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假象表面》 第1章 《刑侦:假象表面》作者:龙九九【完结】 文案: 一起诡异的案件席卷沣潭市,死者落水而亡肺中却没有水沫,没有扼痕却是窒息死亡。 人心惶惶间,刑侦支队队长贺瑱紧急销假归来,恰巧遇上了第一天调任来的法医宋知意。 向来看不上这类美貌花瓶的贺瑱,对宋知意不屑一顾:“又是靠关系进来的?能会干什么?” 却没想到宋知意不过冷静地吐出一个不常见的词语:“是干性溺死。” 继而又对瞠目结舌的贺瑱说:“贺队,每一个案件都披着假象的皮,而我们所能做的,只有撕开这些表面,去寻找真相。所以,合作愉快。” 连环割喉、吃人马戏团、水库沉尸、剖心杀人、找不到嫌疑人的无头悬案…… 覆盖在假象表面下的真相,被慢慢抽丝剥茧。 与此同时,贺瑱也逐渐发现—— 他似乎探寻到了隐藏在宋知意美貌假象下的不同真相。 第1案《假象表面》干性溺死案,已完成√ 第2案《血药引》连环割喉案,已完成√ 第3案《亲密的朋友》马戏团吃人案,已完成√ 第4案《棠棣之花》找不到嫌疑人案,已完成√ 第5案《雪夜的罪孽》暴风雪山庄案,已完成√ 第6案《幼芽》挖心剖尸案,已完成√ 第7案《另一个我》宋知意杀人案,已完成√ - 阅读指南: 1. cp:清贵美人法医攻(宋知意)x直球小狗队长受(贺瑱) 2. 作者不是专业的,所有信息来自于网络,如有不对欢迎指出 3. 宋知意是攻!!他很强他不是花瓶!! 4. 正经刑侦文,感情线可能不会很多 5. 第一次搞搞什么解剖台呗,啧 内容标签:强强 天作之合 制服情缘 业界精英 悬疑推理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瑱,宋知意 一句话简介:现代刑侦,法医x刑侦队长 立意:和所爱之人携手,侦破悬案,共创美好未来。 第1章 初遇 “老大,你快点回来吧,我们承受不来。谁知道那个高中生怎么死的那么蹊跷的,天天那群记者追着问结果啊……” 贺瑱听着耳机里喋喋不休的声音,当机立断地嗯了一声,便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 他站在沣潭市飞机场前,看着一辆辆飞驰而去的出租车都是满载,终于瞧见了个前面冒着绿光的空车。只是这辆空车的速度亦是不慢,他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还是将手上的箱子推了出去,随即便跳上了主路。 由远而近的鸣笛声响彻他的耳膜,但出租车还是带着满目灰尘停在了自己的面前。他伸出手扇了扇面前呛人的尾气味,敲了敲车窗:“师傅,走吧。” 愣是把这个出租车司机想要拒载的话,憋回了嗓子眼里。 贺瑱甫要去开出租车的后备箱,就见司机手忙脚乱地解了安全带,一把按住了掀起一条缝的车尾。 他诧异地看了司机一眼,司机赶忙赔着笑脸解释说:“后备箱放了我自己的东西,装满了、装满了……您把箱子搁后座上,劳烦您坐前头。” 贺瑱皱了皱眉眼,却也没再去掀那个古怪的后备箱。只是提了箱子,一只手就稳稳当当地搁在了后座上,自己也钻了上去,没去副驾坐。 他抬眼扫了下车前按下的计价器,旁边似乎有个印子,本来放了点什么东西,没有作声。 司机也从另一边绕上了车,系上安全带的手仿佛微微有些颤抖。他从后视镜看了贺瑱一眼,又磕巴了一下:“您、您去哪?” “沣潭警……”贺瑱一顿,又说道,“常海路十三号。” 司机哦了一声,摆弄着手机半天才跳出个导航来:“前方左转——” 贺瑱再次微微掀起眼皮,打量了那个白白胖胖的司机一眼,随意说道:“天气太热了,开个空调吧。” 果不其然又见司机多了几分手忙脚乱。 贺瑱不禁摇了摇头,闭目养神靠在了椅背上。 不出半个小时,出租车便一脚急刹停在了红绿灯前,拐过弯就是那所谓的“常海路十三号”了。 贺瑱睁开了清明的双眼,说道:“就这儿停了吧,多少钱?” 司机看了一眼还没停下的计价器,说道:“三十五。” 贺瑱拿了手机扫了车上的二维码,又呵的轻笑了一声:“付过去了,给我打个票吧。” 司机这才想起来,他似乎还没有关计价器,讪讪地伸了手看着pos机吐出个小票来。他撕下来的时候还缺了一角,就这么递给了贺瑱。 可迎接他的却不是贺瑱的手,而是一副冰凉凉的手铐。 随即一个证件晃在了他的眼前,是贺瑱略显吊儿郎当的声音:“你涉嫌绑架,跟我走一趟吧。” 大夏天的,常海路上栽满了梧桐树,倒还算是给人行道上添了几分阴凉。 贺瑱远远地就瞧见了他们支队那灰扑扑的小楼,实在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这休假攒了五年,刚休了三天就给火急火燎地叫回来了。非说什么找不到死者死因,就得他回来镇场子。 可找不到死者死因找他有什么用?找法医去啊! 不过他倒也忘了,他们支队现在就剩下一个法医助理了。剩下的大佛们嫌他们这庙小,早就能调走的都调走了。 第2章 贺瑱揉了揉酸胀的额角,手上使劲儿又拽了拽那个白胖子司机。可抬眼就瞧见有个人抱着一摞东西进了小灰楼里面,长身鹤立的穿了一身白,竟叫他远远的,连脸都没看清,却愣是看出一副仙气儿来。 他撇了撇嘴,猜测是谁的家属来送饭了。但又琢磨起了,到底是谁在他休假的这三天里找了个对象啊! 他都没对象的!妈的! 想及此,他又使劲儿拽了拽白胖子司机,给人拽了个踉跄。 领着司机进支队的时候,贺瑱最忠诚的狗腿子陆何就头一个冲了上来。本想着抱大腿的姿势,在看见他家老大手上还挂了一个,立马戛然而止。 贺瑱瞥了他一眼,说道:“红绿灯那车牌是沣amn234的出租车,后备箱开一下,里面捆了这车实际的司机。” 陆何收到命令,连忙招呼了俩人救了真正的出租车司机出来。 刚把人领到小灰楼里,就见那个假司机已经垂头丧气地被扭送羁押室了。 陆何瞥了一眼审讯室里翘着二郎腿的贺瑱,立马又狗腿地进去问道:“老大,你怎么知道的那个白胖子不是真司机?” 贺瑱一挑眉,反问道:“你也注意到那是个白胖子了?” 陆何拖着长音哦了一声,直拍大腿:“原来如此,是因为这大夏天的,正常出租车司机天天在外面趴活,哪里会注意防晒,不说别的地方,俩开车的膀子一定是晒得黢黑。所以……他一定不是真的!” 说罢,他还眨巴了两下眼睛,等着贺瑱的下一句夸赞。 可惜只等来了贺瑱的一个脑蹦子。 贺瑱扬了扬下颌,又解释说:“这是其中之一的原因,但是重点却不是这个。我到机场的时候,虽然不是在正规的等候区,但是这外面也是趴活的点儿。所以正常出租车都会开得极其缓慢,来准备随时有人招手停车。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我要上车的时候,他不让我开后备箱。这本不算什么的,但结合后面的事情就想通了真司机就被搁在后备箱那个憋屈的地方。我上车之后发现计价器旁,本该摆放司机铭牌的地方空了,又见他哆哆嗦嗦不认识路,还得听导航的模样,我就知道这事儿没跑了。这人啊,指不定还是个外地的过来的。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瞄了陆何一眼,陆何立马正襟危坐:“老大,最重要的是什么啊?快告诉我吧,我好想知道啊!” 贺瑱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你当捧哏去吧。最重要的是,这人连常海路十三号是什么都不知道。” 陆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问了一句:“是什么?” 贺瑱又是朝他脑袋招呼了一下,推了椅子站起身来:“是你老巢,是咱支队!是什么是什么,我看你是个什么!走了——” 陆何摸摸脑袋,好像终于明白了过来。眼见着贺瑱长腿跨了几步,连忙追了上去。他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叨叨着:“那也不是我打的车嘛,我哪知道当时车上发生了什么啊……” “胡扯什么呢!”贺瑱回头斜了他一眼,没留神差点撞在一个顶出来的肚子上。 他脑子快,立马反应了过来,人都没看,先问了好:“方局长今儿个怎么有空来了?我这刚审完一个,准备回去给您打报告呢。” 方局长腆着个肚子,笑眯眯地说道:“瞧见了,刚给押过去。听说是这真司机跟哥们打电话吹牛自己有多少钱,给这假的听见了,就起了歹心,这才给绑了?” “啊对对对。”贺瑱一脸正经地敷衍着,“这财绝不能外露,您说是吧?” 方局长也哈哈一笑,转了话锋:“小贺还是厉害,三五句就给审出来了。这次这个案子,也得你多操操心。现在外面可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的,都有谣言说这是什么诅咒杀人、恶鬼杀人了。” 贺瑱点头如捣蒜,背过去就打了个哈欠。 方局长又说:“对了,你这么优秀,我们就也给你们支队配了个优秀的法医来。到时候你俩一定要和谐相处、好好破案啊!” “不是说给法医助理张棠棠考个试就转正吗?怎么这又来了个?”贺瑱一愣,扭头看陆何。 陆何也摊手,口型跟他说:“空降兵,没办法。” 贺瑱撇了撇嘴角,面上还得装的跟没事儿人一样,说道:“行,我听陆何说是组了一场案情研讨会。局长,咱现在过去?” 方局长点点头,腆着肚子又像个鸭子一样往前挪。 贺瑱长腿长手地跟在他后面憋憋屈屈,可又不敢真的越了过去。 陆何拐了个弯儿,闪现进了办公室把自己整理好的材料也拿给贺瑱翻了翻。 还没进会议室,就听见张棠棠在那有些委屈地说着:“这死者我解剖了之后,本来以为是溺水,可肺里也没有水沫,口鼻腔也干净的。病理、毒理检测,我能想到的我全做了,哪哪都没问题。看表象是窒息死亡,可连个外伤也没有,更没有过敏反应……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贺瑱脚步顿了顿,又是叹了口气。小姑娘平常大大咧咧的,工作也算得上认真。只是经验不够,现在直接给委屈得仿佛要哭出来了。估摸着等到时候知道自己正式法医的身份被别人顶掉了,更得哭一鼻子了。 但他也没法子,只能寄希望于新来的法医是个真的有能力的,回头也能带带张棠棠。 第3章 方局长已经进去了,张棠棠也不敢委屈了。 顿时大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噤若寒蝉。 贺瑱揉了揉乱糟糟的发型,正准备深吸一口气,进去活跃一下气氛,就听见旁边响起了脚步声。 不算重,但也是皮鞋鞋底磕在大理石瓷砖上的动静。不紧不慢的,就仿佛在赴一场舞会一般。 他忍不住抬眼看过去,不就是他刚刚在梧桐树下远远瞧见的那个人影吗? 刚才离得远没看清,现在近了才发现,那一身白穿的是法医白大褂,身后微长的发尾被随意的一根小皮筋儿扎了起来,露出他整张惊为天人的脸来。 贺瑱不得不说,如果他在街上看到这么个漂亮人,他一定会停下脚步多看几眼的。 可这是……他们支队新来的法医?! 贺瑱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不是他以貌取人,只是长成这样跟个明星似的,是做法医,还是演法医? 没由得,他的身子就挡住了会议室的通道,嗤笑了一声,凑近到来人的脸前,仔细欣赏了两眼,又轻声说道:“又是靠关系进来的吧?这副花架子,能做得了什么?” 可来人却不在意他的讽刺,不过轻飘飘地拨开了他挡住去路的手臂。 贺瑱看着自己拿刻意练出来的、布满漂亮条状肌肉的小臂,又看了看面前这状似“柔弱”之人。他这么大的力度,竟然就被这人轻轻松松地化解? 这不科学! 来人的声音低沉如提琴般奏鸣在他还没回过神的耳际,嗡鸣回旋叫嚣着。不过冷静的一句话,却吐出了一个他们所有人都不熟悉的词语:“是干性溺死。” ——“溺水者为落水后死亡,但尸检未见呼吸道中有较多溺液,肺部干净。死亡机制可能为落水后因冷水进入呼吸道刺激声门引起反射性痉挛,发生急性窒息死亡[1],是为干性溺死。” [1]干性溺死定义选自百度百科,有稍作修改:<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fr=aladdin 第2章 针锋 贺瑱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便见其从白大衣宽大的口袋中取出一个金丝框眼镜架在了鼻梁之上。 他对着张棠棠微微颔首,平静地开口道:“棠棠,麻烦播放一下尸检ppt。” 张棠棠一愣,甫要发问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姓的,便听来人又说:“来之前,我看过支队的资料。” 张棠棠啊了一声,又是赶忙打开了投影仪,将尸检报告的ppt投射在幕布之上。 那人便拿了遥控器,站在会议室的所有人面前,翻动了页面—— “我是新来的法医宋知意,现在要对713案件的尸检情况做出简要报告。713案件死者为沣潭市第一中学的高二学生王宁,今年十七岁。” “7月13日清晨,市中心公园的清洁工在公园的人工湖中发现死者尸体,根据尸僵、尸斑及水中浸泡情况,初步断定死亡时间在六个小时内。” “尸体表面无明显外伤、瘀伤,病理、毒理检测也正常。指甲中存在淤泥、杂草碎屑等物质,已提交证物科检验。但解剖后,却发现气管、肺中并不水沫存在痕迹,尸体胸腔同样无灌水隆起,不符合溺水身亡的现象。” “死者面部肿胀发绀,牙龈、口腔内部出血,符合窒息性死亡。但颈间并无机械性致死痕迹,故而我推断其为干性溺死。” 宋知意接连翻了几页ppt,照着拍摄下来的解剖现场照片进行了细致的讲解。即便是他并没有主刀,甚至连这具尸体都没有真正见过,可缓缓而说出的话语,一字一句仍是掷地有声,叫人忍不住信服。 就连贺瑱都在旁边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陆何在一边忍不住拍手,被贺瑱瞪了一眼才讪讪地在衣服上擦了两下。但他还是忍住凑在贺瑱的耳边说:“老大,他好像在发光诶!” 贺瑱当即给了他一肘子,叫他吃痛地闭了嘴。 宋知意说完这些话,神色依旧如常,只是微微转头,将目光投向了倚在会议室门框上的贺瑱。 贺瑱有些尴尬,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说的不错,请继续?” 宋知意从善如流道:“我这边暂时没有别的发现了,今天下午我想要再去看看尸体,做下二次尸检,确定我的判断是否有误。” “行。”贺瑱招呼了一声仍看着宋知意发愣的张棠棠,又拍了拍手示意道,“下午等宋法医的结果出来,出具个正式的尸检报告。然后找公关那边给那些媒体记者嘴巴堵一堵,再传下去就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 他是没说,刚才在回来的路上,那个假司机放了一路的广播,讲的全是这个案件的怪谈,听得他都直皱眉头。 竟然直接编排了个故事,说这个死者王宁是个怪力乱神的男高中生,为了考试成绩召唤笔仙,最终被笔仙索命。 如果他们这再不出个官方证明,恐怕什么牛马蛇神都要说出来了。 宋知意嗯了一声,却是擦了擦手,走下了讲台站定在贺瑱面前。 他朝着贺瑱伸出了那双白皙纤长的手,指尖圆润,指节微微有一些突出,可衬得他这双手在漂亮的同时,更加得有力量感。 贺瑱一顿,手却比脑子反应快,已经握了上去。他感受到手掌上覆盖的力度与温度,皆是恰恰好。 第4章 宋知意郑重地对着贺瑱说道:“贺队,每一个案件都披着假象的皮,而我们所能做的,只有撕开这些表面,去寻找深埋其下的真相。所以,合作愉快。” 说罢,那双手边倏地抽离了开来,叫贺瑱都有些措手不及应上一句。 宋知意摘下金丝框眼镜,用袖口轻轻拂去了上面的灰尘,又握在掌心放回了白大褂的口袋之中。 贺瑱在没人瞧见的地方撇了撇嘴,又是将他在路上翻阅的资料同步出来:“死者王宁,身份刚才宋法医说过了。他的社会关系很简单,性格内向,平常除了去上学,就只有去补习班。” “他的成绩不错,一般情况也能排进年级前二三十名。家庭环境简单,父母健在,都是普通职员,还有个患老年痴呆的奶奶。” 他又翻了两页,那资料也就到此为止了。 实在没法子继续的他叹了口气,干脆一屁股找了个最近的椅子坐下了。甫一坐下,就见对面的陆何对他挤眉弄眼。 他皱了皱眉头,这才发现他左手边就是宋知意。 贺瑱倒也不在乎,只是看着宋知意那挺拔的脊背如一条直线,本欲瘫在椅子上的动作立马变成了正襟危坐。 方局长听了他们的汇报,一拍大腿,说道:“好!听你们这是有头绪了,那就赶紧查起来吧!” 贺瑱用余光瞥了一眼方局长那颤了半天的肉,轻轻啧了一声,又拍了拍桌子示意安静一下。 支队里的人早就熟悉他的做事风格,自然而然地等着他的下一句指示。 只有宋知意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那贺队既然没有别的要共享的,我就先回解剖室看尸体了。” 贺瑱脸上的表情一顿,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 但他捏住了木头桌子的一角,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声:“好,希望宋法医今天就能把二次尸检报告提交。” “好。”宋知意也不曾迟疑,看着贺瑱就应下了这没有硝烟的挑战。 宋知意前腿刚走,张棠棠也跟着上去了。一步三回头的跟贺瑱使着眼色,贺瑱瞧都不瞧她一眼。 贺瑱深吸了口气,又说道:“我看这社会关系还没开始走访调查,方局长,那我们就先安排人再去他学校和补习班看看,陆何和我去他家里了。” 方局长眯着肉挤得一条缝的眼睛,点点头:“去吧去吧,早点破案。” 出了门就瞧见太阳西斜了许多,将贺瑱和梧桐树的影子都拉得斜斜的。 陆何去开车了,贺瑱就靠在路边的树上等着他。 没留神,就见到一个黑黢黢的东西奔着他的脸面而来。他顿时反应过来,连忙后撤一步,做出防御的架势来。这才看清了眼前是个话筒。 他顿时脸就拉了下来,他本来就从销假回来就一肚子火,现在这些个记者又触他霉头。但为了保支队的名声,他还是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生生挤出了个好脸色来:“今天我们新调来的法医就会为死者死法给出一份权威报告。到时候定会给各位媒体朋友、沣潭市民一个合理的交代的,请大家放心。” 只是这些个记者们仍是不依不饶的,追着贺瑱非要问东问西,摆明了是不信贺瑱所言。 贺瑱烦不胜烦,又察觉到陆何已经停着车在外面等着了。 他看了一圈这些个明显不打算放过他的记者们,正巧就看见了被人群挤在最后的一个瘦弱的男生,干脆地朝他招了招手:“你叫什么?哪个报社电台的?” 小记者愣了一下,立马回应了一张名片,又道:“陈晓礼,沣潭晚报记者。” “好。”贺瑱从怀里拿出纸笔,写了个字条塞给他,“劳烦您到时候关注一下,就说是我说的,让你们报社最先拿消息。” 说罢,趁着所有人都去争抢那个字条的空隙,他赶忙拨开人群,一溜烟儿地钻进了陆何的车上。 拉好安全带,他瞪了陆何一眼,说道:“瞅我干嘛?走了!” 陆何这才嘿嘿一笑,打趣说:“老大,要是围着你的是一群女孩子就好了,那我也能沾个光了。” 贺瑱给了他一个大白眼,环着手臂靠在椅背上懒得理他。 陆何撇撇嘴,又说:“老大,我看那个宋法医似乎还是有点东西的,但你是不是又想起上次被坑的那件事了?” “废话!”贺瑱抱臂在胸前,上次那个花瓶长得还不如宋知意呢,娇娇气气地调来,搅得他们支队一团乱,而后自己又像是没事人一般调走,还得他们整个支队给他擦屁股。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摇摇头:“这样的事,我可不想再来一回了。别聊了,快点走了。” 陆何赶紧踩下油门,奔着王宁所居的小区而去。 一路上哼着歌,似乎贺瑱回来了,也把他的主心骨带回来了。对于他们侦破这个案件,也是势在必得。 只是贺瑱闭了会儿眼,补了补因为突然回来的疲累。没睁眼,却是又开了口:“我刚刚对宋知意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毕竟人家是来帮忙的。” “啊?”陆何一顿,尚还没想好能说些什么,“应该没事吧,我也不知道。” “算了。”贺瑱又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前方,却顿时睁大了双眼眼,怒斥道,“刹车!——” 待得陆何一脚死死地踩在了原地,他才心有余悸地长舒一口气。 第5章 “陆何你看着点路啊!你差点怼人脸上你知道吗?!”贺瑱骂了一句,甩下安全带便下车去扶人了。 陆何抬眼看了下绿的发烫的信号灯,有些讪讪地也跟在贺瑱后面下了车。 贺瑱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摔倒在路上的老太太前面,先围着人瞧了一圈,确定没有骨折伤,这才敢将人搀扶起来。 老太太七十来岁的模样,头发花白,表情茫然,右手死死地拽住贺瑱的胳膊,指甲都扣进了肉里。 贺瑱咧了咧嘴角,但没有挣脱,只是问道:“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是否需要我们送您去医院检查?” 可老太太就好像是听不懂话一般,浑浊的眼睛看着地面,嘴里一直念念叨叨的:“我找我孙子去……找我孙子去……我去接他回家,我给他包了茴香馅饺子呢……” 贺瑱回头看了陆何一眼,心下了然地道:“可能是遇到老年痴呆的患者了,你过来看看老人家身上有没有家人的联系方式。你先处理下这边,车留给你。我看离王宁家里也就一个路口了,我自己走过去就行。” 可老太太就忽然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顿时抬头看向贺瑱,指甲扣得更深了:“王宁!我孙子王宁!” 贺瑱龇牙咧嘴地看着自己胳膊上的血道子,但还是意识到了这就是死者家属,那个患了老年痴呆的奶奶。 他赶紧搀扶着老太太到车上坐下,叫陆何打了双闪疏通交通。又轻轻地掰开了老太太的手指,解放了自己的胳膊。他仔细瞧了一眼,血已经干了,伤口都结痂了。 他温声细语地问着老太太:“您孙子王宁去哪了?您知道怎么回事吗?” 老太太呜呜地哭了起来,嘴里车轱辘一般地来回说着:“他走了、走了……他跟我说,这个家他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他说他妈迟早要杀了他啊……你们、你们帮帮我,救救他!找他回来,救救他!” 贺瑱脸色突变,和陆何对视了一眼。 怎么回事? 第3章 调查 贺瑱立马反应了过来,安抚着老太太的情绪,又随口胡诌道:“奶奶您别怕,我是王宁的朋友,我也听说了他的事情,就是过来帮他的。但是有些事情他也不好意思全跟我说了,所以我也是一知半解的,还得麻烦您给我细说说。” 老太太立马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冲着贺瑱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可奈何她的的确确是老年痴呆严重,说话颠三倒四的让人抓不住重点:“小宁他可怜啊……他那天说同学、是同学吧,欺负他,怎么欺负的来着……还有他爸,他爸也不管他!唉、唉……” 贺瑱敏锐地察觉到了同学欺负这件事—— 之前张棠棠给他验尸的时候,也曾在报告中提过王宁身上有些陈旧伤,像是被人虐待及反复自残所致。 这完全符合校园暴力事件的结果,很多遭受校园暴力的学生,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从而在原有的伤口上反复自残,妄图掩盖自己遭受不公待遇的痕迹。 更何况,王宁学习优异,性格内向,平日里几乎没什么朋友。他的身高不高,身形瘦弱,与各类校园暴力案件中的受害者画像,更是完美契合。 贺瑱砸了咂嘴,断然觉得这件事和校园暴力指定有点什么关系。 恰好此时陆何把车挪旁边停好了,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就朝着他老大而来,结果没成想刚到跟前,就挨了他老大狠狠的一脚。 还没等他委屈巴巴地开口问,便听见贺瑱啧声中带着点怒意:“我休了个假,你们他妈的就是这么做的社会关系调查的?去学校看了半天,愣是半点端倪没发现?好嘛,全世界一片和平,王宁受了多大的校园暴力愣是一点没发现啊!” 陆何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立马四指并在耳畔,发誓道:“老大,这可真不关我事啊,之前是b组那俩傻……那俩大聪明去做的调查。你说说,要是我去,肯定早就打听的一清二楚了。” “算了,这回又派人去了,等等这次结果吧。不对——”贺瑱忽而眉头一紧,“这次我让去的是不是还是b组那俩傻……傻蛋?” 陆何不经思索,点了点头,随即便又挨了贺瑱一下。 贺瑱叹了口气,无奈道:“让那俩傻蛋回去整理资料吧,我一会儿亲自去问问情况。不过现在,还是得先把老太太先安全送回家去,她这样一个人可不行。” 末了,他还是没忍住又补了一句:“下次你还是多给我跑跑现场调查,真的,就那群傻蛋,还不如你呢。” 陆何在一边挠了挠头,好像一时间并不太明白自家老大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趁机把自己也嫌弃了个遍。 贺瑱骂完人,便低头看了一眼一直在重复着跟自己说刚才那几句话的老太太,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子无奈与悲哀。她恐怕再也不知道自己孙子回不来了,就算求了那么多人帮忙,也无济于事。 他把王宁奶奶从地上搀了起来,扶着老太太颤颤巍巍地在路上走着。 愈发沉的天色,终被一道霞光划破。红黄相接地照在她的脸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贺瑱的交织在了一起。 她絮絮叨叨的话终是有了截止,她紧紧地握住了贺瑱的手,浑浊的目光仿若在那一瞬间有了一丝清明。她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又说:“小宁啊,你别怪你妈,别恨她,她也是个可怜人……如果千错万错,都是奶奶的错,要怪就都怪奶奶。但是、但是……你别离开奶奶,好吗?” 第6章 她见贺瑱不回应她,便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问着:“好吗?” 贺瑱抿了抿唇,微微偏过了头,又深吸一口气,带着王宁再也说不出口的承诺:“好,奶奶。” 老太太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像个小孩一样开心得不能自已,转眼不过是又开始重复着自己刚才说过的那些话。 贺瑱听着那些话,即便是耳朵已经长了茧,依旧耐心地句句有回响。 好像每次老太太又多能想起一点什么似的,说起王宁母亲的时候,又多了几句不一样的话:“你妈的命也苦啊……都苦啊!你说说,就那么一次,怎么就那么一次正巧被你看见了啊……” 看见什么? 贺瑱微微皱了下眉头,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可以被忽视的细节。 他连忙和一直在后面听着的陆何交换了个目光,甫要准备开口的时候,就感觉一股子力量把他推了开来。 他下意识地要去制服来人,结果就听见一声尖锐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离我妈远点!妈,我就去买个菜,回头你怎么就不见了?你不知道自己不能瞎跑啊!”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穿着灰色的家居服,手里还提着一袋白菜。 她的面色十分憔悴,眼下乌青遍布。似乎本该精心打理的大波浪卷发,如今也是打着绺被随意拢在脑后。她身上隐约有股烟味,但却被做菜的油烟味道掩盖。 贺瑱看着那张和王宁三五分像的脸,就算出门太匆忙,忘了记清王宁母亲的脸,顿时也明白了这就是王宁的妈妈黄明珠。 他给陆何使了个眼色,陆何当即从怀里拿出警官证:“警察,来走访一下,请您配合。” 黄明珠霎时间变了脸色,横眉冷对道:“你们警察不好好查小宁的案子,天天来骚扰我们这些死者家属干什么?都是一群吃干饭的废物,滚滚滚,快离我们远点,晦气!” 陆何到底年轻,火气还盛一些。刚要开口解释,贺瑱就给他按了回去。 贺瑱对着黄明珠赔着笑脸,说:“抱歉,打扰了,我们警方也会尽快给您一个答复。王宁是个好孩子,他不能枉死。” 他这样温和的话语,却如同一根细针般,将黄明珠强撑起的暴躁伪装扎了个破。瞬间泄气的她偃旗息鼓,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从贺瑱手中接过老太太,两人互相搀扶着回家。 只是家中冷冷清清,再没有王宁的声音了。 贺瑱没再跟上去,有些垂头丧气地坐在路边马路牙子上,使劲儿地搓了搓自己的头发。 “你说为什么啊?”他狠狠地捶了一下地,就连石子将自己的手划破都没有留意,“校园暴力……怎么又是校园暴力!” 陆何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他知道自己老大上初中时候最好的朋友,也是因为忍受不了校园暴力而跳楼。没有死,可却落下了终身残疾,一辈子只能靠轮椅过活。 贺瑱的头埋在自己的双膝之中,声音闷闷地问:“有烟吗?” “没……”陆何小声地说着,“老大你知道,我也不抽的,而且你不是戒了吗?” “对,我戒了啊。”贺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剥开塞进嘴里,“行,走了陆何。” 草莓味漫延在他的唇齿之间,冲淡了刚才郁结于心底的暴躁情绪。 他站起身来,掸了掸屁股上沾的灰。见陆何仍然呆愣在原地,又上去给了他一下,弹在他脑门上,说:“快点,不然一会儿他们高中都得放学了。” 陆何这才如梦初醒般地跟了上去,准备去开车:“老大别着急,一中那边晚自习得上到九点多呢,跑不了!” 贺瑱啧声之后,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觉得那些个搞校园暴力的小畜生,能安安稳稳地待到晚自习结束?注意细节,知道了吗?” 陆何应得飞快,车开得也不慢。 只是正好赶上晚高峰,就连导航上都堵得紫红。 陆何探头看了一眼应急车道,问:“老大,要不要把警灯挂出来?” 贺瑱抬眼瞄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般,摇了摇头说:“算了,下个出口出环路吧,先回支队看看宋知意的二次尸检做的怎么样。” 车子拐了几个路口就回了支队大门。 夕阳被月色替代,朦胧的路灯给灰扑扑的小楼添了一抹亮色。 支队里的人稀稀拉拉走得不剩多少,解剖室的灯却是一直安静地亮着。 张棠棠站在门口,手中拿着新消毒的工具,似乎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 陆何咋咋呼呼地上前去,拍了一下张棠棠的肩膀,顿时吓得她一撒手,工具哐当几声撒了一地。 张棠棠惊呼了一声,继而又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小声地从指缝间透出一句:“小点声!” 陆何立马连呼吸都变得轻了很多,一边帮着张棠棠收拾地上的工具,一边回头疑惑地看了一眼贺瑱。 贺瑱扬了扬下巴,不卑不亢、不缓不慢地问道:“怎么了?” 张棠棠朝门里努努嘴,有些委屈地说:“人家怕我碍手碍脚,不让我进去呗。我想着工具得做无菌处理换一套,都不知道该不该去送。老大,你说呢?” 贺瑱没言语,只是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隐约印在无菌隔离帘上的身影。修长挺拔,过肩的长发被一丝不苟地装进了手术帽中,白手套和口罩竟是被他带出了一股子禁欲的味道来。 第7章 他不由得啧了一声,随即推开了外面的房门,开口说:“宋法医不是说今天之前给我个二次尸检的结果吗?可是看起来,你是给不了我结果了。” “出去。”冷冷的话语划过他的耳畔,激得他没由得打了个哆嗦。 “什么?”贺瑱一怔,眉头紧紧锁成了个川字。 宋知意这话是对他说的? 这是该对他、能对他说的话吗?!他好歹也是沣潭市刑侦支队的队长,就算是宋知意这个法医科主任的身份和他同级,可到底他还是这整个支队名义上的头。 他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只是他还未曾发怒开口,就看见宋知意转过了身来,撂下了手中沾满血污的手术刀,掩藏在金丝框眼镜下的眼神冷漠如一把利刃。 宋知意就这般持续地盯了他三秒,继而又一字一顿地说:“我说,现在,请你出去。” 第4章 尸检 贺瑱的脾气一向不好,勉强好的时候大多也只是对外,整个支队都心知肚明的不去触他霉头。可奈何宋知意这个新调来的就像是看不懂别人脸色一般,处处与他不对付。 他冷哼了一声,说道:“今天快结束了,宋法医答应给我的结果如果还没出来,后果也希望你能自负。方局长如果问起来,不要连累我们整个支队。” 宋知意微微抬眸,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又说:“到今天结束还有差不多四个小时,我这里还有些收尾工作需要处理,大概十分钟就能结束。贺队,麻烦您出去,等我一下,可以吗?” 贺瑱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编了半天的话,顿时又被一股脑地咽了回去。 甚至在那一刻,他觉得透过隔离室的无菌帘,就连宋知意看他的目光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如何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甚至走出去都没弄明白自己刚才究竟是怎么想的。 宋知意不过两句轻飘飘的话,就把他拿捏住了? 仔细想想也是恐怕宋知意对尸检的要求比较严格吧,毕竟无菌环境他要去硬闯,出了问题就全然是自己的责任了。 贺瑱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额角,扭头对张棠棠说:“让宋知意完事之后来我办公室找我,我先回去歇会儿。” 也没等张棠棠回话,他就自己晃悠回了二楼的办公室,隔着窗户正好能看见斜对角的解剖室亮起的灯。 他人平常收拾得挺利落,可办公室倒是大相径庭,乱七八糟地别着各种夹子、标签纸,黑板上也五彩缤纷地拉着各种横线。 他把上个已经结束的案件东西都划拉到一边,开始用粉笔吱呀地在黑板上梳理着王宁的人际关系网图。 可是画画擦擦好几回,他也发现了他现在真的是什么都理不出来。除了打心底里就笃定这件事一定和校园暴力脱不了关系,其他真的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倒是不出十分钟,宋知意就敲响了他的办公室门,顺手拿了二次尸检的报告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贺瑱随意地翻了两页,就搁在了一边,拉来一旁的椅子示意宋知意坐下。他轻咳一声,先开了口:“宋法医,真是辛苦了。” 这回他是真没有讽刺,宋知意在解剖室一站就是一下午也是有目共睹的,忙到现在恐怕连杯水都没喝。 想及此,他转身给宋知意倒了杯水,搁在小沙发前的茶几上。 宋知意没有应声,却异常听话地转身坐在了贺瑱给他拉来的椅子上,用白水润了润喉,又说:“需要我来说明一下吗?” 贺瑱往椅子上大字一躺,打了个哈欠:“好啊,劳烦了。” 他实在是有点困了,为了赶最早班的飞机,早上四点半就爬起来了,又是在外面精疲力尽地折腾了一天。 现在瘫在椅子上,都觉得软绵绵的舒服得要命,上下眼皮忍不住甜蜜蜜地黏在了一起。 即便是他努力了好几次,可还是没拗得过睡神的召唤。 宋知意说着什么,他逐渐也有些听不清是什么了,就记得那么几个飘飘忽忽的声调,说着干性溺死、新伤旧印这些个他已经知道了的词语。 他实在是没熬住,靠在椅背上就缓缓睡了过去。 只听到他呼吸平稳的那一瞬,宋知意口中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宋知意静静地望着贺瑱熟睡的面庞,即便是困到了极致也依旧没有松开的眉眼彰示着他在梦中依旧为这个案子而发愁。 他将尸检报告轻轻地放在了桌上,俯身了下去。 贺瑱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掀起了自己身上盖着的毯子。 他哪来的毯子? 不对……他怎么上的沙发?他不是跟椅子上和宋知意说二次尸检的事吗? 他能在宋知意面前睡着了,还被宋知意不知道用拖还是抱的放到沙发上,居然还没醒? 这不科学! 他这么警觉的人,怎么可能不醒? 他奋力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是他实在是太累了,可却忘了从前为了追击罪犯三天没睡觉的时候,陆何碰他一下,他也会猛地惊醒。 贺瑱暗暗骂了一句“草”,转头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一声“你醒了”,吓得在这大夏天冷汗直流。 他一双银牙咬得咯吱作响:“谁?大半夜的别在这吓人,给我滚出来!” 啪的一声点亮了屋里的灯,贺瑱立马用手掌去遮挡了刺眼的光亮,半晌才从指缝间看清说话的人。 第8章 不是宋知意,又是谁? “你有病啊!”他实在是没忍住,当面怼了宋知意一句,“这大半夜的,你还在这干嘛啊?就是为了吓唬我?” 宋知意的情绪并没有任何起伏,只是平淡地开口:“等汇报二次尸检。” 贺瑱接连深吸了三次,还是没绷住:“你就不能明天早上再汇报?非要守在这等我什么时候醒了,是吧?” 宋知意仍是不紧不慢地指了指屋里挂着的时钟,说道:“你睡了三个半小时,今天还有十五分钟才过,我也算没辜负你的期望。现在,你要去看看王宁吗?” 贺瑱抿了抿唇,陡然起身,气哄哄地到了门口拉开门才回首挑眉:“宋法医不领个路吗?毕竟也是你不让我进你的解剖室的。” 宋知意从善如流,长腿几个跨步便到了贺瑱的前面。他的话一向不多,能省则省。 进了解剖室的隔离间,宋知意把无菌服递给了贺瑱。贺瑱看着那蓝绿蓝绿的衣服,啧了一声,还是自行穿上了。 兴许是太困,他今天这一身总觉得穿得拧拧巴巴,不知道哪里错了,让他难受得紧。 宋知意看他一眼便伸出了手来,擦着他的耳垂就伸向了脑后。 贺瑱顿时有些懵,怔在原地。待他在两秒钟后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了宋知意的手,往后错了一步,险些碰到一旁搁置的酒精。 他面色不善,嘴角拉平,出口的斥责却并没有往日那般凌厉:“宋知意,你干什么?!” 宋知意平静地抽回了手,淡然道:“你后面的系带错了,帮你调整一下。” “……”贺瑱只觉得自己像那个小丑,“那你为什么不,算了……” 管他为什么不到自己身后去调整,弄好了就算了。 贺瑱还是第一次在午夜时分进解剖室,为了尸体特意调低的温度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没由得左右看了几眼。 “你害怕?”宋知意的声音恰巧自他左边传来,更是让他的心脏咚咚几声。只是这话里好像没有半点的阴阳怪气,尽然是些真诚地问候。 但他不需要这样的真诚。 贺瑱咧了咧嘴,站定在解剖台前,随意道:“怎么会?” 宋知意没再言语,只是默默地将王宁的尸体从临时冷冻柜取了出来。 王宁紧闭着双眼,面容上结着寒霜。他的腹腔被打开又缝上,针脚细密。身上青青紫紫地遍布着尸斑和死前伤,叫人看着心酸。 “我已经尽可能地让他体面些了。”宋知意从怀中拿出尸检报告,又说,“死因还是之前说的干性溺死,只是我又发现了一些小细节。” “譬如他膝盖上残存着在死前被人强迫跪地的痕迹,气管有一些微微肿胀,应是在死前有过呛水。还有他身上的一些伤痕,如何形成的我已经在报告上注明了。但我想说的是,他的手腕上还有许多试切伤,也就意味着——” “他曾经尝试过自杀。” 异口同声间,贺瑱只愈发觉得王宁可怜。他看着王宁身上那些因为冷冻而更加明显的伤痕,咬牙切齿道:“那群小畜生!对了,你刚才说死前呛水,和膝盖上的痕迹是怎么回事?” “有人将他以这个姿势按在了地上,强迫按下他的头,直到埋进水中。” “什么姿势?”贺瑱不明所以,微微仰头看向宋知意。 宋知意犹豫了一下,又略显小心翼翼地对着贺瑱伸出了手去:“可以吗?” “啊?”贺瑱反应了一下,但又瞬间明了宋知意的用意。他没等宋知意动手,就先跪在了地上,等着宋知意的下一步动作。 宋知意轻轻地摆弄着贺瑱的手臂,将他还原成了王宁被人强迫时候的姿势。 贺瑱偏过头,扯着脖子有些难受地从解剖室的大镜子中看着自己的状态—— 宋知意修长的指尖按在他的肩胛骨上,强迫着他的脖颈往下低去。即便是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他的皮肤依旧出现了点点红痕。 兴许是体会着王宁那时候受的屈辱,他的眼底似乎有些潮湿。唇角紧紧地抿住,拉平成了一条倔强的直线。 他是看明白了王宁那时候被强迫的姿态,只是…… 用在他身上,真的有些羞耻。 还有,解剖室里为什么要装这么大的一面镜子啊? “嗯,我知道了。”贺瑱从鼻腔哼出两句来,宋知意立马松了手,又朝他伸出手妄图拉他起来。 贺瑱犹豫了一秒,还是自己拍拍膝盖站了起来,没有接宋知意的示好。 宋知意也没甚被忽略的难堪,自然而然地收回了手,又一一对着尸检报告上各类旧伤痕迹检测做出的评估进行讨论。 有烟头烫伤的、皮带抽打的,还有被人殴打所致的。基本上王宁身上的皮肉,就是在好了坏、坏了又好之中度过。 ·听罢这些,气得贺瑱当场摔了尸检报告。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好几回,都未曾能忍住心底的愤怒:“那群小畜生,真不是东西啊!” 他愤愤地骂了几句,这才想起了站在一边的宋知意,抿抿唇又说:“回家睡觉吧,明天早上不用急着来上班了。” “那你呢?”宋知意未曾正面回答,反而没头没脑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也得亏贺瑱反应快,撇撇嘴说:“我肯定还得去一中转一圈,至少得把那几个欺负王宁的小畜生逮出来。” 第9章 “我和你一起去。” 贺瑱疑惑写满了整张脸:“你是个法医,你出什么外勤啊?” 宋知意一顿,继而又说:“原来有过。” 贺瑱听了这一连串的专业词汇,早就困了,也就没细想这句话的真伪。他张着嘴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说:“行吧,你乐意就好,明天跟我和陆何一起去吧。走吧,你家住哪?我送你。” “凌御西府。” 贺瑱的第二个哈欠戛然而止:“和我一个?那你住哪栋楼?” 宋知意偏头看向他,分明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却叫他看出了几分耐人寻味来。 ——“和你一栋。” 第5章 一中 贺瑱下意识嘴皮子哆嗦了一下:“什、什么?” 宋知意却是微微弯下了眉眼,一瞬间如化开了春水一般:“骗你的,三号楼。” 贺瑱无语:“那还不是一栋。” 这回倒换成宋知意几分诧异了:“真的是?” 贺瑱笑得如同得逞的小猫一般,有些张狂:“我也是骗你的,我住你对面的二号楼。” 宋知意望着他那副鲜活的模样,眼底眉梢尽是暖意。他没有再出声,只是默默地等着贺瑱的下一句话。 贺瑱轻笑了一声,伸手在自己的兜里摸了半天,这才有些讪讪地说:“完了,我忘了,我是从外地直接回来的。现在好了,车也在家,车钥匙也在家,就我不在家。” 宋知意倒是不甚在意,从解剖台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随意地用酒精擦拭了一番,又说:“那坐我的车吧。” 到了车跟前,贺瑱才看清楚刚刚钥匙上一闪而逝的车标。他啧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宋知意一眼:“车不错,只是不像个法医能开的。” 三叉戟的车标就这么明晃晃、大咧咧地露在贺瑱眼前,他只觉得眼睛都刺得疼。原来做法医这么赚钱啊,早知道他学什么刑侦啊。 上了车,他仰面靠在红色的真皮座椅上,目光无神地盯着车载香薰发呆。淡淡的白茶与雪松交融的味道,还是挺好闻的。 “我妈的车。”宋知意状似随意地解释,指尖却是捏住方向盘有些微微泛白。 可他的话却没有再得到反馈,偏过头就瞧见的又是贺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的模样。 他忍不住摇摇头,将空调冷气关掉,踩下了油门。 午夜时分的路上,不再拥堵,畅通的就像是单独为他们所开辟的一样。 即便是宋知意再放慢速度,不出二十分钟车也已经稳稳地停在了凌御西府的地下车库。 未等宋知意唤,贺瑱就自顾自地睁开了双眼。拉开车门,长腿跨下这两门小跑。此刻,他才回过头和宋知意道了声谢。 “你没睡着?”宋知意仍是坐定在原处,轻声问道。 贺瑱脚步一顿,学的是宋知意的真诚:“这不是想着跟你没什么话说,干脆装睡得了。” 宋知意哦了一声,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干系一般。 贺瑱倒是撇撇嘴,他不就想看看宋知意到底想趁他睡着了,到底会做点什么坏事吗? 地下车库的灯已经坏了两周,可他身后的车灯却未曾熄灭。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和自己一栋楼同一个单元的门口,宋知意才熄火下了车。 贺瑱进家门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养的两只小王八正在噼里啪啦地扒着水底石子。他瞥了一眼因为自己离开这几天而又变得浑浊的水,说:“真能拉。” 转头又将背包扔在了沙发上,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行李箱好像还扔在了办公室没拿回来。 他伸了个懒腰,把脏衣服扔进了洗衣机,把自己丢进了浴室。 收拾好一切之后,他才想起来给陆何发了个消息:明早到我家集合,直接去一中。 陆何没回他,估计早就睡成死狗了。 他把手机扔在一边,合眼躺下。甫要进入梦乡,就仿若又想起来什么事情一般惊醒了过来。 他实实在在地叹了口气,翻出工作群,准备添加宋知意。眼神却瞥到了好友申请,理由写了好几条—— 贺队你好,我是宋知意。 睡着了吗?不好意思打扰了,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怎么集合? 抱歉,打扰到你了,晚安。 贺瑱顿时有股子无力感,他把手机锁了屏,重重地扔在了一遍。可又在两秒之后捡了回来,通过了宋知意的好友请求。 他回了消息:八点车库见,我开车。 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刚在洗澡,准备睡了,晚安。 只是这晚安二字有点刺眼,他长按准备撤回。却在同时收到了宋知意的再一句:贺瑱,晚安。 贺瑱这回直接把手机开了飞行模式,甩在了一边。 真他妈烦。 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闹铃响,离集合时间还有还有最后十分钟。他立马起来刷牙洗脸,随意从椅子上抄了一件衣服套上,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晚洗的衣服还没晾。 只是来不及多加思索,他便开门准备坐电梯下车库。 宋知意已经等在了他的单元门口,见到他下来递上了一个饭盒:“不知道你吃没吃早饭,这是我自己做的三明治。” “多谢。”贺瑱也没客气,接过来便打了开来。金枪鱼的香味混着蛋黄酱似乎有些腻,却被酸黄瓜和西红柿恰好中和。 第10章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昨天似乎一天都没吃上口饭,被香气勾得肚子咕噜噜地直叫。 囫囵吞枣地吃完了一整个,他才想起来按了车门解锁键,近处一辆橙色的mini立马对着他们两人眨了眨自己圆滚滚的大眼睛。 宋知意拉开了车门,俯身有些略显困难地钻进了那个着实有些狭小地空间。 贺瑱拉安全带的时候,胳膊肘不自然地撞了宋知意两回。他道了声抱歉,却听得宋知意说:“小车很可爱。” 贺瑱本没觉得这车有什么,可宋知意这话说的,他只觉得听出了几分嘲讽意味来。他瓮瓮地学了宋知意一句:“……我妈的车。” 说罢,他又觉得单薄,补充了一句:“我车今天限号,没办法,只能开这个了。” 宋知意微微弯了下眼睛,没再多言。 车开出小区门口,就瞧见陆何孤孤单单、可可怜怜地蹲在路边,手里还拎了两个塑料袋。一见到贺瑱这个显眼的车开出来,立马凑上前去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没成想,他一开门就看见宋知意,即刻窘迫地将门又关上了,接连说着“对不起”。等反应过来,他又拉开了门,惊讶地问:“宋法医也去?” 贺瑱看着他这个现眼包,指了指后排:“后面坐。” 陆何佝偻着挤了进去,膝盖已经抵在了前排座椅的背上。他把手里拿的塑料袋递到前面,又说:“老大,给你带的早饭,豆腐脑和糖油饼,吃完快活一整天。不过不是我说,虽然你这个车真的每次出现场都能到处钻,跑得飞快,就是空间真的太挤了点。” 贺瑱没开出两步路,一脚刹车又定在了原地:“陆何,下车。” 陆何哦了一声,不知所以地下了车,然后就被突如其来的尾气呛了一口,眼睁睁地看着橙色mini消失在自己面前。随即手机上便收到了一条语音: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自己打车去吧! 陆何挠挠头,实在不知道自己哪句惹了贺瑱的不快。 尴尬的气氛溢满了整个车厢,宋知意先开了口:“贺队的车真的不错,停车也方便,有机会我也换一辆。” 贺瑱猜他是为了缓解窘迫,可这话从他零度的嘴里说出来,着实有些讥讽:“停停停,不说车了。” “好。”宋知意沉吟片刻,又问,“那说什么?” 贺瑱绞尽脑汁:“为什么不让棠棠进解剖室?” “我没有不让她进。”宋知意看着贺瑱,认真地说,“只是她总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并且不时想要亲自上手,几次我险些没有阻止得了她。你让我昨天把报告给你,是我着急要结束这些,就让她暂且离开一下,我会跟她说声抱歉的。” 贺瑱也知道张棠棠的性格,有些毛毛躁躁,的确是能干出这些影响进度的事情来。 他停在红灯前,摆摆手:“不用,只是如果你没来,她就会转正。但是你来了,她就不知道要继续等到什么时候了。不过宋法医的确厉害,以后也麻烦多教教她。” “好。”宋知意没任何地犹豫。 早上的路也有些堵车,但小小的mini在车流中见缝插针,很快便到了一中门口。 保安刚疏导完送孩子的家长车流,瞧见贺瑱的车正欲发火,一个警官证立马让他敞开了大门,并给领导打了电话。 出来接待的是教导主任,脸上一闪而过的是不耐烦,可说出口的话语却是恭恭敬敬:“不知道您这次又来,是为了调查什么呢?” 贺瑱开门见山:“王宁遭受校园暴力这件事,你们校方知道吗?” 教导主任的表情细微有些狰狞,可却笃定地说:“不清楚这件事,从来没听说过我们学校里有任何校园暴力的传闻,这是空穴来风。” 可就像是故意打脸一样,他这话音未落,就见得一个校服穿了一半的小胖子,连滚带爬地被赶了出来。背后跟着的几个人叉着腰,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正笑得开怀:“跑啊,我看你再跑能上哪去!” 贺瑱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表情,根本不顾教导主任的阻拦,一把将其扒开:“这都光天化日了,你还跟我说是什么空穴来风。您要不然听听,您刚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教导主任被他噎得哑口无言,妄图拦住的步伐也在一声叹气中停住。 贺瑱大步流星地横在了那个小胖子面前,挡住了几个来人的目光。 那几个打眼瞧着也不是什么善茬,嘴里叼着根草就装牛逼。领头的染了个粉毛,上上下下将贺瑱打量了一番,张嘴就说:“你什么玩意儿,敢当我的路。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他妈知道我爸是谁吗?” 说完,就要挑衅贺瑱。那些个花架子功夫在贺瑱面前都没得看,三两下便只用一只手按住了。 听着粉毛骂骂咧咧的话语,贺瑱一把就把他像是个小鸡崽子一样扯着领子拎了起来,随便往旁边一撂:“我现在不管你是谁,你爸是谁。今儿你爸就是教育局局长,也管不了你袭警的事儿。来,说说,认识王宁吗?” 粉毛立马把头别了过去:“不认识。” 贺瑱哪会信他,目光凌厉地扫过剩下那群“小弟”们:“那你们呢?” 可没有粉毛的允许,他们怎么肯说。 倒是后面的小胖子声音细弱蚊蝇:“他怎么不认识?都是一个班的……” 第11章 第6章 校暴 粉毛立马瞪了小胖子一样,小胖子缩得像个球一样在地上默不作声了。 宋知意走上前来,拉起小胖子替他掸了掸身上的泥土,说道:“没关系,你直说就行。” 小胖子嘟嘟囔囔地在后面说着:“他爸真是教育局副局长,我可不敢说。” 粉毛瞪着他:“还算识相,你这顿打算是没白……” 贺瑱斜了粉毛一眼,粉毛立马偃旗息鼓,不敢再说话。他看着现在这个情况,无论如何小胖子也不敢再多说了,只能让教导主任帮他们找个空的办公室来问话。 他让姗姗来迟的陆何看着那几个校园暴力的始作俑者之后,又领着小胖子进了空办公室。 他给小胖子倒了杯温水,语调柔和地问道:“王宁被他们欺负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小胖子抿抿嘴,摇了摇头:“我啥也不知道,真的。警察叔叔,他爸真的是教育局副局长。回头轻而易举地给我使点绊子的话,我恐怕连高中都毕业不了。” 他有些哆嗦,似乎想到了那副场景,连忙又摇了摇头:“还是王宁在的时候好,他们就不会欺负我了……” 贺瑱深吸了口气,没成想这个希望王宁活着的人,竟然是只是期盼王宁能替自己受过而已。 多可悲啊…… 但他此行的目的是为王宁找到真相,沉冤昭雪,而非无休止地去可怜或者气恼。 他按捺住心底叫嚣着的冲动感觉,把怒意换做力气,踹了一脚旁边的椅子,来释放自己心底的压力。 可他即便是强压下来的语调,也显得并没有那么多的温柔:“放心,他爸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而且以后他再也不会在一中做什么了,我向你保证。” 小胖子颤颤巍巍试探性地开了口:“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欺负的,就有人看见过,放学之后他们让王宁吃粉笔灰、喝涮抹布的水。王宁要是不喝,他们就把他按进水池子里。别的还有好多,譬如什么学狗叫、用课本扇他嘴巴、拿笔给他手扎的一个个血窟窿的……” 贺瑱听得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怒火从他心底直烧到了脑门。他腾的站了起来,气势汹汹朝门外而去的模样,吓得小胖子又是缩成了一团。 是宋知意按住了他的肩膀,略显强硬地施加了点压力。 贺瑱抿着嘴,一言不发。 宋知意平静地启唇,问道:“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和家长?” “你觉得有用吗?”不知道是因为信了贺瑱的话,还是真的在发泄着怨气,小胖子愤愤地说,“你看教导主任那个样子,他是真的不知道吗?他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贺瑱咬牙切齿:“老畜生!” “王宁越是反抗,他们欺负的就越是过分,后来王宁也不反抗了,干脆由着他们……那段时间他们似乎在王宁身上找不到乐趣了,就开始欺负我。” “结果后来王宁突然有一天被挤兑的时候,发了疯地还嘴说‘都欺负我是吧,我死了才好是吧’,他们才又开始觉得王宁更有意思,逐渐放过了我。” 贺瑱拉了把椅子又气呼呼地落下,只是敏锐的直觉让他在这样的气氛下仍抓住了重点:“什么时候王宁开始爆发的?” “不记得了……”小胖子努力回想着,“好像是高二刚开学那会儿,但我真的不记得了。” 贺瑱又问:“那有谁记得吗?王宁有朋友知道这件事吗?” 小胖子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哪里有人敢和他走得近啊,和他走得近不就代表要一起被欺负吗?我们又不傻,不过、不过……也许我们历史老师陈老师知道,她一直挺照顾王宁的。” 贺瑱嗯了一声,将陈老师的名字在笔记本上重重地划了两下。甚至每一次落笔都划破了当页,像是在跟那群施暴者较劲,却更像和自己拼命拉扯着一般。 他想起了宋知意说王宁也许曾在死前被人按在水中,结合着刚才小胖子所言,笃定了这件事和粉毛那一群一定脱不了关系。 继而又问了小胖子些别的,眼见着再也榨不出什么别的话来,贺瑱便准备去收拾那几个施暴者了。 他晃悠着出了门,让小胖子好好回去上课,那些个刺头他来解决。 小胖子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佝偻着背就往教室那边走去,脚步拖得很慢。 粉毛他们被控制在另一个空教室里面,陆何一个人看着,贺瑱实在也有些不放心。 只是可惜他现在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证据,能把这群小畜生带回警局里协助调查。如果真的把他们扣押起来,那恐怕还会给支队惹上不少麻烦事。 贺瑱下意识地又想在口袋里摸烟,可是摸到的只有水果硬糖。他随便拿了一颗剥开放在嘴里,这回是橘子味的,转头又问一直在他身边却没说话的宋知意:“吃吗?” 问完他就有些后悔了,握着糖果的手虚虚地攥了起来。看人家宋大法医早饭吃得有多健康,平时吃穿用度多贵,怎么会吃这种十来块一大袋的什锦硬糖呢? 可却未曾想到,宋知意竟然当了真,伸出手的模样似乎真的是在等自己拿给他。 贺瑱莫名其妙地舔了下下唇,把那颗紫色的不知道是葡萄还是蓝莓味的硬糖搁在了宋知意的掌心之上。他控制着角度,指尖没有触碰到宋知意分毫。 第12章 “走了走了,那群小畜生可不是什么善茬,陆何可管不了他们太久的。”说罢,他就加快了脚步,向着楼下的空教室而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未曾抵达便听见了陆何劝慰的声音:“诶、诶,这里是二楼,不能往下跳啊!” 贺瑱心中一急,立马三步并作两步,使劲儿地推开了屋门。 结果没成想粉毛本来还在犹犹豫豫,一看见是贺瑱来了,立马眼一闭心一横,直接跳了下去。 贺瑱骂了一句“草”,连忙冲到窗边,就见得粉毛看了楼上一眼,朝他竖了个中指,一瘸一拐地就往校门口走。 他当真长长地舒了口气,还好下面是块肥厚的草坪,起到了些许的缓冲作用。 也许是粉毛造成的混乱,让门口没人守着,那群孩子也四散而去。 贺瑱坐在椅子上揉了揉额角,又站起身来,说道:“走吧,先把粉毛抓回来。” 陆何看了一眼已经无影无踪的楼下空地:“上哪抓去啊,老大?” 贺瑱摆摆手,有些无奈:“算了,你就在这等着,算是守株待兔。不过就粉毛那个智商,估摸着也想不起来能回来。” 他也没安排宋知意,但也没阻止宋知意去做什么。 按照他对这些高中生的了解,不过也就是找个矮墙翻出去,或者有什么狗洞。不过料想粉毛这种性格,骄傲得像只花孔雀,怎么可能去钻狗洞。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瞧见学校最矮的地方,下楼绕到了墙外准备等着粉毛自投罗网。 可半天都没等到个人影,远远地却瞧见个熟悉的人提了个更显眼的人来了。 粉毛被提着,肉眼可见已经是萎靡不振了,就是真不知道受了宋知意怎样的磋磨。 不过这么瞧着,他倒是有点佩服宋知意的考量了。 贺瑱看了一眼粉毛头上的草和土,就猜到了粉毛走的是哪里。他撇撇嘴,又对着宋知意微微挑了眉:“狗洞?” “嗯。”宋知意冷静地说,“他腿伤了,爬不动墙了。” 贺瑱一摸下巴,这回倒真是他给气忘这一茬了。 他把像个小狗崽蜷一样蜷缩着的粉毛又提回了那间空教室里,开门见山地问:“跑什么啊?” 粉毛垂头丧气,像只斗败了的公鸡:“草,你抓我关了那么久,能不跑吗?我他妈又不是傻子,跟这坐以待毙呢!” “哟,还会说成语呢。不过啊,小胖子已经把王宁的事都跟我说了,你也交代交代吧。”贺瑱环臂靠在椅子上,垂着眼皮看他,“说说七月三号那天,你们到底对王宁做了什么?” “七月三号?我可他妈的啥也没做啊……”粉毛还是嘴硬,“那天周五,我下了课就去上网了,草,那会儿谁还顾得上他?他能有我游戏重要?” 他看着贺瑱那凌厉得像是淬了毒一般的目光,又一缩脖子,气势顿时又去了一节:“真什么都没干,警察叔叔,不信你去调监控,就隔两条街那个天天网吧。草,真服了,我就在那上网呢。真的,你相信我!我他妈就是再混,我也只敢小小地欺负他一下,我哪敢真的弄出人命来啊!” 贺瑱冷哼一声:“小小的?你们对王宁的身体上,乃至于心理上都实施了暴行,你就管这叫小小的?我现在对你小小地惩罚一下,行吗?你接受得了吗?” 粉毛又缩了缩头,小声地叫嚣着:“你不敢,我爸可是他妈的教育局副局长。” 贺瑱嗤笑,看着粉毛的眼神如同一只蝼蚁:“那就让你爸亲自来找我,刑侦支队队长贺瑱,你看我敢不敢!呵——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来呢。” 粉毛不敢再言语,小心翼翼地躲避着目光不与贺瑱对视。 贺瑱也不管他,就让陆何跟支队里知会一声,查查粉毛和他那群小弟的上网监控。 眼见着也没别的理由还能再不合规矩地扣着粉毛,他立马让教导主任给他领走。 临走还又吓唬了粉毛一遭,可见得粉毛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这点手段还远远不够。 狗还改不了吃屎呢。 回程的路贺瑱不想开,就让陆何接了司机的位置。他坐在副驾驶,没开空调,只是将窗户摇到了最大,任凭风吹得他的脸都有些麻木了。 回到支队,监控还没掉全,他就坐在办公室又盯着那个黑板发呆。 粉毛的话不像是假的,可那个造成王宁死前呛水的又是谁呢?又是为什么呢? 思绪正搅合得乱七八糟,他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更乱七八糟的。 陆何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来,门都没敲就直接说:“老大,粉毛他爹来了。” 贺瑱把嘴里叼着的笔一甩,不慌不忙地说:“来就来了呗,怕什么?” 他微微拢了下刚才因为焦虑而被揉得像个鸡窝一样的头发,慢吞吞地跟着陆何下了楼,就看见一个灰西装的男人正不停地低头看着手表。 他闲庭阔步地走上前去,就见得灰西装男立马严肃了表情:“你是贺瑱?” 贺瑱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我是。” 眼见着气氛愈发地剑拔弩张,宋知意不知何时竟到了,微微侧过些身子,默不作声地将贺瑱挡了一半在自己的身后:“有什么事?” 第7章 发飙 灰西装男当场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容色也舒展了许多。他朝着贺瑱伸出手去,并不似众人所想的那般严词厉色:“贺队长你好,敝姓林,是林淮的父亲。” 第13章 他从背后随手扯出个人来,正是在一中见到的粉毛。粉毛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脸上虽有不服,可见到贺瑱的时候立马惶恐地低下了头。 林局长又笑意盈盈地说:“我家这个孩子的确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我也是工作太忙,不知道他竟然变成了这幅德行。这回是特地带他来给您道歉的,望您原谅他在学校的不恭敬。还有就是得麻烦您,帮忙把这孩子的嫌疑洗清了。他就是混了点、淘了点,心眼不坏的。我也一定会去对他多加管教,让他未来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贺瑱只当听了天大的笑话,冷哼一声说:“混了点、淘了点?” “唉,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这小子!是该好好收拾收拾他了,您放心,以后这些个混账事他再也不会做了。如果他再干这些事,我一定第一个不饶了他!”林局长说得信誓旦旦,又是横了粉毛一眼。 粉毛立马垂着头,瓮声瓮气地说:“是,我爸说得对!” 贺瑱朝着没人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哦了一声,也没想再多搭理这父子俩。 只是陆何在一旁瞠目结舌,他还以为这林局长是上门找他们不愉快的,结果就这么简单了事,还连带着道歉加上以后一定认真管教粉毛的起誓? 宋知意倒是在一旁沉下了目光,但却丝毫没有退后一步,一直坚持地站定在贺瑱前面。 贺瑱听他父子俩长篇大论了一道又一道,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立马叫停:“行了,也没事了。既然你说粉毛……林淮以后再不干这种事,我就勉强信了。多谢林局长上着班亲自跑这一遭,您还是先请回吧,省得耽误了工作。” 他这重点咬得好,林局长面色一赧,眼底也有些狰狞,可面上还是打着哈哈说:“没关系的,我请了假。对了……您父亲他老人家最近身体还康健吗?等他有空了,我去看看他。” 贺瑱撇撇嘴,嗯嗯两句就打发了过去。 林局长终于絮絮叨叨地拉完了这些家常,要带着粉毛走。 贺瑱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拉过宋知意在他旁边耳语:“是不是王宁身上还有烟头烫伤的?但我记得粉毛那群身上,是没有烟味儿的。” 宋知意感受到突然凑过来的温热气息,脑子有一瞬间短了路。但他很快便恢复了过来,微微点头:“嗯。” 贺瑱立马又晃悠了出去,叫了一声:“小粉毛。” 粉毛当即又打了个哆嗦,不敢回头。 贺瑱哪管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抽烟?” 粉毛手摆得飞快,在他爸一片漆黑的脸色下衬得愈发得可怜起来:“没有没有没有,我哪敢抽烟!警察叔叔,你真的冤枉我了!” 贺瑱哦了一声,没多想,又问:“那你那群狐朋狗友,有抽烟的?” “也没有。”粉毛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又看他爸脸色黑得像个锅底,“真不敢抽烟,真的……” 贺瑱又问:“那王宁自己抽烟吗?” “咋可能?他那么个好好学生,要真抽烟我还不欺负他了呢,算他牛逼。”粉毛这话刚说完,就挨了他爸一个嘴巴子,立马改了词,“……算他厉害。” 贺瑱心下约莫有了个猜测,摆摆手也算是放过了他,就见粉毛拖着瘸了一半的腿,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他一转头就对上了陆何探究的目光:“老大,有秘密哦。” “是啊。”贺瑱也没藏着掖着,“谁没秘密啊,但你也不用什么都弄清楚。行了,该干嘛干嘛去,赶紧把那个监控调查清楚,别再跟我眼前晃悠了。” 他转了个头,又跟宋知意说:“刚才维护我,谢了。” 宋知意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不客气,应该的。” 贺瑱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又扯回了王宁的案子上:“他身上那个烟头烫伤痕迹,我猜测应该是他妈弄的,他妈抽烟,我上次闻到味儿了。” 接着许是想到了粉毛那一嘴一句的脏话,他又觉得补充了一句:“我没骂人,我说的是王宁他妈。” “我知道。”宋知意说了一声,转头就准备回自己的解剖室去。 可贺瑱却叫住了他:“等下午点,我们要再去趟王宁家,你……一起?” 其实宋知意人也不赖,之前的确是自己以貌取人了。 宋知意看了下自己的工作安排,点点头:“好,我也准备一下,到时候比对一下王宁母亲的香烟痕迹。但是先提前说一声,比对结果并不能代表什么,也有可能根本没有结果。” “知道。”贺瑱也不多言。 他转身回了办公室,拿着教导主任给的陈老师的电话就拨了过去:“陈老师您好,我是刑侦支队的贺瑱。知道您这两天生病不在学校,但也得叨扰下,是想了解王宁的一些情况……” 直到撂下电话,他都没从震惊中缓和过来。他仔细回想着刚才陈老师说过的话,又看着自己方才记录下的笔记,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王宁啊……命运为什么要对他这么的刻薄。 他收起了笔记本,将其揣进了包里。他实在没办法再坐下去了,他现在必须马上去找王宁母亲黄明珠问个清楚。 他甚至都没等陆何,更不曾想起宋知意了。 他趁着午后这会路上没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超速,一脚油门踩到了王宁家。他记得资料上写的王宁是住五单元六楼,便是喘也没喘地一口气爬上了楼。 第14章 还未等他敲响房门,就听见里面男人疯狂的咒骂、女人的尖叫,混合着东西砸碎在一地的响动。 隔着一道门,贺瑱有些听不清楚,可也约莫明白事情的急迫性。他不知道那里面吵架的男人究竟是不是王宁的父亲,可女人应该就是黄明珠。 听着黄明珠尖锐的声音愈发减弱,他心中急迫,忙不迭地用力拍响了王宁家的大门:“警察,开门!” 可是未曾有人应门。 他当即附耳在门上,又似乎听见了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响,继而是拖行的动静。 他不能再等了! 贺瑱抿了抿唇,稍稍退后了几步,并不知道自己这一脚下去能不能踹开这厚重的防盗门,可他还是得试一试。 黄明珠就算做了太多的错事,她也罪不至死。 贺瑱跳了几下,以做预备。甫要上前,就听见门锁被拨开的声音。向外开的防盗门被挤出了一条缝来,但是并没人出现。 可是他没有犹豫的时间,当即便以最快的速度拉开了门,低头就见道坐在门口瑟瑟发抖的是王宁奶奶。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溢满了惊慌失措,她似乎想逃离,可却踉跄地跌在了门口。她并不记得贺瑱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了,只是喃喃着:“别打了、别打了……” 屋内的响动已经近乎于停止了,他根本来不及妥善安置瘫坐在地、双手沾血的老太太,只能安抚性地对她说了一声“您别怕”,而后便向急匆匆地向屋内而去。 越是靠近卧室,血腥味道便愈发得浓烈地窜入了鼻腔。 贺瑱拧着眉头,下意识地摸了腰间的配枪举在手上。他小心翼翼地将卧室门打开,入目的便是一个倒在血泊之中,身上不着半缕的男人,正生死不明。 而黄明珠并不在这里。 他正妄图退后寻找黄明珠,并向队里寻求支援,迎面就撞上了另一个浑身血腥的男人,手中还拿着一把开了刃的水果刀,刀刃上不住地往下滴着血。 男人长得几分像王宁,并不高大,可浴血的他双眼通红,拎着的刀尖上还往下滴滴答答地流着鲜红的血,像极了一个从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鬼。 他的胸膛上下剧烈地起伏着,吊着眼睛瞪着贺瑱:“你是谁?你也是她找来的男人,是吗?” “警察。”贺瑱抬起枪,拉下了保险栓,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开枪,“卸下武器,把手背后,趴在地上。” 他心中没底,并不知道王宁父亲会不会配合自己。但他真的不想击毙这个可怜的男人…… 只是他未曾想,王宁父亲竟然像是丢了魂魄一般,扔下了手中的刀子,咚得跪在了地上。 他抱着头,痛苦而又疯狂撕扯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我只是希望我的家庭变得好一些,再好一些,可是……为什么啊!老天爷!” 贺瑱来不及过多思考,趁着他崩溃的时候,迅速用膝盖将他压在地上,双手用手铐反铐在背后。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松了一口气,赶忙联系了队里和救护车。 宋知意赶来的时候,120已经拉走了黄明珠和卧室里的全/裸男人,贺瑱正蹲在地上对着大片血迹发着呆。 看见宋知意,他就默默地往旁边让了让,声音嘶哑而又疲累:“你来了?和痕检那边一起取个证吧,我还得去跟陆何审王宁他爸呢。” 他站起身,可不知道是因为蹲久了脚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晃悠了两下,险些栽在血污之中。 是宋知意一把揽住了他的腰,他近乎于整个人贴在宋知意的怀中,这才稳住了身形。 “别逞强。”宋知意皱着眉头,可眼底尽是担忧,“你的共情能力太强了,其实并不适合做警察。” 贺瑱就似是没听见这句平日里他定会觉得像嘲讽的话,不过推开宋知意的怀抱:“哦,知道了。” 他想走,可宋知意却拉住了他:“你生气了?” 贺瑱仿若终于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宣泄点,回头便朝着宋知意吼道:“没有!宋大法医清高,技术高超,适合极了做法医,那你就做啊!调到总局里做啊,跟我们这有什么出息啊?你一来,谁都得捧着你,可也没见你给哪个真的好脸色瞧了。棠棠因为你,转正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你上来就连解剖室都不让她进了,她只是个二十二岁刚毕业的小姑娘!” 从来没有人说过他不适合做警察,宋知意知道个屁!他爸想要改他高考志愿的时候,妄图迫使他从警校退学的时候,所有人都说的都是他一定会是个好的警察苗子。 他宋知意算什么?一个脸长得好看的空降兵罢了,凭什么这么说他! 他情绪波动起伏大,也不是因为他共情,而是他从校园暴力开始就太恨了。恨这命运为什么这么不公,这么对王宁…… 宋知意努力想要稳住他的戾气,可出口的话却成了:“我解释了。” “解释?解释!”贺瑱就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点一般,应激反应顿时上来,他顿时冷哼了一声,“理由可太好编了,可事实是——” “你,宋知意,宋大法医,就不应该出现在我们支队里!” 第8章 死亡 贺瑱只觉得自己脑中嗡嗡的,一时间被情绪冲昏了头,才脱口而出这么伤人的话。 他的双手战栗,浑身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他看着面前宋知意逐渐暗淡下去的目光,逐渐明白了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伤人。 第15章 其实他只是刚开始是对宋知意有些怨怼的,可而后经过这几日的接触,他明明对宋知意的偏见也已经消失殆尽了。 而且他即便是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也不该这么外露地戳人心窝子。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贺瑱深吸了一口气,却是错开了宋知意的眼神。 他不敢看他。 宋知意久久不曾言语,直到静谧将他二人包裹,方才小声地问了一句:“这是你的心底话吗?” 贺瑱咬着下唇,都尝出些了血腥味道,这才堪堪开口:“曾经是……但刚才真的不是,只是我有点被你那几句话冲昏了头,才出口伤人的……说实话,我其实觉得你真的很厉害,一针见血地发觉了王宁的死因,又察觉到了很多别人不曾发现的细节。只是刚才我真的没能控制好情绪,真的抱歉。” “对不起,是我该道歉才对。”宋知意抿了抿唇,有些小心翼翼地说着,“你能……原谅我吗?原谅我那几句话。” 他分明记得那天那个少年在阳光下笑得却比日光还要灿烂,说的就是那句:“我啊,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最优秀的警察,帮所有我能帮的人。所以,以后来找我,就去警校吧。” 他分明是因为那句话,才知道自己真正不是想当一个医生,而是成为一个帮死者说话的法医的。 他凭什么又能去说他心底的光,不适合警察呢? 宋知意第一次尝到了手足无措的感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贺瑱,期许着贺瑱能看他一眼。即便是他知道这也许只是奢望,仍是笨嘴拙舌地解释着:“我不是那样的意思,只是我想说的是……也许可以调整一个更好的状态。不是、不是……贺瑱,你是个非常好的警察,你说得对,是我做的不对,我会改的,贺瑱。” 他好像从没有在工作之外说过这般多的话。 可是……那是贺瑱啊。 宋知意冷峻漂亮的一张脸下,是压抑不住的紧张神色。他渴望听见贺瑱的回应,可又害怕极了贺瑱回应的并非他所能承受的。 可却未曾想到,贺瑱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既然都错了,那就都原谅对方吧。你是口不择言,我也一样。也对,除了上班开工谁带脑子出门啊。宋知意,你是个好人。当然了,我也是。所以合作愉快啊,宋大法医。” 好似在那一刻一切寒冰皆如同化了春水,什么都不重要了。 没什么误会是不能说清楚解决的,说不清楚就多说几句,也总会有个想要的结果的。 贺瑱似乎想要给予宋知意一个拥抱,可最终还是停滞在了跟前,变成重重地拍了拍宋知意的肩膀。 一切都烟消云散。 贺瑱转身出去,接下了陆何的电话。宋知意停在原地,转头看向了那摊血迹。 默契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们就像是并肩作战很多次的战友一般,分别踏上了自己应去的战场。 贺瑱出了门,陆何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有些沉重:“老大,刚急诊那边来消息了。” “怎么样?”贺瑱捏着手机,顿时紧张了起来,“黄明珠还好吗?那个床上的男人呢,还活着吗?” 陆何叹了口气:“黄明珠暂时还活着,刚出抢救室,输了好多血,但是命保住了,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那个男人……被一刀捅穿了脾脏,流了太多血,送医院之前就没了。” 贺瑱半晌没说出话来,静默良久才开口:“行吧,我马上回去。” “好。”陆何也有些默然,“王宁他爸王山什么话也不说,就一直呆呆地坐在审讯室里,怎么问他都不言语。这怎么处理啊,老大?” “没事,等我回去再说吧。”贺瑱撂下了电话,攥着口袋里的糖,却不再想吃了。 回程的路上有些堵,贺瑱终于又给队里去了电话,派了警车到前面开路。 他到审讯室外面,透过单向玻璃看见王山的时候,那个瘦小的男人依旧目光呆滞。 他被人带走换了一身衣服,血衣早就作为物证递交了上去。他穿着不合身的衣物,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样蜷缩在本就窄小的椅子上。 贺瑱跟陆何交换了个眼光,就让所有人都等在外面,只身一人进了审讯室。 他直截了当:“王山,为什么要杀人?” 王山没有抬头,仍是盯着自己的脚尖,如同一个锯嘴葫芦什么话也不说。 贺瑱并不气馁:“你不想知道黄明珠现在的情况了吗?” 王山有了些动静,可他最终不过是瞥了贺瑱一眼,又缄默不语了起来。 贺瑱便也闭了嘴,坐在他对面状似悠闲地喝起了茶。他心底里并非波澜不惊,只是只有装出这幅毫不在意的模样,才能彻底地击溃王山的心理防线。 他设定的闹铃终于响起,就像是闲来无事地接起电话一般,说道:“医院那边怎么说?什么?你再说一次,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的!” 余光瞥见王山,他便见得其身体立马僵硬了起来,目光忍不住地向自己的方向瞟来。他便刻意地与王山来了个四目相接,随即捂住了听筒:“我出去跟你说。” 而后,他也不再顾王山是何反应,径直走出了审讯室,在监视器中观察着王山的一举一动。 果不其然,他瞧见王山当即便坐不住了,带着手铐的手重重地在桌上捶了两下。他想要抱住头,却没有办法,最终只能用头狠狠地撞着桌角,来发泄自己积存在心底的崩溃情绪。 第16章 陆何想要进去阻止他,却被贺瑱拉住了:“再耐心点。” 贺瑱也有点心里没谱,但是终归还是按捺住了自己。他死死地盯着监控器的画面,时间一分一秒滴滴答答,终于看见了王山坐不住站起身来,一脸焦急地想要去门口拉开门,却无济于事,只有无能地吼着:“明珠怎么样了?她到底怎么样了!” 他知道到了突破口,立马起身推开了房门:“你既然想杀她,为什么还关心她?” 王山垂着头,指尖深深地抠进了掌心之中:“我不想杀她的,我就是想听她好好给我解释一下。可是……小宁刚死,她就带男人回来,我还活着呢,她就是这么羞辱我的?还有……她说没有小宁这个累赘了,她终于能和我分开,和别人远走高飞了。我没有忍住,哪个男人能忍得住呢?” 贺瑱想要设身处地地站在他的角度上,可又想起了宋知意说他的共情能力太强了,顿时偃旗息鼓。 他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冷漠而又悲悯地看着王山:“杀人是犯法的!那个男人已经抢救无效去世了,王山,你要坐牢,甚至可能被判处死刑,你知道吗?!” “我知道……”王山抬起头,一双枯井般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波澜,“可他该死!他说他跟着小宁到了公园,他看见小宁坐在湖边哭。他觉得是小宁连累了明珠,如果没有小宁,明珠早就不会选择这样的人生了。所以、所以他把小宁……他把小宁按进了水里!是他害死了小宁,他不该死吗?!” “什么?!”贺瑱也没想到事实真相竟是如此,王宁竟然是这般被母亲的情夫折辱致死的。 王山深吸了一口气:“那男的叫钱仁,是我们两个的大学同学,当时就都追过明珠,但是明珠选择了家境更好的我。后来生了小宁,等他上了初中,需要更多钱了,我就愈发地努力工作,经常出差做项目,几个月半年的不能回家。” “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又是怎么重逢勾搭上的,我根本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如果、如果不是我今天撞见了,我还被蒙在鼓里……” “他们知道我妈老年痴呆,竟然敢堂而皇之的在我妈眼皮子底下幽会。一开始是背着小宁的,后来有一次被撞见了,那男的就刻意让小宁躲在门后看了个一清二楚,看着他和自己的母亲乱搞!” “后来……明珠也知道了,她每天就告诉小宁,是他这个包袱拖累了自己。她根本不像个母亲,她用烟头烫小宁,羞辱小宁的人格!她配当个妈妈吗?她配吗?” “贺警官。”王山突然唤了贺瑱的名字,抬头看向贺瑱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吗?” 贺瑱摇摇头。 他就继续说:“是钱仁,钱仁亲口在我面前说的。他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说马上明珠就会和他双宿双飞了。他看着我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可悲的小丑,我实在没忍住、实在是……” 他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贺瑱努力吸收消化着这一切,本来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的手,没由得停住了。 谁不可怜啊。 “咚咚咚”三声,敲响了审讯室的门,也打断了贺瑱的一切思绪。 “老大。”是陆何推开门,朝着贺瑱扬了扬手机,示意贺瑱出去后,又说,“刚医院来消息了,黄明珠醒了。她说,让我们放了王山,人是她杀的。还有……” 贺瑱已经是被这一连串的信息量折磨得脑仁生疼,也就不怕陆何下一句再炸裂的话了。他揉了揉酸胀的额角,眯着眼睛问:“她还说什么了?” 陆何砸了咂嘴:“她还说,钱仁没杀死王宁。王宁后来又……回家了。” 第9章 认罪 “什么?”贺瑱只觉得自己没听清,“什么玩意儿叫做,王宁之后又自己回家了?” 陆何似乎脑子里也短路了一下,顿了顿才给贺瑱解释:“黄明珠也没太说清楚,毕竟人还在icu里,就是昏迷醒了一下跟我们说了这两句话,然后就又昏过去了。但是依我的理解,应该是黄明珠看到了湿漉漉回家的王宁,问他怎么回事,他只说自己脚滑掉进水里了。” 贺瑱叹了口气,也就能说明宋知意所言,为什么王宁膝盖上有伤痕,气管中有些炎症了。 钱仁究竟是什么样的恶魔,为了和黄明珠在一起,居然能狠心对这么一个孩子下手。 可最终究竟是王宁挣脱开了他的禁锢逃跑掉,还是他良心发现放过了王宁这个可怜的孩子。现在也随着两个人的去世,而成了永久的谜。 贺瑱抽了抽嘴角,勉强想要挤出个笑意来对陆何,可是怎么都做不到。 他长舒了一口浊气,拍了拍陆何的肩膀,说道:“费点心,你去医院多看着点黄明珠,看她还有什么话说。还有她说是她杀人这事,等她醒了,再去审问一下。” 他不太相信真的是黄明珠杀了人,多的猜测更是黄明珠已经心如死灰,想要补偿王山,替其顶罪罢了。 他在审讯室外面呆了好一会儿,想要摸烟来抽,又是摸到了兜里硬硬的水果糖。 不知道为何,他每次翻出一颗不是紫色的,他就又莫名其妙地放回了兜里。几次三番后,他才尝到了宋知意那天吃过的那颗紫色的味道,是葡萄。 贺瑱隔着单层玻璃又望了一眼焦虑发抖的王山,重新走了进去,开门见山道:“黄明珠醒了,放心吧。” 第17章 王山如同一颗皮球,终于泄气瘪了下去:“那就好、那就好……她没死就好。” “但她说——”贺瑱一顿,还是将事实真相告知,“她说钱仁是她杀的,与你无关。但我知道不是,对吗?” 王山整个人早就没了精气神,耷拉着脑袋点点头:“她怎么可能杀得了钱仁啊,如果不是被怒气冲昏了头,拼着一股劲儿,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他那么人高马大的,平常我和他对上也只有挨打的份儿。只是有个现象好奇怪,他那会儿突然有些面色苍白、呼吸困难,不过想来也是他害怕到了极点吧。不过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我看错了也不一定。” 确实人在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候,是能做出许多平日里做不到的事情的。 “你冲动杀人,理由也能令人同情,希望到时候你的律师能为你申请个缓刑吧。”贺瑱看着他在认罪同意书上签下了字,又慨叹道,“只是奶奶真的可怜,什么都不记得了。孙子没了,儿媳妇偷人偷到自己的眼皮子地下,儿子也因为杀人而牢底坐穿,恐怕这辈子不能再相见了。” 他没有再多问,拿起王山签下的认罪同意书,没有回头地走出了审讯室,只是耳朵里一直充斥着王山压抑不住的痛哭声。 他也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了吧。 贺瑱回到了办公室,准备把认罪同意书扫描上传,对钱仁死亡这个案件做结案报告。 甫要上传到系统中,便见得自己的门被砰地推开,宋知意匆忙入内对他说道:“钱仁不是脾脏破裂,失血过多死的!” 贺瑱一惊,手指已经下意识地敲在了回车键上:“草,你他妈怎么不早说?!” 他暗骂了一句,赶紧手麻脚乱地将自己的报告撤回,庆幸还好方局长那个拖延症还没看见他上传的报告。 整理完了一切之后,他才转过头问宋知意:“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说他不是死于脾脏破裂?” 宋知意推了一份极其简单扼要的尸检报告到他面前,他阅读了几行,皱着眉头念着:“死者死因为大面积肺栓塞,心脏中存在大量泡沫。这是什么意思?” 宋知意郑重地解释:“他是被人注射了大量的空气进血管里,造成的死亡。短时间内有超过15到20毫升以上的空气进入血管,这些空气随血管运行到心脏之后,由于心脏的收缩活动使空气变成泡沫,再进入肺动脉之后会导致肺动脉的堵塞,从而引起比较大面积的肺栓塞[1],也称之为空气栓塞。” 贺瑱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禁抓住宋知意的衣袖,忙不迭地问:“是不是这样,他会在死前呼吸困难、脸色苍白,并且四肢无力反抗?” 宋知意没有犹豫,立马颔首:“对,也就是说即便是王山那一刀直接刺破了钱仁的脾脏,但那只是附着在表面的假象罢了。其实在他大量出血前,他已经窒息死亡了。” 贺瑱啧了一声,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样,疯狂在自己的电脑上查找起来:“我记得黄明珠当过两年护士,和王山结婚之后,才因为太累而辞职去当普通职员的。我还以为黄明珠是有点良心,给王山顶罪呢,原来还真是她干的啊!” 看见宋知意一知半解的,他又急急燥燥地给宋知意解释了一遍。 “真是报应啊!”贺瑱看着自己小黑板上刚添上的关系图,又慨叹道,“钱仁这个死法,可真像是个电视剧里演的。不过我忽然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宋知意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倒是瞧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他抿抿嘴,又说:“就是可不可能,是钱仁把王宁按在水里的时候,呛了水进肺里,没有完全排出,所以在几个小时之后才致死的啊?我记得之前有个港剧就是这么演的来着。” “不可能。”宋知意笃定地推翻了贺瑱的假设,“你也说了,那种情况下肺部也会有水沫,并且伴随着有肺部的炎症存在,口吐白沫而亡。但是王宁的肺部不曾有一点水沫,只是因为寒冷、害怕而造成的反射性痉挛,而急性窒息而死。他一定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脸色也在刹那间凝重了下去。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迅速地夺门而出。 贺瑱被他这响动吓了一跳,眼见着人消失在自己的眼底,才反应过来,自言自语地问着:“咋、咋了这是?” 但好奇心还是驱使他跟了上去,直追到了解剖室的门口,便被一扇门直直地拍在了自己的眼前,险些将他最引以为傲的高挺鼻梁砸塌。 他揉了揉鼻尖,没敢再往解剖室里闯。他怕又触及了宋知意的霉头,讪讪地回去准备了另一份的认罪同意书,署名却是留给黄明珠的。 王山即便不是造成钱仁死亡的罪魁祸首,可照旧也是故意伤人,捅了两个,判的恐怕也不会太轻。只是王宁奶奶真的更加可怜了,现在儿子、儿媳都进去了,再也没一个人能照顾她了。 他给陆何去了电话,让陆何看紧黄明珠,就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签下认罪同意书再行提交。 他今天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从陈老师那得知王宁发现了他母亲出轨之后,没两个小时就亲自送了情夫上救护车。可还没开到医院,就拐弯来了支队的小灰楼,被抬上了是解剖台。 抓了一个刚签定认罪,结果又立马发现是夫妻里的另一个下得手,想想就觉得好笑又可悲。 第18章 他这辈子还没经历过这么峰回路转的案子呢。 贺瑱回了办公室,一边等着贺瑱的动静,一边候着陆何的回复。 到底还是陆何更快些,没多一会儿就给贺瑱回了电话:“老大,黄明珠又醒了,你要来一趟医院吗?” 贺瑱隔着窗户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解剖室,只说:“不去了,我相信你自己能行的,把所有的认罪证据都收集好之后发给我就行。” 陆何当即兴奋得像个猴,嗷嗷叫着:“多谢老大,我爱死你了!” 随后没有一点犹豫地挂断了电话,直奔着黄明珠而去。 不多时,贺瑱就收到了陆何打包发过来的视频—— 视频中陆何正襟危坐,非常严苛地正面露出了黄明珠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而他对着自己的笔记本,一条条地问询着黄明珠。 黄明珠垂着眼睛,不敢直面镜头,只是默默地陈述着自己的罪行:“钱仁是我的出轨对象,因为他曾经对我儿子施以暴行,且妄图以此胁迫我和他共同离开,所以我对他产生了杀意。我做过两年护士,知道向血管内注射大量空气,就会在很快的时间内死亡。” “于是我便趁着他与我欢/爱之后,哄骗他是普通补药,注入到了他的血管之中。只是没有想到,我刚对他动手,我的丈夫就回来了,察觉到我们两人赤/裸着,就与他产生了争吵,我想这也是造成他更快死亡的原因吧。” “我黄明珠承认以上供述内容全部属实,愿意认罪。” 一切从陆何那里传回来的资料都没有问题,只等最后一份来自于宋知意对钱仁的尸检报告,就能完整了。 贺瑱撑着下颌看着解剖室的灯,可一直等到了凌晨两点这才熄灭。 他打了个瞌睡,脑袋险些重重地撞在桌子上,抬眼就看见宋知意这个他“心心念念”之人,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宋知意这两天也是肉眼可见的憔悴,那双漂亮黝黑的杏眼中如今也遍布着红血丝,他一直搭理得干净白皙的下巴上如今也已经滋出了点点青碴。 只是贺瑱羡慕的是,明明一起这么熬了好几天,可宋知意仍是眼下一点乌青都没有,根本不像是没休息好出来的。 反观自己,如今如果给他一面镜子,他恐怕都要问一句这个邋遢的男人是谁了。 他瞧着宋知意凝重的面容和欲言又止的样子,干干脆脆地开了口问:“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有话直接说,不用在这装模作样地吓唬我。” 宋知意沉默许久,但仍是谨慎地说:“是我有一个想法,只不过太沉重罢了。” 贺瑱不明所以,只是微微皱了眉头。他的直觉告诉他,宋知意接下来所说的一切可能会让人很痛苦,可他仍是选择了面对:“到底是什么事啊?你就直说吧,我都能承受得住,放心吧。” 宋知意合眼又缓缓睁开,静静地盯着贺瑱,一字一顿地说:“也许在这整件案子中……根本从来就没有过凶手。” [1]注射空气造成的肺栓塞定义选自春雨医生:<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 第10章 凶手 贺瑱呆愣在了原地,有些茫然地四顾。他只觉得是自己没睡醒,不然怎么会……“没有凶手呢?” 宋知意也是慨叹:“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王宁的手腕上有不少试切伤吗?” 贺瑱点了点头:“当然记得,可是他不是没对自己下得去手吗?他不是……想活了吗?难道……” “可我以为他放弃自杀了!”贺瑱使劲儿咬住了自己的后槽牙,“可怎么又会?” 宋知意没有接话,只是很平静地问贺瑱:“你尝试过故意在自己的身上划下一道又一道吗?” “我怎么可能会!那得多疼啊……”贺瑱赶忙摇头,“是啊,那该有多疼啊,王宁受过那么多的苦。可是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也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吧。” 他话未曾说完,手机却是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信息来自于陆何:老大,今天下午突然出那么多的事,我也忘了给你交代了。粉毛说的那个天天网吧的监控视频我们已经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看了一遍,确认在王宁死亡的时间段中,他们那群人,连座位都没离开过。所以老大,粉毛说的是事实,王宁的死真的和他们没关系。 还有就是,黄明珠还交代了,那天王宁头发湿漉漉地回家,她还暗讽了王宁几句,问他是不是又出去鬼混了,还拧了他几下。结果没多会儿自己就收到了钱仁约她出去私会的信息,没再管得了王宁是不是根本连晚饭都没吃。她真不是个东西,我真没见过这样的妈! 后来发生了什么,黄明珠也不知道了。我估计也就只有奶奶知道了,可是奶奶那样,也什么都记不住。不过老大你教我要看细节,我就想起来奶奶那天说让你帮王宁,所以王宁大概率是和奶奶说了些什么悲观的话,才跑出门去被人杀害了。 这无疑不更加证明了王宁就是死于自杀。 贺瑱锁上了手机,看着幽黑的屏幕模模糊糊地映出他自己的一张脸,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想为他沉冤昭雪,可是……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也许在钱仁将王宁按进水里的时候,他自己真的有一刻希望钱仁能把他杀了,这样钱仁就背负上了杀人的罪名,坐一辈子的牢,再也不出现在他的父母面前。也许那个时候,他就不再是累赘,不再是黄明珠舍也舍不掉的包袱,而是能给他们父母第二次机会的天使。” 第19章 “可是他没有死,钱仁最终还是放手了、退却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充斥在心底尽然全是无力感。 他再也顾不得宋知意是不是说他共情太强,而真真切切设身处地地成为了王宁。