽联这个东西,他们倒是真没想到,毕竟山贼便是做了鬼,可能也看不明白。 不过,这何其讽刺?送我们驾鹤归西的意思么? 孙五踌躇了一下,破口大骂:“骂谁呢?人都死了,哪来的音容笑貌,俺们猛虎寨谁骑鹤,那不得摔死?这个狗娘养的辛卓,心思歹毒!” 江鹤竹深吸一口气,冷冷道:“猫哭耗子假慈悲,明日午时祭旗,夜幕降临进攻,格杀勿论!” 上官范庆点头:“可以!” 说着回头喊道:“唢呐吹起来,小戏唱起来。” …… 第二日黎明,第一抹余晖出现在东方天际,平安县东城门前的雪地上,出现七道穿着破烂的身影。 “不想被那些家伙玩死,就要严肃对待,按照计划来,成功率想必有七成。” “好的,大当家的!” 第94章 拱火和誓师 平安县不大,却也有七八条大街,各式店铺、酒楼、勾栏也有不少,要论其中最繁华的,还数城心某位曾夜预十三猛男所在花楼的钟鼓大街。 辰时初,正是一天最美好的时刻,钟鼓街上行人熙攘,如今府城大战结束,各县物资急缺,街上运粮、送布的队伍络绎不绝,还有挑担叫卖、商铺开门、工人上工等林林总总,生活气息十分浓郁。 便在这时,不远处街心忽然传来一道愤怒的吼声: “想我平安县人杰地灵、英雄辈出,百姓无恶为,商贾好乐施,世外之地,闲居妙处,如今却屡遭那猛虎寨打劫欺辱,钱财被抢、家中妻女被掳,奇耻大辱啊…… 莫非我平安县几万青壮,竟无一人是男儿?真是可笑可悲,在下李大毛今日不才,愿第一个打上猛虎寨,为自己也为乡亲父老们报仇雪恨,便是被乱刀砍死,也死得其所、死的英烈、死的值得,你们不愿做男人,老子不怪你们,老子要做男人……” 满大街的人先是回头诧异的观望,随后呼啦啦的围了上去。 只见说话那人是个青年,二十来岁,长的很英俊,但身上脏兮兮的,穿着粗布衣裳,应该是个普通百姓。 不过说出的话,却戳中了人群的心尖了,不仅有雪恨的说法,还有讽刺挖苦,让人不由咬牙切齿、浑身热血。 不仅是这里,其他大街也在发生类似的事情: “我女儿,才十三岁,就被那些畜生活生生的掳上山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这双眼睛就是被他们戳瞎的,呜呜呜,还有邻居张麻子,一家三口惨死,我现在脑海里还有他们的音容笑貌……” …… “我就是从猛虎寨逃出来的,那群山贼杀人不眨眼啊,好多女孩子都被他们欺负了,每天身上连一丝布都没有,我平安县满城好汉,真的没人愿意为我们报仇吗?天理何在啊……” …… “今日是我们受难,明天可能就是在场的大伙,今天你不勇敢,明天他没勇气,大家难道都等死么?能吗?不能!我们死也要死的有尊严……” …… “……我们不仅可以报仇,据说猛虎寨有十万两白银和三千两黄金,金银首饰更多……” …… 一句句具有煽动性的言语,一段段凄惨不堪回首的过往,加上张贴的言辞激烈的告示,还有那十万两白银做筹码,很快如一缕火种,点燃了全城百姓的热血。 加之有一部分泼皮无赖眼红银两,跟着到处拱火。 所以,全城百姓挤压许久的怨气终于彻底爆发,杀猪的、纸扎铺的、酒馆伙计、泼皮无赖等等……甚至有不少入了品的低级武者,拉起了上万人的队伍。 刀枪棍棒、锄头、剪刀,总之能用上的都带着了,浩浩荡荡的走出县城,向猛虎寨进发。 官府后知后觉,一群衙役过来想阻拦,但在场的都是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一咬牙,也跟着加入了。 城东,官道旁边的树林中,辛卓七人带着小黄素手而立,看着沸腾的人群,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 “个溜溜球的,太刺激了!” 黄大贵眼睛瞪的溜大,捋着胡子,满脸感慨:“这辈子也没干过这种事,想想都兴奋。” 白尖细也奸笑道:“大当家的主意太棒了,台词更妙,我自己都入戏了,恨不得马上前去拼命。这种煽风点火的高明招数,就算咱们不动手,也够猛虎寨的人喝一壶!没人比我更懂大当家的聪明绝顶。” 辛卓笑了笑,其实没什么意思,甚至很粗糙。 前世网络上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一旦被踩中了点,也很容易被煽动,这个世界的教育普及程度低的可怕,只要事关切身利益,担惊受怕吃不饱,仇恨加财富吸引,再弄点小迷信,振臂一呼,拉起几万人的兵马造反,只怕也不是难事。 崔莺儿想了想,问道:“大当家的,会不会太残忍了?会出人命的吧?” 众人也都看过来,没错,这样一来,肯定会出人命。 “你们不妨换个角度考虑!” 辛卓叹了口气,说道:“平安县被劫了无数次,没错吧?很多人家中钱财和妇孺被猛虎寨劫掠,也没错吧?便是没有我们,平安县难道要一直忍气吞声,隔三差五被欺辱吗? 做人要有血性,猛虎寨有一批恶贯满盈的恶贼,罪不容诛,平安县百姓报仇雪恨,也适得其所!加上有我们帮忙,分担一二,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众人恍然,好有道理! …… 晌午,大雪停了,懒得打扫积雪,被踩得乱七八糟的猛虎寨大营的空地上,三百号彪壮的悍匪整齐列队,个个刀枪在握,神色狠辣。 江鹤竹为表正式,亲手杀了一头羊祭旗,“替宇宙行道”大旗被血液溅的一片鲜红。 肃杀和征伐的气息一下子就出来了。 “还有什么遗漏吗?”江鹤竹看向上官范庆等人,他对此次进攻,充满了信心与付出了加倍的努力。 他的心思很奇怪,输银子其一、被蒙去打仗其二,其三,脑海里莫名出现苏妙锦那娇滴滴的模样,这多可惜?辛卓这狗贼如何不该死? 孙大驴迟疑了一下:“那辛卓小贼是个聪明人,我们事先下战书,他会不会跑了?” 上官范庆又拿出他那柄折扇,轻轻扇动,感觉太冷,又收了起来:“跑不掉,此为阳谋,即便他可以躲进秋宫阁,他的属下们却无地可跑,山下传来消息,山上没有动静。 辛卓这人看得出,是个重情义的,绝对舍不得手下山贼,所以,他必须要面对,往往这种艰难的选择,最让人绝望。” 江鹤竹双眼中充满了兴奋的光芒:“稳妥了,便是他闯下了偌大的名声,一朝被我们擒获,也全做无用功,今后你我兄弟几人当名声大噪!” 说着,对着上官范庆躬身行了一礼:“请大当家的誓师。” 其余孙大驴、孙五、王葫芦和诸位公子哥同样行了一礼:“请大当家的誓师!” 上官范庆被激起了强烈的热血,轻咳一声,目视着众贼匪:“今日……狡兔三窟、囫囵吞枣、马踏飞燕、喜鹊东南飞,狭路相逢勇者胜,一曲肝肠断,色厉内荏,杀!” 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气势。 第95章 我家小山贼和李阿婆坐庄 “猛虎寨中来了几位世家子,天机阁边塞分堂的少堂主竟也在。怕是那小山贼难以招架。” 猛虎寨几里外的一棵大树后,嘶哑、尖锐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讶。 枝丫上坐着一袭月白色僧袍的慧如卿,冷淡的说着:“李内侍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不过一群土鸡瓦狗罢了,便是那天机阁神秘庞大,但区区边塞分堂,不过是以风闻情报著称,除了堂主算是位高手,他这儿子怕也是个浪荡货。 你不是不知辛卓去了平安县,他一定是有主意的。退一步说,他若输了,你去把这些人都杀了,替我家小山贼解气。” 树后沉默少许,那尖锐的嗓子叹了口气:“殿下到底看中了小山贼哪里?老奴实在不明白。” 这位殿下从小冰雪聪明,天赋极高,几位娘娘都曾说过,到底什么样的俊才才配得上她,如今…… 慧如卿脸上露出醉人的笑意:“好看、聪明、脾气好、会哄人,反正哪里都好,简直一点缺点都没有。” “嗨!” 李内侍再次叹了口气,忽然道:“秋宫阁的客人终于到了一些!” 离二人五六里处,一处山坡上,站着八人,五男三女,有老、有少,具是宽袍大袖,气息隐晦,此刻正也看向猛虎寨方向。 “上官堂主的这个儿子倒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堂堂天机阁少堂主,跑去做什么山贼。” 一位白发老妪声音苍老,嘴角带着几分戏谑。 “还有那杜康府杜康伯一刀断大江的九曲刀客江别车的公子!” 一位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淡淡一笑,“倒是好奇,他们在对付谁?” 说着几人看向一边一位黑衣、执剑、气质冷淡的女子:“赵离姑娘,你早到了些时日,据说一直在桃花镇做米糟,可知是何人?” 那黑衣女子淡淡的说道:“另一伙山贼,贼首辛卓,十几岁少年,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他在何处?”老妪诧异的问道。 黑衣女子:“辰时初去了平安县。” 公子哥:“去平安县有何意义?” 黑衣女子摇头:“那小贼有些急智,不知去做何事,懒得去看。” 老妪一脸老褶子笑出了花:“老婆子平生最喜赌,不如老婆子坐庄,各位赌一赌?” “既是李阿婆坐庄,在下不才,赌一万两卖上官堂主一个面子!” “在下亦然!” “我买辛卓一万两!”黑衣女子冷笑一声。 …… “很好!出发!夜幕降临,进攻伏龙寨!” 在上官范庆誓师演讲半柱香,说了一大堆没用的成语后,江鹤竹心潮澎湃,大手一挥。 三百多人摩拳擦掌,脸色带着嗜血的笑容,轰隆隆直奔山下。 然而便在这时,山脚下传来更大一片轰隆声,甚至还有震天的喊杀声。 上官范庆、江鹤竹一群人对视一眼,连忙看下去。 只见下山的唯二两处山道,各自被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阻隔。 那些人气势高涨、杀气腾腾,刀枪棍棒高高举起,甚至有种难以描述的、奇怪的贪婪与嗜杀。 猛虎寨三百多人好容易打磨出的气势,瞬间萎了下去。 上官范庆、江鹤竹等人脸上的笑容没了。 不!他们的笑容没有消失,只是慢慢的出现在了辛卓和慕容休等人的脸上。 “打上山寨,活捉贼匪,解救同胞,分了山贼金银珠宝,回家做财主!” “我们人多、一百人打一人,没有输的可能,下死手,只要有一颗无所畏惧的心,我们是不可战胜的!” 韩七娘和白尖细谨记大当家教的台词,不断的拱火。 这话太有煽动性了,从分析利弊、到大义与合理性、再到优势和钱财的蛊惑…… 妇孺已经掉队,只剩下七八千青壮的平安县百姓、武者、捕快,眼睛都红了:“杀!” 山上的江鹤竹和上官范庆等人终于慌了神,脑子也有点转不过弯。 哪里来的这么多人?疯了吧? 为何比那次围攻辛卓的人,还有血性? 事实证明,面临同样的事,双方心态的不同,可以造成不可逆转的反差。 “大当家的怎么办?”孙五和孙大驴几人也慌了神,若是遇上千儿八百人,还可以冲上去砍一砍,这么多人怎么砍? “不慌!” 江鹤竹眯起眼睛,“也不过一群土鸡瓦狗罢了,一冲而散,三百对一万,优势仍然在我!” 说着上前一步,冷冷的呵斥:“你等当真不怕死吗?老子手中剑,便是东夷骑兵也斩杀了不少,不怕死便……” 话没说完,一道劲风穿破空气,带着一丝黑色的涟漪,无声无息到了胸口。 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样,恐怖至极。 “小心……” 上官范庆第一个发现,刚要提醒,却发现六枚一模一样的石子,划破空气,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奔自己而来。 高手过招,往往一瞬间的疏忽便足矣致命,更别提还是暗器偷袭在先。 他已经失了提防。 上官范庆心中暴怒,仅仅来得及施展折扇拍飞其中五枚,便被最后一枚重重击打在神藏穴上。 酸麻、肿胀、咳嗽、眩晕和犯呕齐齐袭来。 他一连倒退了七八步,而旁边的江鹤竹已经吐血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这手法很熟悉,他知道是谁了,愤怒的看向山下黑压压的人群,终于看见了一脸淡定的辛卓。 一时间耻辱、失败、懊恼齐齐涌上心头,不由破口大骂:“辛卓,你这个狗贼!” 辛卓笑了笑,随后用力爆喝:“冲!” “冲!” 漫山遍野的人群,以一种一往无前之势,直奔山顶扑去。 面对愤怒的人流,猛虎寨贼众已经没了半点抵抗之心,簇拥着自家大当家的,直奔山洞逃窜。 …… “哈哈哈,我家小山贼真优秀……” 慧如卿坐在枝丫上,摇晃着大长腿,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完全是智商碾压嘛!你看见没有李内侍!” 李内侍很心塞:“看见了,没什么意思,老奴只是没想到他会跑去平安县煽动百姓,躲在人群中用暗器偷袭,这是正常人干的出来的?” …… “赵离姑娘,这是一赔八,十一万两!” 李阿婆也很心塞,她赢了钱,但是一赔八的赔率,仍旧是输了。 公子哥等人更心塞,早知如此,何必压什么注呢?这上官少堂主,果真是越活越回去。 赵离冷淡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却之不恭了!” 众人神色难堪的离开山坡,直奔秋宫阁方向。 第96章 击杀祖父辛傲天的仇人 猛虎寨很惨。 妇孺孩子,全被愤怒的平安县百姓“解救了”,一些武力较弱的山贼直接跪下求饶,号称洗心革面,下山重新做人。 寨子里可怜的一些财产和物资被哄抢一空。 但为了钱财而来,却没有找到十万两银子、黄金什么的一众“义士”被愤怒烧昏了头脑,追着上官范庆一伙人猛砍。 猛虎寨山洞虽多,但架不住人多势众,两个人一个山洞,也能找个遍。 “不跑了!累了!” 山洞深处,一直剧烈咳嗽的上官范庆和一伙人乱七八糟坐了一地。 强烈的不安和颓败充斥着所有人的心头。 孙五点了一下人头,还有五六十人,不由沮丧的看向上官范庆的方向:“大当家的接下来呢?” 上官范庆没出声,倒是终于缓过来,却浑身酸疼,毫无战力的江鹤竹郁闷道:“辛狗贼在哪里找的这么多人?这合理吗?” 孙大驴唉声叹气:“应该是平安县的,我看其中几个人有点眼熟。” 众人一阵沉默,这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 我们带着三百人杀过去,本以为占了天大的便宜,结果辛卓带着一万人反攻过来…… 世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我们到底哪里做错了? 江鹤竹百般无奈,只能咬牙道:“非战、非智商之过,是名字起错了,伏龙寨、猛虎寨、饿狼寨,龙、虎、狼,太明显了。” 孙五有点懵。 “毁灭吧,累了!” 上官范庆靠着海棠丫鬟,一阵剧烈的咳嗽。 众人再次沉默。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嘶吼:“大伙追,他们就在这附近,财宝在他们手上!” 好像伏龙寨那个独眼龙的声音。 上官范庆忽然拉着海棠丫鬟,一声不吭的往深处跑去。 孙五吃了一惊:“大当家的,你干什么去?那边要出山了!” 上官范庆头也没回:“我不玩了,我承认玩不过那个辛狗贼,再玩下去命都没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且慢!” 江鹤竹一群公子哥相互搀扶着追了上去:“一起走,我们也不玩了,无趣!” 孙五:“……” 孙大驴:“……” 王葫芦头皮都都炸开了:“这如何是好?” 孙五仰天咆哮:“他娘的,没有一个好人!” 孙大驴脸上露出一丝阴险毒辣,缓缓道:“伏龙山不能呆了,我们去投奔端阳楼,端阳楼主唐无我大侠,境界极高,门下五十死士,全是七品境,还杀了辛卓祖父辛傲天,他们有仇。 在下恰好有个表妹是唐无我大侠的儿子的小妾,辛卓可以拱火,我们为什么不行?” “好!” …… 伏龙寨全体迎着夕阳,满载而归。 鸡鱼肉蛋两大框、二百两银子装了一筐、甚至有些古玩玉器和小书。 这一遭给众人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貌似以后这么抢夺资源,也不是不可以。 慕容休甚至记起了小本本,他觉得大当家的又给自己上了生动的一堂课,自己向着一名合格的山贼又精进了一步。 …… 又是一个朝霞满天的早晨,只是积雪刚化,温度低的要命。 辛卓对着双手哈了口白气,在守门生员恭敬的行礼中走进秋宫阁大门。 昨日请了假,不知有没有什么说道。 不过今日秋宫阁的气氛有点不寻常,人多了许多,本就儒雅知礼的生员们更加拘谨和守礼。 然后就看见了许许多多、衣着怪异的人,或神色冷淡生人勿近、或三五成群攀谈正欢, 从血气看,境界都不低。 那无字碑鉴赏大会要开始了? 辛卓不由收敛了一些散漫的性子,走进乙葵舍,生员们都到齐了,见到夫子,齐齐行礼,口称夫子早安。 随后各自坐下。 李惜月笑道:“夫子昨日赢的好漂亮!” 辛卓诧异道:“你们都知道了?” 这倒是怪事了,区区山贼火拼,这群生员不干正事,专门跑去偷看? 赫连晟强忍笑意说道:“昨日夫子请假,我们很好奇,是梨夫子让我们前去观摩您的兵法实战!” 白璇玑抿了抿嘴角,似乎也想笑一笑:“敢问夫子昨日用的何等兵法?” 辛卓沉默了一下,一脸严肃的说道:“看似稀松平常,其实是用了《三十六计》中的瞒天过海、借刀杀人和煽风点火之计,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便是这个道理! 嗯,每人一篇一千字的观后感吧,要深刻的阐述此事对你们的影响,和你们由此感悟到了什么,记得下午交给我,不交作业,打手心一百下。” “呃……” 李惜月、白璇玑三人的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身后一群生员,甚至开始惊恐,自从跟了这位夫子,“作业”什么的,累死个人。 于是,笑容到了辛卓的脸上,赫然是一名合格的语文老师了。 “可是,我们并没有学到《三十六计》,夫子没教,这不公平,除非你先教我们,再写心得。” 元有容俏皮的小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严肃。 她天赋不错,但从未接触过兵法,这段时间经过辛卓的灌输,她忽然痴迷上了,痴迷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很好!”辛卓看向元有容,“你的天赋不错,你这说法已经有三十六计中欲擒故纵的影子了,观后感加五百字吧。” “……” 元有容张了张嘴,干巴巴的坐下去,独自生着闷气。 一旁原本跃跃欲试抬杠的苏择凤,也立即闭口不言。 已经有人开始焦急的铺展纸页,遣词琢句。 倒是赫连晟说道:“学生一定完成,敢问夫子今天教哪一篇?” 辛卓想了想:“不是到了行军篇吗?你们中不少要做将军的,这行军二字,极为重要,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满舍生员,立即全神贯注,侧耳倾听,准备写下的心得,换成了执笔静侯。 便在这时,七八道身影鱼贯而入,也不打招呼,径直走到了最后面。 赫然是上官范庆、江鹤竹一伙人,好整以暇的坐在观课位,脸上的愤恨毫不掩饰。 不等辛卓发话,身为斋长的白璇玑起身冷冷质问:“敢问各位客人,为何善闯课舍,当真以为秋宫阁没有规矩?”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众人附近,身上泛起了丝丝涟漪,一种奇怪的势出现,若不用肉眼使尽观瞧,仅凭感知,很难发现。 “六品,隐道武学!” 上官范庆眼瞳收缩,立即回以微笑,抱拳道:“我等仰慕辛夫子已久,已征得梨夫子的同意,特来旁听。” 白璇玑诧异的看了眼辛卓。 恰在这时,辛卓耳边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待客之道罢了,这几日兵法韬略勿传,且随意授课!” 这是……传音入秘? 好高明的武学。 辛卓不由羡慕不已,看来自己的路还很漫长。 可惜这些夫子境界太高,警惕心太强,没有拿捏祭灵的可能。 江鹤竹此时冷淡的瞥了眼辛卓:“辛贼,在下倒是没想到你会做了秋宫阁夫子,当真令人仰慕,不知你教的什么,且让本公子听一听?” 辛卓并未理会,而是看向满舍生员:“今日实践吧,以作战篇为基础,将各位客人逐个击破、分别拿下!” 一众生员稍一沉默,随后强烈的真气波动,充斥着整个课舍。 江鹤竹懵了。 “辛卓,我服了行不行?你不能仅着一群人欺负,不讲武德啊。” 上官范庆神色难堪,他从未想过自己堂堂天机阁边塞分堂少堂主,本是悠哉而来,企图寻美踏芳,结果成了一场噩梦。 江鹤竹忽然冷静下来:“我们好歹是秋宫阁的客人,便是你辛卓鬼点子再多,终归是个无依无靠的山贼,又如何敢得罪我们?家父断江九曲刀,朝廷敕封杜康伯。 就是在座的各位,包括外面的客人,哪个不能轻松捏死你,你自己掂量掂量分量,最好不要造次。 我卖你个面子,不如,咱们赌一赌哪派能参能悟无字碑,或者参悟的更多,赌注磕头,三个响头,如何?” “不比,给我打!” 第97章 要么收了我的丫鬟,要么咱俩结拜 乙葵舍的生员终归是要顾及客人身份的,没有下死手。 辛卓也觉得和这些奇奇怪怪的富二代斗,实在没啥意思,除了生死,没有挑战难度。 结果只是将灰头土脸的上官范庆等人轰出去了事。 一天的时间很漫长,但如果一直划水摸鱼的话,还是很快的。 夜幕降临时。 乙葵舍夫子寝舍。 桌台上点着无味的蜂蜡油灯,比伏龙寨的劣质植物油脂灯亮堂的多了。 梨夫子刚刚传来消息,秋宫阁无字碑悟道三日时间,辛夫子不可再回山寨。 辛卓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每天和山贼属下们在一起,突然离开,有些无聊和不适应,盘坐床榻上,拿起书本观看,其实也看不明白,图个热闹。 李惜月跪坐在不远处的蒲团上,腰背笔挺,神色严肃,捧着一沓观后感轻声阅读。 这本该是斋长白璇玑的事,只是刚刚被蒋夫子喊去陪侍女性客人,没时间。 “夫子,这是慕容云曦的心得:‘学生以为,以他人之力对敌,实在高明,但若是围而不打,用火攻、不战而屈人之兵,当更为巧妙……’” 读到这里,李惜月有点读不下去了,慕容云曦虽然学到了孙子兵法,但学的不多,太想当然了,火攻的势没有形成,对方不会跑么?站在原地等着挨烧? 辛卓瞥了她一眼:“兵法这种东西,还是需要实践的,任何纸上的演练,太过想当然,最终只会是纸上谈兵,徒增笑料,你需谨记。” “夫子说的是。” 李惜月做好学生恭听状,她出身太师府,见多了达官贵人、惊才绝艳的天才,但令她心悦诚服的人并不多,眼前这个小夫子满腹经纶,才识过人,每每能发出令人深省的言论,干而不杂,她早已是心悦诚服。 想了想,她一双眸子明亮亮的,几乎是下意识问道:“夫子当真未曾娶妻么?” 辛卓随口装了一句:“妻子只会影响前途,没听说过,山河不净何以家为这句话吗?不提也罢。” 李惜月怔了怔,也许别人说这种话就是鬼扯,但辛夫子说出来,就很真实,这等豪言壮语,当真是令人目眩神迷,也许夫子做贼只是权宜之计? “也是,夫子不仅生的如此俊俏,还是个有凌云壮志的人,又有哪家姑娘配得上,是学生唐突了!” 这个奇怪的夸赞。 外面忽然隐隐传来阵阵吵嚷声。 辛卓放下书,问道:“这次来了多少客人?” “七八十位吧,这事……说起来其实挺气人的。” 