他妄图以王宁的视角去看这一切,陡然就察觉这世界好像变了个模样。 钱仁不再是他试图反抗活命的凶手,而是他这一盘死局上的唯一的活路。他真的有尝试着在他还有理智的时候,终于做一回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操盘手。 但是他还是失败了。 贺瑱缓缓地合上了双眼,脑海中似乎一遍遍地过着王宁的绝望。那片冰冷的湖水就如同真实地没过了他的鼻腔、颅顶一般,逐渐夺去了他呼吸的能力。 是宋知意焦急的呼唤声,才让他想起来他并非王宁。而只是贺瑱,一个努力替王宁寻找真相的刑警。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说道:“也许你说得对,我这回的确共情能力强了些,但就此事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好像他今天吃的,还就只有早上宋知意给他带的那个三明治罢了。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前胸贴着后背了。 “走吧,一起去吃点东西,你这一天也没吃什么呢吧。”好像自从经历了那一回的争吵过后,他们之间那堵墙,似乎更被打破了些。 宋知意也从善如流地跟了上去。 贺瑱选的是平常他们都会吃的路边摊,迷迷糊糊地坐下了才想起来:“诶,你说你吃的那么健康,我拉你来吃这重油重盐的路边摊,你会不会肠胃受不了啊。” 宋知意看着眼前的烤串,和贺瑱手边的冰啤酒:“是有可能。但是你如果配冰啤酒,是一定会不舒服的。” “……”贺瑱无语,“你这人说话可真实在啊,实实在在地往人心窝子上捅,还得拧两下。” 但他可也没在意宋知意的话,他又困又累,可是明天还得熬着把这件案子结束了。 一口冰啤酒下肚,他顿时就觉得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浑身舒爽。 被王宁这个案子折磨得痛苦情愫也消散了不少:“我只是太可怜王宁了,他又做错了什么呢?落得这样个下场,想想他今年才不过十七岁,那般大好的人生,就被自己的母亲、校园暴力毁掉了,再也没有以后了。” 他往宋知意的手里塞了串肥瘦相间的羊肉串,两人的指尖在交叠中微微触碰又分开:“快吃啊,凉了就膻了,不好吃了。” “其实怎么说呢,刚开始对校园暴力我是真的有些感同身受的气,因为我有个朋友就是因为这样自杀,终身残疾,现在都躺在疗养院中,每天只能看那一片小小的铁窗所禁锢住的风景。其实那会儿我家里也有别的事情,可我还是从初中起就打定主意我还是要做警察的。” 他猛猛地灌了一口酒,其实并没有醉。可是实在是有些累了,他枕着自己的胳膊歪着头看向宋知意:“你是长得真好看啊,你说你怎么长得啊,这么……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贺瑱说不出来什么好的形容词来,只是觉得宋知意坐在暖黄色的路灯下面,显得如同被蒙上了一层滤镜般,好看得不像是个真人。他的长发未曾竖起,随意地披散在耳后,却半分女气都没有,只是笼着一股子不食烟火的仙气罢了。 “说真的,我也的确佩服你,你是天生的法医,缜密而又富有直觉。你的确更比张棠棠更适合,但是我们这里是小庙、破庙,我总觉得供不下你这尊大佛。所以啊,你怎么想的?”他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宋知意。 倒是第一次见到在他的目光攻势下,微微有些退意的宋知意,他顿觉有些好玩,又说:“你也应该只是暂时借调吧,毕竟到现在为止正式文书都没下来。所以等这个案子办完了,就走?我承认我刚开始是对你有些误解,并且还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我想跟你道个歉。” “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宋知意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两分,莫名为他平添了些许的烟火气,“至于留不留下,我不能确定。是你来决定,贺队。” “哟哟哟——”贺瑱许是真的有几分醉意了,又或是上头并非因为酒,他调侃着宋知意却是没完了,“看我有什么用啊,我就是个小队长。我除了破案的时候还能带点脑子,还能干其他什么事啊!得了兄弟,都在酒里了,我干了你随意。” 他抄起啤酒罐,碰了碰宋知意指尖捏着的茶盏,咕咚咕咚地全部灌了下去:“贺队也是逻辑缜密、直觉敏锐。” 贺瑱听他这话都浑身起鸡皮疙瘩,连忙摆手:“快拉倒吧,别恭维了,我听着都心里发毛。还有,叫我贺瑱就行。” 宋知意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可最终是轻笑了下,拿起了贺瑱手边刚开的啤酒,灌入了自己的口中。 ——“贺瑱。” 贺瑱。 贺瑱连呼带唤地揶揄着宋知意,在那一刻他真的觉得宋知意留在他们支队也不错。可是这样的飞鸟,明明有更广阔的天空,又怎会随意停驻呢? 他俩今天都喝了酒,也没准备去挑战交警的底线。 贺瑱从前也经常在办公室里凑合,只是宋知意这娇皮嫩肉的。他将宋知意上下一打量,啧了一声:“算了,还是你睡我的沙发,我打个地铺得了。” 第20章 宋知意怎会舍得?不过是随意开口说道:“我应该还有些收尾工作的报告需要完成,不用麻烦了。其实贺瑱……解剖床也不错的。” 贺瑱撇撇嘴:“那不得邦邦硬?” 宋知意稍稍垂眸,遮住了眼底颜色:“下次,你可以试试。” 贺瑱不明就里,但既然宋知意这么说了,他也就顺嘴应了下来:“成,下次我一定睡你的解剖床,看看舒不舒服。” 既是决定好了,两个人也酒足饭饱准备溜溜达达回到支队的小楼里。 小楼灰扑扑的颜色在夜色下,加之那些肆无忌惮攀爬的爬山虎藤蔓,被微风一吹,藤蔓黢黑的影子就在自顾自地摇曳着,显得愈发诡异起来。 贺瑱啧了一声,皱了皱眉头:“怪吓人的,我明天就找人给他铲铲。” 七月的风是热的,可灌入他脖子里的却是有些凉,他打了个寒颤,陡然就瞧见了楼门口似乎有个影子在左摇右摆。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他当真就没由得抓了下宋知意的袖子,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大半夜的和尸体面面相觑,你不害怕吗?” 宋知意还未开口,那影子就刷的一下跳了出来,正巧落在贺瑱的面前—— “只是只被路灯拉长的猫而已,别怕。”宋知意的语调情况,似乎还有些忍俊不禁。 贺瑱一句“不怕”还没吐出来,胳膊就被人狠狠地拽住了。 “草!”他实在是没忍住,一句话便骂了出来。他回头看向那个抓住他的人,有些憔悴,略显蓬头垢面的一张脸,似乎更彰示着他的精神状态并不太对劲儿。 来人小心翼翼地说:“我看见你们说的那个王宁了,我见到他在水里扑腾了,他好像还说他不想死。” 贺瑱诧异地回过头看了宋知意一眼,见得宋知意也是满脸凝重神色。 不是……自杀吗? 第11章 水鬼 贺瑱本来还昏昏欲睡着,如今忽然听到此事酒也醒了大半。 支队里是还有值班的人,但他可没办法把这个也许是王宁死前最后见到他的重要目击证人交到别人手上审问。他叹了口气,给自己和宋知意都点了两杯咖啡:“一起加油吧。” 他没把来人带到审讯室,而是领着战战兢兢的男人去了自己的办公室,给他倒了杯热茶:“怎么回事啊?慢慢说说。” 来人灌了一口水,有些磕绊地说:“我想了好几天,但就是不敢来,我就怕这件事会给我惹一身腥。你们会不会治我见死不救的罪啊?我真的纠结得不行了,我自己一个人在警局旁边走了半天了,看你们闹闹哄哄的更不敢进来了……” 贺瑱当真无奈,却没有着急追问他到底看见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他只是又给茶杯里续了水,缓声问道:“你叫什么?” “小徐,你就叫我小徐吧。” 贺瑱也没再追问,如果这是重要证人他们会要求真名,可到现在为止小徐也还未曾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小徐,那你慢慢回想一下,那天晚上你到底看见了什么?”贺瑱循循善诱,又眼神示意了一下宋知意,仿佛要问他为什么还不回去做自己的报告。 宋知意仿若没看见一般,端着贺瑱给他点的咖啡坐在立于一旁,也不曾言语。 贺瑱没法,只得继续说道:“一点点的记忆片段也可以的,如果是真的很难回想,也可以等明天我们请专业的心理医生过来,为你进行催眠疏导。” 小徐听到专业的心理医生,立马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肢体语言更似是拒绝回忆什么般:“不用不用,就是那天我半夜睡不着,就去湖边转悠,就看见王宁在水里挣扎、扑腾着,然后……他还说着他不想死,别人会遭到报应的话。说完就沉下去了,一点痕迹都没有。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我还以为我见到水鬼了,我就跑了……” “真的吗?”宋知意在旁边冷不丁地开口冒出一句。 小徐又被吓得一哆嗦,缩着脖子说:“真的、真的……” 可他退却躲闪的目光,指尖不住地摩挲着杯壁,鼻尖不住地冒出冷汗,无一不说明了他定然是隐瞒了什么的。 宋知意敲了敲桌角,予了贺瑱一个眼神示意,贺瑱便乖乖地跟着他出了门去:“你也觉得不对劲儿吧?” 宋知意颔首:“如果按照他的话,那听到呼救的时候就已经产生干性溺死症状了。但是在发生痉挛,急性窒息的时候,他根本做不到呼救的。所以他肯定说谎了,他看见的,甚至做过的,远不止那么简单。” 贺瑱也同意:“对,他那个样子,不用心理专家出面,我都看得出来他一定没说实话。行了,那我就回去唬他一下吧。看他那个胆子,不是个禁吓的。” 审讯手段是必修课,但也有成绩的参差。贺瑱就属于那种能极其敏锐地察觉到怎样的手法适合什么样的人的,上学时候总被老师说小聪明,可从来都是最高分。 他推了门,直接开门见山地说着:“虽然见死不救等不作为行为在刑法上并不构成犯罪,但是给假口供是定然会被罚款、拘留的,并记入档案的。但是我觉得你不是想给我们假的,你是真的害怕到不记得了,对吗?你大可以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的。” 说罢,他就又出了门,留下小徐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不停地自己吓唬着自己,击溃自己的心理防线。 第21章 贺瑱一出门,便叹了口气:“我以为这件事就结束了呢,没成想还有反转。也许这个小徐真的看见了什么也不一定,如果王宁真的呼救了,他一定不是自杀。” “不一定。”宋知意摇摇头,只是眼神透过办公室的磨砂玻璃,落在了小徐身上,若有所思。 贺瑱叹了口气,揉了揉酸胀的眉角:“我还以为今儿终于能回家睡个安稳觉,明天好好写个报告交上去呢,结果又出这一档子事儿,真服了。得了,那就再辛苦宋大法医陪我再熬一天了。” “不辛苦。”宋知意的语调平淡,可贺瑱却莫名其妙的听出了一股子欣喜来。 贺瑱不由得恶寒,啧了一声,只觉得自己是太久没好好睡个觉,有点精神恍惚了。 结果转头就瞧见宋知意认真地看着他,慢悠悠地说:“宋大法医不太好听,还是叫我知意吧。” 贺瑱撇了撇嘴,尝试着叫出口,可呸呸两声还是说:“拉倒吧,宋知意,就这么叫了!正好你你叫我大名,我也一样,礼尚往来多好。” 他又鼓了鼓嘴巴,似乎是在掩饰尴尬般,回头盯着办公室的玻璃看。 得见小徐在如坐针毡的状态下又坚持了五分钟,这才重新进入办公室内,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现在可想好了吗?是不是还有些别的话要跟我说?” “我真不是故意想要吓唬他的……”小徐抬起眼睛,本就狼狈的样貌更添了几分崩溃与绝望,他双眼通红,声音细弱蚊蝇,“我就是听到他呼救,被吓了一跳,不小心自己脚一滑扑通掉进水里了。” “等我自己爬上来,再想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沉下去了,不见了,连水波纹都没有了。我害怕极了,我还以为根本就是碰见了水鬼索命,啥也顾不上就屁滚尿流地回家了。” “是、是第二天他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我才知道是真的有人呼救的。我真不是故意不救他的,真的不是!如果我真的知道是个真人,我怎么可能看着他死啊……” 贺瑱在脑海中设想过多少不同的结局,可却从来没想过小徐隐瞒的真相竟是如此。 他甚至有些不敢置信,想要现场带着小徐去用测谎仪看看他究竟这段话中,有多少谎言。可小徐的肢体语言与眼神,无一不彰示着这根本就是事实。 他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强压下心底的波澜万顷,又说:“既然事实如此,那劳烦你明天白天再来做个正式的笔录。” 小徐立马像个鹌鹑一样把自己缩了起来,拼命地摇着头:“我不来!我不,你们一定是想趁着明天把我逮捕了,我真不是故意要害死他的……” 贺瑱笃定地说:“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愁的这几天都在外面恍惚着,没回家。” 小徐抬起头,诧异地看着贺瑱,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你知道?” “看得出来。”贺瑱拉了把椅子,坐在他的面前,真挚地看着他又说,“但是你听我说,你今天走近支队就是为了给王宁死亡案件一个最终的真相,你既然已经勇敢地踏出这一步了,就不要退缩。” “可是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小徐深深地垂下头,指尖死死地互相抠着,“我怕他们知道了真相骂我,我甚至回家都怕我爸那个老古董骂我为什么没救人。” 贺瑱低下声线,温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他本来就是自杀,只是……他后悔了,可是再也没了别的选择了。” 他终于直面了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真相,在那一刻的王宁是不是真的害怕了,他想要继续活下去,就算是陪着奶奶也要好好地活下去,可他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了。 这世界上是不是有太多太多自杀者,在生命结束的那一刻无比后悔? 可是谁又能知道呢?他们的一切思绪,早都随着自己的死亡,烟消云散了。 大家只会唏嘘这么年轻就去了,而埋藏在最底的事实真相,又有谁真的在乎呢? 贺瑱忽然想到了个人,眼神赶忙在自己的桌子上巡视,他依稀记得那天他是拿了那个报社记者的名片的,这是随手又给放哪了? 可他还没找到,就听见小徐说:“唉,我知道了,可还是很遗憾没救下他。我不回去了,我就在这待着行吗?我真的得等到这件事都结束了,我才敢有脸面回家,你明白吗?” 贺瑱用手挡了个哈欠,点点头:“明白,那我陪你。” 他回过头,给宋知意招了招手,示意宋知意先去弄自己的事情,弄完了赶紧回家休息。可看宋知意半天不动,啧了一声,还是掏出手机给宋知意发了个信息。 他看见宋知意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便干干脆脆地离开了办公室门口,顿时眼睛都瞪得老大。 就……招呼都不跟他打一声的吗? 真服了。 他还以为他和宋知意这顿酒喝的,也能勉强算是个朋友了呢!结果就这? 贺瑱气得踹了一脚桌子,把好不容易歪在他沙发上睡着的小徐又给吓醒了:“怎么了、怎么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贺瑱赶忙小心翼翼地安抚:“没事儿没事儿,我刚才想起来来着,结果脚指头磕在桌角上了。” 小徐哦了一声,根本没睡醒,只是胡乱呢喃着:“那还挺疼的。” 贺瑱抿抿唇,揉了揉因为久坐久站而酸胀的腰,打开了个空白文档准备趁着这个夜将结案报告写完。可是删删改改好几回,他还是一片空白。 第22章 他干脆站起身来,到窗前伸了个懒腰,就瞧见斜对面的解剖室灯在那一刻灭了下去。 宋知意这是弄完了,准备回家了吧。 他瘪瘪嘴,还是坐回了电脑前,准备定定心把报告完成。 可是他还未曾敲下几个字,就听见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来。他顿时全身紧张,指尖已经碰触到了腰侧的枪套上。 但借着电脑屏幕微弱的光亮,他看清了来人却是宋知意。 他长舒了一口气:“你来干嘛?” 宋知意随意寻了把凳子坐下,坦诚言说:“你陪他,我来陪你。” 贺瑱瞬间眼睛瞪得像铜铃:“啊?” 第12章 疑点 宋知意并不在意贺瑱说了什么,不过偏偏头,目光落在空荡荡的结案报告上面。 贺瑱就盯着他的后脖颈子看了半天,只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幻听了。 宋知意能说出这种话来?怎么听怎么诡异,别是自己 他咂了咂嘴,没说话,却听见宋知意开口提醒着:“你之前去一中和去王宁家二次调差的手续,好像还没提上去。” “草!”贺瑱一拍脑袋,“还真是,你要不说我真的忘了。不过还行,方局长这也是特事特批了,他不是什么非揪着小事儿的人。” 其实方局长到底是因为什么不找自己事,贺瑱也是心知肚明的。 他叹了口气,还是依着宋知意的话,把每一项缺失的手续都提交了,余下就是又对着空白的结案报告干瞪眼。 倒是宋知意瞥了一眼睡得紧紧张张的小徐,先开了口:“在那种情况下,王宁是有极大的可能因为小徐落水的声音而惊吓到痉挛,并且产生干性溺死的。但前提是——” “是什么?”贺瑱忽而心下一紧,蓦地扭过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宋知意。 宋知意的指尖本是敲打着桌角,却也兀自停了下来。他抿抿唇,郑重地又说:“前提是王宁在呼救的时候,并没有呛到一点水,但正常而言这种情况是不存在的。” 贺瑱如遭雷劈般,险些没压抑住自己嗓子里的那一声哀嚎。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忍住砸了一下桌子,咧着嘴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所以你这意思是……小徐说的话,恐怕也不是真的?” 宋知意没有作答,只是客观地说道:“我所有的一切推论,都是基于我解剖的死者和我所学习的医学常识,但是对于你的判断而言,这些都只是佐证。在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小徐是有罪或者无辜之前,一切都不过是猜测罢了。” 贺瑱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他实在是被这一遭又一遭、一环套一环的事情弄得烦不胜烦。 他狠狠地骂了一句,又说:“真他妈的烦,这案子还有完没完了!每次我已经快要了结的时候,就给我整出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他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让那本就不算齐整的发型变得更像个鸡窝一样。龇牙咧嘴已经不能展露他内心真实的烦躁了,但是他还是摆摆手,阻止了宋知意似乎要说出口的安抚话语来。 他使劲儿地挤了挤眼睛,妄图将那些个因为熬夜疲累而来的酸涩挤出去,又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的确是我刚才脑子有点混混沌沌的不清楚了。对于我们刑警来说,没有得到任何确切的证据之时,一切也都是推论。现在只有等到早上,再去调查小徐的人际关系,看看有没有更多的目击证明他所说的是实话吧。但是说实在的……” 他又侧头看了小徐那担惊受怕的睡姿一眼,摇摇头说:“如果真的有关系,他没有任何必要再来警局蹲我们。如果非要说他是内心煎熬过不去,又或者说他这是用一个谎言再掩盖另一个,也是有可能的。” 贺瑱只觉得自己的话愈发得颠三倒四起来,自己推翻自己的逻辑,这样的话本就不该是个警察能说出来的。可他从来都紧绷的一条线,好像再一次莫名其妙地蹦断于宋知意面前。 明明他们两个三天前还在针锋相对,明明他们相识不过这几日。 宋知意到底有什么魔力啊? 贺瑱想不明白,他想揉揉自己愈发酸胀的额角,却有一双在这炎热的夏日都略显冰凉的手,覆在了他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地缓缓按揉了起来。 他想推开,可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别想了,去我那睡会儿吧,我帮你盯着他。”宋知意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贺瑱也早就被这件翻来覆去的案子折磨的没脾气了,没多想就点了点头。他晃悠着出了办公室,自顾自地走到了解剖室门口,方才反应过来宋知意这是让他睡解剖床啊!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他可是刑侦支队队长……还是的确没办法能和尸体面对面的。 他掉头就走,三步并作两步立马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开门就直接对宋知意说:“解剖室太冷了,我还是适合在我这个蒸笼一样的办公室里眯一会儿。” 宋知意顿知是贺瑱会错了意,但也没当即就拆穿他,只是说:“其实我也刚刚才想起来,我好像也有个临时的办公室,里面的沙发应该是上一任法医留下来的,挺软的。” 贺瑱哦了一声,可还是自己窝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干干脆脆地闭了眼去。 再睁眼就是第二天清晨了,他在这椅子上睡得浑身难受,醒了好几回就看见宋知意坐在一旁。似乎每一次他们的目光都能鬼使神差的碰上,可又似是恍如隔世地错开。 第23章 贺瑱只觉得奇怪,难不成宋知意一直在看着他?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他啧了一声,伸了个懒腰,抬眼看见宋知意正合着眼睛,他便蹑手蹑脚地想要去厕所稍微洗漱一下。 结果没想到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他的脚指头还真的磕在了桌角上。 当真是和他昨天随便说谎骗小徐时候用的理由一模一样了。 贺瑱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瘪了瘪嘴,一垂眼就对上了宋知意那双清明漂亮的眼眸。 不得不说他每次看见宋知意的那张脸时候,都会不自觉地一顿。杏眼薄唇,有股子雌雄莫辨的清冷美感。可就是那股疏离的气质,却让人不会觉得他身上带着一丝娘气。 真的很矛盾。 “早上好。”清冽的嗓音自宋知意的薄唇中吐出,恰如一汪清泉淌过贺瑱的心间。 贺瑱的心跳慢了一拍,微微一怔:“……早。” 他忽然觉得茅塞顿开,小徐的身上既然有那么多的疑点是他审问不出来的,那么自然而然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做。 来不及多想,他忙不迭地自口袋里掏出手机,但戳了好几下黑黢黢的屏幕都没见一点光亮。他略显烦躁地啧了一声,却是忘了脚指头上的疼,趴在桌子底下找着自己不知道扔去哪里的充电线了。 但一时半刻也没找到,抬眼就看见一部手机正巧在他面前。 “用我的吧,但是就是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你要打的电话。”贺瑱愣了一下,还是从善如流地接过了手机。 这会儿他倒是能找到自己放在书桌抽屉里的名片了,拿出来就按照上面的电话打了过去:“沣潭大学吗?帮我转接一下心理学系的季教授。” 不多一会儿,就见到一人踏着霞光而来。他脸上并没有任何一大清早被吵醒的不耐烦,反而笑意盈盈地和贺瑱打了个招呼:“贺警官,好久没联系了,你最近还好吗?这次找我来,还是提审犯人吗?” 贺瑱笑着和他拥抱了一下,用力撞了下他的肩膀,这才说:“季大教授,你这跟我客气了啊,话说的好像我们之前不认识一样。” 季朗星轻笑了两声,他长得很帅,是那种经常在路上被人认作明星的帅,剑眉星目,与宋知意的五官、气质都大相径庭。 他回抱了下贺瑱,又说:“这不是你先客气的吗?竟然能给我们学校打电话,再让转接我。学长,你可是伤我心了。” 贺瑱窘然道:“这不是手机没电了,刚好用的……给你打的电话,就也没记住你的私人号。” 季朗星一挑眉,像是这会儿才看到贺瑱身后的宋知意一般,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位是?” 可明明宋知意比贺瑱还要高上小半个头。 贺瑱回头瞟了一眼宋知意,却见宋知意脸上淡淡,不由得自行开口说:“我们队里新调来的法医,宋知意。” 他没有刻意去提宋知意不过是因为这个案子才临时委派的,就好像是宋知意会一直留在他们支队一样。 宋知意的面容好像也在那一瞬间松弛了些许下去。 他不在紧着一张脸,而是朝着季朗星的方向伸出手去。 两个人客客气气地认识了一番之后,贺瑱才把事情的原委都和季朗星同步了一番。 季朗星听罢点点头,又看了看仍在贺瑱办公室里蜷缩着睡觉的小徐,干干脆脆直接开门进去,将还在迷茫中的小徐请进了审讯室里。 贺瑱则是和宋知意站在单面玻璃的后面,听着传声机里发出的季朗星审讯的声音,不禁摇了摇头:“还得是找专业人士来击溃他的心理防线,你瞧,季朗星问出了不少之前没有的细节。” 他盯着玻璃,却没看见宋知意的目光一直是落在他的脸上的。 半晌,宋知意才幽幽开口,问道:“你和季教授……很熟?” “还行吧。”贺瑱没转头,随口应着,“之前到沣潭大学请他帮我们审讯过几个刺头之后,就慢慢认识了。说起来,虽然我们上学的时候教刑讯和心理学,但是好多小技巧还是我从他那里学来的呢,说真的挺好使的。” “那他叫你学长?” “这事儿还是认识之后才知道的,原来他还去我们警校交换学习了两个月,也不算什么学长吧。他就是爱那么叫,我提过一次没改口,就懒得再说了。” 他说完,好久没听见宋知意回复。不解间,他扭头看向宋知意,却又与宋知意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有些炽热。 “你看我干嘛?” 他忽然就想起来刚才用宋知意手机的时候了,脸上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宋知意给自己的备注,好像不太一样。 第13章 真相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是贺瑱给季朗星打完电话后,看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他犹豫了片刻要不要把季朗星的电话也存在宋知意的手机里。 可不过一瞬间,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莫名其妙涌起的却是想要把自己的手机号存进去的冲动。 不管他最开始对宋知意这个漂亮外表有多大的成见,但如今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也确确实实被宋知意的解剖技术与法医知识所折服。在那一刻,他真真切切希望宋知意能留在他们支队的。 他一向公私分明,又懂得赏人识物。没必要将自己因为外貌对宋知意产生的反感一直继续下去,只是如果真的把宋知意留下了,张棠棠的职位变动他也得深思熟虑了。 第24章 不过……这都是后话,轮不到他现在就开始想。 贺瑱抬眼看了下并不尽然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的宋知意,还是迅速地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只是—— 在屏幕上显示的并不只有一串号码,似乎还有一个名字。 四个字,他只来得及在宋知意问他结果如何之前,看清了第一个依稀是贺的模样。 可是贺什么,他没有看清。 “打完了?” 贺瑱霎那间就暗灭了手机屏幕,轻咳了一声,将手机递还给宋知意:“嗯,打完了,多谢。” 仿佛还有些被人拆穿的窘迫。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上嘴唇,看到自己放在一旁充电的手机也适时的亮了起来,又跟了一句:“其实现在手机做的都挺好的,充电开机的速度也挺快。” 说完,他好像又没了那分尴尬,微微挺直了因为没有好好休息而酸胀的脊背。他揉了揉肩膀,晃了晃脖颈,还是在季朗星来之前收拾好了自己的仪容仪表。 贺瑱啧了一声,回过神来,毫不避讳地与宋知意四目相对。 他微微抬眸,带着几分笑意地也将宋知意上下打量一番,说道:“宋大法医要是觉得困了累了,不然还是早点回家睡觉吧。现在这边确实也没什么验尸解剖的活儿了,你这也熬了一宿,怪累的,剩下交给我和季朗星就行。” 他这话说得诚恳,可似乎用错了语调。 宋知意一顿,手指微微缩了一下,却并没有在面容上表现出任何的不对劲儿来。一如他往日不多言笑的模样,他自顾自地找了一把椅子,抱臂坐在审讯室的单面玻璃前。 只是合了双眼,似乎在闭目养神,可脑中却依旧清醒地听着季朗星对小徐的循循善诱。 不出一会儿,便见得小徐垂头丧气地自审讯室走了出来,季朗星跟在他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你也别太愧疚和着急,这事儿到底最后和你有没有关系,还得等贺队那边定夺。” 小徐又将讨饶的目光投向贺瑱,贺瑱握拳抵在唇边,扭头错过了小徐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着实没想过这件闹得这么沸沸扬扬,又害死了两条性命,使得一个好好家庭破碎的事情,竟然有这么令人唏嘘的真相。 王宁是自杀没错。 被惊吓导致于干性溺死也没错。 只是……他在死前还救下了小徐,却是差点随着结案而被淹没的真相。 “我没想到他上不了岸的啊,我真的没有啊……”小徐双手捂着脸,滚烫的泪水自他的指缝流出,滴滴答答地敲在了地上。 只是很快的,那些水渍又消失不见。 一如王宁最后的祈愿。 这到底不是小徐的错,而是这个事件中所有人的恶都集中在了王宁一个人身上。 校园中“恶霸”们对他的羞辱欺负,父亲的长年不在家与不闻不问,母亲的出轨与疏离伴随而来的冷暴力,压垮了这个本就不大的男孩子。 贺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撂下了鼠标。他任凭那一闪一闪的光标就在他的眼前无休止地跳动着,他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在结案报告上落笔,给这个可怜的孩子书写下他人生最后的结局。 他的指尖在桌子上敲了又敲,终是开口说:“怎么会这样呢?你说为什么就这么凑巧呢?小徐去那边拍摄像素材,失足落入水中,他的落水声惊吓到了正挣扎想要上岸继续活下去的王宁,让王宁在那一瞬间声门痉挛,机械性窒息。可他即便是如此,也强撑着推了小徐一把,让小徐从落水呛水的窘境中脱离。可他却……唉……” 他许是说给自己听的,可应声的却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宋知意:“他应该是开心的,即便是他有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死去了。可虽然他没有救下自己,但是他救下了别人。贺瑱,他是开心的。” 贺瑱猛地抬头,定定地看着宋知意的嘴一张一合。他问:“你是……看见了什么吗?从他的尸体上。” 宋知意没有犹豫,但却摇了摇头:“我是法医,我不能说谎,更不可能去提供莫须有的证据。我需要对我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可我也了解过一些心理学。我觉得他真的很高兴很庆幸自己救下了小徐,纵然再也没有了可以拯救他的人。” 贺瑱垂下眼皮,不再言语。 一时间房间中只剩下了无休止的静谧,没有人再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贺瑱敲击键盘的声音传出,宋知意才瞧见他的屏幕上已经写下了许多字,是官方而又缜密地阐明了王宁死亡案件背后的一切原因。 贺瑱已然放下了所有一切的个人情绪,让自己从共情的状态脱离而出,从此刻起他又变成了那个以寻求真相为首要目的的刑侦支队队长。 一切的材料链接完毕,他又复核了一遍不曾有缺失,点下提交的一刹那,他就仿佛被抽去了灵魂般,有些失神地望着面前逐渐模糊的屏幕。 他摊在自己办公室那张还算舒服的椅子上面,有气无力地说:“这回我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下了吧,没准老方那个胖子还能把我没休完的假休完。” 估摸着整个支队敢背后这么说方局长的,就只有贺瑱一个了。 “走吧。”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腰部积起来的褶子,“一起回家睡觉吧。” 他没关注宋知意倏地暗下去的目光,只是看着宋知意半天没动,又说:“都住一个小区,还不一起回去?你不累不困啊,走吧,赶紧的,我还得蹭你车呢。” 第25章 看到了他恢复从前模样,又或是那句话实在太动听,宋知意只觉得自己仿佛也有些压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唇角了。 ——“好。” 贺瑱这一觉活活从下午三四点,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五点。 清清爽爽地醒来后,他先是打开电脑,切入加密系统后看了一下方局长给他的回复。 得到“已审批,可结案,将真相公之于众”的评语后,他想起来了那个在警局门口蹲着等结局的纸媒记者了。他依稀记得是沣潭早报还是晚报来着,他是拿过名片的。 他翻身下了床,从自己扔进脏衣篓但还没洗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名片来,给上面的号码发送了一条信息:陈记者吗?今天下午有空吗?王宁案结了,我答应让你们报社最先拿消息的承诺,我给你兑现一下。 仰面又盯了一会儿白花花的天花板,实在是再没有一点困意,他还是爬了起来。他把这几天基本上没换过的衣服拎到面前嗅了嗅,又捂着鼻子厌恶地歪了歪头,随手丢进洗衣机,又框框倒了不少洗衣粉进去,就等着捞点干净的出来。 时间还早,他又去洗了个热水澡,把浑身的污秽冲去。 甩了甩仍是湿哒哒往下滴着水的头发,他把小王八弄得浑浊的水又全换了个遍。兴许是心情好,顺手又拿了把不用的牙刷,把小王八背上长得青苔刷了好几遍。 然后就又是嫌弃地把蹬着四条腿挣扎的小王八放回了缸里,拨弄了两下:“羔子你可真不讲卫生,到处乱拉就算了,还长一身绿毛,真难伺候。” 小王八没理他,自顾自地玩起了新换的水。 贺瑱伸了个懒腰,就听见手机吱哇地叫了两声。是条来自于沣潭晚报记者陈晓礼的短信:谢谢贺队长,您下午三点方便吗? 随手打了个“可以”回复过去,贺瑱也没太在意这个陈晓礼怎么也起得那么早,猜也就是他们记者辛苦,每天拼死拼活的就是为了抢那么一点新闻头条吧。 可谁又不是呢?他自己还不是每天累死累活的。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看了一眼自家厨房,立马又掏出手机准备点个早饭吃。他可还没那勇气,吃自己做的饭。 只是不过踌躇了两秒,他就把豆腐脑和油饼都又加了一份。 其实今天宋知意要是去支队的话,是可以坐他的车的。 外卖来得很快,他塔拉着自己的拖鞋,穿着一件印着叮当猫的t恤就晃下了楼。拎了外卖,转头就在电梯门口碰见了宋知意。 “这么巧?” 宋知意接下了这个话茬,却又如同惊雷投入了大海:“不算巧,我在等你。” 第14章 等你 贺瑱一怔:“等我?” 不可思议。 简直匪夷所思。 这话说的,像话吗?等他干什么? “等你吃早饭。”宋知意却是从善如流地继续说了下去,又朝着贺瑱手里的外卖袋偏了偏头,“没有我的吗?”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又是一口。他总觉得自己被宋知意牵着鼻子走了,这很奇怪。 可他也并不太在意此事,只是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出来取外卖?” “你刚才走楼梯下来的时候,接电话刚好路过我门口。”宋知意随口一提,贺瑱才想起来昨晚他竟然发现宋知意竟然就住在自己楼下两层。 他瘪了瘪嘴,进了电梯,抬手就按下了数字六:“走吧,那就去你家吃我点的外卖吧。” 只是当真到了宋知意家,却见到的是早就摆满一桌,似乎在等待主人归来的丰盛早餐。营养、美味、精致,就像是印象中宋知意合该吃的一样。 贺瑱把自己的两碗豆腐脑油条往身后藏了藏,想着在冰箱里搁两天再吃,凭借他这个优秀的肠胃,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可宋知意却从白色大理石台面铺成的餐柜下面,拿出一对法式碗碟,浅绿色的蕾丝勾边映衬着花草团,拿在宋知意白皙圆润的指尖并不觉得突兀。 他笑笑,并顺手将贺瑱手里的早点接了过去。 当白嫩的豆腐脑丝滑地落入考究的瓷碗之中,好像也并没有出现那种古怪的矛盾感。 宋知意递给贺瑱一双筷子,而非更为适配的刀叉,又说:“也尝尝我做的。” 上次贺瑱就吃过一个宋知意亲手做的三明治了,实在好吃,就也没忍住食指大动了起来。 宋知意的厨艺很好,甚至可以媲美某些星级酒店的大厨。 贺瑱接连塞了好几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会做饭,每次要么吃食堂,要么就点外卖了。让你跟我吃这些没什么营养,又高糖高油的,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换换口味,也挺不错的。”宋知意进餐的动作优雅,面对着那一碗飘着葱花的豆腐脑泡油条,他吃的仿佛晚宴上的浓汤鹅肝一般,但也并没有让人觉得他有多么做作奇怪。 贺瑱觉得自己对宋知意那点偏见仿佛已经被消灭殆尽了,宋知意天生就该是好看优雅的才对。 “不过你如果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和我一起吃饭。我总是一个人做饭,容易剩下。”宋知意温声提议着,手中动作却停滞了下来,仿若在等一个虚无缥缈的答案一样。 “那感情好啊!”贺瑱立马应了声,可话锋又一转,“但你又会在沣潭待多久呢?” 第26章 宋知意敛下目光,沉下嗓音:“我不知道,也许会有人希望我留下来。” 贺瑱没太听清他的话,只是也理解,毕竟调令这种事情不是宋知意一个法医可以决定的,还是要看上面的批文。但是……“我们队里的法医总是来来去去,留不下来,如果可以,我的确是希望你能留下来的。” 他似乎有些看不清隐藏在宋知意那金丝框眼镜下面的眼神,干脆又补充了一句:“棠棠也不太能担得起大任,如果你能留下带带她,就算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宋知意半晌才嗯了一声,见贺瑱吃得差不多,起身将他面前的碗筷都收拾了个干净。 本来方局长说是让贺瑱今天好好在家休息,放他一天假算是弥补一下他这几天夜以继日的辛劳。但奈何贺瑱的的确确也在家坐不住,与其让他跟家里床上躺一天,他宁可去把下午要给沣潭晚报的材料准备好。 宋知意也是一句是贺瑱让他走前多教张棠棠些的话,堵住了贺瑱让他在家休息的嘴。 贺瑱只能开着自己那辆来自于“妈妈”的橙色mini,捎带着自家好邻居宋知意一起去上了班。 一进支队,他就见到一个肚子腆着就到了他跟前,不用看见人就知道是方局长又屈尊降贵来他们支队了。 不过这次方局长却是满脸含笑,胖乎乎的一张脸上褶子都笑开了。他伸手重重地在贺瑱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语重心长地说:“小贺啊,这次做的不错,迅速破案。” 贺瑱立马换上那副应付领导的面孔,恭维着:“哪里哪里,还是局长教得好。” 方局长很是受用,抬头又看见了默不作声跟在贺瑱身后的宋知意:“小宋也是不错,大法医,一来就帮助我们解决了这个疑案。要我说,小贺你之前就是以貌取人了,这点不好。” 贺瑱嗯嗯地迎合着,点头如蒜捣。他朝着宋知意撇了撇嘴,干脆又微微垫脚,搭上了宋知意的肩膀,说道:“局长,瞧您这话说的,我不要面子的吗?我和宋法医现在可好了,是不是啊,知意?” 这一声知意叫的九曲回肠,贺瑱自己听着都缩了缩脖子,有些辣耳朵的难受。 可宋知意却对着方局长扬起个笑意,应道:“是,我和贺瑱现在关系非常好。”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 方局长又呵呵笑了两声,摆摆手让贺瑱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一转过弯,看不见方局长那庞大的身躯了,贺瑱就连忙把手拿了下来,甩了甩,又无语道:“你说你,怎么长得那么高的。” 宋知意没吱声。 陆何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冷不丁地开口:“老大,你还是厉害啊,一宿没见就把所有事情的原委都理出来了,啥时候能教教我啊!” 贺瑱被他一吓,差点崴了脚。还是宋知意在旁边扶了他一下,这才没造成悲剧。 陆何煞有介事地看了贺瑱和宋知意两眼,贺瑱被他看得发毛,干干脆脆地又招呼了他一下。见他捂着脑门吃痛,贺瑱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等你不这么笨的时候了,我就不用再揍你了!” 陆何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见贺瑱要回自己的办公室,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贺瑱走了几步,却是站定,没回头,只是说:“陆何,晚上你老大请客吃饭庆祝又迅速破案,你安排一下。对了,宋大法医……和我们一起吧?” 他的肩胛骨有些紧张得酸胀,应该是没休息好,可也在得到宋知意那一声“好”的回应后,松弛了下去。 他摆摆手,推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下午三点约陈晓礼正好是在支队隔着一条马路上的咖啡馆,地点是陈晓礼选的,说的理由是警局里太过严肃,他有些惧怕。 贺瑱也无所谓,这咖啡馆他们常去,老板也算是熟人。 指针不偏不斜到了三点整之时,贺瑱也如约地拿着资料信息踏入了咖啡馆中。 不过扫了两眼,他就直奔着最里面的桌子去了,落座在瘦弱男生的对面,他没说话就将资料全然推了过去。 陈晓礼有些意外:“您还记得我?” “过目不忘,这是我们在侦查学里面必修的。如果不记得一个特定人的特点,我们很容易会错过疑犯的。”贺瑱朝他努努嘴,示意他将档案袋打开自行看看。 陈晓礼双手接过了档案袋,打开的时候还有些颤抖。他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是第一次一个人面对这么大的案子,多谢贺队给我机会。” 贺瑱往椅背上一靠,不置可否地笑笑,又招招手和老板打了声招呼:“我还是老样子。你呢,陈记者喝什么?” 陈晓礼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应该我请您的。” 贺瑱没由得笑了一下:“那就我请客,你买单。试试吧,他家生椰拿铁不错。那天所有人都围着我要个结果,我只在陈记者的脸上看到了对死者的悲哀,所以这是你应得的。” 陈晓礼没再多话,只是默默地接受了贺瑱的好意。他垂下头,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卷宗之中。 直到两杯咖啡打断了他的阅读,抬起眼睛,竟是双眼通红满含泪水:“王宁……真的很可怜。” “是啊,他很可怜也很可惜,他不该死的。”贺瑱端着美式喝了一口,苦涩伴着微酸的口感在他的唇齿间炸开,而后更多的香醇浓郁,“所以我需要一个正直的人将这件事的始末写出,陈记者不会让我失望吧?” 第27章 陈晓礼郑重地点了头:“我一定会让这个故事真实而又动听的。” 说罢,他竟然从桌子下面掏出了笔记本电脑,当即就开始奋笔疾书地撰写起了将在今晚登录在晚报上的内容。 贺瑱看了他一会儿,等把一杯美式全喝完了,也没再多留。只是走之前,先去柜台把钱都付完了。 陈晓礼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也没留意到贺瑱悄无声息地离开,摆在眼前的拿铁到了最后也没碰一口。 贺瑱溜达着回了支队,陆何已经把晚上庆功宴的位置定好,屁颠颠地跟上来说:“老大,酒我也买好了,今晚我们不醉不归啊!” “得了吧。”贺瑱撇撇嘴,目光擦过法医办公室的时候,却是勾了勾唇,“我是不用非得醉了,不过你要是能给那位灌醉了,应该挺有意思的。” 不苟言笑的清贵美人,喝醉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第15章 离开 刑侦支队吃饭一向就那几个地方,要么烧烤配啤酒,要么炒菜配啤酒,总之没什么太高大上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店门口,和十分相熟的老板打了个招呼,就自己找熟悉的同事旁边坐好了。 陆何招呼着人分餐具,老板就按照大家固定的口味上菜了。只是转到宋知意面前的时候却一愣,挠了挠头说:“这位看着倒是有点面生,也不知道喜欢的口味是……” 贺瑱翘着二郎腿靠在一边的椅背上,也没替宋知意开口,似乎刻意在等着看宋知意会作何应答一般。 宋知意坦然地对着老板微笑,声音却不见起伏波澜:“我是队里新来的法医,我和大家的口味相差不多。” 还是那副与生俱来的疏离感,也只是队里新来的法医,这名头听着确实不错。 贺瑱适时地接过来了话茬,又说:“老板,多给他炒点健康的菜吧,少来点油盐的。” “行。”老板哟了一声,“那跟你平常的口味也是差不多,你也不爱吃重油重盐的。” 贺瑱瘪瘪嘴,没再应声。 只宋知意却不禁疑惑:“你不喜欢吃重油盐的吗?那早上的早餐……” 贺瑱立马打断了他:“那是重油糖,不一样,我不喜欢太咸的,口淡。” 宋知意眸光一暗,似乎将此事刻印在了心底。 见满满上了一桌子菜,贺瑱也提了一杯:“这次案件能这么快被侦破,大家都功不可没。如果没有大家提前的走访侦查,我们也不知道切入点是什么。不管是外勤还是痕检都在我休假的情况下,完美地完成了现场的勘察。特别要表扬的是陆何和棠棠,帮了我很大的忙。不过我今儿开车了,就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吧。” 陆何倒是心大,直接站起来就迎了上去:“嘿嘿,还是老大教得好,我还得多跟老大学习。” 张棠棠小姑娘脸皮有些薄,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接受表扬,不禁往旁边人身后躲了躲,连忙摆摆手:“我、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尸检也没做到位,具体的死因也没检验出来。要不是宋法医,这案子还得卡在我那呢……” 她眨巴着眼睛,有些窘迫地瞟了一眼宋知意。 宋知意纤长的指尖敲在贺瑱特地为他准备的酒杯上,没抬眼,只是说道:“还有进步的空间。” 张棠棠反应了好几下,才明白宋知意这并非在阴阳怪气自己,顿时也有了点笑意:“宋、宋老师,我会努力的!” 贺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了行了,宋大法医确实帮了我们大忙,以后也得好好带带我们棠棠啊。” 宋知意不置可否,又低头喝了一口酒。 贺瑱给陆何使了个眼色,陆何又立马识相地跑去给宋知意满上了。 他们挨个轮番灌着宋知意,可直到陆何双眼喝的通红,嘴边开始尽是些胡话了,宋知意的脸色却没有一星半点的变化。 贺瑱咂了咂嘴,拦住了已经上头的陆何:“算了,没戏了,别喝了。” 所以人比人气死人,这宋知意当真不止是在法医上有天赋,其他天赋点也点满了吧。老天爷到底给他关了什么窗啊? “啊?”陆何迷蒙着双眼看着贺瑱,手上抖了又抖,差点把一杯酒全洒在贺瑱裤子上。 但还是落了不少水迹在正中间,贺瑱草了一声,无语地拍了拍水渍,可越拍越往里渗。 他看着难受,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从兜里随便摸了颗柠檬糖来,塞进嘴里,来平复自己莫名其妙有些烦躁的心情。他准备自己出去晃晃,酒味儿闻多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醉了。 即便是夏日,沣潭市夜里的风还是有些灌脖子。他微微缩了一下,快步走向一旁还亮着灯的报停,买了一份晚报。 正中间的大标题就写着——沣潭市刑侦支队屡破奇案,水鬼索命案背后真相。 他不由得瞪圆了双眼,他还以为陈晓礼也是个务实的,没想到这标题取得依旧离奇,博人眼球。 只是读了下去,却是字字珠玑、句句深刻地描述了王宁的可怜可悲,用最质朴的话语描述了一个煽人泪下的故事。呼吁着抵制校园暴力,更引发了社会上对家庭关系、父母教育以及出轨的热烈讨论。 贺瑱摩挲着这铅字印刷的纸张,感受着来自于文字的温度。他果然没有选错人,陈晓礼的的确确是个不会添油加醋,一腔热血只想要揭开真相、为死者沉冤昭雪的好苗子。如果可以,他也挺希望陈晓礼能来他们支队做个专门负责对外公开真相的编辑的。 第28章 只是不过一个突如其来的小想法,他想过也就过去了。将报纸揣在怀里,一转头他就差点撞上个人。 “不好意思。”他揉了揉鼻尖,也没多看就准备擦身过去,可那人却开了口。 ——“贺瑱。” 清冽如清泉般嗓音,将他那熏出来的半分醉意尽然洗去。他茫然地啊了一声,抬眼看着宋知意。 可宋知意却不再言语了。 贺瑱轻舔了舔略显干涸的唇角,似是稍有窘迫:“你也出来溜达醒酒?” 宋知意嗯了一声,又是无言。 贺瑱有些尴尬,偏过了头去,就看见马路对面咋咋呼呼的人不正是在一中撞见的粉毛。 粉毛把那头明晃晃的颜色染回了黑的,可还是一个劲儿地推搡着他面前的男生,好似下一秒就要把人按在地上打一顿一般。 贺瑱悄无声息地就到了他身后,当即朝着他的屁股来了一脚,踹的粉毛一个踉跄,怒气冲冲地骂道:“他妈谁啊!谁踹你爹啊!” 结果一转眼看见是贺瑱,他立马偃旗息鼓,恨不得跪地求饶:“警察叔叔,我错了。刚才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 贺瑱拎着他就像是个小鸡仔一样:“怎么又欺负人?不怕我这次接着找你爸了?” 粉毛当即讨饶:“警察叔叔不是这样的!说真的,我特后悔,我是之前欺负王宁,但也没想着真的逼死他。我知道错了,真的……这个人是之前欺负学校里那个小胖来着,我就是教训他一下,让他别再欺负人了。我真的知道我以前不对了!” 贺瑱赶忙松开了他,心里堵得慌。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犹豫半天还是说:“是我没弄清楚原委,我也跟你道个歉。不过你就算教训他,下次也得换个方式好好说就行,要是实在不行送我这来。” 粉毛挠了挠头,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想要收拾那个人,可又忍不住自己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又要上手。但似是一想到贺瑱就在旁边,又改成了苦口婆心伴随着几句脏话的“劝诫”。 贺瑱没再理会他,而是转头继续在路边慢悠悠地溜达着。 粉毛看似改了很多,可有些事情,真的这么容易就会被改变吗? 答案谁也不知道。 贺瑱回头看向宋知意,兀自勾了勾唇角:“所以,宋大法医明天有空吗?陪我去个地方吧。” 他说的地方是疗养院,王宁奶奶自父亲王山和母亲黄明珠入狱之后,也被送来了这个地方。 因为有着支队的特殊关照,老人家在这个地方过得也算不错,只是时不时地念叨着:“王宁怎么还没回家,我给他包了茴香馅饺子呢,他最爱吃了。” 只是贺瑱想要宋知意看的,却是躺在疗养院最深处的一个植物人。那植物人干瘪枯瘦,两颊深深地凹了下去,头发乱糟糟的剩不下几根,浑身插着管子,像个死人一样活着。 “他是我初中、高中最好的朋友。”贺瑱倚在病房门上,“也是为什么我这么痛恨校园暴力的原因。他在高一那年因为学习成绩好,被人欺负,受不了就跳楼了。没死,可也没再活着。” “是他出事之后,我才知道他被人欺负的那么惨,可是我去打了那些人替他报仇了又能怎样?他还不是一直躺在这,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再醒过来了。” “他学习真的很好,至少比我好多了。如果没出这事儿,现在应该是在什么保密局里研究火箭吧,他那会儿可最想上天了。” 贺瑱说的很平静,多的更是对这个社会的无奈。 窗外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叫人看不清他的沉默。 可宋知意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缓缓闭上双眼,自眼角滴答出一颗泪珠来。 贺瑱随意地抹了抹,又苍白地笑了笑:“虽然我知道王宁这件事是多方面造成的,可我还是很恨校园暴力。不过也就是因为他这件事,我去打架报复,被记了大过,是我班主任保住了我的学籍,他告诉我好好学习,以后做个替受害者说话的警察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是。”宋知意伸出手,似乎想要顺一顺贺瑱的发丝,可终归还是将指尖攥回了掌心,“法医也一样,我也是因为一个人跟我说过的话,明白原来我也可以为死者还原真相。” 贺瑱颔首:“说真的,我也好久没去看我班主任了。听说他现在年岁大了,不愿意带高中了,就去教小学了。现在正好案子了了,去看看他。还是你提醒我了,谢了,宋……知意。” 他没再进去病房里,而是转头向着走廊外的阳光而去。 他问宋知意:“不然别走了吧,我给你向上级打报告,来我们这做法医,做主任,做……怎么样?” 宋知意依旧没应声,贺瑱深深地叹了口气,挫败地闭上了嘴。 他的手机铃声恰到好处地打破了这场僵局,接起来又是陆何那咋咋呼呼的声音:“老大哎,真是没法休息啊……” 他的脸色随着电话里的声音,愈发得沉了下去,眉头也紧紧地皱出一个川字来。 直到放下手机,他才郑重地对着宋知意开了口:“宋大法医,你可能真的暂时也走不了了,城郊发现两具死状惨烈的尸体……” 第16章 腐尸 贺瑱给宋知意复述着陆何电话里说的内容,每每说上一句,他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第29章 沣潭市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这么可怖的案子了,两位死者都被弃尸在城郊的海边。兴许是臭鱼烂虾的味道掩盖住了他们的尸臭,竟然已经高度腐烂,才被一个翻垃圾的流浪汉发现。 流浪汉脑子并不算清醒,看着那些腹部膨胀、眼珠脱出、流着恶臭绿水的腐尸,当场就被吓得尿了裤子,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好远。 他说不清楚话,只能比划着阿巴阿巴地把不远处一个鱼摊老板生拉硬拽了过去。 鱼摊老板看见的时候,也差点直接昏过去。还好自己掐住了自己的人中,强忍着打电话报了警,这才哎哟哎哟地被人搀扶到一边坐下了。 宿醉的陆何接到电话的时候立马被吓得清醒了过来,他恍惚了半分钟,按照贺瑱从前教给他的流程,立马派人封锁了现场。 照他和贺瑱说的话就是:“老大您放心,我是一只苍蝇都没让飞进去。” 贺瑱咧咧嘴,又摇摇头说:“倒也真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那地方高度腐烂,估摸着都是蝇虫往外飞呢!” “我跟你一起去。”宋知意也没再犹豫,现在贺瑱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又怎么会离开呢? 贺瑱弯下双眼,可劲儿地抱了一下宋知意:“好兄弟!走着,哥开车,咱俩现在就去现场。” 宋知意看他笑,也跟着浅笑了一下。 好兄弟,是吗? 橙色的小mini在环路上开的飞快,几个甩尾就沿着高速到了城郊。 贺瑱一下车就被鱼腥味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右手不由得在鼻子前面扇了扇:“嚯,这味儿真窜!” 他钢铁胃,可就是吃不了海鲜。一吃就过敏,不是上吐下泻就是浑身起疹子,以至于到后来他连这股味儿都不爱闻了。 陆何撩起警戒带,从下面钻了出来,朝着贺瑱努努嘴:“老大,就是那边了,你可也得做好心理准备,那叫一个惨烈啊!” 贺瑱摆摆手,示意他自己知道了。 可真的看见那两具腐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那是怎样的盛景啊—— 两具尸体就那么大咧咧地躺在海边礁石的缝隙中,周遭被红红绿绿又黄黄的颜色染成一片,表皮大面积地脱落,脂肪和肌肉就那么□□/裸地呈现在眼前。脓液裹着蠕动的白色蛆虫,旁边是挥也挥不开的苍蝇伴随着一股浓烈的恶臭,冲击着他的一切感官。 贺瑱揉了揉额角,使劲儿在自己的太阳穴按了几下。 他想从兜里掏出两颗糖来压一下自己现在的恶心,制止一下胃里不住地翻涌。可最后剥开了糖纸,还是塞回了口袋里。 实在是没法在这种环境里吃下去啊! 可他甚至还没有恢复过来,就听见身旁有人冷静地说道:“粗略根据这些蛆虫产生的时间,还有尸体腐烂的情况,可以判断这两个人死于两到四天内。看现场状况,我怀疑是死后抛尸,但不能完全下决定。剩下的详细情况,我还需要把尸体运回解剖室,才能给你准确的评估。” 贺瑱回头看着宋知意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白衬衣的袖口挽到了小臂上,手上带着一次性的医用手套,半长的头发被束至颈后,确保不会出现污染证据的情况。 “行……”贺瑱咬了咬牙,“陆何你安排一下,痕检组来就地检查取证,剩下的来两个帮着棠棠和宋法医将这俩装袋运回去。” 说完,他就背过身去了。他可是再也看不了这俩一眼,实在是太刺激感官了。 宋知意几人跟着运尸体的车回去,贺瑱就也没闲着。他领着陆何去询问了发现尸体的流浪汉和鱼摊老板,想要从中得到一些细节来。 流浪汉结结巴巴的,也说不太清楚什么,鱼摊老板就先开了口:“警官啊,你说这事儿闹的,我们这生意本来就不好做,现在更没人敢来了。我们天天在这待着打渔卖鱼,也没遇见过这种事儿啊。今儿要不是老马发现,我们还不知道要跟这两具尸体再继续待多久呢!我们就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还有人老马流浪也不容易,咋就撞上这事儿了呢。他也是就一直跟我们这边晃悠罢了,我们也不轰他,谁家有边角料就捡着吃一口,也不忌讳生的熟的。” 鱼摊老板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终归是抱怨多了些。 贺瑱从他地话里努力摘取着有用信息,立马又顺着鱼摊老板的吐槽说了下去:“是啊,你们也是难为。不过我听您说,您这是天天在这边出摊?这两三天的,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光顾过?” 鱼摊老板较劲脑汁想了又想,眼睛一亮:“约莫是三天前吧,有个女的穿金戴银的过来。她也什么都不买,就在我们这地方踩着高跟鞋一家家地问价格,也不嫌脏。” 贺瑱瞥了陆何一眼,陆何立马奋笔疾书在自己的记录本上把这个女人的大概信息记了下来。 贺瑱又问:“那这个女的还说什么,做什么了?长得什么样您还记得吗?” 鱼摊老板摇摇头:“挺漂亮的吧,她最后应该是什么也没买,就走了呗。” 听完,陆何就觉得老板说了废话,撂下笔就说:“这女的估计就是个买家,货比三家呢吧。” 贺瑱斜他一眼,用眼神让他少说些话。他不慌不忙又问道:“除了这个女人呢?还有没有奇怪的地方?或者说,您有没有曾经见过有人拖着能容下一个人的东西来过这边?” 第30章 他说的这么明白了,鱼摊老板一听脸色都白了,连忙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那没有,那肯定没有!谁当着人面做这事儿啊,这不都得背着人做嘛……” 贺瑱眼见着不再能问出些什么来,又环顾了一圈四周:“您这边也没装个摄像头什么的,平日里也不怕丢东西吗?” 鱼摊老板摆摆手:“哪能啊,我们这一片都是打渔卖鱼为生,邻里邻居的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算计对方。不过呢……老王家那个小子读过大学回来的,给他爸安了个监视器。喏,他家就在转角那个摊子那。” 他朝着远处指了指,贺瑱就见是有一家看着比别家干净、科技一些。 贺瑱又对着鱼摊老板拱了拱手,转身朝着老王家的鱼摊过去了。 亮明身份后,老王家父子俩也是积极配合,当即就要把摄像头拆了存储卡拿给贺瑱。 还是陆何机灵,拿了证物袋把存储卡装好密封,准备带回去给鉴证科研究一下。 贺瑱比对着老王家摊子和发现腐尸的礁石恰好有一个死角,并不尽然能拍到,也不知道他们能从存储卡里得到多少信息了。 他又在这个海鲜市场里转了好几圈,才把鼻腔里积存的那点尸体腐烂味道消失殆尽。他甚至觉得就连这些海鲜的腥味儿,都变得格外好闻了起来。 他一早就猜到他们转几圈也没什么太多的信息,干脆也不多转,让海鲜市场上的人如果想起什么有用的信息再联系他,就开车回了支队。 坐在略显狭小的车里,陆何有些束手束脚。他挪了好几个舒服位置,终于想起来问:“老大,你买两只龙虾回去干嘛?” 贺瑱被他问得一梗,半天才佯作硬气地说:“又拿人家存储卡,又问了那么多事儿,不得买点东西意思一下?” 陆何哦了一声,好像明白了,又尽然没有:“可是老大……你从前问了也没买过啊,这不是公事儿吗?他们要是拒绝回答了,我们还有权采取手段呢。” 贺瑱瞥他一眼:“别跟司机说话。” 陆何闭了嘴,有些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家在出风口的扩香石。 贺瑱也不知道,他就是觉得吃了宋知意两顿饭,应该还点什么。而且宋知意的厨艺那么好,做龙虾也应该很好吃吧。他就算吃不着,闻闻味儿也行,好歹能压一压那尸体的恶臭。 小橙车左转右绕地终于在傍晚时分回到了支队,他这休息还没开始半天,就又重新结束了。 解剖室的灯亮着,贺瑱瞄了一眼,刚好见到张棠棠从里面出来。他连忙问:“怎么样了?有结果了吗?” 张棠棠摇摇头:“宋老师还在继续。老大,我得去赶紧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回去帮他了。” 贺瑱也知道问不出个什么来,想了想两具腐尸的惨状,但还是想要破案的心思占据了上风。 他收拾了一下心情,在除菌室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结果刚换上无菌服掀开帘子的一刹那,他就和正巧抬眼的宋知意四目相接。 然后他低头往下瞄了一眼,就见到了宋知意手中的托盘,那里面装着的正是刚好取出准备放到一旁的……腐/败脏器。 贺瑱表示:……我真服了。 他咧着嘴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往旁边偏了偏。他还是无比庆幸自己当年学的是刑事侦查,而不是法医解剖。 宋知意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将那盘血淋淋的脏器放在一旁,又用自己的身体替贺瑱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 “你来得正好,我已经做完了基本的解剖工作,有了一些判断。”宋知意摘下外面染血的手套,留着里面还有薄薄的一层,又换上了一双新的。 他将自己有些潦草的记录拿了出来,字迹漂亮、笔锋干脆,一如他的人一般。 他开口,一一将这些看不懂的内容解释给贺瑱听:“根据现在夏季气温和海边的湿度,还有蛆虫生长的时间,可以准确断定到他这两具尸体其中之一是四天前去世的。而另外一个虽然腐烂程度相差不多,但是已经有很少一部分身体里的蛆虫开始成蛹了,所以断定他的死亡日期在五天以上。” 贺瑱眯起了双眼,眉头紧锁:“你这话也就意味着这两个人还不是死在同一天的?” “嗯,是的。”宋知意用指关节推了一下微微下滑的金丝框眼镜,又继续说道,“但是根据现场情况,以及组织液、尸斑分布情况,这两具尸体却是在同一时间被抛尸在海边礁石上的。” 他打开了相机,逐一对照着张棠棠拍摄记录的照片为贺瑱分析着:“这两具尸体分别在这两侧有一部分的死后创伤,这些伤口没有任何生活反应,没有出血表现以及组织收缩,并且他们在这一部分还有这里的伤口中都存在着细小的礁石砂砾。所以可以肯定是源自于被人用力甩在礁石缝隙中,又被坚硬的礁石将皮肤划破。” 贺瑱有些沉默,怪不得这些尸体的状况那么可怖,也有死后抛尸的一份功劳。 他沉吟片刻,又问:“那死因呢?” 宋知意又放大了几张照片出来,指着上面的伤口说:“两名死者的最终死因都是割喉导致颈动脉破裂,大出血死亡。凶手很残暴,一刀砍得就很深。但是两名死者都有生前的抵抗伤,先死的一名的前额还有钝器击打造成的伤口,伤口比对一会儿需要提交给鉴证科来判定凶器,但是依我的经验而言,很像是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砸的。这个伤口已经开始有愈合的征兆,也就意味着被击打的时候,距离他死亡还有一段时间。” 第31章 “另外一名则是自背后被捅入腹腔两次,但未曾致死,猜测凶器应该和割喉的刀是同一把。剩下的病理和毒理检测,我已经做了,在等待结果,应该还需要两个小时。” 贺瑱敏锐地从他的话中得到了一处信息,忙问:“你的意思是,在合理假设下,第一名死者可能是被激情杀人所害?也许凶手在一开始并没有想要他死,而只是想打晕他?或者说是他后来醒过来了,才被凶手害命?” “不清楚。”宋知意摇摇头。 贺瑱抿了抿唇,干脆接过了宋知意手中的相机,此刻他也顾不上自己看这些血腥的画面是否会再恶心上头,迅速一张张地翻着。 从头到尾看过三遍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个凶手……跟这两名死者,也许真的有深仇大恨吧。割喉致死,真的很残忍。不过我这么说应该没错吧?这两名死者,可以确定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吧?” 宋知意点点头:“根据凶手下刀的角度与力度,加上两具尸体几乎一致的伤口,以及同一抛尸地点和时间,基本可以断定只有一名凶手涉案。但是也不排除有另外一个凶手,亦或是帮凶存在的可能性。” “行,我知道了。”贺瑱仍是盯着照片出神,他看着那几张防御伤特写的照片,忽然又想到,“既然有抵抗,那么也许死者身上、指甲缝中会残存一些凶手的皮屑吧,这些是否足够做dna检测比对?” 第17章 解剖 宋知意示意他将目光放到一旁的仪器上,那里正有好几台运作着:“已经尝试了,但是现在还不知道那些剩余的是否够提取出dn□□段。如果有机会,我会跟你说,送去检验科的库里做比对。但是两名死者的已经提取了完毕了,可以一同做了。” 贺瑱的所有问题他都已经想到,即便是说刚做了一个基本的解剖,但是大部分有用的信息已经汲取。 刑事侦查,最要紧的就是和时间抢跑。这世间瞬息万变,他们甚至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出现更多的意外。 贺瑱不由得再一次慨叹宋知意的优秀能力,他确定他们支队就缺少这样的一个人才,他必须得想方设法把宋知意留下来。 就是不知道孙子兵法哪一计对宋知意管用了。 也许不用宋知意同意,他直接走审批把宋知意强留在他们支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强买的瓜更甜嘛,不过他也是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要留下一个人。 可是宋知意值得。 他神思飘忽去了别处,便没听清宋知意和他说的话。 宋知意微微挑眉看了他一眼,似乎早已对他的神游心知肚明:“贺队?贺瑱?” 贺瑱有些窘迫地摸摸下巴,啊了敷衍一声后,又随意应付着:“你说的都对,我一会儿就办。” 宋知意沉默地摇了摇头:“……我问你是想现在要一份不完整的报告,还是等那些检测结果出来之后再拿?” 贺瑱这回倒不尴尬了,笑嘻嘻地说:“先等等吧,不急在这一时。我先去确定死者身份信息和人际关系,看看这两名死者之间有没有什么交集。” 宋知意嗯了一声,就不再理会站在一旁的贺瑱,只自顾自地继续着手上未曾完成的工作。 贺瑱偏着头,看着宋知意认真而又轻松地剥开了死者的腹腔皮肤,立马又被血腥恶心得扭过了头去。 只是若此时张棠棠在,一定会说宋知意现在的动作比之前慢了很多,就连下刀也没那么利落了。兴许还会刨根问底,到底是因为这个部分重要需要慎重以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宋知意顿了顿手上下刀的动作,又悄悄捏紧了微微出汗的掌心,状似随意地说:“贺队还有事吗?如果没有,我这边也要继续了。” 贺瑱连忙摆手:“没了没了,我也不打扰你了。” 他快步走向门口,又停住了脚步,舔了舔有些干涩地唇角,说道:“哦对了,那个……我顺手在那个海鲜市场上买了两只龙虾,放在食堂冰箱里了。这就算是我给你的餐费,你记得拿回去做了吃了。可千万别搁忘了,不然就没那么新鲜了。” 买的时候他倒是没多想,现在说出口却有些尴尬了。他这样和宋知意说,会不会有些唐突,更显得见外了? 不过倒也不重要,他现在的主要目标就是“打动”宋知意的心,让他能留下来。别人送礼讨好,不都是这幅做派吗? “好,多谢了,到时候一起来吃。”宋知意表面不卑不亢地应着,心跳却不知快了多少,怦怦然响彻在他自己的耳畔。 贺瑱见他收下,也是乐呵呵地出了门,直奔检验科去对比两名死者的dna。 第二天一早,基本上大部分的测试、比对都有了结果。 当贺瑱将材料一点点分类钉在黑板上之后,细细密密地整理清楚了关系网后,全部参案的刑警都已经在会议室落座了。 他在第一名死者的照片上画了个圈:“程宏逸,男,四十八岁,沣潭本市人,宏逸科技的董事长。宏逸科技现在属于融资上市阶段,但是有传闻他和他的投资人关系并不好,以至于款项一直没有到位。还有他有一个前妻,和他生了一个女儿,并不受宠,但在金钱上也没亏待过。” “现任妻子比他小二十岁,先前是个模特,前年结的婚,生了一个儿子后就没再出去工作,听说这位就是小三上位的。但似乎程宏逸到死前仍然不老实,依旧在外面花天酒地,不知道包养了多少女人。” 第32章 “他在公司的口碑更不好,克扣员工工资,更有甚者体罚员工,对此宏逸科技的员工多有怨言。两个月之前和被开除的司机有过口角,还动手报警了,这个是在警局系统里有备案的,可以查到。” 接着他又用笔尖点了点第二名死者,说道:“钱英,二十六岁,隔壁朝澜市人,外贸公司的业务员。有个准备结婚的女朋友,租房住的宅男,不爱交际,平常也属于老实人、性格木讷。这个人的人际网比较简单,我确实也没查到更多有用的信息。所以一会儿陆何你去他租住的房子那边再探查走访一下,可以吗?” 陆何立马站了起来,一踏脚又敬个礼:“yes sir,保证完成任务!” 贺瑱斜他一眼:“别耍宝了,成天也不知道学点好的。” 他将目光转回黑板之上,却在两名死者中间的连线上打了个叉,又重重地画下一个问号:“但我疑惑的是,这两个人至少在明面上,毫无关系。他们就像是两条平行线,这辈子都不可能相交,又怎会死在同一个凶手手上呢?那么也许是——” 他凌厉地望向在场所有人,终是停在宋知意的面容之上。 随即冷静又郑重地吐出四个字:“随机杀人。” 第18章 探访 “但我也只是一个猜测,毕竟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我们还没有去探查过,一切都还是未知。”贺瑱撂下粉笔,弹了弹落在身上的灰,“我姑且也就对人际关系做了这些简要的评估,剩下的还是要靠走访调查。痕检和法医有要补充的吗?” 痕检的证据已经提交了,但是奈何发现尸体的地点属于室外公共场所,而且已经耽误了几天时间,证据链的环境污染比较严重,可用信息并不算多。 只是提供了几组脚印,分辨之后可用的只有一组41号鞋码,可以判断凶手亦或是抛尸者的身高在170到175之间。 鞋子的花纹扫描比对结果也不尽如人意,不是什么特殊的品牌,相匹配的鞋子用这样的鞋底的有好几十种,根本无从辨别。 贺瑱听罢这些信息,也点了点头。他们也知道这个案子想要侦破,恐怕有难度。到现在为止他们手上的信息太少,又太杂乱了。 宋知意看着他深深皱成一个川字的眉心,缓缓开了口:“毒检和病理也出了结果,可以确认两名死者就是被割喉之后,死于失血过多的。” “还有从第一名死者的支架缝隙中取出的皮屑组织,已经取到dna了。但是检验科的反馈却是,这个人的dna并不存在于我们的系统之中。” 贺瑱叹了口气,他甫一听到这皮屑能用的时候,还多的是欣喜,可却立马又被泼了一盆冷水:“也是正常,咱们骅国基因库并不全面。还是先从两名死者的社会关系,还有他们两个之间是否有一星半点的联系调查起来吧。来来,大家都动起来吧。” 第二个死者钱英的家人已经接到通知,在从朝澜市赶来沣潭刑侦支队的路上,贺瑱也就收拾了一下准备去程宏逸家里先同他那些个女人们聊一下了。 他带了个b组的人,一同出了警。 只是还没进程宏逸家别墅门口,他就听见里面吵吵闹闹的乱做一团,有咒骂有哭喊,总之皆不是什么正常的动静。 他的手立马摸在枪套上,重重地敲响了别墅的大门:“警察,开门!” 但是许久都没有人理会他,他自一旁的落地窗往里看去,不太清晰,可依稀可见的是一个两三岁的小孩正坐在地上哭,而另外一侧则是互相扯着头发的女人们打作一团。 贺瑱心下了然,恐怕是前妻和现任知道了程宏逸的死讯后,为了争夺遗产而大打出手。 他啧了一声,许久没见过这么原始刺激的场面了。如今那些富翁遗孀子女们虽是暗地里较着劲儿,可明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出面撕逼的事情都是交托给律师的。 不过想着程宏逸能干出亲自和司机在公司门口打架的事情,他就觉得这种场景发生在他的前妻现任身上,十分的合理,没有一点违和感。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又重重地拍了拍门,拔高了音调,明明白白地对着里面的几人说:“警察,开门!不然我直接采取暴力手段了!” 这才听见门里的撕扯声小了不少,有人趿拉着鞋快速跑过来给他开了门。 开门的是保姆,畏手畏脚地站在一边解释着:“太太没开口,我们也不敢开。不好意思啊,警察先生。” 贺瑱嗯了一声,抬眸冷漠地扫视过了屋里打架的三个女人。他的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抿着唇垮着脸的时候有一股莫名的威压,让人忍不住惧怕。 他的眼神如利刃,划过所有人的面颊,顿时满屋悄无声息,再没一个人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来。 他微微歪头,气势仍是不减,不过漠然又开口:“哪位是程宏逸的现任妻子?” 他其实已经从长相上分辨了出来,那个长相娇艳,涂着砖红色口红的就是。 果然不出他所料,现任扭扭捏捏地看了贺瑱一眼,扒拉了两下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大波浪,娇滴滴地开口:“这位帅哥,我是。” 贺瑱拧了拧眉头,轻咳一声:“我姓贺,可以叫我贺警官。” 现任不为所动,仍是对贺瑱抛着媚眼:“小贺警官今天是为了那个老不死来的吗?哎哟我倒也忘了,他已经死了。现在宏逸科技可是属于我了呢,小贺警官要不要多和我聊聊?我可还年轻呢!” 第33章 “呸!狐狸精,不要脸!谁你都勾搭,真不害臊!”一旁略显憔悴、身材瘦削、中年妇女模样的前妻开了口,“谁说宏逸科技是你的了,你有没有点常识啊?那宏逸科技是我闺女的!贺警官,您说是不是啊?您帮我们评评理!” 说罢,她还甩开了一旁一直想要拉住她的柔弱小姑娘。想来那个就是程宏逸的大女儿程茜茜了。 程茜茜对贺瑱投出个抱歉的目光,有些羞愧自己母亲做出这种泼妇一样的行为,她将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她虽然年岁不大,但也知道母亲是为了她争取最大利益。可是这么多年的教育并不允许她和母亲一同这样撒泼打滚地讨要,实在丢人现眼。 贺瑱敲了敲一旁的架子,微微拔高了声线又说:“我今天来不是帮你们主持分财产的事情的,而是我想问问你们有关程宏逸生前是否与什么人有过节。现在,我们可以坐下好好地谈一谈了吗?” 现任和前妻又互相瞪了一眼,一人占着宽大沙发的一端,谁也不服谁。 贺瑱无语,给了个眼神示意前妻先开始。 前妻翻了个白眼,说:“程宏逸不是什么好人,你要说谁最恨他,当然是我啊,我可天天烧香拜佛盼着他去死。不过警官,我可没那个胆子杀了他。倒是这个贱货,她可也是天天盼着程宏逸死了才好呢,自己好和奸夫双宿双飞去。照我说,恐怕这孩子都不能是程宏逸的!” “你放屁!”现任姣好的脸立马狰狞了起来,“我家小源当然是老头的亲骨肉,你少在这里胡扯!” 眼见着她俩又要打起来,贺瑱立马叫停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冷脸说:“如果你们两个还不配合,我也不介意让你们去警局坐着冷板凳配合我们调查,而不是在这个沙发上。” 现任噘噘嘴,不再说话了。 “警、警官……”程茜茜小声地开了口,细若蚊蝇的嗓音险些没有被贺瑱捕捉到,“我爸脾气很不好,又喜欢沾花惹草,但是如果真的算和他冲突大的,除了前段时间开除的司机,就是宏逸科技前副总经理罗超了,罗叔叔是我爸最开始的创业伙伴,但是后来他们两个政见不合,我爸想方设法把罗叔叔挤兑走了,还让罗叔叔的口碑在业内一落千丈……” 贺瑱在本子上记下罗超这个名字,只觉得有些耳熟,但却在一时半刻间找不出任何相关联系来。他在上面画了个圈,又打了个问号,重点标记了一下。 他状似无意地观察着在场所有人的表情与动作,可前妻和现任只顾着和对方较劲儿,并没有什么异常。程茜茜虽然有些紧张哆嗦,但也瞧不出半点不对来。 又多询问了几个问题,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有用信息后。他合上了记录的本子,递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如果想起什么来,直接给我打电话。” 现任立马将名片揣进怀里,抛了个飞吻:“小贺警官,那没想起来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贺瑱懒得搭理她,只是看见程茜茜的眼眶通红,指尖紧紧地攥住了名片,胆怯地发问:“警官,杀害我爸的凶手一定能找到吧?” 大人们都在自私地寻求更多的利益,而两三岁的孩童甚至连他父亲去世都不知道。只有眼前这个瘦弱畏缩的小姑娘什么都明白,可却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孤单无助地期盼着,有人能给她一个答案。 他抿抿唇,重重地许下了承诺:“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回警局的一路上,他都在琢磨着这个罗超自己到底在哪里听过。可惜总是灵光一闪,没闪到正确的地方。 刚停好车,就见到陆何正送着第二名死者钱英的父母出门。老两口互相搀扶着,独生子死亡的事实已经击垮了他们,就像是一瞬间将他们的灵魂都剥离,痛苦到眼泪都干涸。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同样一对父母,母亲的头发在一夜间花白,宛如苍老了十数岁。而父亲则是佝偻下了脊背,再也没挺起来过。 他垂下眼眸,半晌才掩盖住眼角的红痕湿润。他不敢再回想那段年岁,可依旧如同一道疤痕,深深地烙印在他心底,怎么也磨灭不去。 他长舒了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悸动,又朝着陆何扬了扬下巴。陆何立马就像一条小哈巴狗一样跑了过来,倒豆子般地将自己听闻的事情都说给了贺瑱—— “钱英真的就是个死宅男,平日里光窝在家里打游戏、上网。如果说真的有人特别恨他,估计也就是他上网冲浪时候,那些个被他莫名网暴伤害的人吧。” “不过他那个女朋友,倒是在两周前分手了。听说都快结婚了,彩礼房子没谈妥,闹得两家人都挺不好看的。” 对,女友! 贺瑱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钱英的女友不是姓罗吗? 所以说……“钱英的前准岳父,是不是就叫罗超?” 第19章 审问 陆何反应了一下,立马掏出自己的笔记本翻看着潦草的记录。 他的习惯是跟着贺瑱养出来的,贺瑱喜欢直接手写记录,他也就有样学样。 果不其然,在他一页上的边角处,发现了钱英女朋友罗玫的父亲名字正巧是罗超。 贺瑱探过头去,顺着陆何的眼神浏览了一番记录,颔首道:“我猜应该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和程宏逸也有过节。去查查他吧,看看他是否有作案的动机和时间。” 第34章 陆何领了新任务,立马申请了拘捕令,准备将罗超这个犯罪嫌疑人先行请到支队来喝茶问话。 贺瑱自己回了办公室,将所记录下的信息都整理到了电脑上,为着日后写结案报告时候方便。可他看着那一条条似乎关联又更多没干系的线索,心中总觉得古怪。 他轻轻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莫名觉得有件十分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可他却无能为力,根本无从阻止。 真的是罗超疯了心,杀了和他有过节的程宏逸后,看着钱英这个辜负自己女儿的负心汉不顺眼,也一同动了手吗? 还是……仍像他猜测那般,是随机杀人呢? 可若是无差别杀人,凶手的动机又是什么呢?总会有一个契机吧。 他仰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使劲儿揉着自己酸胀的太阳穴。想破了头,都没有一点思路。 阳光自窗外洒入,恰好将他的眉眼轮廓勾勒。黑色的碎发被度上了一层浅金,几日操劳费心而略显苍白的面颊,更衬得他下一秒仿佛要碎掉般。 宋知意敲门无人应,进来之后便瞧见这幅美景。 贺瑱靠在椅背上,已是浅睡下了。为了今早的会议,他昨晚虽然回了家,可几乎没有睡觉地整理着那些能够查到的一切死者人际关系。 其实他真的不是热爱工作,他只是想如同当年那位救赎了他的班主任说的一般,洗刷所有的罪孽,为死者沉冤昭雪罢了。 宋知意伸手在茶几上拿了空调遥控器,把贺瑱因为夏日燥热调到十八度的空调按了几下,看着温度逐渐上升才将自己整理出的报告轻轻放在了桌上。 他甫要离开,就听见贺瑱浅浅地呜咽了一声。那是他从未曾在贺瑱醒着时候听闻过的声音,就像是小猫伸着爪子,不轻不重地在他心底挠了一下。 宋知意只觉得顿时腿如千斤重,他无论如何都离不开这间办公室了。 他就那么静悄悄地看着贺瑱并不安稳的睡姿,仿若想要永永远远地把这一刻镌绘在心底。 可惜贺瑱睡不踏实,不大一会儿便惊醒了过来。他一睁眼,就立马胡乱翻找了起来,似乎在寻找着自己在睡梦中得到的线索一般,抄起笔就在本子上面涂改起来。 但真正等他清醒过来,就只见得本子上乱涂乱画了几个圆圈叉叉,没有半点有用的信息。 他撇了撇嘴,这才注意到房间内多了个人。 嘶地吸了一口凉气,兴许是起床气作祟,他的语气并没有多好:“宋知意?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新的线索要同我更新的?” 宋知意并不放在心上,默默点头说道:“不算,只是整理了一份更为清晰扼要的报告给你,看看能不能帮你捋清些思路。” 贺瑱看了一眼搁在茶几上的夹子,又握拳敲了敲自己的额角:“谢了。” “头疼?” “嗯?”贺瑱有些没反应过来,略显呆愣地看了宋知意一眼。 在他没有意识到宋知意的下一步计划时,已是有一双带着寒意的指尖轻覆在了他的太阳穴上。随着不轻不重地按压、揉捏,他本紧张的肌肉也逐渐松弛了下来。 “嗯……就是那里,舒服……”贺瑱无意识地吐出几句断断续续的话来,方才明了宋知意这是在帮他按摩舒缓。 他有些尴尬,不由自主地躲避着宋知意的手指。 可宋知意怎会让他逃开,不过微微用力,就将他偏过的头摆正了回来。顺势又勾勒上了他的眼眶与前额,不缓不慢地继续着。 贺瑱拗不过他,更是实在舒服,便任由宋知意在他的脸上作动着了。 “少熬些夜。”静谧中,宋知意冷不丁地吐出一句话,打破了这份安宁与暧昧。 贺瑱无奈地应声:“我知道,我也想多活两年。可是我不熬这个夜整理材料,我也睡不着。我昨天一闭眼就是那两具恐怖的尸体,可即便他们恶心到了极点,但几天前还是鲜活的人,他们不该就那么冰冷冷地躺在礁石之上,慢慢腐烂。。” 他终是拨开了宋知意的手,眨了眨充满红血丝的眼睛,莫名对着宋知意这个法医问了出来:“你真的觉得,罗超是凶手吗?可我心里总是没谱,觉得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宋知意缓步走到茶几前,拿起了法医报告,翻到其中某页递给了贺瑱。 贺瑱不明所以,只瞧见上面标红的仍是失血过多。他茫然地看向宋知意,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如果仅仅是仇杀,割喉放血又是为了什么呢?”宋知意轻飘飘提出的假设,却在贺瑱的心里激起了千层浪,“有时候,可以相信你的直觉。” “等等——” 贺瑱脑海中兀自嗡鸣了一声:“你是说放血?这不应该是割喉之后自然而然的失血吗?” 宋知意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过是假设。即便是死者生前与凶手有过搏斗,但是凶手这一刀割喉的动作更像是了解人体构造一般,不然亦是做不到这般快准狠。” 贺瑱茅塞顿开:“你的意思是……这样的人,不是医生就是……屠夫。” 似乎是被宋知意点醒了一般,他陡然又想起了什么,自顾自地念叨着:“海鲜市场……杀鱼……对,杀鱼的是不是也会这样的刀法?那就怪不得那个鱼摊老板并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之人了,也许凶手就混在市场当中呢?” 第35章 他如同被打通了奇经八脉,立马拿上车钥匙就想要返回海鲜市场。 路过b组办公室的时候,他就听见那个和他一同出警的同事正在夸夸其词他被程宏逸现任调戏的事情。 他来不及去训斥,干脆就当充耳不闻。却没瞧见跟在他身后的宋知意,眼眸中竟是暗了暗,心底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 只是他还没出去小灰楼的大门,就遇到了陆何正羁押着罗超回到了支队。 见到贺瑱,陆何本板着的一张脸立马笑出了朵花儿来:“老大,人来了,我们开审?” 贺瑱的脚步被叫停,看着面露挫败灰白之色的罗超,他还是选择先留了下来。陆何的审讯技能并不高超,遇到心态稳定的,博弈不赢不说,还容易被嫌疑人绕进逻辑陷阱之中。 他抿了抿唇,朝着陆何点了点头,快步走进了审讯室。 罗超一直耷拉着头,不说话,也不像别的嫌疑人一般叫嚣着自己无罪。就好像他真的是凶手一般,如今被捕也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 贺瑱坐定在他的正对面,强光打在他的身上,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姓名?” “罗超。” “年龄?” “五十二岁。” “……” “说说你的犯罪手法吧。”贺瑱的目光像是毒蛇,紧紧地跟随着罗超的一举一动不放,仿佛下一秒就会呲起毒牙,朝他淬上一口剧毒。 罗超又抖了一下,没有作声。他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贺瑱,却是没有半点退缩。 不像是程宏逸人五人六、衣冠禽兽般的光鲜亮丽,他穿着朴素,袖口甚至露出了线头和起球。 在和程宏逸的商业战斗中他落败了,就像只老鼠一样夹着尾巴缩回了自己的巢穴,再没有出来过。 贺瑱并不在意,也没想着他能直接交代。继而干脆将话题转向旁的:“你也挺恨钱英这个人吧,他和罗玫谈了六年恋爱,甚至罗玫还为他流产过。可最后却因为不想给八万的彩礼,就和罗玫分了手,让罗玫伤心欲绝。” “说起来,罗玫应该也挺恨这两个人的吧。一个骗了她父亲的家财,让她父亲失去了一切,从云端跌落至泥潭,自己也从富二代变成了普通人。而另一个骗了她的感情,浪费了她的青春,还损害了她自己的健康。她会不会也有动机呢?” 罗超厚厚的盔甲终于被他击溃,他发疯似的用手捶打了几下桌子:“他活该!他和程宏逸就都该死!真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帮着我,没成想我这两个仇人,死在了一块!只可惜,只可惜啊!” 他这话一出,贺瑱倒是当真不觉得他是凶手了。他的逻辑,就根本不是凶手的逻辑,更像是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却也有不能亲手手刃的遗憾。 但罗超下一句话,却是超出了他的想象空间:“对,凶手就是我,是我杀了程宏逸和钱英。” “什么?”贺瑱瞠目结舌,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疑惑。 他腾地站了起来,围着桌子后转了两圈,又重重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椅子摩擦地板发出了巨大的嘎吱声,对面的罗超却像是终于得偿所愿般舒了一口气。 他忽而就明白了什么,却是后悔自己所说的话了。 是他的话让罗超产生了误会,以为罗玫才是凶手,赶忙急慌慌地跳出来定罪。 他舔了舔嘴唇,甫要将语态放柔,便见得陆何如同一阵风一样刮了进来,脸色凝重,字句如炮弹般蹦出:“老大,出事了!海边又多了一具相似的尸体,那具尸体是——” 第20章 老师 “是什么?!”贺瑱看着陆何的脸色,顿觉不妙,心中莫名咯噔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罗超,只觉得心惊胆战。 陆何有些踌躇,似乎在斟酌如何将事实真相告诉贺瑱:“老大,就是……” “是同样的割喉放血而亡?还是同样的抛尸在海边礁石之上?”贺瑱不曾听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陆何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眼圈有些红,似是含着泪的。 他使劲儿地咬了咬嘴唇,终是说出了贺瑱最不愿意又从来没想过会听到的话:“是文老师……文老师被人割喉,被人抛尸了……” “你说什么?!”贺瑱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如五雷轰顶,扶着桌子都险些没有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他分明前几天才和宋知意讲述了他和文老师的故事,说等事情结束,就要带着花去看看那个改变他命运的老师。 可是、可是…… 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老大……”陆何赶忙上前搀扶住了贺瑱,让他在一旁坐下。 贺瑱只觉得脑中嗡鸣,眼前一片漆黑,他似乎什么都听不到、看见了。 不知缓和了多久,他才隐隐从战栗中找回了自我。他的手指麻木,整个人在这酷热难耐的夏日里,却如同被人自冰水中捞出,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你确定……陆何你确定是他吗?是文老师?不……不会是他的!怎么可能会是文老师呢?”他紧紧地拽住陆何的手腕,指甲抠进了陆何的皮肉之中。 可是陆何没有推开他,只是任由他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即便自己的手背上已经出现了几道血痕。 第36章 陆何何尝不知道贺瑱和文老师的情谊,他也见过文老师,那是一个和蔼的、将全部生命都投入到教育中的小老头,曾经笑盈盈地和贺瑱说着你实现你的梦想了。 “老大,我知道你难过,我也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文老师被害的。可是……”陆何坚定地说着,“可是老大,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只能尽快帮文老师找到害他的凶手,那样他才能真的瞑目啊!” 贺瑱紧紧咬住下唇,直到血腥味道渗满了他整个口腔都没有松开。 陆何说得对,他现在如果一直陷入到悲伤痛苦的情绪中,他如何能抓到凶手? 不说文老师,这个凶手已经害了三个人了。也许在今天、明天……他还会去继续杀人,那时候又会有多少人白白地丢掉性命? 他的双眼赤红,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将对面的罗超吓得一个机灵:“你说你杀死了程宏逸和钱英,那我老师呢?你又为什么杀了他?” 罗超颤抖着双唇,终是不由自主地开口:“不是我……我没有杀任何人,我不知道的……我以为是玫玫做的,我、我不认识什么文老师,我也没杀过人,玫玫也没有啊……” 贺瑱深吸了好几口气,他也看得出来罗超从不是凶手,只是一时控制不了情绪。 他奋力冷静了下来,又对着陆何说:“再给他做个笔录,把程宏逸和钱英死亡时间前后他的行动轨迹确认清楚。我……我去看看文老师,他在宋知意那里,对吗?” 陆何勉强地点了点头,接过了贺瑱的工作。 贺瑱是一路扶着墙,才能慢慢走到解剖室的。他从不曾想过,这样失去亲人的感觉,他有生之年还会再体会一次。 他定定地在解剖室外的窗户旁看了许久,直到宋知意抬眼瞧见了他。 宋知意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器械,摘掉手套、脱下白大褂,转身出了无菌室。 “宋知意……”贺瑱不过轻轻地唤了一声宋知意的名字,便被宋知意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宋知意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顺着他的脖颈安抚着他的情绪:“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贺瑱没有推开宋知意的怀抱,他只是有些颤抖着抓住了宋知意背后的衣衫,又揉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着一个分明认识不久,又刚刚结束针锋相对的人这么安心。他只是觉得不需要多言,宋知意就会明白他的一般。 宋知意温声在他耳畔言说道:“我在等你,我没有对他做任何的检测,你……要不要再去看看他?” 贺瑱沉默许久,才不住地点了点头。 他的眼前有些湿润着模糊着,却能看清那个总是朝他笑着的胖胖老头,现在悄无声息地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 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身体,再也不能开口对他说一句批评或是维护的话了。 “他去世的时间并不久,只是出现了一些尸斑,还不曾腐烂。”宋知意静静地陪着贺瑱看他最敬爱的老师的最后一面,“他身上没有抵抗伤,应该是没有怀疑过凶手,就被凶手自背后一刀割喉的。” 贺瑱抿着唇,脸色也不比文老师的好看:“他死前痛苦吗?” “不痛苦。” 那是宋知意第一次在自己专业范围上撒了谎,只是为了贺瑱罢了。 怎么会不痛苦呢? 生生被人隔开喉咙,鲜血顿时溢满了他破裂的气管,让他无法呼吸。他想要捂住自己喷涌出来的鲜血,可总是有很多很多自指缝间流出。 他逐渐因为缺氧窒息而感到晕眩无力,可是却最终在痛苦窒息死去之前,就因为大量失血而亡了。 可是宋知意不希望眼前人再痛苦了,看见贺瑱难过,他心中宛如刀绞。 “那就好、那就好……”贺瑱勉强想要挤出个笑意来,殊不知他笑得比哭还难看,“你继续吧,他没有家人了,之后也不用通知了。” 文老师一生没有结婚生子,只将满腔热血都扑在了教育之上。他从前和贺瑱说过,所有的学生都是他的孩子,看着学生们有成,他就安心了。 死了也安心了…… 可是……“文老师,我还没觉得我有什么成就呢。我之前和你说过,我要侦破一千个、一万个案例,我还没有做到呢……你怎么就舍得离开了呢?你跟我说过你要亲眼看着的啊,你说话怎么能不算数呢?!” 贺瑱背过身去,一直没落下的眼泪终于滴答在了解剖室的地板之上。 宋知意自口袋中拿出一方手帕,默默地递了上去,没有说话。 贺瑱许久才再次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他没法子再继续看着宋知意解剖自己尊敬的老师,只得快步离开了解剖室。 只在最后,又深深地看了文老师一眼,将他在人间最后的模样记清。 陆何已经做完了罗超的笔录,贺瑱只是接过草草扫了一眼。没什么问题,他便摆摆手让陆何先行放罗超离开了。 程宏逸死的时候,罗超正带着罗玫在外地散心。而钱英死的时候,罗超也是正带着女儿购物,有人可以证明。 陆何特意多问了文老师约莫死亡时间罗超在做什么,也是有证明他去了宏逸科技小闹了一场,讥讽了那些从前选择追随程宏逸的人。 这些明晃晃的证据,都表明了杀害三人的凶手另有其人,可是他们甚至连一丝线索都没有找到。 第37章 贺瑱眺望着远方,似是做出了个决定般,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朗星,你最近有空吗?可以帮我们做个凶手侧写吗?对……就是最近的割喉案。” 虽然不过两天,但是因为海鲜市场人来人往,所以割喉案已经在沣潭市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了。 所有人出门都恨不得在脖颈上缠上个围巾,即便现在仍是炎炎夏日。 因着之前王宁落水案解决的好,沣潭市民也算对警方有些信心,但仍是有不良媒体想要借此夸大其词,讽刺政府的无能。 贺瑱下令封锁了所有现场,就连支队附近都不允许有人接近。 季朗星来得时候,还费了半天口舌,是贺瑱亲自出去接了他才能顺利通行。 季朗星仍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学长,你们这倒是管得严。” “没办法,这桩案子闹得有些大,怕被人胡乱造谣。”贺瑱给他添了杯茶,又说,“但确实我们也有些无能为力了,所以还是得请你帮个忙。” 他将案件大部分细节都和季朗星说了,只是一些太过专业的信息没有同步。 季朗星边听边皱起了眉头,写写画画的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逐渐的,在他心底已经有一个凶手的人物模型被构建了起来,随即他停下了笔,将本子放置到贺瑱面前。 没有五官又潦草的人,身上穿着过时的衣服。凌乱的发型与粗糙的双手,似乎更支持着贺瑱的猜测。 这样的模型和那天贺瑱在海鲜市场上遇到的许多渔民、摊主类似,仿佛已经鲜活在贺瑱的眼前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拿着画像就准备出去海鲜市场一一排查。 可季朗星却叫住了他,又着重提了一点:“学长,你是不是跟我说过这个人的dna并不在基因库中?” 贺瑱点点头,不明白为什么季朗星要这么问。 季朗星又说:“我还有一个猜测,就是这个人他或许非常的愚昧无知,他根本连生病了去医院都不知道。” 贺瑱拧着眉头,疑惑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第21章 献祭 问完这话,贺瑱似乎又反应了过来季朗星话中的含义:“你的意思是说他根本连一些常识都没有,甚至生病了都不知道去医院?” “对。”季朗星就着贺瑱的电脑,简要地搜索查询了一番,“基因库很多时候收集信息,并不只是在公安系统中,更多的是在医疗系统。大部分民众是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涉及到公安系统的,但是他们会生病,会去医院做治疗,所以也留下了痕迹。” 贺瑱一敲脑袋,他倒是忘了这件事了。他总在想着这个凶手如此凶残,恐怕早就在公安系统中留下了案底,却不曾想到过更延伸的方向。 “可是为什么呢?”他实在迷惑,“正常人就算是再无知,也应该听过别人说起医院。那是他从未曾生过病?还是说他每次都硬生生地挺着?” 季朗星摇摇头:“不清楚,可我根据这个人的心理模型构建,我觉得他从前不应该是没去过医院的,只是他在某一次去了医院之后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再也不去的。” 贺瑱从善如流地接过了这个话茬,又说:“兴许这个事情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而是他亲近的人身上。” 这样的猜测很多,只是全都无凭无据。更只是揣测了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仍是不知道他的动机以及他到底是谁。 沣潭市不小,而且在这样的一个临海城市中找一个这样特征的渔民,也如同大海捞针、十分不易。 贺瑱仍是叹气,又问:“可是,我还是不懂他为什么要杀人。他杀人又和不去医院这件事,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献祭。” 季朗星唇齿间冷静而又漠然地吐出这两个字,却是惊得贺瑱一身冷汗。 “献祭?”他瞠目结舌,甚至不敢相信这是他会在现代社会听到的词语。 “对,大多时候与愚昧无知相呼应的一个词就是封建迷信。这些人不信现代科技,只信鬼怪神佛。他们觉得只要自己够诚心,神佛就会眷顾他们。” 季朗星这平平无奇的话语,却叫贺瑱一阵胆寒。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让他无法理解这些事情,可是又想起从前在报纸、书籍上读过的那些故事—— 闭塞的小村落中,总是会用活人祭祀。或祈求风调雨顺、来年丰收,亦或是将人投入洪水、在木架上活生生地烧死,为着只是不再有洪水、旱灾。 只是他从前只觉得这是很久很久以前才会存在的事情,不曾想过现代社会也会发生。 季朗星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又急匆匆地说道:“一定有一件事超出他的控制范围了,所以他才会出此下策。那会是什么呢?” 好似他们两个人心底都有了答案,可却不约而同地不再言语,只是默默闭上了嘴,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贺瑱拨弄着自己茶几上的摆件,一下又一下地让那只陀螺不停地转动着。 像是一个漩涡,将他生生吸了进去。 他的思绪飘忽着,不知去了何处。似是想要抓回来,寻求一个解决办法,却无法触及。 是敲门声打断了他,他下意识地说了一声“请进”,就见得宋知意长身鹤立于门口。 宋知意的目光扫过贺瑱与季朗星,说出的语调似是波澜不惊,让人听不出一点起伏:“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第38章 “有些。” “没有!” 贺瑱立马辩驳着,头摇得像是个拨浪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宋知意误会。应该是不想让宋知意生气,觉得自己不够在意他,所以不愿意留在支队吧。 贺瑱想着,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我们已经讨论出来了凶手的大致模型,现在在分析作案动机。你是来给我送尸检报告的吗?” 宋知意不置可否地扬了扬手中的夹子,薄薄的几页纸写满了的是文老师最后留给这个世界的结论。 贺瑱本是压抑住的情绪,在这一刻重新被燃起,似乎有些要破功。可他还是生生坚持住了,同季朗星说道:“今天多谢你跑一趟了,下次我请你吃饭作为谢礼。” 季朗星一挑眉,面容上带着些许揶揄地笑意:“学长又是要赶我走?上次利用完了我,就说请我吃饭,这回又空口白牙地给我画饼,我是有些不信了。” 贺瑱被他臊得面上一红,双手合十搁在额前摆了两下:“这次案件了结了,我一定请你,我总不能每次都一个案子接着一个案子吧。” 这话说完,他又觉得不对劲儿了起来。这么一说,他岂不是给自己又立下了一个flag? 但他也没太放在心上,见得季朗星不再难为他,便将人送到了门口,又说:“兴许我后面有其他线索的时候,还得找你继续做更详细的画像。” “当然没问题。”季朗星抬眼看了下仍阴沉沉跟在贺瑱身后地宋知意,又笑道,“不过那样学长可是欠我好多的人情了,可就不好还了。” 贺瑱直男无语,这人怎么还蹬鼻子上脸啊。可惜他也是有求于人的,忙不迭地又承诺:“那是当然,好多顿饭呗。不过我就这点死工资,别给我吃穷了就行。” 季朗星朝他眨了眨眼睛,转身又挥了挥手。 贺瑱长松了一口气,这也是他不愿意总麻烦季朗星的缘故。扭过头就瞧见宋知意还未曾收起的表情,眼底如同寒冰,冻得人打了个哆嗦。 他不明就里,问道:“咋了?” 宋知意看着他茫然的神色,却也知道贺瑱根本不明白季朗星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顿时又觉得贺瑱过分可爱了起来。 明明表面是只小狼一样的男人,对待刑事案件聪明、果敢又敏锐,可当真遇到感情上的事情,恐怕他心底里就如同小白兔一般,清澈明媚。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美好的人啊。 宋知意只觉得他像是一束光,将自己埋藏在心底所有的阴霾都照亮。 他向往着,更无法控制地试图贴近贺瑱。 即便表面上,从来都是贺瑱向他奔赴而来。 他想要紧紧地抓住贺瑱,不让他再从自己身边溜走,即便是贺瑱根本不再记得从前有他这个人了。 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睛,收回了眼底对着季朗星的凉意,隐隐的温柔浮上:“没事,只是我想着我也帮了你不少,是不是也能有人情债了。” 贺瑱被他弄得无语,想要斜他一眼,可又想着自己最近在讨好他留在支队,又赶忙收回了目光。 结果这样一来,那眼刀弯弯绕绕的,好像是抛了个媚眼给宋知意一般。 他没注意,不过挤了挤快要抽筋的眼睛,又说:“那不是还有龙虾吗?” “龙虾不是给我为你做早饭的报酬?”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淡定:“那你还吃了我的豆腐脑和油条呢!” “好吧。”宋知意垂下头,语调中刻意添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难过,可看在旁人眼里似乎有些那么的刻意。 贺瑱立马哎哟了一声,哄了起来:“知道了知道了,我肯定到时候带你去吃好的,比季朗星好的。你跟他较什么劲儿啊,他就是来帮忙的,你可是我想留在身边的!” 他这话说得暧昧极了,就连宋知意这般冷静的人都险些抑制不住。他的眼底忍不住浮现出笑意来,追上了贺瑱因为一时焦急不查所以走得飞快的步伐。 他捏了捏指尖的尸检报告,行至贺瑱的身侧,与他并肩而言:“已经确认了,文老师也是同样的手法致死,这两起案件可以并案侦查了。不过文老师是被直接从背后袭击的,他并没有来得及做任何的防御反应。” 贺瑱嗯了一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又说:“也算好事吧,至少他没有像程宏逸那般,死前还受了不少的折磨。” 他顺势接过报告,翻看了几页。字句语言和之前的两份大同小异,也没什么更新的线索。 “前天还说要你和我一起去看文老师,结果今天你就比我先见到他了呢。”贺瑱勉强地挤出个笑意来,说着一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来安慰着自己。 宋知意却不曾再接下他这个话茬,只是又问道:“你们两个,刚才讨论出什么结果了吗?” 贺瑱沉吟片刻:“献祭。” 宋知意也是陡然蹙起好看的眉眼,薄唇轻抿成了一条线:“怎么会?” “是吧,我也想不到在这样一个现代、法治、科学的社会,怎么会还有献祭这种封建迷信的存在。而且还因为这个事情,害死了三条无辜的人命!甚至……也许会更多!”贺瑱咬牙切齿,仿佛在那一刻他想要将这个凶手献祭了。 可宋知意半晌都没有应话,他皱着眉头似是在思忖着什么。 第39章 贺瑱没好意思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又看着那凶手画像。 许久才听见宋知意悠悠开了口,说着的话语却凉透了人心:“贺瑱,你应该做好心理准备。这场献祭……也许并没有停止。” 第22章 五行 贺瑱诧异地捏紧了手中的夹子,未等他问出口,宋知意便又言说道:“也可能只是我的猜测,三这个数字在古代是个吉祥数字,譬如天地人三道、福禄寿三仙,所以一般而言不会用这个作为祭祀数字。” “那四……”贺瑱一顿,“四通死,这或许是个合适的献祭数字?可这未免也太牵强了吧,这样的话我自己都说不通我自己。” 他从来不懂这些个阴阳风水之类的话术,也就是偶尔在电视上看看什么盗墓电视剧之类的,只图个乐子,也从来没当过真。 但是……“你怎么懂得这么多的?难不成法医只是你的兼职,你正经是去做什么算卦大仙的?” 宋知意险些忍不住笑意:“我做法医,一直要同死者打交道。即便是不想懂,也会稍微为了死者家属了解一部分内容的。也许你可以觉得我是求个心安,也能安抚家属崩溃绝望的情绪。” 贺瑱就当信了,思索片刻,又问:“那五个呢?不是风水中最在乎什么五行八卦吗?” “有可能。”宋知意颔首,可并不确认。 “可五行又怎么对应呢?”贺瑱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合理的解释方案来,三名死者看似全然没有联系,如果生要往五行上攀扯,也很难找到一个突破口。 他也不知道他一个受了高等教育,讲究科学的人,是怎么在这里疯狂搜索网络,想要从这些封建迷信中找到些蛛丝马迹的。 若是说出去,都会惹人笑话吧。 但他也没什么办法,他现在要面对的是一个愚昧无知,不将人命放在心上的连环杀人犯。 贺瑱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皮耷拉着,没有一点精气神。可如今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将自己设身处地去思考凶手到底是想做什么。 只是他脑海中如一团浆糊,什么都理不清楚。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忽而又想到了一个他因为打击而一直忘却的证据链—— 老王家鱼摊取下的存储卡。 如今他有了凶手画像,再对着监控记录,或许会好找一些。只是好的概率太小,因为海鲜市场上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人。 看录像的任务依旧交给了陆何,贺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去一趟海鲜市场。 在众刑警中溜了一圈,他最后对着宋知意说:“你现在解剖工作告一段落了吗?有空陪我再一起去趟现场吗?” 宋知意在所有人震惊法医也要去做调查的目光中,平静地点了点头。 贺瑱今天早上起来,因为困顿随手摸了一件t恤套上。到了警局才意识到自己这件衣服竟然是翠绿翠绿的,且上面还印着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实在幼稚又好笑。 正好和他的橘色小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眼得要命。 宋知意瞄了他一眼,说道:“衣服不错。” 贺瑱知道他在揶揄自己,希望自己能稍微开心一点。他也不恼,只是自己没什么多余心思能笑得出来。 但宋知意终归是为了自己,他还是给予了自己下意识最好的反馈:“还是宋大法医每天穿得好看,飘飘欲仙,正好配你那张漂亮的脸。” 宋知意没接茬,只是伸手到了贺瑱面前,似是要让贺瑱把什么给他。 贺瑱有些懵:“什么?” “车钥匙。” 贺瑱从口袋掏出车钥匙就递到宋知意的手上,也没问宋知意要做什么。 直到宋知意拉开驾驶座的门,高大的身躯挤进他那略显狭小的驾驶位,又向后调了调座椅,贺瑱这才有些迷糊地反应了过来:“宋大法医要开我的小车玩玩啊,那你开吧。” “嗯。”宋知意拉上安全带,确定好位置适合自己,又说,“你昨晚就没怎么休息,趁这会儿睡一下吧。” 贺瑱也不多争执,干干脆脆地放下副驾驶的椅背,枕着颈枕,往后歪了过去。 他闭着眼睛,就算是假寐也能休息一会儿。 只是这一天经历了太多,让他脑海中时不时地想起什么片段,总是活跃着。 他努力将这些东西从记忆中抛开,妄图浅睡一会儿能让自己混沌的脑子清醒许多。 可就当他马上要陷入黑暗之中时,一闪突如其来的灵光而至,叫他忍不住腾地坐了起来。若非安全带禁锢住了他,他至少要顶到车顶棚上的。 他一惊一乍的模样让宋知意不自觉浅踩下了刹车,忙问:“怎么了?” “绿色……木……”贺瑱只自顾自地念叨着这两个词组,他又低头扯着自己的t恤看了又看,急匆匆地问,“绿色……钱英死的时候,是不是也穿了一件军绿色的上衣?” 宋知意看贺瑱这有些魔怔的状态,在下一个出口拐下了环路,随意地找了一个车位停下。 他打开手机,点出之前存下的事件照片。本是想留给自己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证据的,如今却给贺瑱先用上了。 “你看看。”宋知意将手机递给贺瑱,“我记得是军绿色,只是已经分解送检到鉴证科了。” 确定了是绿色后,贺瑱却如同茅塞顿开,紧紧地抓住了那溺水状态下的一根浮木。 第40章 “木……只因为钱英穿了一件绿色的衣服,所以凶手觉得他就是五行属木的。那么程宏逸呢,他因为是身上带着金戒指、金表,你也取下来送鉴证科了我记得,所以他属金。可是……文老师呢?” 第23章 园丁 贺瑱抬起头,眼中亮晶晶的,好像在等宋知意给他一个答案。 宋知意望着他,防腐周遭不论再多的车水马龙,眼前也只剩下了眼前这一个人。 ——“园丁。” “文老师是园丁,是栽培祖国花儿的人。即便是再没有文化的人,也在潜移默化中听说过这个道理。所以……凶手觉得文老师就是那个属土的人,或许……”宋知意皱着眉头,缓缓吐出话语,但似乎总有一句话藏在嗓子眼中,就差一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贺瑱看着他的神色,自己的表情不过凝滞了几秒钟,就立马意识到了问题的根源。 他立马拔高了声音,嘶哑着嗓子:“调头,快!我们去育翔小学,文老师现在就在育翔小学教书的!快点!” 只那一瞬,他就确定了他和宋知意在心底所想,也许完全一样。 他沉默着,见得车重新启动,许久才又说:“或许凶手用文老师来为他孩子祭祀,是最为恰当不过的。” 他只觉得真相好像就在眼前,马上就要触摸到了。 橙色的小车没多久就到了育翔小学的门口,可是正巧赶上的是放学时候,家长熙熙攘攘地挤作一团,车辆也横七竖八地占据了所有道路。 贺瑱没犹豫,直接跨过宋知意的臂膀,使劲儿地按住了喇叭。 一瞬间鸣笛声响彻了所有接送孩子放学家长的耳畔,他们忍不住骂了起来—— “都着急,就显着你了!” “什么素质啊,吓到孩子怎么办?” “催催催,催什么催,催命啊,没看见大家都在排队吗!” “……”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可也是又想到了文老师有多在意他的那群学生们。他抿抿唇,掩下心底怒火,直接开车门下去准备步行。 迟早他要和交通队那边好好谈谈! “宋知意,你……” “我先去停车,一会儿上去等你,切记别自己单独活动。”宋知意打断了他的话,干干脆脆地替他做了决定。 贺瑱应了一声,没有回头就逆着接孩子的人群挤了进去。 一路到校门口,他直接亮出了证件,保安大爷立马打电话让人出来接了他。 等一见到人,他也就开门见山地问道:“文老师教的是哪个班?现在这个班是谁在管?” 来人立马给他在内部打电话查询了一番,不多时便见到一个年纪轻轻带着眼镜的老师从楼上下来了。 代课老师气喘吁吁的,甚至还不知道文老师已经去世的事情,只是问道:“是文老师生病了吗?还是自己出门走丢了,找到他了吗?” 似乎文老师已经有过这样的举动了一般,可是—— 贺瑱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文老师不在了。” “啊?什么意思?”代课老师的脸一白,可又瞬间明白了贺瑱话中地意思,他上下唇磕了好几下,才挤出一句来,“你……您想调查什么、问我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文老师……文老师他也是我的老师,我就是因为他,也才想做个老师的。” 看看,这世间有多少受过文老师恩惠之人,想要回报之人。可为什么还有人借着他的信任,舍得去伤害他呢? 贺瑱敛下悲戚地神色,自然而又郑重地问道:“最近文老师班里有什么异常吗?他今天是为什么不来的?” 代课老师不曾过多思考,就答道:“他昨晚下班的时候,跟我提了一嘴,说是要去一个孩子家里家访。那个孩子好像因为生病,所以有一周没来上课了。他说打了好几次电话,家长都含含糊糊不说带着孩子去没去医院,他太担心了,就准备过去看看,怕是家长没钱带孩子去医院,他也先垫上。那孩子今天还是没来上学,是不是那个家长他……” 贺瑱脸色一滞,方要开口,就听见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来电是陆何。 他按断了电话,可又在三秒后响了起来。他深吸了口气,接起了电话,直接开口说:“陆何,我现在有凶手的重要线索,其他的等下再说。” 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端的陆何一愣,却是没过多思考给宋知意打去了电话:“宋法医,我老大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有件事还挺着急的……” 贺瑱立即将手机调至静音,又问代课老师:“那个学生叫什么?家长信息学校有吗?地址快给我一个!” 代课老师和教务处的人慌忙去协调找这些信息,贺瑱却只觉得度日如年。他忍不住抻着脖子向外张望着,时不时又垂头将手机按亮又熄灭,似乎在每一次屏幕亮起的时候,时间都会变化一次,可惜并不如他所愿。 其实不到十五分钟他们就拿来了资料,却让他觉得过了许久许久。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那个学生的信息,在瞧见其母亲病逝于医院,而父亲是以打渔卖鱼为生后,异常笃定地说:“就是他!” 第24章 渔船 宋知意刚把车挤进那些学生家长的缝隙中,就撞见贺瑱急匆匆地从楼上下来。 他一把拽住了贺瑱的袖口,阻止了贺瑱因为心思重重而并没有看见他继续前行的动作,问道:“有眉目了?” 第41章 贺瑱下意识想要还手,却以极快的速度意识到面前之人是宋知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点点头,只说道:“我已经有凶手的信息了,他叫杨宝胜,他孩子叫杨昀,是三年级二班的学生。他们父子俩就住距离海鲜市场一公里外的一处渔船之上,现在快去开车。说是他偶尔会去那个海鲜市场送货,所以对那边也算熟悉。” 宋知意看着好不容易被他见缝插针停进去的橙色小车,却是皱眉道:“不好开车了,现在挪不出去。” 贺瑱操了一声,扭头就看向旁边,妄图寻找到一个法子能让他先过去凶手的所在位置。 未等他多言,一直跟在旁边的代课老师便察觉到了他的窘境,连忙递出了自己的车钥匙:“我这个是电动车,找个小路就能出去了。你放心吧,我白天充好电了,至少骑到海边没问题,回程的话你不用管,扔那就行。” 贺瑱不曾犹豫,只道了声多谢就赶忙接过了钥匙。他扭头对宋知意说:“电动车没法带人,你开我的车过去,具体地址我发你手机上。还有陆何那边也帮我通知一下,派点人手过来支援我。” “好。”宋知意看着贺瑱长腿一迈,就蹬上了那辆小巧的电动车,他忙从车后座拿出头盔替贺瑱好好戴上,又说,“陆何刚才和我说,老王的监控录像中并没有任何信息,但是老王失踪了。” 贺瑱的动作一顿,摸到头盔系带的手与宋知意的指尖撞了个正着:“你怀疑他的失踪也跟这个案件有关系?对……的确如此。毕竟渔民的身份按照凶手的思维模式,就是属水的。所以他去绑了老王也无可厚非,我会多留意他的踪迹的,只希望我不会去的太晚了。” 他沉思须臾,又抿唇说:“算了,还是让陆何别一起跟着去现场了,让他派些人来现场支援我就行。他的话……帮我跟他说,让他好好调查清楚老王失踪还是不是另有隐情就行。” 他心中莫名觉得老王或许和这件事的联系并不大,但也完全不能掉以轻心。 他啧了一声,歉意地看了宋知意一眼,而后立马就拧动了电动车的把手,从一旁的小路钻了出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骑电动车,刚开始他甚至有些觉得自己控制不住速度,东倒西歪的差点碰到行人。可不出两分钟,就逐渐掌握了平衡的技巧,他又将速度加快了许多。 现在正好是晚高峰时期,大路上堵得一塌糊涂,他忽而有些庆幸自己骑的是这个电动车出来了。 他依靠着自己从小在沣潭长大的记忆,不用电子导航,就直接从大街小巷中穿梭而去,不出一会儿就将车停在了海边的小路上。 天边黑漆漆的,和海平面相接,叫人看不清、分不出。只有远远的一处灯塔,微微闪烁着点点荧光。 杨宝胜的家,就飘在这海面上。 与其这么说,不如说他从来没有一个彻头彻尾的家。他的家,就是在沣潭海边众多的小船其中一艘上。 当时在育翔小学看到这样的登记信息之时,他心里也是梗了一下。他从未曾想过犯下三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竟然就住在这么困苦贫寒的地方。 他从前是有一个房子,一个温暖幸福的家的。直到三年前,他的老婆得了癌症,他倾家荡产,卖了一切能卖的东西给她治病,可她还是死在了医院里。 再之后,他就没有家了。 代课老师也是刚毕业的,这些信息还是之前文老师家访调查每一个学生的时候才知道的。他告诉了那些老师们,并不是想要让他们对杨昀多关怀,只是想让大家都不要因为他单亲又贫穷而歧视他罢了。 贺瑱深吸了口气,望着停泊在岸数不胜数的渔船,可他已经从文老师对杨昀详细的家庭记录中,知道了是那一艘画着蓝色小花的船。 那朵花……是杨宝胜妻子在临终前撑着孱弱的身子和杨昀一起画下的。 他不知道蓝色的小花在这样的深夜里有多难找,又或者说蓝色的小花会不会根本已然被海水冲洗殆尽。 可他还是揉了揉眼睛,一艘艘地看过去,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很多渔民都习惯了捕到鱼,就当即在船上宰杀处理了。贺瑱只觉得满鼻腔都是血/腥腐/臭的味道,根本分辨不出来哪里有可能是第一现场。 但也许是冥冥之中文老师在天上指引着他,他依靠直觉选择了右手边的位置看去。 手机的灯光太过微弱,仿佛要在被这海天一片的黑所吞噬,可点点星光亦是能照亮他的前路。 就像是文老师从来不会放弃他的任何学生,贺瑱也学会了不放弃任何一丝有关于凶手的线索。 终是让他在恍惚一抬眼间,看见了挤在两艘渔船中间的那一艘,浅浅的蓝色洇染在船身,小花宛如浮萍般在平静的波浪中上下。 贺瑱当即便确定了那就是杨宝胜父子两个所居住的船,他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的一艘上踏了过去,在试图跳上蓝花小船之前,他将配枪上了膛。 第25章 药引 就算杨宝胜再可怜,他也是杀人凶手,罪无可恕。如果他有强烈反抗的意图,贺瑱是可以选择在那一刻将他击毙的。 那样也算是亲手为文老师报了仇吧?贺瑱抿抿唇,使劲儿摇了摇头,立马将这个黑暗的想法从脑海中甩了出去。 不论如何,他们骅国都是以人道主义为上的,他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突破自己一直所遵循的道德底线。那样的他,也是文老师所不想、不齿的了。 第42章 贺瑱闭气凝神,多收敛了几分自己的气息,蹑手蹑脚地踏上了蓝花小船。 小船其实不算小,船尾甚至还有两间屋子,应该一间是船长室,另外一间就改成了父子俩遮风挡雨的卧室。 贺瑱躲在船头,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卧室。只是愈发靠近,他就更加闻到一股浓烈的腐臭味道。 他顿时心下一紧,怀疑又有一个人遭遇不测,唯恐就是老王。 他紧抿着唇,将配枪顶在手上,自黑乎乎的舷窗往内望去,可微弱昏黄的灯光中,他只能看见小小的孩童盖着被子躺在屋里,并没有杨宝胜的身影。 他稍有疑惑,却推开了并没有上锁的房门,顿时一股刺鼻的尸臭味席卷而来,充斥着他的鼻腔。 他被恶心得直皱眉头,可环顾四周不仅没有杨宝胜的身影,更没有任何的尸体。 那么就只剩下—— 贺瑱咬着后牙,缓步向那个盖着被子、脸色如死灰般青白的孩子而去。 他猛地掀起被子,就见到的是杨昀已经开始腐烂生蛆的尸体。在掀开被子的同时,一部分腐败的皮肤就黏在被子上,被生生撕了下来,露出黄白的肉。 甚至还有两条蛆粘在被子上,随着贺瑱的动作落在了他的脚边,肆无忌惮地蠕动着。 饶是他经历过大风大浪,仍然有些面对不了这样的场面。 这个孩子可能在几天前就已经死了! 杨宝胜再杀多少人,用多少人的鲜血献祭,都无济于事,根本救不回来他了! 只是他不明白,杨昀是死在文老师之前的,杨宝胜为什么还要害死文老师?难不成他还觉得,只要他杀够了人,献祭了足够多的鲜血,杨昀就还能死而复生吗? 他到底有多么的愚不可及?! 贺瑱强压下心底地动荡,深深地合上了双眼,他不忍再看下去,更无法再构想下去。他生怕再继续,又会对杨宝胜产生那无法克制的恶意来。 杨昀的尸体骨瘦如柴,明明像他这般大小的孩子不论身上如何,双颊都应是肉嘟嘟的。 可杨昀的脸却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就如同枯骨一般,似乎在死前除了没有去医院看病、吃药,他恐怕根本连饭都没有再吃上一口。 贺瑱甚至想象不到这个孩子到底是如何死去的,分明代课老师说他当时只是轻微感冒咳嗽,理应去医院开些药、输点液就能好的。 可就是因为杨宝胜的妻子死在了医院里,所以他觉得医院里的所有医生也不能救下他的亲人,更是坑害他全部家产的恶人。 这样,他就觉得他能自己找到办法去救下杨昀。 贺瑱皱着眉头退了两步,不忍再继续看那个可怜的孩子。他观察着周边的环境,就在书桌下看到了些许蛆虫和血液残存的痕迹。 他走出房间,举着枪,缓步来到船舱之中,便看到的除了死鱼烂虾还有一把符合凶器写照的刀。 刀刃有些卷了,上面的鲜血发黑凝固着,似乎隶属于程宏逸、钱英和文老师三个人。 而船舱的深处有未经处理的大片血迹、衣服碎片,甚至还有一个一看就知道属于程宏逸的金戒指,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掉在角落里。 杨宝胜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处理杀人现场,他恐怕也根本不在意需不需要处理杀人现场。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他将这些人视为了治好杨昀病的药引,根本不曾把他们当成和自己一样的存在来对待。 贺瑱已经确定了这里基本就是程宏逸和钱英死亡的第一现场了,他忍着恶寒上了楼,返回了卧室之中。 只是他不曾瞧见,在房间阴影的深处,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似乎将他视作了下一个猎物。 他看着杨昀的尸体,想要给宋知意和陆何说上一声,让他们直接过来现场取证。 可手机刚拿出来,他就借着黑屏的反射瞧见了身后一抹寒光。 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随即便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一凉,似乎有什么划破了他的脖颈。 顿时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腥臭的船舱之上,犹如一朵绽放的花。 第26章 受伤 贺瑱的反应其实很快,所以在他看来小刀划破的不过是他脖颈处的些许皮肤。 点点血迹洇出,他却丝毫不觉得有半分疼痛,任凭鲜血滴落,反而目光凌厉而坚定地转投向杨宝胜。 他猛地转身过去,在杨宝胜探身往前想要再刺伤自己的时候,躬身袭击了其最薄弱的腹部。 一个肘击,狠狠地锤在了他胸口与腹腔正中,听得杨宝胜闷哼一声,他又迅速起身,打在杨宝胜的臂弯之上。 叮当一声,杨宝胜手中的小刀落地,他继而又发力,将杨宝胜的整个臂弯扭在了身后。顺势他就着力量将杨宝胜按在了地上,单膝跪在了其脊背之上,狠狠地抑制住了杨宝胜想要继续挣扎的动作。 “老实点!——”贺瑱怒呵出声,膝盖不禁又往前顶了几分。 杨宝胜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贺瑱只当充耳不闻,直到他絮絮叨叨地嘶吼着说:“你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小昀就要死了!” 贺瑱嗤笑一声,另一只手臂自喉咙前圈起杨宝胜的脖颈,膝盖上的力量却丝毫不减。 他强迫着杨宝胜抬头,看向被厚重被子掩盖住的青白腐烂的孩童尸体:“你看清楚,杨昀已经死了,你儿子已经死了!被你的愚昧无知害死了!” 第43章 “你放屁!小昀、小昀没死,小昀还在等着我给他熬药呢!咳咳——”杨宝胜仍是不清醒,被嘞得有些喘不过来气,仍是嘴硬,“你……你也是药引,等我取了你的血就够了,那样就都齐全了,能给小昀熬药了!等小昀……等他喝了之后,他的病就会全好了的!” 贺瑱只觉得他可悲又好笑:“杀我?取我的血?好啊,你倒是说说我在五行里面属什么?” “你知道五行!”杨宝胜似乎第一次得到肯定,他甚至于在此时此刻被人强压在地,还能释放出一股莫名其妙的亢奋来,“你知道我的药是怎么做的,那你……那你不用死了,你就把血给我就好了啊。你看你的阳气那么足,定然、定然是属火的啊。” 贺瑱都被他无语坏了,他阳气足是因为他常年锻炼,跟他属火有什么关系?再者说了,他这几天熬夜破不了案、抓不到人,让他已经怨气比鬼都大了,还论什么阳气。 他无奈地摇摇头,嗓子处似乎有点疼。但他在此时此刻又无法分心出来关注自己的伤口如何了。总之没那般吓人的难受疼痛,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他看着杨宝胜那副记恨仇视他的表情,忽而想起杨宝胜说就差他一个人的血了,连忙又问:“那你把老王弄哪去了?就那个卖鱼的老王,快点说!” 他生怕再晚些,没再这船舱里瞧见老王的尸体,已经是被割喉弃尸到了别处。 “什么老王?”杨宝胜有些不明所以。 贺瑱膝盖上又使了些劲儿,他是当真想要打死面前这个人出口恶气,为所有在这个案子里死去的可怜人报仇。可他还是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生生将这个冲动憋了回去。 “那你说,我是最后一个你要找的人?那你五行还差一个水,你用谁的?” 杨宝胜嗯了一声,呵呵地笑了起来:“当然是我自己。我一个渔民,我就是靠水而生的。我又是他亲生父亲,药效一定是最好的,所以最后这一味药引不是我又能是谁呢?” 那老王呢?老王也失踪,又去了哪里? 贺瑱身上没带着手铐,他觉得脖颈处的伤口虽是不深,可未经处理仍在滴答着鲜血。他眼前似乎有些模糊发黑,可仍是强咬着唇尖逼迫着自己维持清醒。 他还想多问杨宝胜几句,多了解更多有关于这个案子的其他信息,至少能找到失踪的老王。 可是……他似乎有些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正思索着要这么禁锢着杨宝胜多久,而自己又还能撑多长时间的时候,就听见有不少人下到蓝花渔船上的声音。听脚步是…… “老大!”陆何端着枪,赶在第一个踹门进入了房间之中,打眼就看见了贺瑱和被贺瑱控制住杨宝胜。 他立马上前去,接替了贺瑱的工作,把杨宝胜自背后拷住,按在了一边。 似乎是瞧见他的支援来了,贺瑱强打起的精神在这一刻萎靡了下去。他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似乎跌入了一个温暖又强大的怀抱,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是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那白花花刺眼的天花板,闻着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儿,他就知道一切已经结束了,杨宝胜肯定也被抓回去了。 但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是否已经错过了对杨宝胜的审讯。他心里还存着许多问题,还没问杨宝胜呢。 他想要出声,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处生疼。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伸手摸上了自己的伤口处—— 那里缠着厚厚的一层又一层纱布,将伤口紧密严实地裹了起来。 他记得自己伤得没这么重啊,毕竟他在杨宝胜出手的一瞬间就躲开了,怎么想也就只有一个小小的伤口啊。 他瘪瘪嘴,捂着脖子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不多时,便见得医生护士来了几个。他连比带划地想问自己的病情,可医生似乎没理解他的问题,只做了些检查说恢复的不错,就让他继续好好休息了。 医生走后,他才朝着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医生身后的人摊了摊手。 他从一开始就瞧见宋知意脸色阴沉地跟在人家身后了,就也猜到总会有个人为他答疑解惑。 他可怜兮兮地对着宋知意眨了眨眼睛,讨好似的妄图哄着莫名生气的宋知意。 他哪里知道宋知意为什么阴恻恻的这么吓人?平常出任务,受个小伤不也是正常的事情嘛。 贺瑱坐在床上,探身拽了拽离他有三步远的宋知意,扯着他在自己旁边的空位置上坐下。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阿巴阿巴地张了半天嘴,努力地想问他自己到底为什么说不了话了。 “你被杨宝胜割喉的时候,刀子正好偏着扎到声带上去了。本就受了点伤,你又扯着嗓子跟他说了那么多话,就撕裂了。”宋知意正襟危坐着,并不愿意扭头看他。 只是叹了口气,又说:“好在不算是什么严重的大问题,修养个两周就应该能好。你说你逞什么强,你……” 宋知意的心是乱的。 天知道当时他跟在陆何身后进门,看见全身失血、脸色苍白的贺瑱摇摇欲坠的模样,有多害怕! 他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人,就再这么永永远远地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当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然停止了跳动,恨不得是自己替代贺瑱倒在那里。 第44章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任何事情,也顾不得什么危险警告,只拼命地冲上前去,紧紧地环抱住了贺瑱,捂住了他仍在渗血的伤口。 就像是死死地抓住了他的一切,不能再放手。 任凭其他人如何劝阻,想要拉开他将贺瑱送上救护车,他依旧不为所动,只自顾自地环抱着贺瑱一步步地送他到了车上。 但好在结果是好的,那一刀并没有伤到任何的大血管和气管,只是偏颇到了声带上罢了。 那时候,宋知意在想着,就算是贺瑱一辈子不再能说话也好,也无所谓。他愿意更想要做贺瑱的声音,即便他从不曾愿意与旁人有过多的交涉过。 他垂着头,眼角似是有些红意,却感觉自己身上被扯的力度更大了一些。 宋知意偏过头,就看见贺瑱不知道从哪里把他的手机翻出来了,正理直气壮地等着自己给他解锁。 宋知意无奈,随手输入了几个似乎是日期的数字后,就打开了锁屏。 贺瑱无声地咧了咧嘴,打开备忘录敲下几个字:我也不知道我手机去哪了,只能用你的了。所以宋大法医是在担心我吗? 宋知意没点头,更没别的动作,只是仍有贺瑱把自己的手机屏幕拿给自己看。 贺瑱看他没反应,噘了噘嘴,又拿回来继续打字:我一向运气好,命大着呢,死不了的你放心吧! 打完,他似乎觉得不够可爱,不能挽回自己在宋知意这里的形象,让宋知意肯继续留在他们队里,干脆又在后面加了个:嘿嘿(*^▽^*)。 怪可爱的呢。 贺瑱自己也这么觉得,宋知意应该也能看得出来自己为了留下他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吧。这么大的诚意,他就不信宋知意还非得走! 宋知意终是应了他的话,又说:“还好你没事,不然……” 他的话戛然而止,不然什么? 不然自己没有后悔的机会,还是不然自己恨不得和他一起离开? 可话到嘴边,只能变成:“不然陆何他们要多担心。” 贺瑱耸耸肩,不信他的,又在备忘录上打字:你不担心我? 他可自信了。 再说了,就看宋知意那副生人勿进圈着自己的模样,怎么可能不担心他? 宋知意顿了又顿,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贺瑱立马喜笑颜开:其实我也没逞强,毕竟当时时间紧任务重,我也要求增援了,但只是没我到的快而已。我本来就想去探查一下的,也没料到会有杨宝胜背后偷袭这一遭。说真的,我当时躲了,也没想到真这么严重的。我发誓,真的! 他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宋知意的脸色,见他不再那么难看后,又放心地继续敲字:再说了,要不是你被堵在育翔小学门口出不来,我怎么会单打独斗呢。要我说,就怪你,你得赔我! 宋知意看了他许久,看得他有些发毛,甚至想要自己是不是应该撤回自己刚打的字,就听见宋知意又是轻声回应了一句:“好。” 贺瑱立马借驴下坡、得寸进尺:那你留下来吧,我们支队真的挺好的。 宋知意仍是那句:“好。” 贺瑱眼睛立马亮得像有星子落入其中,转身就抓住了宋知意的胳膊。他妄图阿巴出两句话来,表达对宋知意同意了的这件事的欢喜雀跃,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终于明白了他现在的不方便了,当事人表示十分后悔。 宋知意瞧着他又摸自己脖颈处纱布的模样,似是有些忍俊不禁。他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又说:“你好好休息吧。” 贺瑱立马头摇得像拨浪鼓,急慌慌地打字:我没什么事了,不用住院,我现在能出院吗?杨宝胜那边我还没跟着审讯,陆何不一定行。 宋知意根本不看他渴求的目光,直截了当地摇头:“不行。” 贺瑱沉默:……可我真没事啊,你看我活蹦乱跳的,我嗓子眼都不疼。你也知道的,杨宝胜害死了我最敬重的老师,我没法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抽身,袖手旁观的。 宋知意自他指间抽出了自己的手机,又指了指他的纱布处:“渗血了。” 趁着贺瑱有些迷茫,去看床头刻意摆放的镜子时,转身出了门。 见得自己的纱布仍是一片雪白,没有半点渗血的迹象,立马明白宋知意也是故意骗他的。 他忍不住笑意,原来宋大法医这张清冷漂亮的美人脸下,似乎也有不同呢。 隔着病房那小之又小的窗户,他扬了扬自己手中的手机,似乎在上面敲打了几个字,随即贺瑱床头柜的抽屉里面便叮当响了起来。 是贺瑱熟悉的微信提示音—— “杨宝胜的案件闹得颇大,方局长已经决定先押后,将所有的证据链都闭环之后,再行提审,你安心养病。” 贺瑱将那几行字看了两遍,不再挣扎着非要下床出院了。 他也实在是太累了,又失血不少、用脑过度,在医院里面安生地放几天假,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翻身上床,顺手把被子给自己拉好,没再注意是否有个人自窗外看了他许久许久。 贺瑱这一觉可能因为有些药物的原因,睡得很久,醒来天昏地暗的也不知道是几点。 他揉了揉眼睛,从枕头底下摸出自己的手机来,使劲儿睁了睁眼睛看到上面时间后,忍不住感慨托关系进来的医院单人病房就是不错,窗帘的遮光性都比一般的强太多。 第45章 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忘记了自己脖颈处的伤痕,又不小心扯着皮微微有点疼。 手机上提示着他有不少未读的消息要回,他一一点开看了—— 陆何:老大,老王找到了,他被人误会嫖/娼被关起来了,他晚上跟媳妇儿吵了个架,出去街边酒店开房,喝多了跟人说不清楚,就被隔壁扫黄支队带回去先醒酒了。这给我吓得,我以为他也被杀了呢。 贺瑱啧了一声,双手如飞打字回复:他活该!不疼老婆的人,就该给他抓起来关两天。 张棠棠:老大,你身体好点了吗?可给我吓死了!不过你别担心,我正在和宋老师学习呢,杨昀的尸检我们也正在做,不出意外的话等病理结果出来,就能确定他是不是被感冒拖出来的肺炎害死的了。 贺瑱:没事儿,你老大命硬着呢,指定一时半刻死不了。你好好和宋知意一起解剖,多跟他学习学习。他应该不会再走了,以后该叫师父叫师父,他真的很厉害。记得有结果反馈了,给我发消息。 方局长的慰问信息也跟他的肚子一样油腻地传了过来:小贺啊,下次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咱刑侦支队你是天,天塌了你让你这些个手下怎么办呢? 贺瑱撇撇嘴,根本不想回。但是被社会毒打的这么多年,让他下意识地就敲下了几行字:多谢局长关怀,我已经好多了。局长说得对,我应该以身作则注意自身安全,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局长您也多注意身体健康,祝好! 就连并不算熟识的陈晓礼都来问候了一句:贺队,听说您受伤了,一定要注意身体。沣潭市有您这样为百姓不留余力的警察,是我们的荣幸。 贺瑱被恭维的还算舒坦,也顺势夸赞了回去:陈记者也是正直,笔下故事同样的死者还原了真相。下次若是有机会,我们再合作。 只是这么多人的关怀问候,却没有一个是来自于宋知意的。 贺瑱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把手机扔到一边。 结果没出十分钟,微信提示音又响了起来。 贺瑱立马伸手拿了出来,有些兴冲冲地点开了界面。 哦,不是宋知意,是陈晓礼。 也不怪没人回他,这会儿天刚亮,不过早上六点。除了陈晓礼,谁又会起这么早呢? 他有些不开心,可还是沉静下来点开了陈晓礼的信息。 陈晓礼:贺队,您是对割喉案的凶手实施私刑了吗?怎么我这边得到些消息,说有人亲眼见得他被捕之后,就被送上了救护车去医院抢救? 贺瑱皱皱眉,他当时直接因为昏迷过去了,实在不知道陆何将杨宝胜拷上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但他当时的的确确是扼制过杨宝胜的脖颈,迫使他强硬面对已经死去几日的杨昀尸体。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做。 如今陈晓礼肯将这个还没被爆出来的小道消息告知自己,应该不会是在背后刻意算计。况且,上一篇对王宁案的报道,陈晓礼也写得字字感人肺腑又不脱离真相。 他觉得陈晓礼是可信之人。 他删删改改几回,还是将事情的原委从头到脚地编辑发给了陈晓礼。 陈晓礼那边半天没有回复,对话框却一直停留在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的状态。 贺瑱只一瞬间有些后悔告诉了陈晓礼这一切的细节,可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懊恼信错人。 过了约莫十分钟,陈晓礼终于回复了几行字:这个消息应该是封不住了,没准一大清早就会爆出来。虽然我们现在还不知晓为什么凶手是救护车拉走的,但是那些媒体大概率会把这件事和所谓的“警察打人”扯上关系。我想了想,如果贺队信得过我,我愿意将您亦是被凶手割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写出来,就看贺队的意愿了。 贺瑱沉默了。 他虽然不是个低调行事之人,但也从不愿意将这些苦痛展示给世人看。 他觉得没有任何必要,他既然选择了刑警作为他的终身职业,他也应该从一开始就能面对自己所受的一切伤害。 这样显得他就是在哗众取宠,用自己的伤疤说事,来向民众博取同情心。而并非他一直追求的,用事实证据来表明一切。 可陈晓礼也是为他以及整个支队着想,不想让他们蒙受不明之冤罢了。 他叹了口气,还是回复陈晓礼:让我再想想吧。 他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没有饭,他就是再想动脑子,也没有可以供到大脑的余量了。 贺瑱揉了揉肚子,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饭。 他甫要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却听见病房房门咯吱一声被人轻轻推了开来。 多年的经验与教训,让他第一时间在最近的位置选择了一个趁手的武器,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危险。 可蹑手蹑脚进来之人,却是宋知意。 贺瑱顿时松了一口气,把下意识攥在手里的台灯又放回了原处。 怪不得宋知意不给他发消息问候呢,这不人都直接来了。 他忽然觉得心里一股暗爽之情,立马涌了上来。 宋知意也看清了他正坐在床上玩手机,在没开灯的房间里,手机微弱的灯光打在他的脸颊,一咧嘴笑起来,倒有几分恐怖在的。 他自己发现不了,仍是露出个又白又齐整的牙来。 第46章 宋知意随手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拉开了窗帘,让刚好的阳光洒在贺瑱的床上身上。 贺瑱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略显刺目的阳光,转过头就看见宋知意带的袋子里好像是保温桶。 “你已经有一天多没吃饭了,虽然有葡萄糖补充着,但也容易伤胃。”宋知意从保温袋里拿出个保温桶来,掀开盖子正有米的清香扑面而来,“你嗓子现在不好,不过好在没伤到后面的食道,吃段时间流食吧。” 贺瑱本来期待万分的脸,在看见保温桶里的白粥时,顿时垮了下来。 宋知意拿了个勺子,挖了一勺还散着热气的粥出来,轻轻吹了下,递到贺瑱嘴巴前。 见他犹豫,手腕微微抬了抬,轻声而又温柔地说:“啊——” 贺瑱虽然不想喝粥,但他看着宋知意这幅哄孩子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乖顺地张开了嘴。。 顿时温热浓稠的白色液体,就沿着他的食道滑了下去。刚刚好的温度,合着刚刚好的调味,叫他立马眼前一亮。 那其实并不只是白粥,微微带着点咸味和肉香,充斥着他的整个口腔,叫醒了他的味蕾。 “你现在不太受得了太多的食物,我就用鸡丝、香葱调了味,又过滤了一下就剩下熬得粘稠的大米。温度可以吧?”宋知意不过轻飘飘地一句话,贺瑱却品出了他为了这碗粥花费了很久的时间。 他连忙又喝了几口,朝着宋知意竖起了大拇指。 也就是竖完,他才想起来,他伤得是喉咙,可从不是手。他让人家宋知意喂着吃……不太好吧? 贺瑱陡然有点尴尬,他制止了宋知意继续喂他的动作,想要顺手将保温桶接过来自己吃。 可那保温桶就像是被牢牢钉在宋知意手掌心中一般,他这么一个大老爷们,那么大的力气,竟然抢不过来。 眼见着粥在其中晃悠了几下,险些要泼出来撒自己和宋知意一身,他还是松了劲儿,不再和宋知意争抢。 宋知意愿意喂就喂吧,他自己还乐得个清闲呢。 随后,他就干脆不看了,宋知意喂到他面前一口,他便就着宋知意的手吃上一口,顺便继续玩玩手机。 不多时,那一整桶的粥已经吃得见了底。 贺瑱轻轻地打了个饱嗝,但也知道这东西并不禁饿,恐怕没两个小时他的肚子又会咕咕叫了起来。 宋知意转身收拾着,贺瑱就仰躺在病床上揉了揉肚子。看着宋知意披散着及肩发丝的背影,不由得在心底感叹宋知意的贤惠。 他又扣了半天,在手机上删删改改,后来干脆直接把自己和陈晓礼的对话框调了出来,等宋知意回过头的时候递了过去。 宋知意瞥了一眼,就说:“杨宝胜本来就有肾病,常年不去医院拖得更是严重了。当时犯病,送去医院控制住了。不过现在他看着也是外强中干,以后不做透析也活不长了。” 贺瑱张了张嘴,有些诧异地鼓成一个圆。 只是也不知道杨宝胜能不能活过他的肾病了。等判决下来,就凭借他杀了这么多人,大概结局也是死刑的。 但贺瑱仍觉得这一家子人都也可怜,各个生病,可却害怕医院,最终平白葬送了五条性命。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贺瑱没再给陈晓礼回复杨宝胜病的事情,只是对他说了声多谢,说明不用再帮着自己了。 陈晓礼没多言,只说了些让他如果再有什么需要,就及时联系的客套话罢了。 剩下的就交给公关部门吧,方局长也不是吃素的,不会看着那些媒体大肆传播对公安系统不利的传言的。 贺瑱垂着头,有些沉默。他只要一想到文老师的事情,就觉得心中窝着一股子酸涩与难受。 宋知意并不多言去安慰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旁,用陪伴来彰示一切。 贺瑱一向自我调节能力强,过上些时间他就能缓和过来了。 他忽而想起张棠棠说杨昀尸检的事儿,又连忙打字:对了,杨昀那孩子是死于肺炎的吧。 宋知意点了点头:“也可怜,本身不算多么严重的病,是被他父亲拖死的。” 贺瑱一双牙咬得咯吱作响,他真的恨毒了杨宝胜这个人。 想想那天文老师去船上看望杨昀,想着杨昀的病理应快好了。如果没好,他也愿意出钱带杨昀去医院好好看病的。 可是呢……文老师去的时候,就如同他一般,只看见了杨昀那小小的又冰冷的尸体。文老师那么珍视的孩子,就在他眼前丧了命,如何能不痛心疾首呢? 那时候,恐怕文老师伤心落泪,根本注意不到身后的杨宝胜,亦是可能他根本不曾想过杨昀的父亲会对自己下手。 他根本没有反抗,就被夺去了性命。 贺瑱深深地记着他看清了文老师倒下的那片血迹位置,他在脑海中模拟过了无数次。可每一次的结果都是……文老师直到死去,都一直望着的是杨昀的方向。 他到死最放不下的,永远是他的学生。 贺瑱摸了摸自己脖颈处的纱布,又打字:对了,他割我用的刀和别人的似乎不一样,证据都集齐了吗? 宋知意知道他即便受伤严重,也一直担心着案情的事情,倒不如让他去看看的心安,便说:“等你上午换过药,下午我带你回去看看。” 第47章 贺瑱顿时乐开了花,即便他发不出声音,也能呵呵呵地笑着,只是听起来声音着实有点诡异。 他删删改改好几回,想写“你真是个好人”,又觉得好像侮辱了宋知意去。最终落下了三个字—— 好兄弟! 宋知意看了看那三个字,又看了眼贺瑱,无奈地叹了口气。 贺瑱立马又打字:你别叹气啊,我不给你惹事。放心吧,出事了算我的。老叹气,可让你这张漂亮的脸不好看咯! 他决定以后不再以貌取人了,但是……也有可能宋知意只是那个唯一,唯一美貌与智慧并存的人。 如果宋知意不是个男的就好了…… 贺瑱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来,但看向宋知意那比他这183还高上些许的个子,和自己都挣脱不开的力气,还是打了个寒颤。 他想什么呢?宋知意还是个男人好! 上午医生来换了药,拆纱布的时候贺瑱忍不住去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他以为并不严重的伤口上,如蜈蚣般爬了七八针。缝完针的伤口皮肉仍是有些外翻着,露出下面鲜红的血肉来,横在他的脖子右侧。 他本来觉得不疼的,看完那个地方他就别过了头去,拉下嘴角看向宋知意。 “回去我去找些祛疤的药,可能会有些浅印留下。”宋知意似是读懂了他眼底的祈求,从善如流地应道。 眼见着贺瑱的脸色好些,他又微微压下了嗓音:“可这疤也该留着,让你长些记性。” 贺瑱无能狂怒,又不是他想的,他不也是受害者吗?还老挤兑他干什么? 他斜了宋知意一眼,扭过头不理人了。 宋知意也没刻意去关怀他的情绪,等中午又吃了些流食过后,他自己便贴上来眼巴巴地等着宋知意带他回支队了。 贺瑱的小橙车被宋知意停回了凌御西府的地下车库后就再也没动,今天开的是他自己的三叉戟。 贺瑱瞧见一次宋知意的车,就会震惊一次。他绕着车身走了一圈,咂咂嘴想要啧一声,却有些发不出来。 上了车,他就给自己栓好安全带,一路上心里不停琢磨着就到了支队门口。 他下车见得贺瑱把车停好,瞄了一眼这辆高贵的车的车牌号。 随即他就有些疑惑地打出了自己的问题:你的车牌为什么是沣潭市的?你不应该是借调过来的,用外地的牌照吗? 宋知意状似随意地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在前面走着,而后轻飘飘地落下一句:“我本来就是沣潭市人。” 贺瑱懵了一下,可总觉得这句话延伸的含义,似乎有哪点不对。 他稍作思考,就急忙追了上去,噼里啪啦的字打得冒火:所以本来我不留你,你也会留在沣潭?如果你留在沣潭,就一定会留在我们支队当法医? 他忽然觉得自己被耍了,合着宋知意这借调的一手,本来就是准备留下的啊! 宋知意看他顿时呆滞住的表情,忽而就笑了起来。正午的阳光是那般柔和地打在他的眉眼之上,从前清贵的美人如今似乎也坠入了凡尘之中。 “那也得让贺队长心甘情愿地留下我啊。”他的声音沉沉,萦绕在贺瑱的耳畔,叫贺瑱有一瞬的失神,抬眸怔怔地看着宋知意发呆。 贺瑱的耳尖似乎有些烫,只是他全然将这理由赋给了燥热的天气。 他用手扇了扇脸颊的热度,又想着说些什么来掩饰,可忘了自己发不出声,总是有些窘迫在的。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先宋知意一步踏入了自己最熟悉的地盘。 张棠棠正在继续对杨昀做详细的解剖报告,小姑娘的眼里有了光亮,正一丝不苟地完成宋知意布置给她的任务,等候她口中的宋老师回来夸赞她。 陆何没了贺瑱这个主心骨,似乎也已经游刃有余。他按部就班地安排着鉴证科的证物保管罗列和现场的痕迹检查,时不时地还能抽出空来,去亲自悄悄仍在看守所里的杨宝胜,确保他没有再发病。 其他人也没有出错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为这个割喉案贡献着自己的火光。 贺瑱长舒了一口气,悬起的心终于搁回了肚子里面。 宋知意却是问他:“你不怕以后支队有你没有你,都能好好地运作下去?你不怕他们不再需要你?” 贺瑱抿抿唇,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倒也还好,毕竟如果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那我们的任务难度就会减半。即便是没有我,他们也可以迅速地解决完案子,这是好事。 可是他心底也如同宋知意所言,会有一些失落吧。 贺瑱揉了揉鼻尖,就听见张棠棠轻轻尖叫了一声。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贺瑱立马想要进入解剖室,便见得张棠棠摘了全套装备出来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老大,你怎么就回来了!”张棠棠满脸担心,“你不再医院养病你回来干什么啊!” 她这一嗓子,把许多人的目光都招呼了过来。 贺瑱刚忙对她比嘘,掏出手机打字:快小声点,我偷偷跑出来的,不然被发现了我也得挨骂的! 张棠棠连忙噤声,比着嘴巴像是拉上了拉链一般,又小心翼翼地说:“老大,那你没事儿了吧?” 贺瑱摇摇头。 “那就行!”张棠棠眼泪收了回去,“当时陆何跟我形容的,吓死我了。不过老大,你还得哑巴几天啊?没有你说话骂人,我都不习惯了呢。” 第48章 贺瑱白她,好好的小姑娘和陆何学的一套一套的,说话可真不好听。 宋知意见得如此,在贺瑱背后轻咳了一声:“尸检做完了?报告出了?” 张棠棠的脸顿时垮了下去:“还没有……” 宋知意仍是那副对着外人冷淡的模样,声音中亦是不带一丝自我感情:“我看你在开腹腔,在这个阶段离开你的解剖台,属于大忌。” 张棠棠委屈地缩了一下脖子,又想起来早上贺瑱给她发的信息,尝试地柔声唤了一句:“师、师父……我记得了,我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谁让你这么叫我的?”宋知意的声音仍是波澜不惊,说的话却是叫人心慌。 张棠棠下意识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贺瑱,宋知意也自然而然瞧见了她这个小动作。 宋知意余光瞥了一眼贺瑱,见得贺瑱仍是那副坚定的模样,哦了一声,又说:“既然你叫我师父,那我得对你更严格了。现在去换好衣服,不要再出来了。” 张棠棠长松了口气,贺瑱脸上的紧绷也缓解了下来。 “谢谢师父!”张棠棠对着宋知意鞠了一躬,一路小跑地回了无菌室,换好自己的白大褂和帽子,确认穿戴妥当后,继续对杨昀做起了尸检。 宋知意在小窗上看了她的动作许久,才说:“贺队长在人际交往上,的确有一手,下次不如也教教我。” 这话说得真诚,可听得却有些揶揄。 贺瑱瘪瘪嘴:那下次宋大法医也教教我,怎么能不动声色地就给下套,引人上钩帮自己做事吧。 宋知意不恼,更不动声色:“好。” 钝感力是阴阳怪气最大的敌人,可宋知意却一定是故意的。 这样倒是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了。 贺瑱只觉得宋知意真的是高招,不禁啧了一声。 只这一声,他却忽然觉得自己的声带似乎可以正常振动了。 他尝试着啊了一声,的的确确有点声音发出。 他脸上是雀跃欣喜,又尝试着开了口:“喂——” 如婴儿牙牙学语般,贺瑱轻声唤道:“宋知意……宋知意。” 第27章 原委 “宋知意!” 贺瑱的声音依旧喑哑,不好听得就像是磨锯子一般。又喊不出来,那囫囵的声音就仿佛重新被咽回了他嗓子眼里似的。 又小又弱又难听。 可宋知意却听见了。 宋知意急忙转头,声音中带了些许急迫:“别用你的嗓子!还没有恢复好,不要说话。” 贺瑱噗嗤一下笑了出声,他还从来没见过宋知意那副日常冷漠的面容,做出这么急躁的表情呢。 不过既然宋知意不让他说话,他就不说了。只是又打字:好,我还以为你一向没什么情绪呢,结果现在还不是关心我,谢谢你哦!(*?▽?*) 熟能生巧,这颜文字在贺瑱的手里被使用得愈发流畅了。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正在认真工作的张棠棠,又打字:走吧,我们回医院吧。 “不去看陆何了?” 贺瑱摇摇头,没什么需要他看的了。他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好好住院、换药,养好他的声带。快些好了,也可以亲自去审问杨宝胜了。 回医院的路上又是无言,贺瑱说不了话,宋知意也不爱说话。 直到到了住院部的门口,贺瑱才比划了个“谢谢你”给宋知意看。 他不记得自己那个手语是不是对的,但他觉得宋知意懂了。 宋知意没送他上楼,只是说:“报告我已经亲自递给方局长了,他应该很快就会批复我留在支队的申请。沣潭刑侦支队……是我争取来的。” 贺瑱兀自抱了一下宋知意,就如同那日宋知意安慰他时的模样。 他好像没听明白这句话,似乎又了解了。、 贺瑱在医院住了四天,就因为伤口愈合得太过良好,声带也恢复得很不错,被特批出了院。 陆何和张棠棠吵着要给他庆祝,但被贺瑱制止住了。 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时间,他也不想着这些孩子这么累。 只是没曾想到,见到的却是宋知意在他家门口点燃了一个火盆,手中还端着一盆用柚子叶煮的水。 贺瑱嘶哑着嗓子笑问:“宋大法医这是做什么?” 宋知意不苟言笑:“为你去去晦气。” 贺瑱一边抬脚跨过了火盆,一边洗着手又调侃:“原来你是真的这么迷信,我还真信了你之前说做法医都要懂一些风水之类的话术呢。” “既然这个案子由封建迷信开始,不如也由此结束。”宋知意用水盆浇灭了火盆,等着贺瑱打开房门。 贺瑱掏出钥匙,让宋知意堂而皇之地进了他家门。 和宋知意家的精致干净的法式装修不同,他家主打一个随意。中式的沙发配上田园风的柜子,一边放着的还是他从旧货市场淘回来的树根板凳。 家里虽是凌乱,却十分干净。除了小王八的水因为这几天住院没人换,拉得脏兮兮又绿油油的。 “羔子啊,你可真行!”贺瑱一把就将蹬着腿反抗的小王八捞了出来,嫌弃地换了水来。 他拉开冰箱,想找些饮料零食的给宋知意,却又瞧见自己上次的剩菜还没吃完。 他立马又把冰箱关上了,关得死死的。 “你应该喜欢吃些营养的,不然还是喝点白水吧。”幸好他买的瓶装矿泉水还没有喝完,随手便递了一瓶给宋知意。 第49章 宋知意并无反感,却是拧开又还给了贺瑱。 贺瑱有些懵,但下意识已然又递给了宋知意一瓶,这回宋知意拧开自己浅浅地喝了一口。 “晚上我做饭吧。”宋知意开口,语气却不容置喙。 贺瑱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他可是在医院里吃熟了宋知意做的饭,还怕日后不好吃上呢。 见得他点头,宋知意便撂下矿泉水,看了看房间正中摆放的挂钟,指针刚过四:“六点半下楼。” 贺瑱比了个ok,待宋知意离开他就在房间内转了起来。把那些不要的垃圾全都一股脑地扔了出去,又彻头彻尾地收拾了房间才停下。 他活动了一下脖颈,那里还没拆线,仍然裹着纱布。只是伤口已经基本上愈合好了,动着也没什么疼痛感了。 他用保鲜膜把自己缠了好几圈,眼见着应该不会再进水,终于能洗个热水澡了。 在医院这几天他只能洗洗脸、擦擦身,大热天的自己都已经能闻见自己身上的馊味了。 酣畅淋漓地清洗过后,他又忽然想起自己吃了宋知意这么多顿饭,还只除了那两只龙虾,不曾回过什么。 翻箱倒柜的,他从角落深处找到瓶南非产的白葡萄酒,拍了拍上面积的灰,顺手拿了块抹布擦了擦。 从前别人送他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也就喝点啤的白的,喝不上这么优雅高端的,但趁着宋知意却是得宜。 整理好了一切,他就在六点半准时按响了宋知意家的门铃。 等了约莫有二十秒,便见得宋知意来为他开了门。 系在腰间的灰色围裙,为宋知意添上了几分烟火气息。可围裙之下的挽起袖口、解到第三颗扣子的白衬衣仍是写尽了疏离。 贺瑱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蓝色的叮当猫家居服,心里暗骂了一句宋知意真装啊! 但他也从不放在心上,只将白葡萄酒递了出去:“算我这几天的伙食费,我山猪吃不来细糠,就留着你喝吧。” 宋知意也不曾拒绝,看了一眼瓶身轻轻念着:“semillon,确实不错,我笑纳了。” 贺瑱被他这两句弄得打了个哆嗦,又在心底骂了宋知意一句装。 摆放着烛台的餐桌上,放置着五个菜,大多都还是好嚼的。 贺瑱接连吃了好几天的流食,如今看到正经菜也是食指大动。更何况这些菜色香味俱全,无一不在勾引着他腹中馋虫。 见得宋知意没有意义,他便就着刻意蒸软些的饭迅速吃了起来。 他的目光移动,却是瞧见了桌子上的那两只龙虾。 他咬着筷子尖有些迟疑,还是问了出来:“你……我给你的,你一直没吃?” 宋知意嗯了一声:“没舍得。” “啊?”贺瑱有些懵,抬眼怔怔地看着宋知意,不明就里。 宋知意却是勾唇浅笑,又说:“逗你的,我找老王送了两只来。你给我的,早就吃了。” 说罢,他又试图往贺瑱的碗碟中夹上一块自己已经剥好的龙虾钳子肉。 可贺瑱却尴尬地制止了他的动作:“那个……我海鲜过敏,吃不了。” 宋知意的动作一滞,面容上仿佛也多带了几分歉意,将那肉又放回了自己的碟子中,郑重其事地说:“好,我记住了。” 贺瑱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宋知意这是究竟记住了什么,但总有些奇怪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间,久久不能释怀。 不多时,他便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仰在了椅子上:“我终于吃上一顿饱饭了,之前估计都给我饿瘦了。” 宋知意起身收拾了碗筷,他便凑在厨房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用着自己嘶哑的声音和宋知意聊着天。 “少用些嗓子。”宋知意仍是优雅地清洗着那油污的碗筷,嘱咐着。 贺瑱哦了一声,也没当回事,又问:“这房子也是你自己的,不是租来的吧。” 宋知意:“嗯。” 接着又是沉默无言,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冷淡,又不明就里地补充了一句:“你的家居服……很可爱。” 贺瑱垂头看了一眼自己随便买的,忽而又觉得宋知意这句话莫不是依旧在讥讽他? 他沉吟片刻:“……我还有一套新的没穿的,是海绵宝宝,你要吗?” “……”宋知意也无言,半天才又顾左右而言他地问,“是你……前女友送的?” 他的指尖有些紧张地攥住了衣服下摆,将本是熨烫得平整的衬衣捏出了一个痕迹来。 贺瑱一愣,不知道宋知意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来。只是他也没多想,只是自嘲地回复:“什么前女友啊,自己买的。你看我天天忙成这样,我哪有空找对象?说起来我这也快三十了,我妈都催我好几次,让我有空回去相亲了。可惜……” 听着贺瑱的话一顿,宋知意有些难掩慌忙地问道:“可惜什么?” 贺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可惜我没空啊!做咱们这一行的,只要有案子就是二十四乘七的连轴转,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空谈恋爱?更何况一般女孩子也理解不了我们这个工作强度,恐怕也会闹的。” 宋知意眼眸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他眼底的深意:“确实如此,除非你找个同一系统内的,他就可以完全理解支持你。” “这话说得倒不错。”贺瑱摸着下巴,点了点头,“慢慢来吧,也不是说不找对象就能死咋的。” 第50章 “一切缘分都是有迹可循。” 宋知意冷不丁地又冒出一句,贺瑱眯着眼睛也并没有听得太清楚。 他只是提及了自己的父母:“他们两个是大学同学,彼此初恋,一直恩恩爱爱到现在,平日里连吵架红脸都没有。可能我就是那种传说中家庭很好,父母情绪价值提供非常足够的孩子吧。你呢?” 宋知意的脸色一僵,似乎并不愿意提及父母亲人的事情。 贺瑱也意识了他的不对劲儿,连忙又胡乱找了个话题想要搪塞过去:“你做饭真好吃啊,是自学的?” 宋知意却是闭上了双眼,纤长的睫毛有些微微颤抖。他薄唇轻启,缓缓说出了自己隐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我父母……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婚了,父亲后来也不在了,我跟着母亲一起长大的。” “抱歉。”贺瑱的声线沉沉,其间尽是懊悔之意,“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问的。” “没关系的。”宋知意睁开了双眼,那双漂亮而又清明的眼瞳紧紧地落在贺瑱身上,无论如何也不会移开,“是我愿意和你说的,但是……你愿意为我保密吗?” 贺瑱并起四指,竖在耳朵边:“我愿意!” 我愿意。 这话语倒真是动听。 贺瑱也没在宋知意家中多留,他刚刚已经收到来自于方局长的消息,表明他既然没什么大事,可以考虑回来上班,并且对杨宝胜进行审讯了。 他总觉得杨宝胜这件事另有隐情,即便是杨宝胜再愚昧无知,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想出杀人割喉取血做药引这件事的。 这背后理应有更多的隐情。 他终是在第二天清早就在支队的审讯室里看见了杨宝胜。 杨宝胜带着手铐和脚链正坐在屋中的冷板凳上,他的脸色灰白,似乎从根源上透露出一股死气来。 他本就不算高大的身躯,如今萎靡蜷缩着,瘦削的肩膀在不住地发抖。一双浑浊的眼睛充满着血丝,黑眼珠胡乱滚动着,似乎想要再看清这个审讯了他第二次的房间。 头发乱糟糟的,明明洗过澡、换过衣服,可他整个人仍是由内而外地散发着鱼腥臭气。就如同一道烙印,永永远远地刻在他的身上。 贺瑱隔着单向玻璃,在外面看了他许久,莫名慨叹道:“怪不得那些媒体大肆乱写,我们警察欺辱、体罚犯人,你看他这副模样,哪里又不像是在看守所里受了极大的委屈呢?” 陆何撇撇嘴,骂道:“那些无良媒体也太不要脸了,什么话都敢说,恨不得把这个社会搅得一团乱,他们才开心。也不知道他们能从中获得什么利益,非得这么写!还好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没相信他们的蠢话。” “无所谓。”贺瑱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草莓糖,甜滋滋的味道肆虐于唇齿之间,“搅屎棍想裹乱,也得是在粪坑里吧。” 陆何嘶了一声,又说:“老大,你说话也太不注意点了吧,哪有说人民群众是粪坑的!” 贺瑱斜他一眼,伸手作势要敲他脑袋:“我说人不是,妈的……你现在胆子是真的愈发大了啊?” 陆何赶忙捂着脑门往后躲了一步,讨饶道:“老大,我错了……” 贺瑱收住了力度,轻轻地给了陆何一下:“算了,觉得我说话不好听,你就把耳朵闭上。” 陆何这回倒是把嘴巴闭上了。 贺瑱不再观察着杨宝胜的状态,只又嘱咐着陆何:“在外面把录音留好,记录做好,这回的案件报告你来写。” 陆何瞬间眼睛瞪得像铜铃,他老大这是多么重视自己啊,最最重要的案件报告都让他来执笔了。 他立马挺直了脊背:“yes sir,保证完成好任务!” 贺瑱不再搭理他,只摆摆手就推门进了审讯室。 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刺耳的声音让独自带了很久的杨宝胜吓得一个哆嗦。 贺瑱却是出言笑道:“用那么残忍的割喉手段杀了三个人的你,竟然也会害怕呢?” 杨宝胜默不作声,拒不回应贺瑱的任何问题。 贺瑱也是并不在意,只是轻轻地放了一份文件在杨宝胜的面前:“看看吧。” 可半天没见得杨宝胜挪动半分,贺瑱又轻笑一声:“哦,我也的确忘了,你是个文盲来着,你恐怕也看不懂这上面的文字吧。那好,我给你念,这是杨昀的尸检报告——” “杨昀,男,九岁,死因:因重症肺炎引起的并发症,伴随多器官功能衰竭。” “你知道吗?”贺瑱看着杨宝胜惨败的一张脸,又给他下了一剂猛药,“其实你杀的那三个人,并不是死于割喉造成的气管破裂,呼吸衰竭。但是杨昀是的,他的肺部在最后时刻已经完全不能正常工作了。” “他的肺部组织里面产生严重的炎症,滋生了大量的痰液,将肺部气泡堵塞,让他的通气换气功能全部崩溃。而后呢,就是身体各大机能组织、脏器都出现了缺氧。再然后就是全身细胞大面积死亡[1],最终他也步入了绝境,无法挣脱,更无法自救。” “杨昀的死亡过程是极度痛苦的,我想他是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却毫无办法的吧。自主呼吸对他而言嫉妒痛苦,他最终是生生因为不能呼吸,把自己憋死的。也许这样跟你解释你更能明白吧?”他抬眼看着杨宝胜,如同看着一条灰溜溜的丧家之犬,眼眸中只有怨怼没有一丝可怜。 第51章 “呵——他也许跟你求救过,说老师教过他们,生病了就要去医院。但是你恨医院,恨倾家荡产都没有救回你的妻子,她就死在医院的。所以你不愿意杨昀也去医院,你觉得那里是吃人的地方,对吧?” 贺瑱只自顾自地说着,见得杨宝胜的拳头紧紧攥起,他就知道这一招攻心的计策他用对了。 他在医院里不仅和宋知意了解了很多有关于杨昀死亡的信息细节。还等空闲时,又与季朗星联系再丰富了许多心理战上的沟通技巧。 这些强有力的事实压迫着杨宝胜的心理防线,只需要轻飘飘地再一推,就能全然轰塌。 贺瑱并不在意杨宝胜回应不回应,只是又平静地说:“你猜,杨昀在生命的最后,恨不恨你?你说,为了杨昀你杀了这么多人,杨昀的死,会不会就是你的报应映射到了他的身上?他……也会下地狱的吧?” “你胡说!你他妈胡说!——”杨宝胜的情绪终于崩溃,他大吼大叫地站了起来,想要冲过来殴打贺瑱。可他的动作被手铐脚链所禁锢,他只能在挣扎了几下之后,就重重地摔倒在地。 贺瑱连忙上前,将杨宝胜重新搀扶到椅子上。他根本不怕杨宝胜对他下手,强弩之末罢了,又能再撑上多久呢? 杨宝胜疯狂地捶打着桌子,手铐磨得他手腕上的皮肤溃烂青紫,可他仍不停下。 贺瑱心疼地看着自己审讯室的桌子,咧咧嘴只觉得他们应该把这个实木的全都换成石头的才对。不然一个两个像杨宝胜这么砸,恐怕也坚持不了两年。 “小昀他怎么会恨我呢?我在救他啊!”杨宝胜涕泗横流,“下地狱也是我去,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是吗?他什么都不知道。”贺瑱嗤笑了一声,“你既然相信神佛的存在,那你怎么不信他就在这里看着你呢?看着你被捕,看着你之前杀害了他敬爱的老师,看着你分尸抛尸又取血。” 杨宝胜像是魔怔了一般,四处挥舞着手臂,又像是想拥抱住杨昀的“魂魄”:“小昀,爸爸不是故意的……爸爸就只是想救你。那时候我本来问他愿不愿意给我一杯血的,是他把我推开,骂我是疯子,所以我才拿石头打他的。” 贺瑱听明白了,杨宝胜这是在说他袭击第一个死者程宏逸的事情经过。 他默不作声,只是转着笔,继续听杨宝胜混乱的话:“我打了他,他晕过去了,我就忽然觉得……忽然觉得这样的他,好像很好取血的。仙师说了,脖颈处的血最是管用,所以我趁着他睡着,我就想取他一点血的。可是、可是……他怎么就没气了呢?我给他包扎了的呀,怎么就会没气了呢?” 杨宝胜絮絮叨叨的,可贺瑱却敏锐地从他的话中摘取出了“仙师”这个名讳。 果然不出他所料,杨宝胜的背后还是有一个人给他出谋划策着这些阴狠的招数。 “那会儿他被疼得醒过来了,看着我拼命求饶。还说什么给我钱,让我带小昀去看病。他放屁!医院都是吃人的地方,他们只会榨干我们的一切,然后告诉我们一句——”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杨宝胜充血的双眼瞪着贺瑱,因为略显浮肿的脸上尽是恨意。 “他们就是骗子!他们从一开始就想要我所有的钱,我给他们了啊,可是……可是我老婆还是死了啊。” 贺瑱这几日拜托陈晓礼帮忙调查了一下杨宝胜妻子的事情,在一堆报纸文章中,陈晓礼帮他找到了杨宝胜曾经大闹医院的事情经过。 杨宝胜的妻子患的是胰腺癌,本就是传闻中癌症中的王者。胰腺癌在早期并不明显,患者只是觉得偶尔腰酸背痛、上腹胀痛罢了。 只是他们一家早就习以为常了重体力的劳作,并不觉得这些事情是生病所致。等拖到后面发现,已是晚期,只有两个月可活了。 那时候就算是杨宝胜再倾家荡产想要救她,也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主治医师是曾经劝过他们的,可杨宝胜固执地觉得只要他花够了钱,就一定会留下他妻子的命的。结果却如医生所言,他的妻子离世。 可他却记恨上了医院,记恨上了曾经提醒过他的医生。 多可笑啊! 从前他执拗地觉得钱可以救他妻子,如今他执拗地觉得鲜血可以救他儿子。 可最终,谁也不曾留下。 贺瑱深吸了口气,将一直抓在手中的笔放下:“他们没有骗你。” 杨宝胜哪里会听信他的,只一个劲儿地又说着:“仙师才是没有骗我的人,他说以血为药引是最好的!” “可杨昀还是死了!”贺瑱一针见血,刺透了他的心房。 他呜呜地捂着脸哭了起来,可过了一会儿又状如疯癫地抬眼满屋子找着杨昀所谓的“魂魄”。 见得他逐渐冷静下来,贺瑱才又继续问了下去:“仙师是谁?你怎么认识的?他当时对你说了什么?” 杨宝胜一怔:“仙师就是仙师啊……小昀病了,我就去城郊的庙里拜神,祈求神佛保佑小昀快醒来,出来就遇上了仙师。仙师掐指一算,就说我家里有病人,让我用五行祭血的方法救小昀。仙师人可好了,都没有收我多少钱呢!” 贺瑱拧着眉头,总觉得这还不止是一个骗子的事情。他啧了一声,又问:“你还记得仙师长什么样子吗?” 第52章 杨宝胜绞尽脑汁回忆了一番,还是对着贺瑱点了点头。 “行。”贺瑱转头对着单向玻璃外的陆何开口,“一会儿找人给这位‘仙师’做个画像,就算是他没有杀人,但是他的言行害死了三个人,也应该请他回来坐坐的。” 陆何打开麦克风,对着贺瑱回应了一声,就将事情安排了下去。 打听完有关仙师的事情,贺瑱又问:“那第二个死者钱英呢?你又为什么杀了他?” 贺瑱看着杨宝胜如今这副要疯不疯的样子,没有再提及仙师此人,预备着等后面再行突破。 “第二个?”杨宝胜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贺瑱,半天才想起来,“那个绿衣服的?他啊……他找错了地方,问我能不能卖他几条鱼,说他女朋友最爱吃了,他要买回去哄女朋友呢。” “他说他和父母凑够了彩礼钱,想要去挽回女朋友。还絮絮叨叨地跟我说了不少他和他女朋友的事情,说他多对不起他女朋友,他做了太多错事了。他想好了,等结婚了他就换一个工作,即便是要出去和很多人接触,但只要能让他女朋友开心就行。” “我本来想放他一马的,他和从前的我一样,都是痴情人。可是……小昀咳嗽得好厉害,痰里都带着血了,他等不了了……你知道吗?其实第二回的时候,我已经很熟练了,就和平时杀鱼一样。” “借口去给他拿鱼,我从背后袭击了他。他还妄图反抗我,把我的胳膊都抓破了。可是他又如何打得过我?当然是被我轻而易举地杀了。” 贺瑱心里一紧,只觉得悲哀。 罗超和罗玫父女两个,直到钱英死了,都还在恨着他,觉得是他害了罗玫一生。甚至还恨不得真的是自己杀了钱英,才算解脱。 他不禁摇摇头,世事当真无常。 有些事情即便是你当下就去做了,可也有可能是什么都没有了。 “后来,你就在你的船舱上取血,然后把他们两个扔到了海边的礁石上,对吗?”贺瑱抿了抿唇,试图平静地问道。 杨宝胜点点头,歪着头说:“他俩开始有些臭了,小昀受不了,我就趁着夜色,把他们扔到了海边上。” 这就是钱两具尸体被杀以及抛尸的全过程了。 贺瑱朝着单向玻璃外的陆何打了个手势,准备暂时终止审问。 他一路出了警局,在门口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压抑闭塞的小房间中,他无时无刻鼻腔中不充斥着是杨宝胜身上所散发的鱼腥臭味,和那不知道为什么会传来的死亡气息。 他见识过仇杀、情杀,可这是第一次让他觉得这么恶心的案子。 更何况……再往下问,就该问道文老师的事情了。 即便是他再不想提及,也须得了解清楚这案件的全部始末细节。 他的指尖有些微微颤抖,剥开口袋里糖果时,都险些掉在地上。 陆何还在盯着杨宝胜,他也不能在外面太久。 将糖纸团了下塞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贺瑱又转身回去了那个阴暗的小房间。 微黄的灯光掩盖了小窗照进的阳光,他看着蜷缩着的杨宝胜,觉得这个人就应该一辈子待在这样的阴暗之地。 “继续吧。”贺瑱冷静地说,“来说说第三名死者吧,你是怎么杀害文老师的?” 其实大部分的现场,他已经还原了,可还是想听听从杨宝胜的嘴里能说出些什么来。 “其实那几天小昀喝了那两个人的血,已经好多了,连脸色都好些了。”杨宝胜回忆着,似乎杨昀又重新活在了他的面前一般开心。 贺瑱明白,那根本就是回光返照。 “可是那天小昀突然就不对劲儿了,他喘不上来气,一直呵呵地说着。你听过吗?就像是我小时候,家里拉得风箱的声音。” “我急忙跑出去,想要找到一个合适属性的人。可是……我找不到啊!正好文老师就出现在我眼前了,他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嘛!他平日里对小昀那么好,为了小昀,他肯定是愿意的吧?” 杨宝胜这话说得大言不惭,竟是一点悔恨之心都没有。 贺瑱一双银牙咬得咯吱作响,他不敢想象文老师在那一刻有多伤心难过,而这些话居然也是从一个人口中能说出来的。 也是,在他犯下这样滔天的罪行之时,他也许就已经是一个“畜生”了。 杨宝胜仍在继续说着他是如何轻而易举地杀死文老师的事实,贺瑱却一点都听不下去了。 他依靠在椅背上,一个劲儿地转着自己手中的笔,对事外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还是陆何自审讯室外喊他,才叫他回过了神来:“老大,他把三起杀人案的经过都说清楚了,剩下那个他袭击你的过程,不然还是你自己作证吧?” 贺瑱愣了下神,对着陆何点了点头:“行。” 随后,他拿出最后需要杨宝胜亲口说出的话语纸张,递到了杨宝胜的面前:“把这句话读了。” 说完,他又是想起杨宝胜不识字,又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算了,我说一句,你跟着我念一句。” 杨宝胜却是在此时制止了他的动作:“我认字的,我知道怎么读——” “我杨宝胜承认以上供述内容全部属实,愿意认罪。” 贺瑱对着单向玻璃外侧的陆何比划了一下终止的手势,没有回头就走出了房间。 第53章 可悲而又可笑。 杨宝胜将此身奉了神佛,可他的神佛却从未曾眷顾过他。 他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挥挥手让陆何替他继续去寻找那个仙师的线索了。 陆何带着早就安排好的画像师进了审讯室,不多时便见得画像师拼凑了一幅简笔画。 贺瑱端着水杯探过头去瞄了一眼,眉头又紧紧地蹙了起来:“校服?看着像一中的,怎么回事?” 陆何摇摇头:“不知道,杨宝胜就是这么形容的。老大,这……” 贺瑱吹了吹茶叶的浮沫,深深地灌了一口,润滑着自己嘶哑的嗓子:“先去看看吧,可以去联系一下粉毛,他对一中熟悉。” “老大你什么时候和粉毛这么熟悉了?”陆何眨巴着眼睛问道。 贺瑱又灌了一口水,随意地说:“不熟,但是可以用一下。” 陆何接了任务,听从贺瑱的指示就去一中找了粉毛帮忙确定这个仙师到底是何许人也。 不出多时,便有个像是小鸡崽子一样的男生被陆何带了过来,后面跟着的就是叼着一根草的粉毛。 粉毛见到贺瑱,开开心心地打了个招呼,结果被贺瑱在脑袋上招呼了一下:“你不好好上课,你跟来警局干什么?” 粉毛捂着脑袋哎哟了一声:“警察叔叔,你可冤枉我了!今天我们学校运动会,我又没报名项目,在不在场也没什么关系。” 贺瑱哦了一声,让陆何给粉毛找点饮料,顺便去套套他的话,最近有没有再欺负人。 而他自己则是去面对面和那位“仙师”同学好好聊一聊。 “仙师”同学看见贺瑱的气势,梗着脖子打了几个手势。 贺瑱看他动作,有点不明所以:“这是干什么?” “仙师”同学迟疑了一下,大义凛然地说:“我在结印施法,定能破除你的结界,逃出生天的!” 贺瑱:“……?” 疯了吧这是? 贺瑱深深地闭了闭眼睛,这整个案子里就没剩下什么正常人是吗? 一个疯了,另一个癫了。 能遇到这两个卧龙凤雏,到底是他自己造了什么孽啊? 他只能依靠着刚和季朗星学的一招,怒呵着拍了桌子:“竖子敢尔!还不如实招来,将你所做之事,一一赘述!” 这一句话说得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的的确确对那位“仙师”同学有了作用。 只见其抖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向贺瑱,又问:“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 贺瑱一顿,强忍着溢于言表的尴尬,继续陪他演了下去:“吾乃太白金星座下真人,你且将你十日前于观音庙前对杨宝胜所言,一一道来!” “仙师”同学垂着头,只说:“那日我于庙前瞧见那杨施主神色慌张,似是心事重重,我便上前搭话。从他话语中,我猜测他家中有人病重,便予了一张百病可医的药方。” 贺瑱心下一沉:“药方何来?” “仙师”同学有些踌躇,半天才又说道:“自……自电视剧中,我瞧那些仙君魔族皆以此治病的。” 贺瑱陪他演了许久,也是有些坚持不下去了。他嗤笑了一声,只觉得这原由万分悲哀。 骅国大肆控制电影电视剧业,却从来不想不是电视上播什么大家就会学什么,而是有些人根本心智不成熟,即便是他们看着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与三观,可他们还是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要学什么。 “把你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再详细说清楚吧,别拿着你那一副装腔作势的模样了。”贺瑱不再与他虚与委蛇,只是打开了录音,准备记录这起案子最后的证据。 “仙师”同学见他面露颜色,终是认清了现实:“我说……我都说,警察叔叔,你别告诉我爸妈……” 贺瑱听他细致地陈述完了所有内容,心中却是仿佛掀起了千层浪。 他甚至没有办法对这个孩子定任何的罪,就如同他只能寄希望于粉毛现在改好了一般。 他的沉默振聋发聩,很久很久才摆摆手示意陆何将人送回去。 他撑着下颌看着窗外绿油油的爬山虎,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世间才没有这些罪恶。 陆何敲响他办公室门的时候,是带着案件报告来的。 他看了陆何一眼,就打开了那十几页的纸质文件。 陆何紧张兮兮地站在他的身旁,似乎在等着他下一步地训斥。 却没想到贺瑱开口是夸赞的语句:“第一次写,写成这样很不错。不过这里、这里,还有这儿,这几个地方需要再稍微改动斟酌一下,还有那里的法医证据要再加上一些,缺的话就去问棠棠……问宋知意也行。” 陆何啊了一声,挠挠头,有些意外地说:“老大,那天我就想问你了,你和宋法医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那天你受伤,他抱着你不让任何人动,仿佛受伤的不是一个同事,而是他最爱最亲的人一样。” 贺瑱手上替陆何改动的动作一顿,脑子中似是在一刹那有些理解不了陆何这话的意思。 可他很快地又反应了过来:“我觉得宋知意是个很好的法医,所以我竭尽脑汁想把留下来。可能他也觉得我是个好警察,我也不该死吧。” 陆何噘噘嘴,似乎没那么相信,但也没质疑他老大的话。他回去继续改自己的结案报告,争取第一次就毫无差错。 第54章 贺瑱则是坐在位置上很久都没有摆脱心底那股奇怪的感觉,宋知意这个人啊……到底要做什么? 他不明白,更猜不透。 他就干脆不再去想,反而直接出了门,直奔着刚给宋知意准备好的新办公室而去。门口牌子上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字—— 法医科主任宋知意。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轻轻地敲响了房门。 在得到一声“进”后,他缓缓地推开了门,瞧见沐浴在阳光之中的人。 杏眼薄唇,长发散在肩膀位置,金丝框眼镜映着薄光,更为他度上了一层容和的滤镜。 霎时间,他忽然就觉得好像问这一切全然没有必要了。那些本准备好要问的话语说辞,顿时全然压在了心底。 只换了一句:“宋知意,欢迎加入沣潭刑侦支队。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所以……合作愉快。” [1] 重症肺炎死亡定义选自家庭医生在线,有稍作修改:<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a> 第28章 约会 “啊啊啊!气死我了!”贺瑱刚一踏入支队的小灰楼,就听见张棠棠在尖叫着。 他被吓了一跳,本能地随手抓过一个人,问道:“怎么回事?棠棠这是怎么了?” 好好的小姑娘怎么突然疯了呢? 来人摇了摇头:“老大,我们也不知道棠棠咋了啊。从今儿上班开始,她就突然一会儿乐呵呵,一会儿又特别生气,现在又开始大吼大叫了,不知道怎么受的刺激啊!” 贺瑱瘪瘪嘴,只当装作没听见,准备回自己办公室里待着去。反正也有宋知意教训他自己的徒弟,他凑上去不是讨嫌嘛? 他裹了裹身上的薄外套,现在入了秋,微微刮着点风还是有些冷的。 宋知意已经加入他们支队有两个月了,这两个月来也没什么大案子,小偷小摸的事情也落不到他们支队头上。 他就带着张棠棠一起整理了近些年的一些案子中的法医报告,细致地教导张棠棠针对不同的案情、尸体,他们需要做怎样的判断、分析,才能足够有理有据地支持着刑侦科去决断案件的凶手。 许是有个好师父的缘故,张棠棠的进步也是肉眼可见的。她甚至都在一周前被借调到临市的一个小县城里去解剖了一具烧炭自杀的尸体,给予了警方有力地支持。 只是贺瑱还没来得及夸她,就听见她在队里夸张地发疯。看看时间还没到上班的点,贺瑱也没准备管她,就让她多叫两声发泄一下吧。 却没成想一转头,就遇到个耷拉着脸苦大仇深的陆何:“老大……” “咋了这是?”贺瑱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又笑问,“被棠棠吵的难受?那你去跟她说呗。” 陆何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是棠棠早上忽然问我一个问题,我完全回答不上来。” 贺瑱有些沉默:“……什么问题?你糊弄她一下不行吗?” 陆何咂了咂嘴说:“就是一个男的大半夜问她相信爱情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贺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脖颈上微微的白色突起,又问:“你怎么说的?” 自从他脖子上的伤好了之后,还是留下了浅浅的一道疤。即便宋知意帮他找了不少的祛疤药膏,但总是也没什么效果。后来他就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再理会了。 “我哪知道啊老大,我一个母胎solo!”陆何咂咂嘴,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拔高了声线,“她不会喜欢我吧?!啊?” 贺瑱照着他的脑门就招呼了一下:“你小子一天天的,想的可真多,你还不如说我喜欢你呢!” “你喜欢谁?”冷不丁的清冽嗓音自贺瑱耳后传来,冰的他接连打了个寒颤。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那是宋知意。 “没谁,你徒弟好像失恋了,你快去关怀一下吧。”他挑眉,揶揄道,“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好好的大闺女总不能被猪给拱了吧。” 宋知意看了他纤长的脖颈一眼,却岔开了话题:“你这几天没好好涂药吧?” 贺瑱扭头,心虚地不看他:“涂了啊,我都用空好几管了,是这药不管用,不赖我。” 宋知意嗯了一声,勉强算是相信了他的谎话:“一会儿去我那,我托人……找了个新的祛疤药膏,再试试。” 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贺瑱其实都有些疲累了。男人嘛,磕磕碰碰有些伤疤也是无伤大雅的。只有宋知意一直在坚持想要抹平这道伤疤,可能亦是希望能去除他心底失去最敬爱的老师的那一道伤痕吧。 他接连答应了下来,似乎也有些敷衍在:“行,我再试试,希望管用吧。” 宋知意便不会和他多言,自顾自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去看张棠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张棠棠见到自己师父来,立马收敛了声音,正襟危坐着。可是她到底年纪不大,又是个心思多的小姑娘,不一会儿还是憋不住问宋知意:“师父,你说一个男的半夜问你相信爱情吗,是什么意思啊?” 宋知意瞥她一眼,将几年前的法医报告放在她的桌子前面:“不清楚。但今天你要学习的是这个案子,和之前的有些区别,这个尸体是已经严重白骨化了的。你可以好好看看,有问题随时问我。” 张棠棠如同被人抽了气一般,当地趴在了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师父,我一定会好好学的。但是我以为我的crush也喜欢我的啊啊啊!结果我大半夜激情下单买了两张最近来沣潭的马戏团票,结果他跟我说他没空啊啊啊!真的是气死我了!” 第55章 宋知意转头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在电脑上整理着之前那些不靠谱法医遗留在支队的档案与报告。 张棠棠给自己加油打气了半天,终于走出了阴霾。她想了又想,还是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两张马戏团的票,递到宋知意面前:“师父,这票给你吧,反正我也用不上了。” 宋知意停下动作,看她一眼:“你可以和别的朋友去。” 