李惜月有些懊恼,放下心得稿件,说道:“无字碑原为伏龙山无主之物,但其上有高明武者以真气灌太虚勾勒之法记录了一套武学。 因年代太久远,比本朝的建国时间还长,武学痕迹已经完全陷入石间,看不出原本模样,但偏偏不能用蛮力触碰清洗,万一伤了太虚勾勒,就全毁了。 只能以真气出体感触,若要真气出体,至少需要七品境。 可是咱们书院虽在朝堂上名气不小,但在天下武道人士眼中,却是籍籍无名的。 所以,即便是我们广发请帖,也没有一个像样的高手前来。 便是只有半月路程的神枪山庄、义门杜氏等等也没有来人,倒是八品七品小虾米来了不少。” 七品还是小虾米…… “既然有功法可以学,为什么那些人不来碰碰运气呢?” 辛卓换位思考,天下武学不可能人人都像自己这般可以各种开挂似的组合变异,不提修武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单是高明武学珍贵无比,高手讲究师承渊源,绝不会轻易传授他人,碰运气总比没有好吧? 李惜月轻笑道:“重点在太虚勾勒上,这种勾勒法,搞懂就要很长时间,更别提路法不对,根本参不透。这很考验一个人的天赋特点和思路,不是境界高就可以参悟的。 所以,一来咱们秋宫阁没有名气,二来对很多人来说无字碑就真的只是无字碑,破石头一块,谁参悟了谁运气好而已,关键参悟后,万一是个糟糕的养生功,就贻笑大方了。明日夫子可以亲自看一看。” “好的!” 辛卓不由一阵索然无味,这不就是开盲盒吗?搞不好结果是个谢谢惠顾,确实没啥意思。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辛……夫子,我天机阁崖字堂少堂主上官范庆来见!” 又是这个家伙,闲的没事干了? 辛卓皱了皱眉头。 李惜月压低声音说道:“这人早上我们见过,天机阁是隐秘宗门,十分磅礴、势大,高手如云,既然主动登门拜访,夫子见一见也无妨。” 辛卓点头:“也好!” 李惜月起身打开房门:“上官公子请进!” 上官范庆似乎洗了澡,一身锦袍玉带、公子哥打扮,身后跟着眼神躲闪的俊俏小丫鬟海棠,进门扫视一圈,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椅子上,抱拳一礼:“辛夫子!” 身上的贼气一扫而空,脸色严肃,举止有章法,倒不失出身来历。 辛卓有点搞不懂他的目的了,即便你来历不俗,终归是境界也就六品左右,我门下生员李惜月一身暗器与空之武学,打你跟玩似的,还想找麻烦? 李惜月已经关上房门,拿起蒲团跪坐在床边,一副乖巧模样,但看向上官范庆的目光,充满了戒备。 房间内气氛很奇怪。 “我这丫头送给辛夫子暖床吧,这小丫头情窦初开,已心念夫子许久!” 上官范庆一开口就是王炸,而且很认真。 海棠小丫头脸红到脖子,偷偷看了眼辛卓,低着头不吭声。 李惜月怔住了。 辛卓诧异的看了眼海棠,五官还行,不过身上没料,小豆丁一个,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上官范庆打开折扇:“意思很明显,在下几次在你手上吃了亏,觉得你是个人才,要么派遣高手杀了你解气,要么结交阁下。 杀人实在无趣,所以还是结交的好,要么你收了我的丫头,这丫头皮糙肉厚,你喜欢小皮鞭、还是小板凳,都无所谓,你我结个儿女亲家,要么……” 海棠依旧低头,身子瑟瑟发抖。 李惜月全然懵了,她忽然后悔让这个家伙进来,说的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儿女亲家? 辛卓仔细思索这个关系是怎么论的,无解,奇怪的抖m,干脆沉着脸道:“听你话中有话,我不收又当如何?” 上官范庆轻笑:“不收,你我只好义结金兰、两小无猜了!” 见鬼的成语! “你是说……你我拜把子?” “没错!八拜之交,你情我浓,携手一生。” “?” 你这奇怪的成语运用,私塾没毕业吧? 不过突如其来的结拜…… 第98章 追杀的老人和秦玉流的房间 辛卓很难搞懂上官范庆话中的中心思想,更无法理解他的奇怪结交心理。 不过先入为主,老早就听崔莺儿介绍过,天机阁非常厉害,所以,做人今后要想吃的开,能借的势一点都不能放过,指不定改天就用到了。 而且拜把子自己也不吃亏,闹着玩呗。 海棠丫头有准备好的香,两人一脸严肃的磕头、烧四香。 烧四香这种事很正式、很严肃、仪式感很强,一曰仁义香、二曰忠义香、三曰狭义香和四曰同富贵、共生死香。 礼成! 因一个奇怪的理由、唐突的造访,忽然转变成这个世界极为可靠的、严肃的义兄弟,一切那么随意、那么扯淡、又那么水到渠成。 令人感慨。 “我十九,你十六,你今后喊我大哥,问题不大吧?”上官范庆故作感慨的坐下,眼神躲闪了一下。 “问题很大!” 辛卓忽然间就弄懂了他的小心思。不过你什么段位,收我做小弟?这个鬼心思也太幼稚了,“在下没有做小弟的习惯!” 上官范庆揉揉鼻子,笑了笑:“那咱们打个折扣,各论各的,各自称呼对方二弟,如何?” “可以!” “二弟?” “二弟别客气!” “呵呵……” 李惜月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忙严肃下来,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看着手上心得稿子。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上官范庆忽然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色彩夺目的珍珠,神色肃然道:“这是我阁中总坛赐下的养身润肤珠,万金不卖。” 看得出这确实是件宝贝,这家伙为了结拜,下了血本。 辛卓欣然接受,结果翻遍全身,也没个回礼,正纠结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极为轻微,却十分凌厉的真气波动。 辛卓、上官范庆和李惜月脸色蓦然一变。 有高手过招? 几人对视一眼,同时出门。 外面,育字碑下广场,此刻生员、客人足足近一百多人,素手而立,围而观望。 场中一男一女,相对而立。 女人正是那黑衣女子赵离,长发飞舞,神色冷淡,丹凤双眸中隐寒杀意。 整个人仿如一柄利剑。 对面男子,年约三旬,体格壮硕,一袭青色长袍,但深邃哀伤的双眸和稀碎的胡渣子、憔悴的脸蛋,仿佛一个常年醉饮的酒鬼。 两人此时还未动手,强烈的真气,却已经自行出体,这纯粹是遇险后本能的护体与对峙。 “这两人我认识。” 上官范庆拍打着折扇,笑道:“女的是三百里外卫州府灵剑派当代的嫡传三弟子赵离。 男的据说也出身灵剑派,名叫李无眠,当年和赵离的大师姐情投意合、狼狈为奸,原本也算是段好姻缘,肥屎不流外人田嘛,结果这个李无眠是个浪荡子,和大师姐好上了不说,又和师娘不清不楚、豺狼虎豹。 结果被逐出师门,那位大师姐肛肠寸断、以泪洗面。这位赵离姑娘想必与大师姐交好,这次恰好遇到了李无眠,自然要动手。” “恐怖如斯!” 辛卓点头,看了眼这位“二弟”,不会用成语你就别用了,好好的江湖情仇,让你说的跟张三搭上二嫂似的。 李惜月笑了笑,说道:“虽然事实上李无眠与赵离并无直接仇怨,但这种情仇最是无解,怕是要打起来。我们书院有规矩,客人想打随便打,但毁坏物品,十倍赔偿。” 辛卓好奇问道:“你们说这二人谁会赢?” 这二人从血气波动看,都比自己境界高,类似次六品、六品的样子,但境界相差不大,还要看心法和技击之术强弱,对此他感触很深。 未等李惜月说话,上官范庆说道:“赵离怕是刚刚进境六品不久,李无眠老牌子六品境,如果真要搏命,自然是李无眠胜,只是这李无眠心亏,怕是会让一手!” “然也!” 这时江鹤竹等几位公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脸上还有些淤青,冷冷的看向辛卓,又瞥了眼辛卓身边的李惜月,皮笑肉不笑:“辛卓,再赌一把,赌磕头,看谁赢,敢不敢?” “混账!”上官范庆忽然火冒三丈,“你们是什么东西,怎敢对我二弟如此无礼?退下!” 江鹤竹等人脸上的怪笑瞬间消失,用一种不敢置信和失落的眼神看向上官范庆, 咱们一起被他欺负,何时你们成兄弟了?这不是叛徒吗? 便在这时,场中凌厉的真气磅礴而出,那赵离姑娘,已经挥出一剑。 剑势凌厉,但并不博大,如涓涓细流,带起一道剑光匹练,直奔李无眠。 沿途涟漪波动,地面青砖咯咯作响。 一道剑影已先一步到了李无眠身前,垂直刺下。 无形的剑势,令的围观之人,不由后退几步。 辛卓等人也目不转睛的看去。 “好个灵剑无意剑!”上官范庆赞道。 然而, 那李无眠并未动弹, 硬挨了一剑。 “噗!” 胸前一道深可及骨的剑伤,血流如注。 他不由连退三四步,邋遢的脸上,带着几分无解的伤感。 “你为何不接剑?”赵离凝眸、蹙眉冷冷呵斥。 李无眠惨笑一声:“你当真不知我的心意吗?无论是柔儿还是师娘,都与我无关,我心中始终都是你。” “嘘……” 四周人群嘘声一片。 高手! 辛卓暗赞,好个没节操的招数,简直是无招胜有招了,这个李无眠是个人才。 他忽然想起了慧如卿,她说过今晚也会来的,为何没见到人? 四周扫视一圈,忽然感受到一道冷冽的气息锁定了自己。 似有杀意,又似乎有些忌惮,这与江鹤竹等人的直白找事完全不同。 皱了皱眉头,再看一圈,还是不知是谁。 想了想,往后退了几步。 杀意又出现了。 杀意?谁会杀自己? 辛卓想不明白,心下有了计较,转身疾走。 当到了一片黑暗处,那道杀意几乎浓如实质了。 他猛的转头,就看见不远处站了个人,一个身材矮小,微微佝偻着腰,白面无须的老人,看不出具体年纪,更不认识。 “阁下何意?”辛卓开口,轻轻挪动脚步。 那人冷笑一声,声音很阴柔,不像正常人可以发出的。 “我与阁下并无冤仇吧?” 辛卓再次出声。 那人缓缓靠近,一身真气磅礴如水,并且冒着黑烟,顺着地面,席卷而来。 这境界和武学起手势,完全看不出深浅。 辛卓眼瞳微缩,转身就跑,施展轻功,辗转腾挪。 然而那道杀意,始终如影随形。 前面是个偏僻的小院,西舍中亮着灯,靠窗处,隐隐有道苗条的身影晃动。 辛卓回头,发现那老人鬼魅般站在不远处的黑暗中,死死盯着自己。 一咬牙,撞破房门,闯进房间。 屋内立时传来一道低微的惊呼。 秦玉流夫子正坐在木桶中洗澡,而且是沉浸式的那种。 出尘的脸蛋被蒸腾的热水熏的微微泛红,脸颊水珠点点,半湿长发搭在胸前。 肤如白玉, 俩西瓜,傲然挺立。 第99章 被窝躲一躲 看遍了,看个通透那种。 辛卓懵了。 秦玉流也懵了一下,身为书院夫子,身份尊贵,平日里可没人敢善闯她的房间,是以,便是她拥有一身境界深不可测的武学,却也没有半点提防。 “你……” 秦玉流有心一掌劈死这个小山贼,怎奈夫子有所嘱咐,眉心微蹙,纤手转动,轻轻弹出二粒水珠。 辛卓无力躲闪,被大力带着,一屁股坐在了身边的床榻上,胸口火辣辣的,差点背过气去。 好容易视线聚焦,发现秦玉流已然穿上了一袭水绿色长袍,只是时间仓促,未穿蛰衣,勾勒的身材苗条有秩,颇为壮观。 此时赤着白皙小巧的双足,到了面前,一双如水眸子冷冷的盯着他:“辛卓,你意何为?” 辛卓瞥了眼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和湿漉漉的长发,别过眼睛,打着腹稿。 秦玉流仍旧冷冷注视着他,她忽然想起这小贼说过的话:“我时常与秦玉流夫子同床共枕……” 这小贼难道是这种心思? 真是好大的胆子! 想归想,仍是脸颊绯红,她虽年约三旬,习武教人多年,却不曾经历男女之事,往日里颇为不屑,此时…… 刚刚是不是被这小贼看光了? 越想越恼,抬起玉手,便要拍下去。 