张棠棠心一横,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不!我要在队里熬夜把这个白骨化的案子搞明白。我想清楚了师父,我觉得男人不重要,事业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师父,这两张票你拿去吧!” 宋知意看着她说得义正言辞,可还是准备拒绝。但她下一句话却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师父,你带我们老大去吧!你俩……去约个会吧?不是不是,带我老大散散心!” 她拍拍自己的嘴巴,又呸呸几声,仿佛是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一般。 宋知意顿时收起了想要继续推拒的心思,纤长的手指接过了那两张门票:“那就谢谢你了。” 张棠棠见他接受,高兴得恨不得一蹦三尺高:“好嘞!我们老大那人就是最喜欢猫科动物了,之前他有一次一个案子结束,喝多了说自己下辈子要去当一头老虎,逮谁咬谁,给我们笑死。后来他醒了,可后悔自己说胡话这事儿了,勒令我们谁也不要往外说。” 喜欢猫科动物吗? 宋知意的指尖紧了紧,而后又抬眼,微微对着张棠棠挤出个浅笑来:“那你还跟我说?” 张棠棠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怕什么?我估计老大他自己都不记得这件事情了,就当帮他回忆回忆咯。再说了,师父你又不是外人,他一定不会介意的!” 宋知意轻笑着点了头:“好,我知道了。” 马戏团的票是在这周末的晚上,贺瑱本是推了两回,可看着简介上的狮子老虎,还是没忍住同意了。 照陆何的话就是:“老大,你一没有对象要陪,二次次周末在家也没事干,三就是你好不容易最近闲了,还不如出去放松放松。” 结果就是陆何又生生挨了两下,虽然贺瑱每次都收着劲儿,没让他多疼,但终归还是丢脸的。 其实陆何说的也没错,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出门的那天,他还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灰色休闲内衬打底上印着小巧的品牌logo,外面穿了一件黑灰拼色皮衣,又搭配了一条略长垂顺的黑色直筒裤,显得他干练又清爽。 他不会整理什么发型,每次都是理发店剪成什么样就算什么样。可好在还有一张脸撑着,不算有多难看。这回是有些时日没去剪头了,微长的碎发落在眉眼间,他自己扒拉了几下拨弄不开,就任凭其垂在额间了。 他就着门口的穿衣镜又拉了拉自己的衣角,甫要出门又折回来沾水理了下翘起的头发,可实在不太听他的话。 宋知意太好看,每次走在其身旁的时候,他的压力都很大。 经常有时他们一同出去吃饭聚餐,好多小姑娘都盯着宋知意,还和旁边的朋友交头接耳地讨论着。目光流转在他和宋知意的中间,总像是在比较一样。 贺瑱见自己的确没什么值得再提升的地方,他就轻声哼着刚在短视频里听来的歌出了门。 一路电梯到了b2,宋知意已然在自己的三叉戟旁等着他了。 见得宋知意的装扮,他只觉得自己又要输了。 宋知意穿了一身黑白水墨的新中式外套,盘扣严严实实地系到了最上面,长发随意松散的束在脑后,鬓边轻轻地垂下了恰到好处的两缕。 他似是想要推下自己鼻梁上一惯架得眼镜,可却忘了今日他特意选了隐形,就是为了更清楚的看着面前之人。 贺瑱瞧着宋知意那张出类拔萃的脸叹了口气,脚步顿了顿,但还是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宋大法医还是这么好看啊!啧啧。”贺瑱咂了咂嘴,看着跑车使出了小区的大门。 “还好。”宋知意依旧无趣,安静又认真地看着车。 贺瑱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只环臂望着外面的景色。 沣潭市很大,四通八达的路交织了整个城市,平整的高速路可以通向整个骅国的所有地方。 他们去的就是和之前海边完全相反的两条路,这条路更向深山里驶去。 贺瑱百无聊赖地望着外面,就瞧见他们的斜前方有个蒙着黑布的大卡车,正和他们并排行驶着。 他甫要转回目光,就见得那个车晃悠了两下,似乎要偏离自己的车道。 他刚要提醒宋知意注意安全,就见得大卡车稳住了行驶轨迹,重新回归了自己行车道的正中。 “稍微慢点,跟着那个车看一下,他似乎有点不正常,也许是疲劳驾驶了。”贺瑱开口提醒着,目光却没有离开大卡车。 宋知意也微微放慢了速度,仍不紧不慢地跟在斜后方,仔细地观察着其的动向。 过了约莫有两三分钟,大卡车似乎又晃了一下。 不用贺瑱提醒,宋知意便一脚油门到了大卡车的面前,长长的鸣笛声,伴随着贺瑱摇下窗户的大声提醒。大卡车司机好像终于睡醒了一般,摆正了自己摇晃的方向盘。 外面扬起的尘土扑面而来,贺瑱正准备关上窗户,却隐约听见了一声极近的野兽嘶吼。 第56章 “你听见了吗?”贺瑱有些疑惑地问。 “什么?”宋知意摇摇头,“什么声音?” 贺瑱又看了一眼那个大卡车,又皱了皱眉头:“兴许是我听错了。” 天边蒙蒙擦黑,大卡车上微微扬起的黑布一角,似乎也露出了一只猛兽焦虑乱踏的步伐。 只是贺瑱不曾看见,他目中所及那辆大卡车被灰扑扑、雾蒙蒙的天色笼罩着,让人看不真切,也着实叫人心里不踏实得紧。 莫名其妙的。 第29章 狮子 贺瑱二人到的时候,才六点出头,马戏团的检票都还未曾开始。 他有些好奇地张望着四周的环境,就见得这个马戏团用了一个红白相间的大帐篷将场地圈了起来,似乎是简易好拆卸的,帐篷周遭也并不算十分牢固。风一吹,还将几个角掀起了口子,往里呼呼灌着。 “还好我今天穿得厚,这里面估计也挺冷的。”贺瑱吐槽了一句,回头伸手就摸了一把宋知意外套的厚度。手感是毛呢的,应该比自己更保暖。 他朝着掌心哈了口气,搓了搓手,又环顾四周。 好像是工作了就养成的习惯,让他来所有的地方前,都习惯观察一番。 “没看见有动物啊!”贺瑱眯着眼睛,看了一圈,“我看到节目名单上除了人的杂技,还是有一些动物表演的。” 宋知意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确实没有:“兴许是放在后面,要等些时间来,毕竟猛兽的不可控因素也多些。” 说话间,就见马戏团放开了检票通道,贺瑱便同宋知意一起慢悠悠地过去验票了。 不得不说,张棠棠买的位置还是不错。刚好是在正对着舞台的第三排位置,总得来说理应是最好的观摩位置。看起来她为了她这个crush,也是下了血本了,只可惜便宜了自己和宋知意。 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人,逐渐将整个场地的座位都填满了。 大帐篷的内里还算宽阔,容纳了约有三百来人。兴许是为了安全起见,又或是某些演出怕被拆穿,座位离舞台还有不少的距离。 每个人的座位上都放着今天演出的节目单,大多都是什么杂技杂耍、魔术幻术的,穿插着些许驯鸟和猫狗的表演。 贺瑱打了个哈欠,他其实只对最后压轴的猛兽表演比较感兴趣。 果然不出他所料,外面刮大风,这帐篷里就刮小风。他嘶地吸了一口凉气,觉得自己腰腹因为坐下而露出一点皮肉的位置,有些寒意。 宋知意立马注意到了他的情况,忙问:“怎么了?冷?” “有点吧。”贺瑱点点头,又往宋知意的身边凑了凑,“挨着点,暖和。” 宋知意感受到贺瑱贴上来的温度,和碰触在他手臂上的肩膀,眼底更是多了几分更加浓烈的色彩。 他的手微微探了探,就碰触到了贺瑱的指尖。好似只要他再往前一点,再努力一点,他就可以握住这双手了。 可是……他轻轻垂下了眼眸,还是将动作停在了这一瞬间。 宾客逐渐入场后,马戏团的团长也开始主持起了今晚的盛会:“大家好,欢迎来到斯普瑞斯马戏团。下面就有请我们的成员,为大家开始今晚有趣又刺激的演出。” 帐篷里的灯陡然熄灭,许多小朋友顿时就害怕地叫起了妈妈。 贺瑱眼睛亮晶晶的,如同夜幕中的星子。他睁得大大的,四处张望着,却蓦地感觉到宋知意的身子一僵。 “怎么了?”他急忙问道。 可久不闻宋知意的回复,他有些着急,忙不迭地攥住了宋知意的手,这才感受到宋知意的颤抖。 “怎么回事?”贺瑱也顾不得别人了,当即站起身来就要查看宋知意的状态。 帐篷里是全黑的,他看不清脚下的错综复杂,只是想从正面看到现在宋知意的情况,却不曾想脚下一乱就往前摔去,正正地砸在了宋知意的怀中。 灯光恰好在那一刻亮起,他想抬头,脑袋就撞到了宋知意的下巴。 还来不及反应自己有多疼,他就立马屈身下滑,单膝跪在了宋知意的跟前,想要看宋知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结果宋知意的表情还没看清,就听见旁边一阵嘘声,还伴随着女孩子们小声的尖叫与窃窃私语—— “那是求婚吗?好浪漫啊!” “不对吧,我看那是两个男人啊!啊啊啊,他俩好配!” “我草,那不是更浪漫了吗?!快拍下来啊!” “……” 贺瑱一脸懵:“……啥?” 还是宋知意搀扶了他一把,才把他又搁回自己的座位上。 宋知意抱歉地望着他,攥紧的指尖有些发白:“我有些惧怕这种突如其来的黑,一下子没缓过神来。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贺瑱摆摆手,却又揶揄一句:“没事儿,你没关系就行。只不过没想到啊,宋大法医也有怕的东西。” 宋知意轻笑,却没回应。 贺瑱也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却在琢磨着那几个女孩子的话。所以说……难不成以前别人看他和宋知意,不是在比较他们两个谁更帅吗? 信息量突然有点大,就是屡破奇案的刑侦支队队长贺瑱,都有些消化无能了。 好在开演的节目点燃了观众的性质,也没人再在意刚刚这里发生的小插曲了。 第57章 穿着银色紧身服的少女,画着漂亮的妆,被另外的团友抛掷到了半空。只见她如同一根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蹦床之上,又弹跳到了半空。 不得不说,即便是贺瑱对此没那么感兴趣,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 他不曾留意到,他旁边之人的目光,总是炽热地跟随着自己,从未离开。 抓人心魄的几个高难度动作后,少女轻柔优雅地落了地,对着台下观众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观众不约而同地响起了掌声,为少女的勇气所喝彩。 小丑踩着独轮车,抛着好几个彩球路过,缓缓地将幕布拉上,又准备开始第二个节目。 斯普瑞斯马戏团的节奏把握很好,每次在观众看得有些困顿疲倦的时候,他们就会邀请一波人上去互动。 贺瑱也有幸被点名去参与了一场魔术表演。 是最简单的纸牌魔术,却被魔术师玩出了花样来。只是贺瑱有些心不在焉,没太记清魔术师到底让他做了什么。 下了台,他还是把埋藏在心底半天的情绪分享给了宋知意:“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怪怪的。” 宋知意一向沉稳,可却并没有如他这样意识到什么。只是看着他脸色,又说:“不然我们回去吧。” 贺瑱却摇了摇头。 自从血药引那件案子结束之后,他便也有些陷进去了。那些魂魄、风水的话题,让他好几天晚上都抱着电脑查着资料,睡不安生。 他又朝宋知意摆了摆手:“大概是我多想了,这斯普瑞斯马戏团在全国巡演了很久,也没出过什么事情。估计就是我这几天没睡好吧……” 宋知意确认了几番,终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舞台上的表演热浪仍在一波接着一波,调动着所有观众的情绪。 驯鸟师的金刚鹦鹉也在此刻飞下了舞台,随机叼走了一个观众手中拿着的零食。又在观众们哄堂大笑中,小鸟毫发无伤地钻过了火圈,落在驯鸟师的肩膀上,叽叽喳喳地要着奖励。 宋知意自口袋中拿出祛疤药膏,本想着递给贺瑱。可不知怎的,他竟将药膏涂在了自己的指尖,轻轻地覆在了贺瑱的脖颈之上。 贺瑱顿时一僵,蓦地打了个寒颤。他本能地想要挥开宋知意的手,可又想起那是宋知意,动作尴尴尬尬地定在了原地。 他有些窘迫,更多的是不解:“你干什么?!” “你今天似乎还没涂药。”那带着宋知意体温的药膏,就在贺瑱最薄弱的皮肤上晕开。 贺瑱忍不住吞咽了下唾液,喉结滚动,带着宋知意指尖下的皮肤都跟着痉挛了一下。 宋知意的眸色低垂暗沉,心底酝酿的东西似乎在不住地发酵着。 即便是马戏团的表演吵吵闹闹,可他们两个却像是陷入了一个极度静谧而又暧昧的单独空间,什么声音都纳不进来了。 贺瑱的耳尖似乎有些发烫,下意识地舔了舔略显干涩的嘴唇。 他不是没和男生亲近过,只是勾肩搭背的正常,可宋知意的触碰却让他觉得浑身不对了起来。 兴许是那几个小女生的话,让他脑海中下意识地给他和宋知意之间的关系,在此时此刻下了一个不对的定义吧。 可宋知意……和他自己,都是纯种大直男啊! 贺瑱努力去除着自己脑海中多余的想法,将宋知意的动作又归到了对自己的关心一档中。 宋知意应该是在他被割喉后,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赶到,所以让他受伤了,才一直补偿他的。 只要他的伤疤减淡,宋知意便不会再看着那处想起自己的失误所造成的,心里可能就顺畅多了吧。 贺瑱如是想着,也就强忍着自己生理上的不解,任凭宋知意的动作继续。 可即便是宋知意的指尖再留恋那一寸柔软,他仍是在将药膏均匀铺开之后,就收回了手。 “好了,以后别忘了。”他目不转睛地又将眼神投向舞台之上,可却根本不曾知晓舞台上到底演了些什么。 “哦。”贺瑱应了一声,干脆从宋知意紧捏的指尖中抽出了祛疤药膏,放回了自己的兜里,“放心吧,我下次一定会好好涂的。” 宋知意见好就收的动作,更加让贺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宋知意就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终是轮到了贺瑱最期待,也是全场表演的最高潮—— 猛兽表演秀。 只见几个壮汉推了三个笼子上来,里面分别关着两只老虎、一只狮子和两只棕熊。 老虎和棕熊看起来神采奕奕,虽不是满笼子乱窜地暴戾,却也是眼神清澈、毛发旺盛光亮,一看就是得到了很好的饲养。 只是那只狮子一直将头埋在前爪之中,精神瞧着有些萎靡的样子。 贺瑱离得舞台近,似乎在嘈杂的环境中听见了那只狮子低沉的哼声,感觉他的状态并不好受。 可来不及他多想,年轻的驯兽师便打开了那两只老虎的笼子。 老虎们伸了个懒腰,巨大的嘴对着驯兽师打了个哈欠,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驯兽师吞进肚子里。 顿时台下惊呼声一片,可老虎们却像是没事儿一般,走到驯兽师旁边用硕大的脑袋蹭了蹭他,险些给他顶上一个跟头。 驯兽师无奈地拍了拍老虎们的脑袋,就像是应对着一只可爱的小猫咪一般,从旁边拿出一块肉喂给了老虎。 第58章 老虎们吃了满口肉,快乐地咆哮了一声,霎那间属于野兽的嘶吼便响彻了整个帐篷。 贺瑱听闻,却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如今他确定自己在来时路上听到的那一声就是属于野兽的,可是却和这声虎啸大相径庭。 他猛地摇摇头,今天他脑子里似乎存的东西太超脱他的认知了,一时间竟有些影响他日常的判断了。 “怎么了?”宋知意又是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儿。 贺瑱又摇摇头,没有确定之前他不再盲目提出猜测了:“没什么,继续看吧,挺有意思的。” 舞台上的老虎们已经攀爬上了搭好的钢架,在上面优雅地走着,时不时地转上一个圈,顺便跨过了几个障碍物。 贺瑱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狮子,狮子已经抬起了头,目光似乎有些呆滞。他是一头白化的狮子,鬓毛浓密又干净,个头很大,身上也遍布着恰到好处的肌肉,怎么看都很健康。 兴许是自己想多了。 贺瑱不再多虑,继续看老虎们已经站了起来,正憨态可掬地给观众们作着揖,圆圆的脸蛋上哪里还有半分猛兽的踪迹,十分可爱地向观众们展示着自己。 大家好像都忘了这台上的是猛兽之王,只觉得它们就是两只可爱的小猫咪,正撒着欢向主人卖萌。 驯兽师见得时机成熟,拿起话筒和下面的观众沟通:“大家也知道我们斯普瑞斯马戏团的重头戏,就是可以亲自上台来和猛兽互动。所以现在有观众自告奋勇吗?请大家踊跃举手。” 此话一出,台下却是鸦雀无声了。 任凭给观众天大的胆子,他们也没勇气真的和这些野兽站在一起啊。 即便是刚才还在说这两只老虎可爱的要命想rua的前排观众,如今也是偃旗息鼓了。 驯兽师却是拿出了两个铁链子,套在两只老虎的脖子上,又死死地固定在了地上。 他朝着台下伸出手去,似乎在邀请着一个胆子大的傻子上台来:“不用怕,他们已经栓好了,很安全的。” 说着,他便抛了一块肉在老虎眼前,刚刚好是看得见吃不着的距离。 只见两只老虎的哈喇子都流了一地,挣扎着想要去够那块肉,可铁链却死死地拴住了他们。 随着驯兽师的一身令下,老虎们又眼巴巴地看了肉一眼,却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坐在了原地,不再动弹,只等着驯兽师的下一步指令。 “大家看,很安全的。”驯兽师的脸上挂着略带蛊惑的笑容,让人忍不住跃跃欲试。 贺瑱也在犹豫,只是他是想近距离地看一眼那只不对劲儿的狮子状态,而非要和老虎们互动。 可举手的是他,站起来替他上台的却是宋知意。 贺瑱不自觉地就拽住了宋知意的手腕,他的眼神中多是踌躇:“别去了、别去了……太危险。” 宋知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着说:“没事的,够结实。你不是想看那头狮子的状况吗,我去瞧瞧。” 贺瑱仍是不安心,只思虑一瞬,他便也站了起来:“一起去。” 驯兽师见到终于有两个捧场的人了,立马喜笑颜开:“二位勇士,欢迎你们!” 贺瑱这才近距离看见了驯兽师的模样,他很年轻,恐怕才刚成年不久。兴许是一直驯兽、拖笼子的缘故,他的身材很是健硕,肌肉比健身房里出来的都要显眼。 皮肤有些黑,五官不算突出,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会忘得差不多的普通人。只是贺瑱却看他侧过去的面颊,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 驯兽师跟他们两个握了手,递给他们两个一人一根杆子。杆子前端挂着肉,可以伸长到老虎的面前引诱它们来吃。 “好了,现在开始你们就可以‘钓猫’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猛兽互动项目,远远地喂上一块肉,就算完成了。 观众们看到原来是这样的活动,立马又怨声载道自己刚刚没勇气上台,错过了和猛兽绝无仅有交流的时刻。 贺瑱简单晃悠了两下吊杆,就让老虎追着跳跃了好几下。可怜兮兮的样子,让观众们哄堂大笑。 宋知意则是没多逗老虎,就将手中的肉喂给了其中一只。 贺瑱见状,没犹豫也递到了老虎嘴边。 观众们见他俩这么容易就把肉赏给了老虎,一时间也是嘘声一片,还有人高声骂道:“没胆子的小白脸!” 殊不知刚才谁也不敢上来的模样,才是真的没胆子。 下台之前,贺瑱又近距离地观察了一下狮子。可他毕竟不是兽医,也根本不懂动物的表象是为何意。 见得宋知意也分辨不出,他干脆直接开口问了驯兽师:“这狮子怎么无精打采的?” 驯兽师瞥了一眼,轻轻拍了拍狮子的笼子,得到狮子一声略显不耐烦的回应后,憨厚地挠了挠头:“可能就是困了吧,一会儿给他吃点东西,应该就能精神精神了。” 贺瑱还想多问,台后的团长已经开始催促驯兽师开始下一场棕熊的表演了。 贺瑱无奈,只得缓步下了台,还不住地回头看向关押狮子的笼子。 棕熊的表演并不出彩,只是多了几个自告奋勇上台互动的人甚至和棕熊拍了近照之后,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等待着最后的狮子出场。 驯兽师笑呵呵地将狮子放了出来,只见狮子仍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 第59章 驯兽师便趴在狮子的耳畔说了什么一般,又喂了一块肉,不出多时就见得狮子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贺瑱瞧着,心里也是信了八分驯兽师所说的话。 他朝着宋知意努努嘴,有些放松了身形,可依旧身体偏向于宋知意的方向。 狮子也是表演了些许玩球、爬高的项目后,驯兽师又开始寻找要上台来互动的人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大家都踊跃举起了手。 驯兽师看见这么多人跃跃欲试,却是说:“那这样我不好选人啊!不如就让我们用抽签的方式,选择上台来互动的人好不好?如果不愿意,自然也是可以拒绝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得团长拿着一个纸盒上了台。 大家都明白,这是早就准备好的阶段,也就从善如流地接受了。 驯兽师装腔作势地从里面摸出几张纸条念着:“五排九号、八排十二号,咦——又是五排,五排十三号!请这三位上台来。” 贺瑱往身后看去,就见得是三个年轻人,八排十二号的是一个挺漂亮的女生,而五排九号和五排十三号好像是一起来的一群人中间两个,看着年纪也不大,应该刚上大学的模样。 那个女生似乎有些害怕,但是奈何不了周遭人的起哄声,她最终也是选择走向了舞台。 驯兽师将位置让给了他们三个人,两个男生看了之前的表演似乎胆子很大,非要难为驯兽师:“我们想摸摸这头狮子,行吗?” 驯兽师有些为难,回头看了一眼团长,见团长对他点点头,也是勉强地应下了。 团长在狮子的身后,拉住了狮子的铁链,而驯兽师在前面引导着三人靠近。 贺瑱在下面看着,有些紧张,心脏怦怦地跳动飞快。 “这狮子……”他话还未曾说完,就听见了起哄声。 他抬眼往舞台上看去,竟是提出这个要求的第一个男生,已经摸到了狮子的头上。 狮子似乎毫不在意此事,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那男生顿时觉得自己有多厉害,举着手机就要和狮子合照。而狮子则是偏偏头,目光向着男生的手机方向转去,就好像是配合着他动作一般。 在场的所有人都放下了提着的心,只觉得这些猛兽都乖顺的像是家养的一样,一点害怕都不复存在。 可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就在男生按下快门,闪光灯照过狮子眼睛的时候,狮子突然暴起,一口咬在了那男生最薄弱的脖颈处。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狮子就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又朝着背后妄图控制住他的团长而去。 团长被吓得顿时松开了禁锢住狮子的手,想要逃跑。可他又怎么会是一头野兽的对手,一口就被狮子咬在了后腿之上。哀嚎声中他被狮子拖了回去,巨大有如千斤重的前脚踩在他的背上,从背后咬断了他的喉管。 第30章 混乱 一时间整个舞台上如同人间炼狱—— 碎掉的血肉横飞,鲜血都已然沿着台面四散开来,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淌着。而刚刚被狮子咬死的两个男人的尸体就摆在正中,断臂残肢摆了一地,甚至内脏都混在那一滩血水之中,分外惊悚。 贺瑱下意识地就想要摸腰侧掏枪,可碰到空荡荡的腰带上之时,他才想起来是张棠棠跟他说:“今天去和我师父一起看马戏团,老大你就别带枪了。又不是出任务,那么多人万一再丢了怎么办!” 他懊悔不已,可却也没什么办法。 但是作为警察要保护人民群众的意识,是根深蒂固刻在他的脑海当中的。 这场屠杀发生的太快,甚至台下的观众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尖叫声充斥着整个帐篷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混乱了。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往外逃,椅子被踩塌,甚至有些人是踩着旁边之人的身体过去的。 有些胆子小的,呆愣在原地瑟瑟发抖,被旁边人推挤着向外涌去。而有些心理承受能力不够的,在看见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哇哇地大吐了出来。 贺瑱努力嘶喊着要他们注意安全,有序撤离的声音,被哀嚎与嘶吼中冲淡,根本没人留意到。 他看着面前这惨状,能做的只有奋力地拨开人群,想要逆着人流向舞台上而去,找个什么法子控制住伤人的狮子,可却被人流被困在了原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场巨大的悲剧发生,但没有任何的办法。 极致恐惧与崩溃席卷了他,他的整个身子都忍不住疯狂地颤抖了起来。 “别怕,别怕……”是宋知意的声音轻轻在他耳畔响起,随即他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度拥抱住了他。 紧紧的。 他听着宋知意胸腔中传来的强有力的心跳声,逐渐冷静下来,大脑飞速地运转着,想要寻找一个办法来解决他们现在所处的困境。 而舞台上剩下的那两个上台来互动的人,也没有逃脱过狮子吃人的巨口。 贺瑱亲眼瞧见那名漂亮的女生被另外一个男生推搡了一下,就像一个挡箭牌一样,生生被推进了狮子张开的血盆大口中。 她想要伸手去挡住,可两只手臂却狠狠地被狮子一甩头扯了下来,随意地扔在一边。她连滚带爬地往前跑着,可因为没有手臂保持平衡,她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没爬起来。 第60章 而狮子不再追击她,反而向着剩下的那个男生奔去。那个男生已经吓尿了,混黄的液体漫延在他脚下,他抖如筛糠,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逃生。 狮子一掌将他挥到在地,利爪撕开了他的皮肤。就当利齿要碰触到他喉咙的一瞬间,是驯兽师惊慌地从旁爬了过来,用手臂替他挡了一下。 瞬间,驯兽师的整个小臂直接被咬断,狮子又是挥掌将驯兽师拍到一旁。他滚了两圈,撞到关着其他几只猛兽的笼子上才停下。 那老虎和棕熊嗅见了这莫大的血腥味道,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它们疯狂地撞击着笼门,哐哐作响,好似下一秒就会冲破那本就不结实的锁扣,出来和狮子一起大开杀戒。 那个男生最终还是没有被幸运之神眷顾,狮子扒拉着他玩了几下,还是送他上了西天。 这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顷刻之间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贺瑱已是在他最快的时间内想到了办法,他看着狮子几乎杀光了舞台上所有人,马上要步步紧逼地下来之时,毫不犹豫地踩上了椅背,奋力将自己手中拿着的东西丢了出去。 刹那间,落在舞台上的警笛声响彻了整个帐篷,狮子的注意力也在一时间被吸引了过去,呆滞在原地。 幸好他的位置离舞台近,幸好他即便没有带配枪,也习惯性地拿上了报警器,怕临时要出任务。 驯兽师也在这个空档中,从怀中掏出平日里运送狮子所用的麻醉剂,不怕死地冲上前去,用仅剩的右手将足够计量的麻醉剂注射住了狮子的体内。 他不住地大喊着:“冷静点,狻猊!冷静下来!” 狮子终是抵不过药物的作用,它还妄图要发疯地袭击一直照顾它的人,可眼睛还是半闭了起来,硕大的身子轰然倒地。 警笛声仍在刺耳的响着,也在一定程度上制止了人群乱糟糟逃离的动作。 终是没有那般吵闹,贺瑱嘶哑着嗓音大吼道:“我是警察,现在狮子已经控制住了,不要拥挤,有序地从两边门撤离!” 他一遍遍地喊着,直到本就受过创伤的声带根本再也发出不了一点声音,但却仍在张着嘴吐着口型。 宋知意早就接过了他这项任务,那如同谪仙般的人也不再斯文,高声吼着组织着纪律,疏散着人群。 在他二人的努力下,拥挤的人群终于变得有序起来,大家也搀扶起了身边跌倒的人。 人群疏散的差不多,贺瑱二人才能有缝隙去舞台上面查看那惨剧的现场。 贺瑱从椅子上下来的时候,微微有些腿软,险些摔倒。还是宋知意一把拽住了他,让他没有扑在地上。 “我不是……”贺瑱张嘴想要解释,可又说不出什么来。 “我知道。”宋知意如何不明白他呢,“不是害怕这样的惨状,而是害怕你救不下这些人。” 贺瑱的声音发出极度困难,可他仍然坚持着说完:“可我……我还是没能救下他们。宋知意,我该怎么办……” 宋知意的手臂环过他的腰,将他紧紧地揽在了怀中:“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有预料到。” “可我……”可他明明在之前,就已经觉得这头狮子很不对劲儿了的。 宋知意的声音平静而又坚定:“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不知道,这不是你能控制的。贺瑱,听我的就好。” “好……”贺瑱应了声,终是存了主心骨了。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那空气中弥漫的尽然都是鲜血的味道。浓郁地混合着,竟是多了几分甜腥。 贺瑱轻轻地推开宋知意的怀抱,一步步地向舞台之上而去。 所有人都在向外离开,只有他们二人转身向危险而行。 可警察就该是这样,他从考入警校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为人民奉献的觉悟。 狮子已经趴在了舞台上面,只是他动弹不得,却仍然妄图睁开双眼看着所有人逃跑的方向。 “麻醉剂的计量不够。”宋知意笃定地说,“必须要再给他打上一针。” 驯兽师的脸色却是很不好,他的整个左小臂被一口咬断,进了狮子肚子里,整个人已是失血过多,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的瞳孔涣散,眼神失去了焦距,茫然地听着宋知意的话,却听不懂宋知意想要让他做什么。 “喂!别睡!”宋知意重重地拍了拍驯兽师的脸颊,尝试唤醒他的神志,可驯兽师仍是懵着,就连瞳孔都开始扩大了。 宋知意当机立断让贺瑱扶住他的身体,没有止血带他就撕开衣服成一条一条的,死死捆住他左臂断肢近心端,发狠地缠了好几圈。 而后,他又用剩下的布条简单地将他的伤口包住,这才算止住了他的血液流失。 虽然他的状况仍是不好,但估摸着一条命是保住了。 宋知意又连忙去查看那个被撕去了两个手臂的女孩子,他尝试着寻找女孩子脖颈处的脉搏,可他寻觅了许久许久,仍是连一丝微弱的跳动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对着贺瑱摇了摇头。 贺瑱抿着唇,也一同去查看了剩下几个人的状况。可那些人,都不能称之为人了……四分五裂的尸体横七竖八地乱在地上,根本没有再救的任何希望了。 他看着舞台后瑟瑟发抖的马戏团成员,强忍住心底的难过,只问道:“医药箱有吗?还有多余的麻醉剂还有吗?” 第61章 大家都被吓傻了,还是他接连暴躁地问了三次,才有人有了反应,跌跌撞撞地给他拿来了医药箱,也从驯兽师的行李中找到了麻醉剂。 宋知意须得再去给驯兽师做个好好的包扎,那他就只能去单独面对狮子,再扎上一针。 他从来没有给任何人扎过针,也不知道这一针要怎么打、打在哪里。他只能依凭着自己被打针的经验,将小瓶子中的液体抽到了针管之中,排空了空气,走向了那杀人“凶手”面前。 他远远地就看见狮子眼眸中似乎带着一层薄雾,它哭了? 贺瑱有些顿住了。 宋知意正用酒精给驯兽师清洗着断肢创面的位置,剧烈的疼痛唤醒了其的意识,驯兽师睁开双眼,木木地看着宋知意。 宋知意见他醒了,为了以防他再昏迷过去,连忙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着:“你叫什么名字?” 驯兽师轻轻地摇了摇头:“唐、唐谦。” “年纪?” “二十二岁。” “哪年哪月哪日出生的?” “……” 唐谦机械般地回答着,大脑好像已经因为缺血过多,无法供给血氧而不再运作了。 贺瑱瞧见唐谦悠然转醒,终是定了定心,缓步朝着狮子的方向走去。他拿出的针管比划了一下位置,还是准备扎在脊柱外两掌宽的地方。 只他还没有下针,便听见唐谦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要!——” 他手上一哆嗦,险些将针掉在地上。 唐谦都已经快是强弩之末了,可仍然在为狮子讨着饶:“别杀他!别杀他……” 贺瑱急忙回应:“不是杀他,只是麻醉剂。” “就、就是麻醉剂……”唐谦奋力地想要爬过去,靠近狮子几分,以阻止贺瑱的动作,可他又如何能做到? ——“麻醉剂过量……也会、也会致死的……” 见贺瑱不为所动,根本不听他的,还想要去给狮子注射麻醉剂。唐谦立马想用拆开自己止血的带子,用自己的生命威胁贺瑱。 “打半只。”宋知意冷静的声音传来,又继续反过头威胁着唐谦,“照理说这只狮子伤人,本就应该当场击毙的。现在只是注射昏迷,算是给他留一条命。” 贺瑱也不再犹豫,严格地按照刻度推了一半的液体进去。 唐谦见状,也知他根本无法阻止,只得怅然地躺在了地上,口中不住地念叨着:“狻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啊……” 警车与救护车终于乌拉拉地开了过来,陆何与张棠棠打头阵准备收拾残局,可他们两个进来之后也被这等惨状惊骇到失语。 陆何颤颤巍巍地说:“老、老大……这……” 贺瑱已经缓过劲儿来了,镇定自若地指挥着:“将驯兽师唐谦先送去医院治疗,你找个人跟着去。剩下在踩塌时间中受伤的观众,也送去医院。陆何,你封锁现场,谁也不许放进来!” 陆何默然地接下任务,再也不像之前那般耍宝了。他只是有些疑惑地问:“老大,这应该算是意外事故吧?你刚才为什么特意在电话里要求咱们支队派人来?” 贺瑱深深地看着已经被装进笼子里,昏迷着不再有任何攻击性的狮子,长长地舒出一口浊气:“是意外还是人为,到如今还不确定。别问了,先去干活吧。” 他拍了拍陆何的肩膀,疲累地不想再说一句话。 他的嗓子很疼,兴许养好不久的声带又撕裂了,可他如今也根本顾不上,只一个劲儿地指挥着众人疏散并控制马戏团成员,救护车一趟趟地接走伤者。 张棠棠已经跟着她师父开始干起了活,着手将这些被狮子咬死的尸体装袋,带回支队去。 她也看了一眼那头满身被血污染成黑红色的白狮,问向宋知意:“师父,这头狮子怎么办呢?” 宋知意没有抬头,只是忙着手下工作,将能分辨出谁是谁的尸块,装在一起,应付说道:“带回去,需要解剖看他到底为什么会发狂。” 解剖,就说明了这头狮子活不了了。 张棠棠也明白,沉默地闭上了嘴,和宋知意一同收拾着。 可一旁刚被抬上担架的唐谦也听见了宋知意这话,他本是快不运作了的大脑,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也反应了过来。 这头狮子几乎算是他从小养到大的,与他的感情极度深厚。 他顿时挣扎着要起来,还是医护人员将他按在了担架之上,才控制住了他。只他口中一直说着:“如果要杀了狻猊,我也不会去医院的,我和他一起死!” 宋知意看他一眼,没理他,只是眼神示意医护人员快些将他带走。 医护人员也明白,但奈何他在此刻肾上腺素飙升,就像是回光返照般地坐了起来,一滚就摔在了地上。 众人也是头一次见这么不在意自己命的人,惊诧之余也是觉得他真是疯了。 贺瑱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混乱,他看着跌在地上疼痛万分的唐谦,仍是坚持着不愿意去医院,忍不住揉了揉酸痛的额角。 唐谦是最重要的证人,他不能死。更何况,也没有为了一只狮子逼死一个活人的理由。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看了眼狮子,摆摆手说道:“我只能尽量保证这头狮子在我们这里暂时不会被处理掉,但是我们还是需要调查的。如果你不配合治疗,我们也可以让这头狮子现在就被处理掉。” 第62章 “我能信你吗?”唐谦有气无力地问。 贺瑱环顾了四周一圈:“这里我的身份最大,我给你保证了,就没有人再动你的狮子了。” 唐谦终于放弃了挣扎,任凭医务人员把他送上救护车。 陆何的警戒线已经拉好,正向贺瑱汇报着:“老大,虽然我们控制了,但是很多媒体已经捕风捉影到了这边的变故,还有一些在场观众的泄露,不太好控制了,怎么办?” 贺瑱捏了捏眉心,掐出一个红印来:“那就放一个媒体来,做独家来安抚民心。” 陆何问:“哪个?” 贺瑱抿抿唇,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找……沣潭晚报的陈晓礼吧,他还算靠谱。” 陆何得了指令,又去联系起了陈晓礼。 贺瑱就在瞧着周遭的环境,他怔怔地盯着舞台,那里……一个小时前还是干干净净、快快乐乐的,现在已经是被鲜血铺满了。 他的脑海中有点发白,一直一直在重复着狮子突然暴起咬人的场景,却什么细节都无法从其中寻找到了。 血腥味道呛入他的鼻腔,让他终是有了反胃的感觉。他掀开帐篷那厚重的帘子,走出外面的空地,试图呼吸些新鲜空气,也让脑子清醒一下。 可他身上也全然都是那些混合着的鲜血与组织液,哪里能让他有个舒服的空间呢? 凛凛秋风中,他将外套脱下,只剩一件单衣。他被吹得有些发抖,可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断发散的思维。 他是最优秀的毕业生,是沣潭刑侦支队的队长。什么样的场面他未曾见过?他不该就这样就失去自己引以为傲的观察力。 他搓了搓冰凉的手,借着昏黄的月光,瞧见不远处停了一辆卡车。 那卡车分外眼熟,灰扑扑的,上面又笼罩着一层黑布。不正是他们在来的时候,高速路上遇到的那辆开得歪歪斜斜的车吗? 所以……他听到的野兽嘶吼声音,并不是幻听,而是真的在他们经过那辆卡车时,上面有动物发出的。那是棕熊、老虎,还是就是这头狮子? 贺瑱觉得自己忽略了点什么,可是他却有些分析不出来了。 他缩了缩身子,抱紧自己准备先回去,却骤然感觉到自己身上被披上了一件外衣。 他看清了衣服上的盘扣与漂亮的新中式图案,便开口:“你怎么出来了?” “棠棠一个人可以收拾,你要相信她。”宋知意的外套在为唐谦处理伤口前,就已经脱下来了,是干净的。 贺瑱回过头,宋知意也只穿了薄薄的单衣站在外面。甚至于腰腹侧因为撕开为唐谦做断肢包扎,而漏出了好大一节腰,白花花的腹肌就那么□□/裸地露着。 贺瑱终于笑了出来,他把自己的外套丢给宋知意:“宋大法医不怕血腥味道,那就穿我的吧,反正你也不会介意的,对吧?” 宋知意自是求之不得。 于是张棠棠就眼见着她师父出去浅浅溜达了一圈,就和她老大换了外套。她眨巴了几下眼睛,表示真的磕到了。 贺瑱回到帐篷里,还算是暖和了些许。 老虎和棕熊已经有马戏团里的人接手,先关了起来。但是狮子的笼子依旧扔在舞台上,没有贺瑱的命令,没有人敢妄自处理。 “这怎么办?”贺瑱看着昏睡中的狮子,有些尴尬地问向宋知意。 诺言是他许下的,可最终麻烦的却是宋知意。 宋知意本可以直接解剖狮子,看他吃过什么、用过什么,导致发狂,可如今只能……“先做血检吧,看看是否有药物影响它突然发狂。” 因为狮子不好挪动回队里,宋知意只有在原地仔细地抽了五管血,用张棠棠带来的箱子保存,立即往队里送,要用仪器进行分析。 他们破案,就是和这些随时会失去的证据抢时间。狮子活着,那么他身体里的一些破案关键,很有可能就会被代谢掉,从而无从取证。 血检结果还需要时间,贺瑱只能先去问询马戏团成员,看看能否有一些有用的信息。 那些团员被控制在了后台,他们皆是面如菜色,谁也不能料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贺瑱扫视了一圈,选择了那个和他互动过的魔术师作为突破口:“之前从未曾出过类似的问题,对吗?” 魔术师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怎么可能有过呢?如果有过,我们如何能继续在全国巡演?我们一直都是平安无事的,唐谦养的那几头猛兽也都挺乖巧听话的,平常我们都能随便逗着玩呢!” 贺瑱嗯了一声,将这些信息细节记录在了本上,又问:“那今天呢?有没有什么异常?” 魔术师想了又想,还是摇头,只是皱着眉头有些欲言又止:“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们一般都是先出发去收拾这些帐篷舞台的,唐谦会带着他的猛兽们晚些开车来。至少在我们来之前,看着都是一切正常的。” 贺瑱沉下目光,所以那个开车歪歪扭扭,被他们提醒过的卡车司机,就是唐谦本人。 这就似乎有些奇怪了,只是他一时间还没法将证据全部串联起来。 他沉吟片刻,又说:“我再问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个团里,有人和唐谦不对付的吗?” 第31章 朋友 魔术师小心翼翼地看了旁边一眼,可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有意无意地聚焦在他们二人身上。 第63章 贺瑱看他的反应,也明白了过来。好在他那句话问的小心翼翼,并没有叫太多的人听见。只可惜,魔术师身边的人还是无可避免。 他甫要将自己的名片塞给魔术师,让他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将能想起来的明细告知自己。 可还没等他动作,旁边一个杂耍的小姑娘就已经笑呵呵地开了口:“这团里讨厌唐谦的可不少呢!” 她倒是毫不在意,大咧咧地直言不讳:“他可是我们斯普瑞斯的台柱子,他和他的那群‘好朋友’们,只要随便动作几下,就能让人尖叫连连、流连忘返。可不像是我们累死累活的,不知道哪下跳不好,摔死了也不一定。但拼了命啊,也不一定能博得几声喝彩。” 她字字尖酸刻薄,句句针对着唐谦和那些猛兽们。 贺瑱一挑眉,看起来这马戏团明里暗里看不顺眼唐谦的确实还有不少人。 这话一出,身旁的人都忍不住看着他们。 贺瑱瞧着那些人的目光,有些害怕与自己对视而躲闪,更多的却是对杂耍的小姑娘话语的认可。 她努努嘴,朝着一边扬了扬下巴,又说:“不过警察叔叔,我可没有害过他啊!你要说欺负他,你面前这个不就干过吗?” 目标直指贺瑱一直沟通的魔术师。 魔术师有些窘迫,两只手搅着,一点在舞台上的冷静自持都剩不下了。他也被这一场惨绝人寰的事故吓怕了,哪里还敢再表达出来自己对唐谦一点的不满,生怕被当做什么犯罪嫌疑人关押起来。 贺瑱没成想自己直接逮了个有嫌疑的,顿了一顿,才又问:“那你俩到底有什么过节?细讲一下吧。” 魔术师立马讨饶:“我真的没有,只是些小摩擦。您也知道,我们很多时候卖票,基本上都是靠唐谦那个节目的,我们这些人都是捎带手的。” “所以在时间不够的时候,团长就会压缩我们的表演时间,甚至砍掉我们的节目。而我们的工资也是跟表演场次挂钩的,没有表演这几天就恨不得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我就被砍过节目,我也就去找了团长抱怨。可是团长一直维护着唐谦,还让我滚。我没什么法子,就给唐谦下了泻药,那天他就没上场。可是我们马戏团也观众被骂了,非让我们退票,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哄好了观众。团长更是大发雷霆,差点把我拎出来杀鸡儆猴,这事儿之后就再也没人敢招惹唐谦了啊!” “这么说,唐谦和团长的关系还不错?”贺瑱转了转笔,又在本子上简单扼要地记录下了这些信息细节。 魔术师却撇撇嘴:“哪里啊,团长把唐谦和他的那些猛兽当做摇钱树,自然要护着。但是唐谦可看不顺眼团长,特别是瞧见过团长私下里拿滚烫的洗脚水泼老虎,又拿皮带抽棕熊后,和团长闹过很多次。” “有一次严重到,唐谦直接跟团长说他要走。团长让他也滚,但是猛兽得留下,那是团里的物资。唐谦就为了他的那群‘好朋友’,当孙子留下来了。” 贺瑱敏锐地察觉到,不论是魔术师还是那个杂耍的小姑娘,都用了“好朋友”一词来代替。 再和动物亲近,可也做不了朋友吧?如果让他自己和他家的小王八当朋友,他的确有些想不到会怎样…… “唐谦很孤僻吗?”他只能拓展思维到如此,“他没有人类……做人的朋友吗?” “那没有!”杂耍的小姑娘又适时地插了话,“就他那样,天天恨不得吃住都和他那群‘好朋友’在一起,臭烘烘、脏兮兮的,谁愿意和他说话啊!” 贺瑱又在本子上重重记下了这些,在独来独往上重重画下了几个圈。 见唐谦的事情问得差不多,他又挑起了关于团长的话题:“团长这人除了见钱眼开、小肚心肠,时常虐待动物,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杂耍的小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警察叔叔,你可总结的太好了。不过他这人咋说呢,虽然大家都挺讨厌他的,但不至于想他死啊!他死了,我们可能就很长一段时间没饭吃了。” 魔术师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贺瑱将笔揣回了兜里,顺手掏出几块糖分给小姑娘吃了。 自己也含了一块平复心情,他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分析不出来问题到底出现在了何处。 可能还是得等到狮子的血检报告,以及唐谦的生命稳定,能醒过来接受问话才能确认到底是不是一场意外了。 杂耍的小姑娘吃了糖,说了句谢谢,又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被放走啊?这里面太冷了。” 贺瑱看着四周穿着单薄演出服,又裹着不算厚的外套的马戏团成员们正瑟瑟发抖着,实在有些不忍心了。 他走出门,招呼了两个警察过去确认了所有人的姓名、联系方式和现在住址,并安排好人保护、监视他们后,就先行放他们离开了。 张棠棠已经和那些尸块一同回去队里,准备熬夜拼凑出来,再做尸检。即便是已经有太多的目击证人证明他们是如何去世的,可该走的流程一样都不能少走。 痕检还在继续努力地调查着现场环境,将之前唐谦喂的肉都冰存起来,准备回去做检测。 陆何还在维持着现场秩序,外面的媒体蜂拥而至,已经是越挤越多了。 陈晓礼姗姗来迟,有些不好意思地和陆何说:“我们报社得到消息,是主编亲自带人来了。但是也在外围看着,拍了几张现场图,没想到贺队长能点名让我进内拿一手资料,真的很感谢他。” 第64章 陆何掀开一节隔离带,带着陈晓礼钻了进去,又回头瞪了几眼恨不得把摄像机怼在自己脸上的记者们,说道:“陈记者,我老大看人很准的!他既然相信你,那你就放手做吧。” 陈晓礼一进帐篷,也是被这残存的惨状吓得往后缩了一下。他舔舔嘴唇,踌躇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贺、贺队长是在现场……看了整个狮子袭击人的过程?” “嗯。”陆何瞄了一眼蹲在一旁和痕检组一起看证据的贺瑱,带着陈晓礼又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行了过去。 陈晓礼没带摄影师,自己也就拿了个手持的摄像机,记录着他的所见所闻。 贺瑱本想在衣服上擦擦手,却想起来他穿的外套是宋知意的,就干脆在屁股上抹了两下,朝着陈晓礼伸出手去:“又见面了,陈记者。” “叫我晓礼就行。”陈晓礼忙不迭地将摄像机换了只手,用右手迎了上去,“我也没想到贺队长竟然给我这个机会。” 贺瑱笑笑:“总是要流一些东西出去,缓解民众恐慌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晓礼你会不会帮我们写上这样一篇文章的。” 陈晓礼虽是为人稍显内向,话不多。可他不是傻子,自然也明白贺瑱话中的含义—— 可以拍摄,可以表述,但一切都是基于好的方向的。 贺瑱见他脸色微沉,也知道陈晓礼是个喜欢说实话来揭露真相的记者,自然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不是让你编谎话去蒙骗大众,那样亦不是我的初心。只是我在想,如果能择取一些合适大众看的,是否可以呢?” 陈晓礼思虑良久,缓缓地点了头:“我不知道我能做到什么样子,但我也会尽力而为的。” 贺瑱也没多言,只是稍微讲了些他在场所见到的细节。 陈晓礼听着那惊心动魄的场面,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事无巨细地记录着,妄图可以从中寻找到突破口。 “贺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听罢贺瑱的叙述,陈晓礼沉默良久才开了口,“如果这个场景换了是任何其他人,也许根本找不到让唐谦控制住狮子的突破口。也许……最差的结果就是这个狮子再从舞台上跳下来,袭击了更多想要逃离的观众。” 贺瑱也知道,但是他心里还是存了许许多多的自责。如果他带着配枪该多好,那般也许在场死的人也会少一些。 只是他也知道,这些都是他后悔也没用的事情。他现在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迅速查明真相,给所有人一颗定心丸。 “所以我想……这个标题不如就写你如何英勇地救下更多的人吧。”陈晓礼也飞快地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切入点,这也会将是最正面地报道。 贺瑱本是喝进嘴里的一口水,险些喷了出来。他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只忙不迭地摆手:“别别……” 他可没想过要出这个风头,恨不得在场所有人都忘记他的身份才好。 他也不觉得这是件什么好事,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事情如果连带着他这个刑侦支队队长的名头一起发酵,有时候可能会更适得其反。 宋知意的名头更不能出,他本来就恨不得是与世隔绝地做着法医,自己更加不能给他添堵了。 “那就写某某和某某某,尝试着控制住了局面,并且救助了断肢的驯兽师吧。”贺瑱提议着,将他和宋知意的名字、身份尽然抹去。 这也算是最好的切入点了,陈晓礼只得点头,在现场就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开始敲打着稿件。他还时不时地观察着一番周遭的场景,在脑海中复原着当时的画面。 他奋笔疾书着,跃然笔下的已是一篇扣人心弦、惊心动魄的故事。 贺瑱偶尔路过,便瞄上一眼看看进度。 但他仍是有许多现场工作要跟,时不时地蹲在痕检旁边看他们汲取的证据。 唐谦的驯兽节目开始时,已是过了十点,如今一闹早就至了午夜。 宋知意看着仍是不住忙碌的贺瑱,拉住了他的手臂:“现在你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不如早些回去休息,等血检结果和唐谦醒了之后再说。” “可是……”贺瑱看着在场那么多的同事,实在不忍心留他们单独在此。 可陆何却接了茬:“老大,你不信我了吗?你可是之前信誓旦旦说以后等你退休了,队里活儿都交给我的呢!” 贺瑱嗤笑一声:“那不是逗你玩呢嘛,你能比我小几岁?我退休了你还能干几年?不过确实有你在,我也是放心的,只是……” “别只是了!”陆何挺着胸膛,使劲儿敲了敲,而后又被自己打得咳嗽了两声,“老大你明天指不定还有多少事要做,今天晚上我先盯着就行。” 他们在场所有刑侦支队的人都知道贺瑱为了案子能有多拼命,从前还有三天没睡觉,生生等熬着破了案之后,整个人直接昏迷了二十个小时才醒。 马戏团这件事故是意外最好,如果不是调查起来也恐怕不是件易事。 贺瑱也深知这个道理,他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休息日也仍在认真工作毫无怨言的同事们,拍了拍陆何的肩膀:“交给你了。对了,外面运动物的车,还有马戏团这些人的行李都再细致检查一番,还有……” 他又重复了一遍需要注意的点,陆何揉了揉耳朵:“老大,我耳朵都听出茧来了。放心吧,你教过我的东西我都记着呢,一定全部核实,提交报告给您!” 第65章 贺瑱这才松了口气,可仍是欲言又止的不放心。 陆何立马表明:“如果我有问题,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老大,你只要整晚开着手机声音就行了。” 终是一步三回头地被宋知意按在了车上。 回去的路还是宋知意开的,只是不同于来时的雀跃兴奋,回程中只有静默。 贺瑱无意识地拨弄着宋知意的车载香水,嗅着那微微带着点苦涩白茶与雪松味道。 他莫名其妙地就问:“这个……为什么会是蒲公英?” 宋知意的余光瞥过,声音缓缓,带着点低沉的蛊惑:“蒲公英的话语,是勇敢无畏。我从前……就见过这样一个人。” “哦。”贺瑱不再多问,透过窗户向外看去。 漆黑一片的高速路也是他们来时的那一条,深夜中也没什么人,整条路上只有他们的车灯打出的光亮。 贺瑱仔细瞧着外面的路,不知过了多久,又指着对面的车道说:“我们之前大概就是在这个位置碰到唐谦开着卡车的,他摇摇晃晃的,到现在为止我们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还有——” “还有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当时听见了一声野兽嘶吼,你说没听见。现在应该也能确认,的确是那辆车上传来的了吧。是那头狮子吗?” 宋知意目不斜视,手紧紧地握在方向盘上。他的骨节突出,手背上青筋泛起。 贺瑱并不在意他是不是回应了自己,只是又继续说:“其实说句心里话,我更希望这是一场意外。不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工作负担,只是如果是意外的话……”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最终磕磕绊绊的,变成了一句叹息。 没有堵车,他们很快就到了地库中。 宋知意看着贺瑱进了门,又重新折返了回去。他坐在车上,拨通了一个电话。 贺瑱回到屋中,就看见小王八在水里努力地蹬着腿。他伸手戳了一下,自言自语着:“如果羔子也是我的朋友呢?” 唐谦将那些猛兽视作自己唯一的朋友,就连自己被咬断了手,仍然坚持着不让宋知意杀死狮子。那他看到这些狮子伤人的时候,到底又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贺瑱睡不太着,干脆查找起来了斯普瑞斯马戏团的资料—— 斯普瑞斯马戏团是由现任团长的父亲所成立,在二十年前还曾有过畸形秀。但是后来秉承着人道主义,他们在十年前暂停了这个项目。 而唐谦加入的时间没有具体写清,但是贺瑱根据不同时期的照片,断定唐谦是在四年前加入的。而那会儿本来的驯兽师也离开了,他就顶上了这个职务。 网络上的照片并不全面,大多还模糊不堪。贺瑱只能尝试ai修复后,再行比对。 四年前唐谦刚加入的时候,还很瘦小,脑袋大身子细,活脱脱像根豆芽菜。后来不出一年就抽条拔高,也长出了不少结实的肌肉,有些现在长相的雏形了。 刚开始的时候,唐谦还是在最边缘角落里,直到有一次他紧紧地抱住了一头小狮子,而后他的位置便越来越中心了。 贺瑱敢笃定,这头小狮子就一定是今天发狂的这一只。一样的白化,只是从前眼睛里多是清澈,可今日见得却是浑浊、迷茫。 那头狮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他是被唐谦传染了吗?竟然也会去想一个动物,犯下这种事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看了许久的资料,抬头再瞧见时钟的时候,指针已经过了三。 “都这么晚了。”他关了电脑,还是准备去冲洗去了他一身的血污。 但时间已经很晚,他没有等热水器尽然烧开,就进了浴室。洗到一半,就只剩下凉水了。 洗完出来,他打了个寒颤,又看着挂在门廊处那件属于宋知意的外套,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下。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像是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他在干什么? 他忙不迭地将指尖藏回掌心,将一切动作的原委都归咎于今天接受的信息量、受到的刺激太多了些。 吹干了头发,他躺在床上,仰面看着纯白的天花板,可一闭上眼睛回忆起的尽然是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 几次三番,他马上就要陷入梦乡之时,却又被一声长长的野兽嘶吼所吵醒。 他深吸了几口气,擦了擦脸颊上冒出的薄薄冷汗,点亮手机屏幕,也才不到五点。 没有来自于任何人的消息、电话,好像一切事宜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他起身,倒了两颗褪黑素在手心中,就着放得冰凉的水喝下,又强迫着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八点钟,他的闹铃准时叫醒了他。 褪黑素的效果好像还没有过去,他的整个脑子昏昏沉沉的,眼底尽是红血丝。 平日里即便是他只睡了三四个小时,一般情况下他起来也多是精神奕奕,但今天却有些迟钝。 他揉了揉发烫的脸颊,用冷水狠狠地洗了脸,来努力维持清醒。镜子中的他眼底尽是红血丝,双颊滚烫的地方也有些微微透着红,可嘴唇却干涩有些发白。 他随手从衣柜里摸了件衣服,出门的时候因为有些冷还套了件加绒的厚外套。 进了地库,他理应直奔着自己的车而去,却莫名其妙地拐了一节,顺带看了看宋知意的三叉戟是否还在。 第66章 可车位上空空如也。 他一愣,有些茫然地自说自话:“先去上班了?也没叫我,没等我?” 这段时日,他和宋知意相熟多了,基本上每天都是轮流开车去上班,鲜少有分开的时候。 这事是宋知意提议的,可却是贺瑱在看了自己一个月油费少了一半后,严格执行的。 他又用冰凉的指尖搓了搓发烫的脸颊,没多想,自顾自地开车到了支队。 陆何他们已经回来了,硕大的黑眼圈彰示着他们一夜未眠。见到贺瑱,连忙打了个招呼:“老大,早!” 贺瑱点点头,环顾了四周一圈,也没见宋知意的身影。他就状似随意地问:“宋知意呢?他不是一大早就来了吗?” “啊?”陆何有点懵,挠了挠头才说,“宋法医昨天就没回去,一直在队里和棠棠一起完成尸检报告啊。现在应该在办公室里吧,有一会儿没看见他了。” 宋知意送完自己又去队里了? 合着全队上下,昨天晚上就他一个人回家休息了是吧? 贺瑱有种被当头一棒的错愕,脸上的表情也不大好看了。他没再和陆何多言,反而上了楼直奔法医办公室而去。 直接推开虚掩着的门,贺瑱也不大明白自己今天怎么这么暴躁。 但瞧见宋知意盖着自己那件染了血的外套,正倚在椅背上浅眠的时候,他忽而觉得自己有些太冲动了。 贺瑱叹了口气,正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就听见宋知意轻声唤他:“贺瑱?” 他应了一声,干干脆脆地走上前去质问:“你昨天没回去睡?” 宋知意也不曾瞒他:“没有,棠棠一个人做不完。” “确实也是。”贺瑱看着宋知意桌子上摆放的仍然是个蒲公英摆件,又别扭地转过了头,“棠棠一个小姑娘,大半夜对着一大堆尸体也是不好。所以你俩的结果怎么样?” 宋知意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几个夹子:“差不多完成了,你先看看。这些也是需要和家属沟通的,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他仍是那副疏离清冷的模样,可贺瑱看着他这样就是有些难受。 贺瑱握拳,使劲儿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宋知意便伸手拉开了他的动作:“这样不好。” 贺瑱摆摆手:“没事儿,好不好的我自己知道。” 宋知意仍是固执地捏着他的手腕,直到贺瑱不再同他纠结。 贺瑱也是无奈,又问:“对了,血检结果怎么样了?” 宋知意又从夹子下面抽出一张纸来,递到贺瑱眼前:“我想说的就是这个,血检表明狮子的血液中含有过量的苯/丙/胺。” 贺瑱听了个新名词,忙问:“什么意思?” 宋知意一字一顿地解释:“兴奋剂。” “兴奋剂?!”贺瑱重复了好几遍,顿时明白了宋知意这话中的含义。 “所以说,这件事情从始至终都是有人设计好的,故意去让这头狮子发怒、伤人……”他们都是想过这件事是人为,可真的听闻这个事实的时候,还是有些无法坦然接受的。 “不止如此。”宋知意的眸色沉沉,那一张轻飘飘的纸,如今就像有万斤重一般落在他二人手中,“苯/丙/胺是一种早就被骅国列入违禁药品行列中的成分。它的衍生物,就是传闻中的——” “冰/毒。” 第32章 发烧 “你说什么?!”贺瑱听罢,只觉得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怎么可能会想象到之前他甚至觉得是意外的一件案子,会攀扯上毒品呢? 这狮子伤人事件的假象背后,居然有这么深的水。 而且毒品……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只一个劲儿地盯着那张纸,恨不得将其烧出一个窟窿来。 “先别急。我只是说苯/丙/胺的衍生物甲基苯/丙/胺是冰/毒,但苯/丙/胺本身并不是。”宋知意将他安抚性地按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又给他细致解释着这些。 贺瑱抬眼,可心底仍是憋着一口气,又问:“那苯/丙/胺呢?” 宋知意从书柜上寻找了半天,纤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自其中抽出一本书,对着目录翻到介绍的那一页,递到贺瑱的面前,又说:“苯/丙/胺本身是一种中枢神经兴奋剂,又名安/非/他/明。是无色液体,味道辛辣,气味淡薄。它从前是入药的,后因为成瘾性,所以被骅国列入毒品行列。” “苯/丙/胺的许多衍生物可以部分地逆转麻醉类和酒精的抑制作用。所有苯/丙/胺都可引起深度精神作用,包括警觉性、主动性和信心提高,欣快感、疲劳感减低,语言增多,以及集中注意力的能力增强。[1]” “苯/丙/胺引起的副作用,其中就包含过度兴奋、不安、失眠、震颤、紧张和烦躁等。而如果是长期服用者,则会越用越多,无法摆脱。如果强制戒掉,会产生深度抑郁等症状。更有甚者大剂量服用后,会患有毒性神经病,表象类似于精神分裂症。” “而苯/丙/胺衍生产物最出名的就是……冰/毒和摇/头丸,皆是骇人听闻的毒品。” 贺瑱听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他看着宋知意的嘴一张一合,好似听懂了,又全然没明白。 可是他知晓这并非一件简单而又普通的案件,他能做的事情就是先行封锁所有消息,将此事往上汇报,等领导们定夺。 第67章 还有就是……涉及毒品的案件,他应该越早抽身越好。他不能沾上一点,他真的害怕了。 宋知意见贺瑱的脸色愈发沉了下来,也知道他心中有了盘算,便不再多言,只说:“如果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随时问我。”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安抚着贺瑱的情绪,可终归还是收了回来:“贺瑱,我一直都在的。” 贺瑱紧抿着唇,不曾多想宋知意话中的含义。他眉头蹙起,之间不住地在桌子上敲打着,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进了旁人心底。 许久,他才又缓缓开口:“除了你和检验科,这血检结果还有没有别人知道的?” 宋知意摇头:“没有,检测是我亲自做的,所以……检验科也不知道,到现在为止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好。”贺瑱腾地站起了身来,“谢谢你,知意。这件事情先谁也不要说,等我确认了再做定夺。” 他蓦地掏出了手机,想要编辑信息给方局长,最终还是回到自己办公室,找了内线电话拨过去:“方局,现在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需要我们面对面详谈一下。” 方局长也鲜少见贺瑱这么郑重,一向吊儿郎当的人突然收起了对着自己的嬉皮笑脸,他也大概猜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取消了下午所有的会议,赶到刑侦支队和贺瑱在支队的会议室中碰了面。 贺瑱将会议室上锁,和宋知意一同面对着方局长,将那页检测报告推至了方局长的面前:“斯普瑞斯马戏团的狮子伤人案,已经上升到了毒品层面,您看看下一步我们需要如何处理?” 方局长也是一震,立马挺直了脊背。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从兜里摸出并不常用的眼镜戴上,仔细地看了狮子的血检报告。 “这件事……除了你和小宋,没人知道了吧?”方局长撂下纸张,也问出了和贺瑱同样的问题。 “没有。”贺瑱笃定地说道,他完全相信宋知意不会对他说谎。 方局长摘下眼镜,搓了搓鼻梁上的压痕。他也想了许久,才说:“小贺,狮子案的嫌疑人们……先去让他们做血检,但是就按照普通兴奋剂的说法去做。然后这个毒品案……唉,你别跟了,放给别人吧。” “我……”贺瑱有些欲言又止,他的指尖深深地抠进了掌心之中,指甲扎出一道深深的血印来。 他沉默着,不曾对此做出任何的答复。 方局长看见他的模样,又是叹气,从椅子中将胖乎乎的身躯挤出来,又拍了拍贺瑱的肩膀,说道:“就这么定了吧。” 说罢,他就要转身离开,回去再向自己的上级领导汇报这件事。 可不等他出门,就听见贺瑱坚定的声音:“方局,这起案子我想跟。” 方局长不知道贺瑱下了多大的决心,但看着站起来的贺瑱通红的眼底和紧绷的五官,他也看清了贺瑱并非一时冲动。 但他仍然没有给贺瑱准确的答复,只是说:“你回去问问你的父母吧,如果他们也肯让你跟这个毒品案子,那么……你就去做吧。” 贺瑱也明白这是方局长给他最后的让步,这个胖乎乎又笑面虎一般的男人,也总是会在黑暗中保护着他的。 他的眼眶有些湿,酸胀疼痛的感觉愈发剧烈地迸发在他的整个后脑处。 他眼前忽然有点黑,猛地扶住了桌角才不至于让自己歪倒下去。 “没事。”他制止了宋知意上前来扶住他的动作,坚定的就如同他和方局长表明自己立场那一刻的时候一般。 宋知意垂下的眼眸中似是包罗万千,只他却不曾知晓贺瑱和毒品从前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想问,却不敢,只能期许着贺瑱能有朝一日愿意亲自开口同他说清。 贺瑱自己又寻了把椅子坐下,他扯了扯宋知意的衣袖,又说:“你先出去吧,我打个电话。” “你一个人可以吗?”宋知意的担心写满了整张脸。 贺瑱摇摇头:“没事,能有什么事儿?真的,我壮的跟头牛一样,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出去吧,我一会儿就出来了。” 他看着宋知意仍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又笑道:“行行行,知道你关心我,十分钟我要是还没出去,你就进来找我。宋大法医,这样可以不?” 宋知意终是拗不过他,出了门,仍在会议室外等他。 贺瑱的共情力太强,其实真的不适合做刑警。可他又太聪慧敏锐、逻辑缜密,经常能察觉到别人意识不到的事务,又太适合做刑警。 这样拧巴的个性在一个人身上呈现,实在叫人担忧。 宋知意望着会议室中亮起的灯,看了看时间正好是十一点整。 可一直等到了十一点过十一分,贺瑱仍未曾从会议室中离开。宋知意也不再等下去了,疾步就向着会议室的门口走去。 只他刚刚拉开门,恰好就瞧见了也正欲出来的贺瑱。 但他还未曾松口气,就听见贺瑱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一头栽了下来,落进了他的怀中。 身子滚烫得要命。 贺瑱开门的瞬间,就觉得眼前一黑。他不曾瞧见什么,更没有任何反应的余地,只下意识地叫了宋知意。 也许在那一刻,他的心里已经将宋知意纳入了身边最可靠的人选之中了吧。 不知缓和了多久,也许三十秒或是一分钟,他又逐渐看清了眼前的状况。 第68章 他的鼻腔中嗅着的是专属于宋知意的那股雪松与白茶交融的味道,而牙齿似乎啃在了一块有些硬的肌肉上面。 贺瑱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挣扎的动作却让宋知意微微松开了一些,但仍不放开他的身体。 宋知意的手覆在他的额头之上,语调中带着点急迫:“贺瑱,你发烧了。” “哦。”贺瑱应了一声。 原来是发烧了,怪不得他从早上起来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儿,哪里都不太舒服的样子,就连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像一团浆糊。 贺瑱在宋知意的身上借着力,自己还是软塌塌的:“那我吃点药?你说你也是医生,给我开点药吧!” “还有力气开玩笑,看起来不是很严重。”宋知意撑着他的身体,将他送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是法医不能开药没错,但是他也常备着医药箱,该有的药品都在办公室里存了一些。 他将水银温度计递给贺瑱,贺瑱直接就夹在了腋下,量了五六分钟,等拿出来的时候,贺瑱自己迷迷糊糊瞪着眼睛看了几下:“感觉有点不妙。宋知意……你帮我看看,我看不清呢!” 许是发烧的缘故,他整个人黏黏腻腻地说着话,还一个劲儿往宋知意身上滑。 宋知意着他的身子重量,手臂将他大半个身子环在了自己的怀中,又顺势将温度计接了过来,对着刻度看了一下:“感觉的不错,39.9度,差一点就破40了。” 贺瑱一摊手,耍赖般地说:“昨天晚上给我吓坏了呗。” 宋知意深吸了一口气,即便是不想放开他怀中温度,但仍是将贺瑱妥善安放之后,躬身自医药箱中又找出颗退烧药来,接了杯水递到他手边:“吃了。” 末了,又冷冰冰地看着贺瑱,许久才补充了一句问话:“是只有被吓坏了吗?” 贺瑱缩了缩发冷的身体,看着宋知意怀疑的眼神,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那当然是还有吹冷风、洗冷水澡、晚上睡不好一直冒冷汗了。 只他一句也不说,乖顺地就着水吃完药,随即往宋知意办公室中的沙发上一倒,整个人像个小动物一样缩了缩,耍赖般地说:“我眯会儿,醒来就能继续活了。” 宋知意面对他一向是无可奈何的,迟疑半晌才嗯了一声。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毯子来,替贺瑱盖好。想了想,又将空调开了制热。 贺瑱睡得很不踏实,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口中一直喊着“哥”。 宋知意不曾知晓贺瑱有个哥哥,也许贺瑱表面的外向开朗、毫不在意之下,掩藏的也是从前刻骨铭心的故事。 他替贺瑱掖了掖微微掀开的毯子,快步出了门。 陆何正在支队里寻找着贺瑱,见到宋知意就连忙打了个招呼:“宋法医,你看见我老大了吗?” 宋知意颔首道:“他发烧了,刚吃了药,在我那正睡着。” 陆何似乎有些焦急,是去叫醒贺瑱也不是,不去更不好。他犹豫了片刻,干脆一跺脚就对宋知意说:“医院刚才来消息了,唐谦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了,只是还没有醒过来。但是——” 他顿了顿,又叹了口气,继续说:“但是有一个被踩踏的观众,因为重伤不治……在医院去世了。” 事情到此,更加严重。 不论是谁,都知道这件案子以一种不可控的速度发酵了起来。 宋知意敛了敛神色,作为一个法医他不能为贺瑱下决断,可他也不想贺瑱在病还没好的时候,就又要被折腾。 “踩踏的死者家属那边怎么说?是否同意将尸体送来尸检?”他如今只能奉行一个拖字诀,能为贺瑱争取一段时间是一段。 陆何一拍脑袋,略显懊恼地说:“忘了,我现在去联系一下。” 他转头就去和踩踏死者家属联系了,死者家属也是在他的百般劝说,甚至搬出了很有可能保险并不认可死法,现在他们支队可以直接提供死亡证明的条件下,才勉强同意了他们将尸体带来解剖。 陆何去接了尸体过来,宋知意便和张棠棠一同进了解剖室。 贺瑱是在黄昏时候醒来的,他揉了揉自己仍是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睁开眼睛就见得自己处于一个全黑的空间。 他从一旁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刚五点半。 摸了摸自己还有些烫的额头,他打开灯,又从医药箱里拿出体温计试了。 虽然还没有完全退烧,可温度已经降了两度,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虽然身上还是如同被人打了一顿的疼,但是好歹没有刚才那种眼冒金星的感觉了。 一天没吃饭的他,肚子饿得咕咕乱叫,抬眼就瞧见茶几上有宋知意留给他的字条和一份饭。 饭还是温热的,素炒的青菜配着米饭,估计也是宋知意来不及回去给他亲手做,而去食堂打的饭。 他快速地扒了几口,又去看起了宋知意留给他的字条:醒了来解剖室。 他把一次性饭盒扔在了垃圾桶里,抽了张纸擦擦嘴,就起身去了解剖室,没留意到角落里还有几盒不同温度,却是相同内容的饭菜。 宋知意正和张棠棠一起忙碌着,可他们分明没有更多的尸体了啊? 贺瑱心下一紧,不会是唐谦死了吧? 这念头一起,他也不准备继续等宋知意二人出来了,反而直接进了无菌室准备换衣服。 第69章 宋知意是瞧见了他的,但自己手下的动作正到紧要关头,并不能停下,干脆就让贺瑱自顾自地进来了。 贺瑱迅速地换好无菌服,带上手套、口罩,近了解剖台。可其上的死者面容,却又不是他记忆中所有过的。 “这是……?”他踌躇着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一旁记录着的张棠棠抽空回应了他的问题:“是踩踏中去世的一位死者。” 贺瑱的表情和宋知意听闻此事时如出一辙,只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妄图平复住自己烦躁的心思。 他想了又想,还是没和宋知意说上一句话,就扭头又出去找陆何了。 陆何也正在工位上打着盹儿,贺瑱急匆匆的声音直接把他惊醒了:“老、老大,你好些了?” “好多了。”贺瑱掐了掐自己的虎口,疼痛又给予了他长时间的清明状态,“踩踏事件死人的消息现在多少人知道了?” “现在就是家属,还有医院那边。”陆何翻看了一下记录,“医院一向好说,不会将这件事情宣传出去,但家属不一定,他们可能会四处告知媒体,以为死者和自己取得最大的利益。” 贺瑱也知道,这些死者家属的情绪是最难控制的。可他也理解,毕竟谁家中死了人,还能忍气吞声不去寻求公道? 他紧咬着本就干涩发白的下唇,裂出些血渍来都未曾发现。半天,他才又问:“现在家属是什么状态?我看尸体已经送来解剖了。” “暂时应该是稳定住了,但是我保守估计也拖不过24小时。老大,现在我们怎么办?”陆何也没做过几次危机公关,此时也有些慌了。 贺瑱却在此刻平静了下来,他镇定地说:“联系陈晓礼,赶紧把文章发出去。” 先用媒体来挡一挡,将民众的目光引回狮子伤人上去,降低踩踏事件的热度。但是毒品一事,是万万不能暴露的,他们只能在后期用普通兴奋剂来替代。 “然后你带着检验科的人,去给马戏团里的所有人抽血,检查他们的血液中是否有……一些异常的元素在,譬如某些兴奋剂的成分。检测结果需要完全保密,明白了吗?” 看着贺瑱严肃异常的表情,陆何的神情也紧绷了起来:“知道了,老大。所有信息我会同步下去,一定守口如瓶的。” “我相信你。”贺瑱沉着脸说道,“只是检验科,需要敲打一下。” 说罢,他又转头去给方局长打了个电话:“方局,我必须要跟下去了。如今出现踩踏死者之后,我们只有尽快破案,将主谋挖出来,才能平息了。” 方局长也深知这其中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也是叹息后又说:“我特批了,后面来找我补手续。” 贺瑱撂下电话,只觉得自己本来就因为发烧而疼的脑袋,如今更大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陈晓礼的文章能有些作用,引导大家的关注点去一个正确的方向位置。 他接连在支队里绕了好几圈,恨自己昨天又吹冷风又洗冷水澡的,弄得现在手足无措了。 到底他还是折返回了解剖室,站在外面从小窗看着宋知意和张棠棠的动作。 这次宋知意没让张棠棠动手,而是全部由他主刀,张棠棠只负责在旁边将他所确定的死亡信息归纳整理。 不知看了多久,宋知意终于停下了手中动作,对着张棠棠做了个休止符。张棠棠立马帮他换了一双手套,和他一起将尸体存放在了一旁的冷柜之中。 宋知意从无菌室出来,脱下一切衣物,就同早已望眼欲穿的贺瑱说明了死者情况:“确实是踩踏死亡无误。她被人推搡摔倒在地后,被后面涌上来的人群踩中了胸口。” “至少有两三个人是从她的身体上踏过去的,这也就造成了她的胸骨破裂,断骨直接插入心脏,造成脏器内出血。” “即便是很快被发现,被救治。但是因为失血性休克而昏迷后,又因为她本身就有凝血障碍,所以即便是输送了大量血液至她体内,仍是没有抢救回来。” 贺瑱听着这痛苦的死法,着实摇了摇头:“这样,还得去调取现场监控。即便是我们知晓这不是一个故意伤人事件,却还得有佐证证明,那两三个从她身上踏过去的人,不是刻意而为之。” 之前马戏团帐篷里的监控录像就已经被拆了,送去鉴证科了。只是不知道那么混乱中,是否能看到这位死者被踩踏的全部经过。 可这些却并非最麻烦的事情。 贺瑱盯了宋知意很久,欲言又止几回,才又说:“唉,算了。” 宋知意不明就里:“怎么了?” “没事。”贺瑱摆摆手,“陆何不在队里,你帮我盯一下。我有件事必须要出去一趟,有任何消息随时联系我。” 宋知意应了声好,他也猜到了是有关于毒品和父母的事情,恐怕也和那位哥哥脱不开干系。 但他不曾再追问,仍是贺瑱能愿意亲口告诉他。 贺瑱望着天边那烧的如同火焰的云朵,上了出租车。 还是他自己一个人去赴这场鸿门宴吧。 [1]苯/丙/胺定义选自百度百科,有稍作修改 :<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fromtitle=%e5%ae%89%e9%9d%9e%e4%bb%96%e6%98%8e&fromid=4951089&frommodule=lemma_search-box 第33章 警号 贺瑱上了车,直奔的地方是沣潭市郊的一处别墅区,这里的房子价值不菲,在其中居住的人也是非富即贵。修建在沣潭市著名国家景区旁边,每一栋楼都错落有致地排布在山坡之上。 第70章 这个别墅区,比之之前割喉案死者程宏逸的家里更为豪华,楼间距也是一顶一的好。皆是独栋别墅,一门一户,外面绕着很大的院子,大多都有情趣地种植着各种漂亮的花。 出租车只能停在小区高耸的围墙外面,他下了车,裹紧了外套,而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脸,撑着不太舒适的身子往山上爬去。 走过了两个路过,他就左转到了一栋别墅面前。他从兜里掏出大门钥匙,但犹豫了片刻,还是按响了门铃。 不大一会儿,便有保姆出来出来开了门,见是他又有些惊诧:“少爷,您不是有钥匙吗?” 还未等贺瑱开口,便听得一声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你少管他!小白眼狼,能把这里当自己家?” 贺瑱沉默不语,对着保姆林姨笑了笑,又换上了林姨早就帮他拿好的拖鞋。 “爸、妈。”他叫了一声,客厅里的贺父只冷哼了一声,而赶忙从楼梯上下来的贺母却是到了他面前,拉着他好一阵地仔细看。 其实贺父贺母的年纪并不像是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儿子那般,反而更加苍老,银丝遍布。 “瘦了。”贺母脸上尽是心疼,“没好好吃饭吧,脸色看着也不好。” 贺瑱对着贺母咧出一排上牙来,撒娇般地说:“吃的挺好的,我有个同事就住我楼下,他做饭特别好吃,我天天去他家蹭饭。” 贺母一听,更是操心:“男同事还是女同事啊?你老去人家吃饭,人家没有怨言吗?一定要多给人家拿些东西才好呢!” “知道了,妈。”贺瑱拉着她自顾自地在一旁坐下,也没有将仍固执地看书却并没有翻页的贺父纳到他们的对话之中,“我同事跟我说,一个人的饭不好做,他又不爱吃剩的,还挺乐意去吃的。是男同事,女同事我也不好意思去蹭啊!” 他看着自己父母已经全白了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面容,甚至都有些回忆不起自己小的时候,他们是什么样子了。 好似从他记事起,他们就不再年轻,如今只是更为苍老罢了。他有些懊悔,只觉得自己应该多回来看看他们,可又真的害怕回来面对他们。 从自己一意孤行,选择了考入警校开始。他每次回到家里,都是伴随着无尽的争吵,后来他干脆就搬到学校宿舍。明明是本地人,可每年的寒暑假都要申请留校。 等毕了业,他就开始自己租房住。刚开始没什么钱,和别人合租挤在抠抠搜搜的廉租房里,格外可怜。 后来也是贺母实在看不下去他一个月节衣缩食地活着,这才偷偷把家里一套小房子给他住了。 对此事,贺父应该是知晓的,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贺父的目光从书本上挪开,不咸不淡地说:“如果是女同事,恐怕他跑得更勤吧。” 贺母又瞥了贺父一眼:“你少说两句吧,孩子多久才回来一次。小瑱,今晚在家吃吧?” 贺瑱摇摇头:“不了,还有案子呢。一会儿得赶回去,这次过来,就是想跟您说一声,我现在这个案子中涉及到毒品,我必须要跟下去。” “毒品!”贺母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头与贺父对视了一眼,“不行,小瑱不行!你知道的,什么都可以,但是涉及到毒品的任何事情,我和你爸爸都不会同意的。” 贺瑱却并不曾理会贺母都带着些许恳求的话语,只又说:“不是来和您二老商量的,而是知会一声。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一直想要奉行的路。” 贺母紧紧地抓住贺瑱的衣袖,眼泪吧嗒吧嗒地就掉了下来:“可是你也要明白我们的心啊,小瑱,你不能对爸爸妈妈这么狠心啊!” “妈!”贺瑱见不得自己母亲哭,着急地从旁边抽出纸巾替她抹着眼泪,“妈……你别担心,我们这个到不了那种阶段的。只是案件中涉及到了毒品,我们得去跟踪一下,追根溯源罢了。后面等找到源头,我们就会交给缉毒支队那边的,您放心吧!” “那也不行!”贺母仍是不松口,死死地拽着贺瑱,眸中含泪地看着他。 贺瑱叹了口气,伸出手摆正了贺母的身子,又握着她的手,落在自己依旧滚烫的额头之上:“妈,你也知道我付出了多少,我不想半途而废。” “再者说了,我们只是要找到投毒的凶手。然后就到此为止了,毒品的来源也不是我们支队会去触碰的。妈,我只是想都告诉你们,如果我想瞒着,等案子结束再告诉你们是不是也可以?但我真的不想和你们说谎。” 贺母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在一旁抽泣着。 贺父冷哼一声,扭头对贺母说:“你让他去,你还管的了他?你什么时候管住他过?上警校也是,说去就去,考虑过我们吗?算了吧,咱们在他眼里,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你还跟他说什么啊?” 贺瑱听着贺父对他的讥讽,难过之情溢于言表:“爸……” “你别叫我爸,我没你这个儿子!”贺父将书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哐当一声又打翻了一旁的水杯,茶水瞬间让地毯深了一片,“你走吧,以后别再回来了。这也不是你的家,我们也就当你也死了吧。” 贺母的哭泣声愈发得重了起来,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可依旧拉着贺瑱不放。 贺瑱本就晕乎乎的脑袋,如今更痛了。他只觉得宋知意给他的药似乎已经过了劲儿,现在他似乎又烧起来了。 第71章 他有些撑不住了,恐怕再不离开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压抑不住,而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他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虎口,迫使疼痛感让自己清醒。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对贺母说:“妈,我该回去了。我队里的同事都在为这个案子努力着,他们都已经两天一夜没睡了,我作为队长,总不能一直不在。” 贺母仍是不松手:“小瑱,你还病着呢!” “可是……那些无辜的人,他们死了。”贺瑱的目光灼灼,遥遥望去亮得像是天上星,“爸妈,我的职责就是替他们寻找到真相。我已经退过很多步了,我也希望你们能理解我。” 静谧了许久,还是他又开口打破:“哥他……也一定是这么希望的。” 贺母松开了手。 而贺父也别开了与贺瑱相对的眼神,只轻声说:“愿意去,就去吧。我只是真的觉得,我和你妈管不了你了。” 贺瑱提起来的一颗心,终于揣回了肚子里面。 他深知这样的表象,就是他父母都松口了。 从前他去上警校也是,他父母明明有千百种方法可以阻止,但仍然让他去了。那套小房子,如果不是他父亲松开,贺母又怎么可能能拿给他住? 贺瑱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他吧唧在妈妈的脸上亲了一口:“爸妈,等案子结了,回头我再来看你们!” 贺母接连说了几声“好”,仍是眼眶湿润地拍了拍贺瑱的脊背,又说:“别老去同事家吃饭,回头带你同事也到家里来坐坐,妈妈给你们做饭吃,让他也尝尝咱家的手艺。还有啊,你年纪也大了……” 贺瑱知道贺母下一句就要提到让他去相亲找对象的事情,立马揉了揉耳朵,跳了起来。他急忙往门口走,连衣服都只来得及穿上一个袖子。 可贺母还是趁着他打车的时候,追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件薄羽绒服。 贺瑱忙说:“妈,降温了,外面挺冷的,你还出来干嘛?” “生病了,你就得再穿厚点。”贺母非要让贺瑱把那件薄羽绒服也套上,“你爸给你买的,他就是不好意思说。你也知道他做领导习惯了,从来都是需要别人顺着他,嘴比那粪坑里的石头还硬,但他心里还是在意你的。今天听到你打电话,还特意出去理了个发,换了身新买的衣服。小瑱,我们真的只是关心你,也害怕你也出什么意外。” 贺瑱轻轻地抱了抱他的妈妈,即便是在这不算特别冷的天,穿着外套又套上薄羽绒服厚,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他依旧没有拒绝。 “我知道的,回头等事情结束了,我带我同事过来呗。他人特别好,专业能力也非常优异,是做法医的。”如今贺瑱提起宋知意的时候,尽然都是夸赞了。他哪里还会记得自己和宋知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多么剑拔弩张,他有多看不上人家宋知意。 贺母也踮着脚回抱着自己的小儿子,不忍放开,可许久松开之后又摆摆手:“快走吧,案子重要,一定要注意安全!” 贺瑱忙不迭地出了小区门,他没再回头。但他如何不知,只要他回头,就能看见妈妈一直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那么不舍。 回到支队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 贺瑱脱了羽绒服,却仍然穿着外套,在队里晃悠了两圈,可似乎没有一个人要来向他汇报情况。 他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又用毯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茧,缩在椅子上看刚刚从外面报停买回来的沣潭晚报。 陈晓礼的文章跃然于纸上,标题仍然带着些博人眼球的震惊感—— 目击者口述:马戏团狮子吃人事件是否有内情? 他还是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抽了下鼻子,发酸的眼睛似乎更加难受了。 好在陈晓礼的文章一向发挥稳定,字字句句阐述事实,可又规避了许多不合理的风险。 陈晓礼写当时的场景有多惊心动魄,却绝口不提血腥残酷的一点。他又写贺瑱和宋知意临危不乱,可真的用了某某和某某某代替。 贺瑱看完了那篇在头版头条的报道,思来想去还是给陈晓礼发了个消息:写的真的很不错。 等到这篇文章大肆传播之后,各个媒体写的那些阴谋论猜测的无良文章热度,估摸着也会降下去了。 他裹着毯子,还是觉得颇冷,伸手想要去摸空调遥控器,却又碰掉在了地上。 他像是蚕宝宝一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蛄蛹着下去捡遥控器,还没摸到空调遥控器的边儿,就和推门而进的宋知意撞了个正着。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贺瑱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窘迫而脸红,还是发烧烫的,总之这么愚蠢而又幼稚的举动,就被宋知意尽收眼底了。 他越是想从纠缠的毯子中挣脱出来,那毯子就愈发得想要和他合二为一,将他裹得更紧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正已经看清了,就这样吧。 他瘪瘪嘴,说道:“帮我开下空调。” 宋知意如是开了制热功能。 贺瑱又说:“你进来也不敲个门,你也太不跟我客气了。” 宋知意微微勾唇:“我敲了,但你似乎在和毯子打架,没听见。我怕你烧晕了,就直接进来了。” 贺瑱表示:“……你挺会说话的。” 第72章 但他很快又注意到宋知意手上拿的东西,是一板药和一打报告。 他努力从自己的茧里伸出两只胳膊,拿了药,对那打报告视而不见。他就着水一抬头,将药咽了下去。 “如果明天你的烧还退不下去,就去医院看一下。”宋知意看他吃完了药,又严肃地嘱咐着。 贺瑱随口应了,还是问了那打资料:“这是?” “没什么新鲜的,只是将之前跟你说过的内容,都重新整理了一遍。”宋知意将装订好的几份尸检报告放到了贺瑱跟前,又说,“刚才棠棠说,你在网上火了。” “啊?”贺瑱有些懵,“什么火了。” 宋知意打开手机,点出个视频来,播放的正是那天狮子咬人时候的视频。录像的可能也只是像随意记录一下,却没成想竟然将那鲜血淋漓的现场也录了出来。 只是后来大家都乱作一团后,他的摄像角度也随之晃悠了几下,似乎也在逃命,但还是有几个瞬间捕捉到了贺瑱想办法引起狮子注意的时候。 弹幕、评论区皆在刷着:这个英勇无畏的小哥哥好帅又好聪明! 贺瑱仍是有些茫然,他瞪了瞪眼睛,有些理解不了这些小姑娘的点在哪里。 但是他还是啧声问道:“这个视频流传出去了?” “已经被下了。”宋知意关上了视频,“但是实在没有办法控制住私下的传播速度,棠棠说很多群里都共享起了这个视频,没办法阻止了。” 贺瑱只觉得自己的头更大了,但好在现在关注点是仍然聚焦到了狮子咬人本身的事件中了。 他搓了搓手,又说:“真冷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暖气,这样的寒气才会退去啊。” 宋知意却明白他说的分明是这些案子什么时候才能水落石出。 贺瑱还是解开了身上缠着的毯子,将薄羽绒服穿在了身上。见宋知意的目光有几分审视,又露出个笑意来:“我爸送的,挺好看的吧。回头上我家吃饭去,我妈说要给你露一手呢。” 他抬眼看着宋知意的表情,也不着急等个回应,只是莫名其妙地在宋知意那向来从容淡漠的脸上,瞧见了一抹转瞬而逝的紧张之色。 他看错了? 他揉了揉眼睛,的确是看错了。宋知意能紧张什么? 贺瑱这两天是零零散散地睡了,但是退烧药仍是让他有些抵御不住困顿。 他打了个哈欠,还是准备先去看看鉴证科对现场录像的分析做得如何了。 可宋知意却按住了他:“如果信得过我的话,把你需要做的事情罗列给我,你好好休息。” 贺瑱摇摇头:“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我没办法不去做这些事。你们都熬了两天了,也不曾去好好休息,总不能因为我这出了点意外,就对我特殊照顾吧。” 他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些部下忙前忙后地跑着,而他一直不是出去忙自己的私事,就是躺着睡觉了。 宋知意无论如何都拗不过他,只得任由他去了鉴证科,却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观察着他的状态。 贺瑱晃晃悠悠地到了鉴证科,鉴证科的同事见到他就一脸愁容地说:“老大,细节太多了,我们还在慢慢抠。实在是没办法再赶进度了,你见谅。” 这下就不是贺瑱不愿意去休息了,而是他们现在拥有的线索都推不下去,即便是他一直非要留在支队里,也只能当个吉祥物了。 贺瑱朝着宋知意摊摊手,一副你得逞了的表情:“走吧,我蹭你的车回家,我这个状态也开不了车了。” 宋知意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并不算拥堵,只是药劲儿和病痛上来了,贺瑱忍不住将自己在副驾驶上缩成了一团,沉沉睡去。 卸下了全部伪装,如今脆弱的贺瑱就这么明晃晃地展露在宋知意面前。 宋知意只庆幸于自己的克制力还算强大,可也忍不住在每一个停下的红绿灯时候,转头一遍遍地去描绘着贺瑱的模样。 贺瑱总是在夸他长得漂亮,可他自己分明也生得好看。黑色碎发就那般随意地落在他的额角,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眼睛像只小狗一样明亮而又温暖。 明明快三十岁的男人,却依旧在身上保持着少年气的初心,可在工作时候他仍有着成熟男人的魅力。这般矛盾着,可又从不让人觉得突兀。 他看着贺瑱,险些没有瞧见红灯已经变了绿。还是后面车辆鸣笛,才让他如梦初醒般松开了刹车。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贺瑱,生怕被吵闹的汽车鸣笛声吵醒。可贺瑱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又往里缩了缩自己的身子,摆出了个似乎更舒服的姿势来。 车平稳地停在地库的时候,贺瑱仍没有醒来。 宋知意忽而就想起他们第一次一同回家的时候,贺瑱也是“睡”了一路。 他又瞧了贺瑱许久,终是从一旁绕了过去。打开车门,他就感受到贺瑱身上滚烫的温度,是比之下午更为严重的。 “贺瑱、贺瑱……”宋知意轻轻地唤了两声,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一时间心下一顿,立马想要回去驾驶位上,带着贺瑱去医院。 可是贺瑱却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但人却并没有醒来,在一秒似乎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第73章 “我带你去医院。”宋知意还是不放心,准备将他从怀中放下,将门关上。 贺瑱却像是听明白了一般,努力推开宋知意的怀抱:“不去医院,我要回家!” 他像是个小孩一样发怒着,哪里还有半点严肃认真的刑侦支队队长模样? 宋知意无法,只得扶着他的身体,劝慰着:“好,我们回家。” 可当他想要关上门的时候,贺瑱又半睡半醒地顶着门:“我说了,不去医院!” 宋知意自知哄骗不了这个反侦察意识很强的人,只能按照他的要求执行。 可似乎贺瑱意识到了宋知意不会再强迫他,便又沉沉地睡去,不再理人。 宋知意见状,干脆直截了当地一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左脚随意地踹上车门,向电梯走去。 贺瑱是个成年男人,身上肌肉含量也不低,更何况他如今身上也软塌塌的,可宋知意抱着他就像是无物一般轻而易举。 宋知意没有贺瑱家里的钥匙,便堂而皇之地带了贺瑱回自己家,睡自己的床。而他自己则是睡在了随意收拾一下的客房中。 贺瑱大汗淋漓地醒来,身上热度已经退去了大半。他有些茫然地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空气中弥散着的是白茶混着雪松的味道,可他却忽而意识到这并非是他所熟悉的空间。 他一瞬间清醒了过来,赶忙掀开被子下了床,也发现自己身上仍然穿着的是出门的单衣。 他在哪? 没有从身边摸到手机,他只能在无边的黑暗中摸索着寻找灯光开关。 可他的手指却与旁人的相触,惊吓间他立马抽回了手指,摸向了他腰间的配枪。 可枪也没了! 贺瑱陡然间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甚至阴谋论到自己是否已经被人囚禁。 可下一秒,刺目的灯光却在他的眼前亮起,他下意识地伸手挡住光亮,却在隐约间看清了面前人。 “宋知意?你吓死我了!”他长舒了一口气,歪歪扭扭地又坐回了床上。身上冷汗热汗交织着,湿了一片。 宋知意皱着眉看他,随手就把自己身上披着的衣服搭在了贺瑱身上:“你发烧出汗,不能着风。” 贺瑱也不管他的动作,只环顾了一圈,确定和自己家的布局大致相同,就问:“我这是在你家?” “嗯。”宋知意坦然自若,“你不愿意去医院,又叫不醒,没有你家的钥匙,我只能带你回来住了。” 他快步倒了点温水给贺瑱,又伸手直接试探了一下贺瑱额头的温度:“差不多退了。” 贺瑱根本没躲,宋知意算是他完全可以交付后背的人,自然也是早就放下了戒心。 他灌了好几杯水,撑着脸看了宋知意一眼,忽然说道:“你知道警号重启吗?” 宋知意颔首:“知道。” “跟你说个秘密,你可别跟别人说啊,陆何他们都不知道的。”贺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烧昏了头,他就是突然想将这件事都告诉宋知意听,“其实我的警号,就是重启的。” 第34章 血检 宋知意顿时有些惊讶,可他看着贺瑱那佯装平和的表情,却顿时又和白天的事情相结合,瞬间猜到了大概,忽而又太过心疼贺瑱了起来。 他看着贺瑱微微颤抖而蜷缩起的身子,本还有些困意在,如今却全然没了。 他一直睡得不算安稳,担心着半夜贺瑱醒来亦或是贺瑱病得更严重,时不时地就从浅眠中惊醒,刻意留意着贺瑱房间里的动静。 也就是贺瑱醒来下床的一刻,他也就在隔壁房间起身,生怕贺瑱迷迷糊糊又受伤。 而如今贺瑱想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他自然是洗耳恭听的。 他沉吟片刻,还是先开了口,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所以,你的哥哥曾经是缉毒警察,他不在了吗?” 贺瑱坐在床边,垂着头许久才点了点:“你猜的一点不错,其实那时候我才刚上小学。他警校毕业三年,是家里最大的骄傲,也荣幸地成为了一名缉毒警察。” “可是我三年级时候,突然有一天回了家,家里挂起的全是白布,我哥的照片就被框在一个黑色的相框里。他在相框里笑得很开心,我也跟着笑了,可在场所有人都只有哭泣。” “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即便是我年纪小,我也大概明白了他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我逐渐忘记了他从前教训我、揍我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在爸妈面前护着我,给我买我想要的东西。” “从前所有人都羡慕我有一个哥哥,可我后来都羡慕他们没有过哥哥,就不会体会到失去。宋知意,你明白吗?”贺瑱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宋知意,似乎想要从其脸上读出个答案,却又不敢期待着什么。 宋知意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苍白的灯光落在他二人的身上,笼罩着贺瑱,就像是泡沫般,似乎脆弱得一触就要破碎。 他想告诉贺瑱,他都明白的……那种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苦痛,他并非没有体会过。 贺瑱没再听宋知意想要宽慰,或是安抚般感同身受的话语,而是又说:“所以说当时我去上警校,压力真的很大啊。我跟你说其中有我那个跳楼植物人的同学,还是文老师的助推,可能更多的是……我心底就想成为我哥那样的人吧。” 第74章 “方局是鲜少知道这件事的人之一,我重启的警号就是他亲手赋予我的。你知道吗?他和我哥是同学来着,你别看他现在这副大腹便便的模样,年轻的时候和我哥差不多帅呢!” “他俩是同期,当时去追踪毒枭的案子,本来候选人就是他俩,但最终是我哥去了。所以后来方局也就逐渐从一线退下来,向从政的方向发展。也足够关照我,我平常出点什么小差错,他也替我掩护着。” “其实他的具体死因,我根本不从得知。我曾经尝试过探查真相,可都在最靠近的时候,无功而返。我想……这或许是他对我最后的保护,不想再让我沾染到那些了吧。所以不管是我爸妈还是方局,甚至我自己都是有些抗拒毒品案的。但是——” “宋知意,你知道的,我是个警察。”他抬眸,目光灼灼烧遍了宋知意的整颗心。 可他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所作所为在宋知意的心底激起了多大的波澜。他只是状似随意地翘了翘自己的腿,又咂了咂嘴。 心中念想着,他真的是烧迷糊了,居然能够跟宋知意说这么多。 “唉,我就是真的没人可以说了,自己一个人憋了这么多年。你可千万别看不起我啊,我平常也不是这样子的,你知道的。”他这两天让宋知意看了一次又一次的笑话,着实有些丢人了。 宋知意伸手想要揽过他的肩膀,拍一拍。可还未等他作动,就见得贺瑱用脑袋拱了他一下。 贺瑱将这些一吐为快后,又笑了起来:“反正都这样了,也无所谓了。只要你不跟陆何他们说,这事儿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重要了!” 他眨了眨眼睛,又问:“对了,我手机呢?现在几点了?” 宋知意起了身,去客厅里给他拿了手机,上面就只有陆何发来的消息:老大,血检已经全部采样送去检测了,但是还要一段时间。我先回去睡会儿,会随时关注结果的,你好好养病休息! 贺瑱看了眼凌晨三点的时间,还是按灭了屏幕,没有再回消息去吵醒陆何好不容易得来的睡眠。 他其实没那么困了,但是看着眼下已经隐隐透着青色的宋知意,还是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我好困,我要再去睡会儿。我明早再回家里收拾换洗吧,你快也回去睡觉吧,别打扰到我了。” 口硬心软的话语,宋知意不知道听他说了多少次,自然是顺从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堪堪进入浅眠,却依旧保持着时刻的紧绷感,随时能醒来去查看贺瑱的动静。 贺瑱关了灯,闭着眼睛休息着,可困意却也逐渐席卷了他,再睁眼就是天大亮了。 他伸了个懒腰,摸着手机看了看时间。和他平常闹钟养成的生物钟差不多,八点刚过了两分钟。 他下床塔拉上了拖鞋,这才注意到昨天晚上他竟然是在宋知意家中的主卧睡的。 那……他岂不是直接睡了人家宋知意的床,还因为退烧落汗,把人家的床单、被子都浸湿了? 尴尬到无地自容的感觉,终于笼罩住了他。 在当宋知意和他打招呼的一声“早”出来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还不如没醒。 “算了。”他拍了拍自己不再滚烫的脸颊,“反正我是病人啊。” 理不直气也壮。 宋知意已经做好了一桌早餐等着他,清粥小菜的,确实也适合他这刚退烧的人。 贺瑱用了给他特意准备的新牙刷刷了牙,又随便在脸上抹了点水,就当做是洗脸了,这才敢上桌。 他稀里糊涂地扒拉了几口,刚退烧的味觉也不算灵敏,只要吃饱了就行。 迅速吃完饭后,贺瑱就准备回自己家里洗个澡,换下衣服。 只还未曾出门,宋知意又嘱咐了一句:“洗澡水记得一定要开热一些,别洗冷水澡。” 贺瑱的脚步一顿,心里有些忐忑地发毛。他甚至以为他自己因为洗冷水澡而发烧这件事,被宋知意知晓了。 可看着宋知意的表情,又仿佛只是关心,他又松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他的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似乎只是走个过场,让他有个机会与理由同宋知意吐露心扉罢了。 贺瑱将自己收拾妥帖,清清爽爽地准备出门,却不曾想到接到了医院的通知—— 唐谦醒了。 他顿时有些想笑,之前自己死也不愿意去医院,可如今又不得不走一趟。 他没犹豫,直接下楼敲响了宋知意的家门:“我得去趟医院,唐谦醒了,我要去做笔录。” 宋知意嗯了一声,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贺瑱开门见山:“陆何昨晚带人去采集了马戏团成员的血液样本,今天检验科应该就能出结果,帮我去盯着看其中是否有人的血液中有……苯/丙/胺。” “好。”宋知意应了声。 两人分头而行,贺瑱一个人便到了医院。 唐谦刚刚从icu被移到了单人加护病房,护士嘱咐着贺瑱说他刚醒,可能有些记忆混乱或是受不得刺激的情况存在。 贺瑱点头表示理解,推门而入。 唐谦整个人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他是当时在舞台上,又于狮子口中存活下来的唯一一人。现场所有近距离观察,以及狮子状态的了解,都得靠他的口述了。 “怎么样?身体还好吗?”贺瑱缓步走到唐谦的跟前,拉了把椅子随意坐下。 第75章 兴许是昏睡的太久了,唐谦听到椅子磨地的嘶啦声,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还好吧,就那样。那种场面下……能活着就不错了。” 贺瑱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左手小臂,末端正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 他也看到贺瑱的目光落在那处,不由自主地缩了缩,眼底神色阴暗不明,可自卑之色却溢于言表。 贺瑱忙不迭地将目光重新投在唐谦的脸上,又和他说起了狮子的现状来打破现有的僵局:“你的那头狮子现在是关在我们队里后院,活着呢,放心吧。” 唐谦眼中这才有了光:“那就好、那就好……真的谢谢你!” 贺瑱搀扶着他半坐了起来,又在他的身后垫了两个软枕,问道:“你对当时舞台上发生惨剧时候的印象有多少?” 唐谦努力地回忆着,绞尽脑汁才又说:“其实我当时也被吓坏了,记忆也有些混乱。但是我依稀记得,狻猊在被闪光灯晃到之前,就有些不太寻常。我记得……你还问过我呢。” 贺瑱点点头,又问:“什么样的不寻常?” 唐谦抿抿唇,将自己的记忆展开:“其实我跟你说了谎,那时候我不是告诉你,狻猊只是困了,我给他喂点肉就会好吗?但是其实——” “其实它从下午吃过饭过后,就开始有些异常亢奋了。莫名其妙地在笼子里四处乱转着,不时地用头撞击笼门,想要挣脱。还一直嚎叫着,让我有些控制不住。” “所以我晚到了很多,就是因为我在来之前给他注射了少量的镇定剂,但是还是没控制住他。我在来的路上,他也一直在车里嘶吼。” “我还从监视器中看了好几回,在路上把车都开得歪歪扭扭的,差点还撞到护栏上。还是别人鸣笛提醒,我才回过神来的。” 这点他说的和贺瑱印象中并无差别,也验证了贺瑱当时听到的野兽嘶吼声,就是来自于那头名叫狻猊的狮子。 唐谦又继续回忆着:“因为狻猊这个状态,所以马戏团里的那群人一直在不停地咒骂他。没有办法,我只能在演出开始前,又给他注射了一些镇定剂。” 贺瑱了然:“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不让我再给他打麻醉剂,是怕你今日注射的加上我打的,直接会过量让它致死。” 唐谦叹了口气,又点点头:“但我不敢跟说,更没机会说。但是我醒来想了很久,我觉得这件事不能瞒着你们。” 他说得极其真诚,可贺瑱的目光却落在他未锁的手机屏幕上,那里似乎正在讨论着这件狮子咬人背后的真相。 只是他还未看清,唐谦就已经留意到他的目光,光秃秃的左手都想要伸出去帮忙,灭掉亮起的屏幕。 贺瑱微微蹙起眉头,只觉得怪异,唐谦作为一个受害人,他在心虚什么? 只他自己一时半刻也想不清楚,又问:“你说它是下午吃完饭之后,才突然兴奋的,所以你还记得它那天下午究竟吃了什么吗?” 唐谦沉默片刻:“就是些普通的生肉,我的猛兽们一向都会在上台之前吃下很多,确保他不会再有任何想进食的欲望。” “那这些食物有什么异样吗?”贺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唐谦,可唐谦在那一瞬间的心虚过后,似乎又恢复了正常,与自己对视时也是坦坦荡荡。 敏锐的观察力告诉他,理应不是他看错了,故而他并没有放松警惕,多留意着唐谦的举动。 唐谦仍是摇头:“没注意啊,它们的吃的肉都是团长买来的,其实平常我们吃的也和他们没什么差别的啊。” 贺瑱随意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了几点,可似乎又根本没什么用处。他仍是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唐谦,又问:“那你的那些同事有异样吗?” 唐谦想了许久,脸色好像都有些不好了起来。 贺瑱想起刚才护士提醒他的话,尚以为唐谦是陷入了记忆混乱中。正准备按铃呼叫的时候,唐谦却又开了口:“我印象中也没有。”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自己晚上的演出要准备。我那天下午就只看见了驯鸟师在关动物的地方转了几圈,除此之外就是团长又想要去训斥那些孩子们。” 孩子……这词语又与唐谦称呼那些猛兽们为自己好朋友有什么区别? 贺瑱也是因为这个,不曾觉得唐谦会利用狮子。 “你真的很爱这些动物。”贺瑱慨叹道,“我也听说你平常多的时候都和只爱和动物们独处,是吗?” 听到贺瑱如是说,唐谦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你不觉得它们真的很可爱很真诚吗?那些动物的眼睛……和人类不一样,没有那么多阴狠算计,他们的眼神中永远的渴望只有吃饱和自由。” 唐谦时不时地盯着自己那只已经是椭圆型的手臂,心态并不是很好,甚至有些开始抵触贺瑱问下去的情绪了。 贺瑱收起记录的本子,开始随意地和唐谦聊起天来:“你说得对,但我就养了一只小王八,我确实也从它那颗绿豆大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它一向被困在方寸之间,吃得挺饱,就是总爱越狱,但每次翻玻璃缸到一半都会滑下来。” 唐谦也跟着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是啊,它也挺好玩的。” 贺瑱却是话锋一转:“那你不觉得这些猛兽们被困在马戏团里,也和我那只小王八一样,只能吃饱,根本没有自由吗?” 第76章 唐谦似是觉得终于有一个能懂他的人了,蓦地坐了起来,想要握住贺瑱的手,可抬起的肢体却只剩下一半了。 他眼底有些伤怀,更多的是无助:“我从前觉得……如果我在马戏团赚够了钱,我就把狻猊它们都买下来。它们是野兽,理应回到野外去,那里才是它们的家。可是现在……我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赚够买下它们的钱了吧。” 这也是另一个不曾让贺瑱怀疑唐谦的原因。 如果说唐谦下手,他又为什么非得去挡那么一下,让自己白白失去了一只小臂?他大可以躲在暗处,狮子发怒的时候,其实也没想去伤害他。 甚至他回忆起来,那时候狮子明明有机会袭击离自己更近的唐谦,却仍是选择了远处的那个上台来互动的男生。 狮子也是舍不得伤害一直照顾自己的人吧…… 贺瑱忽而就认可了唐谦的道理,很多动物能遵循的道理,人却做不到。 他不禁啧了一声,又说:“那你呢?除了给这些动物自由,你自己未来想做什么呢?” “我没什么想做的,日子随便过吧,也没那么在意活不活着。只是没看到它们开心之前,我还不能死。”唐谦似乎是一个非常悲观的人,这世界上除了他的动物“朋友”,他再也没有在乎的事物和人了。 贺瑱嗯了一声,看见唐谦的脸色依旧不好,又将笔记本装进了自己的双肩包里,说道:“你先好好休息,如果有问题我会再来问你的。” “好。”唐谦目送着贺瑱出了门后,方才又从身下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继续看着这件事发酵出来的评论。 贺瑱慢吞吞地沿着楼梯往医院大门口走去,他陡然就对唐谦这个人感兴趣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会让唐谦对所有事情都不再抱有希望,甚至觉得这偌大的蓝天,皆是灰色? 他无意识地摸出手机,捏在指尖转着玩了半天,才想起来打车回到支队去。 在出租车上,他也点开了媒体有关于这件事的报道。 因为有陈晓礼的文章在前,所以大部分的内幕写的都和陈晓礼阐述的差不多。但是评论区却是五花八门的—— 有写警方和媒体小题大做,把一件意外事故处理得太过,简直就是浪费社会资源的。 还有写马戏团就是想借此圈钱的,毕竟现在斯普瑞斯马戏团的热度持续标高,已经到了社会版的顶峰。 贺瑱随意翻看着,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只有一条稍微引起了些他的注意:这个女生好漂亮啊,死了好可惜。 下面折叠起来了评论中,却有一个说:这女生好像是个网红,还是主播什么的。 然后又有人附和着说这个女孩子家里似乎养了不少动物,可惜还没有人扒出来她的账号。 贺瑱将此事揣在了心里,还没琢磨清楚是否其中有关联,就听见出租车司机说:“到了,二十三块。” 他付了钱,晃悠着进了小灰楼里。 大家仍是在忙忙碌碌的,瞧见他只是打了个招呼。 他上了楼,直奔检验科而去,在门口就看见了宋知意正和检验科的同事一同化验着。 “你怎么在这呢?”贺瑱有些意外,忙问。 宋知意从仪器上挪开了目光,朝着旁边的椅子怒了努嘴。 贺瑱顺从地坐在一旁,看他做着检测。 二十分钟后,宋知意才又抬起了头,同贺瑱说道:“血液样本数量比较多,咱们队里人手不够,我就来帮个忙。” 贺瑱没有多想,只问:“那现在结果怎么样了?” “已经出了一大半,但是——”宋知意冲他摇了摇头,他瞬间就明白了其中含义,“没有任何我们想获取到的元素存在。” 检验科的同事也有些沉默,他似乎也猜到了贺瑱想要寻找的并非是普通的兴奋剂,但他们也明白有什么是能问,有什么却是不能说的。 他只有补充着宋知意的话,接着说:“这些马戏团成员,会有一部分使用咖啡因类的兴奋成分,但这些只能让自己在一段时间内保持兴奋、集中注意力,很快就会被代谢掉了。就和我们日常和浓度高的咖啡,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贺瑱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本是垂顺的发丝顿时乱成一个鸡窝。 他望着还剩下一小部分的血液样本,又叹了口气:“算了,还是等全部检测完成,再来和我汇报吧。” 可等到的结果,却依旧不尽如人意。 “是在我的预料之中。”宋知意将所有人的血检报告都拿给了贺瑱看,“苯/丙/胺短时间是代谢不掉的,三到五天都还是可以检测出来的。除非此人早在一周前就停了,但是苯/丙/胺有依赖性,戒断也不是什么容易完成的事情。” 贺瑱抿抿嘴,随手翻了翻报告:“那能接触到这头狮子的,除了马戏团里的人,没有别人了吧?” 他说着,忽而又好像茅塞顿开般,手指在空中点了好几下。 “对啊,马戏团里人的血液样本,又不全在这里!”他心里暗骂自己的愚钝,“那不是还有唐谦和已经死去的团长吗?他们两个的血液,可还没检测过呢!” 第35章 下药 宋知意沉默片刻,也是点点头:“我也忘记了,是我的疏忽。” “哎呀,跟你有什么关系。”贺瑱连忙摆摆手,宽慰着宋知意,“我不也没想起来吗?还是我自己自说自话的时候,才提醒了自己。本来大家这两天就已经很紧张了,又没怎么休息,不记得很正常。真的就是睡少了,才会脑子不转的。” 第77章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地替宋知意找寻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过他这毛病,似乎在退烧之后,就开始不停地流鼻涕了。 他从一旁抽出张纸来,不客气地在宋知意面前擤了起来,声音嗡嗡地又说:“鼻子都快擤破皮了,真疼。” 宋知意不知道又从哪个百宝袋里摸出个护手霜,递给贺瑱:“涂上点,稍微缓解一些。” “行。”贺瑱从善如流地接过了护手霜,挤了一些抹在鼻尖附近。可还没等这坨乳液完全吸收,他的下一波鼻涕又要流出来了。 他烦不胜烦,怒骂道:“真想给这个鼻子割了,真烦,流流流的没完没了!” 宋知意看他有趣,又笑说:“你现在流的鼻涕,可是之前为了帮助你退烧而战斗的白细胞尸体,你不能这么过河拆桥、恩将仇报。” 贺瑱听罢,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揶揄道:“宋大法医如今也会开玩笑了啊?真是罕见。不过说真的,你就应该这样,成日里对别人的时候,比今天这天气都冷。” 他自己说完,打了个寒颤,又抖了抖身子,蓦地似乎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宋知意待其他人的时候的确冷若冰霜,可好像对自己总是有浅浅笑意的。 这么不同吗? 难道…… 贺瑱抿抿唇,有些古怪地看了宋知意一眼,可宋知意仍是那副稀松平常的模样,并没有任何紧张的姿态。 他咂了咂嘴,又抽了抽鼻子。难道就是像自己欣赏宋知意的法医技术一般,宋知意也十分认可自己的刑侦逻辑和办案效率? 大抵是这样的。 他撇撇嘴,既然琢磨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有这个时间功夫去想宋知意那让人捉摸不透的心思,倒不如多考量一番案件的情况。 到如今为止,他们还不曾有任何有用的线索。所有的一切皆如同散沙,完全拼凑聚合不到一起。 “我现在去给医院打电话,看看那边还有没有留存唐谦的血液样本。毕竟他大出血,失血过多输了很多血,现在再去抽取,恐怕也没什么作用了吧。”贺瑱拿出手机,就与医院沟通起来。 宋知意在等着他的反馈结果,不一会儿就见贺瑱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贺瑱撂下电话,又说:“医院说虽然没有样本留存,但是当时因为并不知道唐谦的血型,和有没有其他的基础病,所以是抽血检测了的。但是的确没有任何苯/丙/胺的成分在,所以……” “只剩下已经死了的团长了。” 宋知意了然,他顿时折返回自己的解剖室中,一个人将放在冷冻柜中团长的尸体取了出来。 死亡会冻结死者死前身体上的一切真相,直到有人将其挖掘出来。 宋知意看着解剖台上躺着的那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开始了二次解剖,并取下组织做病理与毒理检测。 也许他们真的都太过于想当然了,不曾想过这件发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惨案,竟然还有这么多值得挖掘的可怕内核。 贺瑱撑着身子等了好几个小时候,检验的结果终于出来。 可结果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就是团长的身体里也没有苯/丙/胺存在过的痕迹。 贺瑱拿到报告的一瞬间,就陷入了许久的缄默之中。这样的结果无疑是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他们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一处戛然而止了。 即便是想要抽丝剥茧,他也得先寻到那个丝线的头才行。 他揉着又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发烧还没有好,怎么这般头大。 “唐谦说狮子是在下午吃过饭之后,突然精力充沛的,所以那顿饭就是关键。可是老虎和棕熊就没事,那么肯定确定是单独下给狮子的。”他撑着下颌,目光涣散地和宋知意讨论着。 宋知意的目光落在贺瑱展开在桌子上的笔记本上,那里潦草地记录着自唐谦口述而来的线索。 他的指尖不禁敲了敲桌子:“狮子没有被处理掉,就不能解剖。但是我们已经检测了它拉出来的粪便,里面却是含有没有被代谢掉的苯/丙/胺。所以是吃下去的,这点没问题。” 贺瑱撇撇嘴:“然后唐谦又跟我说,驯鸟师和团长都曾靠近过那些猛兽呆的地方。算了,还是先请驯鸟师回来聊一聊吧。” “先等等。”宋知意却打断了他,“如果唐谦说谎呢?” 贺瑱顿时一惊,浑身战栗一下:“你也有这种感觉?虽然我一直觉得,唐谦那么爱惜他的动物,应该不会用动物做文章。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当真有些奇怪的。故而我心里对他也还是一直存疑的,但却又只是直觉罢了。” 但是破案并不能只依靠直觉,如今没有任何的证据指向唐谦这个受害者,更何况他还为了救人,而失去了自己的小臂。 任凭谁都不会觉得,是唐谦自导自演这一场戏的。 贺瑱踌躇了一下,还是播了内线电话给陆何:“把斯普瑞斯团里的那个驯鸟师叫来一起聊一聊吧。” 陆何依言便叫上一个同事,立马和他一起出了门。 贺瑱翘着腿坐在办公桌前,仍在网上努力地搜索着有关于斯普瑞斯马戏团以及唐谦的经历,莫名其妙地又想到了那个评论里说女性死者是一个网红博主的事情。 如同灵光乍现般,他将女性死者的照片发给了陈晓礼,并备注:陈记者,麻烦帮忙问一下你们媒体人,是否对这个女生熟悉? 第78章 陈晓礼这几天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从前总是在五分钟内回复的信息,如今也会拖上些时间。 但没有半个小时,贺瑱的手机也就响了起来。他想当然地没有看来电人,张嘴就问:“陈记者,是有消息了吗?” 可那边的话音却顿了顿,又有些焦急地说:“老大,驯鸟师跑了!” 贺瑱一滞:“什么?!” “我也是刚到了斯普瑞斯马戏团现在的落脚处才知道的,团里有人告诉我,他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离开了。”陆何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微弱,似乎那边的信号并不怎么好。 可贺瑱还是听明白了,他深吸了口气,焦急地在办公室里转了几个圈:“现在问清楚他去哪了,怎么走的。等人找回来了,我再跟你们算没看管好的账!” 陆何也不敢再多言,撂下电话就去问询马戏团里的人了。 各说各的话间,他也确认了驯鸟师在两个小时前,是凭借其中一位成员房间突出去的窗台,跨到了临街对面并不远的楼上。 那时候,正好配合着另外两个人闹出来的动静,所以楼下巡逻看管的警察并没有留意到自己头顶上有人掠过的举动,让驯鸟师跑了出去。 帮着他的那个马戏团成员,是个年纪很小的小姑娘,被陆何严肃的表情一吓,竟是哇哇哭了出来。 “哎哎……”陆何也有点束手无措,但事态紧急,他还是呵斥道,“别哭了,把你眼泪收收。你既然肯帮他,那你一定知道他为什么要跑。所以他到底是不是幕后黑手?” 小姑娘被他骇得一个哆嗦,茫然地抬起眼睛,不住颤抖地说:“什么幕后黑手?什么意思?” 陆何板着脸,却看出了些许端倪来,而后没有再多言:“只说他去做什么就行。” 小姑娘又抽泣了几声:“他……他说他妈病得快死了,他必须得回去见他妈最后一面。但是你们看得又严,他走不掉,所以让我帮他。我只是……只是看他可怜啊!” 陆何有些沉默,如果真是亲人离世,而他被控制在这里不能离开。那如果而后证明了他和本案毫无干系,他们支队是脱逃不掉被人咒骂的结局的。 他叹了口气,给贺瑱回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贺瑱也有些无可奈何,但还是下令在马戏团住所到飞机场或是火车站的一路上设检,并且也知会了机场和火车站里的警卫。 终于,他们在火车站的检票口,堵住了马上就要逃离沣潭市的驯鸟师,将其带回了支队问话。 驯鸟师被抓回来的时候,仍是一脸不服气,不时地还要想努力挣开禁锢,骂上几句。 可见得贺瑱冷漠地坐在他面前,开口说:“徐睿,你母亲不是在你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吗?怎么二十五岁的你,还要回去看病重的她呢?” 驯鸟师徐睿抖了一下,本是在心底预备的说辞如今尽然都被贺瑱这一句话噎了回去。 他磕磕巴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整句囫囵话来:“我、我……我妈没死,不是……不是我妈病了,是我爸。对,是我爸!” 贺瑱微微勾唇,抱臂靠在椅背上,默不作声地就看着他装,好似在等着他下一句又能编出什么谎话来。 徐睿被拷住的手亦是有些紧张得颤抖,他摇了摇头,却紧紧地闭上了嘴。 贺瑱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可语调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胁迫味道:“好啊,那你也别在这里呆了,去拘留室吧。虽然扣不了你多久,让你待个一天还是行的。” 徐睿仍是嘴硬,强弩之末般地挣扎着说:“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又不是犯罪嫌疑人!” “现在开始,你就是了。”贺瑱朝着单向玻璃外的陆何挥挥手,又对陆何说,“给他拷走吧,我是没办法撬开他的嘴了。” 徐睿见得陆何已经垮着脸要将他提走,立马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恨不得要哭爹喊娘。可是他光打雷不下雨,半点眼泪都落不下来。 贺瑱看他好笑,背过身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可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作罢,示意陆何赶紧把他带走。 徐睿看没人理会他,只自顾自地要带他去拘留室,终是绷不住说:“我……我就是怕你们发现我给狮子下药了。” 贺瑱的精神瞬间紧绷了起来,他面色凝重地转身,死死地盯住徐睿,一字一顿地认真问道:“下了什么药?什么时候下的?什么方法?”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驯鸟师徐睿因为嫉妒唐谦,所以犯下的吗? 徐睿缩了缩脖子,仍在地上没起来,又挪了挪离在场二人都远一些,这才说:“其实也不算药吧,就是……就是我给狮子的饭里加了一点我的排泄物……”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贺瑱的脸色,见得仍是明显不好之后,又耷拉着脑袋看地:“时间的话……大概是两三点,唐谦把食物抬过去,似乎有东西没拿,折返回自己屋里的时候吧,我确实也不大记得准确的点了。” “真的就这个,我也不知道反应那么大啊。难道我的尿……那么牛逼?”徐睿也不敢置信,低头看着自己的下/体,若有所思的模样。 贺瑱只觉得荒谬。 他不曾想过,徐睿口中的下药竟然有这么离谱! 谁他妈会去人家狮子的饭里兑尿啊? 可徐睿的血检也没问题,也就没可能是他尿液里残存苯/丙/胺让狮子误服的情况了。 第79章 贺瑱只觉得一阵头大—— 到底是徐睿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自己也疯了? 他深吸了一口又一口的气,还是压抑不住心底的脏话。他咧着嘴朝陆何摇摇头:“我出去透口气,这事儿太刺激了。” 徐睿见贺瑱又走,依旧是冷着脸的陆何看着他,又开始嚎:“你别走!我不要他,你别走!你还要问什么,我都跟你说。” 陆何眼光求助着贺瑱,贺瑱终是停下了脚步,又拉过凳子坐在一边。 即便这是处于他们打扫得很干净,天天开窗通风的审讯室,贺瑱也忽然觉得这里面有股尿骚味了。 他赶忙将这个味道从自己脑海中删掉,又重新问:“你去兑……下药的时候,狮子可有什么异样吗?” 徐睿想了又想,还是摇摇头:“没有,就和往常一样,谁也不待见,自己在笼子里趴着。也没有兴奋,更没有发疯。” 贺瑱点点头,在笔记本上记下一笔:“那除了你,还看见有人进过关这些猛兽的地方吗?” “好像是有。”徐睿沉思片刻,“团长吧,他每天也没啥逼事,就到处乱窜,谁都要看一眼,更别提他这些个宝贝摇钱树了,更是盯得很紧。” 贺瑱颔首,又问:“那你后来再去过那个地方吗?” “没有啊,我没事儿去那干嘛,臭烘烘的。也就唐谦能受得了,平常真没人去他那。”徐睿逐渐缓和了过来,见贺瑱二人没留意自己,又慢慢地挪到了椅子上坐下。 陆何在一旁冷不丁地补了一句:“鸟笼也没见得多香,全是直肠子,吃了就拉的玩意儿。” “话不能这么说……”徐睿还想为自己的鹦鹉们辩驳一句,可瞧见贺瑱的眼刀,又乖乖闭了嘴。 “那边有监控吗?”贺瑱又补充着问了一句。 徐睿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怎么可能?我们这种过几天就换个地方的人,哪有心思在每处装监控啊。也就自己看着点自己的表演用品或者动物罢了,丢了也后果自负呗。” 贺瑱在脑海中理着从徐睿这里得到的信息,笔尖重重地敲了敲桌子。 似乎又回到了原地,没有任何突破的时候。能去唐谦那给狮子下苯/丙/胺的人寥寥无几,仿佛仍是只有唐谦自己给狮子下的最合理。 可唐谦这么做的目的呢? 他不是想放那些猛兽们自由吗?可又怎么会这么愚蠢的险些要害死自己亲密的“朋友”? 贺瑱叹了口气,看对面的徐睿似乎也问不出来什么了,就又说:“你先回去马戏团的住所吧,这次不要再贸然离开了,不然下次还逮你。” “就结束了?我没事?”徐睿一脸不可置信,而后又是懊恼非常,“既然问两句就结束了,那早知道我不跑路了,白浪费我的火车票钱。” 贺瑱听烦他在那嚎,赶紧让陆何开警车把他送了回去,继而又加强了警戒,增派了人手看管着马戏团里的人们。 陆何一个下午都不怎么开心,提心吊胆地担忧着贺瑱要怎么骂他,没成想贺瑱也一直没想起来这事儿。 贺瑱看着没人回复的手机,又尝试着翻了翻那个视频下的评论区。 他之前看到的那条评论似乎被压了下去,他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正当他打算放弃时,却看见有个零星几个点赞的评论说:这死了的女的,不就是颤声的一个小博主叫阿楠爱养宠的吗?她之前删除的视频里露过脸,好像就和这个长得有些相似。 发评论的ip地址就在沣潭市,id叫freedom。 贺瑱连忙下载了个颤声app,注册了账号,直接搜索博主阿楠爱养宠。 博主大概有五六万的粉丝,但点赞量每天约莫只有几百。视频也大多都是宠物猫狗的,十数只挤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 虽然他们都洗了澡,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但眼尖的贺瑱还是察觉到其中有的猫狗行动有些不变,而有些似乎皮肤上有红色斑点,看着并不是十分健康的模样。 视频的列表里并没有她完全的正脸,只有几个镜头恰好晃过她。 贺瑱将那些个镜头截图保存下来,整体发给了队内的画像师,让其拼凑出来。 此时陈晓礼的消息才回复了回来:贺队长,不好意思,这段时间家里有些事情要处理,刚刚看见您的消息。请问您是否还需要我帮您调查? 贺瑱删删改改,还是回复:暂时不用了,谢谢你,我这边有些思路了。 末了,他又觉得得客气一下,又追问了一条:家里出了什么事儿?是否有我这边能帮得上忙的? 没多会儿,陈晓礼又回复了回来:暂时没事,多谢贺队长关心。你先忙,如果确实有需要,我恐怕真的会麻烦您的。 贺瑱也礼貌性地回复:没关系,都可以找我的,我们是朋友。 陈晓礼那边就再没了消息,贺瑱也没再追问。 估摸着等再过段时间杨宝胜割喉案判了之后,还得麻烦陈晓礼去写报道。 贺瑱摸摸下巴,他觉得他还是应该找个什么由头,把陈晓礼也收编到他们支队来。 他如今在等着画像师的结果,百无聊赖地就翻起了阿楠爱养宠的视频。 大部分都是博主发的跟宠物互动,或是接的宠物粮广告的视频。 但也有一条有些不同,是阿楠爱养宠哭诉自己一只宠物猫跳窗摔死了。 第80章 下面大多都是安慰她说孩子去了喵星也会想着她的,但有一条却是一直在追问:你为什么不封窗?之前就在评论区也私信过你需要封窗,你为什么还不封?现在还用小猫的死大做文章、博取同情,你贱不贱啊!你怎么不替猫去死啊! id叫自由之侠,而ip地址却是隔壁朝澜市。 贺瑱顿时一紧,直觉告诉他这两个id皮下的人,就是同一个。 他立马提给了鉴证科,让他们那边分析ip地址。 陆何送完驯鸟师徐睿回来的时候,贺瑱正还琢磨着这其中的关联。 他有些紧张地上前去,说道:“老大,我回来了。” 贺瑱抬眸看他一眼,又哦了一声,并没有多言。 陆何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老大这是生气过了头?还是在等他自己认错? 他思来想去,还是自行开了口:“老大,对马戏团监管不严的这个事情,我要负主要责任。所以我晚上去写个检讨,明天早上给你,行不?” 贺瑱有些茫然地瞥了他一眼,这才想起来自己在电话里骂他时候说的话。他忍俊不禁,又朝陆何招了招手。 陆何乖顺地把头探过去,然后脑门上就被狠狠地弹了一下。 “长记性就行。”贺瑱并没有过多地训斥他,只是又说,“还好这次是没什么事的时候犯了,你就一定能记得下次注意,就不会再引发更严重的连锁反应了。” 陆何捂着脑门,重重地点了点头。 正巧画像师的复原图出来,贺瑱仔细看了看,确定了这个阿楠爱养宠就是狮子咬人案的女死者。 他蓦地抬头,眼中有着光亮:“如果……我们可以从死者身上下手呢?我们以前都会去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但这次因为心底一直觉得是无差别杀人,所以不曾去做过,但是如果他们有联系呢?” ——“如果凶手一直想杀的,就是这几个人呢?” 第36章 虐宠 贺瑱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忽然明白了自己一直疏漏了什么。 如果是预谋杀人的话,这几个人之中一定会有关联,那么找到其中的关键点就是尤为重要的。 “陆何,现在派人去调查死在舞台上这几名死者的社会关系,看看他们之中是否有什么系带是可以联系上的。”贺瑱当机立断。 陆何立马应了,坐着笔记也梳理着自己准备查找问询的方向与线索。 贺瑱沉默了一下,又敲了敲桌子嘱咐着:“顺便着重看一下那个抽签盒的事情,看看里面的顺序是不是早就决定好了。” 陆何听罢,全部记下,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贺瑱却是又啧了一声,叫住了他:“如果你说……这些事情都是由动物而起的呢?多关注这一个点吧。” 陆何抿了抿唇,有些疑问又肯定地说:“老大,你的意思是……这是虐待动物还是保护动物啊?我还是搞不清楚。” 贺瑱也摇头:“不清楚。算了,先去调查,兴许到时候我们心里就有谱儿了。” 陆何不再多问,而是领了任务继续奔赴马戏团所在的方向,准备调查完再去走访死者的社会关系。 贺瑱又面对着漆黑的电脑屏幕发了会儿呆,终是拖够了时间,将之前踩踏事件里面的死者尸检报告给了家属。 剩下的对解剖内容的不明的地方,他就转而对接给宋知意了,让宋知意亲自给家属解释。 现在事情已经到了众说纷纭,民众各自猜测的时候了,也就没必要再将这件事藏着掖着了。 兴许是那名死者的家属冷静了下来,他们也没有再和贺瑱过多扯皮,而只是让贺瑱他们加紧办案,为所有往生者还一个公道罢了。 贺瑱当真感谢他们的理解,转头又忙着琢磨起来了这些死者之间的关联。 他转着笔,对着自己的笔记本一页页地翻看着,回忆着与不同的人交涉时候记录的一些细微的线索。 他在几页上圈圈涂涂,似乎有些眉目。 手上用力,笔尖便戳破了纸张,透都下一页去。他终于在笔记本上狠狠地画了几个圈,又戳了几下。 他拨通了陆何的电话,再次郑重说:“没错,还是要多关注一下动物,尤其是虐待动物之类的事件。” 团长经常欺负殴打唐谦的猛兽们,他算一个。而阿楠爱养宠也是养很多猫狗博人眼球,并且用小猫跳窗来吸引流量。 撂下电话,贺瑱又上网搜索了斯普瑞斯马戏团的公演时间。 果不其然,瞧见在id为自由之侠发评论的时候,马戏团就在朝澜市。 “还是马戏团里的人啊。”贺瑱眯起眼睛,紧紧地又盯着笔记本上他画下的圈,“那大概率是你了吧,唐谦。只有你能控制住舞台上狮子咬人的频率,只有你能确保这几个你想让他们死的人,真的死在你注射麻醉剂之前。” 只是他们没有任何的证据,唐谦的模样也太过像被害人了。 唐谦以及马戏团里所有人的行李全部都检查殆尽,也不曾看见任何有关于苯/丙/胺存在的痕迹。 那么可以猜想,幕后真正操控狮子的凶手必定是在外面完成的。 沣潭市那么大,垃圾回收站也颇多。就算真的从唐谦行进的路程上追查,也是做不到。 更何况,唐谦开车的时候,一路上也有的是机会能把苯/丙/胺处理掉。 第81章 这简直就如同大海捞针。 贺瑱揉着额角陷入了沉思。 如果唐谦有心思伏法,他就不会失去一节小臂,那是他的脱罪保命符。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接到了陈晓礼急慌慌打过来的电话:“贺队长,您知道这个信息吗?狮子咬人案的那个唯一幸存者,也就是驯兽师,约了一家网媒专访!” 贺瑱心中骤然一惴,这是他最怕看见的—— 唐谦如果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大众的视野中。即便是有一部分会讨伐他,可大多看见他的断臂,都会心疼可怜他。 再想起他是为了救某位死者而伤的,那就更会觉得他是一个受害者,是英雄。 等那个时候,没有证据的警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置身事外。 很多时候不就是如此? 舆论的“魅力”,多么讽刺啊!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了双眼:“你那有法子能阻止这个媒体吗?” 陈晓礼叹了口气:“很难,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而且我得到消息已经不算快了,据时间推定,我估计人家都有可能在路上了,当真很难阻止了。真是不好意思啊贺队长,我也没帮上忙。” 贺瑱也大概能猜到,他也深深地叹了口气:“跟你没关系。晓礼,真的很麻烦你,还第一时间想着告知我。” 大部分时间,警局和媒体的关系总是水深火热的。 公安系统的看不起他们搞媒体的,总觉得他们只是想胡乱书写扭曲事实真相。 而媒体人也觉得他们警察清高,分明什么都知道,结案了都揣着明白当糊涂,糊弄着自己。 陈晓礼真的是他见过最后良心的媒体人了。 “贺队、贺瑱……你是个好警察,我希望这个社会上所有的警察都和你一样,能为一个真相而拼命。所以我希望你能如愿,我希望你将所有的罪恶绳之于法,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信号似乎有些不好,陈晓礼的话断断续续的,可贺瑱却听得不能再清楚。 他缄默了许久许久,久到电话里只能听见他和陈晓礼的呼吸声。 陈晓礼的这一番剖白,的的确确击在了他的心底。 “贺、贺队长?”陈晓礼小心翼翼地开口,唤了他一声,“你生气了吗?是我说得过分了吗?不好意思,我不应该随意评判他人的。” 贺瑱立马应声:“我在,我没有生气,你不用不好意思。” 陈晓礼有些窘迫地笑了笑,掩饰尴尬:“我以为你听我这段话,觉得我不自量力去揣摩你了。” 贺瑱终是说出了自己一直的打算:“晓礼,都说了我们是朋友,叫我贺瑱就行。但还有一件事,就是我想请你以后来我们支队做个文职,我们有太多的时间要去向公众公开真相,非常需要一个你这样有深度有笔力的人来加入我们,你……愿意吗?” 陈晓礼似乎受宠若惊,立马问道:“我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 贺瑱也跟着他笑了起来,是久违的放松:“当然。” “荣幸之至!”陈晓礼的激动都要从电话溢出来了,“我从前只觉得我能做一个记者,用笔杆子为真相而战已是足够了,如今却没想过我有机会去真真切切地走在一线。” “我知道以我一人的力量想要揭露这社会上所有的黑暗并不容易,可是我的笔就如同你的枪,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会不偏不倚地写下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的!” “只是……真的还要等我最近手上的事情解决了,不论是工作上还是家里的。等我结束了,我一定第一时间加入!谢谢你,贺瑱。” “好。”贺瑱亦是被他这番话激得心潮澎湃,他又如何不是这般想的。 只是一人执笔一人持枪罢了,追寻的总归都是为死者沉冤昭雪的愿望。 他很高兴,他有宋知意这个最强法医,再来陈晓礼这个最强记者,那么他就只差个最厉害的侧写师了。 贺瑱只觉得脑海中灵光一闪,任督二脉都被打通。 侧写师做的工作即便是并不太受公众理解,但是对于他们破案也是给予了莫大的帮助,更能确定他对唐谦是幕后凶手的猜测是否准确。 所以他打开了通讯录,拨通了季朗星的电话:“我们这个案子,又需要你来做个凶手侧写了……” 季朗星到的时候,脸上挂着的依旧是他一向温和的笑意。他看见贺瑱,就眯起眼睛打了个招呼:“学长。” 贺瑱面容上有些讪讪的,他还欠着季朗星几顿饭一直拖着没吃,结果如今又要利用人家来帮忙。 “好学弟,辛苦你了!”他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季朗星的肩膀。 他这么叫季朗星可是第一次,叫季朗星都有些意外。 季朗星偏过头看着贺瑱触碰到他的双手,脸上笑意更浓:“学长邀约,我自然是却之不恭,就是不知道这一回学长准备再欠我几顿饭啊?” 贺瑱脑袋疼,他回过头看着逐渐华灯初上的夜景,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今天先还你一顿,看看我们支队的小食堂怎么样?” “好啊。”季朗星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亦步亦趋地跟着贺瑱进了小灰楼,“正好我还没吃饭呢。” 贺瑱啧了一声,又说:“行,但你得先帮我把侧写做了。” 第82章 季朗星垂着眼眸揉了揉肚子,略显委屈地说:“我每次来其实都是空着肚子的,就期待学长的一顿饭,可每次都要等到画完了还吃不上。” 贺瑱无语,并着四指立于耳朵边:“我发誓,今晚你一定跟我吃上。再说了,就算你不吃,我晚上也要去吃食堂的啊!” “行。”季朗星仍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我就静候了。学长现在可以将案件细节告诉我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马戏团的事情吧?” 贺瑱颔首,将大部分的细节都告诉了季朗星,可却隐瞒了自己有关于唐谦的猜测。他想要对比看看,到底这个凶手侧写出来和唐谦有多大的区别。 季朗星听完贺瑱的叙述,思考了许久,终于动了笔。 可等他结束速写之后,跃然纸上的却是一个看着很阴沉、孤僻、眼中没有光亮而又瘦小的男生。 这和唐谦就不同了。 唐谦即便是长得普通,也的确孤僻,但他绝不瘦小。他的身材很是健硕,身高也不算矮。 贺瑱顿时在脑海中开始搜寻起来斯普瑞斯马戏团是否有这么一个长相的人,可却有好几个重叠。 他们连杂技的,就需要非常灵活,大多身高都不会很高。即便是有托举动作,也不会练成唐谦那样大块头的肌肉。 可那些人又有什么非要杀死这几个人的必要呢? “不像……”贺瑱看着凶手画像,下意识地念了一句。 季朗星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这句话,作为心理学教授的他很快便剖析出了贺瑱话中的含义:“看起来学长还隐藏着一些事情,没跟我说清楚啊。” 贺瑱被他戳穿,倒也不尴尬,只是又笑说:“这不是想看看你这个天才心理学家能在多短的时间里发现我的隐瞒吗?” 季朗星的的确确是天才。他今年才不过26岁而已,却已经拿到了心理学博士学位。 在同龄人不过在奋力毕业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正职教授。不仅如此,他还擅长行为分析,美术造诣也十分之高。 季朗星似乎很是受用来自于贺瑱的夸赞,他眼底的颜色更甚,目不转睛地盯着贺瑱出神。 贺瑱被他盯得有些发毛,不禁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 这一个两个怎么时不时地都喜欢盯着他,宋知意也是,他不时就会发现宋知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啧。”贺瑱又将他怀疑唐谦的情况也同步给了季朗星,尤其着重地表达了自己对唐谦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的疑惑。 季朗星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看着那副凶手画像出神,又说:“学长,你知道吗?凶手画像有的时候并不能完全代表凶手,而是凶手对自己真实形态的一个投影映射。” 贺瑱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理解不了这句话。 季朗星就又解释说:“也就是意味着,凶手在心底里觉得自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的意识宫殿里,他就是以这样的一个形态出现的。” 贺瑱好似明白了大部分,他大胆地猜测着:“所以我之前在曾经的马戏团合影中,见到刚刚加入的唐谦是这个样子,也就意味着他从来没有认可过现在的自己?” 季朗星点点头又摇摇头:“或许说他觉得现在这个自己不是自己,这样的解释才是最合理的。” “可是为什么呢?”贺瑱的眉头蹙出一个深深的川字来。 他着实不大喜欢心理学这一遭,深奥神秘不轻易地让人理解,又感觉能直击人的内心。 他并非觉得季朗星这个解释牵强,只是太过偏离他一个正常人的思维范围内了。 季朗星又笑笑:“那就要说回为什么学长你不明白唐谦那么爱动物,但他还是会用动物作为他的杀人工具了。” 贺瑱摇摇头,表示不懂。 “人都是自私的,包括唐谦。可是——”贺瑱话锋一转,“他并不从心底里认可做下这件事的是现在的自己。” 贺瑱眼睛一瞪:“他有精神病?精神分裂症?” 他觉得他这回是当真听明白了季朗星的话,从中分析出了合理又正确的解释来。 “……”季朗星沉默了一下,有些噎地又说,“不是这个意思,是……通俗易懂地来说吧,他投影的画像是他记忆中最深刻也是最恐惧的时候,他用这个影子身上的愤怒来对应到这几个死者身上,也是完成了对他自己的救赎。” 贺瑱跟着他的话缓缓点头,到了最后听他说话,状似若有所思地考量了许久,然后又坦诚地说:“没听懂。” 季朗星看着贺瑱那副想装又装不出来的样子,忍俊不禁,觉得可爱异常。他抿了下唇,又说:“意思就是,学长你可以去调查从前发生在凶手身上的故事了。是从前种下的因,造就了今日的苦果。” 贺瑱比了个ok的手势,这句话他听得可太明白了。可他还是没琢磨透,这句话其中深意是什么。 但他已然将此事记在心底,准备吃完饭再行走访调查。 他起了身,朝季朗星挥挥手:“走吧,吃饭去,今天一定让你吃到爽。” 季朗星自是欢欣雀跃地跟着他进了小食堂,结果打眼就和正优雅吃着晚饭的宋知意撞了个正着。 贺瑱正在后面的门口处拿盘子,往前走鼻子就磕在了季朗星后脑勺上。 他捂着鼻子,闷声说道:“干嘛呢?咋不走?” 第83章 季朗星却是不动如山,只转过身,细致地查看着贺瑱的情况。他离贺瑱很近,气息热烘烘地扑在贺瑱脸上。 贺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团雾水,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任他观察。 直到他听到一声不轻不重将筷子搁在铝盘子上的声音,他才瞧见被季朗星挡得严严实实的宋知意。 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脱离了季朗星掌控的范围。 他揉了揉仍有些隐隐作痛的鼻子,又闷闷地跟宋知意说:“知意,你在吃饭呢?一起吃呗!” 宋知意用纸巾缓缓地沾了沾唇边并没有的油渍痕迹,脸色平淡得吓人:“我吃完了,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他便擦身从贺瑱身边走过,留下一头雾水的贺瑱。 不是……他生气了? 可贺瑱还没反应过来,季朗星先行开了口:“行,那就多谢宋法医让的地方了。学长,我还有不少话要跟你说呢。” 又似是挑衅般地看了一眼宋知意顿在原地的背影,勾唇笑了笑。 宋知意似是考量了一下,但终归还是将餐盘放在了指定区域,快步离开了食堂。 贺瑱挠挠头,又问季朗星:“还有什么事没说清楚的?” 季朗星沉吟片刻:“其实我又想,人是自私的这句话也没错,唐谦也知道利用狮子之后,他最容易逃脱法律制裁。” 贺瑱了然地点点头:“所以说他也在努力地以自己性命所迫,让我们留下了狮子的性命,这应该就是他早就算好的。” “也许是的。”季朗星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顿时沉默在他二人之间传染,贺瑱垂下头戳了戳有些硬的米饭。 “糖醋里脊和宫保鸡丁都很好吃。”季朗星塞了不少在嘴里,竖了个大拇指打断了这份静谧。 贺瑱看他腮帮有些鼓,像个松鼠的样子,又不住地笑了起来:“慢点吃,多的是。” 等这一顿饭,季朗星也没多留。 贺瑱将其送到门口,季朗星又是得寸进尺说:“学长的食堂真好吃,希望下次学长也赏脸去尝尝我们大学的食堂。” “好。”贺瑱继续画饼,下顿饭指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他自己晃悠着回到了办公室,将唐谦的资料调出来。 唐谦的信息少得可怜,只有寥寥数句记录了他是平县人,今年才二十二岁。父母亲属的关系一栏全是空白,让他有些无从下手。 跟马戏团里的人沟通许久,才得到了一个电话号码。该电话号码也只是他很久以前填的紧急联系人,却也不知道究竟属于谁的。 贺瑱尝试性地拨了过去,那边嘟声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 直到他想要放弃,挂断电话的时候,才听见那边传来了微弱的女声:“喂?” 贺瑱急忙表达了自己的身份,却被对面立马挂断了电话,瞬间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他再次拨打过去的时候,就显示一直接不通了,是直接被人拒绝接听的声音。 什么情况? 贺瑱一顿,立马将这个信息分享给鉴证科,要求立马追踪这个手机号的所在地。 刑侦系统拨出去的号码显示都是有固定的,不至于说让对方以为自己是骗子的情况出现。那么接电话的女人,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贺瑱只觉得脑袋里一团浆糊搅乱着,虽然他有了目标嫌疑人,可那些所谓的“证据”却全然不能被用来佐证唐谦就是凶手。 他现在能做的还是只有击溃唐谦的心理防线,从他的方面作为突破口。 他揉了揉脑袋,现在什么反馈都还没有,他只能先回家好好休息。 到了停车场,他准备把自己昨天停在这里的车开回去,顺便就给宋知意发了条信息,却没想到一抬眼就见到本该也在的宋知意车,却已经不在停车场内了。 他抬头看向宋知意的办公室和解剖室,却见得都是黑暗一片,哪里还有人在? 宋知意这是都没告诉他一声,就自己先回家了? 他还在生气? 贺瑱也无奈,上车就一脚油门回家去了。 可真到了电梯上,他还是不自觉地按下了宋知意的楼层。 敲响宋知意房门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质问宋知意的话。 可开门的瞬间,瞧见宋知意那张并不气恼的脸时,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将自己看得太重了? “你怎么来了?”宋知意穿着从自己那里拿来的海绵宝宝家居服,正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家居服穿在宋知意身上有些捉襟见肘,手腕和脚踝都长长地露在外面。 贺瑱撇撇嘴,盯了宋知意一会儿,干干脆脆自己换鞋进门了。 他自顾自地走到沙发上坐下,摸出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后,这才问:“你怎么直接走了?” 宋知意给他剥了个橘子,放到他面前:“我看季教授还有不少话和你说。” “没啊,说完了。”贺瑱塞了一瓣橘子到自己嘴里,就顺势放了一块到宋知意嘴前,“好甜啊,你也尝尝。” 宋知意一滞,看着贺瑱近在咫尺的指尖,耳朵不自觉的有些发烫。他眼见着贺瑱又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吃下,终是含住了那块橘子瓣。 嘴唇微微擦过指尖,是湿润的感觉。 第84章 可贺瑱却也没在意,自然而然地又撕了一瓣下来塞进自己的嘴里。 宋知意盯着他张张合合的唇,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第37章 老家 可宋知意的表情却没有落入贺瑱的眼底。 贺瑱只是觉得橘子好吃,又自顾自地拿了一个剥开。 他有些无聊地打开了今天刚下载的颤声app,准备再去看看阿楠爱养宠的其他视频,结果搜索栏跳出来的就是—— 狮子咬人案唯一幸免者独家专访直播。 他随手扯了一下宋知意,示意其和自己一起观看,就点开了那个长视频。 直播的地点选在了医院病房里,唐谦穿着条纹的病号服,脸色还是不好,看着瘦了许多。他的腿上盖着被子,却将断掉的左手小臂赤/裸/裸地展露在镜头前。 而他的身边坐着的是一个美女记者,浓妆艳抹的模样其实并不适合来参访一个所谓灾难中的“受害者”。 贺瑱看了一下手机左下角的主播名字,写的是新星传媒的官方账号。 新星传媒他并不熟悉,就暗自记下了,准备之后再问陈晓礼了解些情况。 其实唐谦也没在采访中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叙述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又将自己的伤口时不时地露出来给观众看看,顺道说了自己是如何冒死将麻醉剂推进狮子体内的。 看完了整个视频,贺瑱将手机屏幕锁上,抱臂靠在柔软的沙发靠枕上。 唐谦这么一来,是真的将自己置于英雄受害者的位置上了。 “唐谦不是很爱他的那些动物朋友们吗?如今这幅做派,怎么像是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狮子身上?”贺瑱甚至觉得就仅仅两天,唐谦都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宋知意却是默不作声,又点开视频快速地查看了几遍,随即又将几张截图展示在贺瑱的眼前。 贺瑱仔细观察了一下,却见得那几张图上唐谦的眼神都飘忽着看向自己的正前方,而不是他斜侧方的记者。 “有人在给他提词?”贺瑱拧着眉头,不敢置信地又重复看了几遍视频,却又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他抱着另一个靠枕,将两条腿都踩上了沙发边缘,歪着身子思考什么。 片刻,他又是骤然站起:“你说……唐谦会不会察觉到他被这个媒体利用了?他还在不在乎狮子的命?” “我不知道。”宋知意弯腰把拖鞋摆在贺瑱脚下,又说,“发烧才好,把鞋穿上。” 贺瑱下意识地哦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顺从地听了宋知意的话,穿上了拖鞋,又绕着琉璃茶几皱着眉头绕了几圈,最终得到了一个结论:“不行,我明天还得再去和唐谦聊一聊。” 翌日一早,还不等他到支队,就已经收到鉴证科对那个叫freedom和自由之侠的ip分析,果然是和马戏团的行进轨迹一样。 陆何对抽签盒子的结论也有了:“老大,那盒子没问题,里面的纸也没问题。” 贺瑱抿抿唇,并不多言,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谱了。 其实盒子上面有没有被动过手脚,抽签纸张上面存不存在猫腻,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凶手是唐谦,他就会让自己“抽到”想要抽到的座位数字。 他啧了一声,这手段其实并不高明。 他踌躇不久又对陆何说:“继续走访调查死者的事情吧,还有他们那个马戏团的票是怎么来的。既然唐谦能对那几个死者的座位号了如指掌,那一定是在这上面下了些功夫的。” 陆何领命,也是一脸愁容。 贺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笑道:“加油啊,小伙子,看起来我们的胜利马上就在眼前了。对了,我得出个公差,你好好看家,这几天支队就交给你了。” 陆何啊了一声,有些懵地抬眼看着贺瑱。 贺瑱解释说:“昨晚挂断我电话那个女人位置追踪到了,就在平县。” 这无疑不更加坐实了这个女人和唐谦有关系,所以贺瑱要求查了手机号登记的机主信息—— 唐萍,女,二十五岁。 最重要的是她亲属名字处,赫然写了她有一弟名唐前。 虽然写法略有不同,但是贺瑱敢笃定这就是唐谦本人。 要么唐谦这个名字是他在马戏团的化名,要么就是他成年后自行改的,亦或者说整个唐谦这个身份就是假的。 也怪不得他们从唐谦这个人查不出什么端倪来,原来根本就该查的是唐前。 至于她为什么拒绝接听警察的问询,就不得而知了。 平县离沣潭并不远,差不多有400公里。只是最近的高铁站,也只能通到临市,下了车还要转乘其他交通工具。 贺瑱即刻联系了当地警方,买了最近的高铁票准备去和她好好聊聊。 只是陆何留下了,他就得需要另一个人陪同一起出差。他本想一人去的,可终归这不合规矩。 可是没成想,最后前往平县的竟成了贺瑱和宋知意。 也没什么别的理由,多的就是支队人手不足,鉴证科、检验科离不开人,而部分警力还要盯着马戏团,多余出来的就宋知意和张棠棠了。 张棠棠一句我是女孩子,把宋知意推到了风口浪尖。 后来贺瑱就随意给宋知意找了一个也许还会有其他尸体的理由,没想到一语成谶。 贺瑱坐在高铁二等座的窗边,望着渐行渐远的城市风光,眼中逐渐浮现了绿色。 第85章 他靠着椅背眯了一会儿,不多时就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滚到了一个靠垫上,舒服极了。 他哼唧了一声,蹭了蹭那个有些硬的靠垫,自顾自地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窝下,又陷入了梦境之中。 宋知意看见一头撞在肩窝上的脑袋,唇边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他不再挪动半分,直到高铁已经减速,就要进入他们要下车的站台,这才叫醒了贺瑱。 贺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见周遭已经是别样的风光了。 这里的温度比沣潭市要高,贺瑱脱下了外套抱在手里,身高手长地从架子上取下了他和宋知意的背包。 当地警方已经等在高铁站外,见到贺瑱二人的时候就开始握着贺瑱的手不住寒暄,还介绍说自己是平县的警局副局长,姓郑。 贺瑱的脸歪了歪,也自我介绍:“我是沣潭市刑侦支队的队长,鄙姓贺。这位是我们队里的……同事,姓宋。” 到底带个法医出公差的事情,有点奇怪。 郑局长立马笑得满脸褶子,又说:“虽然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但是还是应该给二位好好接风洗尘一番。不如我们就市里找个黑珍珠餐厅,稍微吃上一吃?” 贺瑱听罢,眉头都皱了起来。 平县是个区级县,也算隶属于这个市的。所以当地的警察局长,和他这个支队队长相当是平级。 但他平日里过得不算拘谨,也是因为有家里的帮衬。但这个郑局长一出口就是五星级酒店大鱼大肉,当真是将某些特质写在了脸上。 “不去吃什么好的了,您稍微前面便利店刹一脚,我们买点面包什么的垫一下就行。”贺瑱绷着一张脸制止了郑局长的行为,即便是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郑局长看见人家不买他的帐,也不再多问,只是又亲自下车在便利店里买了最贵的便当和面包。 车程一路从高速开进了国道,又逐渐走上了盘山的公路,最后到了颠簸的土路时候,贺瑱知道他们终于抵达了唐谦的老家平县光明村。 这车坐下来比高铁时间都长,一路颠的贺瑱屁股都疼了。 他下车之后就原地蹦跶了两下,缓解了腿上微微充血水肿而带来的不适感。 继而又敲响了唐谦家破旧的大门。 “谁啊?”院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和贺瑱那天在电话中所听见的相差无几。 郑局长刚想应声表明身份,就被贺瑱制止了。 唐萍心里埋藏着秘密,贸然公开身份,恐怕她连这个门都不会开。 贺瑱只是佯装有些急迫地说:“您好,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是过路的,但是突然很想上厕所,可以借用一下您家的吗?” 唐萍不疑有他,更记不住贺瑱在电话中短短的几句声线,不设防地打开了门,却见到外面有不少人。她心下已经,当机立断又要关上厚重的大门,可却被贺瑱抵住。 “不好意思骗了你。”贺瑱这回吐露出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开门见山地说,“我是之前被你挂断电话的沣潭市刑侦支队贺瑱,唐萍女士,就你弟弟的事情,我想与你谈谈。” 唐萍面露菜色,却又听到屋内传来一声略显苍老的女声问道:“萍萍,谁啊?” 她赶忙回应:“妈,没谁,借厕所的。” 唐母哦了一声,没再多话。 唐萍叹了口气:“我弟弟早死了,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走吧。” 贺瑱在手机上亮出唐谦的照片,放到唐萍的眼前,唐萍的目光躲闪根本不敢细看。 “真的不认识吗?”贺瑱已经从唐萍的反应中确认她认出唐谦了,再次发问不过是想一步步地击溃唐萍的内心。 唐萍握住大门的手颤抖着,她舔了舔下嘴唇,仍是固执地咬死:“不认识,我弟弟早就死了。” 贺瑱啧了一声,又说:“那我们可能就要请唐萍女士和我们回警局一趟,接受调查你弟弟的死因。毕竟这么多年,你们家里也不曾带着他的死亡证明去销户,是否有其他隐情呢?” 唐萍一愣,也没想到贺瑱在这里等着她。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亮着灯的屋子,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出去说吧,我妈身体不好。” 见贺瑱点点头,她又对着屋内喊了一嗓子:“妈,我出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即便平县的温度比沣潭市高上不少,但傍晚的气温还是有些凉的。 贺瑱眼见着衣着单薄的唐萍打了个寒颤,立马将自己的外套递给了她。 唐萍说了声谢谢,又垂着眼睛看着地。 她和唐谦长得只有三分像,乍一眼看过去并不十分相似,但仔细瞧了眉眼的的确确应该是亲姐弟。 “去车上谈吧。”宋知意瞄了一眼落在唐萍肩上的外套,提议着。 贺瑱大病初愈,可受不得一点风。 唐萍也默默地跟着他们二人上了警车,郑局长本也想跟上,但是却被贺瑱一个“不识相”地关车门拦在了外面,讪讪地摸着被磕了一下的鼻尖。 贺瑱也没多迟疑,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明明知道你弟弟还活着,甚至说你和他也许还有联系,为什么说他死了?” 唐萍有些沉默,许久才小声说:“从他十五岁离家出走的时候开始,他就在我们家是已经死了。” “他为什么会离家出走?”贺瑱掏出笔记本,又继续问。 第86章 唐萍闭了闭眼,似乎陷入了一段痛苦而又难过的回忆中:“我弟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是全家的希望。他小时候很聪明的,从来都是考全校第一的。” “可是后来,他中学考上了县里的高中,成绩一直就不上不下的了。他是我们全村的希望,怎么可以成绩下滑呢?所以爸妈用了很多办法,可惜都没用,直到从一个云游的大仙那里买到了聪明药。” 贺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立马问:“聪明药?那是什么?” 唐萍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吃完了弟弟的确更爱学习了,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去学习。” 贺瑱的神色瞬息万变,他朝着宋知意挑了挑眉,口型一张一合着无声地说:“苯/丙/胺。” 宋知意也对着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问下去。 贺瑱又不动声色地继续问:“这个聪明药你家里还有剩余的吗?” 唐萍偏着头想了想:“应该有吧。但是我妈都收起来了,她不让我碰,说这东西逼走了我弟,又逼死了我爸。” “你爸?”贺瑱蹙起眉,“你爸怎么回事?” 唐萍的神色忽然一变,她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液,又摸了摸鼻尖,像是深思熟虑般地说:“我爸……我爸当时觉得这么多聪明药剩下,我弟又走了没人吃,都是钱来着,他就趁着外出打工出门之前吃了不少,然后……然后就死了。” 苯/丙/胺服用过量? 但看唐萍这个飘忽的神色,又觉得不大对劲儿。 贺瑱立马给宋知意使了个眼色,但他心里也没什么谱,毕竟已经过去有七年了,唐父估计早就火化了。 但是农村也有传统,人死了要入土为安,没准尸体还在也不一定。 但他没法明着问,干脆换了个说法,拿出了搜查令:“唐萍女士,我们现在有搜查令,可以对你家进行搜查,检查聪明药的成分,请你配合。” 唐萍惊呼一声,又扭头看着屋里昏暗的灯光,那里住着的是她体弱多病的母亲。 她抽了抽鼻子,又说:“那我可以带我母亲出去吗?我不想让她知道。” 贺瑱也有些心软,默许地点了点头,只是示意郑局长带来的人远远地跟着,别让她们母女二人跑路了就行。 唐萍将唐母搀扶了起来,贺瑱这才从一边看清了唐母的模样。 农村人生孩子都不算晚,唐母理应也不过五十岁的年纪,可看她却老态龙钟,整双腿不住地颤抖着,只能将全身重量都交付到唐萍身上,根本无法自行站立更何况于行走。 贺瑱有些不忍地别过了头去。 唐萍想拖着唐母快点走,她生怕走慢了一点,就会被母亲发现任何有关弟弟的事情。 但唐母也是为难,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被女儿生生拽了几步,踉跄得差点跌在地上,不住地喘息着:“萍萍,等等……咱们要干嘛去啊?不去行不行啊!” 唐萍的眼眶通红,眼底也是担忧与痛苦:“妈,咱得去,咱们娘俩必须在一起,离开那个屋子。” 唐母却是一把甩开了唐萍的手,靠着一旁的大树缓缓地滑了下去。 唐萍想要拽起她,却无能为力。 “萍萍,你跟妈说实话,到底怎么了?”唐母四处张望着,似乎看见了躲藏起来的几人,“是有人非要进咱们家吗?他们要干嘛啊!” 唐萍无言以为,唐母继续又说:“萍萍,妈知道你有好多事儿瞒着我,我也知道你和你弟弟也联系着,但是妈老了,也快死了……别折腾妈了,好吗?” “您知道?!”唐萍讶异道,“怎么可能?” 唐母叹了口气:“虽然你们姐弟俩从前成日的吵架,你也觉得我们重男轻女,可你也很心疼你弟弟的,他也依赖你。” “要说当年他走的时候,身上揣的钱都是你偷偷塞的吧?还跟我们说钱你弄丢了,遭了我好大一顿毒打。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弟弟在外面犯事了?你说啊!” 唐萍沉默了。 她抹了抹眼泪,站起了身来:“既然您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瞒着您了。我不知道他在外面犯了什么事,但是警察已经找上门来了,就在那边准备等着搜查咱们家呢。” 贺瑱几人听罢她这么说,也不再躲藏,现身出来。 唐母见到这么多人,一时也没顺上气来,顿时晕厥了过去。 宋知意急忙上前,给老太太做了急救处理,让她在床上躺着才悠悠醒来。 唐母醒来后,贺瑱才明确地跟她表示:“老太太,我们得要您之前给您儿子用过的聪明药,回去检查成分。” 唐母脸色发灰,木然地点了点头,只是又劝说:“那聪明药不是什么好东西,害人啊、害人……” “您放心吧,我们不会吃的,只是用来检测。”贺瑱安抚着他的情绪,就顺着唐母指的方向,从卧室衣柜最深处找到了一个用手绢包着的牛皮纸包。 打开黄色的纸包之后,赫然见到的就是几颗类似鱼油样式的胶囊。淡黄色的油质液体已经将外层透明的壳子染得发黄,看着粗糙而又肮脏。 他递给了宋知意,宋知意凑近嗅了一下,对着贺瑱点点头:“味道基本上是对的,送回去给队里检验科吧。” 眼见着一旁郑局长也对这聪明药很感兴趣,贺瑱刻意地侧了侧身挡住了郑局长的目光,将东西全部收好,放进了自己的背包最深处。 第87章 郑局长又碰了一鼻子灰,模样有些可怜。 贺瑱又四顾检查整个房屋院子,却只见了唐父的牌位,并没有见任何像是骨灰罐的东西。 他心下了然,直接开口问:“老太太,您丈夫是土葬了吗?埋在哪里了?” 唐母一愣,还是点了头:“就埋在村尾山丘上的祖坟里。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贺瑱却并没有直言,只是笑说:“就是问问。” 唐母的状态并不算好,说了一会儿就见得累了,歪在床边上回答问题时候的脑子已经有些不清晰了。 贺瑱看着一直有些束手束脚立在旁边的唐萍,又说:“还是让你母亲先好好休息吧,我们去外面聊。” 回到了小院里,唐萍似是深思熟虑过后,又问:“你们问我父亲干什么?” “你父亲的死因,不是吃聪明药吧?”贺瑱分明是笑着,却让唐萍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寒意。 可即便她打了个哆嗦,却仍然嘴硬地说:“是吃聪明药的,我怎么可能说谎。” 贺瑱摊摊手,话锋一转:“那既然你不愿意提及这个话题,那就来继续说说你弟弟吧。你们两个一直有联系吗?” 他是想让宋知意开棺验尸,但是这件事毕竟涉及到人家已经下葬七年之久,更何况他还没有正规手续,又不是在沣潭市,也不能落人话柄。 唐萍点点头又摇摇头:“刚开始一直有的,后来就逐渐没了。我只知道他去了一个马戏团,后来知道他在外面过得还行,就逐渐断了。” “也是最近在电视上看到狮子咬人事件,才又认出他来的。可我没敢联系他,但我也很害怕,害怕他受到牵连。贺警官,我也不是有意非得要挂你的电话的,是我着实有些害怕了。” 贺瑱表示理解,又问:“你弟弟当时吃了聪明药,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萍似乎并不愿意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但仍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诉说道:“他刚开始吃聪明药的时候,就开始精神非常亢奋,从前学不进去的书本内容,立马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他非常开心,开始拼命地学习,点灯熬油的终于在下一次月考进步了好几百名。于是爸妈都看到了效果,就强迫他吃更多。” “刚开始的时候,他自己也是愿意的。可直到后来,他开始异常亢奋,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不吃饭、呼吸急促。再后来就开始发高烧、头疼欲裂、说胡话,眼仁扩大到像是濒死一样……” “爸妈吓坏了,却不知道怎么办。他们去找大仙询问,大仙却是说这都是吃了聪明药之后的正常现象,熬过去以后我弟弟就要成为这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之一了。” “但是弟弟的样子还是很吓人,我看着很担心他。直到我有一天从同学家里抱回了一只小狗崽之后,弟弟的情况也逐渐稳定了下来。” 宋知意适当的时间插进了话题:“是唐谦的身体逐渐适应了苯/丙/胺的用量,也就是通俗话来说,他上瘾了。” 唐萍却没有理会宋知意的话,自顾自地又说:“弟弟和小狗崽的感情很好,他的精神虽然依旧亢奋,但是却正常多了。我们都以为事情会往好的地方发展的时候,那只狗却死了。” 她怔怔地抬眼,目光中并无波澜,可语句却是极度崩溃的:“被我爸打死了,甚至……他还让我妈炖了一锅狗肉,把我弟弟最重要的朋友……吃了。” 第38章 双尸 吃了…… 贺瑱想都不敢想,当时的唐谦会有多崩溃。他大抵是茫然的吧,根本不知所措当时的自己到底能做什么。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又说:“然后呢?” 唐萍一顿,眼神飘忽了一下,又说:“然后弟弟就很难过很生气,和爸妈大吵了一架后,就离家出走了。对……和我妈说的一样,我的确也偷拿了家里的钱给他,还挨了我妈一顿毒打。” 贺瑱已经断定唐萍隐藏了一部分事实。 他看着唐萍仍在躲闪的目光,又逐字逐句地问:“那你父亲吗?没动手吗?” “没、没有……”唐萍磕巴了一下,“也动过吧也许,但是我真的有些不记得了,时间太久了。” 连她母亲都记得自己动手打过她,她也记得唐谦离家出走前的种种细节,怎么到了这里就不记得了呢? 贺瑱给宋知意使了个眼色,宋知意瞬间了然。 没有什么动不动手的事情,也许唐父在唐谦离家之前,就已经不在了。 至于是怎么死的,他们现在尚不可知,但是也猜到了和唐谦应该有脱不开的关系。 这也许也是击溃唐谦心理防线的重要证据,只能等他们申请好了对唐父尸体开掘的指令才行。 而唐谦变得格外在意动物,恐怕也是因为那条被吃了的狗吧。 恰逢此时,贺瑱的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来电是陆何。 他出了院门,走得远些,这才接起电话:“喂?怎么了?是哪里出现问题,还是社会关系走访调查有结果了?” 陆何的声音中是掩盖不住的兴奋:“老大,我们理论上是找到这几个死者的联系了。” “是什么?”贺瑱握住手机的指尖也发了力,撑在薄薄皮肤上的指关节也发青的突起。 陆何继续说:“你让鉴证科去查的自由之侠的ip地址,我们顺着又找到了他在一个小众网站上的发言,而这个评论正好是给一个虐狗视频的。老大你猜,这个虐狗的主人公是谁?” 第88章 贺瑱不多思考,直接说:“那两个被邀请上台的男死者。” “bingo!”陆何似乎在那边打了个响指,“而这个ip地址与马戏团成员所在的住址,完美重合。所以——” “就是唐谦。”贺瑱和陆何异口同声。 贺瑱嗤笑了一声:“我想我也已经找到了唐谦非要杀他们不可的理由。freedom不出所料,也是唐谦本人,他就是故意要让人关注到女死者害死猫的事情,他就是想要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 他也忽然有些疑惑了,唐谦真的是因为想要脱罪,才利用狮子的吗? 还是他也知道,只有这样他才能最大程度地博人眼球,让所有人都开始关注到虐待动物这件事? 他也知道,现在这个网络社会,很多时候只有网络力量才能呼吁民众去注意一件事。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忽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挂断电话,有些恍惚地在院外站了许久,方才拉开厚重的大门走了进去。 他对唐萍说:“麻烦你了,你可以先回去陪你母亲了。如果你母亲有需要治疗的情况,也可以及时联系我,我会尽可能地提供帮助的,这是我的名片。” 唐萍立马将名片揣回了自己兜里,一溜烟地回了屋内,去查看自己母亲的情况。 贺瑱如今须得尽快带着聪明药回去检验,还要准备对唐父的尸体进行解剖。但等他们赶到临市,就已经赶不上最后一班高铁了。 郑局长适时地开了口:“贺队长,你要的那个尸检申请,我这边已经帮你走程序了。我想着你也许不必再多回去一趟,让你们那边派个法医来就行。我明天就能拿到盖好公章的指令,你放心吧。” 贺瑱啊了一声,诧异地看着郑局长。他也没想到郑局长竟然这么靠谱,懂得识人眼色。 “多谢。”他有些窘迫,拉过一旁的宋知意,“其实这就是我们支队的法医主任,他在就可以了,但是得劳烦郑局长提供一下解剖室。” 郑局长却是并不在意:“那您看您那个要送检的怎么办呢?是我这边派个人送过去?” “行。”贺瑱没再迟疑,选择了如今的最优解。 郑局长呵呵笑了起来:“那今天就在我们平县住下?我请二位吃大餐吧,这回算是接风洗尘了。” 贺瑱也不好再拂了郑局长的面子,只说:“随便吃点家常菜就行,不用再整什么黑珍珠餐厅了。” 郑局长一拍大腿:“贺队长就是想吃,我们平县这个小地方,也没有啊!” 终归他们还是去了平县最豪华的餐厅,郑局长还拿了好酒好烟来。 贺瑱瞧见,立马推脱:“戒了戒了,酒也不喝了,明天还得办案呢。” 郑局长也就不再劝酒,只是说:“我看我也虚长你几岁,就叫你一声老弟吧。老弟啊,哥哥知道你对我第一印象不好,但是这都是我私下请你的。我家底虽然不丰,但我有个好老婆愿意让我自己出去花钱结交你们这样的英年才俊!” 贺瑱瞬间明白了过来,这些他以为是不良作风的招待,其实都只是郑局长的一番心意罢了。 他顿时有些尴尬,最终还是提了一杯酒:“我敬大哥一杯,确实是我的不对,我道歉。不过大哥你这让我吃了你和嫂子的一嘴狗粮,也是你的不对。那就这一杯都干了,算是一杯泯恩仇了。” 说罢,他就把那辣嗓子的白酒一口闷下。 郑局长见状,又要来给他填上,却被宋知意阻止住了。 “发烧刚好,一杯到头了。”听着宋知意这么说,贺瑱也又有了拒绝的理由。 他笑着也捂住了自己的酒杯:“确实如此,你也别笑话我,我之前的确被这个案子气病了。你看嫂子管你,我家宋大法医除了管队里的事情,也老爱管着我,见谅哈!” 客套话到此为止,郑局长也不再强迫。 只是宋知意似乎很是受用,贺瑱晚上的碟子里的菜就没有空过,全是一边宋知意夹来的。 吃饱喝足,贺瑱揉了揉有些胀起来的胃,又有些犯困。 自从他退烧了之后,这爱犯困的毛病也一直没改掉。 住的地方算不得多好,只是干净卫生的标准间。 郑局长有些不好意思,又说:“老弟啊,吃饭我能请,但你出差这个住宿的标准是固定的,我也没办法,毕竟你还得回去报销呢!” 贺瑱在床上坐了下,试了试硬度:“没什么问题,我上哪都能睡。” 说罢,他又是想起来身边还跟着宋知意这么一个矜贵的主儿,抬眼瞥了一下。 宋知意又嗯了一声:“没问题。” 他这才放下心来。 见得郑局长一行人走后,贺瑱脱了外衣趴在床上睨着宋知意:“委屈宋大法医跟我挤一个房间了。” “不委屈。”宋知意眼眸深得像一个望不见底的古井一般,紧紧地看着贺瑱的方向。 他求之不得。 贺瑱在床上打了个滚,这才又说:“我去洗个澡。” 他洗澡很快,不一会儿头上就滴答着水走了出来。他没穿上衣,只下身围了个浴巾,精壮的身材就□□/裸地展露在宋知意的面前。 宋知意微微别开了目光,可余光依旧落于其上。 贺瑱没多在意,也早就忘了从前听得别人说他和贺瑱是一对的事情,干脆利落地就准备在宋知意面前把浴巾也取下来,换上带来的干净衣服。 第89章 可他还没解开,就听见宋知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走进了浴室。 贺瑱有些懵。他这是着急上厕所? 他也没多想,继续又摘下了浴巾换了衣服。准备吹头发的时候,这才想起来吹风机还在浴室里面搁着。 他听着哗啦啦的水声,敲了敲浴室的门,见得宋知意半天没回应,干脆自己开了条缝把头探进去:“我拿个吹风机哈。” 宋知意立马拒绝:“等一会儿,我洗完给你拿出去。” “哎呀,都是大老爷们你害什么臊啊!我自己进来取就行,你洗你的,不用管我。”说完,他就推门而入。 朦胧的水气中,他看到了宋知意身材的大致轮廓。实在没忍住,他又往下瞄了一眼—— 牛逼,宋知意未来老婆一定很幸福。 收回目光,他这才打开柜子摸出吹风机,把线一卷就离开了浴室。 巨大的吹风声没让他听见宋知意洗完出来的声音,等他搞定的时候,回过头宋知意的衣服扣子已经又扣到了最上面。 他忍不住啧了一声,揶揄道:“身材不错哦。” 目光却是往下又挪了几寸,唇角勾了起来:“都挺不错的。” 宋知意没搭理他,耳尖却有些红。 贺瑱撇撇嘴,只当他是脸皮薄。 他在床上翻了几圈,准备要睡的时候,又忽然开口问道:“知意,你说我让郑局长的手下去送聪明药,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宋知意合上了自己一直在看的刑侦类书籍:“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贺瑱咂了咂嘴:“不然我还是自己去吧,你一个人的话……” “不用担心我,做你自己想做的就行。”宋知意的目光容和,整张脸好看极了。 贺瑱似是也不再纠结,关了自己床头的小夜灯,就沉沉睡去。 宋知意看着他的睡颜,却久久不能平静。他好像离贺瑱近了一步又一步,可似乎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了。 他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也睡下。 第二日清晨,生物钟便叫醒了宋知意,他起来看了时间才不过七点。 他早些洗漱了,略带冰冷的水扑在脸上之时,也给他带来了绝对的清醒。 他今日要面对的是一副已经埋在土里,绝对白骨化的尸体。有很多证据已经随着时间流逝,他不确定自己能到底看出些什么来,只能尽力而为。 听到宋知意的动静,贺瑱也伸了个懒腰醒了过来。他揉了揉迷糊的眼睛,和宋知意擦身打了个招呼:“早。” 郑局长没多时就带着早餐到了酒店楼下,随行的除了昨天那几个熟面孔,就还有一个看着十分普通的中年警察。 “老弟啊,我怕你担心聪明药的事儿,就特地把我们局里最擅长潜伏的人带了出来。”郑局长把那个中年警察推了出来,贺瑱顿时也明白了原由。 他们的容貌都太过出挑,总是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的。但是这个中年警察是真的扔进人堆里都看不出来,根本不会有人留意他,看过既是忘了。 贺瑱也不再多犹豫,将聪明药细致地交付给了中年警察,又给陆何穿了消息,让他拿到证据的第一时间告知自己。 他也是第一次对自己识人不清感到抱歉:“郑局长,你真是慧眼,昨天真是我的不对。” 郑局长反而不在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昨天都杯酒泯恩仇了,今天还提什么。走吧,我的手续已经办妥了,可以返回光明村了。” 一路上又是多颠簸,贺瑱觉得他如果过两天再回去,指定屁股要变成四瓣了。 到了唐萍家门口的时候,就见到大门紧闭着,监视的警察也表示没什么异常。 可宋知意抽了抽鼻子,却陡然间闻到了一股不对劲儿的味道。 “不好!”他只撂下这一句话,就急匆匆地踹门而入。 屋子里漆黑一片,郑局长下意识地想要摸灯的开关,却被贺瑱立马按了下来。 贺瑱用袖口捂住自己的口鼻,又示意旁人也照做,快速地和宋知意一起开了所有能打开通风的门窗。 窗户上封着胶带,不知道是为了不让屋里的热气散出去,还是外面的空气进来。 做完这一切,他们才远离了这个小院打了救护车的电话。 “好好的,她们两个怎么会烧炭自杀呢?”郑局长百思不得其解。 可贺瑱好像已经在脑海中串联出了全部:“不用等她们娘俩醒了,马上找到唐父的坟墓,验尸吧。我觉得这一切根源,都会在那里了。” 当即问询了左邻右舍,确定了唐父下葬的具体位置,贺瑱便下了第一铲子土。 待得棺材展露出来,贺瑱扇了扇面前飘起的尘土,帮着一起推动了棺材盖。 可展露出来的确叫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那棺材中不止有一具成年男人的尸骨,多的还有一具蜷缩的婴儿骨架。 婴儿头大身子小,四肢不正常地佝偻着,脊柱上似乎也突出来了一块,叫人看得胆寒。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看着这可怜的小婴儿摇了摇头。 宋知意却是戴上手套,快步上前去。他示意其他人将整个棺材都抬了出来,运回平县的解剖室,以防破坏尸体上更多的痕迹。 再次颠簸着回程的路上,贺瑱却是板着脸一言不发。 第90章 宋知意见状,开了头:“那个小婴儿,应该是母体一直在孕期吃苯/丙/胺所造成的天生畸形。” 贺瑱约莫也猜到了,只是沉沉地呼出一口浊气:“是得继续追查下去,这个卖聪明药的所谓‘大仙’到底是个什么来路了。” 狮子咬人案只是个引子,推演出来太多的是更令人胆战心惊的往事。 贺瑱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宋知意也不再过多打扰。 等到了平县的警局,没了打下手的张棠棠,自然而然是贺瑱跟进了解剖室。 他帮着宋知意将尸骨一点点地移到了解剖台上,又帮忙用清水与小刷子一点点地清理着其上的尘土。 而宋知意则是在解剖台前沉着认真地拼凑着骨架,恢复最原始的状态。 宋知意纤长的手指抚过一块块骨头:“脊椎骨弯曲、肩胛骨突出,可以简单判定从前是做重体力活的。” 贺瑱在一旁学着张棠棠的样子,记录下了宋知意话中重点,又抬眼继续等着宋知意说下去。 可宋知意的目光却落在唐父的肋骨和胸骨上,抿了抿唇:“他不是服食聪明药过量而死的,他是被人杀的。” 贺瑱的笔尖一顿,立马探身上前:“怎么回事?” 宋知意指着胸骨上的裂痕,以及肋骨上一牙缺口,又说:“这是死前伤,并且没有任何要愈合的痕迹。胸骨的位置更像是被人肘击,而肋骨上的痕迹需要做凶器模型比对,但是据我的经验猜测,这就是刀尖从正面刺入进去所造成的。” 他说着,还凌空给贺瑱复原了一下当时的状况。 贺瑱却一下子从中看到了不对劲儿来:“这……如果是一个肘击,加上一个尖刺,那就很像是两人合谋作案,而不是一个人。” 宋知意也同意这个观点,只是又有些疑惑。他仔细地测量了刀伤落在肋骨上的痕迹,却有些不确定地说:“角度似乎要再确认一下,须得将尸骨扫描传给棠棠,让她和鉴证科做个模型出来。” 贺瑱明了,立刻联系郑局长安排人和宋知意一起完成这项工作。 待得终于结束,他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在无菌室外的置物架上放着。 他迅速脱掉身上的无菌服,摘掉手套口罩,拿起手套出了门。 除了来自于陆何的信息,就是陈晓礼打过来的几个电话了。 他先看了陆何发来的消息:老大,聪明药已经到了,检验科正在紧赶慢赶地做检查,估摸着今天就能有结果。支队一切安好,你不用担心。 他回了个好的,就去看陈晓礼打来的电话了。一点一个、一个十分一个,后面一点半又有一个,再就没有了。 贺瑱皱了皱眉,回拨了回去,约莫猜到陈晓礼应该是遇上什么急事了。 “喂?”等陈晓礼的电话一接通,他立马发问,“怎么了?找我找的这么急。” 陈晓礼平日里最是细声细气的,说话也慢吞吞,可这回却是语调急迫:“贺队长……贺瑱,能帮帮我吗?我和我妹妹一直在被人跟踪,并且还在我家门上刷红漆咒我们死。” “怎么回事?”贺瑱忙问,随意找了一间办公室坐了进去。 陈晓礼却是带着些许哭腔,又开口:“我也真的是没办法了,不然也不会在你这么忙的时候打扰你。之前就是一直被人跟踪骚扰,但是也那个人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我就也没跟你说。但是——” “他这次把我家车的轮胎弄爆,害的我妹妹发病我差点没办法及时带她去治疗。我实在是自己解决不了了,能不能麻烦你……帮帮我。” 他说得恳切异常,贺瑱无从拒绝:“我知道了,但我现在不在沣潭市,我会安排陆何那边去你家看看的。你也自己留心一点,如果有再多那个跟踪者的信息,也及时同步给我。” 陈晓礼道了声“多谢”,似乎终于安下了心。 贺瑱挂断电话,捶了捶自己的后脑勺。只觉得最近这些事情怎么都如山般,一下子全涌了过来。 但他还是将陈晓礼的事情放在了心上,当即便联系了陆何去安排人到陈晓礼家中问询些情况。 这些事件本不该是归于他们刑侦支队所管理的,但陈晓礼既然是朋友,他也理应去多照看一番,只是奈何实在抽不开身。 贺瑱打完电话安排完事情,又折返回了解剖室。 宋知意正和张棠棠视频通话着,他就在无菌室换好了衣服也出现在了镜头里。 “老大!”看到贺瑱出现,张棠棠立马乐开花般地打了个招呼。 贺瑱嗯了一声,自顾自地拖了一把凳子坐在旁边,看他们师徒两人的沟通。 鉴证科的模型在做着,同时亦是需要宋知意这边配合着。 不多时,便见得鉴证科同事已经把凶器的样子以及电脑估算出来的角度、方位都一一模拟出来了。 依照形状,看起来就是一把很普通的水果刀。 宋知意有些沉默,贺瑱看了也明了:“刀是从斜上方刺下的,所以只有唐谦了,对吗?” 宋知意仍在沉思中,他绕着模型比划了两下,似乎又得出了个不同的结论。 贺瑱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中的错处:“可不对啊,唐谦是在去了马戏团后才抽条拔高的,他在离家出走之前可是又矮又瘦的。难道是外人作案?” 第91章 “不,不是的。”宋知意笃定地说,“除去凶手迟到从高处刺入,还有一种就是——” 他把pad的屏幕固定住,又将其旋转了九十度。将模拟凶手是站立行凶的样子,依稀转变成了凶手是躺在地上。 贺瑱瞬间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用身高优势就行,那么家中所有人都有作案动机了。而且我觉得,如果这么看模型的话,更像是死者摔倒,撞在了凶手的刀尖上。” 第39章 婴骨 只是若这么论,犯罪嫌疑人仍是锁定在唐家的三个之中。 最大的可能还是唐谦犯下的,所以他才要改名换姓离开。 但是这样又不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在来的时候,母女两人会在家中烧炭自杀。 贺瑱也陷入了两难之中,他啧了一声,又重新出去找到了郑局长:“唐家母女醒了吗?” 郑局长摇了摇头:“即便是咱们抢救及时、手法正确,但时间还是有些久了。唐萍也许能醒,她那个妈……醒来也许会记忆力衰退、失语的症状,这些都是icu那边知会我的,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咱们破案。” 贺瑱也是无奈:“短短几天,这一家轮流进icu,还全是自找的,我忽然就觉得挺可笑,又挺可悲的。算了,如果她们母女俩其中任何一人醒来,麻烦老哥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 郑局长应了一声,他就晃晃悠悠又回到了解剖室外。 这里不像是支队里面,解剖室外有块玻璃能看见内里的动作,他只能从门上的小窗户向里望去。 宋知意已经放下了唐父的尸骸,转而看起了那具小小的婴骨。 宋知意比划着骸骨的尺寸,又不住地摇了摇头,好看的面容上是鲜少有的可怜之色。 可贺瑱却没有打断他的动作,而是在外面看了他许久,终是等到他脱下白大褂走出来。 “怎么样?”贺瑱开门见山地就问。 宋知意回头看了一眼婴骨说:“那个孩子,都未曾足月,可能只有六七个月。天生残疾没错,大概率是苯/丙/胺影响的,但不排除其他原因。只是完全白骨化了,无法检测了。” 贺瑱有些可怜那个孩子,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其实没有被生下来也是他的幸事,如果他真的活下来了,这一辈子都将是噩梦。” 宋知意颔首:“母体在孕育这个孩子的时候,也应该是食用了大量的苯/丙/胺。她本来会以为能生成一个健康又聪明的孩子,却没想到自食恶果。” 说罢,他又将pad展示出来,将鉴证科调整好的凶杀现场模型播放了出来。 黑色火柴棍小人在白色背景下分外显眼,只见高矮两个火柴棍小人显示吵架,而后便推搡了起来。 在此期间,矮个子小人为了摆脱高个子小人的束缚,奋力用自己的肘关节处猛猛击打了高个子一下,高个子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又捂住了自己疼痛的伤口。 