就见辛卓忽然直视着她,冷静而沉着的说道:“我对秦夫子打心里尊敬,绝无半点冒犯之意,只是今日有人对你不怀好意,暗地里想冒犯你,在下实在于心不忍,仓促前来,不想……总之在下便是拼着被杀死,也要赶来告知,仅此而已!” 秦玉流停手,蹙眉,沉思了一下:“何人?” 辛卓伸手指向外面:“你看!” 秦玉流猛的转身,便看见外面角落的黑暗中,站着的那道身影。 那身影脸上还带着几分错愕,似乎未想到辛卓会有这种说法。 微风拂面, 秦玉流身如翩鸿,已然到了院中,那个奇怪老人速度更快,眨眼消失了。 秦玉流似乎不愿放过,跟着掠向远处。 很快,一道刺耳的剑鸣划破长空传来。 辛卓松了口气,端坐在床上,满脸疑惑,哪来这么个人,非要杀自己? 既然如此……我可不走了,就躲在这吧。 半柱香后,秦玉流去而复还,长发已干,脸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看了眼辛卓,蹙着眉头:“这人你是从哪里招来的?” 辛卓仔细打量秦玉流,很难看出谁输输赢,摇摇头:“不清楚,我只是听见他的嘀咕,似乎对你不利,特来告知。” 秦玉流思索了一阵子,说道:“有心了,回去吧!” 辛卓迟疑道:“人多力量大,不如……我在这里再呆一会?” 秦玉流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我自能对付,与你何干,放心吧,这人已走,不会再来!” 辛卓想了一下,确实没有赖着不走的理由,只好拱手为礼,起身离开。 到了院中,那道杀意的确没了,不由一路加快脚步,回了房间。 刚打开门,便看见一道靓丽的身影,端坐在自己的桌案旁,捧书观看,闻声抬头,露出一张宜喜宜甜的俏脸。 不是慧如卿还能有谁? 辛卓提着的心,顿时落了下去,不由惊讶道:“你何时来的?” 慧如卿笑了笑:“明日无字碑悟道就要开始了,本该晌午便来的,但今日灭灵师太和师傅她们回来了,商议了一些事情,耽误了,刚刚才到。” 此时她穿着一身月白色僧袍,带着僧帽,但依然掩饰不了那俊俏与灵动,眨了眨眼,似乎觉得夜间他处房中相会很有趣,或者因为辛卓当日说过的自己有私人房间,很有趣。 又道:“好容易才打听到你的房间,说,你干什么去了?” “此事说来话长!” 辛卓走到桌边,自然而然的握住她的双手:“我其实刚刚也出去找你来着,以为你不来了,好生失落。” 慧如卿尝试着抽出手,没抽掉,莞尔一笑:“我这不是来了嘛!” “大雪没化,赶了远路,冷吧?我给你捂捂。”辛卓又贱嗖嗖的把慧如卿双手夹在自己长袄中。 慧如卿境界极高,又如何会冷?不过很吃这套,双颊飞红,低声道:“你这小贼,就会哄人。” “主要是心疼你,对了!” 辛卓想起一事,连忙打开上官范庆给的结拜礼物盒子,露出里面明亮的珠子,“这个认识吗?” 慧如卿打量一眼,诧异道:“这是三千里外西海湖的百年沧珠,具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十分难得,你从哪得来的?” “说来话长!”辛卓叹了口气,“认识这么久了,还没送过礼物给你,这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来的,送给你,喜欢吗?” 甭管用什么说法,先让慧如卿保护自己一下,然后再想办法,探知那奇怪的老人是谁。 慧如卿展颜一下,珍重的捏起珠子放进随身包裹:“喜欢,有心了小山贼!” “客气!” 辛卓很自然的脱掉鞋子,拍拍身边,“今晚睡在这里吧?” 慧如卿脸色更红,白了他一眼:“你这小贼打的好主意,当我是懵懂无知的小丫头么,我还是个出家人呐。” “怕你冷。”辛卓笑了笑,状做无意的问道:“你是消息广的,可知……” 把刚刚那个老人的长相形容了一遍。 慧如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冷冷问道:“他对你不利了?” 辛卓诧异的问道:“你莫非认识?” 慧如卿吁了口气:“你且放心,交给我,今后他不敢动你分毫!” 辛卓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夫子?”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喊声,是白璇玑的声音。 慧如卿怔了一下。 辛卓也很好奇,她来干什么,立即道:“什么事,我睡了!” “夫子莫睡。”赫连晟的声音也传了进来,“我们有疑问,想询问夫子。” 辛卓言辞拒绝:“明天再来吧,困了!” “明日要参悟无字碑了,我们有些困惑,想寻求夫子的意见,叨扰一下,可以吗夫子。” 这次是李惜月的声音,而且态度很坚决。 三位天才生员都来了?看来躲是躲不掉了。 辛卓干巴巴的看向慧如卿。 慧如卿咬了咬红唇,身为出家人,而且和秋宫阁本身是不对付的,便是因为无字碑也受到邀请,怕是这一遭传出去也不好听:“我先躲一下,躲在哪里?” 辛卓眨眨眼,拍拍身边被子。 慧如卿瞪了他一眼,红着脸脱掉鞋子,钻进被窝,小猫一般躲在了他身后,双手抓着他的后背衣服。 “夫子,你没拒绝,我们可要进来了!” “嘎吱!” 房门推开,赫连晟和白璇玑三人走了进来,先是看了眼仍旧躺在床上的辛卓,然后诧异的看向床边的另一双鞋子。 气氛,瞬间就变得尴尬起来。 第100章 被家长抓包? 蜜蜡油灯发出“滋滋”的爆响,房间内气氛怪异。 辛卓顺着三人的目光,也看向床边慧如卿忘记藏起的鞋子,脸上一丝尴尬一闪而逝,悄悄支起手臂,放在慧如卿侧卧的婀娜身体上,伪装她可能支起的被褥,笑了笑: “带了几双换洗的鞋子过来,发现带错了一双,也许是我寨子中的。” 这个解释非常的苍白无力,男人的履和女人的靴,还是很分明的。 白璇玑三人的目光顺着鞋子转到了床上,被子凸起的并不明显,然后……也搞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们此来确实有事,便关上房门,先行师生礼,然后盘坐在书案两边。 赫连晟开门见山道:“叨扰夫子了,刚刚接到消息,明日无字碑悟道,客人排坐由我们乙葵舍安排,这是其他几位夫子共同商议后的结果。” “排座有什么讲究?为何是我乙葵舍安排?”辛卓问。 这种事,多少有点莫名奇妙,悟道看碑,大家坐在一起随便看,谁悟出是谁的本事不是吗? 白璇玑解释道:“排座还是有讲究的,因无字碑年代久远,又非常脆弱,只可远观,不可近瞧,所以各位客人包括本院生员,需远离一丈外。 这一丈之外,便已经远距离无字碑了,届时若凭肉眼观看,倒也罢了,若用真气出体感触,近则感触强些,远则感触稍若。 是以,谁坐的近一些,谁的直线距离适中,谁最有可能感悟到,至少这是所有客人的想法。” 李惜月也解释道:“至于为什么是我们来安排,是其他几位夫子认为,辛夫子兵法韬略无人能及,我舍生员又深受教诲,由我舍排座,最为合理。” 辛卓考虑了一下,这么解释倒也能理解,就像前世买药、饭店堂食排长队,尽管最终都可以轮序到,没什么区别,但谁靠前,心中自然舒服些,带入这无字碑悟道大会,也一样。 “你们有什么想法?” “学生们……实在没想法。” 赫连晟苦笑一声,“我们想过按照先来后到排序,可惜我秋宫阁的请柬没有标明无字碑悟道开始前会提供衣食住行,所以客人们都是居于山外,今日才统一到达,这就很难说清谁先到、谁后到了。” 白璇玑接着说道:“学生们也曾考虑过,按照势力大小来排座,这本是应有之意,只是……来的客人所在门派、势力都很一般,没有太大差别,怕是无论如何安排,都不会令人满意。” 李惜月也道:“若是安排不妥,怕是会造成闹剧,丢了我秋宫阁的脸面。” 三人叙述完毕,有些纠结的看着辛卓,这就是他们连夜前来的真正目的。 辛卓考虑了一会,问道:“有客人名单和介绍吗?” “有!”赫连晟起身,递过来一本册子。 辛卓随便翻看两眼,点头道:“有人的地方自然要有秩序,当秩序不明则用武力,武力若也不明,那只能用道德大义来约束了,我知道了,明日卯时初,我来安排。” 三人对视一眼,面色一喜,纷纷起身行礼:“学生告退!” “嘎吱——” 房门关闭,脚步声渐远。 确定三人不会再回来,外面安静无声后,辛卓立即扔了册子,转过身,掀开被子一角。 被子下的人儿,也恰好扬起脸,不知是被憋着了还是有些紧张,一张俏脸羞红无比,此时大眼睛眨了眨,樱唇鼓包包的,不仅可爱,还有些醉人的风情。 两人此时的姿势也极为…… 总之,慧如卿当他转过身,一双纤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胸前衣襟。他则低着头,下巴贴着慧如卿的鼻子上。 炽热的呼吸扑面而来。 相对贴身。 辛卓感到有些眩晕,心跳加速,脸也红的厉害,两辈子没尝试过,这比苏妙锦那次刺激多了。 这该死的悸动。 “你刚刚屁股撅到我了!” 慧如卿呼吸有些重,不敢和辛卓对视,低着头,皱着鼻子嘀咕一声。 辛卓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往下滑去一些,拦住慧如卿的腰肢。 “小、小贼,你想做什么……” 慧如卿身体僵了一下,声音微颤,因距离极近,呼吸喷到了辛卓脸上。 一股淡淡的兰花清香…… 辛卓好奇道:“为什么会有兰花香?” 慧如卿仍旧不敢和他对视,脑袋贴着他的胸膛,小声道:“我吃了兰花糖,我从小就爱吃……” “我不信,我闻闻……” 慧如卿大胆的抬起头,对着他轻轻哈了口气:“呐,闻到没有……” “不是很清楚,我再试试。” “唔……” 便在这时, 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刺耳、尖锐甚至带点娘炮的声音:“慧如卿,还不回寝,成何体统?” 辛卓“噌”的爬了起来,一时间寒毛倒竖,立即翻身而起,枕边折叠枪“沧浪”弹做丈长,枪尖寒光烁烁。 他的眼神也有些疑惑不定。 是那个追杀自己的老人,找上门来了。 “我、我知道了……” 身后慧如卿像个做错事的小姑娘,连忙跳了下来,穿上鞋子,只是身体发软,脸色羞红到脖颈,双目中有些水汪汪的迷茫,唇边带着一些水渍。 “他到底是谁?”辛卓沉声问道,事关生死,这让他十分敏感。 “是、是我家里的一个仆人。” 慧如卿看了下他的脸色,吁了口气。 拉开房门,那老人果然站在门外,恶狠狠的看向辛卓,一副自家小白菜被猪拱了的奇怪的无限愤慨的表情。 辛卓瞬间猜测出一堆前因后果,不由也有些尴尬,抱拳一礼:“老人家,有礼了,误会!” 那老人冷冷一笑,并不买账。 倒是慧如卿回过头,皱着鼻子做出个“恶狠狠”的表情,小手虚掐一把,红彤彤的樱唇俏声说着:“你这个小贼,坏人……” “嘎吱——” 门又被关上了。 两道脚步声渐行渐远。 辛卓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回床上,也不知是该好笑还是该害怕了。 这慧如卿家中居然有这种高手,想必来历不凡,自己一个小山贼,难怪…… 但这……找谁说理去? 那个老家伙会不会心中不忿,再次出手? 躺下,双手枕头。 百无聊赖的拿起客人册子翻看。 …… 十一月二十三。 秋宫阁的无字碑鉴赏大会,美其名曰:悟道大会。 开始了。 第一缕朝霞出现时,取意“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东隅院中,已经摆放了数百张书案,一个个门派势力的座号与名讳,也已经摆放整齐。 辛卓带着舍中二十名生员,口中吐着白色热气,额头噙着细密的汗珠,四周扫视一圈,没有什么落下,便坐在角落中休息。 “这……合理吗?”白璇玑看向辛卓。 辛夫子的排序看似毫无头绪,完全没有任何逻辑可循。 一众生员也看了过来,本以为今日会安排的极为巧妙,谁料看上去就像是胡乱摆放的。 “当然不合理!”辛卓擦擦汗水,还是要辩一辩的。 