等他稍微缓和过来,又朝着矮个子火柴棍小人袭来,似乎真的是生气了。矮个子小人被他一推,倒在了地上,手边刚好有一把刀,被用作举起来防身。 而高个子小人愤怒地冲向他,但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一绊,正正好好地摔在了那个尖刃之上。一切都行云流水般的恰到好处。 贺瑱心底却觉得有些怪,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有问题。 但是这样的模型,可以完美契合唐父身上两处未愈合的骨裂痕迹。 “怎么了?”宋知意瞧见他抿起的双唇,知他心中有疑惑。 可他却还是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多虑了。算了,先等等唐家母女醒来和陆何那边的检测结果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陆何的信息没半个小时就发了过来:老大,确定了,这个聪明药里含有的元素就是高浓度的苯/丙/胺。 贺瑱悬着的一颗心,如今悬的更高了。 他也没想到只不过想来走访调查一下唐谦的社会关系,却又牵扯出来了七年前的一场凶杀案。 他甚至都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宋知意回去,可也庆幸他当时灵机一动带的是宋知意和自己一起来,省去了很多麻烦事。 不过还是有件不好解决的,便是他们两个没想到要在平县留这么久,根本没有带够换洗衣物。 好在及时雨郑局长又如雪中送炭,给贺瑱二人打包了两身换洗衣服来:“不是什么特别贵的,别有心理负担。外衣都还好说,主要还是内衣裤。” 贺瑱也不推脱,全然收下了。 直到了第二天一早,唐萍终于是悠悠转醒。 贺瑱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医院。 唐萍手上插着输液管,即便是护士劝阻也非要下床从自己的加护病房,到母亲的icu去看看。 她双眼通红、双腿打颤,只一个劲儿地盯着母亲的模样,自言自语着:“如果我晚上多注意点就好了,就不会让我妈把窗户关上了。” 贺瑱轻咳了一声,示意她回到病房,再与自己坐下好好聊聊。 唐萍也不敢多言,只耷拉着脑袋说:“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是觉得这就是一场意外吗?”贺瑱那日已经反反复复地观察了院里的地形,简陋的端倪被他一眼识破。 唐萍却是诧异:“什么意思?不是意外吗?我听护士说,我们是一氧化碳中毒被送进来的,我就想到这几天降温,我们就点了煤炉取暖,不是那个吗?” 第92章 “一氧化碳中毒没错,也是煤炉造成的也没错。可是——”贺瑱话锋一转,“窗户上的胶带,也是你贴上去封死的吗?” “那怎么可能!”唐萍顿时坐直了脊背,手掌在床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扯得输液管的针头都往外错了一分,“我又不是傻子,我怎么可能做这些事!难不成、难不成……” 她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眼光再一次飘忽着。 贺瑱心如明镜,却依旧把这事拿到明面上说:“难不成什么?” “没什么。”唐萍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她一向都这么没脾气,逆来顺受地为着母亲、弟弟着想。 贺瑱却不再跟她说这个,只是又问:“我看你还是懂一些化学知识的,怎么也没继续上学?” 唐萍默然:“那算什么化学知识,只是些常识罢了。我读书不好,家里还是想让我弟弟读。” 贺瑱哦了一声,装模作样地刻意在她面前,于本子上重重记下重男轻女四个字。 他昨日没了旁的事情,也没闲着,就和郑局长一同去唐萍、唐谦两姐弟上的学校走了一圈。 大部分的教师、同学已经见不到了,可好在曾经在高中教导过唐萍的班主任还没退休。 班主任表示唐萍学习成绩极为优异,从来都是全校第一,如果拼一拼,从他们这个小山沟里考进大城市里的好大学也是并非没有可能的。 只是没有征兆地突然退学回到家中,再也没有回归课堂,继续她最以为傲的学业。 贺瑱听闻此事的时候,当真只觉得讽刺。 真正聪明的女儿不在意,却偏生将重心都放在了愈发走偏的儿子身上。 可现在骅国内也太多太多这样的案例存在了,这些观点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正如同很多人也并不将宠物看作一条生命,而是可以随意丢弃、伤害的玩具罢了。 唐萍看着重男轻女那四个大字,也沉默了。她不再说自己从前的事情,只是又说:“昨晚我吃了晚饭就特别困,坚持不了多久就睡下了。” “你吃了什么东西吗?”贺瑱皱皱眉,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困。 唐萍摇摇头:“没,就是我妈非要给我做饭,把馒头都烤糊了,也不怎么好吃,我吃的也不算多。” 贺瑱把细节记录,又问:“馒头还有吗?” 唐萍想了一会儿,脑袋似乎有些疼,但还是点了点头:“有的,我放冰箱里了。只是昨晚的剩菜没了……” 贺瑱给郑局长发了个信息,让他尽快去安排取证检验,又问:“还有别的异常吗?” “那我不知道了,我睡得太死了。”唐萍叹了口气,“真的是我想的那样吗?是我妈吗?” “现在不能确定。”贺瑱合上了笔记本,看着唐萍孱弱的身子,又想起几天前他就是这么对着一脸苍白的唐谦的。 唐家大门被栓得好好的,但也不排除有他人翻墙入内的可能性。但要避开所有监视的警察目光,却也太难了些。 所以,这场一氧化碳中毒案还是母女俩其中一个搞出来的可能性更大上许多。 嘱咐护士多关照唐萍一番,贺瑱又离开了医院。离开前他去icu看了一眼,唐母仍在昏迷之中,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他下了楼,坐在没掉落所有叶子的梧桐树下发着呆。 他很喜欢梧桐树,小灰楼的前面也栽满了。夏天的时候绿油油的遮阳,而到了秋天才是最漂亮的,红的黄的落下一地,踩上去咯吱作响。 “你在这呢。”他忽然听见有人同他说话,声音轻缓。 他抬眸,就看见了站在梧桐树下的宋知意。红黄的树叶衬得一身白的宋知意愈发得不食人间烟火起来,朦胧的阳光笼罩着他,宛如谪仙。 他第一次远远的就是在梧桐树下看见了宋知意,可如今这一回他却有些迷茫了。 ——“宋知意,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 “不是说那次针锋相对的见面,而是再从前到我都有些记不住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见过?”贺瑱仰着头,莫名其妙地问出了这一句来。 宋知意的表情似乎有些耐人寻味,可他却没有正面回应,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也许吧……” 贺瑱不再追问,将自己在唐萍病房中所得信息公之。 宋知意看着贺瑱那有些潦草的笔记,整理出了些许线索来:“你是觉得唐母给唐萍下药,想拉着唐萍一起死,是为了当年的真相就到他们母女俩为止了?” “也算对吧,但是我有个疑惑。”贺瑱往旁边错了错,在长椅上给宋知意留出些许为止,“那如果按照这个道理推论下去,那唐母想保护的还是远在天边的儿子啊。可我总觉得……这一次,不是唐谦。” “但是如果是在母女之间,那难道是唐母因为不堪自己大月流产,生下畸形胎,心态崩塌将一切罪过都推至唐父身上,这才和他起了龃龉。” “那么唐萍呢?又是因为什么?难道是被强迫退学,供并不比自己聪明的弟弟上学,而对父亲心生怨怼吗?那为什么不将她母亲一同恨上?” 他翻着自己的笔记,总觉得自己疏忽了什么:“不行,我得回一趟犯罪现场。” 又是车程一路颠簸,回到了光明村的那个小院中。 周遭依旧是警察看护着,但也多了不少的围观群众,正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 第93章 贺瑱脚步一停,还是先转了个弯奔着一个正在嗑瓜子的大妈而去。 他脸上堆着和善的笑意,端的是一副丈母娘们最喜欢的模样,凑上前去问:“大娘,你跟唐家熟不?” 大妈噗地吐出一个瓜子壳,上下打量了贺瑱几眼:“还成吧,他家人都奇了怪状的,脑子不大正常。” “这话怎么说?”贺瑱张开手,大妈也给他倒了点瓜子,两人磕着就聊开了。 大妈也是个爱说话的,噼里啪啦就把这些年唐家做的事情说了出来。 虽然大部分贺瑱都听闻过了,但是还有些细节却是唐萍没说出口的:“他家当年说整了个什么聪明药,藏着掖着也不叫别人看见。还有他家那个老头,当时下葬就急匆匆的,可也不知道怎的,死了一天那棺材里就一股子死老鼠味儿。” 贺瑱嗑瓜子的动作一顿,差点把瓜子壳当仁咽下去。 这就意味着那个婴儿是死在唐父前面的,但也不超过五天。所以才能被塞在唐父的棺材里,一起悄无声息地下了葬。 他如今和宋知意待在一起久了,也知道了许多法医的基础知识,可以对一些证据稍作判断了。 “然后呢?”他回头给跟着的警察使了个眼色,让人再去村里小卖部买点干果来,他分一分就能多从这群最爱八卦的女人中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也没啥然后的吧。”大妈又呸了两口,“就是他爸葬礼也没出现,那小子连夜就跑了,我就怀疑指定是他给他爸气死的,但也不一定。” 贺瑱将新拿来的开心果递给大妈,大妈看见眼睛都亮了,话更密了起来:“他家那闺女从前也住校,不怎么回来。就那两天回来了一趟,结果遇到这么个事儿,被吓得病了好几天,好了就连学都不上了。” 唐萍病了? 贺瑱缓缓将这个细节记下,又问:“那唐母呢?她看着精神好吗?” “能好吗?老公都没了,还能好呢!”大妈嗤笑一声,眼底对唐家尽是不屑一顾,“但是她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忙前忙后的,还似乎一直想要把他家那小子找回来呢。” “结果没找回来,还把闺女打了一顿,那闺女本来就病着,看着进气多出气少的,差点没熬过来。可你知道后来怎么着,姑娘好了之后,更孝顺她妈了,就说弟弟不在了,她就是她妈的全部了。我呸,这一家人脑子都有问题!” 贺瑱这回也是有些同意大妈的话,这家人却是都很奇怪。但他又问:“后来呢?他家又有什么事不?” 大妈绞尽脑汁思索片刻,眼睛一亮又说:“还真有!他爸死了之后,他妈就开始有点神经不正常了,天天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一宿一宿转圈,也不知道找谁呢,可吓人了!那会儿弄得我们都不敢出门,生怕跟她撞个脸对脸。”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两个月的吧,她就不再出门了。我们也不敢去看,等过了半年的再见她,就开始这幅病歪歪的模样了。这一家啊,也是怪可怜的哟!” 亢奋而后又病弱,这已经完美契合了宋知意之前所说,苯/丙/胺服食过量的后果。 那这么看来,唐萍的谎话也不尽然是错的,只是吃下苯/丙/胺的主角不是唐父而是唐母了。 就是不知道是唐母自愿,还是唐萍逼迫了。可若是唐萍逼迫,又为了什么呢? 他又多跟周遭人聊了聊,见没得什么更有用的信息,就把差人买来的干果全给分了。拍了拍手,他又转头回了唐家的小院之中。 院门是拴上的,大门他们仔细也看了,内里也是有个小锁扣上的。是他们当时着急,撞门的时候也没留意到。 而窗户是从里面用胶带封上的,窗户也是最常见向外开的。 有经验少的警察已经开口了:“这一看就是母女俩其中一个人作案,不然怎么将这里做成一个密室。” 贺瑱却是一挑眉:“这是最常见的密室手法,也很容易实现。把胶带贴在窗户里面,然后直接从窗户出去,再将另外半扇关上,很容易就贴住了。但是——” 他话锋一转,又说:“你说得没错,这就是母女两个其中一个做的。” 他比划了一下窗户大小:“这个窗户实在太小,根本不允许一个孩童通过,又别提成年人了。” 冰箱里的剩下的馒头已经被拿去化验了,结果刚刚传到了贺瑱手机里:经检验,馒头中含有大量苯二氮卓类比巴比妥类成分。 他拿着手机,怼到宋知意眼前,问道:“这个什么苯二的……是不是就是安眠药?” 宋知意颔首:“对,用苯/二/氮卓类比/巴/比妥类的药品有地西/泮、劳拉西/泮、奥沙西/泮、氯硝西/泮、马来/酸咪/达唑仑、艾司唑/仑、阿普唑/仑等[1]。” 贺瑱想要妄图记下两三个药品名字,但最终还是混乱成一团,一个也没记住。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宋知意,又直截了当地把宋知意推了进去,说道:“既然带你来了,快给我派上用场。你去看看他家有这几类药物其中之一吗?” 宋知意无奈地笑笑,眼底尽是对贺瑱无奈的纵容。 他带上手套、鞋套,也进入了案发现场,去和刑警们一起搜索有用的信息。 大部分家庭的药品都不会胡乱摆放,怕被人误食也会放在高处或柜子里。 第94章 宋知意扫过餐桌上面的一个壁橱,将其打开后,赫然在其中的就是几盒熟悉的药。 他将所有都状语证物袋中,只一个单独放置。 出了门,他便递给了贺瑱:“找到了。” “这么快?”贺瑱瞪大了双眼,又拿过证物袋看清里面的药品名称,“地/西洋?不是叫什么地/西/泮的吗?” 宋知意嗯了一声,解释说:“国内经常会把这个药的名字叫错,其实这个药有个更常见的名字,就是安/定。” 贺瑱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这个药品,摇了摇头又说:“儿子吃兴奋剂,妈吃安/定剂,啧。” 宋知意又说:“不只有地西/泮,还有丁/螺环/酮、坦/度螺/酮这些,是抗焦虑和抑郁的。” 贺瑱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这面前一亩三分地,又生出了那么多的悲剧罪恶:“我在他家,我也得抑郁。” 他又在厨房处转了几圈,比对着之前鉴证科做出的模型,却发现所有陈设摆件的位置,都和模型中的不一样。 “变过了吧?”贺瑱丈量着尺寸,却又有些疑惑。 真的是变过了吗? 宋知意看他沉默,忙问:“怎么了?发现什么端倪了吗?” 贺瑱却是摇摇头:“没,封锁现场,再去走访调查下社会关系吧。” 可依然一无所获,直到郑局长来了消息说唐母醒了,但需得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贺瑱火急火燎地回了平县的医院,就见得众人都在icu外围着。 他心里咯噔一下,更害怕老太太已经在他赶回来的途中撒手人寰。 他走到病房外,却见得是唐母正乐呵呵地拉着护士的手,不让她离开,嘴里一直叫着“萍萍”。 贺瑱盯着看了许久,愈发有些沉默。 郑局长叹了口气:“让你做好心理准备嘛,一氧化碳影响了她的脑子,再加上她之前有焦虑抑郁的症状一直吃药,就更为严重了。现在虽然没有失语,但却胡乱认人,也不记得什么了。” 唐萍也撑着输液杆站在人群中,远远地望着她的母亲,眼中浑浊,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似乎是感受到了贺瑱有意无意的目光,她朝着贺瑱的方向扭头,看清人后生从唇角挤出个勉强的笑意来。 贺瑱没回应她,反而问主治医师:“她这个情况,就完全不可逆了吗?” 主治医师摇了摇头:“概率非常小,治愈率很低。即便能稍微恢复一些,可远比不上之前,随着时间推移,整个人也会更加记忆混乱的。” 贺瑱表示了然,只是如今这个结果,是谁所希望的呢? 他重新将目光转投向唐萍,见得唐萍仍是低垂着头,让人摸不清她的心底。 但她似是又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对着不远处的贺瑱说:“贺队长,我有话跟你说。” 贺瑱挑挑眉,自然而然地跟随她去了自己的加护病房,宋知意没别的事情也一同听她细讲起来。 甫一进门,唐萍开口就是炸裂:“是我,都是我做的。” “什么?”贺瑱佯装不解,又详细追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你自己给自己下了安眠药,又从外封上了窗户,烧炭想要带着你母亲一起自杀的吗?” 唐萍明显一愣,盯着贺瑱看了许久看,才又点了点头:“对,是我。” 贺瑱刻意在话里说错了一点,可唐萍仍是挑不出来认了下来。 他抱臂于胸前,也不拆穿她,只是又说:“那还有别的吗?” “我听说了……”唐萍的指尖绞着衣角,将其揉得乱七八糟,“你们去开了我父亲的棺材……” 贺瑱耸耸肩,靠在椅背上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唐萍抿了抿唇:“是我,我杀的我父亲,都是我做的。” “哦。”贺瑱在前两个月已经经历过好几次,丈夫以为是自己杀的替妻子认罪,父亲以为是女儿下手又替其赴死。 唐萍这回,在他这里似乎有些翻不起风浪了。 他直截了当地又问:“那你是怎么杀的?如何杀的?血衣怎么处理的?凶器又扔在哪里了?” 唐萍沉默了片刻,才磕磕巴巴地又说:“我用水果刀……捅的他,血衣剪碎了埋在后院的土里。凶器……凶器没扔,洗干净了然后一直放起来了,后来过了两年才故意弄卷了刃,随意扔掉了。” 贺瑱听完她的叙述,却坐直了脊背。 杀人手法她理应是猜的,但是这个血衣和凶器的处理,的的确确她参与了没错,不然她没办法讲的这么详细。 “凶器扔在哪里了?”他忙不迭地又问,已然是口袋里掏出纸笔,要重点记录了。 唐萍咬了咬嘴唇,直至出了血来,才又说:“村里之前有收废铁的,我问他不锈钢要不要,他说不收,我说送他,就让他拿走了。” 这是早就找不到证据了。 宋知意冷不丁地开口:“血衣埋在地下,就需要将他们家后院翻开来看了。只是尼龙化纤还好,不大会腐烂。但如果是纯棉,两三年就可能不在了。” 贺瑱应了声,知会郑局长让安排还留在小院的警察将地刨了,看看是否还有血衣在。 不多时便有消息传回来,说的的确确在后院中挖到了些许残存的碎片,可太过微小稀碎,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化为乌有。 唐萍的成绩当真很好,怎么处理这些犯罪证据对她而言,也是易如反掌。 第95章 唐萍炙热而又目不转睛地看着贺瑱,并不再像前日那般不敢直视,就仿佛她是真的将自己心中所埋藏多年的往事一吐为快般。 贺瑱朝他勾了勾唇,又说:“和你母亲还有弟弟真的没有半点关系吗?” 他特意在说出母亲和弟弟的时候拖慢了语速,却见得提及弟弟时并无变化,可在说起母亲之时,她的目光却躲闪了一下。 贺瑱啧了一声,有些惋惜。 他回首看了一眼宋知意,却见得宋知意仍是直视着唐萍,又说:“那么……那具婴儿骸骨呢?” 唐萍的神色顿时慌乱万分,似是提及了什么不愿意想起的噩梦一般,脸色惨白、呼吸不畅。 她似乎想到了、看到了面前有什么,惊惧异常,抽搐着浑身盗汗。 眼见得她的状态不对,贺瑱迅速地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顿时医生护士便围成了一团,他二人只得推到病房角落里。 医生快速查看了她的状况,让药房快些取安/定剂来。 贺瑱心里一抽,拉过宋知意便耳语:“真的是她妈焦虑抑郁吗?还是她?还是母女两个都这样?妈的,这一家子怕不是有什么遗传病史吧?” 宋知意对他轻轻地摇头,示意他再观察下去。 等一会儿唐萍的情况稳定了下来,医生又要在为她做个检查,就让贺瑱二人先行出去。 贺瑱绕了两圈,也不知道这检查什么时候结束,就准备先再去看看唐母的状态。 可宋知意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已经被医生拉上的帘子,好看的眉眼紧紧蹙起,似是心底装着什么解不开的谜题一样。 贺瑱轻轻地唤了他一声,见他没有反应,便自行先去了唐母的病房。 唐母孤零零的一个人半坐在床上,不再大吵大闹抓着护士,垂头丧气的模样很像之前他们所见正常老人的样子。 贺瑱有些欣喜,只觉得是不是唐母恢复了些许记忆。 他忙不迭地推门而入,却见得唐母瞬间将目光投向了他,嘴里一个劲儿地叫着:“小前、小前你回来了,上学累不累啊?今天的聪明药吃了吗?” 她说罢,就要从一旁柜子上拿水杯给贺瑱。随后就一个劲儿地翻着抽屉,妄图找出聪明药来。 贺瑱明白唐母这是因为记忆衰退所造成的记忆混乱,他想了想,反而利用了这一点。 他演绎着唐母记忆中的儿子,缓缓又说:“妈,我回来了,我爸呢?” 唐母似乎有些想不起来了,晃了晃脑袋又害怕地说:“你爸……你爸不是死了吗?小前,你不能逃跑,你要去自首的!” 什么?! 人还是唐谦杀的? 贺瑱觉得有些不对,可唐母的脑子已经算是坏掉了,她是编不出谎话的了。 这是医生下的诊断,并非她能演出来。况且弄出这么一大摊子事儿,似乎本来就是不想让人知道真凶,可如今唐母这一句话更应该是真实的了。 贺瑱只觉得太混乱了,三个人三种嫌疑,各个都能杀了唐父,可偏偏是嫌疑最小的唐萍去亲口认了罪。 岂不是可笑? 唐母似乎又开始记忆混乱了起来,不再记得唐谦弑父的事情。 她语气温和,又说:“小前啊,你是男孩子,你姐姐最近身体不好,吃什么总是吐,你拿钱去给她买点爱吃的来。” 贺瑱疑惑,这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他细细碎碎地听了唐母说了许多,一直在尽心竭力地扮演好儿子的角色,以保能从零散的话语中顺些有用的信息下来。 但医生的检查也很快,不多时护士就得空来埋怨贺瑱办案也要尊重病人了:“这病人本来就有焦虑症,你们说什么刺激她了?给我们找了这么多事。” “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贺瑱如实说明,“只问了她一个孩子的事情。” “孩子?什么孩子?”护士不明所以,给唐萍注射完药就准备转身出门了。 可没到门口,又说:“不过警官,你长得好帅,能加个微信……对不起,不加了。” 她话没问完,宋知意冷冽的眼刀就已经杀了过去,如一道寒刃,险些将她凌空抽筋扒皮了。 贺瑱没看见,还有些懵着准备拒绝这个请求,却被宋知意一把拽住了手腕。 “怎么了?”他有些诧异,但还是顺从地跟着宋知意到了病床前。 宋知意一把掀开了唐萍身上的被子,又将其的外裤退至大腿以下。 贺瑱嘶地吸了一口气,暗自念叨着:“这不太好吧。” 但还是又问:“你发现了什么?” “一般未生育的女性盆腔是闭合的,而她的盆骨张开,盆腔变宽。”宋知意又缓缓地道出了这个事实,“所以,这个孩子……是唐萍生的。” 这信息宛如惊天巨雷,轰得就炸开在了贺瑱脑子中,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他急忙从口袋里拿出好几颗薄荷糖塞进嘴里,他不想抽烟,但好像这样能让他多点脑子消化一下宋知意话中的含义。 “怪不得刚才唐母说有一段时间唐萍一直在吐,那就是唐萍那会儿怀孕了。”贺瑱看着病歪歪、没有血色躺在床上的唐萍,心中还是有些怅然,顺势就将衣物给她穿好了。 继而,他又转头对宋知意说教了两句:“你以后少扒人家女孩子裤子,这样不好。我知道你是对着死人多了,也就没什么男女之分了,但是这个好歹是个活生生的大活人。” 第96章 宋知意听训:“知道了,我下次注意。” 贺瑱还为他找着理由:“我懂,事急从权嘛。” 看着唐萍,他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知道吗?凶手是唐谦。” 宋知意一顿,也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唐萍:“为什么?” “刚唐母亲口说的。”贺瑱摊了摊手,将唐母的原话基本复述了一遍。 宋知意的眉头就未曾舒展开来过:“那唐萍为什么帮唐母顶罪?” 贺瑱也一头雾水:“不知道啊。那闲聊的大妈真是说对了,他们一家人的脑子都不太正常。” 顿了顿,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现在……我觉得我的脑子也不太正常了。” 宋知意却不自觉地又想到唐父那具白骨化很严重的尸体上。 如果有血肉,他就能分析出具体死法。毕竟这一刀下去的准头在哪里,他也不知。 若是……“根本就不止一刀呢?” 他下意识地提供了自己脑海中的最跳跃的想法,接着又在贺瑱讶异而期待的目光中继续说了下去:“也许刺他的那个人以为他死了呢?更明说就是——” “有人补刀了。” 贺瑱适时地接收到了宋知意的提示,转头继续又看向仍是昏迷不醒的唐萍。 那一个杀人未遂,一个目击者,那只剩下一个凶手了啊。 “唐母现在的记忆是混乱的,她所说的事情并非全部。”宋知意提醒着,“而且也不排除唐谦的可能。” 贺瑱捶了捶脑袋,又提议道:“不然……我们回沣潭吧,再去见见唐谦。还有可以将唐父和婴儿的骸骨都带上运回去,重新用咱们那里更先进的仪器做些检测。” 其实也没什么更先进的仪器,只是贺瑱想再复检一下,以求个心安。 宋知意却拒绝了他:“不用,但你可以让季教授帮你尝试做个凶手画像出来,也许会有帮助。” 贺瑱撇撇嘴,看着宋知意的目光凝重、脸色紧绷。 “哦?”他不自觉地揶揄起来,“那行,我就去找我学弟帮忙了。” 宋知意面色不变,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 但这个提议确实可行,贺瑱出了病房又拨通了季朗星的电话,依旧是那句话:“帮我个忙呗,等回头请你吃饭。” 季朗星也依旧没有拒绝他,只是说现在还在工作中,可能要到晚上才能和他视频通话了解更多的细节。 贺瑱立马感谢万分,饼又画大了一圈。 他本是有些乐呵地回来,目光与宋知意触及的一瞬间,他上翘的嘴唇立刻拉平成了一条直线。 他佯作看了看依旧没有醒来的唐萍,脑海中忽然就冒出个问题来:“唐萍是在唐父死了之后才不去上学的,所以她如果非要杀唐父,那么理由呢?” “孩子。”宋知意轻吐出的话语,却如万斤重般压在贺瑱身上,“苯/丙/胺是能致畸,但是□□所生的几率也很大。” 刚刚在确认唐萍才是婴骨亲生母亲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联系了郑局长为婴骨和唐萍做亲子鉴定。 而如今,贺瑱又立马拨通了电话,要求与唐父的骸骨也一一做亲子鉴定对比。 等结果的三个小时间,贺瑱也有些忐忑。 他不希望结果是如他和宋知意猜测的那样,可那样就有了太过明显的杀人动机。 结果是被发到宋知意手机上的,他看着答案,抿了抿唇。 “婴儿死者与唐萍的dna99.99%相符,系为母女关系。”他又缓缓地读了下去,面色凝重,“而与男死者的dna——” [1] 苯二氮卓类比巴比妥类的药品选自有来医生:<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a> 第40章 凶器 贺瑱并着一口气,等着宋知意的后半句话。 ——“并不相符,不认定该样本为生物学上的父亲。” 他悬起的一颗心终于揣回了肚子里面,如果真的是兽父行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审问唐萍。 但好在不是。 贺瑱探过头,挨得宋知意极近,去又看了一遍那个检测结果。 “不信我?”宋知意鲜少有这般调笑的话,一下子让贺瑱紧绷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 他把下巴搁在宋知意肩窝上,脑袋沉沉的似乎需要有个人帮他承担着。 从背后看,就似乎是他环抱着宋知意不撒手般。 他小声呢喃着:“这个孩子,是个小姑娘呢……我之前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也是个男孩子。可她,是个小姑娘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慨叹些什么,只是觉得一股莫名巨大的悲哀油然而生。 他转了转,将头整个埋进宋知意宽阔的肩膀上,又拱了拱,像个小孩子一般。 宋知意却是自胸前覆上了他环过来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 护士前来查房,就看见了这一遭,都忍不住轻咳一声,小声念叨着:“怪不得不让给我微信呢!” 贺瑱从容不迫地回头看了护士一眼,仍是维持着这个姿势,放松着自己整个身心。 护士给唐萍调了输液的药品,又嘱咐说:“看着时间,她一会儿就能醒来了,你们可别再刺激她了。” 贺瑱撇撇嘴,自知不能不刺激,只敷衍着:“放心吧,放心吧!” 护士小姐姐有些不信,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病房。 第97章 这一会儿又让他们等了半个来小时,外面已是月色低垂、华灯初上,唐萍终于悠悠转醒。 看到贺瑱二人的一瞬间,又似是想起了昏睡前的事情,有些紧张地蜷缩了一下。 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又问:“两位警官,还有什么要和我了解的吗?” 贺瑱拉过椅子坐在她床边,只叹了口气,又说:“我们都知道了。” 唐萍的脸色一滞,本就憔悴的模样如今更显颓唐。她明显异常紧张了起来,整个手臂都在被子下使着莫大的劲儿。 她还是颤颤巍巍地问:“到底是什么事情啊?你们这么说,我真的不是很明白。杀人的事情我不是已经交代了吗?直接逮捕我不就行了?” 贺瑱从宋知意手中拿过手机,点开亲子鉴定的结果界面递到唐萍面前,朝唐萍扬了扬下巴,没有作声。 他已经刻意删除了与唐父做比对的一页,亦是不想让唐萍多思多虑。 唐萍不明所以,却也看了下去,只是当真她读懂其中含义的时候,却是又要一口气喘不上来气,似乎要再次因为焦虑症发作而崩溃过去。 她将宋知意的手机往旁边一甩,就要开始痉挛起来。 可贺瑱早就看穿了她,一伸手就将手机截在了半空。而宋知意却将她扭动的臂膀强按回了病床上,控制住了她的动作。 贺瑱接下来的话却如寒冰,刺入了她的心房:“我已经问过护士了,在这些药物没有从你体内代谢出去的时候,你是不会再发病的。” 宋知意在旁边仍是不语,不过绷着那一张美人脸,清冷如千年寒霜。他却是扬了扬护士特意留在病床上,专门为唐萍发疯时准备控制住她的绑带。 唐萍无地自容地舔了舔嘴唇,潸然落下泪来:“是,这个孩子是我生的……但是你们也看到了,她是残疾的,没足月就生了,生下来就死了。” 这些信息都是公知的,贺瑱便又问:“孩子的父亲是谁?” 唐萍却是闭上了眼睛,大量的泪水自她眼角挤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太多人了。” 贺瑱心中一抽,是轮/奸? “到底怎么回事?”贺瑱也顾不得再去用语言压迫她,让她将真相说出,也只想为这个可怜的姑娘出一份力。 唐萍摇摇头:“我说了也没用,都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查得出来?就算查出来又怎样,他们也不会认的!” “你不相信警察吗?”贺瑱义正言辞地说着,“不相信我们,也要相信科学。你孩子死了这么久,我们都能提取她的dna和你做比对,就也一定能找到当初伤害你的人,帮你寻求真相。” “真的吗?”唐萍睁开了迷蒙的双眼,却仍是不肯相信。 贺瑱与她打了包票:“不管多难,要多长时间,我们一定会帮你追查下去的。” 唐萍似是终于动摇,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公之于众:“我当时住校回家,我爸和村里一堆叔叔伯伯喝酒打牌,我给他们送了点吃的,我爸就非要让我陪他们一起喝。” “我拒绝过了,我爸就辱骂我,说我一个姑娘读什么书,占着茅坑不拉屎,强迫我喝下去了。那些从前待我很好的叔叔伯伯们,也像魔鬼一样迎合着,看着我被灌酒。” “我很快就不省人事,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我不知所措,我爸还一直骂我不知廉耻,勾引别人。我妈虽然心疼我,可也对此毫无办法。她帮不了我,我也帮不了我自己。” 贺瑱只觉得如今面前的唐萍脆弱、可怜,她也曾是被欺辱的对象。 她叙事缜密、周全,不再像是当时替人顶罪的时候那般支支吾吾。 贺瑱多年的刑侦经验告诉他,这些都是最真最真的实话。 他牵了牵唇角,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唐萍,只能又问:“你确定那些人都在光明村里吗?” 唐萍重重地点了头:“至少我晕过去之前,看到的所有人都是光明村里的。” 贺瑱抿抿唇,心下有了思路。 但他面上不显,又替唐萍掖了掖被角,继续问道:“那说说你后来为什么也去吃聪明药了?” 唐萍有些沉默,但还是如实相告:“我不知道我怀孕,我一直不知道。我以为我只是学业太重、压力太大,所以反胃,所以胖了,但我的注意力明显跟不上了,总是会被影响到。” “所以我想起来了我弟弟的聪明药,我偷偷回家让他把药给我吃,他就能变得正常起来,而我也能拥有我想要的精气神。” “聪明药对我而言是成功了的,但是……我那天肚子很疼,出了很多血。茫然间,我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离开了,就是那个孩子。我不知所措,用校服包着她回了家,我妈看到也快疯了,就去找了我爸理论……” 贺瑱打断了她:“你爸也知道这件事?” 唐萍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爸是不是知道了,因为那几天他都没再回家,等他再回来的那天就是……” 她不用说下去,贺瑱就已经了然再回来的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怪不得村口大妈说,唐萍那几天看着是生了一场大病。 “其实我……”唐萍似是一股脑地想将所有的事情真相都吐露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贺瑱皱皱眉:“其实什么?” 第98章 唐萍却不再说一句话,只是缄默着闭上了嘴。 贺瑱朝着宋知意撇了撇嘴,示意他出去两个人通通气,就此事再聊聊。 可他脚步还没踏出病房,却听见唐萍又以非常小的声音说:“其实我看见了……” 贺瑱陡然回头。 唐萍却像是用了全身力气一般:“我看见了,我爸想要起身但却被小前击倒,然后……小前把水果刀,插进了他的胸膛。” 恰如惊雷,轰然贯耳。 在贺瑱的讶异中,她又继续说:“是我亲眼所见,是真的……只是小前太可怜了,我想保护他,从一开始就想保护他。可是……我也很可怜啊。” 她字字泣血,句句是剜着自己骨肉才能撑着说下来的。 尘封了这么多年的往事,她隐瞒得够久了。如今见到一个终于肯为她伸冤的警察,终于下定了决心将一切真相都说了出来。 “贺警官,你是个好人,请务必帮我找到那个……伤害离我的人,我先说谢谢了。”唐萍似是终于将心底的秘密倾囊而出,她朝着贺瑱微微弯腰,可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释然的情愫。 贺瑱对她重重地点了头,出门便怅然道:“唐萍也是可怜,我想着让老郑弄个什么免费体检的,去给他们全村抽个血,看看到底是哪个畜生做的。抓到一个,这一群就都跑不了了!” 他牙关紧咬,眼底尽是坚毅。 郑局长也当即就去申请拨款做这件事,他信誓旦旦地跟贺瑱表示:“即便是明天申请批不下来,我也会自掏腰包还唐萍一个公道。” 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贺瑱晚上回酒店之前,在便利店买了两瓶啤酒。 他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拉开了易拉罐的环,把手里这瓶递给了宋知意,又拿了一听和宋知意撞了一下:“干杯哈!” 他咕咚咕咚地灌了好大一口下去,带着气泡的冰凉液体,顺着他的喉管溜了下去,直达了胃里。 他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耸着肩拧巴了两下,这才从嘴里吐出个“爽”字来。随即,他又用袖口擦了擦嘴巴,抹去唇角一点沾染。 宋知意陪着他,可动作依旧是维持着那副清贵优雅的模样,即便是饮下的量都大差不差,可他的动作就文雅多了。 贺瑱瞥他一眼:“快别装了,啤酒就得大口大口地喝才痛快!” 宋知意不为所动。 贺瑱也不理他,又是自顾自地说:“终于能回沣潭了,我都想我家羔子了。这回即便是不能用狮子咬人案让唐谦伏法,也可以借用七年前的弑父案了。” “嗯。”宋知意抬眸看着贺瑱,昏黄的路灯照在他的身上,又与后面便利店闪烁的招牌相应着,竟是在他身上度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宋知意垂下头,唇角却是抑制不住地上扬。他摇晃了几下啤酒,仰头如贺瑱所言,灌下了猛猛一大口。 喉结滚动,冰凉的液体也就在此间被送至了胃里,凉意席卷了全身,他忽而也就明白了贺瑱所说的那个“爽”字,究竟意欲为何了。 是终于得到了自我。 一听啤酒下肚,贺瑱觉得身心格外舒服,随手把其捏扁,就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中。 “走吧!”他对宋知意说,却忽然留意到了宋知意的啤酒并没有喝完。 宋知意见他意图,自然而然地跟着也准备将还剩下一些的啤酒扔进垃圾桶里。 可贺瑱却眼疾手快地把他剩下的那一口抢了过来,就着他喝过的地方又猛灌了一口下去。 “暴殄天物!”贺瑱笑骂他,“大少爷就是大少爷,果然还是浪费。” 可这啤酒不过十元一听罢了。 贺瑱酒量不错,这点算不得什么。一路和宋知意走回了酒店大厅去,吹着凉风更是感到无比的清醒与痛快。 他又是先去洗了澡。 洗澡水哗啦啦的,贺瑱哼唱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地传入宋知意的耳朵之中。 贺瑱长了一副五音不全的脸,可他偏生是个唱歌很好听的人。 从前因为抽烟而留下的低沉沙哑的嗓音,在慢慢悠长的情歌面前,是那么的适配。 宋知意敛去了周遭一切声音,只听着那偶尔拉长着转音的歌声。 可却是一阵微信的声音打断了这片刻的悠哉,贺瑱的洗澡声也戛然而止。 ——“知意,是不是我的手机响了?密码是0812,我生日,你打开看看,我估计是季朗星。” 即便是贺瑱不在意,告诉了他自己的手机密码,可是宋知意也在心底认为他本不该去打开的。 可是……贺瑱说是季朗星。 宋知意兀自用密码打开了贺瑱的手机锁屏,点开了微信,目不斜视地就接到了季朗星的视频通话。 他按下接通键,屏幕亮起的时刻他看见了季朗星一张不输现在流量明星的脸。 季朗星似是低头在翻找着什么,没有看清接视频的是谁,就直接开口:“学长,看来你又很需要我了。” 宋知意的脸色冷得像寒冬腊月里冻了一圈,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直接说:“还好,也不是很需要。” 季朗星听到不同于贺瑱的声线,忙不迭地抬眼,就与宋知意四目相接。 一时间相对无言,更无动作。 静得只像是网络卡住了一般,可惜上面信号五格全满。 第99章 宋知意一张死人脸不做表情更能活,季朗星心理学大教授更能和别人拉心理战。 他们就这么耗着,直到贺瑱擦干出来。 宋知意这几日终于能下定决心,又控制住决心去看贺瑱赤/裸的身材。可是—— 他在贺瑱走过来,想要接过手机的一瞬间,迅速掐断了这个视频通话,然后恬不知耻地对着贺瑱扬起个抱歉的神色:“不好意思,手滑了。” 贺瑱不疑有他:“没事没事,我再给他拨回去就行。” 说罢,就又要从宋知意的手中拿手机。 宋知意却是在一瞬间将手机换到了另一只手上,贺瑱扑了个空,脚下不稳,就一头向着宋知意的怀里栽去。 宋知意温香软玉抱满怀,分明都是用的同一种酒店劣质沐浴液,可怎么贺瑱闻起来就这般香? 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相接,是宋知意舍不得松开的触感。 可这样的好时光却总是不多,不过须臾便已消失。 宋知意流连忘返,无法忘怀地回顾着,甚至连指尖都微微颤抖。 可贺瑱却不明所以,但他也没太在意,撑着一旁的桌子起身,就要再去够宋知意换到另外一只手上的手机。 宋知意却仍然攥得死死的,从鼻腔嗤出一股气来,又说:“先把衣服穿上吧。” 贺瑱这才如梦初醒:“哦对对对,你说得没错。我这副形象去跟人衣冠楚楚的大教授视频,实在是有失风化,谢啦!” 他迅速地套了件长袖,又回拨了季朗星的视频过去。 果不其然,他见得季朗星还是商务衬衣穿在身上,一脸正气,心中暗自又多谢了几番宋知意的提醒。 不然他可要丢大人咯! 季朗星见得这次是贺瑱,脸上堆砌的笑意便要溢出屏幕:“学长,晚上好啊。” “你好你好。”贺瑱一向敷衍而又尊敬着他,“刚我在洗澡,就先让知意接了,我们现在开始?” 季朗星却并不接他的话茬,只是状似随意地问:“学长出差,是两人一间吗?” 贺瑱撇撇嘴:“对啊,我们那边的差旅费给的抠抠搜搜,可不像你们大学里面,项目费都是几亿几亿地拨。” “学长这说的是哪里的话,那是人家要做实验的项目,我们心理学没有这么豪气的。”季朗星知道宋知意就在旁边听着,又说,“那行学长,我们开始吧,就是别忘了你跟我的约定啊。” 贺瑱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画的那几张饼,反正他已经债多了不愁,就随意应付着:“好好好,知道了。” 寒暄完,他就开始细致地给季朗星讲起平县这个案子来:“其实我们这边大概清晰了,姐姐已经目击弟弟行凶,并且我自行判断所言非虚,但还得去做真实性测试。但是,我还是给你再细讲一下吧……” 季朗星听罢所有的故事,却也有些沉默了。 他几次三番想要下笔,可都停了下来。他对贺瑱说:“我得细想一下,去剖析一下这涉案的三人心理。我明天一早将画像发给你,如果有问题我也会随时问的。” 他的笔尖戳了好几次纸张,又说:“但是学长,我还是觉得有隐情是你们没发现的。可我也没想明白,也许等明早我就能想明白了。” 贺瑱点点头,乐呵呵地挂断了视频后,立马揉了揉自己的脖颈。 他们一直忙,他也忘了把祛疤的药膏带来。但是上次宋知意新找来的那个,似乎效果的确比之前的好。 “对了,你这个药膏是啥牌子的啊,回头要是别人问了我也好推荐。”他对着镜子,问后面捧着书在看的宋知意。 宋知意没抬眼,只随口说:“没牌子,我配的。” “你配的?!”贺瑱猛地转过头,走到宋知意床前,给他书撂到了一边,“哎哟,我们宋大法医这么厉害呢!” 宋知意又把书捡回来拿着:“还可以。” 贺瑱啧了一声,又称赞道:“这岂止是还可以,非常厉害了好吗?你不去申请个专利都是屈才了,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申请了,在审批。”宋知意这一页书却是再也翻不下去了,“毕竟我们没有约定,所以没告诉你。” 贺瑱琢磨了两次这里面的因果,终于明白了这“约定”二字由何而来:“不就是我骗他请他吃饭吗?他在那说得怪暧昧的,还约定。” 他替宋知意翻了一页书过去,又拍了拍宋知意背后的枕头:“行,好好看吧。” 然后回到自己床上就先给陆何发了个消息:我应该明天就会带平县案的一名证人回沣潭,剩下的需要先留在平县,准备好测谎设备。 等到陆何回了个大大的ok表情后,他又忍不住炫耀:你知道吗?我那个祛疤的药膏是宋知意给我特意配的,牛不牛逼? 陆何又回复了个硕大的大拇指。 贺瑱翻了个白眼:哟,我走这几天学会敷衍我了是吧?胆儿肥了,看我回去不把你皮扒了。 陆何立马讨饶:不是的,老大,我哪敢啊!就是正好遇上之前帮忙去陈记者家里调查的那个警察回来汇报,我没法分神。老大,你也知道的我单核处理器,不能并行! 贺瑱算是原谅了他:对了,陈晓礼那事儿怎么说了? 陆何迅速回复:没太大的事儿,老大等你回来我再跟你细说吧。 第100章 贺瑱回了个“行”,就再没继续说下去。 一夜好眠,贺瑱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先摸了手机,可消息里空空,一个都没有。 将唐萍提至沣潭市的手续还不曾办妥,他晨起的时间就也有些无所事事了起来。 这是在从马戏团看到咬人现场之后,他许久没有的清闲了。 宋知意早就醒了,手上捧着的刑侦类书籍已经变成了心理学。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声音带着点上翘的小尾音:“早。” 宋知意也回应:“早,下楼去尝尝平县的特色早点吗?” 贺瑱眼睛骤然一亮:“走!” 这几天急着破案,他们吃的都是郑局长带来的面包,每次都干噎的要命。 他是在第一天说了面包就行,但不代表他真的只喜欢吃面包啊! 宋知意把书扣在桌子上,贺瑱又瞄了一眼:“这个是哪来的?之前那本你看完了?” 宋知意颔首:“郑局长从书库翻来的,打发一下时间。” 早上七点过,一向是市集里最热闹的时间。 贺瑱早就和郑局长打听好了位置,说是这次吃不上,也还有下次,但没成想这次就用上了。 他们在酒店门口随意上了一辆公交车,两站地就到了市集的正门口,里面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都是摊位。 两人在摩肩接踵中往里挤了不远,就看见个干净利落的小摊上正好空出一张桌子。 贺瑱眼疾手快,立马抢先把宋知意按着坐了下去,又说:“你在这把座儿占着,我去看看吃点啥。” 摊位都是露天的,摊主掀开盖着的大桶,扑面而来的就是羊肉汤的香气。 贺瑱立马准备掏钱:“来两碗,烧饼也要两个。老板,是不是这俩搭着吃更好?” 得到老板肯定的回应后,他端着托盘就放到了宋知意的跟前,可却没想坐下来:“我看那边还有好吃的,我去瞧瞧,你先吃上!” 转头他又奔着另外的摊位过去了,他刚等着新出锅的烧饼时候,就看上不远处一家的肉饼了。薄薄的饼皮里夹着的是满满的肉馅,老板一刀切下去,鲜嫩的汁水就溢了出来。 不多会儿,他又拿着一张切好的肉饼,和两根看着并不起眼的油条挤回了座位上。 “这老板说的,这是特产,和我们吃的油条不一样,里面灌了糖的。”他把袋子打开,先给宋知意夹了一根,“肉饼也是现烙的,快趁热吃!” 说罢,他就先喝了一口羊汤。没有任何的腥臊味,只是羊汤的鲜,热乎乎地一口喝下去,整个身子都暖和了。 宋知意也随着他的模样,喝了一大口羊汤,又把烧饼掰成小块泡进了汤里。 贺瑱也是有样学样,吃了一块感慨说:“你这法子倒是挺好,怎么知道的?” 宋知意目光瞥过隔壁桌:“学人家的。” 贺瑱也回头看了一眼,随即笑道:“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接地气的模样多好,别成天老端着了,行不?” 他说着,又囫囵地咽了好几口下去。 肉饼也格外好吃,一口咬下去油香汁水便炸开在他的唇齿之间,微微有些烫地让他卷了舌尖,可终归没舍得放弃那一口到嘴的美味。 只是可惜那油条里灌糖的吃法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贺瑱觉得倒还好,只是见得宋知意咬了一口就微微蹙起眉头,看着油条有些迟疑的时候,忍不住发笑。 ——“吃不了别硬吃了,放那就行。不然回头给你吃不舒服了,得不偿失。咱就尝尝味道当地特产味道就得了,快放下吧,我的大法医。” 贺瑱眼睛弯弯,笑得开怀。 宋知意也没再像日常那般强求自己。 吃饱喝足后,他和宋知意又在市集里转了挺久,随手买了几个小玩意儿准备拿回去给陆何他们当伴手礼。 郑局长的消息也是来得巧,刚刚在他们准备回到酒店,再收拾一下行李的时候传来:老弟,手续已经办妥了,你们今天下午就可以带着唐萍回沣潭市了。放心吧,唐母我们会看管住的,你就安心地办案吧,我们都等你好结果! 贺瑱抽空回了个“好的”,就去票务系统买了三个人回沣潭市的高铁票。 回程的路上因为带着唐萍这个犯罪嫌疑人兼证人,本是没买到挨在一起的票,也在乘警的帮助下换在了一起。 这也是唐萍第一次走出平县,来到大城市。她下了火车,就看着沣潭市的蓝天感慨着:“原来这里的天,还不如光明村的蓝。” 陆何已然在外等候着他们了,唐谦也已经被请到了支队喝茶,可他们姐弟俩恐怕这几日还是见不到的。 有队里别的同事看顾着唐萍,贺瑱就和陆何上了同一辆车。 陆何看着贺瑱还算明朗的心情,又说:“老大,其实这几天马戏团那件事闹得更大了,媒体争相报道,唐谦推波助澜,已经有网友查到那几名死者曾经虐待动物。” “所以在网上已经有个说法是兽神降临,来惩戒这些作恶之人了。他们不怪狮子,也不追寻真相,就一股脑地散发这些神鬼言论。” 从王宁自杀传得沸沸扬扬的水鬼找替死者,到杨宝胜不信科学只信神佛,再到今日的兽神降世。 贺瑱只觉得荒谬,可对于无畏的民众而言,这却是能保护他们的最好法子。仿若只有将一切罪责都推给鬼神,他们的人间才是“安全”的。 第101章 他冷哼一声,又叹了口气:“挺可笑的,但也能理解。” “不过——”陆何话锋一转,“如今政府部门倒是更加大宣传虐待动物这件事了,媒体也大肆宣传这件事,呼吁广大群众如果看到相关事宜,及时曝光。” 贺瑱转头看着车窗外熟悉的风景,那天他们去马戏团的时候就走的是这条路。 他轻轻地勾了勾唇:“唐谦的愿望达成了,他这也算是做了唯一一件好事了吧。” 陆何不置可否。 贺瑱没再继续说下去这个话题,只是又问:“对了,陈晓礼那件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陆何一顿,立马又接上自己老大跳跃的思维:“我派了人去调查,确实是发现了陈家门口被泼了红油漆,还被刮了车。逮到了,但却是没有造成任何的人员伤亡,就训斥了一下,看他道了歉又赔了钱,就给他放了。” 贺瑱皱皱眉头:“怎么就直接给放了?也没跟我说一声,怎么着也得留到我回来再处理啊!” 陆何叹了口气,又有些无奈地看了贺瑱一眼:“最近队里不是人手不足嘛,而且跟踪这件事一般情况而言也不属于咱们支队的范围。所以大家都有些悻悻的,最后只能派个刚毕业的去了。那刚毕业的没什么经验,见得对方态度还算好,就过去了呗。” “行吧。”贺瑱啧了一声,但也没多言,“我回头再去问问他最近怎么样吧,先紧着手上的刑事案件。” 不出多时,警车便停在了支队门口,唐萍被人带了进去领到了审讯室,而贺瑱在外面看了许久,才扭头进了另一间。 他往嘴里塞了一块蓝莓味的硬糖,压抑住又想去抽烟的欲望,再次直面了唐谦。 唐谦如今伤已经好了很多,只是依旧用刺目的白纱布包住的左大臂末端,随着他和贺瑱打招呼而摆动着。 唐谦的心情好似很不错,见到贺瑱也是笑意盈盈地开口:“贺队长,好久不见,你这几天好像也没在沣潭市。” 只字不问他自己究竟为什么被请来支队问询,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般。 贺瑱也不再缓着他,拿出从光明村带来的聪明药就扔在了桌上。他朝着唐谦努努嘴,又问:“眼熟不?” 唐谦平静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痕,但他仍是在很快的速度里绷住了申请。 可惜这一切都逃不出贺瑱的目光,贺瑱轻蔑地笑了一下,等着唐谦的下一句话。 果然不出他所料,唐谦继而又说:“不认识,不知道。贺队长,这是什么好东西?” “你妈亲手给我的,还说了你吃了很久。”贺瑱开门见山,“说起来你妈是真的爱你啊,愣是能为了你,拉着你姐姐一起烧炭自杀。” 唐谦明显处于一个临界值,情绪马上就要绷不住了。 贺瑱当即又加了码:“还好我们发现的及时,你姐还好说,但是你妈……” “我妈怎么了?”唐谦这次怎么还能坐得住,他立马站了起来。脚边的凳子也随着他的起身,被掀翻在地。 贺瑱看了一眼倒地的凳子,慢吞吞地应对着面前焦急的唐谦:“这么担心你妈,那你妈跟你说去自首的话,你怎么不听呢?你怎么就直接跑了呢?” 唐谦这才反应过来贺瑱说的并非是狮子咬人案,而是他在七年前所犯下的罪。 他沉下了头,任凭贺瑱再多说,都是缄默不语。 贺瑱也不再搭理他,只是又佯装随口地说:“你姐姐来沣潭市了,她当年对你那么好,你也想见见她的吧?但是估计得等段时间了,等她做完测谎,看看她所说的事实究竟是不是真的之后,也许你们两个能见上一面。” 他说罢,不再理会唐谦是否还有更多的事情想要同他言语,转身就出了审讯室,徒留唐谦一个人在里面。 他自单向玻璃观察着里面的情况,吹了吹刚泡下的茉莉花茶,浅抿了一口。 唐谦刚开始并不为所动,只呆滞地愣在原地,目光不知固定在了何处,许久不曾挪地方。 可过了约莫有个五六分钟,寂静让他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他似乎想到了唐萍会说什么,可又念及唐萍对他的百般好,终是崩溃地用仅存的右手抓乱了头发,狠狠地捶了捶桌子。 贺瑱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让他一个人在静默中心理防线逐渐崩塌。 陆何适时地走了进来,悄声对贺瑱耳语:“老大,唐萍的测谎结果出来了。她说的她目击了唐谦的犯罪过程这件事,没有任何问题。” 贺瑱抿唇一笑:“证词拿到了?录音有吗?直接放给唐谦听吧。” 陆何点点头,将备好的录音递给贺瑱。 贺瑱却没进房间,只将录音对着与屋内沟通的设备放了出去。 唐谦先是被吓了一跳,继而又找起了究竟是哪里发出的声音。他抬眼顺着声音方向,瞧见了置于房顶的小喇叭。 可即便是他踩上了桌子,想去够,依旧毫无用处,只得听着那里传出的是自己许久没听过,可却熟悉异常的声音。 ——“我唐萍,指证我弟弟唐前杀害我父亲。犯罪过程如下……” 唐谦本是如坐针毡地听着,可越是到后来,他的精神就愈发得平静了下来,就仿佛在听其他人的故事一般。 贺瑱知晓是时候进去了,他关掉了声音,推门而入,与唐谦四目相接。 第102章 唐谦朝他偏偏头,又像是刚刚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向他扬了扬断臂:“贺队长,我自首。” 贺瑱纠正他:“你这不算自首,算是被我们抓回来的。” 唐谦哦了一声,又说:“我不是说这件案子,我是说狻猊咬人的那个,我自首。” 他已是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一个案子也是认两个也是,反正他就一条命,总不能死两回吧。 可贺瑱一挑眉,又说:“行,但还是先说说弑父案吧。” 唐谦撑着桌子,向前俯身直视着贺瑱的目光,又说:“其实我杀我爸的时候,已经没在吃聪明药了。那会儿我姐要吃,我就强撑了下去,都给她了。能戒掉那玩意儿,靠的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条狗?”贺瑱问道。 唐谦点头:“可惜我最好的‘朋友’,被我爸杀了吃了。我爸那个人,从来没爱过我们,只把我们当做他炫耀的工具,学习好是他有面子,学不好动辄将我们打个半死。” 他撸起只剩半截的袖口,可大臂、肩膀上面仍是突起的痕迹,一看就是利刃所致。 “他拿刀拉的,就是那本我捅死他的刀。”唐谦平静地笑了笑,“那天他知道了我姐的事情,又听闻了我不再吃聪明药的事儿,回来就说要宰了我们两个。” “我妈哪里拦得住,还不是只挨了他几脚罢了。姐姐从床上抱住他的腿,也遭了他一顿毒打,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就上去给了他一下。” “没成想这一下让他捂着胸口喊疼,呼吸都有些上不来气了。我妈从地上爬起来,就把他搀回房间里歇着,还让我去给他拿吃的哄他消气,而她自己则是去村里找医生了。” “我本来想着他怎么都是我爸的,父子哪有隔夜仇?更何况,我还让他受伤了,就带着水果想去给他吃。可他看见了水果刀,挥舞着就让我滚,直接划开了我的皮肉。”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可疼痛也击溃了我的理智,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夺过他手上的刀,跪在他的身上,噗嗤就扎了进去。扎了一下似乎还不过瘾,我又多捅了几下。” “贺队长,你不会明白的。那种刀尖埋进血肉里的感觉,真的很爽……” 贺瑱听着他血腥的描述,只有摇头。 可他在下一秒似乎又抓到了重点,唐谦只是说噗嗤噗嗤地扎进了肉里,可却一点没提到刀刺到骨头卷刃的事情。 他眉头紧锁,陡然又想起一个他们一直忽略的点:“你爸……长什么样子?” 唐谦一怔,从怀里掏出张他们一家四口的合影:“我一直都带在身上,我很想他们。” 贺瑱看了照片,却眯起了眼睛。 唐家没有唐父的照片,邻里邻居也没有说起过唐父的样貌。可他们就先入为主觉得唐父是个重体力劳动者,所以他应该很瘦。 但事实上,唐父是个胖子,那把他们模拟出来,唐谦与唐萍口中小小的水果刀,根本不足以造成肋骨上的痕迹。 所以,还有一把凶器! 甚至可以说,也许还有一个凶手。 第41章 伏诛 唐谦也被陆何带去立马进行测谎,可事实证明他们姐弟二人却没有一个人说了谎。 那第二把真正致死凶器,究竟是什么? 到底有没有第二个凶手进行补刀? 又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贺瑱脑袋里理顺不出来,使劲儿地敲了敲也没个用处。 他深吸了口气,还是将这个事情告知了宋知意,让他和鉴证科再研究再根据他们重新掌握的证据链做一个模型出来。 果不其然,等待不是无用的。 根据唐父体型加之唐谦、唐萍的证词,他们重新做出了模型。 唐谦在肘击过唐父之后,唐母将其扶到了床上,而后唐谦进屋,被划后又刺伤了他。随后又有一个人进了房间,她看见了这一切,补了刀。 只有唐萍能做到。 “蒙太奇式谎言。”贺瑱暗自念了一句。 他们姐弟二人谁也没说谎,只是唐萍刻意调换、隐瞒了部分事实罢了。 这样即便是极其准确的测谎装置,都不能拆穿她,因为她所说的话,即便支离破碎,可尽然是真实的。 如果唐萍真的读了书,走出了那个落后蔽塞却名叫光明的村子就好了,她真的比她弟弟聪明太多太多。这些聪明若是用在正途,定然会造福社会的。 那时候她在病房演着替人顶罪,也是故意说得含糊其辞,让自己觉得她真的是于心不忍。 她当真是好演技、好算计! 可她又是那么可怜,被轮/奸怀孕生了畸形儿,父亲看不起、母亲不作为,重男轻女毁去了她的一生。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掩盖住自己的个人情绪,重新去见了这个不简单的唐萍。 唐萍尚还不知他们意识到自己就是凶手一事,还在装着担忧的模样询问:“贺队长,我什么时候才能去看看我弟弟?还是我……不能再见他了?” 她看着就那么普通,多年在农村的劳作加之年少大月流产,让她看起来其实比自己的真实年纪大了三岁。可质朴而又诚恳的眼神,分明那么清澈地望着自己。 贺瑱只觉得可悲。 “不能见了,也不用去了。”他在唐萍面前落座,“唐萍,你杀害父亲,陷害弟弟协助他逃跑。你所做的一切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第103章 唐萍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去摸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只是到底有些慌乱,再紧绷的肌肉也控制不住她指尖的颤抖,让杯中水微微洒出来些许。 她故意抬眸,与贺瑱四目相对。 即便是强装镇定,可眼神却是伪装不出来的,她眼底的怯懦说尽了一切。 她慢慢地才开口问道:“贺警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有点听不明白,不是我弟弟吗?我不是做了测谎吗?” 贺瑱却重新打开了一旁的测谎仪,又说:“那你敢重新测谎吗?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 唐萍似是在心底下赌注,终是点了点头:“我行得端坐得正,有什么不敢呢?” 贺瑱便将空白的纸张摆在桌子上,重新反复追问:“你在看见你弟弟拿刀捅了你父亲之后,你做了什么?” 唐萍从善如流:“我看见他满身是血的从房间出来,手上拿着一把水果刀,刀上还有血。他跟我说我该怎么办啊姐姐,我给他包扎了伤口,拿了钱,让他趁着我妈没发现之前赶紧离开。” 贺瑱抽了抽嘴角,又问:“唐谦拿的是水果刀,确认吗?” 唐萍坚定地答:“确认。” 贺瑱又问:“杀死唐父的凶器确认为水果刀吗?” 唐萍一顿,余光下意识地瞄了一下测谎仪,但很快她还是肯定地回答:“确认。” 可测谎仪却亮起了红光。 贺瑱兀自摇了摇头:“杀死唐父的凶器确认为剔骨刀吗?” 唐萍不认:“不是。” 可测谎仪又亮了,鲜红一片灼烧了她的目光,炽烈而又生疼。 唐萍闭了闭双眼,睁开时似是用着尝试一般的疑惑语调说:“确认?” 可这回测谎仪却是绿极了。 唐萍坚持着的信仰如危楼,轰然倾塌,她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般在贺瑱的逼问下节节败退。 她不再想作答,可紧闭的双唇也挽救不了这败局。 贺瑱反而恢复了温和的语气:“你的情况特殊,毕竟有之前被侵犯的事实。所以我们会尽可能地帮你减刑的,应是判不到死刑。唐萍,你也不希望你母亲那么大年纪了,如今脑袋也不清醒了,下半辈子没个依仗吧?” 唐萍听他这话,却是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那不正好?” 贺瑱有些懵。 唐萍又笑道:“你以为她的身体怎么变那么差的?还不是我拿聪明药喂的她?我恨我爸,我也恨她。我刚流产,她就……” “就因为我把我弟放走,没让他去自首,我妈就将我又打个半死,立马去给我退了学。分明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我马上就能脱离那个罪孽的泥淖了,我所有的一切就都毁了。” “所以,她也应该要付出代价的!” “我也恨她,我恨死她了!” 唐萍听到这些,再也不做任何反抗,交代供述了全部犯罪事实:“我是在窗户外面瞧见我弟慌慌张张下床的时候,我爸的手指轻微拽了他一下的,似乎还让他救自己。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爸还没死绝。” “我去给小前拿医药箱的时候,我爸还以为我是去救他的,睁着那双眼睛就呼呼哧哧地要喊我名字。他真可笑,我怎么可能会救他?” “我转身就去厨房拿了一把剔骨刀,我学过生物的,也知道人心脏在哪里。剔骨刀的长度足够,我一刀扎下去,甚至还在里面搅了两圈。他没气了,我才松的手。” “出去的时候,小前吓坏了,黑灯瞎火的也没留意到我身上的血迹,闻着浓厚的血腥味还以为是他自己身上的呢,他可是真的一直都不够聪明,得亏他吃了那么多聪明药。” “我给了他钱,让他快点去河边洗个澡换掉衣服离开,就坐在院子里等。我妈应该庆幸那天太晚了,她没有请到医生回来,不然看到我爸被杀了,有嘴也说不清。 “但她一个人看到这样恐怖的场面还是吓得都快丢了魂儿。我哭着告诉她,是小前做的,而我身上的血是为了给我爸止血所造成的。” “我妈信了,所以我给她吃聪明药也是为了治治她这个蠢脑子啊!不过她又埋怨我没让小前去自首,也许能判个过失杀人,而让小前永远背上了逃犯的罪名,一生都不能洗脱。所以我告诉她,我有办法处理我爸的尸体。” “那天晚上,我们杀掉了家里唯一剩下的一头猪,以掩盖血腥味。又给我爸收拾齐整,早早地就去买了棺材,顺便将我那个可怜的孩子也封了进去,一起下了葬。” “村里人吃上了我爸席上那一口最新鲜的猪血,又怎么可能注意到我爸的不对劲儿?只说我爸没福分。” 唐萍叙述这些话的时候,测谎仪器一次都没想过。 贺瑱了然,这才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他无比慨叹,更无言以对。 思量许久,他才缓缓又问:“那烧炭?” “也是我。”唐萍坦然自若,“我妈的焦虑是我逼出来的,可我的抑郁却是从那一天就产生了,所以我比她更知道这些药的成分与作用。” “我本来是想让她死了,这样我可以把罪都甩在她身上,那么我和小前就都安全了。可我没想到她还能活下来,也真是祸害留千年啊!” “我给她下了药,让她昏睡过去,封死窗户。然后我堂而皇之地走到院子里坐了半宿,眼看着天要亮了,我才又回去也吃下了安定剂,栓好门后,和她一起躺下。” 第104章 贺瑱倒吸一口凉气:“你就不怕那天我们不过去,或是很晚才拿到批文过去?你就不怕自己也死了?” “那就死了呗。”唐萍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反正我活着最好,死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主要是看你们那么焦急,我猜你们就一定会来的。” “赌注嘛,我早就下好了,只是不知道输赢而已。” 她忽而就笑了起来,嘴角若隐若现地有个小梨涡,给她平凡的脸上添了一丝别样的风采:“就像今天有此一遭,也是我七年前给自己下的赌注,没想到这么久还是输了呢。” 她真的很聪明。 贺瑱不自然地又在心底感慨了一次,她竟然毫无察觉地利用了警察。 若不是唐谦刚好涉及狮子咬人案,恐怕她做这件事这辈子都不会再被翻起来。 等到她将被喂药到体弱多病的母亲送走后,她就会是这世上最自由的灵魂。 唐萍见得贺瑱一直不言语,又说:“贺警官,你是很好的警察,也是第一个对我说会帮我找到清白真相的人,我真的很感谢你。” 可贺瑱不好接下她的谢意,只是打着官腔又说:“这是分内该做的事情。” 唐萍也不在意他具体说了什么,又问:“我看那些刑侦电视里,警察问完话之后,我都要说个什么供述属实,我是不是也得说啊?” 贺瑱对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唐萍便又并着四指举在耳旁,说:“我唐萍承认以上供述内容全部属实,愿意认罪。” 她乐呵呵的,笑得牙齿都露了大半出来。眼底尽是将这些秘密尽然脱出的轻松,就像是找回了从前那个聪明、学习好的少女唐萍一般。 在未被判刑之前,唐萍会被关押在看守所,直至属于她的审判到来。 贺瑱也希望能尽快帮助她找到孩子的亲生父亲,不论帮不帮得上她,至少在她判刑前有个了断。 剩下的,就只有唐谦了。 眼见着暮色沉沉,时间也并不早了。他伸了个懒腰,走出了审讯室。 刚已然通知了陆何,让唐谦也被送去看守所先行羁押,等明天再行问询。 不是为了他要偷懒,只是他有私心能让姐弟两个在分别七年后,远远地见上一面。 他们说不上话,更打不了手势,只能看到对方的脸罢了。 但对他们而言,理应也是足够了。 唐萍恨父母,却从没有恨过弟弟。而唐谦怨父亲,却感谢着姐姐给予了他七年的安静时光。 贺瑱走下停车场,回过头却看着宋知意的办公室仍然亮着灯。 他打了个电话:“还不走啊?我加班,你加什么班呢?” “我等你。”宋知意依旧清冽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却如冰泉般沁润了他的心脾。 终于回到了自家床上躺着,贺瑱把自己瘫成了一个大字。 躺了好久,他才给了自己力量爬起来去收拾了一下小王八泛着绿毛的缸,换了水,又拿了一把自己废弃的牙刷给他刷了刷背。 顺带着他又将所有的脏衣服都扔进洗衣机,换了床单被罩、洗了澡,这才一身轻松地穿上了叮当猫的家居服。 似乎小区快供暖了,暖气片正呼噜呼噜地上着水,有些吵。 他静下心来,先给郑局长发了消息:郑哥,我们早就安全抵达,只是一直在审讯没抽出空来跟你汇报一下。 郑局长很快就回了他消息:一切安好就行,审讯还算顺利吧? 贺瑱噼里啪啦打着字:还不错,明天应该就有结果,会内部通报了。唐萍孩子父亲那事儿,也得麻烦您帮忙盯着点。 郑局长回复了个ok的表情包,还有些怪可爱的:已经过了一小半了,估计也就这几天。但是光明村里也有不少出去打工的不在,万一找不到怎么办? 贺瑱:找不到就一直找,我们的使命不就是永不言弃地追寻真相吗?不能因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七年就抛之脑后啊! 郑局长:说得对老弟,向你学习!有空再来平县玩,哥请你吃更好吃的去。 贺瑱回了个“好的”,便转头去询问陈晓礼的情况了:晓礼,我让陆何派去的人处理的怎么样? 陈晓礼这回又是秉承了他的迅速回复:还是警察管用,训斥了一下,这两天不敢来了。多谢你啊,贺瑱。 贺瑱事实上也没帮上什么忙,只是这谢意也收下了:那就行,正好我估计这两天我这边棘手的事情就能解决,回头登门去看看你和妹妹。 陈晓礼似是也很开心:好,没问题,到时候我做饭给你吃,别嫌弃就行。 又是唠了几句闲话家常,贺瑱便顶不住睡衣眼睛闭了过去。 再一睁就是第二天,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到了卫生间将牙刷塞进嘴里的时候,才想起来他这已经不在酒店了。 他还怕吵到宋知意睡觉呢! 贺瑱只觉得脸上有些臊臊的,还好没人看见。 整理好了着装,他调整了最佳的姿态又出了门,还是和宋知意一同到了支队。 宋知意负责去看郑局长传来的部分dna匹配结果,而他就去审讯室见了已经等着他的唐谦了。 唐谦并不像昨日第一次见那般意气风发,许是见到了姐姐,他终于又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了。 “对于你父亲那边,你虽然没有故意杀人罪,但是故意伤人罪没跑了。”贺瑱开门见山,“毕竟即便是没你姐姐那一下,你父亲恐怕也会死于你造成的大出血而亡。” 第105章 唐谦默然道:“我知道,不重要了。反正我身上背着那么多的人命,总归是要死的。” 贺瑱敲了敲桌角:“不一定,若是你们能供出聪明药的来源,也许会有减刑。” 唐谦眼睛不过亮了一下,又暗淡下去:“我爸死了,我妈傻了,谁还知道啊!我和我姐就只见过一次那个大仙,怎么联系他,他姓甚名谁,我们两个一概不知的啊。” 贺瑱应了一声:“若你现在见到他,还能认出来吗?” 唐谦思来想去许久,仍是摇头:“我没你们警察这么好的眼力,而且七八年了……那个大仙本来就是个老头,如今活不活着,我都不知道呢!” 贺瑱停下了敲击桌子的响动,又说:“那来说说,你怎么给狮子下聪明药,迫使他杀人的吧?” 唐谦轻笑了一声:“其实贺队长早就熟识这部分剧情了吧,就是像你想的那样。其实我的目的只是让公众注意虐待动物这件事,将其放在心里,我本来就准备等尘埃落定来自首的。可惜,贺队长总是快人一步。” 他交代的内容也如同之前贺瑱所猜测,只是听罢,贺瑱又反问他:“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利用狮子这件事,做的和那些虐待动物的没什么区别?” 唐谦一怔,低垂着眼眸:“我知道,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利用狻猊,它是最乖的,只有它不会想真的吃了我。是我对不起它,我和那些畜生,本来也没什么两样。” 贺瑱没办法再共情他,只是觉得那头因为乖巧就被选中的狮子,格外可怜。 “其实现在我也算是做到了,各方媒体都在报道,人们也自发地去讨伐那些虐待动物的人。即便是还没等到有立法的那一天,我也依旧在这场变革中是胜利的。”唐谦挺直了腰板,用那半只断臂挥舞出他眼中最美好的“明天”。 也许在那一刻,在他自己眼中,他就是救了万千动物的救世主。 贺瑱看着他求这样输赢的模样,只觉得可笑。 他指尖又敲了敲桌子,示意唐谦的注意力落在他的身上:“你是怎么选定这四名死者,又是怎么引诱他们来到现场的?” 唐谦正襟危坐起来:“阿楠爱养宠是我换了个小号私信她,说她是我喜欢的博主,我正好有马戏团的票去不了,就送给她了。那女的可贪了,连个谢谢都没说。” “那俩男的是我在外网看到的,我看不懂那么冗长繁复的英语,但是我知道他们是骅国人。靠着翻译软件,我辗转找到了他们两个的联系方式。” “至于团长……他本来就在团里,我也不需要去多做什么,就让他帮我控制一下猛兽们就行。他巴不得多点露脸机会呢,特别是在我这个最受欢迎的节目中。” “然后你也清楚的,抽签这个事情是最简单的。毕竟是我选人,不管那个盒子里的是哪个位置,我只要按照他们的念就行。” 贺瑱嗯了一声,这和他预想的一样。于是他抱臂靠在椅背上,继续听着唐谦的剖白。 大多都是他们公知分析出来的信息,不过是再听唐谦口述一遍罢了。 唐谦说完了,又用自己那只断手扒拉了几下桌子角。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可贺瑱没开口,他只能呆坐在原地。 贺瑱心里有了盘算,又开口:“照着这个念一下吧。” 唐谦照本宣科:“我唐谦承认以上供述内容全部属实,愿意认罪。” 贺瑱斜了他一眼:“用你真名念。” 唐谦用右手抓了抓头发,略显尴尬地说:“这么多年,我都忘了真名了。” ——“我唐前承认以上供述内容全部属实,愿意认罪。” 两天,一家两姐弟。 贺瑱深吸了口气,包出颗柠檬糖来塞嘴里。 真是令人唏嘘,可悲又可恨。 唐谦看到了贺瑱手里的糖,伸出右手来向贺瑱讨要着:“贺队长,我心里也苦,给我一颗甜甜吧。” 贺瑱拍掉了他的手,却没给他糖:“回头吃噎了赖我对你刑讯逼供,我可不敢给你吃。” 唐谦讪讪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可到底他也不过才二十二岁的年纪。 贺瑱给单层玻璃外的陆何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将唐谦领走了。 陆何拿着手铐瞄了唐谦一眼,唐谦乖顺地伸出一点五只手去,却被陆何一只拷在他的右手上,一只拷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走了,老大。”陆何朝着贺瑱扬了扬下巴,就准备把唐谦再送到看守所,等到后面的判刑。 但就在他二人要出门的时候,贺瑱却是叫住了唐谦:“等一下,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贺瑱见得屋内的所有录音摄像设备已经关闭,又问:“那天你捅完你爸,仓皇出门的时候,他是不是还清醒着,要来抓你但被你毫不留情地甩开了?” “怎么可能?!”唐谦嗤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傻的,我爸当时已经不省人事了。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一直误认为是我杀的人啊!怎么了,贺队长,突然问我这个干什么?” 贺瑱没接茬,只摆摆手,对陆何又说:“没什么了,带他走吧。” 眼见着二人上了警车,他才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唐萍啊,最后还要保护她弟弟一下。 分明让唐谦逃跑时,她真的以为唐父已经死了啊…… 第106章 第42章 上门 季朗星分析出来的凶手画像如今才传到了贺瑱的手机上,贺瑱点开一看却是线条潦草,似乎涂涂改改过许多次才确认,但隐约能认出是个年轻女人的模样。 随之而来的还是季朗星抱歉的信息:学长,不好意思,这个案件确实也让我感到有些困难,才拖了许久。但据我分析,应该是个聪明的年轻女人做的。 贺瑱挑挑眉,如今案件解决了,他也不甚在意:你说对了,的确是个年轻女人做的,过几天等我们警方的官方通报吧。也谢谢你这次的帮忙了! 季朗星却满是愧疚:实在不好意思学长,我这几天被父母逼着去……唉,学长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吧,就当这次没帮上忙的弥补,我也有话想和你说。 贺瑱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又打字:等下回吧,我这边还有后续没处理玩呢!还是我请你,毕竟也麻烦你了。 季朗星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贺瑱几句话又堵了回去。 但贺瑱的确事忙。 将唐谦和唐萍姐弟两个送进看守所后,他还要去追踪调查聪明药的根源,还有唐萍孩子父亲的事情也要和郑局长一同解决。 唐母的记忆仍是混乱着,但经过慢慢疏导,理应也能想起些什么来。 再不济,为了追寻真相,他们也许会选择由心理咨询师直接介入,用催眠的方法唤起她尘封的记忆。 这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贺瑱亦是有把握追寻到而后的线索。 可老胖子方局长却瞧见贺瑱提交的狮子咬人案及七年前弑父案的结案报告后,亲自又来了支队。 他腆着肚子,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叫人看了腻歪的笑意,重重地拍了拍贺瑱的肩膀:“小贺啊,我想了想,这个案子后续有关于毒品苯/丙/胺的部分,咱们还是交出去给更专业的组别吧。” 贺瑱为了追踪,煞费苦心,更同父母大吵一架,自然不肯轻易放手。 他绷着一张脸,拧着眉眼问道:“为什么?” 方局长朝他努努嘴,示意他坐下。 他也不情不愿地坐在方局长下首的位置,把提前泡好的茶向老胖子面前推了推:“方局,喝茶。” 方局长端着茶,也不吹沫也不喝,只是又说:“一则,他们对这部分的业务更为熟悉,很多时候不用像你这样绕弯子、浪费时间;二则就是你手上的刑事案件也不少,要整理的材料更多。更何况——” “杨宝胜的割喉案这两天就能判了,死缓都没捞到,估计等不到明年初就要行刑了。” 割喉案也算一直是贺瑱心里的一个结,他最敬爱的老师死于其手,自己的脖颈处也被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但奈何凶手行径太过恶劣,多方商议时间便拖得久之又久了。 贺瑱紧张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轻松,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终于判了,我等太久了。” 但的确如方局长所言,杨宝胜判了之后,支队作为侦破这件案子的唯一战力,自然又要被提及出来。而后涉及的官方事物很多,贺瑱这个队长也首当其冲跑不了。 他有些沉默,紧紧地又抓住椅子扶手。 他是真的舍不得放手,即便是对于苯/丙/胺的来处他还没有半点头绪,但终归过了他手的案子,他还是想紧紧攥牢的。 方局长看着他眼下泛起的乌青,又叹气说:“三则,我到底是你哥的好朋友,我不想看你……” 贺瑱深知他要说不想看他走上自己兄长的老路。 但没成想方局长却转了八百个弯:“我不想看你这么累,又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吧?得了吧,你别跟了,就这么决定了,这事儿完了我把之前没让你放成的假期补给你。” 说罢,他就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贺瑱却是愣了一下,又追了上去。他知道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他再怎么纠缠也无用。 “方局。”他在后面越喊,方局长走路的速度就越快。让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胖归胖,人倒是挺灵活的! 终是走到楼梯口,被宋知意挡住了去路。 宋知意看着后面不紧不慢跟着的贺瑱,微微侧身,可给方局长留下的位置却不足以通过。 贺瑱终是在宋知意的帮忙下帮忙下赶上了方局长的步伐,他朝宋知意感谢地挑了下眉,又对方局长说:“我也没想再跟您说什么,只是这案子到底是我经办的,我也有知情权吧。劳烦您跟缉毒支队那边说一声,如果有什么需求问题的,也可以随时问我。” “好好好。”方局长答应的痛快。 贺瑱也又给了宋知意一个眼神,宋知意才将剩下半个足够方局长过去的通道让了出来。 等方局长走远了,他才又上前给了宋知意一下:“还是咱俩默契!对了,今晚上得空吗?去我家吃个饭?” 他见着是问得轻巧,可手心里都出了汗。 “你家?”宋知意一顿,“那还是我做饭?” 贺瑱立马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是那个家,就我家……我爸妈家。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等这个案子结了,就上我家吃饭去。你忘了?” 宋知意怎会忘? 贺瑱说过的哪句话、哪件事,他都是刻印在心底,这辈子不可能忘怀。 “好。”宋知意求不得如此。 他生性内敛,也许藏在心底的爱意这辈子不会出口。 第107章 可他又怎么会忍心拒绝贺瑱一丁点的靠近? 见他同意,贺瑱悬起的一颗心也揣回了肚子里。他乐呵呵地说:“那就回头开你车一起去,让我爸妈看看我也交了个有钱的朋友。” 可如今紧张的情愫却换到了宋知意的身上:“我需要带什么吗?我还没有准备?你父母喜欢什么?我这样贸然去,会不会很唐突?” 这是贺瑱第一次在除了工作时间外,听到宋知意说得最长的一段话。 他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垫脚撞了撞宋知意的肩膀:“怕啥?你又不是去见家长的。啥也不用带,就当自己家就行。我也是想回去看看他们,但又怕被我爸骂出来,所以干脆拽上你一起了,他总不能当着你的面再骂我吧!” 他朝着自己的“挡箭牌”眨了眨眼,又回去继续准备杨宝胜判刑后的材料了。 他还得给陈晓礼再备上一些,到时候那声情并茂的文章就得留给陈晓礼了。 临近下班点,队里终于没什么事了。贺瑱大手一挥,便让大家都早些回去过个好的周末。 等按照导航,到了贺瑱家的别墅区后,却是早有保姆林姨出来迎了他们。 指挥着宋知意将那辆三叉戟停在独栋门前后,林姨又引着他们进了门。 菜已经大部分做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圆形餐桌的转盘上,鸡鸭鱼肉皆有,比得上过年的丰盛了。 贺瑱左脚刚一他进门,贺父训斥的声音就已经传来了:“还知道回来?” 贺瑱撇撇嘴,没理他。 他自顾自地把那件贺父买给他的薄羽绒服挂在了衣柜上,却没有摘掉脖子上的围巾,又伸手从鞋柜里拿拖鞋,又给宋知意的面前摆了一双:“这也是我的,你凑合穿。” 宋知意没应声,只是制止了贺瑱弯腰的举动,自己伸手拿过了鞋来。 拖鞋稍微有一点小,大母脚趾顶在棉拖鞋前面戳出了小小的一个尖。 贺父这才意识到贺瑱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又轻咳了一声嗓子,没再说话。 贺母却是上下打量着宋知意,不住地夸赞:“这小伙子长得真是一表人才,你有多高?” 宋知意的指尖微微勾起,似是有些局促:“之前体检的时候是187。” “真高,比我们小瑱还高五公分呢!”贺母看着宋知意,越看越觉得喜欢,就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啊?有没有对象啊?” 宋知意还是如实作答:“阿姨,我叫宋知意,还是……单身。” 贺母越看越喜欢他,不住地点头,又摸着下巴继续说:“唉,可惜了我们家亲戚里面没有合适你的女孩子,不然一定得让你进我们家门才好。这么好看又优秀的小伙子,真不赖!” 她年轻时候也是个颜控,不然一个娇娇小姐怎么选中贺父这个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来。不过她眼光却是毒辣,挑中的人一直都是万中无一。 宋知意的身子一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贺瑱,贺瑱尚还以为这是他脸皮薄,向自己求救的目光。 “哎呀,妈!人家第一次来咱们家玩,您还是先收敛一些哈!”贺瑱立马拉住了他妈想要继续问下去的一颗心,朝着宋知意使了个眼色。 宋知意立马将下午准备好的礼品都从身后拿了出来:“阿姨,第一次上门拜访,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随意买了一些,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贺母看了一眼,林姨自然而然地上前接了过去。酒是最好的,鲍鱼鱼胶也是适合贺母吃的。还有个颈部按摩的小仪器,十分适合平日里最爱低头看书的贺父。 不说有多名贵,却也是费了心思的。 当时贺瑱上车,在后座上瞧见这几箱东西的时候还是叹气:“都说了不用拿,拿了他们也不一定用。成天就是送礼来的,他俩估摸着也收烦了。” 宋知意却是反驳:“用不用是他们的事,但我得拿。” 贺瑱知他说的道理,也就没再言语。 “妈,这个颈部按摩器是知意特意给我爸买的,让他用用呗。”贺瑱朝着贺母挤了挤眼睛,贺母立马明白了他的用意。 引着二人到了客厅,贺父依旧捧着他的书,带着老花镜看着。听到脚步声也没抬头,就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来,刻意而又嘟囔地说:“人都知道给我带礼物” 贺母戳他一下:“这是小宋,小瑱的同事。” 贺父不情不愿地抬了个眼皮,宋知意连忙上前伸出手去:“贺市……领导,我们之前见过的。” 贺父一愣,这才想起来:“你是警校那个……那个法医的学生,大三就学完了全部课程,并帮着警方破了个案的那个孩子?好啊好啊,你现在回到沣潭市了,又在他们支队里,那是他们三生修来的福气,是他们的荣幸啊!” 他摘了老花镜,书都撂到一边,忙拉着宋知意在自己身边坐下。 贺瑱见得贺父终于不骂他了,虽然仍是贬低着自己,却也整个人舒坦了许多,忍不住在底下偷偷摸摸地给宋知意竖了个大拇指。 贺父瞥他一眼,又训斥道:“多大个人了,还在底下搞这种小动作。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小宋,稳重一点。” 贺瑱撇撇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和贺母说着悄悄话:“妈,不让我继续跟毒品这个案子,是不是我爸的手笔?” 贺母瞥了一眼和宋知意交谈甚欢的贺父,摇了摇头:“没有,你爸可没想管你那事儿。我们虽然不情愿,但是也知道你自己做了决定,任何人都拗不过来。我们两个年纪大了,触你那个霉头做什么?” 第108章 末了,又委屈地抱怨了一句:“好不容易让你能回来一次,难不成还要再逼得你不回家吗?” 贺瑱应了一声,挽着贺母的胳膊,又撒娇撒泼地把这个话题岔了过去,含含糊糊地宽慰着:“这不是忙嘛……” 贺父又是眼刀斜了贺瑱一眼,愈发看面前的宋知意更喜欢了。 稳重、顺从、技术过关,更何况是个法医不会出现场,这般才应该是贺瑱所从事的职业。 林姨端上了最后一个菜,笑着在围裙上抹了抹水:“老爷、太太,吃饭了。” 贺母紧紧地握着贺瑱的手,心疼地看着他因为休息不好眼下泛起的乌青,又说:“今天在家住吗?” 贺瑱刚想拒绝,说还要蹭宋知意的车回去,就听贺父拍板:“小宋今天就在我这住,我还有不少话想和他多聊聊呢!” 他想冲宋知意摇头,没成想宋知意竟也应了下来:“好,我也有好多想向领导请教的。” 贺瑱叹了口气,给他妈夹了一筷子菜。 其实在光明村看完唐家的悲剧之后,他也是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父母。 他哥永远是父母心中的天之骄子,是雄鹰可以展翅。 而对于他这个小儿子,父母其实因为那些事,更想将他圈于羽翼之下,护他一声周全的。 贺母也给他添着菜:“小瑱,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和蟹黄豆腐,你多吃一些。” 宋知意把他的喜好默默记下,又碰了贺瑱的小臂一下,又瞥了一眼蟹黄豆腐:“不是不吃海鲜吗?” 贺瑱咧了咧嘴:“你倒是记得清楚,但是我家的蟹黄豆腐一向是用鸭蛋黄做的,靠调味调出来的蟹黄味道。你尝尝,真的很不错!” 说罢,他就起身妄图给宋知意盛上一碗,可一弯腰脖子上的围巾却往下坠着,差点进了汤里。 贺父将筷子一撂,怒道:“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在家里还要带个围巾,非要把这一桌子菜全都搅合了才算开心是吧!” 贺母也是不明白他,只瞪了贺父一眼,又好言劝道:“小瑱,家里也没这么冷,你不如摘了吧。” 贺瑱有些为难。 上次他回家穿了个高领衣服,也没叫父母看到他脖颈处的伤痕。这次他却是临时起意过来的,也来不及回家换衣服,还是和队里同事借了一条围巾来遮掩的。 他有些不知所措,甫要开口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贺父便又凉飕飕地说:“不摘了就别吃了,我家里没有这种带着围巾上饭桌的习俗。” 贺母也用恳求的眼神望着他,他知道他们一家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坐在一桌上吃饭了,他不想破坏如今的美好,也不想再让宋知意看笑话。 他缓缓地解下围巾,坐在他对面的贺父没看见,还要出言责备,可他右手边的贺母已经倒吸了一口凉气,眼泪啪嗒啪嗒就要掉进碗里。 贺父还想要说什么,贺母已经厉声斥责起了他:“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你不说话是能死是吗?就是我每天太让着你了,才给你养的这个臭脾气!赶紧闭嘴吃饭。” 贺母此话一出,贺父再不言语,低头就扒拉了两口白米饭掩饰尴尬。 贺母看着那道还是有些明显横亘在他脖颈处的伤疤,忍不住抚摸了一下:“疼不疼啊,小瑱?” “不疼。”贺瑱笑着打哈哈过去,“没事的,就是看着严重,一点都没影响。” 说完,他顺便又给了在场唯二知道有多严重的宋知意一个眼神。 宋知意当即也对着贺母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贺父这才瞧见贺瑱的伤疤,咳嗽了一声还是没掩盖住语气中的关怀,可还是强装着严肃:“怎么弄的?” “之前那个割喉案,抓凶手的时候没留神,被划了一小刀。”贺瑱笑笑,满不在意的样子,“办案嘛,总会有些磕磕碰碰的,多正常。快吃饭吧,菜都要亮了。” 哪里会凉,贺家用的东西都是最好,这餐桌上也自带着加热保温功能。 贺母满眼心疼,一个劲儿地给贺瑱夹着他爱吃的菜。 贺瑱扒拉的碗和筷子中间都要起火星子了,这才空出嘴巴说话:“妈你别管我了,我多大个人了,自己能吃!” “就是!”贺父又瞪眼,转头问宋知意,“小宋喜欢吃什么?今天的饭还和你口味吗?” 宋知意赞叹道:“很不错,谢谢领导款待。” 贺父嗯了一声:“不用叫领导,多见外。再说我已经卸任好多年了,就叫我一声叔叔就行。” “贺叔叔。”宋知意从善如流,也给贺父填了点酒,陪了一杯。 贺瑱也戳了宋知意的腰窝一下:“喝酒?你是真不准备回去了?” 宋知意偏偏头,不置可否。 只是偏偏腰窝处那股酥麻,久久不曾散去。 得了贺母斥责后,贺父一顿饭都没再找贺瑱不愉快,他终是和和美美地和自己父母吃了顿团圆饭。 吃完,贺母就安排林姨去给二人收拾起了房间。 贺家父母住在三楼主卧,贺瑱从前还在家里的时候住在二楼最南的卧室。 即便是他已经许久不在家中住,依旧保持着从前的布局。 贺瑱自己都有点忘记他房间里面是什么模样了,推开门让宋知意参观的一瞬间,他又立马想要将其关上。 第109章 可宋知意却已然瞧见了他房间内部的陈设布局,他脸上浮现的鲜少存在的揶揄表情:“这是……?” 贺瑱一脸窘:“那会儿年纪小嘛!” 贺母在后面补了一刀:“也不小了,上高中了呢。” 贺瑱:“……”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贺母又说:“那会儿他可太爱这个动画片了,每次更新都要追着看。那会儿我和他爸还怕他看多了这个也想和他哥一样去当警察。” “妈,那个不叫动画片,人家叫动漫。”贺瑱无奈解释着,只能大敞着门叫所有人看见了他的一墙手办,“结果没想到我一早就想去读警校,哞足了劲儿没让你们发现。” 贺母笑得格外温柔:“是啊,不过小瑱你以后可不能再去出这么危险的案子了啊!” 贺瑱知道这不是他能选的,但仍是哄着他妈:“我知道,我一定会注意的。” 贺母不在多言,只是又下了楼去吩咐林姨给他们两个做些安神的补品来。 贺瑱也不藏着掖着了,将自己整个房间都展露出来给宋知意看:“那个阳台特别棒,我以前总在那里看书什么的。” “还有我这台电脑,还是高考完出了成绩,但是录取通知书没来,我爸妈最爱我的时候给我买的,还是当时配置最最高的。” “我哥就没住上这么好的房子,他离开那会儿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我妈生意破产了,欠了一屁股债,我爸的仕途也不顺。后来才逐渐好起来,家里也富裕了,只是他看不见了。” 贺瑱自己扇了扇,又说:“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走,我带你去看看客房。” 说是客房,也就是最挨着贺瑱的一间,装修也都是贺父贺母爱的欧式风格,富贵又堂皇。 贺父是真的欣赏宋知意,见他安顿的差不多,就又叫他去茶室喝茶。 贺母又说他:“大晚上的少带人孩子喝茶,回头睡不着觉怎么办?” 宋知意看着两人恩爱的模样,忍不住也勾了勾唇角:“不碍事的。” 贺瑱百无聊赖地在房中玩着电脑,想要翻出些从前喜欢的游戏来,可却没了以前的精气,玩着玩着总是想起他还未曾解决的事情。 干脆拿起手机,又给陈晓礼通了气:这两天准备一下有关于杨宝胜的案子吧,等判决结果一出,你拿第一手资料。 陈晓礼欣喜异常,立马回复:多谢,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的! 贺瑱思忖片刻,又打字:对了,你这周日有空吗?我去家里看看你和妹妹。 陈晓礼:在的在的,那我准备一下。 贺瑱还没来得及回复,宋知意就敲响了他的房门:“我可以进来吗?” 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扯着嗓子就说:“进,咋了?” 宋知意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却也隐约透出一股纠结来。 贺瑱看出了他的不对,把电脑也关了,就拍拍自己旁边的床前凳示意宋知意坐下:“怎么了?小伙子有心事,跟哥说说!” 宋知意仍是踌躇一下,但也还是有了心理建设:“叔叔阿姨真好。” 贺瑱往床上一摊,又偏头看着他:“准备和哥袒露心声,说说你家里的事情了吗?” 他只觉得稀奇,原是宋知意也有犹豫茫然的时刻。 宋知意微微垂头,算是默认。 第43章 故事 “我也有……算了,没什么。”宋知意的声音一顿,可终归没有将一切都说出来,“其实就是我爸妈离婚,我妈去了镁国,只给钱不管我。我爸呢,死于一场意外火灾。” 他又能说什么呢? 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是将自己的伤疤再掀起来一次罢了。 贺瑱知他隐瞒,也没逼着宋知意再继续说下去。除了案子上,他也不爱强迫别人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特别那个人还是……宋知意。 只是他也没想到宋知意竟然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往事,从小一个人长大,竟然还能将自己养的这般清贵优雅,想来这些都是刻在基因里的吧? 贺瑱轻轻地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蛄蛹了两下,语调轻快而又平缓说:“没事儿,不然以后来我们家?说实话,你之前调过来的时候我看过你资料,我看着你这么沉稳,我还以为你比我还大些,没成想我比你还大一岁。所以……不然叫声哥来听?” 每个人情感中都有自己的缺憾,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太过值得可怜的事情。虽是有几分心疼,但瞧着宋知意如今长得这么好,又不觉得什么了。 宋知意看着他的目光一暗,许久,却还是顺着他唤了一声:“哥。” “哎哟哎哟哎哟!”贺瑱腾地就坐了起来,看着宋知意跟个珍稀动物似的,“再叫一声?” 宋知意这回就不理他了。 贺瑱撇撇嘴,但还是从头到脚舒爽得紧。他的唇角忍不住上扬,浑身上下地摸手机想要给陆何炫耀这件事,却没找到。 最后还是宋知意给他递来的,这回倒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再发了。 他坐在床上,盯了宋知意一会儿,伸出手揉了一下宋知意的长发:“你头发为什么会留这么长?” 宋知意没有躲避,任凭他碰触自己:“也许只有这种特立独行,才会让我觉得我不是解剖台上那些冰冷的尸体。” 第110章 贺瑱啧了一声,顺着就捏了宋知意一下:“想得怪多的啊小伙子,你可千万别抑郁啊!我瞧着唐家那俩母女,也挺害怕的。” 他共情能力强是不好,却也有个最好最适合这个职位的,便是他生性乐观从不曾被任何困难所击溃。 “去睡觉吧,别想了。你要是喜欢我爸妈他俩,以后和我一起经常回来就是了。”他歪歪头,“说实话,我也想多回来。但是你也看见了,就我爸那个性格,我哪里敢多回来啊,再给他气坏了。不过呢,他既然挺喜欢你的,那就你负责帮我搞定他吧!大恩不言谢。” 宋知意没应声,许久才点了头:“晚安。” 贺瑱也扬着头笑笑:“晚安!” 他知道宋知意这是默认了。 贺家的床很软、很舒服,宋知意好像也很久也没睡过这么放松的觉了。 老年人总是起得早的,不过六点多林姨就已经开始收拾起来了早饭。 贺父看着贺瑱紧闭的房门,又准备骂人。 贺母一个花卷就堵住了他的嘴:“他本来就够累的了,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吧。再者说了,人小宋也没起来呢。” 结果贺母话音刚落,就见得宋知意已然收拾妥当出现在楼梯口:“叔叔阿姨早上好。” 贺父瞥了贺母一眼,瘪瘪嘴不说什么了。 宋知意也看了一眼贺瑱的房间,直接为他找了个理由:“我们昨晚聊的晚了一些。” 贺父又冷哼一声:“那你能起来,他起不来。” 宋知意不再多言辩解,而是陪着贺父贺母一起吃完了早饭。 眼见得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贺父终于忍无可忍:“再不起来,他准备午饭也不吃了吗?” 贺母看着时间,也准备上前去叫贺瑱起床。 宋知意却是拦下了她:“阿姨,您歇着,我去吧。” 进了贺瑱的房间,他第一次见得贺瑱这么放松的睡姿。那几日他们在平县酒店中,贺瑱从来都是睡得笔直,有一丝动静都会醒来的。 而如今……贺瑱夹着被子,睡得打斜。他头发凌乱,一看就是滚了好几圈的样子。即便是宋知意打开了床头的灯光,也没让他感到半分刺眼。 宋知意试图扯了扯他的被子,都没把他叫醒,反而他哼唧了一声似乎在说着什么。 宋知意听不清楚,就干脆就近凑到了他的面前。他呢喃着什么,又被宋知意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脸颊。 他伸手拨弄了一下,妄图将宋知意这只恼人的虫子赶开,却毫无作用。 宋知意不向外放的他,只有这时候才能展露出些许心底最真实的念头。 学着贺瑱昨晚的模样,宋知意捏了一下他的脸颊。皮肤很好,手感更好。 兴许真的被弄烦了,贺瑱蓦地睁开了眼睛。本是迷茫的双眸却在见得宋知意离得极近的一张漂亮脸蛋时,骤然清醒。 “我操,你干嘛呢!”他倏地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 等大脑紧急开机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脸上微微存留的疼痛感:“报仇是吧?我昨晚上掐你一下,你就非得捏回来是吧?” 宋知意直接认下。 “没想到你这么记仇啊!”贺瑱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准备去摸自己的手机。 他一向生物钟很准,如今被宋知意叫起来估计也是很早:“我爸让你来喊我吃早饭的吧,他们起的就是早。” 宋知意却是将窗帘拉开了个细缝,被厚重的遮光窗帘挡得严严实实的阳光,在这一刻刺眼地撞入贺瑱的眼眸。 “十一点了,叔叔让我喊你起来吃午饭。”宋知意待他的眼睛适应了光亮,就拉开了整个窗帘。 贺瑱瞪大了眼睛,连忙从充电器上拔下了手机,但其上偌大的11:09,也证实了宋知意没有讹他。 他一头又栽了回去,在被子上拱了两下,才又说:“还得是家里的床,我在咱小区那除了熬了三五天夜外,都没睡这么香过。” 他没换衣服,甚至只刷了个牙连脸都没洗,就晃悠着下了楼。 贺母正在厨房和林姨一起忙乎着做贺瑱喜欢的饭菜,贺瑱就蹑手蹑脚地到她身后,抱住了她的手臂。 贺母被他吓了一跳,锅铲都差点扔下。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又说:“你这孩子,多大了也没个样儿。” 贺瑱撒娇般地蹭了蹭她,又说:“多大了我也是我妈的宝贝。” 贺母明显受用,却仍然状似嫌弃地推了他几下,又回头瞥了贺父一眼:“去,把你的衣服换了,回头你爸又要说你不如小宋。晚上还在家住吗?” 贺瑱虚晃一枪,就用手从已经炒好的菜盘中捡了一块黑椒牛柳塞到嘴里:“住啊,干嘛不住?我就在家里睡得好!” 但他还是顺从地听了贺母的话,回到楼上准备换衣服。一打开衣帽间,见得的就是各式各样为他准备的新衣服,春夏秋冬皆是齐全。 贺瑱揉了揉眼睛,挑了个最舒适的长袖长裤穿上,就趿拉着拖鞋下了楼。 他正正经经地和贺父打了个招呼:“爸,中午好。” 贺父拿鼻孔搭理了他一下,继续和宋知意一人一个沙发相对看着书。 贺瑱最不爱看书,从前好好学习也是为了取得个好成绩上警校,如今更是深谙实践出真知的理论。 第111章 他撑着沙发扶手,目光一直在贺父和宋知意之间移动着,撇了撇嘴—— 这俩真像一家人。 吃了午饭,宋知意便要告辞,只说要去机场接什么,贺瑱也没大听清楚。 贺瑱用充满渴求的目光拦了几次都没拦住,只得眼睁睁地宋知意离开。 见得宋知意走,他在贺父面前就又开始有些束手束脚了。还是贺母说了两句,他才灰溜溜地回了房间自己对着电脑游戏发呆。 第二日便没敢再起的那么晚,和父母吃了顿早饭后,他就要去赴陈晓礼的约了。 陈晓礼家住在一个老小区里,不大的地方却建了七八栋挤着的楼。 贺瑱拎着一个在半路买的果篮和鲜花下了出租车,趁着别人开小区门的时候一通走了进去。 绕了挺久才到四号楼面前,他打眼就看见正张望着等候他的陈晓礼。 距上次见面就也没多久,陈晓礼却是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的样子。他本就瘦弱的身子,如今更像是风一吹就走了,脸颊都微微凹陷了下去。眼睛也有些红肿,似乎是熬了好久的样子。 他本来想接贺瑱手里的水果,贺瑱却拒绝了他:“你别拎了,你那小细胳膊我都怕你拎折了。你这愁的啊?别愁了!” 陈晓礼向他笑笑,又说:“没事没事,估计是对他的警告起作用了,也没再来过了。真的很感谢贺队长,麻烦你了。” 贺瑱耸耸肩,不甚多语地和他一路爬到了六楼。 陈晓礼掏出钥匙,在似乎有些生锈的锁孔里捅了半天才打开:“老房子了,也就六层还便宜点。辛苦你爬楼了,还不累吧?” “没事,就当锻炼了。”贺瑱环顾了一下四周,雪白的墙面一看就是新漆的,但其下还是隐隐约约能看出一点裸露的红漆,“这是之前泼的?” 陈晓礼又从门里探头看了一眼,神色有些颓然地点了点头:“大红字写的死,把我妹吓得好几宿都睡不好觉。” 接着他又朝着内里喊了一声:“晓勤,来客人了,就是哥哥跟你说过的那个刑侦支队的贺队长。” 半晌都没听到回应,贺瑱换完陈晓礼给他拿的拖鞋,一抬眼就看见个轮椅立在他面前,上面坐着的是一个和陈晓礼七八分像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着比陈晓礼更秀气一些,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神采。因为长期做轮椅,所以下肢已经退化很是纤细。 她的脸色是没休息好的模样,有些怯生生的,但还是朝贺瑱伸出手去:“贺哥哥,你好,我是陈晓勤。” 贺瑱有些讶异,但这些情愫很快就湮灭在了他的眼底。不知陈晓礼的家里竟然这么困难,妹妹还是残疾人。 “你好。”他握了握陈晓勤的手,又不知从背后哪里变出一束小小的玫瑰花,递到了陈晓勤的面前,“第一次见面,送给你的。” “哇!”陈晓勤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捧着花就要摇着轮椅满屋子找花瓶插起来。 陈晓礼看见她模样,不禁宠溺地摇了摇头,只说:“她也挺喜欢花的,就是我也不常买。” 贺瑱的目光也追随着陈晓勤的移动路线:“哪有女孩子不喜欢花的?我也是想着不知道你妹妹多大,怕贸然买了不合适的礼物,她不喜欢,倒不如选个花合适。” 说着,陈晓勤已经从矮柜里面翻出个落了些灰尘的透明水晶瓶,抱在怀里又摇着轮椅去了卫生间。 “你不用帮忙吗?”贺瑱问道,有些紧张陈晓勤。 陈晓礼却是忙着将果篮收拾出来,又洗了端到桌子上:“家里的很多装修,都是为了她设计的,就是让她能在我不在家的时候自己好使用。毕竟……我不能陪她一辈子。” 贺瑱叹了口气,又问:“方便说吗?晓勤这腿是天生的,还是……” 他话没问完,陈晓勤就已经洗完了水晶瓶,在卫生间将花插好又放上了水。 她摇着轮椅出来,把漂亮的粉色玫瑰花摆在了家里最显眼的地方,然后埋怨陈晓礼:“贺哥哥送我花多好,你就不知道给我买!” 陈晓礼顺着她:“好,下次哥哥一定记得给你买。” 陈晓勤的性格虽然和她哥哥一样,有些内向,但大体上而言还是不过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姑娘罢了,还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的。 更何况,她的世界已经被浅浅地局限在了这样的方寸之间。 贺瑱看着一直眨着眼睛,想要自己给她讲破案故事的陈晓勤,干脆就将之前他们破获的一个水库女尸案说给她听—— “这是一个有点悲伤的故事。大概是在两年前吧,有人报警咱们市郊的一个废弃水库里面有个漂浮的人状物。刚开始以为是个什么娃娃的,结果捞上来一看,都已经巨人观了。” 陈晓勤嘴巴大张,连忙问道:“贺哥哥,巨/人/观是什么?我好像听说过,可能是电视里演的吧!” “嗯……不好解释。”贺瑱不好将恶心的图片直接展示给她看,只是描述着,“巨/人/观就是一种尸体现象。” “在人死后,那些本来寄生于活体内的腐败细菌,失去了人体免疫系统的控制而疯狂地滋长繁殖起来。然后大量腐败细菌,就会生出许多污绿色的腐败气体,充斥着整个尸体,让其迅速地膨胀起来[1]。” “主要是充斥在软组织、皮下和肌肉组织内的,有什么颜面肿大、眼球突出、嘴唇变大且外翻啊,还有舌尖伸出、胸腹隆起、腹壁紧胀、四肢增粗、皮肤呈污绿色这些等等。听着怪恐怖的吧,晓勤怕吗?” 第112章 陈晓勤越听越起劲儿,哪里有半点恶心害怕的模样,似乎恨不得贺瑱掏出张现场图片来给她看看。 贺瑱之前也都快忘了这个案子了,还是宋知意翻出法医记录给张棠棠分析的时候,问了他几句才想起来的。 那些个班门弄斧的巨人观说明,也都是宋知意给他细讲后才记下来了。 但他还是没给陈晓勤看照片,生怕吓坏了小姑娘,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像张棠棠一样天生胆大的。 他继续又讲着:“这具尸体经过解剖之后,发现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和你差不多大。她生前有过被侵犯的痕迹,是死于被扼住脖颈的窒息,被死后抛尸的。她……” 贺瑱话没说完,陈晓礼已经在旁边碎了一个盘子。 陈晓礼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陈晓勤更是紧紧地抓住自己盖腿的毯子,指节暴起。 贺瑱就算不知道为什么,但也发现了不对劲儿。他立马转移了话题,不再讲述这个故事:“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说罢,他就去帮着陈晓礼收拾碎片。 陈晓勤似乎也想帮忙,却被陈晓礼拦了下来:“你别动,划着你!” 他的语气有些急迫,拔高了的声音似乎是吼了陈晓勤一声,陈晓勤的眼眶顿时有些红肿了起来。 “哥……”她小声地唤着,指尖发白。 陈晓礼却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又说:“晓勤,别怕,哥哥一直在。” 转头又对着贺瑱勉强地笑笑:“贺队长,劳烦帮我一起把这些碎片扔到楼下去。” 他一片一片认真地捡着,生怕漏下了一点碎瓷就会发生什么意外一般。 贺瑱猜得到他是有话对自己说,立马应了下来,甚至半跪在地上看有没有溅到茶几下面的碎片。 下了楼,陈晓礼却是紧紧攥着那一袋子碎瓷片,叹了口气:“晓勤她……是后天的,不是什么车祸、意外,而是……被人□□所导致的。我知道你不晓得此事,但是……” “不好意思。”贺瑱也深感自责,分明他破过那么多的案子,他怎么就偏生挑上了这一个,“我真的……很抱歉,我不会再说下去了,我给她讲个别的吧。算了,我不说了,她喜欢吃什么?我去给她买一点。” 陈晓礼摇了摇头,又牵出个笑意来:“没事,咱们就当没有这回事,她也不会太在意了。” 贺瑱还是心中难过,又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陈晓礼沉默,似乎陷入了一个不愿回想的漩涡之中。他很难抽身,可也坚持同贺瑱说:“就是那些事情,也没什么多说的……” 他转身又要上楼,若不是贺瑱提醒,他恐怕连装着碎瓷片的垃圾袋又拎回了家。 贺瑱明白这是他刻意隐藏的秘密,既然如此他也不会去戳人心窝子,非要让人将伤心之事拿出来的剖白。 可他也记下了,准备回去警局查查是否有这件事的记录。 正想着,自己的手机却是叮叮当当地响了几声。他点开一看,是方局长发来的资料:杨宝胜案件的裁定已经下来了,和我说得没错,年底死刑。这些资料你也自己多看看,准备准备吧,也许会有记者发布会。 贺瑱叹了口气,他以往最讨厌这些记者发布会,但由于杨宝胜的割喉案太过瞩目,还是要出面的。 他总不能让宋知意替他发言,难道…… 他摸着下巴看了看面前的陈晓礼,又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我们支队?” 陈晓礼一顿,似是在思索着,可还是摇了头:“我和主编提了,但他说我怎么也要再做够这一个月,或是发上几篇更爆裂的文章才行。毕竟……之前你给我的那些内部消息,让我们版面大受追捧了,主编不想放我走。” 贺瑱却是放松地笑笑,扬了扬手机:“那杨宝胜判刑了的稿子,算不算够炸裂呢?” 陈晓礼立马点头如啄米。 贺瑱朝着楼梯努了努嘴,陈晓礼这回六楼是一口气都没喘就三步并作两步爬了上去。 陈晓勤在家里,似乎情绪已经稳定多了。她还给两人都泡了茶:“贺哥哥,这是我哥单位发的,你尝尝。” 三人默契地谁也没提再继续讲下去那个案件故事,只是陈晓礼又沉浸在了撰写真相的世界中,只剩下贺瑱与陈晓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本是说在陈晓礼家吃饭,但瞧着陈晓礼这废寝忘食的样子,贺瑱也不好再多留。 只是走的时候,还是陈晓勤摇着轮椅将他送到门口,朝他挥了挥手:“贺哥哥,下次见!” 贺瑱才又抻着脖子喊了陈晓礼一声:“你不饿,你妹妹可得饿啊。我给你俩点了外卖,回头你记得亲自开门取一下。” 也不知道陈晓礼听进去了没有,贺瑱不禁摇摇头,又转身下了楼。 他走得不快,却总在脑海中想着陈晓勤的事情。快出小区的时候,没留神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 “不好意思!”他立马道歉,那边却没有回应。 他皱着眉头回首看了一眼,见那人穿着长款大西装外套,走路带风,微微瞥过的侧脸上鼻梁高挺,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似乎是有着现下最流行的精英范。 那人就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又快步往小区深处走去。 他抽了抽鼻子,闻着那人身上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却没在意,只想着对方有急事,迅速上了自己刚叫好的车回到凌御西府去。 第113章 也是已经到了饭点,他肚子饿得咕咕叫。再点外卖又要一个小时,他干脆直接敲响了宋知意的门。 等宋知意慢吞吞地开了门,他扒着门框装作一副要昏过去的模样:“帅哥,能施舍口饭吃吗?” [1] 巨人观定义 第44章 钥匙 贺瑱如今在宋知意面前是愈发得不愿意装起来,什么没叫任何人看见过的赖皮模样,都往他身上使。 宋知意却是无奈,甫要将门全部拉开,贺瑱就感受到脚边什么毛茸茸地蹭了他一下。 “什么东西?!”贺瑱顿时一惊,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但好在他胆子大,立马低头查看,就看见一只漂亮的布偶猫幼崽正蹑手蹑脚地想要从他脚边溜出家门,去看看外面广袤的世界。 他立马蹲下身,一把将小奶猫按在了怀里,想要蹭蹭,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只问:“猫?哪来的猫?你什么时候养的?宋知意,你背着我养猫都不告诉我的?” 他紧紧地盯着宋知意,生怕宋知意一伸手就要把自家孩子要回去:“快点交代,不然我可要把你提去审讯室了!” 宋知意把大门敞开,让互相亲近的两个先进门再说,而后又解释:“昨天我和你说去机场,就是去接它了。” “我以为你去接人!”贺瑱还是没忍住,当着宋知意的面,拿头蹭了蹭小奶猫的小脑袋,“它叫什么?多大了?” “三个月,我还没取名,就先叫他猫了。”宋知意看着对面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表情的贺瑱,心中明白自己所做的决定太对了。 之前他从张棠棠口中得知贺瑱喜欢猫科动物,就已经在四处看猫舍挑猫了,终于是让他找到一只他觉得性格最像贺瑱本人的,赶忙交钱签合同接了回来。 贺瑱斜他一眼:“哪有猫叫猫的,这样吧,我就大发慈悲地给他取个名字吧。看他这么可爱软萌,不如就叫他铁柱吧。” 宋知意沉默:“……也行。” 还好不是小母猫,不然真的太难听了。 想想能给王八取个叫羔子的名,又能给猫取什么好听的呢? 贺瑱看着面前的铁柱,茶也不思饭也不想了,肚子都不饿了,浑身又有力气了,恨不得拿着一根逗猫棒就趴在地上和它一起玩。 但到底还是胃中馋虫受不了,叫嚷着该吃饭,他这才闻见了饭香味,抱着铁柱就到了厨房。 “你这是在做……蟹黄豆腐?”贺瑱一挑眉,问道。 宋知意没搭话。 自昨天回来之后,他已经试验了几次,终于找到了和在贺家吃的差不多味道。 这样有猫有饭,贺瑱过来的时间也会更长一些吧。 贺瑱见他不言语,又逗着怀里的铁柱:“你爸不理我咯,还是我们柱子好,亲亲。” 宋知意却是瞥了他一眼,这父慈子孝的亲密劲儿,看着倒还有些……可爱的和谐。 端菜上桌,贺瑱先盛了一碗蟹黄豆腐,随即给宋知意竖起了大拇指:“牛!就是这个味儿,不愧是你啊宋知意,可真厉害,能完美复刻!” 宋知意余光瞥了一眼垃圾桶里一筐咸鸭蛋壳,又说:“还行,不算困难。” 吃饱喝足,贺瑱还是和铁柱恋恋不舍,恨不得长在一起不分开。 宋知意便提议,让他带铁柱回去和羔子哥哥一起玩一会儿,贺瑱却严肃拒绝了:“羔子那伶牙俐齿的模样,回头再给我们柱柱咬坏了。” 调笑完了,他才又严肃了表情说:“不过……我现在准备回支队一趟,去看点以前的卷宗。” “怎么了?”宋知意心下一紧,忙问,“又有什么不对?” 贺瑱摇摇头,到底还是没将陈晓勤的事情说与宋知意听:“就是想起来之前一个案子,却不记得过程了,回去看看。” 宋知意知他隐瞒,但没逼问,只让他路上开车小心。 他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看着铁柱,却是没施舍半分眼神给宋知意。 宋知意忍俊不禁,不由得摇了摇头,这小猫当真养得有利有弊。 贺瑱一路上开车有些心不在焉,他总觉得哪里有些疙疙瘩瘩地解不开,走了神还差点闯了个红灯。 还好他反应快,猛地一脚刹车定在了原地,才没让他这个刑侦支队队长,去交通支队灰溜溜地交罚单。 等到了支队,他就登入了内网去查陈晓勤的案件。虽说□□案也属于刑事案件的一部分,但他们支队多是凶杀案为主,也就对这件案子没有任何的印象。 但在整个系统中输入陈晓勤的名字后,却并没有出现任何有关于□□的案件说明。 系统暂时只局限于本市,难道是外市的? 只是还没等他获取权限查看,就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 他忙接起,那边传来的是郑局长的声音:“老弟啊,唐萍那事儿找到人咯!” “怎么说?”贺瑱立马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郑局长的声音明显是欢喜的:“还真挺巧,就是你那天聊天还送了不少干果的大妈老公,他本来不想认的,但是亲子鉴定逼得他不得不认。为了减刑,他还供出来了那晚和他一同侵犯唐萍的三个人,其中竟然还有个唐萍的亲伯伯,真是禽兽不如!” 贺瑱深深地叹了口气,却是将笔放在了桌上:“我知道了,劳烦老哥给我传个具体的报告过来,我好向上提交,去起诉他们。也好去看守所里和唐萍见上一面,将这些消息都告知于她。” 第114章 郑局长自是应下,不一会儿就将报告提交了过来。 贺瑱向上交的时候,也不曾忘却说明若没有平县警方的支持,他们这个案子破得艰难,为郑局长他们博一份好名。 收起了打印好的资料,他先行放下了陈晓勤的事情,驱车又去了看守所。 唐萍被带出来的时候,眼见得比之前脸色红润多了。 “两天没见,心情好多了?”贺瑱将档案袋放在桌上,看着唐萍手上扣着的手铐。 唐萍对他微笑:“其实把这些腌臜事都说出来,我心里反而松快了,感觉一身轻,是解脱了吧。不过今天贺警官是来做什么的?难道我的刑期这么快就定好了吗?” 贺瑱摇摇头,将档案袋推到她面前。 她一滞,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用靠在一起的两只手缓慢又认真地解开了上面的白线,一张张、一行行地看过去。 许久许久,贺瑱都不知道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听到了她开口:“谢谢。” ——“谢谢你,贺警官,我现在即便是死了……也能瞑目了。真好,希望那个孩子下辈子投个好胎,千万别再来找我这样的人、这样的家庭了。” 贺瑱不再多说,见得唐萍更加释然的表情,只留下她一人坐在会面室,久久才又被送回了自己的隔间。 贺瑱本是准备直接回去,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干脆和人家再申请了见唐谦一次。 唐谦还是那副样子,见到贺瑱就用断手跟他打了个招呼。 贺瑱开门见山:“上次忘了跟你说了,你那头狮子送去沣潭市动物园了。虽然还是没有多大的自由,但是给他安排了个假山,还有两头母狮子陪着。” “真的吗?”唐谦双臂一支,差点从桌子上翻过来凑到贺瑱面前去,“狻猊有个安稳的家就行,它只要没事就好。” 贺瑱摆摆手让他下去,又看了一眼周遭观察着他的警察,又说:“蒜泥这名字太难听了,人家动物园都不愿意往外挂,给他改了个名叫幸幸,幸运的幸。” 唐谦忍俊不禁:“贺队长这可是在我面前露怯了啊,狻猊可是龙生九子中的第五子,因外形酷似狮子,总是被装饰在香炉底部。好静不喜动,又爱坐着,和它一样。[1]” 贺瑱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岔开了话题:“反正现在为止,没人知道它就是那头咬死过人的狮子了,它会有一个新身份活下去。” “还有你的老虎、熊那家动物园也全都接收了,以后它们几个还是邻居,隔着不远。我过两天准备去看看,如果可能的话,回头我拍了,让看守所的警察给你看看。” “真好。”唐谦似乎在脑海中描绘着狻猊在一个巨大的有假山的园区活动着,也许在未来还会和那两头母狮子生下小狮子,他的眼眶就有些红。 他知晓贺瑱这个承诺也许是哄他玩的,可他却宁可信了,好有个期待能让他不困死在监狱之中。 他站起身,深深地对着贺瑱鞠了一躬:“真的很感谢你,贺队长,你救了他们,也同时救了我一颗求死的心。” 贺瑱没去扶他,任由这份谢意落在自己身上。 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他也别的话要再说,不过在临走前看着被脚铐困住的唐谦,又说:“它们永远是你最亲密的朋友。” 唐谦没多话,只是由心地朝贺瑱笑了笑。 他们此生,应该再不会有相见的机会了。 贺瑱最后还是没有再回去支队查看陈晓勤的事情。 他好像忽然也想明白了,既然陈晓礼将此翻了篇,他怎么又好再提起来呢? 如果真的想知道,倒不如等陈晓礼愿意和他交心的那一天,亲口说给自己听。 不过到底还是铁柱的吸引力大,让贺瑱忍不住又抛弃了在家等他的羔子,义无反顾地折返回了宋知意家。 只是宋知意却是行色匆匆,收拾着行李似乎要出门。 “怎么了?”贺瑱忙问,“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你这要去干什么?去哪啊?” 宋知意却是微微蹙起眉眼:“没人知会你吗?说是朝澜市发现了一具尸体,但由于他们的法医这段时间休假,便调用我过去几天。” 贺瑱慌忙地掏出手机查看,但却发现他没有错过任何消息。尤其是还被他设上重点关注的方局长,都不曾有人通知过他宋知意要被征调过去几天。 “什么情况?!”他有些急了,先前宋知意来他们支队就是因为队里法医调走,才过来帮几天忙的。 若不是自己强留,宋知意还要回去。 难不成如今朝澜市刑警大队是想从他手上抢人了? 必不可能! “你之前来咱们这,是不是也没通知你当时的同事领导?”他一屁股就坐在宋知意的沙发上,瞪着正在收拾行李的宋知意。 果不其然,他看见宋知意微微摇了摇头:“没有。” 确实没有,因为想来沣潭市刑侦支队,本身就是他自己的主意。 “不行!”贺瑱思来想去更觉得怪异,干脆走过去将宋知意的箱子扣上,又说,“你等我去打电话问问先。” 他直接去了阳台,拨通了方局长的电话,可那边嘟了半天声,却没有任何要接起来的欲望。 贺瑱摸不着头脑,又给方局长发了个消息:方局,怎么把宋知意征调到朝澜市刑警大队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啊?这是什么情况?我们队里也缺人,我不会让他走的。 第115章 方局长还是不理他。 贺瑱回头就看见宋知意还在收拾着行李,不知道要在那边待几天,衣服竟是装了不少,塞满了整个24寸的箱子。 铁柱不知道自己爸爸要去哪里,一直喵喵叫着在旁边蹭来蹭去,时不时地还向贺瑱抛出个求救的目光。 贺瑱一把抄起铁柱,抱着它揉了好几下,又说:“把通知你的消息给我看看,怎么可能不经过我呢?真奇怪。” 宋知意将内部系统里来的消息给贺瑱看了,确实没有作假,文件也是齐全的。 但这事儿瞒着他,确实也有些奇怪了。 贺瑱踌躇一下,又去拨了张棠棠的电话。张棠棠接的倒快,只是说:“老大,怎么了?” 贺瑱开门见山:“你知道你师父要被征调去朝澜市的事情吗?” 张棠棠略显疑惑的啊了一声,贺瑱只当她也没听说过:“故意的吧,只跟他一个人说,这不摆明了要抢我的人吗?” 宋知意也不多解释,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贺瑱一个个电话打出去,一圈圈地绕着,忽而就扬起了唇角。 贺瑱打着电话回过头,就看见宋知意似乎很是欢喜地样子,撞见自己的目光,立马垂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行李箱,当即更生气了。 可张棠棠却又在电话那端开了口:“老大,你先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我知道这事儿啊,而且那边说的是让我也一同跟着过去。” 贺瑱一愣,合着就他不知道是吧? 这是准备架空他? 张棠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贺瑱却是直接一句“拜拜”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他就开始思索起自己最近也并没有做任何不对的事情。 铁柱都在怀里被他揉得开始挣扎了,他才反应了过来:“老胖子是不是说要给我放假,所以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直接决定好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宋知意的箱子又发呆:“什么时候走啊?” 宋知意应:“今晚吧。” 贺瑱又问:“怎么去?” 宋知意朝着桌上的车钥匙怒了努嘴:“朝澜市不远,开车就两个小时,还方便些。” “哦。”贺瑱往旁边一靠,又问,“不能以后留在朝澜市了吧?” 宋知意却是忍俊不禁:“我在沣潭有房、有车、有猫,还有……你。我为什么要离开?” 贺瑱听他这话,立马又高兴了起来:“那成,这两天你把钥匙留给我,我替你照顾铁柱。” 宋知意有些无奈,他说得那么多,贺瑱只注意到了猫。 可他也没听见贺瑱咚咚快了几分的心跳声。 “其实不是你选了我,而是我选择了……”他想说你,却最终改了口,“我选择了沣潭市刑侦大队。” 这话听得贺瑱如同吃了定心丸,放下了铁柱,蹲在宋知意面前帮他一起整理着箱子,还是嘱咐着:“早去早回,必须回家,知道不!” 见宋知意没反应,他又捅了宋知意一下。 在一个亲近的人面前,做自己真好。 贺瑱不再纠结,只是莫名其妙又说:“你可千万别把我这幅样子给任何人说,要不然我只能做掉你了。” 宋知意没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只是他也舍不得旁人看见。 唯恐着宋知意晚上开夜车视线不好,瞧着这还没全黑,贺瑱就催促着他快些先出门为好。 宋知意看着夕阳西下,点了点头,手中动作却没有加速。 贺瑱不懂他,但也没再打扰,自行回了家躺在床上,想着猫想着尸体,还顺便也想着宋知意。 宋知意好像对他很不同了起来,但他不明白。 即便是已经听闻、看见他们多磕他俩cp的场面,他却依旧觉得宋知意只是他如今最好的兄弟。 陈晓礼的稿子倒是比宋知意走得还快,已经发了一篇过来,又附言让贺瑱审核。 贺瑱细致地浏览了一遍,重点篇幅并没有像其他媒体博噱头那般放在杨宝胜的恐怕杀人手法,亦或是五行神佛的故事上,而是深刻地剖析了杨宝胜这个没文化的凶手心理上。 自陈晓礼的文章中,可以看得出他更在意的是整个事件的内核,与封建迷信带来的弊端,是值得人深思熟虑看上好几遍的好文字。 贺瑱逐字逐句地品味着陈晓礼的语句,仍是忍不住暗自夸赞陈晓礼在这方面真是个天才。 他毫不吝啬夸奖之词:不行,这篇完了你主编再不放人,我就要去他办公室和他好好聊聊了。咱虽然嘴巴不怎么灵活,但也略通一些拳脚。开个玩笑,但我确实希望你尽快过来帮我。 他又想起陈晓勤的事,立刻继续加码:等你来了,肯定不会让你像现在这样有事就出去跑新闻,我能给你的保证就是让你在家里有多余的时间陪陪晓勤。 陈晓礼的信息回复的快,可却也不像从前那般欢喜:好,我再和主编多聊聊。 贺瑱敏锐地察觉到他话语中的犹豫,却是不明白这个疙瘩是从何而起的。 他抿了抿唇,总觉得事情还是出现在陈晓勤身上,他要去寻个转机。 他抿抿唇,正准备收拾一下房间之时,屋门却被人敲响了。 不用想就知道是宋知意。 宋知意从自己的钥匙扣上结下一把银色的钥匙,递到贺瑱手上:“我只给过你。” 第116章 贺瑱立马栓在了自己的裤带上面,朝着宋知意扬了扬:“放我这里,就再也丢不了了。” 宋知意嗯了一声,又提着箱子下了楼。 贺瑱顺手拿着网子扒拉了一下羔子,还是下了楼去和铁柱作伴。 宋知意的房间中总是透露出那股白茶与雪松混合的味道,清新宁静而又有些特别,略带着的一点苦涩让他没有在任何香水中找到同款。 也许又是宋知意自己调配的。 他从口袋中拿出祛疤药膏,又有一搭没一搭地涂着,铁柱就在他身边趴着浅眠。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客厅电视柜上摆放的一个盒子,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过去,将其打开—— 其中放的是宋知意的毕业证书们,从小学到大学应有尽有。 大学他们同样在一个警校读的这很正常,毕竟那是全国最好的警校,也分了不同的校区管理着不同的学院。 但是贺瑱没想到,他们两个的高中竟也是同一个。 沣潭市第四中学一向是沣潭成绩最好的学校,校园里种着大片大片的梧桐树,夏日里绿油油的叶子,给操场也蒙上了一层阴凉。 贺瑱从前坐的位置一开窗就能触碰到,他总喜欢在炎炎烈日下顶着空调将窗户开一个缝隙,把梧桐树叶夹在其中。 他将盒子扣好,恢复了原样。 怪不得他看着梧桐树总觉得宋知意眼熟,也许他们早在并不认识的高中时期,就打过照面了。 他又转身抱起追着他裤脚的铁柱,百无聊赖地靠在宋知意柔软的沙发上发着呆。 正上下眼皮合家的时候,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却打断了他和铁柱的浅眠。 他挺直了脊背,看了来电又接了起来:“陆何,怎么了?” “老大……”陆何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老大,你的休假估计又要泡汤了。” 贺瑱揉揉眼睛,他倒也不是十分需要这样的假期:“怎么回事?细讲。” “就是朝澜市下午发现的那具尸体,已经比对确认了身份,正是孙靖仁。”陆何的声音清晰,可贺瑱的脑子却有些迷糊了。 孙靖仁? 他认识这个人吗?是从前出现在案件中的嫌疑人、受害者,还是什么? 为什么陆何直接跟自己说? 只他还没问出,便听陆何又说:“对,忘了之前没说过了,这个孙靖仁就是之前一直跟踪陈记者家人的那个跟踪犯,还被咱们警告、罚款过的那个。” 贺瑱的脑子嗡一声:“什么玩意儿?” [1] 狻猊定义选自百度百科,有稍作修改。 第45章 发飙 贺瑱皱皱眉头,指尖紧紧地捏在手机上。 他不希望这件事和陈晓礼扯上一点关系,毕竟陈晓礼可是他选中的人。 他啧了一声,陆何在那边还给他解释着孙靖仁的事情,他干脆就说:“把那天处理这件事的那个新毕业小孩联系方式给我,我直接给他打电话问。” 陆何依言,赶紧把号码用微信发了过去。 贺瑱拨过去的时候,是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的,对方的环境乱糟糟的,让他有些听不清楚:“闻也是吧?我是贺瑱,换个安静点的地方,我问你点事儿。” 小警察闻也顿时心下一紧,下意识脱口而出:“老大,今天休息……” “快点,别让我说第二次。”贺瑱只简单扼要的两个字,也不愿同他多做解释。 闻也到底也是害怕贺瑱真的发怒,立马和自己身边的朋友打了个招呼,赶紧躲到稍微安静点的卫生间去。 听见周遭终于不再是轰隆隆、吵吵闹闹的环境,贺瑱又开口:“在ktv?” 闻也不敢隐瞒:“对……老大,我就是周末休息出来唱会儿歌。刚才我胡说的,您如果有任务要交代给我,我立马去办。” “没什么事需要你做的,把那天抓到孙靖仁的情景,再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跟我说一遍。”贺瑱开了免提,从宋知意客厅的柜子里抽出几张白纸来,又说,“别跟我说你忘了,你要是忘了就直接滚蛋,不用做警察这一行了。” 闻也握着手机哆嗦了一下,细细地在自己的脑海中挖掘着那天的回忆:“因为队里人都有事情要忙,陆何哥就派我去看着点陈记者家的跟踪犯一事。” “我一接到任务,就去陈记者家旁边蹲守了,那会儿是午后。结果直到快傍晚才看见个中等身材的男的穿个灰色连帽衫,带个兜帽和口罩把自己的脸遮挡的严严实实。在四号楼下啐了一口又骂了一句,就上了楼。他说了什么,我离得有些远没听清。” “他兜里鼓鼓囊囊的,似乎装了些什么东西。我心下就觉得疑惑,赶忙跟了上去,就见他一路没停地爬到了六楼,要拿出个喷剂往刚刷好的墙上写字呢。” “我赶紧呵止住了他,上去把他按倒。他还想喷我,但是被我用在警校学的招式反绞住了。他想骂人,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立马跟我说不好意思。” “我看他态度挺好,又是乖乖认错、做保证,又赔了一大笔钱,让我给陈记者家。我也没什么别的理由扣押他,就只能放他走了。” “对了老大,他给我的是现金。那钱是两摞,掂着有两万块,用报纸包的。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只等着有个人递给陈晓礼。” 第117章 闻也叙述着,贺瑱只觉得有些怪异。 照理说这个孙靖仁不应该是这么轻易放弃,又会认错的。不然陈晓礼之前警告过那么多次,他怎么还会锲而不舍地追着陈晓礼闹? 更何况还给陈晓礼家赔那么多钱?这不符合常理。 除非有一个理由,他就是故意恶心陈晓礼用的! 他心怀不解,又继续问:“那个孙靖仁,那天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 闻也沉默半天,甚至贺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断线了,他才又说:“他倒是没什么特别奇怪的点,我放了他,他就立马走了。但是陈记者家却是挺奇怪的,开着灯却一滞没人应门。” “我想着我和孙靖仁在他家门口那么大声的吵闹,邻居都开了个缝看了一眼情况。他家怎么连个人都不出来?真的很奇怪。” “你怎么知道开灯是有人?不可以是早上就忘了关吗?”贺瑱又发问。 闻也立马反驳:“不会的,因为白天没开,那灯是临近傍晚,天渐渐黑了才亮起来的。这件事我印象很深,绝对没有错。” 贺瑱笔尖在白纸上落了几行,记录下了或许没用的信息。 他约莫猜到了那会儿就只有陈晓勤一个人在家,所以她很害怕,恨不得将大门再上三把锁,又怎么会出来看? 他随意地应了一声,又问:“后来呢?” 闻也继续叙说着当晚的事情:“后来没过半个小时,陈记者就从外面回来了。我赶紧追上去,把孙靖仁给我的钱给了陈记者。” “陈记者很生气,差点直接把钱扔进垃圾桶。但他似乎又发现了什么,看着那两打钱还是将其塞回了自己背包最下面装好。” 贺瑱脑海中的弦倏地搭上,也许钱不是重点:“你刚说包钱用的是报纸对吧?哪一期哪一版?什么报纸?” 这次闻也是真的记不住了,他有些害怕贺瑱又让他滚出去,但还是壮着胆子开了口:“我确实不记得是哪一期哪一版了,只是看见了那报纸不是我们沣潭市的,而是朝澜市的。” 贺瑱重重地在朝澜市上画了两个圈,又继续问:“还有别的事情发生吗?” 闻也绞尽脑汁也没再想出来:“后来陈记者就回家了,我多呆了一会儿,孙靖仁没再回来,陈记者也没下过楼。第二三日我也依旧去了,孙靖仁都没再出现。” 后面的事情贺瑱就已经回到沣潭市,从陆何口中得知了。他也和陈晓礼确认过,的确孙靖仁那几天没再去骚扰他们。 或许孙靖仁就是在那几天去了朝澜市,在那里不知被谁杀害了。 他的笔尖戳了戳白纸,只戳出了一个洞来,才又将重点圈了圈报纸。 他回忆着今早在陈晓礼家做客的时候,至少他家显眼处并没有任何报纸的痕迹。 想来那东西是他所厌弃的,所以才藏起来或者扔掉了。 有点难找。 贺瑱挂断了电话,看了看时间。离宋知意出发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再让他折返回来接上自己一同去朝澜市也不合适。 他无意识地给笔盖着笔帽,被戳了两下才从神游中回来。 他抿了抿嘴,又给方局长拨了电话过去。还是嘟声,还是不接,还是不读信息。 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又发:方局,我知道朝澜市那个尸体的事儿了。反正你给我批呢,我就有身份过去支持一下,不批呢,我记得朝澜市的山水不错,就当过去玩一圈顺便祸害一下朝澜市的同事们了。 方局长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回来,连带着遣贺瑱去朝澜市协助调查的手续文档应有尽有。 老胖子也不含糊,只说:算你休假非要加班,以后再想休别找我了。 贺瑱发了个小人比ok的表情过去,开始着手调查起了孙靖仁的社会关系。 他没再宋知意家里多留,赶紧回到自己家准备查些孙靖仁的信息。家中连不上内网,有些信息不够丰沛,但搜索后先跳出来的却是孙靖仁父亲孙诚的信息。 孙诚此人,贺瑱倒是知道名字。孙家的产业和他妈妈的有些行业上的交往,孙诚还一直想要和贺母合作,分上一杯羹。 但贺母曾评价他是衣冠禽兽的典范,看着知法懂礼的模样,私底下净不干人事。 而孙诚的妻子更是出了名的悍妇,二人是年少夫妻,如今是利益共同体。即便是早没了感情,也一直捆绑在一起。 孙家的生意在朝澜市做得很大,覆盖了很多产业,可以说是一手遮天。 “父子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贺瑱默默骂了一句,善用搜索关联着更多。 终是有一篇藏在角落中的文章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花季少女惨遭强/奸致残,凶手竟只判刑五年? 这与陈晓勤的相关性太大了,让他忍不住就将陈晓勤带入了其中受害女生的视角。 文章上并没有连名带姓地叙述,只是描写了一下受害者是朝澜市第一中学的学生,在某次回家路上被人拖至小巷子中进行侵/犯后又被刻意踩踏碾压伤了脊椎,造成神经性的下半身永久性瘫痪。 而已经成年可以负法律责任的凶手在半个月后落网,却因为富豪父亲的缘故,只被判了五年。还能因为表现好,而提前释放。 但整篇文章用了大量篇幅去批判女性的穿衣自由,可笑的却是受害者穿的不过是校服裙罢了。 第118章 贺瑱看完通篇文章,只觉得气氛异常。这世界上除了陈晓礼,难道就没有一个记者,能不在意文章是否博人眼球、引人争端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扣上了电脑。 他心中气恼,噔噔地踩着楼梯又回了宋知意的家中。 铁柱的猫包还放在一边,似乎是宋知意正等着哪天出门再带它去打上猫三联的第三针,如今却是方便贺瑱了。 他将铁柱放进了猫包里的时候,铁柱还在四处好奇地张望着,仿佛并不明白要将它带去哪里。 但是贺瑱却是把它的猫粮、猫砂盆都带上,驱车一路往市郊而去,回到了贺家的别墅。 已是有些晚了,但他还是自己拿钥匙打开了大门。林姨正准备下楼回到自己的保姆间休息,就看见了他鬼鬼祟祟的身影:“少爷?” 贺瑱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又说:“林姨,宋知意出差了把他的猫托付给我,但是我明天也要去找他了。所以这猫就没人管了,我就给它放我房间里,你不用让它出来,就每天帮我偷摸给它喂喂吃的喝的、铲铲屎就行。” 林姨有些为难地瞥了一眼楼上:“少爷,这不太好吧……毕竟老爷太太那边,您得知会一声啊。” 贺瑱瘪了瘪嘴:“就我爸那样……” 他话还没说完,屋里灯就先亮了起来。 他缩着脖子,立马要往外跑,又在脑海中思考着谁能看着铁柱。张棠棠和宋知意一起走了,陆何指不定也要过去和自己一同办案。 难道真的要送去季朗星或者陈晓礼那吗? 可贺父就看了他一眼,又只当没瞧见他,还是贺母开了口问他:“小瑱,你这么晚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贺瑱点了点头,还是把铁柱从猫包里掏出来抱在胸前,铁柱也适时软糯地喵了一声,歪着头卖着萌。 他就顺势把事情又和父母解释了一边,末了补充说:“如果不行,我再找人帮忙吧。” 贺母回头看贺父的表情,贺父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却也问:“小宋养的?” 贺瑱立马应声:“对,他养的,和他一样乖。” 贺父看了一眼,背过身去就上楼。 贺瑱叹了口气,抱着铁柱转身就要回去。 贺母却是叫住了他:“这么冷的天,你再把猫冻坏了。放下吧,你爸的意思就是他帮你看着了。” 铁柱暂时拥有了个新家,在偌大的房子里上蹿下跳地留下自己的气味。 贺瑱看着它没什么异样,又回了家。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便自行驱车去了隔壁朝澜市。 清早的高速上没什么车,只是横风有些大,小橙车在路上被吹得有些晃悠。 没到八点半他就已经到了朝澜市刑警大队的门口,坐在车里给宋知意发了个消息:忙着呢?在现场还是在解剖室? 昨天晚上那么着急忙慌地叫人来,恐怕不会给他们休息时间的。 宋知意很快回复:在解剖室里呢,解剖已经基本完成啦。 贺瑱看着这语气,非常肯定地回复:棠棠? 宋知意手机发来的消息都透露出一股子不开心劲儿:老大,你怎么发现是我的? 贺瑱不禁轻笑,又打字:发现不了是你才怪。跟你老大说让他休息一下,我给他点了个外卖送到楼下了,下来取。 张棠棠没再回复,没多时他就见得一身白衣的宋知意插手下了楼。 他如清风般,拂过每一寸土木,使枯涸陡然焕发生机。恰如那一次贺瑱远远地在小灰楼前看到的他,长身鹤立,一身仙气。 贺瑱摇下车窗,扬了扬在半路买的早餐:“嘿,帅哥,你的外卖。” 只有宋知意自己知道,他见到的这一眼,心中如有万千烟花绽放,怦然的心至此只为贺瑱再跳动。 他明白,他真的太爱面前这个人了。 宋知意的脚步有些停滞,可待他反应过来后,却是疾步走来,拉开了车门,带着一身寒意抱了贺瑱一下。 贺瑱手上拎着东西,生怕豆浆洒宋知意一身,只能将两个胳膊尽可能地举高不碰到宋知意。 但他没有想办法推开宋知意,只是过分担心:“怎么了?身上这么冷?他们朝澜市这么穷,都不带给你们开暖气、开空调的吗?是不是他们恶心、欺负你了?给你穿小鞋了?咋这么委屈呢!” 宋知意不言,又深深地汲取了一下贺瑱身上的味道,轻轻地松开了他:“没有,解剖室是凉一些的,毕竟要存放尸体。没人欺负我,不委屈。你……怎么来了?” 事事有回响,句句有回音。 贺瑱把有些凉了的早点塞给宋知意:“当然得来了,我又不放心你在这。” 宋知意信,但也不敢信:“到底是怎么了?” 贺瑱叹了口气:“死者孙靖仁,是之前陈晓礼家的那个跟踪犯,甚至咱们支队里的小警察闻也都在上周三的时候,因为抓到他在陈晓礼家门外做坏事,而训斥过他。更有甚者——” 他抿了抿唇,还是将陈晓勤的事情与宋知意和盘托出:“他应该才刑满释放,之前是□□过陈晓礼妹妹并致残的……凶手。” 这些事情马上在对孙靖仁的社会关系调查中,会被剖析得一清二楚,不再是秘密。 “你怀疑陈晓礼?”宋知意喝了一口温热的豆浆,又说,“确实如此,这么看他的嫌疑最大。” 第119章 贺瑱不吭声,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我不想怀疑他,陈晓礼是个很不错的记者,我很欣赏他。但是……不论怎么看,他的嫌疑都正如你说的,是最大的。” 宋知意咽下最后一口早餐,点点头:“尸检报告我现在确实也不能给你,这不符合章程。但如果两个市合并侦查,你的权力就会大很多。” 贺瑱认可地抿了抿嘴:“我知道,行,你去忙吧。” 宋知意却是皱皱眉:“你就为了跟我说这事来的?” 贺瑱一挑眉,摇摇头:“不啊,我不是说了我来送外卖的。怎么样?下次还需要吗?” 宋知意怎会信? 站在原地,他就等着贺瑱继续解释。 贺瑱缴械投降:“我来协助调查。当然,顺便还是送外卖。” 宋知意转身就走,贺瑱锁了车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张棠棠看到贺瑱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整个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你你”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囫囵话来:“老大,你、你怎么也来了?” 贺瑱把给她也带的早餐放在了桌子上,偏偏头又摊了摊手。 宋知意适时地接下了话茬:“他来给我送外卖。” 张棠棠的眼神在贺瑱与宋知意之间来回流转,本来困顿发蒙的眼中都要迸发出炽热的光芒了。她摸了摸下巴,默默念叨了一句:“确实好磕。” 贺瑱看了几眼尸体后,就下楼去走手续了。 朝澜市刑警大队如今正乱着,队长离职,最有望提升的副队长却在外追寻一个连环案。法医也请了长假,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给贺瑱办手续的小姑娘甚至还不怎么熟悉,折腾了半天才顺利完成。 贺瑱上下扫视了一眼整个刑警大队散漫的场面,不由得摇头。 那位副队长贺瑱是听说过他的名头的,名叫郑玄,最善于脚印追踪,破案从不用什么高科技,只凭着自己的逻辑推理和经验断定凶手,可却从不曾失手过,算是业内独一份。 贺瑱其实也是抱着见他一面的心态来的,如今见不到还见识了这么混乱的场面,他当真直皱眉头。 在场没一个比他身份高的,他拍拍手示意众人将目光投过来:“我是沣潭市刑侦支队队长贺瑱,现在开始协助大家办理孙靖仁的案子。” 众人瞧他一眼,似是有些不服他手伸得太长,够到别人家里来了。 支支吾吾、交头接耳,贺瑱看着众人有些不明白,这样的地方是怎么培养出郑玄那样的人才来的。 见得自己所言无用,他干脆不再说了。 办手续的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贺队长,我们这里现在群龙无首,又没个批令说谁接队长的职位。虽然大家都默认是郑哥,但是……总有那种心思活络的,他们更不可能认你了。” 贺瑱应了一声,也不太在意,反而回去联系起了方局长:“方局,可以协调把孙靖仁的案子到沣潭市了,不是让你邀功,而是这边确实有些难搞。” 方局长听完状况,也沉默了许久,两分钟后才又开口:“先做着,毕竟案发现场在那边。” 贺瑱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又去问那个办手续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痕检这边的负责人是哪个?鉴证科有去拉案发现场周围的监控吗?” “我叫苏晴晴。”她恨不得一问三不知,“痕检的负责人是那边最靠左的,鉴证科我确实也不知道……” 贺瑱道了声“多谢”,转头就去了痕检负责人处,语气尚算温和:“现场取样的检测出结果了吗?有现场照片先给我看看吗?” 痕检负责人掀起眼皮看了贺瑱一眼,又把一打资料甩在了桌子上:“在这,自己看吧。” 贺瑱的火气值蹭地就冒到了头顶上,烧得他有些头昏脑,但还是被他生生将这股子火憋了回去。 他翻看着那个档案袋里所有的文件,却只是一些摆着角标的照片,拍的也有些模糊,现场环境甚至都没法精准地在他脑海中构建起来。 他环顾了四周一圈,撞见他目光,众人似乎都有些躲闪。 他没多话,又去找了鉴证科的负责人,可得到的却还是一句:“我们在弄着呢,但这不是一时半刻能完事的。” 贺瑱看着鉴证科负责人那神采奕奕的模样,猜也猜得到他拿到监控证据之后恐怕根本没去坚持着看。 他嗤笑一声:“昨晚休息的挺好吧?” 让他的人在解剖室里熬着夜加班加点,这群草台班子一样的人却在这里“忙里偷闲”? 若是他能忍,他就不叫贺瑱了。 他狠狠地把那档案袋往地上一摔,巨大的一声过后,其中资料照片顿时就散落一地。 ——“觉得我管不了你们是吧?觉得我手伸得长对吧?没关系啊,不愿意干就都他妈别干了,往后就回家好好休息吧!不用看我,也不用说我绝不决定的了,收拾东西,赶紧滚蛋!” 第46章 现场 贺瑱冷漠地看着面前这些不为所动的人,转头就去拨通了陆何的电话:“准备好带人来吧,既然他们朝澜市的都是一群废物,那还是我们自己多费点心吧。” 撂下电话,他又通知了一下方局长:要给处分也行,开除都可以,总之孙靖仁这个案子我接手了。他们朝澜市刑警大队,麻烦方局你去关照一下,让他们直接退出吧。 第120章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无言的眼神交流着。 贺瑱气冲冲地回了解剖室,甩上门就坐在无菌室里自己生闷气。 他的胸膛上下起伏着,脸颊也有些涨红,环着手臂就不明白为什么风气变成了这幅样子。 宋知意听到动静就已经注意到他的情绪十分不对了,抬眼示意了一下张棠棠继续接手他的整理工作,转身出了解剖室。 无菌室狭小到恨不得容不下两个人转身的位置,他却生生挤了进去,站定在贺瑱身前。 他先是不慌不忙地退下身上沾满血污的白大褂和手套,又伸手拽了拽贺瑱的手腕,示意他和自己出去。 贺瑱正在气头上,立马又把手抽了出来,不搭理人。 “怎么了?我的贺大队长。”宋知意的语调是说不尽的温柔,哪里又还有别人见过他这样容和的面孔? 贺瑱被他这么一问,瞬间有些破防,拍了一下椅子又说:“我明白他们不愿意服我,毕竟我不是他们的头儿。但是这是一桩凶杀案啊,死了个人啊,他们竟然也不上心去调查。你都不知道,他们给我的那个现场资料,里面恨不得一张能用的都没有!” “他们是刑警啊,他们要对所有的民众生命负责任啊!就算孙靖仁这个人不做人,但是他死了还是要破案,要找到凶手啊!万一凶手没有落网,再杀人呢?” “我不是一根筋、死脑筋非要怎么样,我只是觉得……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做着普通的工作,他也应该对他的工作负责任啊!” 他一股脑地讲这些话全吐给了宋知意听。 可能陆何和支队里的所有同事每次都是齐心协力、奋不顾身地完成一件案子,以至于他忽略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们一般将民众置于自己之前。 贺瑱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睛有些充血,实在是气急了。 他扯了扯宋知意让他挨着自己坐下,靠着自己熟悉的人,感受着宋知意身上熟悉的味道与温度,他的心态才平和了许多。 “我给老胖子发消息了,我说这个案子我要接手,谁阻止都没用。不过……”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又有点心虚,“这个案子完了之后,我爸可能要开心了,没准我就做不了警察了。” 宋知意明了他这是赌上了自己的前程,但却没有那般宽慰他,只是说:“那天晚上,我和叔叔在茶室聊了很久。他亲口告诉我,他没有怨你选择警察,只是他也是个人,会有害怕的情绪。怕你和你哥哥一样,丢了性命。” “哦。”贺瑱也没更多的反馈,只是伸手绕了绕宋知意扎起的发尾。可他的眼神却有些涣散,不知道心中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宋知意没阻止他的动作,任由他触碰着其他人根本不能碰的逆鳞。 贺瑱伸了伸脖子,刻意把线条优美的脖颈上的伤疤露出给宋知意看,又说:“我忘记带药来了,涂不了了这几天。” “我一直有。”宋知意从裤子口袋中摸出另一只新的来,将透明的膏体挤在指尖,在贺瑱的脖颈处揉搓开来。 微凉的膏体均匀地铺在人体最脆弱的地方,贺瑱却只是打了个寒颤,任凭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宋知意的手下。 即便是现在宋知意给他一刀,他恐怕也会当场就死了。 他们挨得那般近,贺瑱只感觉到宋知意温热的气息都扑在了自己的耳尖。 有些烫。 贺瑱的神思仿佛有些飘远了,但他不着急将其追回,只觉得现下这一刻的平静,太珍贵了。 “师父,我现在……”张棠棠做完了手上的活,想要来问宋知意下一步计划,就打眼看见了这溢满暧昧情愫的小小无菌室。 她立马惊呆,觉得自己该走,但是大脑控制住她的腿让她忍不住停留在原地,不住地看着。 贺瑱似是没发现,但宋知意却敏锐地回首瞥了她一眼。 瞬间,她的口型就变成了:“好的师父,我现在就迅速滚走,我绝不打扰!” 天知道她多不想走开,她真的想看。 老大和师父,真的好配啊! 涂完了药,宋知意又轻声开口,语调中仍是充斥着无尽的温柔:“要不要来看看尸体,听听解剖报告?”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也该放下别的情绪,再次投入工作之中了。 在无菌室换了新的干净衣服后,贺瑱戴着帽子手套进了解剖室。 孙靖仁的尸体被开膛破肚,静悄悄地躺在解剖台上。 说实话,他长得挺丑的,一点都不像他那个文质彬彬的爹孙诚,估计是像他那个悍妇妈。脸上有些陈旧的疤痕,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狱中被创造出来的。 “死者孙靖仁,男,二十八岁。死因是割腕导致的失血过多。但我根据大部分割腕都有试切伤来判定,这大概率不是一件简单的自杀事件。” “死亡时间判定界限有些模糊,因为我来的时候已经是从冷柜里把尸体取出来了。但是我根据尸体的尸斑以及尸体腐烂程度来看,应该是在发现尸体的12-14个小时前死亡。” “毒理和病理检验并没有完成,也不清楚他们这边的效率与结果如何。所以我也留存了一些血液样本,放在冷柜之中了。” 贺瑱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聪明!等陆何他们带人来了之后,咱们自检。” 第121章 张棠棠在旁边也噘了噘嘴:“老大,你是不知道,是这边人火急火燎地要我和师父过来,等我们来了之后他们又开始拖拖拉拉,这里磨叽一下那里又一下的。要他们帮忙协助也推三阻四,有没有一点职业素养啊!” 说完,她又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 贺瑱心疼自家孩子,朝着宋知意挤了挤眼睛。他知道自己说没用,张棠棠现在就听宋知意的话。 宋知意果真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想什么都知道,立马就说:“棠棠,去会议室休息一会儿,有事我叫你。” 张棠棠还想拒绝:“师父,这不好,我得和您一起站在第一线!” “去吧。”宋知意却是瞥了一眼贺瑱,一扬精巧的下巴,她瞬间听话乖巧。 还是把二人世界留给师父和老大! 贺瑱又看着孙靖仁没有任何血色的尸体有些发怔:“走前我确认过了,就是孙靖仁□□了陈晓礼的妹妹陈晓勤,并恶意致残,导致小姑娘下半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陈晓勤本来有大把好的青春,却被这样一个人渣祸害。其实孙靖仁在他心里,死不足惜。 “对了,你见到尸体的时候,就已经是在冷柜之中了吗?还是你也去了现场?”贺瑱绕了两圈,又问。 宋知意摇头:“没去。” 贺瑱又冷哼一声,伸手摸手机想要看看方局长回复什么了,却半天没摸到,这才想起放在无菌室里的外套中了。 他没再出去找,而是又说:“还有什么能补充的吗?” 宋知意还是摇头:“没了,他的死因当真简单。” “不知道非要把你叫来的意义是什么,烦死!”贺瑱又想骂人了,但还是生生憋住,“算了,那我再出去晃晃,等陆何他们到,我们一起去现场。” 宋知意陪着贺瑱一同走了出去,贺瑱打开手机方局却是没回复。 反而是空了有十年没发消息的贺父给他发了四个字来:放手去做。 贺瑱腰杆子立马挺起来了,脸上也有了笑意。他爸这个前沣潭市某大领导,就是他最好的底气。 他就是官二代了,他就要以权谋私了。 拿他如何? 贺瑱昂首阔步地下了楼,抬眼就差点撞上苏晴晴了,还是宋知意手快拉了他一把。 “怎么了?”他皱了皱眉又问,“出什么事儿了?” 苏晴晴满脸愁容:“贺队长,那死者的父亲来闹事了!现在正在会议室里呢。我刚才就是正准备去楼上找您呢,结果就正好遇到了。” 贺瑱回头看了宋知意一眼:“棠棠也在会议室里。” 他们急匆匆赶到会议室时,果不其然看到的就是张棠棠束手束脚站在一边,被孙诚的妻子孙太太急头白脸地一顿训斥,甚至还想要动手。 而朝澜市刑警大队的人却只在一边冷眼旁观着,丝毫没有任何想要出手的欲望,根本不管不顾张棠棠只是个柔弱的小女生。 贺瑱当即进了门,挡在张棠棠身前替她挡住了孙太太抬手的一巴掌,顺势反推孙太太,顶着他的脸将她他按在会议室的桌子上。 “你知道袭警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贺瑱冷冰冰地开口,威胁着孙太太。 可孙太太不吃他这一套:“你他妈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还袭警?我现在就能让你身败名裂你知道吗?!” 贺瑱也没多言,却也放开了他,与宋知意呈开扇状将张棠棠完完全全地护在了身后。 张棠棠受了莫大的委屈,硕大的眼泪珠子拼命地往地下砸。但她也是忍着,不肯在这个时候和贺瑱抱怨一声。 贺瑱看着面前的孙诚,果然如贺母所说一般,是个彻头彻尾的悍妇。 他平静地开口,张嘴就是阴阳:“叫唤的倒挺大声,那你又知道我是谁吗?” 孙太太上下把他打量了一番,眼神中明显带着不屑:“我管你是谁?不就是个小警察吗?你就是死了,都没人管!” 贺瑱却是轻声说道:“我姓贺,如果你不知道我是谁,我想你的丈夫也许会知道。” 一直在孙太太身后只露脸没出声的孙诚,如今倒是开口了:“哎呀哎呀,贺少爷,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说完,他又伸着双手想和贺瑱握上一握,贺瑱却根本不用正眼瞧他。 孙诚脸色微微一变,转头就训斥孙太太:“你干什么呢?一点法律都不懂,你在这警察局里袭警,你就应该被关上几天长长记性!贺少爷,要不然您劳烦,把这疯婆子关几天?” 早干什么呢?不还是放任孙太太对张棠棠动手吗? “别介。”贺瑱连忙打断了他的讨好,说话也是直接,“我听说孙总知法守礼,我想着也不会是漠视自己夫人动手打人的吧?还是这就是孙总示意的,夫人就是个傀儡幌子?” “还有,我也当不起你这一句贺少爷,我就是个小破警察,死了也能被处理了。再说了,我们也不是一家人,我不喜欢当孙子的。” 孙诚脸色有些狰狞,他也没想到贺瑱竟然说话这么直截了当的难听。 但他还是赶紧回头瞪了孙太太一眼,毕竟还得求着贺家的生意赚钱。 他是个商人,商人就得不要脸皮。 孙太太还想扯着嗓子再叫唤,又被他打断:“贺少爷……贺警官,我的确不知道您竟然在这边,不然直接联系您多方便啊!” 第122章 贺瑱没搭腔,只是又问:“为什么来闹事?” 孙诚一副痛心疾首的嘴脸:“我也是从别人那听说,我那可怜的独生子死了,正被解剖呢。我这不才着急忙慌地想过来,问问清楚,结果没一个搭理我们的,光给我们安排到会议室里。” “我一看会议室就这个小姑娘,我以为她就是给我们说明情况的。结果她说她也没办法告诉我们,我老婆这不就急眼了吗?她一向脾气如此,我下次一定好好管教她!” 贺瑱却是察觉到了异样,回过头看着门口零零散散站着的人:“没人通知死者家属吗?尸检没有告知死者家属并让签字吗?你们的工作是怎么做的,是都疯了吗!” 他尝试着压下自己心里的火气,可这股热气却直冲他天灵盖,倏地钻了出来。 有人念叨抱怨着:“那不都是法医的工作吗?他法医不去协调,让我们做?” 贺瑱只觉得脑仁嗡嗡的:“没人告诉过你们,这个需要让主理此案的警察去做吗?还是说……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一个主理经手人?” 众人推推搡搡,最后竟然把苏晴晴挤了出来。 苏晴晴一脸茫然地摇摇头:“不是我啊。” 贺瑱一口气快提不上来了:“行……都行,你们可真行。朝澜市……真让我大开眼界!” 他回过头,却是有些真诚抱歉地又对孙诚说:“实在是不好意思,确实是我们的疏漏,没有及时通知家属。” 孙诚终于握上了心心念念的手:“贺警官说的哪里话,现在我们知晓了也不晚。只是不知道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呢?” 他这个态度,一点都不像死了独生子该有的模样。 还是他已经完全钻钱眼里,其他根本不在乎了? 贺瑱也是有些佩服他。 直到指望不上朝澜市这群人,他干脆点了苏晴晴的名字出来:“麻烦帮我打印一份家属同意书出来,让孙总签名。” 苏晴晴也懵了一下,但还是回去从系统里调取出来并打印了,很快送到贺瑱手里。 有了孙诚,孙太太虽然仍是想要闹腾,但终是签了字。 孙太太是当真伤心,掩盖在暴怒本质下的却是崩溃的一颗心。 贺瑱叹了口气,给了宋知意一个眼神示意,宋知意便带着两人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孙靖仁的尸体,又说:“初步断定是他杀,其他线索还要等这边的毒理和病理报告出来。” 他这一句话也是刻意说给朝澜市众人听的,点着他们让其有压力能快速将报告出来。 可却有人窃窃私语:“不是自杀吗?那么明显的自杀痕迹,这法医到底靠不靠谱啊?” 贺瑱耳朵尖,动了动就听了个全部。他冷笑一声:“谁说法医不行的,那你来?不知道你是什么职位,也兼并了法医这一职吗?” 顿时又没人说话了。 他们也不是傻子,听得孙诚对贺瑱这幅态度,也约莫猜到了贺瑱的身份并不简单。 当时让孙诚给贺瑱一个下马威,也是他们合计出来的路数,想要让贺瑱别管他们这边的事情。 如今枪打出头鸟,再没人敢冒声了。 贺瑱啧了一声,只觉得这群人可笑。郑玄这么厉害的人,竟然要和这群草包共事,也是难为他了。 孙太太不愿意离开,死死地扒在窗户上看着自己儿子,咬牙切齿地说:“不管凶手是谁,我一定要让他偿命!” 贺瑱也没惯着他们,直接冷飕飕地又开口:“你儿子□□他人致残,也没见他给人一双腿啊。” “那是那个小贱蹄子活该,谁叫她勾引我儿子的!”孙太太哪里有是非善恶之分,只觉得天上地下他家最对。 孙诚在旁边瞪她都不管用,贺瑱差点又没憋住想要骂人的冲动,但终归还是冷言冷语地又说:“那既然来都来了,回会议室聊聊吧。” 孙诚点点头,跟上了贺瑱的脚步,只剩下孙太太在后面恋恋不舍,甚至还想要闯入解剖室中和她儿子再诉衷肠。 还是孙诚生拉硬拽才给她拖回了会议室中。 贺瑱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问:“说说吧,孙靖仁平常都与什么人交往?和什么人结过仇怨?他最近又和什么人相处比较密切,有什么冲突吗?” 孙太太从鼻腔里嗤出一声:“我家小仁那么乖,能有什么冲突。要说仇人,不就那个小婊子一家吗?她害得我家小仁坐了三年牢,这还不够仇怨吗?” 三年? 贺瑱皱皱眉头:“孙靖仁不是判了五年吗?” 孙太太一挺胸,略显骄傲地说:“那不就是小仁表现良好,还受冤枉的表象吗?他守规矩,自然是要提前放出来的啊!” 贺瑱偏头看了一下孙诚的脸色,却有些不自然,他就大概猜到这其中有多少孙诚的协调。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里一股火烧得滚烫。 陈晓勤受了委屈、一辈子残疾,还要被这群黑心肝的始作俑者言语攻击,他们竟是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 可凭什么是这样的人,活得别人更好? 他们不配! 孙诚斜了孙太太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贺警官,这确实是小仁不对。但他已经改过自新了,而且也受过惩罚了,不该再死了啊!” “不过最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去沣潭市。但是我问他去做什么,他也不让我管,只管向我要钱。但是他最近也没再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多交际了,真的挺乖的。” 第123章 挺乖的就是去陈晓礼家泼红漆,损坏人家的车,然后再拿钱羞辱人。 贺瑱不禁觉得可笑,但是又问:“狐朋狗友?他什么时候出的狱,把这些人的联系方式留给我。” 孙诚立马将自己所有能找到的联系方式都写给了贺瑱,又说:“其他的新朋友,我确实也不知道了。毕竟我每天忙着工作,也不大能管上他。” 贺瑱嗯了一声,其实他也知晓陈晓礼才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但现在没有任何线索,他不想去因此就去怀疑着这个受害者。 也没什么太多的话要问,孙诚走时还特意给贺瑱了张名片,说有问题随时联系他就行。 贺瑱揣进了兜里,还没回到办公楼中,就瞧见了陆何带着不少人浩浩荡荡地到了跟前。 “老大,九五三八号向您报道!”陆何一并脚,敬了个礼。 贺瑱照着他的脑门就弹了一下:“别贫嘴,干活去!” 刑侦支队的同事们立马整队进入。 前一秒朝澜市众人还在说这不和常理,是他们鸠占鹊巢,下一秒就听见自己头上最大的领导局长打电话来,让他们权力配合沣潭市刑侦支队的工作。 贺瑱嘴角是压抑不住的笑意,他对着宋知意啧了一声:“有个好爹,还是好用哈!” 检验科立马将宋知意保留的血液样本送检,保证以最快的速度为宋知意提供技术支持。 鉴证科接手了从案发现场酒店拿取的各处监控内存,正准备逐帧分析有没有可用的线索。 而贺瑱则是跟着痕检组,准备再去案发现场看一看。 案发现场是在朝澜市一家五星酒店中发生的,这个酒店并不算最顶尖,更不在市中心,也不是孙家控股。 孙靖仁会来此处,也是个值得深思的点。 贺瑱看着崭新的装潢,嗅着略带着新家具独有的味道,就去敲了敲前台的桌子:“你们酒店什么时候装修的?甲醛合规了吗就开业?” 前台横他一眼:“不住,就别管那么多。” 贺瑱从怀中掏出警官证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前台立马又换了一幅嘴脸,堆着笑说:“警察啊,不好意思,我们这的确有些忙,怠慢您了。” “带我去命案的房间去看一眼。”贺瑱收回了证件,等着前台带路。 可前台脸色却一变,颤颤巍巍地说:“不是说取完证了吗?怎么又要去?我们已经派人去收拾了。” 贺瑱心下一惊:“你们收拾了?谁让你们收拾的?” “不知道……但这个点保洁应该是在上面的。”前台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是您那边的人说完事了,随便我们处理吗?” 贺瑱想骂人的心冲到了极点,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一群家伙! 他是知道发生在601的,眼见着电梯间人乌央乌央的,他转头就匆忙问:“楼梯在哪?” 前台有些懵,但却没有给贺瑱指通向楼梯的路,只是引着他上了电梯,将其他客人都关在了门外:“楼梯不方便。” 贺瑱看着电梯里跳动的数字,只得寄希望于保洁还没有开始收拾案发现场。 等显示屏上数字终于显示6后,他拔腿就往外走,抬眼看见601在左手边走廊尽头,赶紧往那边跑。 厚重的地毯有些限制了他的活动,虽终是到了601的门口,但却已见得保洁已经拖着车进了房间,将角标与画线搞得一团乱。 “客人,这还没收拾好……” 保洁想要开口,却被贺瑱亮出警官证一把打断:“出去!” 保洁被吓了一条,但不敢忤逆,只得赶紧拖着车出了门,走得急还碰洒了消毒水,撒了一地。 贺瑱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的,解剖报告没出,案子没结,这群人怎么就敢让来破坏案发现场的? 这么多年的书白念了?警校教的那点东西,全被他们喂进了狗肚子里面吗? 还是他们就想当然的觉得这案子就是自杀,能草草结案? 更有甚者……根本就是背后有人“指点”着,让他们把这案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贺瑱想不明白,只能一屁股坐在门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揉着炸裂生疼的脑袋,有些束手无措。 屋子里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混合着大量没有挥发的酒精味道,酿出一种非常冲臂的恶心味道。 他刚才进去大概看了一圈,孙靖仁就是死在浴室里面的。他的手被割了腕,血水应该是放满了一整个浴缸。但是已经被保洁放干了,只留下些红褐色的痕迹烙印在纯白的浴缸边缘。 房间内摆放十分整齐,就像是当真孙靖仁看透了一切不想活了自杀一样。但是某些细节上,还是能甄别出来,当时房间还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只是保洁也进去过了,更多的线索、指纹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提取到。 陆何也凑了上来,看这一片狼藉,也是头大:“老大,二次污染了怎么办?” “怎么办?”贺瑱也没法子,“叫痕检上来,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取的线索吧,剩多少用多少吧。你去把那个保洁也带回来,让她跟着比对一下自己处理过什么地方。” 陆何应了声,把哆哆嗦嗦的保洁领了回来:“长官,我也不是故意的,是我们经理说可以清洁了啊……他们还都不愿意干,非让我来打扫这个死过人的现场,我也害怕呢!” 第124章 贺瑱摆摆手,自己也不知道从哪个房间拉了个小凳子,撑着头坐在一边,又说:“没事,我知道与你无关,一会儿有什么问题你就如实应答就行,不会追责你的。” 保洁这才放下了心来,一点点地指着自己清洁过的位置和痕检组说着。 痕检组只得拿着朝澜市那几张不清不楚的照片和保洁的话一点点比对着,妄图再寻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贺瑱又深深地叹了两口气,把自己的头发揉得一团乱糟。 陆何也在旁边一边帮忙一边叉着腰骂道:“真服了,这群没职业素养的,能干出这种事情来!不知道的,我都以为他们是故意这样吃干饭的呢!” 贺瑱摇摇头,朝陆何招招手,陆何赶紧摇着尾巴到他老大跟前来。 贺瑱被气得都没辙了,只又说:“等会儿和我去看看安全梯,我刚看了咱们坐电梯上来的时候,那里面两个角对着的监控摄像头,不可能拍不下凶手的脸,所以凶手大概率是走楼梯的。” 陆何应了一声,和贺瑱出了门。 601旁边就是安全梯,里面是声控灯,一喊就亮了起来。 安全梯里很干净,并没有摆放任何的杂物。贺瑱就沿着往下走去,可却觉得这楼梯分外的长,比之正常的楼层高度要长两倍。 果不其然,他再踏上平地的时候,抬眼见到的数字却是4。 “剪刀楼梯啊。”他抬眼看着每个楼梯间设置的摄像头,又继续往下走去。 但过了2层之后,再下就是b1了。 怪不得前台那会儿即便看他焦急万分,但还是让他坐了电梯上楼。 他推开b1楼梯间的门,看见的却是略显空旷的地下停车库:“一会儿去问问他们这个楼梯合不合规。” 他又是绕着b1看了两眼,这边是隔三差五有零星几个摄像头,但是他大致估算了一下范围,并不能笼罩到所有的位置。 坐了电梯回到前台,贺瑱又打断了其的工作:“一层的楼梯是只能上单数层?” 前台默默地点了头:“所以我让您用电梯。” “你们这符合安全规范?”他一下子又将前台问懵了,赶紧找来大堂经理回答。 大堂经理倒也算有经验,领着贺瑱就到了他的办公室给贺瑱看了大楼的设计图—— “因为我们楼层比较高,但是每层的房间不算多,所以为了节省空间,我们就选择了剪刀楼梯。b1我们同时也是设有紧急出口的,这样也能在灾祸来临时进行分流,更有效地保障住户安全。” 他说得头头是道,贺瑱看着建筑局的批文也没问题,就不再纠结此事。 他抿着唇,细细在心底里琢磨着这件事,又问:“那天孙靖仁来,是不是特意选了房?” 大唐经理又把前台招呼了过来,确认了一遍:“对,确实是。他特意要双数楼层第一间房,或是单数楼层最后一间房。我们虽然不明白,但是客人有点特殊癖好我们也理解。那天客人不多,我们就给他选了。” 贺瑱看着剪刀楼梯的设计图捋了一下,单层的最后一间客房和双层的第一间客房都是在楼梯间口的。 而楼道的监控也是往深处拍,所以只要他巧妙地侧身过去,就根本不会被拍到自己进了601。 而且凶手还可以在顶楼的楼梯平台上交换两侧的剪刀楼梯,从而让自己可以畅通在单双楼层。 那么……“你们安全梯里的监控,平常不开吗?” 大堂经理的脸色忽而有些变了,支支吾吾地说:“我们电梯里的开了,并且住酒店的客人都是大包小包,哪里又会提着行李去爬楼梯呢。” 贺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就是只要凶手是走楼梯,他去到601的身影就不会被发现。 但是那样,凶手也必须要经过b1的地下停车场,或是酒店大堂,也许那里的监控中会有还留存下来的记录。 “啧。”贺瑱抿了抿嘴,又说,“把你们这个楼的建筑图还是印一份给我,我回去再研究研究。” 大堂经理立马应得好好,屁颠屁颠就给贺瑱送了过来,之后又问:“那警官,我们601什么时候可以恢复使用啊?” 贺瑱白他一眼:“你还敢问?有任何书面批文说你们可以解封这间房了吗?他们是否只是随口跟你说,你就做了?” 大堂经理的脸色有点白,事实确实如此。他也没多想,听着警察这么说,又心里担惊害怕着,肯定不希望夜长梦多,最好早就恢复正常才是。 “封到案件解决。”贺瑱往外挪步,就听见大堂经理又悲戚地啊了一声,“怎么了?” “那要是案子不破,我们就一直不能用了?你们做事不能这样啊,我们才是受害者啊!”大堂经理吱哇叫了几声,吵得人有些头疼,“谁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破案啊?说是警察,我看你们也没多专业啊!” 贺瑱偏偏头,听着他这些羞辱意味极强的话语,眉间皱成个深深的川字:“那好,今天起整个酒店封锁,所有客人不允许进入。不然的话,直接起诉你们污染案发现场的责任。” 他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偏偏这个大堂经理就要在他气头上浇油。 但他所做又没一项超出管控范围,尽然是依着章程办事罢了。不愿意好好沟通交流,那就依着规章制度,不会再有一点容情了。 第125章 大堂经理差点给贺瑱跪下,但贺瑱却并没有再理会他,干干脆脆地出了酒店大门门,回头对陆何说:“尽快取证吧,安全梯里也别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他先回了刑警大队,自己的人已经有条不紊地接手了工作,而血检报告也已经加速出来了。 贺瑱敲响了被征用当宋知意和他自己办公室的会议室,朝着宋知意扬了扬下巴:“血检结果怎么样?” “他的血液中含有大量的酒精,浓度已经超过了500毫克。也就是意味着,他在被割腕的时候大概率已经完全不是清醒状态了。”宋知意将报告上的一行数据指给了贺瑱看。 贺瑱啧了一声:“超过80mg就已经是酒驾标准了,500……我是没这个概念,但我已然觉得喝到这样肯定不省人事了。但是也是有可能,他酒后自己发疯割腕的,对吧?” 宋知意点点头:“嗯,这样试切伤少,也是正常。” 其实贺瑱心底里倒宁可这样的人渣是自杀,不牵扯别人进来更好。 “但是——”宋知意的话锋一转,“孙靖仁的检测报告中,同时也检测出来了他身体里含有没有代谢干净的安眠药成分。” 贺瑱被他这大喘气闹得心脏直突突:“也就是意味着,凶手觉得灌酒不够,还给他下了安眠药,以防万一。” 宋知意默认了他这个猜测。 贺瑱又揉了几下自己的头发,抽了下鼻子,说道:“行,再等等痕检那边的数据吧。朝澜市,真不是个省事的地方。” 孙诚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贺瑱电话,贺瑱都没联系他,他却给贺瑱打来了:“贺警官,今晚您得空吗?我想请您吃个饭。” “不用了。”贺瑱直截了当地想挂电话拒绝。 可孙诚又开了口:“我顺道将小仁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出狱之后唯一见过的人叫上了,贺警官麻烦赏个脸,我们一起聊聊天吧。” 贺瑱若有所思地抬眼看了下宋知意,却又说:“行,但我得带上我同事来。” “应该的应该的,今天给那个小姑娘吓坏了,我也该赔礼道歉的。”孙诚答应得倒快,想着贺瑱只要能去就行。 他思索也就三个人,多两双筷子的事罢了。可他没看见在他走后,又来的陆何一行人。 等晚上翘首以盼贺瑱前来的时候,却见得一个小包间竟乌央乌央挤进了十来号人。 贺瑱虽然着急办案,可一想到躺在那的是孙靖仁这个恶心人,他也不算特着急了,干脆带着沣潭市所有过来的同事,蹭孙诚一个团建。 他也不客气,直接招呼着:“孙总财大气粗,不介意我的同事有点多吧。这包厢似乎不够大,但我们都还算苗条,就是半大小伙子吃得多,劳烦孙总多点点菜了。” 孙诚倒不是心疼钱,只是这么多人叽叽喳喳,他怎么还能攀上贺瑱这条线,赚到贺家的钱? 他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撒不出火来,只得又重新换了个大包间,让众人不用肩膀挨着肩膀,最后还把他挤出了桌子外。 孙诚每次想单独和贺瑱说上两句话,不是被宋知意的夹菜打扰,就是被陆何的敬酒打断。 这群人也是跟着贺瑱久了的,贺瑱想让他们干什么猜也能猜的出来。 几圈敬酒下来,贺瑱倒是没喝两口,却把孙靖仁那个狐朋狗友灌趴下了。 孙诚酒量好,眼见着也没多醉,却也无能为力,根本阻止不了贺瑱套狗友的话。 其实也不用多套,贺瑱就只问了一句:“孙靖仁之前去沣潭市,是准备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狗友就全都吐了出来:“他……他不是说,他要去杀、杀人的吗?他跟我说……害他坐牢,该、该死!” 贺瑱脸色一变—— 这意思就是如果孙靖仁不死,那现在死了的怕不就是陈晓礼和陈晓勤了! 第47章 监控 孙诚想要来捂他的嘴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身侧都是警察。他顿时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但也只能用眼神一直瞥着狗友,可狗友哪里理他? 他想伸手,但也不敢贸然行动,生怕自己再被牵连进去。 如今他也深谙这就是贺瑱借他自己的手,给自己整的一出鸿门宴。可他却除了自认倒霉,没其他任何法子了。 他在心中暗骂了几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狗友不停地向警方说着孙靖仁的黑料,寄希望于狗友能下一秒就睡过去。 结果不成想,狗友竟是说得兴奋了起来,拽着贺瑱非要继续和他喝酒聊天,恨不得将孙靖仁裤衩子是什么颜色的都说给贺瑱听才开心。 贺瑱自然是从善如流地应着他,又问:“他特地跟你说的这些事?” “哪能啊!”狗友喝多了就开始瞎摆手,差点挥到贺瑱身上,还是宋知意一直留意着拦了一下,“还不是喝酒、喝酒的时候说的!” 贺瑱一挑眉:“他酒量很好?” “那当然、当然了……和我不相、上下额……呕!”他说完就又开始晃悠了起来,差点一个踉跄吐出来。但他立马又咽了一口,又朝着贺瑱笑笑。 贺瑱咧着嘴就往旁边挪了挪,生怕狗友这一口恶心得他整夜睡不着觉。他又看了一下脚边的酒瓶,洋酒都能喝这么多,确实酒量很可以了。 “怪不得要再放安眠药。”他扒拉了一下宋知意,趴在宋知意身边耳语着。 第126章 温热的气体吹拂在宋知意的耳垂上,让其忍不住有些泛红。 宋知意的耳朵下意识自己抖了一下,却又被贺瑱一把捏住:“你耳朵自己会动?跟小猫似的,真好玩!” 宋知意叹了口气,将贺瑱的手推开,轻咳一声示意他现在场面不合适。 贺瑱立马又正襟危坐,看着摇摇欲坠的狗友,又赶紧趁着还算清醒,又多问了几句。 孙诚在一旁不论是咳嗽还是插话,都打断不了。他只能拼命叹气,无可奈何,打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贺瑱这一回,倒是知道不少事情出来—— 狗友与孙靖仁是初中同学,算是打小就认识的关系。他们在上学的时候玩的就开,高中时候孙靖仁就害的一个女生怀孕退学。 孙家给了一笔钱,让去打胎,却害得女孩子大出血死在了手术台上。后来女孩家属来闹,孙家也是又给了一大把钱打发了,算是买了这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在之后孙靖仁没考上大学,孙家花钱送他去镁国留学,也是吸毒酗酒样样不少。好在是大麻,不算太上瘾,回国就被戒了。但在此之间,他也不曾闲着,招蜂引蝶从不拘泥于国籍。 在留学期间,他也是认识并玩弄了不少女孩子的感情。甚至横刀夺爱,害得一个男生因为女友被抢而抑郁回国。而这个女友在他找到新欢之后,又惨遭抛弃,自杀未遂,如今还住在疗养院里精神崩溃。 积年累月的,他祸害的人比比皆是,不论国内国外恨他的人可不止一两个。尤其是朝澜市中,和他结过梁子的太多,细数都不过来。 贺瑱听着,只觉得孙靖仁的事迹罄竹难书。 但狗友却仍然喋喋不休地往外吐露着孙靖仁的斑斑劣迹,殊不知他自己又参与了多少,也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看了看贺瑱,眼神又飘忽飞向了一边。茫然地环顾过一周后,又是陡然拉住了宋知意的手,凑上前去认真看了好几眼。 贺瑱当场就给他扒拉到一边,他摔到地上似乎有些清醒,可却又语出惊人:“孙靖仁啊,他、他男女不拘的啊!你是不知道啊……不知道这位的长、长相……也是他喜欢、喜欢,想要下手的类型啊!他、他真好看,真好看啊……” 贺瑱听着他这话,又回头看了一眼宋知意,倏地就用自己的身子将宋知意挡在了其后,不许其再看宋知意一下。 谁知道这个狗友是不是也学了孙靖仁的那点破事,也论男女不拒,再对宋知意产生什么非分之想。 那可不行! 眼见着贺瑱终于不再圈着狗友,孙诚立马反应了过来。他已经听见了自己儿子干的那么多缺德事,确实也有几件是他不知道的。 但他不能再让狗友继续说下去,他赶忙弯着腰废了莫大的劲儿将其扶了起来,又打着哈哈说:“贺警官,他实在是醉的不成样子了,这说的话也不具有法律效益了吧。” 贺瑱没理他,他也没想着这些事情能成为呈堂证供,他只是需要一些蛛丝马迹去完善孙靖仁的社会关系而已。 见得孙诚将人拖走,贺瑱也耸耸肩,问向陆何:“怎么样?今天吃得好吗?” 陆何点点头:“老大,这可比你请客吃得好多了。” 贺瑱转头就对孙诚说:“那就多谢孙总款待了,我同事都说不错。” 活该! 这样的狐假虎威,借他人势逞自己威风的事儿,以后他应该多干点。 吃饱喝足后,同事们就说要继续回去工作,可贺瑱却阻止了他们:“既然死者父亲都没那么急,我们还是好好地养精蓄锐,该几天上班就几点去,上班时间好好完成工作就行。” 这当真算是他们一场大型团建了,虽然住的还是不太行,但大家却都还算挺开心的。 进了酒店后,陆何就屁颠屁颠地要跟着贺瑱一起。 贺瑱却是看了他一眼,随便把他指给了痕检科的一位同事:“晚上多聊聊天,说说案发现场的线索,明天记得整理好给我汇报。” 说罢,他又朝着宋知意伸出手去:“身份证。” 宋知意的身份证拍的很好看,但还是远远比不上真人。 看着陆何逐渐嘟起的嘴,贺瑱又给了他一下:“卖什么萌?这不是给你学习的好机会,你还不去好好珍惜。” 陆何瘪着嘴,回了自己的房间。 同样的住宿经费,朝澜市的房间还比不上平县的,更远不及孙靖仁尸体所在的五星级酒店。 可贺瑱却往椅子上一摊,身上酒味散不去,又让他想起了601那股浓郁的味道。 他默默地呢喃自语:“孙靖仁都喝成这样,那凶手得醉成什么样子啊?他还能行凶吗?可如果他不和孙靖仁一起喝,那孙靖仁又怎么会乖乖地被他灌酒呢?这逻辑不通顺啊。” 宋知意正在收拾着行囊,不曾抬头只是回应:“或许凶手有什么交换的,能只让孙靖仁喝,而自己不喝。更或者说,酒……只是个幌子。” “药才是他的计划?”贺瑱拧着眉头,又觉不对,“那既然如此,他还灌酒干什么?这样的逻辑还是不通畅,有点难想。” 宋知意收拾完了,顺手也将贺瑱的外套挂了起来:“想不出来就洗澡睡觉,等明早清醒了再去想。” 贺瑱嗯了一声,脱衣服洗澡去了。 第127章 宋知意两天没睡,几乎是碰到枕头便睡了过去。 可贺瑱却一直陷入浅眠之中,他做起了噩梦。 梦中孙靖仁那些沾染的仇家各自寻来,一刀一刀将孙靖仁活剐了。场面血腥暴力到了极致,孙靖仁的哀嚎声从梦中惊醒。 他猛地坐了起来,抚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半晌才缓和了下来,歪过头借着月光看着宋知意的睡姿。 宋知意睡觉时仍是像他平日里的模样,很是规整优雅,面朝上躺着,双掌置于腹部。被子安安稳稳地搭在他身上,就好像自入睡之后,再也没动过一般。 贺瑱撇撇嘴,忽而觉得宋知意活得有些累。宋知意的身体以及神情永远是紧绷着的,好似一刻都不会放松。 他陡然就想试试如果宋知意的枷锁被打破,会是什么样子。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宋知意的面前,伸手就将宋知意的被子掀起了一个角,而后又试图将宋知意的手臂举起来放到脑袋上面。 可他还没动作,便被人抓住了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他还放松着警惕,根本不曾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子力量拽着往床上跌去,差点一股脑扑进宋知意的怀中。 他的膝盖抵在床脚,整个身子却近乎于趴在了宋知意的身上。头顶就抵在宋知意的脖颈处,宋知意的臂膀位置一换,就如同将他整个人圈在了怀中一般。 位置尴尬而又暧昧到极致。 他尚还以为宋知意是睡梦中的反应,却听闻宋知意低沉带着些许觉中沙哑嗓音在自己耳畔缓缓响起,如低音提琴般奏鸣:“贺瑱,别闹了。” 贺瑱只觉得像是有什么像是有什么针一样,麻麻地扎在了他的脖颈处,让他有些提不上劲儿来。 这种感觉……好奇怪。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面对着宋知意变得这么奇怪了起来。 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我错了,我不闹你了……你放开我吧。”他讨饶着,尝试轻轻地挣脱了宋知意的束缚。 那种感觉好奇怪,就像是一根羽毛,轻飘飘地在他心底挠了一下。痒痒的,可那种情愫却无法言明,甚至他自己都不懂。 宋知意也没再箍着他,只是一双眼睛在这夜色中炽热而又明亮地望着他。 他窘迫到了几点,当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脑抽去逗宋知意这一下。尴尬间,他只能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一个劲儿地坐着发呆。 他不敢正视宋知意,只是在脑海中拼命数着饺子,妄图给自己增加些困意。 等到他终于又被倦意席卷,躺下去的时候,他却再次瞧见了宋知意侧过身来静悄悄地看着自己的模样。 宋知意眼瞳中的神色他读不太懂,只是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他脑海中如同一片混沌,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是既然宋知意都不再对他这场闹剧说些什么,他就只当没看见,可分明他们二人已经四目相对了。 他背过身去,对着墙壁又努力沉沉睡去,似是梦中还有一道光不住地追随着他的身影,久久仍不消散。 睁眼又是生物钟,贺瑱摸了衣服套上去洗漱,恍惚出来才看见宋知意的床铺已经是空了。 他没留意到宋知意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能上去摸了摸床的温度。已是有些凉了,看来宋知意已经起来出门有一段时间了。 他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眼见得宋知意还没回来,他就给宋知意发了个消息:哪去了? 可手机的提示音却在房间里响起。 贺瑱连忙又拨通宋知意的电话,终是在挨着门的柜子上看见了手机。 手机放在门边的柜子上,这是……他甫要出门,结果被人劫持了? 贺瑱顿时就着急了,连忙拨通了陆何的电话:“陆何,宋知意早上和你联系过吗?” 陆何似乎还没完全醒,迷糊了几秒才反应了过来:“没有啊,宋法医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没事了。”贺瑱撂下电话,就开始观察起周遭的环境。 宋知意不是傻的,他也不可能剧烈打斗声也听不见,除非他也像是孙靖仁一般被人下了药。 但是……他昨天晚上睡觉前喝了一杯水,水中无异味。中间虽是醒了,却也没再碰任何东西,不应该有机会被下药。 所以,宋知意到底去哪了? 他有些心焦,套上外套,连鞋都没换就要出门。 结果还没走到电梯口,就迎面撞上了宋知意。 宋知意似乎去晨跑了,脸颊上还有薄薄的汗渍,而手上拎着些早点。见得贺瑱略显焦急的表情,先开了口:“手机忘拿了,早点钱还是和摊主赊的呢。” 贺瑱长松了一口气,他真是关心则乱。但他还是先将宋知意的手机递给了他,一摸裤兜,脸色微变:“你带房卡了吗?” 宋知意沉默片刻,贺瑱就懂了:“不应该啊,我的宋大法医,你这么缜密细致的人,怎么会出门手机和房卡都忘记带了呢?” 宋知意愈发缄默。 但他无法言说,他昨晚睡得很不踏实,连梦里都是贺瑱跌入他怀中的画面。 他的心乱了。 贺瑱看不出来他凝重表情下的含义,只当他是没休息好,嘿嘿笑了两声,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哎呀,不逗你玩了,知道你这熬了夜又喝了酒,难受得很。忘记了很正常嘛,我也经常忘东西,工作里认真就得了,生活上别逼自己了。走了走了,再去要个房卡。” 第128章 又去前台要了一张房卡后,才结束了早上这一场贺瑱自己脑补出来的闹剧。 等到了刑警大队的时候,朝澜市的人还在慢悠悠地踱着步,眼见贺瑱来了虽是撇嘴却也没再说些什么,只任凭他们占据了自己的地盘。 痕检组的同事拿了报告来与贺瑱汇报:“老大,我们重新根据保洁的话,大概复原了一下现场。屋内很大的酒味是因为酒被泼在了地上。” “而这个酒店屋子也的确是第一案发现场,尸体没有被挪动过的痕迹。但是死者却也是在昏迷的状态下被拖至浴缸旁边的,房间地毯上虽然收拾了,但隐约可见拖拽痕迹。” “凶手的心思很缜密,并没有在现场留下痕迹。但是因为现场有被二次污染过,所以我们还是采集到了一些毛发组织,现在正在化验呢。” 贺瑱摸摸下巴:“行,等着化验结果就行。他爸都不着急,我们就完全按规章流程办事就行。” 痕检科同事昨晚本想留着加班,却也是被贺瑱生拉去吃席的其中一位,自然也知道贺瑱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又说:“对了,老大,现场环境勘察的差不多了,我今天应该会再去抽空细致过一遍。所以说……咱们是否可以将这些材料、尸体什么的,都带回自己家去做。在这总有一股寄人篱下的感觉,更何况朝澜市这边的同事还时不时地来看几眼,说说……话。” 他含糊其辞了最后一句,贺瑱却明白了。这是没法子在他面前耍威风,就欺负到他手下人头上了。 贺瑱冷哼了一声,安抚了自己下属的情绪:“别急,如果我们走了,才是正中他们下怀。你就无所谓他们说什么,只当耳旁风,做好自己手上的活,别让他们再去污染证据就行。” “好。”痕检科同事应了一声,“他们也不敢做这些事情,毕竟还是国家公务员,也怕牢狱之灾的。” 贺瑱比了个嘘声的姿势,左右看了几眼旁边,又说:“出结果了跟我说。” 转身,他又晃悠去了鉴证科看监控分析的进度。 这家酒店的监控只保存五天,五天之后为了内存稳定,就会自动覆盖重写。 但主要还是案发当天的记录,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员出入。 “老大。”鉴证科同事也抬手跟贺瑱打了个招呼,把电脑屏幕转了45°过去和贺瑱一同查看,“那天我们仔细看了,因为这家酒店位数偏僻,即便是星级很高,但是选择其的还在少数。那天入住率更是很低,六层20间客房,却也只住了三家人。” 他将画面一帧帧地调出来,用红框圈住了住客,并放大合理清晰化了每一张人脸。一家是领着孩子来玩的小夫妻,一个是行色匆匆拎着公文包的男子,最后一个贼是个职业套装很是精英的女士。 他挨个指着说:“小夫妻俩住615,公文包男住的是619,而精英女则是在608。” 贺瑱不用比对酒店平面图,脑海中已经空间架构好了房间的位置。右手走廊正中一个,近末尾一个,而精英女则和孙靖仁都在左边,只是一个挨着电梯,一个紧邻楼梯罢了。 他摆摆手,示意继续说下去。 鉴证科同事就又调出另外两个画面:“这是来六层找过这位女士的,其他两家人并没有人来找过。” 画面上的人也是西装笔挺,看着都是精英出身的。 贺瑱嗯了一声,又仔细看了看这几个人,又问:“是在酒店附近举办了什么商务宴会吗?还是说最近这里有什么商务展览?” “老大还是一猜就对。”鉴证科同事将一帧画面调了出来,一个电梯里挤了七八个精英男女,“确实那天在这个酒店八层的宴会大厅,有一家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律师事务所举行了一场年会,将优秀员工都集中在了一起。” “当天的大部分入住率,也是这个年会提供的。这个住在608的女士是从离得很远的城市过来的,所以她就住下了。还有就在朝澜市本地的,或者临近的城市,都是当天自行往返。” 贺瑱看着他喋喋不休的话,又瞧见眼中的红血丝,叹了口气:“还是熬夜了吧?” 鉴证科同事摊了摊手:“没法子啊,不弄完这些,我睡不着觉。昨天听见孙靖仁干的那些事儿,说实话我都不想查了,真想就拖拖算了,但是……老大,我们是警察啊!” 贺瑱眼睛一湿,真的很感恩他从始至终遇到的都是他们,才成就了沣潭市那么好的刑侦支队。 他们有着共同的理想,也为着那些光明而不懈努力着。 他抿抿唇,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们。” 鉴证科同事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啊了一声,茫然抬头又问:“你说什么了,老大?” “没什么。”贺瑱摇摇头,又朝着电脑努努嘴,“继续看监控吧。” 他盯着屏幕上不断循环的视频,又不想辜负同事的努力,便又说:“再多给我看看那个年会上的人吧,他们在八层,下到六层可是太方便了。” “行。”鉴证科同事又将自己摘选出来的几组视频,一一放出来给贺瑱分析。 贺瑱边看着视频,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同事说着话。 没成想陡然一个晃神过去,竟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背影从电梯中走出。 他顿时立直了身体,说道:“倒回去一点,然后慢放。” 第129章 鉴证科同事立马行动,贺瑱便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走出电梯的背影看了五遍。 很熟悉。 贺瑱皱了皱眉头,是在哪里见过吗? 他细致地在脑海中架构出来了他这几天所有经历过的场面,不是刑警大队的楼里,也不是孙诚请客吃饭的餐厅,更没有在那家酒店的任何地方。 所以……他的记忆滚轮再往前倒回,就到了还在沣潭市,他去陈晓礼家的那天险些撞到的那个男人身上。 他本来是没搁在心上的,只是强行让自己回忆了起来,确实有些困难。 那个男人在他脑海中只留下了个模糊的影子,身形轮廓大概是和电梯里这位对得上的,但他也不敢完全肯定。 和陈晓礼一个小区,难道是邻居?难道看到了孙靖仁行的不轨之事,想要为陈晓礼出头? 贺瑱的指尖使劲儿敲了敲桌子,又拍了拍鉴证科同事的肩膀:“仔细框一下这个人,看看有没有他的正脸,可以对上的。” 或许也只是眼熟,两人并非同一个,是自己多想了。 但总得有些线索串联起来,才能确定嫌疑人范围以及动机。 他靠在椅子上回想着,这个黑风衣男并没有坐电梯去过六层,但是他走楼梯也是很轻易的。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昨天大堂经理给他复印的整个酒店的建造图,观察着八层的构造。 