第101章 江湖各派名场面 “这是怎么安排的?完全不合理,凭什么我焊刀派,排在新秀派之后,我焊刀派副掌门,三个月前单枪匹马杀入新秀派,彼时,新秀全派上下三百八十七人,敢有一人放个屁吗?” 辰时未到,二十七个门派势力、江湖散客,共计八十九位客人已经怀揣着憧憬与激情到齐了。 便是秦玉流、梨夫子和另外两名夫子也穿着崭新的夫子儒袍,盘坐于角落相陪, 同时秋宫阁九十二位生员悉数来临。 整体的排序,因秋宫阁本身是东道主,随时可以观摩无字碑,自然靠后或两边,水月庵来人慧如卿、普静师太等七人最先、其次是灵剑派、合欢派、风清山庄、旬阳楼、太乙殿、枯生门和槽帮水会等等。 正前方的七阶石栏中,无字碑尚未到来,排座顺序却引起了众人的强烈不满。 此时说话的是焊刀派虎口堂主,也是此次焊刀派的话事人,看其血气波动,应是七品境,本人却虎背熊腰、虬髯长须,十分霸道。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争论声一片。 又有那合欢派一位浓妆艳抹、风情万种的美妇人起身,冲着梨夫子等人一礼,娇笑道:“妾身林娇,合欢派凤字堂主,见过各位夫子。妾身也是心中不服的,想我合欢宗虽不是高阔宗派、隐世之门,高手也不是太多,但门人弟子遍天下, 无论钱财美人还是江湖影响,都不是灵剑派可比,为何灵剑派居于我合欢派之上,此事极为不妥。” 灵剑派话事人,就是那位赵离姑娘,不知昨日之事如何解决,此时又恢复了冷淡:“合欢派藏污纳垢之地,又如何与我灵剑派比得?当真笑话。” “呦!”林娇堂主嗲嗲的一笑,“妹妹这话可不中听,哪里藏污纳垢了?你倒是说来听听?” 毕竟是一方大派,影响不俗,赵离也不好当面驳斥,只能回以重重一“哼”。 “哈哈……” 风清山庄一位中年文士起身笑道:“若论影响,我风清山庄以诗书礼乐、君子六艺起家,门下士子不仅剑舞的好,从天授元年至今,已出了十三位进士,士农工商贱,又如何是合欢派比的?为何合欢派坐在我前面?” “你这话不对!” 没等变了脸色的林娇堂主动怒,槽帮水会一位话事舵主肃然而起,“若论武学境界便也罢了,论起影响,我槽帮三十万弟仔,每年南北东西水运粮草辎重何止亿万,我大周千万里之地,亿万百姓谁没受过我等恩惠?” “我勾山派不服!” “我鬼刀门又何曾怕过谁?” …… 场面一度陷入失控和各种攀比状态中。 犹如菜市场的早市,吵吵嚷嚷。 “若这便是江湖,当真令人失了心中美好。” 秦玉流长发随风微拂,脸上带着几分冷淡之意。 蒋夫子粗声粗气道:“一群市井低俗、为了柴米油盐投机取巧的江湖野派,又如何撑得起江湖二字?便是神枪山庄、端阳楼、少林、武当来些高手,又怎会胡闹至此?” 说着看向老神在在、冬瓜一般的梨夫子:“辛卓这是做的哪种安排,实在让人看不明白。” …… “秋宫阁各位,还请出来解说一二,不然我等实在心气难平!” 吵嚷声中,那位合欢派林娇堂主此时扯出了火气,不禁愤然出声。 “没错!” 众门派、势力、散人纷纷扰扰,叫嚷不断。 梨夫子、秦玉流等人不由看向角落中的辛卓与乙葵舍生员。 却见辛卓已经起身走向场中,因今日算个特别日子,他也换上了书院夫子的白色儒衫长袍,本就身材颀长、生的俊俏,此时更显唇红齿白、气质脱俗,令人见了不由得眼前一亮,赞声:好个俊俏少年郎。 水月庵席位,慧如卿一双亮晶晶的美眸随着辛卓移动,不由抿嘴轻笑一声。 旁边普静师太瞥了她一眼,后者立即正襟危坐,神色肃然。 “见过各位!” 辛卓拱手为礼,“在下秋宫阁乙葵舍夫子辛卓,愿为各位解惑。” “呵!好个俊俏的小郎君,真是令人稀罕的紧。” 林娇堂主的怒火莫名消了一大半,捂嘴轻笑,柔情似水,“说吧,姐姐今日什么都依你。” 这话歧义太大了,辛卓差点没绷住。 坦白来说,他心中的某种江湖美好也消散了许多,原以为武道江湖,都是人人侠骨、个个冷淡,处处阴谋诡计。 这见鬼的逛大街、小贩讨价改价的既视感,太令人失望。 难怪李惜月会说来的都是些小虾米,据闻天下武道势力,分为帮、派、会、山庄、楼、阁、门、宗等等。 “宗”是某种极致,意为宗法礼度,传承久远、渊源流长,敢称作宗的,怕是天下仅有那几处。 “门”次之,意为门户,若成门户,必须数百年积累,门人极广,高手如云。 “宗门”二字,也是某种极高端的体现。 其次是“楼”与“阁”,若想建楼创阁,必须达到某种高度,有自己的严苛法度与修习武学与生财之道方可。 接着,“山庄”类似私人势力,或者同姓本家,有惊才绝艳者,自创武学,不传外人。 最后帮、会、派之流,就有些烂大街了,三五人、数十人凑在一起,整个名号,帮也好、派也好、会也罢,总之是要打出名头的。 所以“帮会”、“帮派”等字,一听就很低端,也很刑。 当然也有愣头青不按套路、只论霸道,胡乱起的,什么“驴蛋门”、“狗屎楼”,外人自然不屑一顾,但也不能因为区区名号,就灭人家满门。 辛卓收拾了心情,首先看向那位焊刀派的堂主,笑道:“这位大侠此话不假,贵派副掌门武境极高,手段不俗,新秀派确实不如。” 那焊刀派堂主仰天大笑:“年轻人说的没错,我很欣赏你,所以……” “所以,这位置还是不能动的。” 辛卓无视对方愕然的神色,看向众人:“虽然焊刀派如今强了一些,但据我所知,新秀派有位长老正在闭关,怕是不久后出关,便要武境大乘,乱杀一通,到时谁输谁赢,哪个又说的清?” 焊刀派堂主脸色微变。 憋屈了好久的新秀派话事人,猛的站起,红光满面:“这位小夫子说的着实在理,我新秀派苟长老一旦出关,胜负还在两说,说不定还能带着我派闯出另一片天地。” 谁料辛卓又浇了盆凉水:“你也不必高兴,武境突破是极为凶险的,万条经、千般脉,错一处,处处错,走火入魔、半身不遂也是常有的事,你们家苟长老万一失败了呢?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吧?” 那新秀派话事人脸色一白,竟无言以对。 焊刀派堂主也抓抓头发,不明所以。 林娇堂主眼波流转,娇笑道:“小郎君究竟何意呢?弄得人家小心肝乱跳呢,身子都站不稳了。” 不远处慧如卿微不可查的翻了个白眼。 第102章 江湖是人情世故 这老娘们疯了吧。 辛卓吁了口气,又笑道:“再说合欢派吧,在下是十分尊敬合欢派的,合欢派的弟子的确遍天下,不仅缓解了武道江湖间的矛盾,还促进了城池的繁荣。 可是,灵剑派除恶护道、惩治贪佞,也做了不少实事,可谓惠济一方。 所以,若论影响,二者也实在难分伯仲。 其下风清山庄、旬阳楼、太乙殿、枯生门、槽帮水会,个个都是坐镇一方,行道万民的高大尚势力。便是那边各位散侠豪客,如李无眠大侠,不仅胸有柔情,这些年除恶务尽、帮助孤苦百姓,默默付出,又有几人理解他? 退一步说,各位江湖豪侠,俱都是一方英雄,响当当的人物,哪个不是令人敬仰的存在,若非要论高低,怕是没人分的出吧?” 这话一出,不仅分析了利弊,更是将在场的人好一通夸赞,大大的满足了一些人的虚荣心,任谁也挑不出一个不字。 那位醉鬼李无眠先是错愕,虽后迎着四周投来的目光,颇为感慨的一叹:“侠之大者,为百姓做点事,又有何妨,又何需向他人道出?这位小夫子实在谬赞了,唉!” “好!” 一时间叫好声不绝于耳。 便是一直敌视辛卓的江鹤竹几位公子也面面相觑:这家伙好能说。 辛卓轻咳一声,趁热打铁:“当然,这么安排席位,还是有一定说法的,在下是以善之多寡而排,人若心中无善,哪里配的上侠字呢?诸位说呢? 好比最前排的水月庵,庵中师太们俱是慈悲为怀、普度天下的得道高僧,善始善终,知行合一,令人佩服之至。 而灵剑派次之,灵剑派门人一千余,三年前平州洪灾,捐献银两十万,粥粮三千八百石,阖派上下齐出动,当真是令人感动,还有合欢派……” 一一列举各大势力的过往、善举,有的却实是名册记录,有的就是胡诌改编,横竖这种夸赞,也没人会点破。 最后做出一针见血的总结:“当然,这也不是论高下了,只是善举多少,该有此坐席,善少还需努力,努力而为,自然受人尊重,各位能接受吗?” 全场安静了几分。 随后众人严肃起来,这席话听着确实很合理,这位小夫子心中有善、有原则,言之有物,至少当众场合,令人挑不出毛病,也没法反驳。 所以纷纷抱拳:“愿听小夫子安排!” 一直淡淡观瞧的秦玉流、梨夫子等人对视一眼,终于松了口气,这小子有几把刷子。 慧如卿也看向普静师太:“师傅,您觉得这小山贼说的如何?” 普静师太脸色莫名有些复杂,一种看不懂的复杂,似乎与辛卓将水月庵列为首善,并无关系,轻叹一声:“倒是个胸有沟壑、知人情的小贼,不过,你的事贫尼已知,水月庵留不住你的还俗之心,但你今后仍要离他远一些,不然怕是落得心伤。” “为何?”慧如卿十分不解。 这时辛卓已经回了席位,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身后白璇玑、赫连晟等生员,茫然的看着自家夫子,这一通安排看似合理,实则…… 仔细想想,好像什么都没说。 “夫子是如何做到的,这种说法……”李惜月有些想不明白,这打破了她的一贯认知。 辛卓回头看着众位生员,语重心长道:“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人情世故么? 一众生员陷入沉思。 “嗡——” 便在这时,空气中响起了一道轻微的呼啸声,一块丈许长、一米宽、五尺厚的石碑,蓦然落在了前方的石阶拦中。 在场的众人不由心中凛然,下意识看向四周。 这一手隔空取物、隔空操纵的手段,至少是四品小宗师境的手段,看其平稳、突兀而来之态,怕是境界还要高。 当真是玄妙无比! 不过想归想,随之都将目光放在了那块石碑上。 无字碑到了! 确实是无字碑,通体灰色,散发着年代久远石块的灰斑,其上平平无物,若说有物,也只是满满的灰尘痕迹了。 可是仔细看那些灰尘下面,似乎有些奇怪的、玄妙的沟壑纹路。 这些纹路十分难懂和虚幻,乍一看有,仔细看无,看久了有,一眨眼又无。 这就是太虚勾勒! 一种极为高明的,至少大宗师境才可以做到的留物刻字法门。 以这块石碑的年代来看,怕是至少五百年以上了。 五百年以上的绝学…… 这足矣令人痴迷。 场中很快安静无声,近二百人,除了呼吸,便再无半点响动。 接着便是一道道空气涟漪,这是真气出体感触的痕迹。 辛卓也在认真的盯着那无字碑看,他本身对什么太虚勾勒是完全没有接触过的,只是这一看,不由头皮发炸,心跳加快。 因那石碑上的沟壑,整体走势,隐隐浮现出一张人脸,这张脸他人也许不会在意,但他在意。 因为这张脸是死去祖父辛傲天的! 死去祖父的脸在无字碑上?这已经够奇怪了,更奇怪的是,中间隐隐还有口井的痕迹。 望月井! 这关乎他的亲情、性命和所有的依赖! 这如何不让他震惊? …… 东隅院三百米外,一处隐秘的阁楼顶层。 此处面积不大,装饰的也十分简陋,仅有两张蒲团和一张书案,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腐朽气味。 “如何?” 角落中坐着的老人,一身灰色、洗的发白的袍子,一张老脸上满是褶皱,此时张开双眸,一双浑浊的老眼,深邃的彷如一汪万古深潭。 “太虚勾勒,隐现辛傲天之相与那口井影,别人看不出,当瞒不过他。” 回答之人是个穿着残破补丁袈裟,佝偻着腰的老尼姑,声音苍老、嘶哑,长相更显耄耋老态,此时布满老年斑的右手,在墙壁上虚画些什么。 可是她明明画了,墙壁上却什么也没有。 “那口井,你可知何意?” “当年侍仙人坐下青童传话,井是你我共同挖出,贯通伏龙山脉龙气太甲位,以释放大周伏龙厄运,保大周太平之意,昔年被辛傲天所占,你不加阻拦,今日为何来问老尼?” “……贼以污秽之气、血腥之念污之,此二物最是贪图厄运,为题中之意。” “可井突然消失,那原本愚钝小山贼变的聪颖出众、悟性逆天,又知人情世故,不过两月,从肉体凡胎,突破七品境,无中生水、自创逆天武学,又做何解?” “此事老夫也极为费解。” 那老人一双浑浊深邃的眼睛,看向天空,许久才喃喃自语,“厄运井消失,愚钝之人,忽然变的聪慧、出众,怕是厄运龙气灌体,妖孽出世,大周不幸!” “……” 老尼沉默半晌,挥舞老手,四周墙壁忽然出现一幅幅水墨画。 赫然是望月井消失、辛卓画像、直面上千捕快、与一众捕头比试、击败徐大学生和好学先生、反抓四大家高手、夜入扶风府、单枪冲阵…… 等等画面。 那老尼忽然回头:“此子当如何?夫子可有计较?” 老人沉默良久:“无字碑上武学,乃开宗立派之学,老夫悟了三十年尚不能堪破,当试辛卓的逆天悟性,能否破解?” “破了之后呢?” 第103章 水灌无字碑 无字碑顿悟武学这种事,实在是乏善可陈,说深沉了是以强大的悟性和对太虚勾勒手法的理解,去堪破与顿悟武学。 说浅显了,是一群人盯着一块破石碑发呆。 辛卓尝试着屏蔽祖父的脸,去试一试自己的悟性,悟性约等于零,什么也看不出来,以至于昏昏欲睡。 不仅是他,他发现很多人也是同样的状态,尤其是认识的如江鹤竹、上官范庆等人表面上托腮、闭眼、做沉思状,靠近了可以清晰的听见他们的鼾声。 身后的生员们,除了三位天才好学生瞪着双眼不愿放弃,剩下的也都陷入迷茫和沉睡。 不过也有非常执着的人,如慧如卿、赵离一群人,目光凝视,真气出体,陷入某种奇妙的状态中。 也有一群散修,似乎有着某种不堪回首的耻辱过往,为了一雪前耻或者出人头地,咬牙坚挺。 一日时间转眼即逝。 夜幕降临时,有人起身准备离开,却发现没人动弹,只好又坐了下去。 然后,无论确信能悟出也好、“我走了万一被别人悟出来了多吃亏”的奇怪心理也好,或者“万一走了好东西被别人拿了”也罢,总之所有人都陷入了卯着的状态。 当晚丑时末,大雪刚刚融化,又下起了雨。 中雨。 秋宫阁有准备好的伞具,足够所有人遮挡,身下也垫上了厚厚的石板蒲团,防止积水浸湿衣物。 万籁俱寂,天地间只剩下雨点哗哗滴落和雨水中一二百人在发呆。 辛卓的心思又不可抑制的放在了祖父的脸上。 他有种强烈的冲动,凑近无字碑去看一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惜人多眼杂,实在不便。 “夫子。” 这时身后赫连晟忽然轻轻拍了他一下,压低声音道:“雨不对。” 雨不对? 夜间是看不清雨的模样,辛卓只好凑着远处无字碑下数十盏灯笼,看向细密的“雨线。” 果然不对! 雨是淡青色的,无色无味,但散发着一种妖异的光芒。 “青色的雨……” “是的。”赫连晟脸色沉重,“青雨一甲子一次,主人间大灾,人主将崩,这是我父亲身边的大巫师预言,只有我与父亲知晓。” “你的意思是……” “人主不日崩亡,天下要乱了。”赫连晟轻叹,“夫子知晓就好,莫出声。” “哦,知道了。” 辛卓对此完全没有什么感触,人主什么的太遥远了,不如祖父的脸重要。 第二日,青雨继续,终于引起了人群的注意。 不过在议论了半晌后,感觉除了稀奇,好像也没什么特别,还是顿悟武学来的实在。 下午时,一人忽然起身惊道:“啊,我悟了!” 人群瞬间齐刷刷的看去。 那人是个小门小派的管事,三十岁不到,一脸的吃惊与了然之色。 众人这一惊非同小可,梨夫子、秦玉流等人脸色巨变,立即站起,厉声质问:“你悟到了什么?” 那人迎着众人的目光,胸口起伏不定,咬牙说道:“如果我的金刚护体功,仿照石板状态,收缩金、宫、灭、奇、通等穴,当刀剑不入,水火不侵。” 果然是悟了,只是悟到了石板,而非石板上的武学,偏偏谁也不能说他错了。 毕竟他的悟,清新脱俗,与众不同。 场面一度陷入沉寂与尴尬。 许久,梨夫子沉声道:“陈大侠悟的很好,坐下吧!” “好的!” 那人四处抱拳,一脸拔得头筹、沾沾自喜的表情坐下,“共勉!” 顿悟继续。 晚上,似乎被这位“陈大侠”提点,又有几人悟了,悟到了铁头功、雨刀和铁雨剑之类的。 …… 第三日,青雨继续,顿悟也在继续。 很多人已经吃不消了,这种风雨扑面、饥肠辘辘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如果不是人太多,碍于面子,一些性格粗鲁的人怕是要大骂一句:“悟你个娘!” 终于挨到了晚上四更天,到了秋宫阁三日之约。 梨夫子起身,抱拳一礼:“各位,三日期限已到,按规矩各位该回去就寝休息了。当然,无字碑会放到明天早上,如果有人愿坚持,还有一些时间。” 众人先是沉默,然后疲惫到了极点的江鹤竹等人率先离开。 随后引起了连锁反应,客人、生员纷纷离坐。 便是水月庵普静师太也带着门下尼姑们离去。 “夫子,我们走吗?” 身后白璇玑等人小声询问,声音疲惫不堪。 “走!” 辛卓深深看了眼仿佛祖父墓碑一样的无字碑,转身离去。 …… 乙葵舍夫子房间内,蜜蜡油灯光亮,照的辛卓脸色忽明忽暗。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燥的袍子,看着油灯发呆。 “你要记住,你就是个臭虫、是个杂种,你比屎还渺小卑微,你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以后对谁都要卑微些,遇到贵人要磕头,这个世界太凉,所有人都会伪装,哪怕一个捡垃圾的乞丐,你都不可能完全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崽子,祖父去了,祖父这辈子唯一对不住的就是你啊,离开这里吧,好生……活着。” 那个脸上带着刀疤,雄壮的如同一头熊一样的老人,临死前抓着他的手,说出的话……相当气人。 咽气前他的眼角滑落一滴泪水,掉在了辛卓的手心,滚烫中带着一丝人间不值得的冰冷。 这是一副祖父临终前告别孙子的画面。 多少有点奇葩和莫名其妙。 辛卓当时的感觉是……老头子你多少有点不正常,这是吃了多少亏总结出来的? 可此时,却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受。 他觉得祖父辛傲天这人,是个真性情的汉子,了悟了人间真谛。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对无字碑上出现祖父的脸,感到好奇。 …… 正是黎明前的黑暗,顿悟了三天的生员和客人,早已沉沉睡去。 东隅院中。 青雨簌簌滴落,四周没有半个人影。 这里往常也没人居住,所以才会用来“顿悟”。 此时那块无字碑,被一层琉璃亭子遮掩,没有半点水渍溅入,冰冷死寂,一如刚刚出现时那般。 至于这三天究竟有没有人顿悟,还要看夫子们的观察了。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鬼魅般飘忽而至,站在雨中,看着石碑发呆。 辛卓。 他终究是没忍住,这玩意怎么忍? 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眼四周,等了半柱香,确信没人,然后沉思了一下,看向一旁的水井。 走到井边,摇上来半桶水,提着,走上了七层石阶,到了无字碑前。 无字碑表面是一层浓厚的灰尘,祖父的脸刻意去看,更加清晰。 他的呼吸微粗,眼神闪烁了一下,手插入水桶,伪装着,悄悄将望月井水加进去一半,刚好凑够满桶。 然后提起水桶,顺着石碑顶一点点的浇下去。 第104章 变故,人心最可怕 望月井这种东西,没有特别逆天的、超凡脱俗的能力,但融合、共享武学方面又可怕到了极点。 每次融合武学,其中水花荡漾,万般身影、千般兵器、亿万武学摇摇晃晃。 那么它对武学是有一种天然的敏感与感应的。 辛卓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用望月井水浇灌一下,试一试,里面到底有祖父的什么秘密。 有用了便好,没用就算球。 望月井水和普通井水,似乎无法兼容,一桶水倒下去,开始并无作用,落了一地灰,但望月井水浇灌后,石碑忽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那玄乎的太虚勾勒细密的纹路,忽然亮起了细微的光点。 有门! 辛卓加快了一些速度,并且令望月井水均匀、完整的去浸湿无字碑。 太虚勾勒的纹路越来越亮,一点点往下蔓延,然后露出了整体的“花纹”,一种奇怪的势缓缓出现。 只是, 他的双瞳忽然收缩,一时头皮发麻,连退三步。 因为他发现,属于祖父脸的那些纹路与原有的太虚勾勒纹路的光亮颜色明显不同,这痕迹,新做的? 新做的祖父的脸? 何解? 有人在套路自己? 他猛的看向远处,七八道破风声,已经迅速靠近。 跑不掉了。 噗通、噗通…… 心跳加速。 这是一个局?一个针对孙子怀念祖父的局? 利用自己奇怪的悟性和对祖父的亲情,去破解无字碑? 原来这才是秋宫阁的真正目的! 很粗鄙、很直白,也很碰运气。 偏偏自己没忍住。 世上没人忍得住,人没有半分好奇心,那和木头有什么区别? 他吁了口气,再次看向石碑。 隐隐可见一道虚幻的身影,那是一个宽袍大袖、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人,骑着一头…… 蛇? 蛟龙! 在对着一块石碑隔空虚刻。 太虚勾勒。 世上有龙,有神仙? 这是一幕奇怪的幻想画面,还是却有其事? 下一刻,那老人和蛟龙忽然消失,无字碑散发着刺目的光芒,接着轰然碎裂,稀碎的石子散落一片。 然后,望月井自动出现,井面浮现出一行行字迹,赫然是一篇心法。 《净玄渡厄太上经》。 貌似一种高明的超凡脱俗、可以拥有无上武力的心法。 只是,随之字迹变换,以一种六十四玄卦的方式扭动,下方又重新组合出一大排字。 两种法门? 【超武心法】 【杂而不精坏根基,井主不可修】 【xxxx】 【超凡之法,井主可修】 xxxx?没有名字,只有内容! 辛卓陷入沉思。 “啪嗒……”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落地溅起轻微的水花声。 “辛卓!” 是梨夫子的声音,没有半分情感。 “你果然是个妖孽!” 普静师太的声音更冷,冷的仿佛如冰水侵袭。 辛卓转过身看向众人,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好局!” “还行!” 秋宫阁梨夫子、秦玉流、蒋夫子和徐夫子,水月庵普静、普贤和普淙。 七个人站成一排,脸色阴冷无比,如果说之前还有点和睦的意思,或者同为书院夫子的和谐,那么现在就突然变了,变的像是生死仇敌。 “簌簌……” 青雨依旧在下,淅淅沥沥的洒落整片院子。 一与七对视,冰冷而沉默。 远处又有一道身影走了过来,走的很慢,但不难看出是慧如卿,便衣宫装的慧如卿。 她仍旧是那么漂亮,那么体态婀娜,俊俏可人,可此时神态却变了,雍容华贵,犹如一位皇室公主。 她看向辛卓的眼神也变了,如果说之前还是个陷入情思、见情郎的小姑娘,现在便是冷漠的吓人,像是彼此间完全是陌生人。 辛卓看了她一眼,似乎想笑一下,但实在笑不出来。 不需要说话了,他相信了祖父临死前的话,就像张无忌他妈说的话一样。 很尬,也很突然。 “你参悟了无字碑经文。” 梨夫子的语气是确定,不是疑问。 “是!”辛卓点头。 听见肯定的回答,众人对视一眼,眼睑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 普静师太问道:“用的何等方法?” 辛卓想了想:“说不出来,我自己的方法!” “不用问了。” 慧如卿走到面前,长发被雨水打湿了一些,目光有些复杂,但很快变的坚定:“杀了他!” 三个字斩钉截铁,没有半分感情。 普静等人微微诧异的看向她。 辛卓也在看向她。 一个人,原来真的可以伪装成这样。 这是不是太累也太可怕了? “慧如卿,你这是何意?”普静问道。 慧如卿冷淡的回答:“我曾听侍仙人讲武经一年,伏龙山乃太祖潜龙之渊,此地有龙气,太祖终其一生,包括我大周历代先祖没有统一南黎、东夷、北莽和西域,便是龙气还有残存。 这小子我很早就见过他,当初愚笨无知、执拗粗鄙,突然间聪明绝顶、悟性脱俗,如今又顿悟了无字碑无上经文,怕是被那残存龙气、也是我大周厄运龙气附体。 这种妖孽不除,难道还要等到他撅了我大周的根基吗?” 四周安静无声。 那位慧如卿的老仆人忽然从远处掠来,重新看了眼自家主子,微不可查的露出一丝惧怕,然后卑躬屈膝的站在后面,彻底带入了奴仆角色,嘶哑尖锐的说道:“这是大周升平公主的旨意。” 普静艰难的看向慧如卿,仿佛刚刚认识她,吁了口气,念了声“阿弥陀佛”。 众人对着慧如卿行臣子之礼:“见过殿下!” 慧如卿微微颔首:“动手吧!”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且等他传授经文,再做计较!” 普静、梨夫子等人看向慧如卿。 慧如卿眼睑微沉,神色难辨,转身走向远处,姿态从容优雅:“那便依东方先生所言,留他几日。” 辛卓目送着慧如卿远去,他有些后悔,后悔前面为什么不办了这个女人。 随后他看向众人,笑了笑:“我如果不教呢?” 远处传来慧如卿仆人的咳嗽声,一队金甲宫廷高手,押着六个人走了出来。 崔莺儿、慕容休、黄大贵、白尖细、韩七娘和韩九郎。 六人被殴打过,衣衫破烂、遍身是血,脸色苍白,艰难的看了眼自家大当家的,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出突然的变故,诉说委屈,但被金甲宫廷高手拦住,然后带着远去。 辛卓叹了口气:“确实挺突然的,很难想象做人会有八百个心眼子。” 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刚刚遇到望月井那会儿,崔莺儿的话: “我们的困境是饿狼寨、猛虎寨、官府、水月庵和秋宫阁。” 第105章 如何破局? 原来解决了一大部分麻烦,仍旧没有走出这个困境。 他觉得自己有点蠢。 可是自己一个异世界来的人,法治社会下的青年,一个人的想法和智慧真的有限啊。 本来已经解决了一大部分麻烦,但一来对这个世界还是带着一点陌生和恐惧的,二来肚子饿怕了、饿的看不到任何希望那种,本能的对最熟悉的伏龙山有一些依赖感,不太想走,不知道去哪。 如果当初在猛虎寨,解决了那十万人围攻,转身就跑呢? 可能也跑不掉的吧? 既然对方做了局,也许在自己面对一千捕快、捕头,暴露悟性时,就已经跑不掉了。 秋宫阁和水月庵的高手,也许老早盯住了自己。 逃跑,可能最终只能落了个被抓回来,然后连吸收乙葵舍生员做祭灵的机会都没有。 他干脆又把所有经历过的事,重新复盘了一遍—— 开始都没有问题,只是一个小山贼的顽强,遇到捕头陈靖他们时,有点高调了。 怕是这时已经被盯上。 既然跑不掉,从猛虎寨又回到伏龙寨,问题也不大,因为你没得选择。 回来后先是去扶风府道德绑架,这没问题。 从扶风府回来,被水月庵抓了,问题也不大。 借着秋宫阁的帖子去做夫子,摆脱水月庵的威胁,也没问题。 教课、置换祭灵,还是没问题。 遇到慧如卿是个错误,太幼稚了,女人影响拔刀,这个前世“先贤”们的论调太对了。 问题是, 这本身就是一个死局,你跳不出去。 你境界太低,没有足够自保的实力。 展露头角时,就被锁在了笼子里。 这似乎就是普通山贼的最终归宿,谁会在意一撮粗鄙的山贼死活呢?打死你们,世人都会拍手称快吧? 重要的是,他们如今有没有发现望月井的存在呢? 绝对没有!不然早拿捏自己,研究望月井了,扯什么其他犊子? 望月井除了自己,天底下神仙也看不见!这是他的绝对自信! 那么,最终的原因,只能定格在:慧如卿说的什么见鬼的厄运龙气,这玩意安插在自己身上,简直太合理了。 可是自己哪里遇到过什么见鬼的龙气?什么颜色的? 所以,还有希望吗? 拖延时间? 许久,他看向众人:“好,我传你们经文,把我的那些属下放了吧,没什么意思!”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远处李内侍的声音阴冷无比。 梨夫子也道:“你好好传授经文,也许还能活命。” 辛卓思考了一阵子,点头道:“好!” …… 第二天上午,前来参与无字碑悟道的二十七派、散客八九十人陆续离开。 倒是上官范庆找了一圈,没找到辛卓,只好带着海棠丫鬟不解的离去。 秋宫阁生员继续上课。 乙葵舍已经换了夫子,徐夫子,满舍生员觉得莫名其妙,但也只好压抑着好奇,学着经史典籍,只是突然觉得少了《道德经》和《孙子兵法》,没什么意思了。 东隅院。 “堕肢体,黜灵聪,离形去问者,行于大通,探之苦、慧、卿、妙、颛、胥经,入泥宫丸,行运海口。 缘督以为径,保自身灵台,冀、灵、淬三脉入以丹田穴……” 辛卓按照《净玄渡厄太上经》的法门讲解。 宽敞的房间内,秋宫阁和水月庵的夫子、师太们盘地而坐。 慧如卿也在,只是从始至终面色冷淡,闭目细听,不与辛卓对视。 经文很好传授,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地方,想隐瞒也隐瞒不了,一群高手听的出来他到底是不是在胡编乱造。 不过这《净玄渡厄太上经》辛卓巴不得扔出去,他不能修。 这东西是个骗局。 真正隐藏的武学是没有名字的“xxxx”。 辛卓知道,其他人不知道,即便会知道,以六十卦变换心法字意循序,要研究到多少年去? “今天就到这里吧,贪多嚼不烂,你们自己领悟。” 辛卓停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忽然说道:“我想回寨子坐一坐,行吗?” 梨夫子沉默了一下:“为何要回去?这里衣食住行,不比伏龙寨好?” 辛卓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老子嫌脏!” 梨夫子轻笑挥手:“请!” 辛卓起身,走到慧如卿身边时,停了一下,问道:“升平公主?” 慧如卿稍一沉默,端坐未动,没有抬头:“是!” 辛卓笑了笑:“你当真以为我被什么厄运龙气附体?” 慧如卿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已经是一片冰冷:“没错!你自己应该最清楚!” 辛卓道:“我其实很佩服你的演技,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目的。” 慧如卿面无表情,不再回话。 辛卓想了想,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房间,外面青雨依旧在下,随手拿起旁边不知谁的油纸伞,撑开,走进雨幕。 慧如卿默默的看向他的背影,眼神平静的可怕,随后再次闭上了双眸。 而秦玉流和普静已经鬼妹般的飘忽而出,先一步前往伏龙寨。 …… 伏龙寨的“替天行道”大旗被青雨淋的变了色,曲卷着贴在木杆上。 院子里静悄悄的。 辛卓撑着雨伞,推开破木头钉制的简陋的院门。 院中一角白尖细种的大蒜、小葱、冬土豆、冬萝卜已经长出嫩芽,在雨中呈现绿油油、青灿灿的一片。 角落的几匹马瘦的皮包骨肉,不停的甩着鼻涕,见有人进来,踢踏着马蹄。 踩着泥地走进聚义厅,桌上还残存着一些饭菜,吃了一半,筷子散落一桌。 想必崔莺儿他们被抓时,正在吃饭。 他折叠雨伞,坐在虎皮交椅上,看着外面的青雨发呆。 “汪……” 不远处的床下墙壁烂窟窿中,忽然探出一颗脑袋,惊恐的看了他一眼,发现是主人,连忙撒着欢的跑过来,狗脑袋蹭着主人的腿,寻求安慰。 小黄没被抓? “哈哈,小黄,聪明的可以啊。” 辛卓抱起小黄,揉了揉它脑袋上的一撮红毛。 小黄舒服的闭上眼睛,然后对着他叫了两声,又冲着桌子叫。 “知道了!问题不大,我再想想怎么破局!” 辛卓放下它,陷入沉思。 好一会,招出望月井。 井中十五位祭灵,仍旧没有什么变化,白璇玑、赫连晟他们的债务依旧是三十多一些,还差一些。 【井主:辛卓。】 【境:七品,(十之一入次六品)】 【月华:73/100】 【祭灵:15/15。】 【反哺乙等:11/50,可选祭灵共享】 【融合:39/50。】 【喂食:6/30】 【法:阴阳混乱的狂暴法诀。】 【技:狗击吧神经兮兮的霸者之掌。 嗜灭狂霸的犬啸无形神枪法。 小辛飞刀。 凌波诡变梯云纵。 xxxx】 【《净玄渡厄太上经》,井主未选,五个时辰消耗2点月华。】 这是自己目前的全部能力。 “xxxx?” 这其实是一种非常逆天的医术,但是当前,用处不大。 破局么?破不开死! 破开了,再没人知道自己的悟性什么的,今后海阔凭鱼跃,给这个世界上一课!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数十人进了院子。 有男有女,俱都是锦衣富贵打扮,当先一人认识,捕头元沫儿。 只是今天她并未穿着无品流苏乌纱和捕头衣,而是红色儒衫长裙、未出阁少女的双耳发髻,略施粉黛,苗条的身姿,装扮还算俊俏,只是仍旧显得有些普信之态。 一群人先是诧异的看了眼四周,似乎在好奇为什么没人,当看见聚义厅坐着的辛卓时,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 一位中年人当先进了屋子,认识,当初在猛虎寨山下,对辛卓放暗器的元三爷,微微一笑,抱拳一礼:“辛当家,咱们开门见山吧,今日来,是我扶风元家与你结亲的。 你我都是武者,就不需要太多的繁文缛节了,沫儿即是武者,也是捕头,你们也是相识相知的,算是良缘。” 外面一群丫鬟和妇人笑呵呵的也走了进来,一齐行礼道:“姑爷!” 元沫儿最后走入房间,脸色羞红,看了眼辛卓,以初次新妇见未过门夫君之礼下拜:“辛……夫君!” 身体微微发颤,似乎在为奇怪的人生际遇而感慨,再次看向辛卓,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生的俊,比自己小几岁,武境又高、聪明,值得,以后该训训他,不能有匪气,要做个居家的好男人,自己也许会好好疼爱他,否则…… 只是辛卓淡漠的看着众人,身体微丝未动,甚至连说话的心情也没有。 第106章 青雨七天 简陋、萧条的聚义厅,因元家之人的到来而热闹,又因辛卓的态度不明而冷淡下来。 簌簌的青雨被风卷着,顺着破烂的窗洒进,元家人的脸色慢慢凝滞。 尤其是元沫儿略施粉黛、自信满满的瓜子脸,开始发白。 “辛当家?” 元三爷仔细的打量着辛卓,试图揣摩他的心思,猜不出,只好艰难的笑了笑,再次抱拳。 “哦。” 辛卓终于有了反应,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刚刚只是在考虑借势。 前几日慧如卿提前告知了扶风四家会与自己联姻,去做赘婿的事。 果然如她所说。 如果扶风四大家的势能借,那即便牺牲一些,能活命,似乎也无所谓。 只是,这四家虽人多势众,但高等战力很弱,怕是保不下自己。 何况慧如卿那等心思深沉的可怕女人已经提前预知,又是公主身份,这四家又有何用? 他起身扶起元沫儿:“起吧!” 这个动作落在元三爷眼中,不由令他心中舒坦,未婚男子双手扶起定亲招赘女子,便代表着接受了。 元沫儿脸上也重新恢复血色,甚至有些羞红,白了辛卓一眼,双手主动去抓他的双手,扭捏了一句:“讨厌。” 谁知这一抓,并未抓住,辛卓已经后退两步,神色中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说道:“元家的意思在下已经明白,元姑娘的确是出类拔萃的好姑娘,只是辛某福薄,无福消受,心领了!” 元三爷怔住了。 元沫儿愣了一下,随后脸上再无血色,咬牙切齿道:“辛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元沫儿哪里配不得你?你只是一个粗鄙的山贼。 我是元氏家族的嫡女,扶风府登记在册的捕头,我冰清玉洁之身,与你成亲,已是便宜了你! 你知不知道,四家商议时,我顶了多大的压力?我不顾惜自身清白与你结亲,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元三爷也神色沉重的说道:“辛当家还需考虑一二,你本是贼身,这么说虽不好听,却也是实话。一旦你入赘我元家,便会洗白贼身,拥有四家支持。 你年岁还小,将来前途是有的,沫儿是个外冷心热的姑娘,足矣做个贤内助,未来可期……” “不用和他说这么多!我不信有人大好的前途不要,非要做贼,怕是脑子不好了。” 元沫儿恶狠狠的盯着辛卓,“姓辛的,你现在反悔跟我走还来得及,如若不然,就凭你伤了那么多的世家子弟,折了四大家面子,将来没有秋宫阁照应,谁会容你?” 辛卓不反驳,却只是坐回虎皮交椅看着外面的青雨出神。 这无声的冷落与排斥,瞬间令元家众人脸面丢尽。 “你落的是四大家脸面,此事决不罢休!你等着!” 元沫儿实在见不着辛卓反悔的可能,最终丢下一句话,带着元家人即兴而来、败兴而归! 寨子中又恢复了平静。 “也许我是为了保住你们?毕竟公主是惹不起的。” “到了这种地步,我又何惧多个四大家?” 辛卓伸了个懒腰,把碗筷洗了,喂了小黄和马匹。 清晨,青雨还在下,他撑着雨伞,换了个高脚的木屐走向秋宫阁。 …… 传授《净玄渡厄太上经》,其实一天就可以完成,被传授者当然自行领悟。 只是辛卓讲的很慢,他准备分做七天、八天,甚至更久的时间去讲。 毕竟讲完那一刻,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 他必须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想到破局的办法。 这几日他有心见一见崔莺儿他们,却都被阻拦了,便是白璇玑、赫连晟等人终于发现了被“禁锢”的辛夫子,想见一见,也被书院夫子禁足。 气氛很压抑,比坐牢更压抑。 …… 青雨已经下了七天。 扶风府城的沧澜江,因雨水积蓄,已经漫过了河堤,青幽幽的江水溢到了两边街道,放眼望去一片青。 大战过后的扶风府依旧充满了希望,行人并不因雨水而有半分怠惰,三五成群的人向着西城门赶去。 几日前,元氏嫡女求娶辛贼王被拒,引起了轩然大波,持续发酵,弄得满城风雨,只是今日却又被另一则消息遮掩—— 受人爱戴的苏知府千金,苏妙锦大小姐将要离去,返回南黎生父家中。 满城百姓为最后再看一眼,拖家带口的赶往西城门,只是到了地方,佳人已离去许久。 “咯吱吱……” 高大的黄尼、银顶马车的黄梨木车轱辘在泥泞的官道上留下两道车痕。 两匹被雨水淋湿的健壮军马拖着马车,缓缓前行,车夫徐大先生佝偻着腰,眯着眼睛。 他的腰没问题,只是肚皮有伤,拉扯着无法直腰。 前面就是伏龙山了,伤就是在这里留下的,他对那个小贼记忆犹新。 此时回头看了眼车厢,又看向马车后面的三十余骑南黎劲卒,尤其是最前面两位,一胖一瘦,穿着几十年前的老式盔甲,像对不会说话的死人一般的南黎老卒,舒坦的吁了口气。 只怕天底下没人可以再伤到大小姐了吧? “簌簌……” 青雨这时大了几分,天空上隐隐传出几声沉闷的冬雷。 他不由抬头看了眼,然后,双瞳微缩,身体止不住的发颤。 天空雷声传出的地方,呈现出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浓重云层,四周雨水慢慢汇聚,然后出现龙卷风一般的非自然之象。 紧接着龙卷风青雨缓缓下沉,四面八方的山势、雨水纷纷汇聚而去。 最终的源头,恰好是身后的马车。 “唏律律……” 两匹久经战场、退役下来的老马,忽然受惊,嘶叫着抬起双蹄,试图挣脱束缚,只是此时的马车,如同被千钧之力镇压,硬是动弹不得。 “大小姐!” 徐大先生惊呼一声,见马车中毫无动静,又连忙看向身后,“两位将军,这是何意?” “嘎巴——” 天空雷声炸响,闪电伴随着龙卷青雨,终于降临马车,但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阻隔、吞吐。 徐大先生还要呼叫,却发现眼前一花,已被那位胖头陀似的南黎老卒生生扔了出去。 等他好容易视线聚焦,却发现三十余骑南黎劲卒远远围着马车,神色肃穆。 而那两位南黎老卒,一左一右站于马车两边,身周泛起夺目的真气波动,直奔马车中奔去,并且随着天空“龙卷雨”、雷霆,同时吞吐、排斥、吸收。 四方山峦跟着起伏不定,仿佛这一刻天地大势全归这马车所有。 徐大先生懵了,他只是次七品境,理解不了这种奇怪的变化。 马车中的大小姐如何了?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是一炷香、一个时辰或者几个时辰,所有的异相一扫而空。 孤零零的马车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真气波动。 那两位死人一般、不会说话的南黎老卒忽然对着马车行礼开口: “标下恭贺郡主养气十七年,青雨七天初成,入境半步小宗师!” “知了,你们且等我一些时日,我去见他一面!” 马车中传出一道清冷却带着几分柔和的声音。 ……………………………… ps:明天12点上架。 第107章 苏妙锦和桌语 黄昏。 青雨小了一些。 辛卓没有撑伞,回到伏龙寨时,身上已经湿透了。 打开厨房门,里面没有半点往日的烟火气,角落里有酒,一整坛的烧刀子,一旁还挂着一条干巴巴的风干羊腿。 他将羊腿放进锅中加水和花椒、八角煮了一个时辰,然后提着羊腿和烧刀子,进了聚义厅。 羊皮和肥肉喂了小黄,他则轻轻削起一片羊肉放进口中咀嚼,然后提起酒坛子,灌了一口。 酒不烈,也就二十度左右,只是半坛下去,人还是有点飘,羊肉吃进口中,也没什么味道。 他的神色有些麻木,眼神也直勾勾的。 七天了,他想了无数种破局的方法,可惜全都禁不起推敲。 那群高手、又不是蠢到家的人,他们一心想让你死,任何阴谋诡计都显的那么弱不禁风。 希望在何处呢? 他今生只有十六岁,即便两世加起来,也只不过三十多岁,可仅仅几日时间,却承受了成年人无法承受的煎熬。 前世母亲去世、老爸颓废消失,今生一人挑起整个寨子的命运,在此之前他不曾觉得半点苦,他对未来是充满希望的。 他本就是个生性豁达、内心强大且自信的人。 可是……谁又会愿意死呢? 《净玄渡厄太上经》还剩下最后一句话,三十五个字而已。 三十五个字,怕是不能做几天说了。 醉眼朦胧中,他看见院子中出现一个人,一个女人。 隐隐有些熟悉。 摇了摇晕沉的脑袋,再看。 一袭白色襦裙、灵蛇髻、身姿婀娜、肤色白皙,五官俊美,一种大家闺秀的端庄与淑贤跃然而出。 这是个有教养、知礼节的女子,虽然没有慧如卿当初的灵动与俏皮,但她却有着慧如卿无法企及的稳重。 苏妙锦! 她的眉心比以往多出一道奇怪的水流花钿,为她添了几分异样的美感。 只是辛卓此时对女人已经有了自然的排斥与免疫,即便是仙女下凡,他也不会动半点心思。 所以,他又灌了一口酒。 “你醉了!” 苏妙锦轻声说着,目光有些复杂和……说不出的古怪惋惜。 “你从哪里看出我醉了?” 辛卓笑了笑,又喝了一大口酒。 “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苏妙锦将装羊腿的盘子,往他身边推近一些,在另一张凳子上坐下,默默的看着他。 “苏妙锦,我俘虏过你,没想到又见面了!” “是啊!” 苏妙锦眼神更加复杂,轻声道:“我曾想过再次与你见面是何等场景,把那个叛变投贼、沽名钓誉的慕容休吊起来打?把那个用刀架着我脖子的女贼扔进水缸? 或者也逼迫你,让你拿着匕首胆颤心惊寻短见,然后写一大串对你的酷刑,让崔莺儿他们和我谈价码……” 说到这里,嘴角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 “那你要失望了!” 辛卓轻笑,拿起酒坛子,又喝下一大口,“他们被人掠了去,我这条命也没有几天好活了,你要拿,拿去好了!” 苏妙锦看向他,眉心微蹙:“你真的醉了!” “没有,还能喝一坛!”辛卓再次喝了一大口,淡淡的看向她,“动手吧!” 苏妙锦沉默,双手拢在一处,俊俏的脸蛋上露出一丝愠怒。 “不动手,那便滚吧!” 辛卓嘴角露出一丝轻蔑,冷冷道:“女人又有几个能信?你当初没有半分武功,如今境界连我都看不出深浅,女人果真都是会伪装的。” 拿起酒坛子还要再喝,却喝了个空。 苏妙锦已经夺过酒坛子,用力摔在地上,摔得粉碎,冷冷道:“这个时候来找你的人,又能伪装到哪里去?我是武境初成,又有何干系?你命在旦夕,还有落井下石的余地吗? 当初那个意气风发,敢与世人为敌,单枪冲阵,千军中取东夷王子性命的小贼哪里去了?” “都是假象,没了,都没了!” 辛卓怒吼着,只是双眼无比的明亮与冷静,手指沾着桌面不知何时洒落的酒水,写下一行字: 【既说出这番话,想必已知事情始末,我知你来头甚大,可否帮忙?】 “我真是看错你了,你这种人当真是无药可救!” 苏妙锦怒气冲冲,但吐字很慢,伸出青葱玉指,也沾着酒水在桌上写下一行字: 【怎帮?秋、水、公主,怕是难留你性命!】 “无可救药与你有什么关系?” 【只需留下一条命,如何都行。】 “呵,是和我没有关系,我倒想看看你如何去死!” 【当真如何都行?】 “死便死了,多些观众又能如何?” 【哪怕废了武学,经脉寸断,也可!】 “呵呵,是吗?” 【这……确定?】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确定!】 “你让我走我就走?你当你是谁?” 【如此,我应该有几分把握!只怕你今后再难振作!】 “不走就站着吧,真是稀奇!” 【无妨!】 【好!何时?】 【明日晌午,我会掐着时间,不要迟到!】 【你欠我人情!】 【三个人情,今后旦有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 “朽木不可雕也!等死吧,辛狗贼!” 苏妙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身周水流转动,满天青雨淋不到半分,眨眼已消失在院中。 便在此时,远处杉林中走出两道身影,梨夫子与普静师太,二人目送苏妙锦远去。 “如何?” “辛卓既有厄运龙气灌体,当然不能留他性命,只是这南黎郡王之女,朝廷亲封南黎郡主,姜家未过门的媳妇,一旦插手,怕是会坏事。” “厄运龙气附体之人,朝廷怕是也留不得,南黎郡主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她有姜家!” “也对!倒是没想到,我等竟会为了一边塞小山贼的死活操碎了心!” “水月庵和秋宫阁镇压伏龙山龙气,龙气却已灌体山贼,谁又吃得消呢?” “当初这位郡主被掳,我等要出手,夫子和师太生生拦了下来,不然哪有这等事?” “辛卓当初自然不敢拿郡主如何,师太一直在看着,其实若不是有郡主做要挟,惹出这一遭,谁又知晓他被龙气灌体?” 两人言语间,已经快速掠至聚义厅,挥手推开房门,冷冷的扫视一眼。 却见辛卓已经抱着碎裂的酒坛子醉倒在了桌子上,手上羊腿把桌面滑的一塌糊涂。 两人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