该酒店以八层作为一个划分,下面的七层是商务型的房间,上面五层就是豪华型的了。 照理而言,孙靖仁这种家庭档次,怎么也不会只住在下面七层,除非房间是凶手定下的。 但是他们已经和大堂经理确认过,至少那天的房是用孙靖仁的身份信息所定的。 “凶手也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贺瑱啧了一声,又继续看着图纸思索。 八层整个都是宴会厅,分了一大两小三个厅。其中小厅一号紧挨着楼梯间,小厅二号则是在背对着楼梯的那一侧,要想过去必须要从前面绕一大圈,而最大的厅则是挨着电梯厅最近。 贺瑱重新和大堂经理确认了一下,律所当时开年会是将整层都租了下来。大的当宴会厅,小的则是分别给男女同事作为休息室与更衣间用的。 卫生间则是走廊的两端都有,并不存在会到楼梯间那边去上厕所的情况。 八层的监控也在他们手上,鉴证科的同事没一会儿就用了动态追踪技术,锁定了黑风衣男的正脸。 黑风衣男长得很突出,在律师行业怎么算也是容貌上的佼佼者。加之个头与气质,却叫来给贺瑱送材料的张棠棠打眼就认了出来。 ——“这不是杜律师吗?我知道他!他之前因为长得太帅了,业务能力又强,然后就和各行各业的突出人才一同上了个访谈节目,被网上到处乱刷老公的。” 贺瑱掀起眼皮看了张棠棠一眼,见得张棠棠一脸笃定,又问:“全名叫什么?” “杜诩!”张棠棠没多思考,就脱口而出。 贺瑱揶揄了她一句:“看起来在网上叫老公的,你也是其中一员啊。” 张棠棠却不害羞:“那是,我网络老公可多了。不过呢,都没我师父好看,我师父才最应该去上那个访谈节目。” 她说完,又突然捂着嘴看向贺瑱,心里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你看我干嘛?”贺瑱被她盯得有点发毛,躲闪了两下。 张棠棠嘿嘿笑了一声:“还是算了,我师父去上了那个节目,老大你得吃醋。” “我吃什么醋?”贺瑱没明白她,只当她说的是自己没被选上访谈节目而宋知意去了这个设想罢了。 张棠棠噘噘嘴,却是不说了。 贺瑱搞不懂她们现在小姑娘的心理,就也没太放在心上,不过又问:“你师父让你给我送什么资料来?他干嘛呢?怎么不亲自送来?” “师父在研究孙靖仁身上没有愈合的挫伤,再重新确认一下是否都是咱们队里的闻也那天造成的。他说凶手真的很缜密,将孙靖仁的指甲都剪干净了,很像个专业人士做的。”张棠棠将报告上的几个重点指给了贺瑱看。 贺瑱一向看了法医报告就头疼,平常也都是宋知意讲给他听的。 但这回张棠棠拿来的似乎暂时无用,他也就放置在了一旁:“跟他说一声,我等下如果找到了线索之间的联系,我再去找他。” “行!”张棠棠又一溜烟跑了个没影,让贺瑱忍不住撇嘴。 但是杜诩这个名字他却记在了心里,让鉴证科的同事继续看着八楼的监控,他就到了一边去对其做起了调查。 杜诩今年三十岁,毕业于沣潭大学的法律系。他是直博,所以在二十六岁就已经取得了博士毕业证,彼时也早已经取得律师资格证,实习两年。 而他主要攻读的方向,就是刑事案件。短短五年的从业时间,让他一跃成为行业翘楚,手中辩护的刑事案件无数,自然而然也接触了不少的凶手于嫌疑人。 这么算的话,杜诩也称得上半个专业人士。 他这么搜索着,鉴证科同事那边也有了结果:“老大,根据这个八楼的监控显示,杜诩的确去过楼梯间,而且不止一次,但时间都不长。” “我看看。”贺瑱急忙转身,划着转椅就到了电脑前。 监控画面很糊,但是贺瑱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杜诩和旁人有说有笑地出了大宴会厅,往楼梯间的方向而去。然后转过监控死角后,五分钟他又和同事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第130章 第二次则是杜诩一个人出的门,仍是约莫有五分钟的时间。但回来的时候,贺瑱却捕捉到他的指尖有一点火光微动。 “五分钟……这时间往返于八层与六层,再等孙靖仁给他开门,并且灌酒杀了孙靖仁,再在浴缸放好水,隔了孙靖仁的手腕。他摆出那么大的阵仗,五分钟恐怕真的有些难。所以——” “他是去抽烟的。”贺瑱笃定地说,“再把他出现在别的地方的画面调出来看看。” 鉴证科同事依言又将杜诩去卫生间,还有在宴会厅外和同事交流的画面也放了出来。 贺瑱仔细地放大又观察了杜诩的动作与身形,又确定地说:“他之前是去卫生间抽烟的,但理应是被人说了,所以他才换了楼梯间去抽。但是……” 他看着杜诩插进裤子口袋中,却仍然不老实的指尖,而总是走神并有些担忧的表情,皱了皱眉:“他在紧张焦虑什么?” 杜诩的神情虽然伪装的不错,可不自然地流露还是让贺瑱看出了端倪来。 贺瑱抿抿唇,又啧了一声说道:“看起来,似乎有必要去请这位杜律师聊聊了。” 他当机立断就把这件事交代给了陆何,让陆何联系杜诩来队里喝杯好茶。 只是他也不清楚,面对这样的刑事大律师,他是否能有把握从其的话语中剥离分析出些许线索来。 凶手现场都做的这么干净,恐怕是早就酝酿好这个计划了,自然更不会怕一场审讯。 dna匹配的结果还在等候中,贺瑱便又晃悠到了解剖室在外面看着宋知意的复检。 宋知意也抬眼瞧见了他,朝他招招手,他立马进了无菌室换衣服。 “有什么新发现吗?”贺瑱左手支着自己的下颌,半俯身撑在解剖台的另一侧问道。 宋知意看他一眼:“小心滑。” “怎么会?”贺瑱话没说完,他的手肘就没撑住,打了个出溜,险些和解剖台上苍白的孙靖仁嘴对嘴来个近距离接触。 他赶紧呸呸呸了几声,骂道:“你下次少说话,乌鸦嘴!” 宋知意的唇角微微有些上扬,又说:“好,我不说了。” 贺瑱瘪瘪嘴,一向如此,又赶紧把这个话题跨了过去,说道:“对了,你复检又做了些什么?” “当时紧急,主要是确定了死亡时间以及死因。今天我打开了他的脏器,看了胃中残留。”宋知意侧过身,将身侧的托盘让了出来,叫贺瑱看个清楚。 贺瑱瞄了一眼就不想继续看了,扭过头就说:“啧,你告诉我就行,我不喜欢看这消化又没消化的东西。” 宋知意也不再为难他,只是大概给他分析了一下:“根据消化的程度判断,他在死前的三个小时左右吃过鸡肉、牛肉、土豆和部分小麦产物。” 贺瑱掏掏耳朵,琢磨了一下:“牛肉汉堡、炸鸡还有薯条?” “聪明。”宋知意这一声称赞也不知道是不是由衷的,但贺瑱听着却觉得他嘲讽意味严重。 “少糊弄我!”贺瑱板起个脸,“下次直接说,不用考验我的推理能力。” 宋知意笑笑,他咂了咂嘴便又说:“不过这孙靖仁吃得够不健康的啊,估计是在监狱里被憋坏了吧。” “也许。”宋知意并不否认,又说,“那么他的晚饭吃的就是这些,按照他的死亡时间为周六晚上九点到十一点推算,他的晚饭也就是在六点到八点吃下去的,符合尸检判定的时间。” 贺瑱也点点头:“那我就去调查一下他这个晚饭是在哪里吃的,什么时候吃的。是否当时身边有可疑嫌犯,还有他的整个动线是什么。” 贺瑱又去给大堂经理打了电话:“我们再确定一下孙靖仁办理入住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左右,对吗?” 大堂经理这两天因为酒店整个被封了,也只能在家休假,听到贺瑱的声音还被吓了个激灵:“对对,我们这边的系统显示的是14:08登记入住,这个可以确认的。” “好,那他是否有下过楼出去吃饭,大概在六点到八点的样子。”贺瑱又掏出了自己的小本本,准备着记下。 大堂经理顿了顿,没直接回复:“警官,我们现在也没去上班。这样吧,我一会儿联系一下那天值班的两个前台,给你确认一下。” 贺瑱应了一声,又多问了几个问题:“如果他没有出去,是否有点外卖送上楼?前台是否有看到他出去过?他的身边是否有过任何的人和他一起,不论男女老少。” 大堂经理确认了一遍自己都一一记下了,这才挂断了电话。 等过了约莫有二十分钟,他的电话就又打了回来:“警官,我确认过了。因为当天孙靖仁入住的时候提了那个特殊的要求,又脾气有点差骂了前台两句,所以他们记得还算清楚。” “但是他们确认孙靖仁在入住之后,就没有再踏出来半步。而且我们的外卖都是需要送到前台,再由机器人送上去的,所以我们也能确定没有任何送到601的外卖。” 这倒是奇怪了。 贺瑱皱皱眉头:“饭是凶手带过去的?那也说得通,毕竟有菜才好配酒。就是有些怪,汉堡佐酒这件事,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宋知意一直在他身侧听着,也不曾多语,只是暗自又在心里思索起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他看着解剖台上孙靖仁的尸体,忽而皱起了眉头。难道是他疏忽了?可是证据表明了就是如此,所以到底是哪里出现问题了呢? 第131章 他抿着唇,面容上浮现起一层愁容,紧蹙的眉眼却是更好看了起来。 贺瑱瞄了他一眼,又转了脑筋,夸赞道:“行,还得是我们宋大法医,这发愁都比其他人那苦大仇深的脸漂亮多了。” 宋知意没搭理贺瑱,只是迅速将自己整理的报告笔记翻了出来,一一对应着再查看。 贺瑱也闭了嘴,他知道自己现在再开玩笑就不是时候了。他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等着宋知意给他一个结果。 可等宋知意回过神来,已经过了一刻钟。瞧见贺瑱还在,他方才又说:“我需要去和朝澜市这边的人确认些东西,再重新做出分析。” 贺瑱“嗯”了一声,又点点头,亦步亦趋地似是准备和宋知意一起去。 宋知意也由着他,可还没到半路上就被检验科的同事截胡了下来。 检验科同事一看到贺瑱就扬起手中报告,拔高了些许声线:“老大,正准备找你去呢,结果就在半路上遇到了!” 贺瑱瞥了宋知意一眼,见他仍沉浸在充斥着疑惑的思绪中,并不看自己,也叹了口气。 宋知意现在没他也无妨,故而他便也去搭上了检验科同事的话:“怎么了?出结果了?好还是赖啊?” 检验科同事的脸也不绷着,似乎还有几分笑意,贺瑱也猜到了个大概:“看起来是有眉目,说说呗。” 他随即拐进了一间会议室,将报告拿到自己跟前也没看,只等着检验科同事的汇报。 检验科同事将报告翻了开来,指着上面的几组匹配说:“这个我们确认了,就是当时打扫卫生保洁掉下的皮屑,所以算是环境污染。” “然后这一组,嘿嘿,老大你自己的。下次你可得记得,再焦急也要戴帽子戴手套再穿了鞋套再进去,不然可老给我们添乱了!” 贺瑱被他说了一嘴,也不尴尬,只是立马认错:“知道了知道了,我下次一定!这回确实是听到说保洁已经去清理了,所以太着急了点。然后呢?快别卖关子了,把正经地拿出来说了。” 检验科同事听罢,也不再故意揶揄自家老大,又指着最后一张纸上的信息解释说:“这一组……就的确耐人寻味了。” “怎么说?”贺瑱忙问。 检验科同事又说:“虽然我们没有在库里找到对应的dna样本确认,但是……我们找到了和他相似度超过99%的一组dna,而这组dna则是隶属于三年前发生的一场□□致残案的女性受害者,她的名字叫做——” “陈晓勤。” 第48章 审讯 贺瑱适时地打断了检验科同事的话,直截了当地报出了陈晓勤的名字。 他深吸了一口气,从不曾想到陈晓礼竟然真的就和孙靖仁的死扯上关系。即便他不是真正的凶手,他也必然到过案发现场了。 “老大,你知道?”检验科同事有些惊讶,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那这组数据的主人,恐怕就是这位陈晓勤的家人了。” “恐怕是她哥哥。”贺瑱仍是不敢置信自己的朋友、看重的人竟然也会这样知法犯法。 可事实就是如此,他也无法更改。即便是之前一直逃避着觉得陈晓礼是嫌疑犯,但在之前没有具体证据之时,他也是一直在心底忽略陈晓礼这个人。 可如今,他却只能面对现实。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抒发自己心底积压的情绪。他抿了抿唇,又说:“行,我知道了。” 说罢,他便行色匆匆地离开,但却又如无头苍蝇般在走廊里转了好几圈。 他还等着陈晓礼加入他们支队,做他们对外汇报的出口呢,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了? 陈晓礼不是说过吗?他的那根笔只为了真相而战,可如今…… 贺瑱只觉得心中酸涩得要命,可还是强压下这一口气,去找了陆何:“那个律师杜诩联系上了吗?” 陆何刚撂下电话:“我正想去和你说呢,老大。杜诩虽然平日里是全国飞,但是他的办公室是在沣潭市,多的时间也是留在那里,现在也一样。” 所以,他们现下必须要回到沣潭了。 贺瑱不多思索,便又说:“我现在开车,我们回沣潭。你在路上联系队里的同事,把杜诩和陈晓礼都请来。” “陈记者?”陆何有些懵,手上要拨电话的动作顿了顿,“他真的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了?我还以为……没有他什么事呢。” 贺瑱的眼睛紧紧地闭上,指尖扣在掌心里,却是实话托出:“在案发现场发现了陈晓礼的毛发。我也不愿意的,可是我……没有办法。” 陆何听罢,却是揉着脑袋念叨了一句:“好奇怪啊,凶手明明那么缜密,对犯罪现场的清洁也到位,怎么可能又留下了毛发?” 贺瑱摇摇头:“不知道,问过也许就知道了。” 剩下的同事被留在了朝澜市,只贺瑱和陆何二人往回赶着。 贺瑱不着急去见杜诩,让他这个大律师坐坐冷板凳也是好的。 只是在踏入审讯室见到陈晓礼之前,他还是有些踌躇。 可该面对的,终归还是要面对,他没有看陈晓礼的眼睛,更不敢与那么真挚的目光对视。 他就只是垂头就坐,盯着dna比对报告开了口:“陈晓礼,知道我们为什么请你来吗?” “不知道。”陈晓礼茫然地摇了摇头,可也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尝试性地问,“我……应该没有犯什么事吧?” 第132章 孙靖仁的案子被压着,朝澜市那边有些波澜,却并没有惊到沣潭市的民众们。 陈晓礼自然而然地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又问:“贺瑱,怎么了?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吗?有命案,还是我的稿子哪里不对,引起恐慌了吗?如果是的话,我一定赶紧出声明,千万不要出什么大岔子,影响你们还有不明真相的人啊!” 瞧,他依旧如原先那般,关心着他的文字和等着汲取真相的民众们。 贺瑱只觉得手指尖有些发木,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凶手,去杀人呢?他真的杀得了人吗? 他舔了舔有些缺水干涸的嘴唇,抬眼就撞见陈晓礼焦急等候他回答的目光,随即又沉重地说了事实:“孙靖仁死了。” 陈晓礼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顿时就呆在了原地,眼底有迷茫却也有几分畅快与释然,但转瞬即逝的又变成了强装出来的镇定。 可无法掩盖的却是眼底真实的那一抹畅快与放松。 那是一种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他和陈晓勤了的情绪。 这没什么问题,就是一个受害者家属对施暴者死亡一事的正确反应。若是他异常平静着,才可能是真的凶手无疑。 “孙靖仁是……?”陈晓礼还想装作不识。 可立马又被贺瑱拆穿:“三年前,孙靖仁在朝澜市第一中学外的小巷子中侵犯了你妹妹陈晓勤,并刻意殴打她致残。而后被捕入狱,判刑五年,却又因为‘表现良好’而提前释放。” “他被释放之后,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找到了陈晓勤与你的住址,开始骚扰你们。你不堪其扰,还找了我帮忙去教育他。但是我们派去的警察却只口头训斥,并让他道歉赔款。这样对吧?” 陈晓礼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弱弱的“对”字,而后又说:“贺队长……你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还来问我做什么?非要把我和晓勤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重新撕开吗?还是你觉得……我是凶手?那样的晓勤是凶手?” 他的声音中带了些许哽咽,眼圈通红,指尖忍不住地颤抖着。他本就因为孙靖仁骚扰而干瘪下去的脸,如今看着愈发得可怜。 他的称谓变了,贺瑱也明白,许是在那一刻他不再是像从前那般相信自己了。 也许是失望吧。 贺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他便又开了口:“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我和孙靖仁之间的关系那么错综复杂,他也的确伤害了我们一次又一次,所以我的嫌疑真的很大。抱歉,刚才是我失控了。贺队长,麻烦你继续问吧,我一定会如实回答的。” 可瞧着陈晓礼的这副模样,贺瑱却不得不思考起来如何斟酌语句。 其实99%的dna匹配也不能尽然说明是陈晓礼,其他近亲如父母也是可以的。但是…… 可最终他还是坦然开口:“你在上周六整天都在哪里?做了什么?可有证人?” 陈晓礼回顾了不久,又说:“我周六一整天都在家中,和晓勤一起看了她喜欢的古装电视剧,那天正好重播的是滴血验亲。证人……如果晓勤也算的话,可是血亲不能为证,对吧?” 贺瑱缓缓点头:“没有其他证人了?” “没有。”陈晓礼叹了口气,想要勾起唇角,可实在太过勉强,“你也知道的,我平日里除了上班写稿子,下班也多的是写稿子。” “哦对了……我晚上的时候去了一趟超市,买了第二天你要来我家做客的食材。虽然你没吃上,但是一直放在冰箱里,也许那个小超市的店员还能对我有点印象,其他就都没了。” 贺瑱的眼睛顿时一亮,赶忙对着单向玻璃外的陆何示意,让陆何赶紧去安排查找陈晓礼不在场证明的证人。 这尤其重要,特别是孙靖仁的死亡时间固定在六点到八点的。 如果陈晓礼在这个时间段的正负两个小时内出现在超市,他就根本不可能作案。毕竟往返于沣潭市和朝澜市,都还需要至少开车两个小时。 可是……这样还是说明不了陈晓礼没有出现在过案发现场,毕竟那里还有存疑是他的毛发证据留存。 贺瑱抿了抿嘴,又问:“你当真周六一整天没有去过朝澜市?” “没有。”陈晓礼笃定地说,“我一整天都没有去过朝澜市。” 即便是上了测谎装置,也找不出陈晓礼的任何破绽。 绿色的灯在贺瑱心底闪烁着,他也逐渐松开了一直紧紧捏着签字笔的指尖。 他也大致信了陈晓礼没有真的去杀人,却仍然要将流程走完。他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圈,圈住的是来往记录几个字。 “那你除了晓勤,可还有什么兄弟姐妹、父母亲人可能犯案的?”贺瑱只得寄希望于那根带着毛囊的毛发,并不真的隶属于陈晓礼。 可陈晓礼却红肿着眼睛摇了摇头:“没有了,现在世界上只剩下我们兄妹二人相依了。我的母亲在我小时候就因病去世了,父亲也在晓勤遭受伤害后,到处奔走而出了车祸撒手人寰。这个世界上……我只剩下晓勤了。” 他垂着头,滴答一滴泪水便落在了桌子上,将木头洇开了一片深色。 贺瑱心里如同被几只手抓一般,又酸又涩:“那我只能依法提取你的dna,进行比对,你无异议吧?” 陈晓礼不言,只点了点头。 第133章 陈晓礼大张着自己的嘴,没有一丝反抗地让检验科同事擦拭了他的口腔。 做完这一切后,贺瑱静静地看了陈晓礼许久,还是想不出任何多一个问题来,干脆直说:“我们还需要扣押你在此,直到dna比对出来。” 陈晓礼并没有任何反抗,只是说:“那能让我一个人待着吗?如果不行的话,我也可以被拴上手铐脚铐,我想一个人静静。” 贺瑱叹了口气:“不用,我锁门就行。” 他将审讯室的门自外面锁上,还是派了人在单向玻璃外监视着。 他希望dna不被匹配上,可他也知道这些大概率只是奢望罢了。 他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在等着不在场证明和dna的匹配时候,他还是给鉴证科剩下的同事打了个电话:“现在可以开始调取所有有关于陈晓礼这个人的通行记录了,看他这两日是否有来过朝澜市,是以方式前来的。没有飞机火车大巴票务记录,就去挨个高速上排查。” 如果根本就没有陈晓礼来往于沣潭市与朝澜市之间,那么这个毛发只有可能是凶手留下故意陷害陈晓礼的。 可为什么呢?他还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扣着陈晓礼的时候,他也得了空去见杜诩。让大律师坐了半天冷板凳,他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内疚。 杜诩双腿交叠着坐在椅子上,他的脊背挺得很直,没有碰到一点椅背。双手也插着放在腿上,推了下无框眼镜,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贺瑱一番。 “我们似乎见过。”杜诩开场就是炸裂,他皱着眉头似乎在细细思索着什么,“是前几天吗?在和平小区?” 贺瑱都不确认那个他在陈晓礼小区见到的是不是杜诩,可杜诩却先开了口。 这算是什么新套路? 贺瑱却不置可否地笑笑,并没有正面回应他,只是又问:“你上周六是在朝澜市的酒店开年会的,对吧?” “对。”杜诩放下双腿,直视着贺瑱的脸,又说,“警官,既然你要查我的时间动线,也应该让我知道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吧。” 贺瑱却反问:“你们律师圈内部没有消息吗?孙靖仁死了。” “孙靖仁?”杜诩轻笑了一声,却是肉眼可见的轻松了几番,“他死了?那倒是个挺好的事情。是死在朝澜市的?让我猜猜,就是那个酒店的某个房间里,对吗?” 贺瑱环臂于胸前,他也知道杜诩不是什么好应付的主儿,更提起了一百分的注意力,试图从杜诩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来。 可杜诩却一直维持着那股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静待着贺瑱问出下一句话来。 贺瑱又干脆地发问:“既然你大概明白了,那么我就直说了。孙靖仁的确死在这个酒店中,而你们则是在八层的宴会厅进行年会。我们在监控录像中,已经发现了去往过楼梯间几次。” “怀疑我在那个时间段走楼梯错过监控去六层杀人了吗?想法倒是不错,可惜我的确是去抽烟的。”杜诩将自己的手掌摊开,中指与食指间的确有着微微泛黄的痕迹,证明了他就是一个老烟鬼。 在贺瑱审视杜诩的同时,杜诩也在悄无声息地观察着贺瑱。 身为一个律师,他最擅长的便是和人心里博弈与情绪稳定。不然他的一丝起伏,可能都会被对手抓住破绽,从而击破。 贺瑱也明白他并非善茬,立马又换了个套路:“那就说说你一天的动线吧,都做了什么?” “好的,没问题。”杜诩从善如流,“我们的年会在早上十点就开始,所以我特意提前七点就从沣潭市我的家中出发。早上路况还好,我大概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我把车停好,是坐电梯上的八层。和几位相熟但是在别的城市的同事打过招呼后,就和大老板聊了有二十分钟,而后就去了宴会厅里等着开始。” “但实在是时间太长,我就借着去上厕所的借口去了卫生间抽烟,第二次被保洁发现并阻止了。我嫌下楼麻烦,所以后来我才选择了去楼梯间抽烟。” “说实话,我运气还可以。公司那么多的人,却还是抽中了我个二等奖,是我一直想换的一个音箱。我也去领奖了,更没有什么提前立场。想来这个,警官你也查得到吧?” “我们的年会是下午三点结束的,我和几位同事又寒暄了一会儿,四点四十吧,反正不到五点钟我就又驱车回了沣潭市,到了的时候应该是七点半,毕竟我中间还去了一趟服务区,买了杯咖啡喝。” 他事无巨细地给贺瑱交代了他一天的时间线,贺瑱这才忽而意识到了一件事—— 酒店监控的时间并不正常,好像与正常时间错了六个小时。这也就意味着,之前他看的孙靖仁死亡时间杜诩在场,其实他早已经回了沣潭市。 除非杜诩有分身术,不然不可能杀得了孙靖仁。 但贺瑱还是稳住了心思,又冷不丁地问了个似乎并不相干的问题:“那天你去和平小区,是做什么?” 杜诩没有任何迟疑,对答如流:“拜访一个客户,只是我们签了保密协议,如果警方真的需要我客户的资料,还请拿出审批条子来。” 贺瑱嗯了一声,也不再疑惑这件事。 他只是又问:“对了,你是不是认识孙靖仁?” 第134章 “当然。”杜诩将双臂夹在桌子上,微微向前探身,“这也是我想和警官说的,我并不只是认识孙靖仁,甚至我还认识他父亲孙诚。并且——” “我有过当事人,和孙诚的公司牵扯出来了人命官司,我是站在他的对立方,而孙诚则是在被告席上的。所以就这层关系,孙靖仁怎么可能给我开门,让我进去他的酒店房间呢?” 贺瑱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可不曾说过孙靖仁死在酒店房间中,你到底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可是警官,你也没有否认。”杜诩重新坐直了身体,似乎胜券在握一般,“关于这件事,我当然是毫不知情啊。不过警官阁下如果愿意同我说一些,我也许也能提供不少的帮助。” “不劳您了。”贺瑱也被他将了一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又说,“那既然如此,杜律师也知道我们有权利获取你的dna进行比对的吧?” 杜诩满不在乎,自然而然地默认了这一行径。 贺瑱立马给外面代替陆何监控的同事打手势,让他现在叫检验科的同事上来。 其实他并不十分需要提取杜诩的信息的,但是他就是想这么做。 检验科同事又是一水的流程走完,可杜诩却说:“根据律法而言,你们是可以再继续扣押我,但是我也可以在之后进行上诉。警官,我的诉状写得很不错,也许你们想看看也不一定?” 贺瑱被他气得牙痒痒,嘎吱嘎吱地咬着却没有半点法子,只能将他放走。 杜诩临走前,却是抬眸扫了一眼陈晓礼所在被紧锁的审讯室,又嗤笑了一声:“不懂法,真可怜。” 贺瑱却是没搭理他,只让他快些离开。 他揉着酸胀的太阳穴,直觉告诉他杜诩绝对不对劲儿,但是他又真的没半点法子。 之前在陈晓礼家门口蹲守过的小警察闻也在此刻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老大,是不是都是我的错啊……” 贺瑱被他弄得一头雾水,皱着眉头就问:“说什么玩意儿呢?你给孙靖仁弄死的?行,那你说说你周六去干嘛了吧!” 闻也却是被吓得缩了缩脖子,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老大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是不是我再多蹲一天,或者我给孙靖仁关起来,他就不会死了。” 贺瑱有些沉默,事实的确如此。 如果是他发现孙靖仁在陈晓礼家外面搞破坏,他指定不会只是口头训斥,而是给孙靖仁一个下马威,至少将他关上48小时。 他忽然有些后悔,如果自己那时候没有忙着平县的弑父案就好了。他在沣潭的话,也不会这么糟糕。 他又无奈地探口气,朝闻也招招手:“也不全算是你的错,毕竟你也没什么经验。不过下次一定要记住了,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先请示了上司,再去做决断。不要贸然承担羁押还是放了的风险,记得吗?” 闻也点头如小鸡啄米,立马宣誓自己记了个一清二楚。 他站在门口,一直不住地挪动着脚下的步伐,似乎想走又想说,但胆怯却让他什么都表达不出来。 贺瑱看他好笑,又说:“行了行了,先回去自己再多学习吧,有空多跟着陆何一起锻炼锻炼。陆何刚来支队的那会儿,可是比你还蠢呢!” 正在超市调查陈晓礼不在场证明的陆何却是打了个喷嚏,念叨了一声:“这水产区就是冷啊。” 把支支吾吾的闻也送走,贺瑱就对着黢黑的电脑屏幕又发起呆来。 等不久,他甫要起身去审讯室看看陈晓礼的状况,手机却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来电是宋知意:“喂,怎么了?又有什么新线索了吗?” 宋知意沉沉的声音从听筒那头而来,开口第一句却是先稳住了贺瑱的情绪:“你不用先着急,听我说完全部。” 贺瑱攥紧了手机,心下一紧:“行,你说,我保证不生气。” 宋知意又缓缓开口:“死亡时间不对,不是在晚饭后三个小时,而是在午饭后三个小时。” “怎么回事?!”贺瑱立马拔高了声线,“你出错了?” 宋知意默默承认:“算是我出错吧,我没有核实清楚,在酒店保洁发现尸体的时候,房间内的温度极其之低,是足够能模糊死亡时间的。” 贺瑱差点将手机摔在桌子上,强压下心底怒气:“那你怎么发现的?” 宋知意沉默片刻,似乎是想隐瞒。 贺瑱直接急眼:“说话!” “刑警大队的人聊天,没注意我走过,听见的。”宋知意终是将事实全盘托出。 却是将贺瑱的怒火点燃上了一个新高度:“行,也就是说他们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但是一直瞒着,对吧?他们可真是好得很啊!可真是太厉害了!” 第49章 自由 贺瑱骂完这两句,也逐渐平复了自己的心思。 这种情况下,他们指责别人没有将这些信息共享也好,别人反咬他们一口说他们对案件不上心也罢。总之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状态,谁也挣不得好。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胸腔里的怒气,又骂了一句:“操,他们这么牛,还找什么外援啊。我就应该什么都不帮,这堆烂摊子都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就算了。我还省事了呢!” 可埋怨过后,他还是又自顾自地在办公室里面绕了两圈,一股脑地坐在了沙发上,又问:“那现在重新能确定死亡时间了吗?大概是什么时候呢?” 第135章 宋知意一直不曾言语,就是让贺瑱自己发泄着。 贺瑱的心一向强大,所有的调节不过只需要时间罢了。 只不过他有的时候看见贺瑱脆弱的一面,却仍是压抑不住自己内心想要安抚的情绪而已。 “根据酒店保洁的诉说,但是因为当时的具体温度没人留意,所以只能大概判断当时的体感温度。我根据他们的判断,大致推算了一下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两点到五点之间。”宋知意也不能完全确认,毕竟有屋内温度和尸体放入冷柜两件事,已经让时间出现了巨大的偏差,所以估算到这个程度已然是不易。 贺瑱却是咧了咧嘴,两点到五点,那杜诩就是有作案时间了。 但是这么说来,陈晓礼也同样有了机会去作案。 可是在监控视频能拍到的画面中,杜诩消失的几个五分钟却是完全不够完成这一场缜密的杀人。 也许真的凶手还另有其人,譬如仍在审讯室中的陈晓礼。 他啧了一声,又问宋知意:“还有什么能更新给我的信息吗?痕检那边二次复检,又有什么新发现吗?” 可不出所料,得到的结果仍是没有。 甫一撂下手机,陆何的电话也打了进来:“老大,刚打你电话打不通。是怎么了?” “嗯,我刚和宋知意说新的情况,就给你挂断了。”贺瑱简单扼要地讲了一下宋知意的新发现,又有茫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怎么帮陈晓礼了。 陆何也一顿:“那老大,我对陈记者做的不在场证明调查,是不是也没用了?毕竟……虽然确实有人记得他,但是那会儿已经八点多了。他甚至杀完人,都来得及赶回来。” “对。”贺瑱也无奈,他也想帮陈晓礼洗清嫌疑,但是总有阻塞。 他挠了挠头,又说:“算了,你先回来吧,我再去见一下陈晓礼。看看……他怎么说吧。” 他回到审讯室的时候,屋里一片漆黑。他已经将陈晓礼关了两个多小时,天色都暗了下去。 他倏地打开了灯的开关,见得陈晓礼立马用手遮挡了一下刺眼的光晕。 “想喝点水吗?或者上厕所?我陪你去。”贺瑱语气容和,并没有任何过激。 可陈晓礼却摇了摇头:“你们去调查了我的不在场证明吗?结果怎么样?我这样太过普通的长相,也许也没什么人记得吧。” 他有些悲观,一直垂着头不与贺瑱在对视。 可贺瑱却开门见山地告诉了他噩耗:“不在场证明有了,但却没用了。因为我们重新断定了死亡时间,往前推了四个小时。” 陈晓礼哦了一声,又问:“那你现在又来,是要放我走,还是……?” “暂时还是无法离开。”贺瑱吐出这个事实,却又从口袋里拿出个面包和水来,推到了陈晓礼的面前,“没别的,先吃点吧。你知道的,我至少不会给你下毒。” 陈晓礼却拒绝了他的好意:“不吃了,我在这,晓勤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 贺瑱抿唇微微笑了一下:“放心吧,我给晓勤点了外卖,也让陆何去看她了。” “谢谢。”陈晓礼终于是接受了贺瑱的善心,拧开瓶盖灌了一口水。 可他似乎太急了些,噗的一声被狠狠呛了一口,水也洒落在桌子上。他赶忙伸出胳膊,用袖口擦去桌上的水珠。 贺瑱想要出去拿抽纸,又被陈晓礼制止住了:“擦都擦干净了,也不用费那些力气了。” 说的是水珠,可想的却仿佛是他自己。 贺瑱该问的都跟陈晓礼问清楚了,如今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两个人面面相觑地坐着,相顾无言。 直到dna的比对数据结果出来,才打断了这份不知持续了多久的静谧。 检验科同事隔着半敞的门缝看了陈晓礼一眼,又用眼神示意贺瑱出来:“老大,比对结果出来了,就是陈晓礼无误。” 贺瑱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情绪面对陈晓礼,可也事到如今也只能开口:“陈晓礼先生,你因涉嫌杀害孙靖仁被捕。在新的证据证明你的清白前,我们有理由将你暂时扣押。” 陈晓礼却是腾地站了起来,满脸写尽的都是崩溃绝望之色:“贺瑱……贺队长,我求求你,你知道我不能去看守所的。晓勤怎么办?她一个人怎么办?她是个残疾人,还有抑郁症。她每天看不见我,根本无法入睡。贺瑱,我求求你!我没有杀人,你帮帮我,你救救我……” 他本来以为在这里一直等候下去,能洗清他的嫌疑,可等来的却是将他先暂时关押的决定。 “疑罪从无吗不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陈晓礼流着泪,雾蒙蒙地看向贺瑱,可贺瑱也无能为力。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陈晓礼,轻声说了一声:“抱歉。” 现场残存的毛发组织和指纹一样,都是强有力的证据。除非能证明陈晓礼当日根本没有抵达过朝澜市,才能洗清他的冤屈。 贺瑱抿抿唇,对他笃定地说道:“我会去陪着晓勤,我也会尽我最大的可能帮你找到能证明你清白的证据。” 陈晓礼自知反抗无意义,只得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渴求地看着贺瑱,充斥着泪水的眼眸叫贺瑱忍不住再看下去。 可陈晓礼在出门前,却依旧对贺瑱道了声:“谢谢。” 第136章 贺瑱的心脏如同被人攥住般,难受得要命。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头就去了鉴证科。 大家都在努力加着班,一见到贺瑱就先汇报了对陈晓礼动线的调查结果:“机票、火车票,亦或是汽车票都没有陈晓礼的购买记录。但因为我们不排除是否他有搭乘私家车去往朝澜市的可能,所以我们现在在排查每一个高速路及国道的摄像头,和陈晓礼的样貌做比对。” 贺瑱点了点头,拍了拍打着哈欠的同事肩膀:“加油,继续对比!我给大家点了饮料,一会儿派个人出去取一下。” 说罢,他又下了楼,开车直奔和平小区。 老小区的车位很紧俏,贺瑱在隔了一条街的路边才找到了一个车位将自己的小车塞进去。裹紧了衣服,快步跟着路人一同进了小区大门。 来过一次的他已是轻车熟路,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六层后,敲响了陈晓礼家的大门,开门的却是陆何。 “不是让你在外面守着吗?”贺瑱皱皱眉头,他是怕陈晓勤出意外,却也没想让陆何去登堂入室。 “贺哥哥?”陈晓勤摇着轮椅从屋里走出,身上盖着一张厚厚的毯子,掩盖住她已经退化了的下肢,“是我让陆警官进来的,楼道里太冷了,他只能在墙角蹲着,多可怜啊!” 她又朝着贺瑱的身后看了几眼,却没见到自己哥哥的身影,忙问:“我哥呢?” 贺瑱不忍心告诉她实情,可实在也编不出什么谎话去骗他,只能给陆何使眼色。 陆何也不愿意伤害这样一个小姑娘的心,只得支支吾吾地说:“支队那边还需要他配合着写一篇很有深度的稿子,就把他留下了……你也知道的,你哥哥文章写得……写得着实不错。” 陈晓勤不疑有他,摇着轮椅就要去给贺瑱倒水,却被贺瑱制止住了:“别忙了晓勤,我自己弄就行。” 屋里温度热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外套没脱,赶忙又脱下挂在了一进门的柜子上。 他甫要回去沙发上坐着,却看见了陈晓礼的几件外套也挂在同一处,忽而又想起来了自己那天来,陈晓礼似乎也是帮他把衣服挂在了这里。 他皱了皱眉头,却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又嘱咐着陈晓勤:“下次别放进来了,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 陈晓勤立马替陆何辩解:“陆警官这么正气,一看就不是坏人,而且不是贺哥哥你亲自给我发消息说他来看我的吗?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呀!” “对了。”陈晓勤眨着清澈的眼睛,好奇地问,“我哥是去协助写什么稿子了啊?要这么久才能回来。” 贺瑱这回搭上了腔:“还是之前杨宝胜割喉的那个案子。” 陈晓勤哦了一声:“那个我知道,怪吓人的。我听我哥说,你都受伤了,现在好些了吧?” 贺瑱给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脖颈处:“基本上都淡了,没什么事了,谢谢你的关心。” 这话说了,屋里又是一片死寂。 陈晓勤没有哥哥在场,又有些胆怯,一直绞着自己身上盖着的毯子边边,将绕起的毛毛拆了个碎。 陆何在一旁看看自家老大又看看陈晓勤,几次三番想要开口打破这份沉静,却总是没话。 还是陈晓勤自己张了嘴,说:“贺哥哥,你上次那个案子还没给我讲完呢。” 贺瑱一顿,有些担忧地抿抿唇:“晓勤,确定要听完吗?” 陈晓勤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我能决定要不要继续听。” 贺瑱叹了口气,还是又继续回忆着自己脑海中那个水库女尸案:“上次说到哪了?” 陈晓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全身的勇气说:“说到她被发现是死于被扼住脖颈的窒息,被死后抛尸的……” “嗯,当时我也才刚毕业没怎么经历过这样的案子,看到她的尸体的时候还吐了出来。”贺瑱笑笑,将自己的糗事也说了出来,逗得陈晓勤也跟着弯起了唇角。 “后来,经过我们的法医断定,她是死在五天前的。但是水库旁边的监控已经坏了好多年了,也没人来修,所以我们也没有任何的视频证据。” “更难的是她面目全非,找到家属也不容易。终于是靠着我们队里画师复原,又比对着这几天报失踪的人,确认了她的身份,是沣潭大学的一名大二女生。” “真可惜……”陈晓勤暗自念了一句,“她才上大学。” 可这句话却更加似是对她自己所说,毕竟她在高一就经历了那般非人的对待,一辈子都赔了上去。 陈晓礼告诉了他,自从陈晓勤发生这件事后,便再也不肯踏出家门一步。还是他卖掉了朝澜市的房子,来沣潭定居之后,陈晓勤才渐渐能接触些人了。 贺瑱下意识地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 陈晓勤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缩。可她又立马反应了过来,尝试顺从地挨近了贺瑱的手,又道歉:“对不起,贺哥哥。我不是故意要躲的,就是、就是……” 贺瑱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勇敢地说下去:“我就是有点害怕别人的触碰,就……真的是噩梦。” 她小声地啜泣着,却是接受了贺瑱那可依靠的肩膀:“晓勤,你已经很厉害、很坚强了。别怕,以后你不仅有哥哥,我们都在。” 第137章 陈晓勤这才抹了抹眼泪,红着眼睛又说:“贺哥哥,那你继续说吧,我想听。” 贺瑱也有些窘然,他一天把兄妹俩都惹哭了,也是他的大过错。 他颔首,又说:“根据我们的排查,这名女大学生当时就是和父亲吵了架才一气之下跑出了家门,至此再也没回来。” “而她吵架的原因就是她父亲觉得她穿着那些吊带短裙十分不雅,让她换下,而她却固执地觉得这些不是错处,错的从来都是劣迹斑斑的人有一颗肮脏的心而已。” “照理说,这个时候和她吵架的父亲应该就被列为第一嫌疑人。可我们看着拼命扇自己耳光,求着她醒来,说再也不干预她穿衣自由的父亲,我们不觉得那会是他做的。” “其实在认尸体的时候,这名女大学生的男朋友也来了,但他的脸色并不对劲儿,还是当时的我留意到了,所以多存了一个心眼,把他也扣下来问了话。” “结果……”贺瑱陷入了一股深深的悲哀之中,“他说他那天看见了,远远地瞧见了他女朋友被人拖走。可是他又害怕,又觉得是女朋友穿衣暴露引起的,是她活该,所以没有及时制止。” “他后来知道这一真相后,整个人都崩溃了。他后悔自己的偏见,害死了女朋友,更怨怼自己为什么要去质疑他人穿衣。” “后来我们找到了凶手,他没什么作案动机,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女大学生是个站街女,想要给钱和她发生性/关系,却被辱骂。一气之下,将她拖走强/奸并失手杀害。随后又因为害怕,将她抛尸水库中,想要毁尸灭迹。” 贺瑱状似平淡地讲完了这个从前他经手过的案子,可心里却是千层浪:“那个女孩子做错了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所有的一切错处都在于这个社会给女性上的枷锁。” 陈晓勤盖着的毯子已经快被她零零碎碎地拆成毛线了,她亦是如此。 当年孙靖仁在法庭上污蔑她说是她穿着暴露,是她勾引男人,可她分明穿的也只是校服裙而已。 可即便如此,她却还是抬着头重重地对着贺瑱说:“对,错的不是女性本身,而是这个社会。他们在无法控制女性思想进步的同时,就希望重新给女性烙上封建守旧的烙印,将她们重新物质化,以得到能控制住她们的结果。” “晓勤真棒!”贺瑱忍不住夸赞。 陈晓勤的生活被局限在了这弹丸之地,可她的思维却是发散着飞向了更辽阔的远方。 “晓勤,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桎梏住你的。”贺瑱替她又理了理毯子,“枷锁牢笼总是自己困住自己的,只要你的内心足够强大,所有地方都是展现自己的天空。” 陈晓勤对着贺瑱,由心地笑了起来,她的眼底尽是坚定与勇敢。 恰巧门铃响了起来,贺瑱便快步走了过去,自猫眼看清是外卖员,便打开了门。 陈晓勤看不清楚他接过了什么,又藏在了身后。 他锁好门,又回到陈晓勤的面前,把背后的东西递了出来—— 那是一束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瓣肆意绽放着。 “我之前也跟你许诺了,来见你就带一束花。今天走得急来不及在路上买,只能外卖了。”贺瑱又说,“向日葵永远向着太阳生长,无惧风雨,充满勇气与活力,就和你一样。” 陈晓勤双手接过了花,甜甜地笑了起来,又推着轮椅去找另外一个花瓶装起来。 她去装着,可贺瑱却背着她在家中四顾了起来,试图找到那张被孙靖仁包裹住两万块钱的报纸。 他左右小心翼翼地翻翻看看,心中明知这样做对不起他们兄妹二人,却还是自顾自地寻找着。 陆何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东西,但也预料到是什么有用的,便直接起身去找了陈晓勤,借口帮她修剪一下向日葵的枝丫而拖住了她。 贺瑱在看见被压在书架上几本书中间的报纸时,陈晓勤却是已经摇着轮椅出来了。 陆何跟在她身后,无奈地朝着贺瑱摊摊手,示意他自己也没能拖住。 陈晓勤看到贺瑱没坐在原位,而是到处晃悠着,又问:“贺哥哥,你在干嘛?” “刚才这书架上的书有点要掉下来了,我正好看见了,就往里面推了推。”贺瑱掸掸手,又坐回了沙发上,“其实那个案子我还没说完。那个男生他后来……” “怎么了?”陈晓勤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轮椅扶手,绷起的身子透露着她的紧张,“他怎么了?他难道……?” 贺瑱兀自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但一瞬间又溜走了。 陈晓勤紧张什么,她又怕那个男生怎么了? “那正好,晓勤你猜猜他怎么了最后。”他干脆将这个问题抛给了陈晓勤,想从她那里得到个答案。 陈晓勤却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怕他去做了什么殉情的傻事。” 贺瑱悬起的一颗心又揣回了肚子中,他似乎刚才在害怕着陈晓勤说出的是另一个答案。 他摆了摆手,又说:“他在一年后,又看到了一个陌生女生受人欺辱,便挺身而出。他生生挨了七刀,尸体……也是送来的我们这里。” 陈晓勤倒吸了一口凉气,久久不能言语。 那个男生没有对女朋友做到的事情,却在自己悔过后对旁人做到了。 第138章 他后悔吗?贺瑱并不觉得。 或者在他救下陌生女孩子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 陈晓勤抱着还没放下的花瓶,眼泪珠子却是滴滴答答地往瓶子里面灌。 贺瑱抽出纸张,温柔细致地替她擦了眼泪,又略带笑话地开口:“别再哭了,眼泪是咸的,回头再把向日葵齁死了,那可不好。但好在所有伤害女性的凶手都被绳之以法,为他们所犯下的错事付出了代价。” 陈晓勤破涕而笑,却仍是有些难过:“只可惜孙靖仁没有付出足够的代价……” 贺瑱明白,孙靖仁五年的刑期被所谓的“表现良好”减成了三年,甚至五年都是轻判了。 “但孙靖仁死了。”贺瑱直言,在陈晓勤的脸上同样也看到了呆滞与茫然。 她没什么解脱的神色,毕竟死亡对孙靖仁而言才是解脱。 “孙靖仁死了……”陈晓勤默默地念了一遍又一遍,手中的花瓶也松手落地,没有碎,却将好不容易插好的花散了一地。 陈晓勤痴痴地笑了起来,她狠狠地捶了自己的双腿一下:“我该站起来了,我也许能站起来了!” 贺瑱却是摆正了她的肩膀,依着陈晓礼所说的话给她喂了药。 吃过药后,她有些昏昏欲睡,就连脑子都开始混沌了起来。 贺瑱知晓现在问她是趁人之危,可还是开了口:“晓勤,上周六那天……你哥哥在哪?他到底出没出门,有没有一直陪着你?” 陈晓勤迷茫地看了一眼贺瑱,又扭头盯着陆何,歪歪头说:“我哥……他出门了呀!” 第50章 楼梯 贺瑱立马提起了心,只又听陈晓勤继续说道:“我哥不是出去超市了吗?” 还是一如陈晓礼交代的只是去超市,没有其他。 贺瑱看了看犯着迷糊的陈晓勤,又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盖好被子。 继而,他又对陆何说:“还是联系个女警过来陪着她的好,不然咱们两个大老爷们,不太合适。然后我先回去队里再看看,你等女警到了回去休息就行。” 陆何还想说陪着贺瑱一起,可却被贺瑱制止了:“也许明天还得往返朝澜市,我要是晚上没休息,就得你开车了。” 陆何便也不再推拒,看着贺瑱出门,又等着女警到来,交代了几句,这才回了自己家里好好睡下。 贺瑱一路开着车沿着不再拥堵的环路回到支队里,他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又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来,含在唇齿之间。 他将车窗摇了下来,深秋的寒风吹得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可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也许陈晓礼真的是被冤枉的,也许真的赖他自己。 他被风吹得有些迷眼,伸手揉了揉才好些。 小橙车停在支队门口,他快步上了楼,直奔鉴证科询问进展:“怎么样了?” 鉴证科的几个同事都是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又说:“系统匹配是没锁到,我们怕失误又多用人眼看了一遍,也没发现有类似陈晓礼长相的人出现在过飞机场、火车站、汽车站和高速路、国道的经过车辆上。老大,所有证据表示陈晓礼没有离开过沣潭市。” “但是我们也多做了一点,我们把那个律师杜诩的车追踪到了。这辆沣cz2905的车并不是登记在杜诩名下,是他们律师事务所在沣潭市注册公司名下的车,所以之前我们也没查到。” “行。”贺瑱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又说,“杜诩的事情移后再说,先去把陈晓礼放出来。” 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陈晓礼被关进去后就不吃不喝,一直抱着双膝坐在硬邦邦的床上,背抵在冰冷的墙上,一言不发。 贺瑱来了他也没什么反应,直到贺瑱开口说了声“抱歉”,他才猛地抬起头,问道:“我是被证明清白了吗?我是可以离开了吗?” 贺瑱点点头:“抱歉,是我们失误。抱歉,是我的不对。” 陈晓礼的脚步有些踉跄,贺瑱便提出了送他回去的建议。可陈晓礼却拒绝了他,只是小声又说:“我知道你不是刻意的,我知道这些无法避免,我只是……算了,贺瑱,下次再来我家吃饭啊。” 他的背影有些佝偻,有些可怜。 贺瑱看着他仓皇打车离去的背影有些心酸,更将那毛发的事情赖给自己穿了同样的一件衣服去到陈晓礼家中,又去了案发现场。 他在外面待了许久,才又折返回去,问道:“杜诩的车有什么异样吗?” “也没什么异样。”鉴证科同事将几个在高速路上截到的画面转过来给贺瑱看,“他就是一路从沣潭沿着最近的高速到了朝澜市,中间连休息都没有,就到了酒店停车。” 贺瑱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一时间又脑子里一片混沌,分辨不出来。 他是一个头两个大,其他从孙靖仁狗友嘴里套出来的人,皆是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要么还在海外,要么就在外省。还有更多的对孙靖仁避如蛇蝎,甚至于听到他的名字都下意识地害怕,更别提接近他了。 到底还是杜诩的嫌疑大一些,可他的动机呢?又是什么? 贺瑱想不明白,就干脆把同事都赶回家去睡觉。 他懒得回去,就在自己办公室的小沙发盖着毯子凑合了一宿。 只是他这一夜辗转反侧,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噩梦连连。 第139章 梦中有孙靖仁将陈晓勤拖进了小巷子里做了不轨之事,也有陈晓礼抱着崩溃大哭险些自杀的陈晓勤无能为力,更有陈家两兄妹在法庭上听到判决时候感叹命运不公。 他突然就觉得孙靖仁就应该是死于“自杀”的,而不是再去苦苦追求真凶。 贺瑱被闹钟吵醒的时候,整个脑仁泛着疼。他拿起旁边的冷水就咕咚咕咚灌了一杯下肚,还是不解渴,他又从饮水机里接了好几杯。 他还有什么能做的? 思来想去,他还是拨通了他一直使用的工具人电话。 季朗星接起电话的一刻,就知道他开口要说些什么,只道:“学长,这次什么案子?我今天正好没课,可以来一趟。” 贺瑱沉默,他已经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为了寻求一个真相,他还是直截了当地开口:“确实是这样的,你方便过来一趟支队吗?我们面谈。” 季朗星应得很快,来得更快。 不出片刻,就已经到了小灰楼门前,贺瑱下楼将他迎了进去。 贺瑱大概将案子的经过同季朗星说了一遍,季朗星却是愁容浮现。 他思来想去还是说:“这次,我觉得我需要去案发现场看一下,也要见见尸体。” 贺瑱眉头蹙起:“案发现场?那在朝澜市呢,你能跟我一起走一趟吗?” 季朗星当即便调整了自己明天的课程,又说:“为了你,当然有时间。我听说朝澜市的山水都不错,也许我也可以去看一看。” 贺瑱钻钻耳朵,这话他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但是他也不迟疑,当机立断地就给陆何叫了起来,说二十分钟后到他家小区门口,让他必须赶上他们的车再一起去朝澜市。 陆何气喘吁吁地在十九分的时候赶到,没两分钟的误差,贺瑱就一脚刹车定在了他的跟前。 他下意识地就要去拉副驾驶的门,一打开却见到的是季朗星的身影:“季教授早上好,你也和我们一起去?” 季朗星笑着应和他:“是,学长让我去帮忙给他分析一下凶手模型,我觉得这一次我有必要去案发现场看看,所以就跟来了。你不介意吧?” “我介意啥啊!”陆何挠挠头,懵懵的。但每次季朗星叫贺瑱学长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打个寒颤,俩大老爷们用得着这么黏黏糊糊的吗? 走得早,路上也不算堵车,只是出城的时候稍微花了些时间。 两个小时就到了朝澜市,贺瑱领着人进朝澜市刑警大队的时候,季朗星就环顾了四周一圈,又说:“学长,这些人似乎与你有些龃龉。” “不用似乎,就是。”贺瑱连个目光都没施舍给这些人,骂人的话都懒得吐了,“你也不用搭理他们,就当他们是空气就行。” 贺瑱从玻璃窗外看见宋知意正继续对着解剖台整理着自己的报告,靠在椅背上捧着笔记的模样,格外耀眼。 季朗星顺着贺瑱的目光,也看到了这一切,他顿时心中急迫了几分,琢磨着有些事情合该提上日程了。 他一向对着所有人都是笑脸以对的,如今却也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兀自走上前去,打断了贺瑱的思绪:“学长,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去案发现场看看。” “啊?”贺瑱不明白他,“都到这了,你还不直接让宋知意给你看看尸体,你好分析分析。” 他说完,就扒在窗户上敲了两下。 宋知意抬眼,就看见了他……以及他身后跟着的季朗星,顿时好看的眉眼便蹙了起来。 贺瑱跟他比划着,要进入解剖室。可还没打开无菌室的门,他就已然出来了。 “知意,我带季教授来看看尸体,他说这次凶手模型得依着这个还有案发现场做。”贺瑱这一句话泾渭分明、亲属有别,顿时就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宋知意嗯了一声,却没有放任季朗星进入解剖室,只是又说:“不好意思,我的解剖室只允许同事进入。” “宋法医这话就严重了,我帮着支队做心理分析和凶手画像已经很久了,怎么也算得上是编外人员。你这么说,是怕我破坏尸体上的证据吗?还是说,宋法医到现在还没完成对尸体的解剖检查?”季朗星也不退让,笑意盈盈地挑衅着宋知意。 贺瑱虽还是不明白,但却嗅到了他们之间的火药味,他连忙出声制止:“行了行了,你俩干什么架。照我说,那不进就不进吧,这有啥的?来来,我给你俩找个会议室,知意你给他细致说说就行了。我看着你俩,在旁边补充。” 这也不是等补充,是怕他俩又擦枪走火,在朝澜市的刑警大队干起来,那他可一点脸就都不剩了。 到底还是宋知意待他好,明白他的难处,不再与季朗星纠葛。 进了会议室,宋知意便事无巨细地同季朗星说着尸体的特征与细节,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拍摄的照片也给了季朗星看。 贺瑱撑着下颌继续看着宋知意在工作上的滔滔不绝,忍不住给他举了个大拇指:“每次听你说,我都觉得法医是门太过深奥的学问。” 季朗星轻笑一声,又凑上前去:“那学长,心理学呢?” “也是门学问。”贺瑱不厚此薄彼,他还等着季朗星帮他分析呢。 季朗星听罢这些细节,心中大概有了个梗概,转头又对贺瑱说:“那学长,我们现在可以去案发现场看了。” 第140章 可宋知意也一直跟在他二人身后,季朗星还没发问,贺瑱便先开了口:“你干什么去啊?” “这次的案发现场,我也没看过。”宋知意不多言,一句话就让贺瑱没再问。 季朗星走在前面,待贺瑱按下了开门键后,他先行一步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待坐稳,系上安全带后,又等着贺瑱在他身侧。 可没成想,贺瑱打了个哈欠,把车钥匙直接塞给了宋知意又说:“你开车吧,我昨晚没睡好,我在后面眯会儿。” 宋知意嗯了一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贺瑱:“披上点,朝澜市降温了。” 贺瑱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揉着眼睛就往后座上一缩,沉沉睡去。 唯留下前面的两人一言不发,目光都不曾有过任何交流。 不出片刻,宋知意便安安稳稳地把车停在酒店楼下的停车场了。 这也是贺瑱第二次来停车场具体观察,他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就看见宋知意和季朗星中间隔了有一条河宽。 他撇撇嘴,还得是自己在中间协调。 既然来了,他就比对着停车场的监控录像,去还原了一下杜诩当时将车停放的位置。 他的车是没停在监控录像范围内的,但是根据几个摄像头的方位圈定,贺瑱却陡然发现此处是离着安全楼梯最近的一个位置,但如果人贴着边走,监控还是拍不到身影的。 难不成是当时杜诩表面和同事告辞,暗地里却是从停车场又返回去杀了孙靖仁? 这样的构想也是合理,却符合时间推算的。 贺瑱抿抿唇,把这件事记在了心底,准备和杜诩的同事聊上一聊以确认一番。 他们三人没再在停车场纠结,反而转头又上了六层,直奔601。 屋内的血腥味道已经没那么重了,但是浴缸里干涸的血渍仍然在提醒着众人这里发生了一起多么恐怖的命案。 季朗星穿着鞋套站在门口,摸着下巴望着浴缸发着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贺瑱没打扰他,转回头跟宋知意开口说道:“其实这个手法最好的就在于,只要小心些,凶手的身上甚至连半点孙靖仁的血迹都沾不上。” “他甚至都有恃无恐地将没有印到自己指纹凶器都大咧咧地留在了案发现场,而他恐怕也只是用指甲油涂抹在自己的指腹上,掩盖了指纹罢了。” “所以,我们在凶器上才只能提取到凶手刻意握住孙靖仁手留下的痕迹。不得不说凶手很聪明,他不用手套的缘故,也是怕自己在和孙靖仁喝酒的时候,就被孙靖仁看出了端倪吧。” 贺瑱耸耸肩,所以他一直觉得做事这么缜密的凶手,又怎么会在现场留下自己的一根头发,去证明自己就是陈晓礼呢? 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陈晓礼无辜,只是被牵连到了。甚至怀疑起是不是自己的一时急躁,才白白让陈晓礼受了牵连。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说:“你也去凭着法医的直觉,再看看案发现场有没有什么我们遗漏的点吧?” 宋知意还在斟酌着细枝末节,可季朗星便也先开了口:“死者很喜欢凶手,他做梦也是想要得到凶手。” 贺瑱一顿,皱着眉头又问:“什么意思?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凶手是个女孩子?” 季朗星不语,只是又退出卫生间,环顾着整个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拾的酒店布局—— 略显混乱的床单、蜡烛以及已然枯萎的鲜花。 这些从前被归纳为凶手带来的东西,如今就大咧咧地展露在季朗星的眼前。 他还是不曾开口,贺瑱却又想到就说:“可女生有力气将季朗星搬到卫生间吗?” 可季朗星这么说了,他也觉得的确如此,这个房间的某一些布局就好像是在等待着一个孙靖仁喜欢的人前来一般。 灵光一闪而过,他脑海中又浮现起来了当时孙靖仁狐朋狗友在酒桌上对宋知意的不恭之词,又张大了嘴半晌才说:“他男女不拘……杜诩,长得也很好看。” 在颜值面前,杜诩和孙诚打过官司又如何?他就算是父亲的仇人又如何?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既然是美人自己送上钩来,他又何尝不会想要尝尝呢? 这么一说,杜诩当时以这个理由去搪塞自己,就都成了一个立不住脚的说辞。 他在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呈现着杜诩作案的可能性与如何实现,就连季朗星叫了他几声都未曾能听见,到底还是宋知意的一声“贺瑱”才将他唤回了现实之中。 他轻咳了一声,忙问宋知意:“怎么了?是发现什么新的线索了吗?” 宋知意却是将目光投向季朗星:“季教授叫你。” 季朗星暗自看着自己叫了几声“学长”都没有回应,可宋知意却是开口句句有回响,忍不住嘴角又抽搐了几下。 他又说:“据我判定应该是个很熟悉脱罪流程的老手做的,如果死者真的是男女不拒,我更愿意判断这个凶手是个男性。甚至于他对死者的恨意是写在明面上的,可死者就是一直对他感兴趣,也乐见其成来付他的约。” 贺瑱听罢,愈发觉得就是杜诩。 这字字句句都和杜诩高度契合上,凶手的画像在贺瑱的心底已经定像了。 他啧了一声,干干脆脆起身出了门,靠在一边的走廊上又去给陆何打了电话:“再去联系一下杜诩的同事,拿一下他们的证词,看看杜诩是在什么时候跟他们告别的。杜诩是于16:58离开的停车场,所以确认一下从他离开会场到上车花了多久时间。” 第141章 “行。”陆何应了声,立马着手去做。 贺瑱啧了一声,又补充:“顺便再问问他们,觉不觉得杜诩这一天有什么异常。不过他一个律师,心理素质应该很不错,就算有什么异常也不会表现出来,但还是了解一下。” 陆何依言全部记下了,也按照贺瑱的吩咐去逐个联系杜诩的同事。 他挂断电话,回到又是一片静谧的屋中,也没什么心思去弄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两个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不对付。 他扭过头,又问季朗星:“还有什么发现估画出来的特征吗?” 季朗星摇摇头,只说:“暂时没有了,总的应该就是说是一个让死者很感兴趣,并且男性,懂得不少刑侦知识之人。” 贺瑱比了个ok的手势,退出房门又将门锁好,房卡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他看了一眼关进大门的楼道间,同那俩说:“我再走楼梯下去看看,你俩去停车场等着我吧。” 可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却是异口同声地说:“我陪你一起走楼梯。” 贺瑱一愣,但也没多想,只说:“行行行,你俩也帮我再看看,再斟酌一下。” 他慢吞吞地一步步走下楼梯,两人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并排走着,似乎谁也不想让对方挤到贺瑱的身侧。 可贺瑱却没在意这些,他的目光更多流连在作为摆设被装在楼梯间里的摄像头,忽而心中又起了千层浪。 凶手是怎么知道楼梯间的监控是没有开启的呢? 这问题一下子扎根在了贺瑱的心底,他立马停下脚步,站定在最后一节台阶上给陆何发去了信息:再旁敲侧击一下,那些同事里是否有人知晓酒店楼梯间的监控不开的事情。 陆何立马回复了个使命必达的表情包,还是用自己p的。 贺瑱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下意识地抬脚往下走,结果却忘了他已经在最后一节台阶上,抬头往下的时候,险些让自己走个踉跄。 宋知意一把拉住了他的小臂,季朗星也忙不迭地上前问:“学长,没事吧?” “没事没事。”贺瑱摆摆手,朝着宋知意撇撇嘴,他觉得自己有些丢人,还丢到了季朗星的面前,实在有些挂不住。 宋知意虽是松开了握住贺瑱小臂的手,却也在此刻走在了贺瑱的身侧,将季朗星牢牢地甩在身后,又说:“走路别玩手机。” “知道了知道了!”贺瑱揉揉耳朵,“别念我了,耳朵都快起茧了。” 季朗星在他二人身后眯起了双眼,贺瑱和宋知意之间这样轻松自在的相处模式,似乎根本由不得第三个人插进去。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学了心理学反而没用,倒叫自己忍不住分析起来自己还有几分胜算。 宋知意即便松了手,可余光也一直落在贺瑱身上,怕他什么时候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开了小差再在楼梯上摔一跤。 他也庆幸自己跟着贺瑱下来了,不然没有监控的楼梯间,贺瑱真的摔了也无人知晓。 贺瑱慢悠悠地走了三个长楼梯,六层楼高,下到了b1停车场。 而此时陆何的消息也传了过来:老大,都不用拐弯抹角的打听,杜诩好几个同事都说知道此事。是因为几天前有个来布置场地的同事走楼梯,给自己摔晕了半天都没人理会,还是自己醒来了去找酒店人问才知道根本没开。他嫌丢人,就也没找酒店麻烦,只是在群里广而告之让大家都注意安全来着。所以,这算是个公知的信息吗? 贺瑱回过头看着长长的阶梯,忽而就笑了。 他就说是杜诩吧。 第51章 棠棣 早上刚折腾到朝澜市,下午又得折返回去审问杜诩。 若是他们手上有足够的证据,他定然会将杜诩直接逮捕归案。 只是可惜了,他们尚还没有这样的证据,只得请杜诩回来再喝点刑侦支队的茶水,看看杜诩能说出点什么有用的事情来。 可他心里也没什么把握,毕竟他们面对的是一个熟悉刑事法律,最善于诡辩的律师。 他只想着自己能不被杜诩绕进他的逻辑漏洞里面就好了,其余只能听天由命了。 只是辛苦了季朗星白请的一天假,如今也是泡了汤。 贺瑱非常贴心地给季朗星提建议:“不如你就多留一天,自己出去玩玩,门票路费就都包在我身上,我给你报销,就当做是我没法子总请你吃饭的补偿吧,行不?” 可季朗星何时在意的是那几顿饭,不过是和贺瑱多一些独处的时间罢了,当然不会自己单独留在朝澜市。 既然如此,他就又提议说:“那我不如和学长一起回去,不是说这个杜诩律师的心理战打得很不错吗?那倒不如让我也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他的破绽。” “那感情好啊!”贺瑱没多想,立马眉开眼笑地应了。他还正发愁自己会不会被杜诩套进去呢,如今就有季朗星自己提的帮忙了。 其实这个案件的现场与尸体都分析的大差不差了,很多工作他们也是都能回到沣潭市再完成的。 贺瑱便也请示了一下方局长,干脆浩浩荡荡地带着人又回了刑侦支队去。 只留下陆何这个心腹仍在朝澜市,替他守着最后一道线。 眼见着沣潭市人大量撤走,朝澜市众人也松了一口气,暗自琢磨着终于把这一大批瘟神送走了。 第142章 回到沣潭市,大家都各自安稳地回到岗位上,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和那些个没去出差的同事们抱怨:“真是乌烟瘴气,好好的警队就被他们玩成了勾心斗角的地方。” 贺瑱却是没时间理会这些,没让季朗星进房间,却叫他同另一个警察一起在单向玻璃外看着杜诩的神情与表现。 杜诩仍是那副满不在意的模样,翘着二郎腿轻笑着面对贺瑱。 贺瑱却是直接开门见山:“好像你早就知道酒店楼梯间的监控是坏的,但你上次为何不说?” “警官,你没有问的事情,我为什么要直接跟你说呢?”杜诩两肘支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贺瑱,又说,“我的职业教会我一个道理,就是多说无益和多说多错,我深刻地将其贯彻到底。” 贺瑱并没有被他唬到,蓝牙耳机里也没传出任何季朗星的声音。 他便又继续说道:“你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只是你当时说你和你的同事四点四十说完话,可他们的证词却证明你是四点半过去一点,就下了楼。二十分钟的时间,足够你乘坐电梯下到b1,又从楼梯上到六层了。” 杜诩的神色依旧自若:“可是警官,我上次也说了,我和他父亲孙诚可是有冲突的,他又怎么会给我开门让我进去杀了他呢?” “可如果……”贺瑱也撑在桌子上,凑近了杜诩,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他根本就不在意那些呢?他只在意的是你这张好看的脸蛋呢?” “他爸是和你有冲突,可又不是他。”贺瑱偏偏头,又状似平静随意地抛出一句,“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孙靖仁男女不拒。” 杜诩似乎愣了一下,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眉头微微蹙起,表情有些僵硬。他立马抽回了身子,靠在椅背上,似乎在一瞬间又恢复了冷静:“我?孙靖仁喜欢男的?” 贺瑱没说话,只微微错身,让杜诩的表情毫无遮掩地落入季朗星的眼中。可季朗星却说:“他没说谎,他真的不知道孙靖仁喜欢男的。但是他迟疑了,他在考虑另外一个可能性,但我猜不出来。” 贺瑱也猜不出来,但如果杜诩真的不知道孙靖仁男女通吃,他如何能利用这件事下这个局? 他想不通,就先不想,又折返回去问:“那你不如说说,那二十分钟你究竟做了什么?” 杜诩一顿,似乎刚又被从自己的思绪中剥离了出来:“因为我中了奖,那个音箱很大,我先挪了一次下去。又在车库等着另一个同事说要给我拿土特产,所以浪费了些时间。” 贺瑱看得出来他的心思飘忽了,但却抓不住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干脆就又继续逼问:“什么土特产?谁送的?有人证明吗?” 杜诩默默地叹了口气:“我把那个同事的名字写给你,电话我需要翻手机,你可以去找他证明。” 贺瑱立马安排了一下,叫人去给那个同事打电话为杜诩提供不在场证明了。 但自从杜诩知道孙靖仁也喜欢男的之后,整个人情绪就非常不对劲儿了起来,他开始坐立不安,似是急着要离开。 这点不用季朗星提醒,贺瑱都看出来了。 能让一个处变不惊的刑事大律师都喜怒形于色了,那岂不是天大的事端。 贺瑱是真的疑惑:“杜律师,你到底在想什么?在害怕什么?不是孙靖仁对你产生了感情,而是……对你身边的人?” 他的话如醍醐灌顶,彻底浇醒了杜诩的脑袋。他皱着眉头,又缓和了情绪,这才又说:“贺警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信息呢?我真的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如果贺警官真的觉得我有罪,那就拿出证据来,或是指纹、或是dna比对证明,没有证据的话,我就只能算是协助调查而已。” 说罢,他就要起身离开审讯室。 可贺瑱哪能那么容易让他走? 贺瑱走到门边,抬手就将从内反锁上了门,又去接了一杯水搁在杜诩面前,说道:“别着急,等我们和你那个同事确认好后,就可以放你走了。对了,要是杜律师想出去起诉我,那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背着了。所以说,可怜可怜我,别起诉了吧。” 杜诩看着他这么耍无赖,也是没辙。只得一直敲着纸杯,等着结果。 不出多时,证人的话就被录音复述了出来。确确实实那段时间杜诩是在等着他拿土特产,他也知道作伪证的后果,自然而然说的亦是实话。 杜诩看见贺瑱接电话出去的表情时候,自然而然松了一口气,一直捏在一起的双手同时放开,这样的小动作也被单向玻璃后的季朗星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当即就告知贺瑱,杜诩大概率没有杀人,但他和这件事也有分不开的关系。 贺瑱耸耸肩,将杜诩自己留在了审讯室里,他转身去了鉴证科,巧的是宋知意正也无事出来上个卫生间,干脆就被贺瑱一同抓去了鉴证科。 因为在得知了杜诩等他拿土特产的时候,那位同事也同时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杜诩啊,当时很奇怪。他将那么大个音箱的箱子塞到后座,而不是后备箱里。我还问了他一句,他只是跟我说后备箱堆满了。” 贺瑱也当机立断查了杜诩的车在离开停车场时候的监控录像,其中的的确确地显示了硕大的音箱箱子就堆在后座上,都已然挡了部分的后视视角了。 第143章 可杜诩的车子分明是个suv,他的后备箱储存量非常之大,放下这个音箱箱子绰绰有余,可他却偏生选择了放在后座上。 贺瑱敲了敲桌子,对着在一旁的宋知意说:“你还记得咱们俩第一天见面的时候,我其实逮了个假出租车司机回来吗?那个时候,真的就被藏在后备箱里。所以——” 他指着杜诩的车后备箱,又说:“他的后备箱里,又藏了什么呢?是一个我们看不见的凶手呢?怪不得他平日里开的都是自己的车,违章什么也在自己的车上,可偏偏这次他换了一辆更宽敞的来开。那这么看起来他和凶手的关系不错啊,竟是舍不得让凶手在自己略显狭窄的后备箱中受一点委屈。但是这个凶手……” 他的话接然而止,心里亦是有些忐忑。 因为他无法不联想到陈晓礼。 陈晓礼没有往返沣潭市和朝澜市的记录,可他如果和杜诩合作呢?他如果就真的是那个躲在后备箱里,看不见的凶手呢? 他兀自叹了口气,又对宋知意说:“我心态……说实话有些崩,我真的无法想象如果这个凶手真的是陈晓礼,会怎样?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构思,我从始至终觉得……他是个好人,是个可怜人。可是——” 可是到了如今,他的表情却是凝重而又平静的。好似早就没了前天发现凶手又可能是陈晓礼时候的不敢置信。 即便是他心中再不想承认,可是逻辑上都告诉他,这大概率就已经是事实了。 他叹了口气,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肩膀上多了些许重量。 ——是来自于宋知意的。 宋知意轻轻捏了一下贺瑱的肩胛骨,出口的却是一句似是说给陈晓礼听的话:“路是自己选的,也该自己负责。” 他说的是陈晓礼,或许也是贺瑱本身。 贺瑱唇角抽了两下,勉强挤出个笑意来:“我知道,我都明白的。算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便去申请了对杜诩车的搜查令。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想必杜诩这样缜密的人也已经里里外外都清洗过了,当真不知道能找到多少线索。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可当真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杜诩真的清理干净了。可这样的想法不过一闪而过,他到底是个警察,他就不该存有这样的念头。 正烦闷着,他的手机却是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来电是季朗星:“学长,杜诩似乎坐不住了。” 贺瑱回了一句“知道了”,瞥了一眼仍是淡然的宋知意,就立马就拿到快速被审批通过的搜查令返回了审讯室。 他不曾多话,直截了当地说:“你的同伙是谁?你到底在帮谁?” 杜诩的眼神明显慌乱了一瞬,即便是他再掩盖,却依旧立马被季朗星捕捉到:“确实有同伙,他是共犯。” 只是他们还没确认清楚,无法将陈晓礼的名字脱口,贺瑱便又说:“现下我有权利怀疑你涉及孙靖仁案,所以我有权利继续扣押你,这并没有触犯法律。杜律师,现在将你的车钥匙交出来吧,我们需要对你的车进行搜查。这是搜查令,你可以自己确认一下我们有没有故意作假讹你。” 杜诩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又嗤笑一声:“警官,你都查到这里了,那我还确认什么呢?只是我的车钥匙在办公室里,不在身上。” “那就让人去取,找不到就带上你一起去取。”贺瑱抱臂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杜诩。 杜诩却是耸耸肩:“那倒也不必,警官派人去取就行。” 说罢,他便将自己身上带着的办公室钥匙摘了下来,放在了挨近自己的桌子上。 贺瑱手长,却也要半趴在上面才能够到。他就干脆转到了杜诩的身侧,朝杜诩伸出手去:“我觉得还是杜律师亲自交给我比较好。” 杜诩无可奈何,只得照做。 冰凉的钥匙自杜诩有些紧张痉挛的指尖落入贺瑱的掌心,贺瑱也轻轻闭了下眼,不再理会杜诩任何。 贺瑱立马派人去取杜诩的车钥匙,并直接让痕检去办公室现场跟进检查,发现任何端倪都立马带回来检验。 而他自己,却是去调查起来了杜诩和陈晓礼之间的关系。 终是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于一个报纸图片的边边角角上,发现了一个报道正是说杜诩就是当年陈晓勤案子的第一个律师,可却因为他当时生病住院,所以才托付给了别的律师去做。 所以说,如果真的是陈晓礼……那么杜诩就是觉得自己亏欠了陈晓勤,所以才这么帮着陈晓礼。 可他是个大律师,知法懂法,更知道这件事如果真的被查出真相来,自己即将面对的后果。所以,他又怎么会因此就甘心愿意赔上自己的后半生呢? 他还没想明白,就听见电话铃声:“老大,虽然杜诩已经洗了车,但是我们还是在后备箱的缝隙中,找到了毛发,现在已经在送去化验的路上了。” 贺瑱应了一声,如今只能期许着结果并不与陈晓礼匹配。 可天从来不遂人意。 贺瑱等了许久许久,直到周遭楼中的灯都一盏一盏灭掉,他还是拿到了那个最让他绝望的结果—— 在杜诩车里发现的毛发,与陈晓礼留存在库中的dna完美契合。 贺瑱看着结果和面前刚开夜车赶回来的陆何,抿着唇,扬着头。他不想让任何人瞧见他的表情,和那微微有些湿润的眼角。 第144章 但他终又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坚定不移地说:“走吧,去抓人。” 陆何也难以接受这个结果,陈晓礼在他的眼中一直都是一个非常正直想要为死者披露真相的记者,可如今他却真正的成为了一个凶手。 “老大,真的没有错误吗?”这已经是陆何第三次问了,“或许真的不是陈记者呢。” 贺瑱目光不曾挪移半分,只执拗地看着前方,反问着:“你不相信支队的鉴证科?还是不相信我?” 陆何没有再问,可深深的叹气声却依旧落入了贺瑱的耳畔,一次次地烧着他。 这样的发展,是谁也不曾料想的。 贺瑱手上拿了一束已是有些蔫吧了的小雏菊,那是他答应陈晓勤的,每次见她都带上一束花。 是他在等着dna匹配结果时候去买的。 那时候,他在想如果不是陈晓礼就好,他就有理由拿着这束花去登门道歉。可是他也想了是的结果……终归他和陈晓礼也是朋友一场。 他将那束花抱在胸前下了车,呜呜啦啦的警笛声已经将陈晓礼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抬眼看过去,陈晓礼家却依旧亮着灯。 陆何看他接连叹气,忍不住说:“老大,要不然我和别人上去吧,你别去了。” 闻也也自告奋勇:“老大,这件事也是我参与过,不然就我和陆哥去吧。” 可贺瑱却拦住了他们所有人,只说:“我上去,陆何你在门外支援,别吓到晓勤了。” 可是他们这么大的阵仗,半个小区都吵醒了,又怎么会不吓到陈晓勤呢? 他抱着小雏菊缓步上了楼,之前他从不曾觉得这六楼有这么难爬,只是如今一步步地如同踩在了他自己的心底,踏得生疼。 他就要自己亲手逮捕他的朋友了。 不等他敲门,陈晓礼便已然敞开着大门站在门口等候着他了。 见到他的瞬间,就朝他笑了笑,又伸出自己的手去,说道:“我以为我做的这一切都万无一失呢,却还是没躲过。” 陈晓礼没有任何反抗,只等着贺瑱拷住他。可迎接他的却是一束小雏菊,而非冰冷的手铐。 贺瑱站在门外,而他立于门内,遥相望着。 一瞬间,就连陈晓礼的心都有些茫然了,不知道自己在那时那刻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 他伸出手接过了花束,放在鼻边嗅了嗅,又笑道:“其实,棠棣之花才更适合我。只是可惜现实中并没有这种花,就像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般,我无论做得再缜密,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贺瑱将他的双手扣在背后,他又深深地回望了一眼:“只是以后晓勤……该怎么办啊?” 他的语气中,多的是深深的眷念。 可他还是坚定地和贺瑱一起下了楼,只是说:“劳烦你了,帮我给晓勤找个女警陪着吧。她现在是吃了药睡下了,但如果醒来发现我不在,也会害怕的。” 贺瑱立马叫了当天陪过陈晓勤的女警又上去,随后将陈晓礼用警车押回了支队中。 一直被扣在审讯室中的杜诩听到警笛声响了又走,走了又响,终是停在了支队前,不再嗡鸣,顿时坐不住了。 他试图踩着桌子从高处的小窗往外看去,可却什么也看不见,直到他听到了陈晓礼路过他这间审讯室时候的说话声。 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朝着门外吼道:“我不是说,如果哪天我一直没有联系你,你就赶紧带着晓勤往镁国跑吗?护照签证都办好了,机票也那么多……你为什么不走?” 可陈晓礼却没有回应他,而是自顾自地进了另一间审讯室,对着贺瑱开了口:“对,是我杀了孙靖仁。之前表现的那么崩溃,也是我为了博取你的同情,让你不再怀疑我。” “抱歉啊,贺瑱,我利用了你,我真的不配当你的朋友。可那缕头发不是我,我也是当时很茫然被你抓回来,才出此下策的。我真的……很对不住你。” 贺瑱看着面前已是平淡的陈晓礼,抿着嘴唇却什么都问不出口来:“对啊,你为什么不去镁国?你为什么在一开始就不去镁国躲着孙靖仁呢?” 陈晓礼却是温柔的笑笑,他的眼底尽是坚定:“去了镁国又怎样呢?孙靖仁又怎么会找不到我们呢?就和我作案一样,怎么都会有迹可循,而被抓到的。” 他们两个不像是在审讯一般,而是朋友间唠着闲话家常。 陈晓礼将被铐起来的手放在桌下,又说:“唉,其实可惜了,以后再也不能帮你写稿子了。还有你之前跟我说,让我进入支队的事情,也再也不可能了。我很抱歉,以后再也帮不上你了。” “别想了。”贺瑱安抚着他的情绪,“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这很重要!”陈晓礼的眼睛明亮,心中赤诚,“我从前说笔杆就是我的刀枪,可如今我真的杀了人却忽而明白了有一部分凶手的无奈。” “我不知道,在我被判刑之后,会不会还有一个像我一样的人,能愿意将所有的事情都公之于众,包括晓勤受了多大的委屈,包括孙靖仁是如何来骚扰我们的。” “我从前忘了去追寻这样深刻的道理,如今明白却已经晚了。希望我的前车之鉴,能培养出更多用笔杆子斗争的人。” 贺瑱看着他,却再也不懂他了,只是又说:“那我来写,我的文笔不好,修辞更差,但我能完完全全将你的故事都给世人听,只让世人去评判对错。” 第145章 “谢谢你。”陈晓礼盯着那银光的手铐,又说,“那我是不是该交代案发经过了?” 贺瑱点点头。 陈晓礼便将回忆的细枝末节全然脱出:“我的小区是老小区,没什么监控,杜诩来的时候不会被发现,所以我就趁着你扯了守我家的岗哨后,趁着天还没完全亮,躲进了他的后备箱,由他一路而去到朝澜市的酒店。” “杜诩将车停在离楼梯间最近的一个监控死角后,他就上楼去参加他的年会了。而我就一直在后备箱中躲藏着。两把车钥匙,我拿了一把,等到约定的下午时间到了,我才按开了车锁,从后备箱里出来。” “随后我就贴着监控死角,进了楼梯间上到六层,敲响了孙靖仁的房门。其实我准备了很多,安眠药、棒子、迷药……可我没想到开门的时候,孙靖仁已经喝得有些上头了。” 贺瑱打断了他的话:“所以酒不是你带过去的,不是你设计里的一环?” 陈晓礼颔首:“我都想好了,如果他不信,我不愿意喝我下了安眠药的水,那就直接找个他走神的时候,给他当头一棒。反正我的诉求都是要他死,并且找不到凶手,而不是故意设计成自杀。” “他虽然喝了很多酒,但只是迷迷糊糊的,我总觉得不踏实,还是趁机给他下了安眠药让他睡着,这样才好动手。而后就是将他拖到卫生间,伪装割腕。”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陈晓礼那只是清秀的一张脸,还是问出了自己心底深深的疑惑:“他为什么会接受你的邀约?他对你……?” 陈晓礼忍俊不禁,正面回答:“是啊,你猜得没错,他对我的确有意思。我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可能是大鱼大肉吃腻了,想换换口味,改吃清粥小菜吧。只是……他对我有意思,却不是现在,而是三年前。所以,贺瑱,你明白了吗?” 贺瑱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想起了陈晓勤那双再也站不起来的腿和被毁掉的人,诧异地看着面前的陈晓礼对他点了点头。 ——“孙靖仁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晓勤,而是我。” 第52章 爱意 “晓勤从始至终,都是替我受过。”陈晓礼抬眼看向贺瑱,他的眼眸中唯独剩下了痛苦,“呵——” “贺瑱,你知道吗?在我想明白这个事实的时候,是在晓勤被推进手术室之时。我才明白孙靖仁为什么在之前会一直黏着我,为什么会对我大献殷勤。” “我从前不懂的,原来一个男人也会喜欢另一个男人……可我宁可我早就懂了,我希望躺在那急救室里的是我,而不是晓勤……” “可我明明那么普通,我甚至都不明白孙靖仁究竟是瞧上了我什么。”他咧咧嘴,惨然一笑,本就瘦削的脸如今显得更是形容枯槁,“或许如果我早明白这些,晓勤就不会有此劫难了……为了晓勤,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懂我的,对吗?贺瑱。”似是问句,可却又是明明白白的陈述之意。 他的话语有些颠三倒四的,可贺瑱却听了个明明白白。陈晓礼对陈晓勤的感情,远比一般家庭中的兄妹更甚。 这样的真相当真令人崩溃,陈晓礼又怎能接受? 他只怕在心底从始至终,都觉得是他太过对不起陈晓勤,是他害了陈晓勤的一生吧。 可分明错的是孙靖仁!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陈晓礼默默念着这几句诗词,“晓勤又做错了什么呢?她要为我这个哥哥受过,赔上一生。她明明是一朵朝阳的花儿,却开败在了最璀璨的光景中。” “你知道吗?在出庭之前,我去见了孙靖仁一次,他居然笑嘻嘻地跟我说如果他没有被抓,我和晓勤的下场将是一模一样。他还亲口告诉我……他强/奸晓勤时的感受,那时候我就很想杀他,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更做不到。” “我还有晓勤……那时候我想的只有晓勤。” “所以我选择了在他被判刑之后,搬到另一个城市,不是为了躲避他,而是为了我和晓勤有个新的开始。似乎除了晓勤那不会再复原的腿,一切都重新步上了正轨。可是……那个害了我们全家的魔鬼,他又出现了。” “我和晓勤就像是他的玩物一般,难道只能任他捏圆捏扁吗?对于他而言,我不过就是一个没有得到的猎物而已。更何况还是一个害到他过的玩偶,他不更恨不得将我们玩到支离破碎、体无完肤吗?” 陈晓礼的身子在剧烈地颤抖着,即便孙靖仁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可是想起当时他在单元楼下看到孙靖仁的场面,他仍是心有余悸。 他抖动着双唇,再次努力开口说道:“我刚开始没想过他会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们的……刚开始我和晓勤将自己缩在龟壳里面,可直到那天晓勤看到了他那不可能忘怀的身影,被吓到发了病,我要开车带她去医院,可发现连我家车都被他损坏了,我就知道……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嗤笑了一声:“多可笑啊,我畏首畏尾了那么久,却还是走上了这一条不归路。可能罪孽的种子,早就种进了我的心底吧。” 贺瑱抿着唇,心中是不尽的后悔之情:“如果当时我对你的事情上心一点,我能亲自去看,我能把孙靖仁扣下给他点教训吃,也许……事情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第146章 “不是的。”陈晓礼朝着贺瑱扬起个笑意,“真的不是的,贺瑱,你对我们已经很好很好了,你也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说实话,没有人会在意我们两兄妹的死活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记者,加上一个只能一辈子被困在家里的残废。我们就是社会的底层,谁又会关注我们呢?” “但是……你不一样,贺瑱,你真的很好。作为警察、朋友,你都已经做到极致了。我也很感激你能给我提供那么多机会,让我真真正正地做了一个好记者,报道了我一直心中所想的正义。”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说:“其实想到这个法子,还是多亏了孙靖仁给我送来的那两张包钱的报纸呢。” 贺瑱也一直对这个报纸抱有疑问,只是那天实在赶得不巧,他也没能从陈晓礼的家中将报纸带走观察:“上面写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张写的是当时他侵犯晓勤的稿件,说得多的都是晓勤有多么不检点。还有一个就是……一篇有关于杀人却逃脱法律制裁的事情。只是上面就如同他在我家门口墙上用红漆刷上的死字一般,也用红笔写满了死。”陈晓礼嘴角抽动了一下,那张可怖如同滴血的报纸,似是又展露在他的眼前。 贺瑱了然,这分明就是孙靖仁对他们下的死亡威胁。 他知晓自己强/奸致残才判了五年,三年就减刑出来一事和他家里脱不开关系,就更加肆无忌惮地想要报复着陈晓礼这对可怜的兄妹了。 贺瑱想要出言安慰,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所以我选择了以自己为饵,他这么多年想要却没得到的,不就一个我吗?我当时想好了,即便是他要再去强/奸我,也无所谓……反正我已经要杀了他,前面怎么铺垫,就都不重要了。”陈晓礼的唇边带着微微笑意,他如今已是放下了心中所有的重担。 像只重获自由的鸟。 “我这样的人啊,就是怎么样都行。又不会有人真的爱我,所以……真的,随便了呀。” “我……”贺瑱张张嘴,可却说不出任何话语来。 他又能说什么呢? 他听着陈晓礼这些好似轻松至极的剖白,确只觉得如同一把钝刀子,慢慢戳进人的心口,然后狠狠地拧了一下。只等着后劲儿上来,生疼得要人命。 “哎呀,我没事的,我已经做好准备了。”陈晓礼抬眼就看见贺瑱赤红的双眼,反倒安慰起来了贺瑱,“就是以后晓勤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啊。” 他这话说着,却是又一次真心实意地算计起来了贺瑱,希望再博得贺瑱的一丝同情心,能让贺瑱在之后没有他的日子里,照拂陈晓勤一二。 聪明如贺瑱,又怎会不懂? 可他就是心甘情愿上钩:“我爸妈没女儿,也一直想有个女儿。晓勤那么好那么乖,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以后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晓礼,你说呢?” “她愿意的。”陈晓礼直帮陈晓勤做了决定,到如今他就更不用在意陈晓勤的想法了,“勤勤一定会愿意的。” 贺瑱朝着他郑重地点了头,许下承诺:“我一定会待晓勤像亲妹妹一样的。不过……” 他抿抿唇,仍是将话题引了回来:“晓勤为什么说,周六那天你根本没有出门?她明明已是半迷糊的状态,理应保持不了欺骗的状态。” 陈晓礼偏偏头:“小伎俩,她不出门也不怎么关注日子。所以周五那天我就把家里所有能指向星期几的东西,都改成了星期六。她自然而然就觉得我是周六一天都在家,但事实上那天才不过是周五。” “那你呢?”贺瑱又冒出一句。 “我?”陈晓礼有些懵,半晌才顺着贺瑱的目光看到一旁搁置的测谎仪,明白了他要问的是什么,“我只要给自己洗脑,让自己也觉得是周六一天在家就好了。我在自己的脑海中,给自己替换了周五与周六的概念,所以……对于我而言,也是周五做了周六的事情,那么你们也就找不出破绽了。” 原来如此。 人脑总是比机器要更好用得多。 贺瑱忍不住摇摇头,这些仪器在心理战术下,也根本运作不过大脑。 他闻言,又是瞥了一眼测谎仪:“下次还是得靠证据说话。” 陈晓礼笑而不语。 贺瑱就又就着案件本身往下延展着问题:“那你和杜诩是因为晓勤的案件而相识的吗?” “对,他一直觉得对我们很愧疚,说如果不是他生病不能上庭,也不会让孙靖仁只被判了五年。”陈晓礼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不过这件事和他没什么关系,是我利用了他。我不过是把他彻彻底底地当了个工具人罢了,利用了他对我们的愧疚之心。” “我从一开始就是打感情牌胁迫他,并且保证了他不会沾染任何才说服了他。他只是我的一个交通工具而已,把我运到酒店之后所有的一切他都不知情,不算参与。”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就妄图将杜诩摘出去。 可杜诩方才在审讯室里同陈晓礼喊的那几句,却也是人尽皆知。 杜诩如何能不知情呢?他又怎会是受胁迫的呢? 贺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又冷静地开口:“杜诩作为一个刑事律师,他自然是知道自己会因此受到多少牵连的。他既然肯帮你,就没想着要独善其身。” 第147章 陈晓礼的面容上只留下了苦笑,即便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他仍然咬死了说:“杜诩就是不知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被我裹挟进来的,这件事与他无关。” 是不论贺瑱再说什么,他都不为所动。 贺瑱也没法子,只得用指尖沾了沾眼角,和陆何嘱咐了一声,离开了关押着陈晓礼的审讯室。 他快步推开了杜诩所在的审讯室大门,见到的却不再是那个一直西装笔挺、泰然自若的大律师。 杜诩的西装敞开,领带被随意扔在了一旁,衬衣打着褶,而发丝也被自己亲手揉得凌乱。 他看见贺瑱出现,立马想要冲上前,可脚步还是顿在了一米开外,嗓音有些嘶哑:“他说什么了?” 贺瑱故作怪异地上下看他一眼,摇了摇头:“他除了交代自己犯案过程,其余什么都没说。所以,不如你说说吧。” 他以为杜诩会害怕,会想着将自己摘的一清二楚,可他却尽然猜错了。 杜诩开口便是:“是我唆使他这么做的,一切的计划都是我想出来的。警官,他就是个小记者,你觉得他如何能想出这么缜密的计划来的?所以……一切都是我,我想要孙靖仁死,我把他当做了我的刀。” 贺瑱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这样的话了。 他在脑海中构想过无数次杜诩这个大律师会以什么样的角度为自己辩解,他设计了无数的应对话语,可却没想到杜诩竟然也将一切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可一想到他刚才问陈晓礼为什么不赶紧离开去镁国,这一切的逻辑好似又都通顺了。 重新连上的蓝牙耳机中传来的是季朗星的声音:“学长,顺着他问就行,就当你什么都不知情好了。” 贺瑱却没按他说的做,摘下了自己的耳机,坦然说:“晓礼将所有的罪都认了,却独独不承认你和这件事有关系,他从始至终说的都是……你是被他威胁的。” 杜诩的面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颜色,他如同风中残烛,只要再吹一下就灭了:“他在干什么?陈晓礼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想保全你,让你全身而退。”贺瑱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同万斤重担,砸在了杜诩的心上,“所以,真相是怎么一回事?” 杜诩微微勾唇:“他是想杀了孙靖仁,可他的法子有限,只能想到将孙靖仁随便找个地方约出来,然后直截了当地杀了他。所以真的是我……是我给他想出了这个法子,利用一个障眼法,想要欺骗过所有人。” “说实话,如果真的是朝澜市的那群傻子,我这个计划恐怕真的能实现。可是……我没想过会是你。朝澜市啊,只有郑玄一个人可用,可你的手下当真个顶个的都是人才。” “这些蒙骗警方的手法,都是我唆使他去做的。所以,他不过就是我的枪子罢了。” 他们一个两个都将罪过揽到自己的身上,想要将对方摘出去。可就是这般,才让他们弯弯绕绕的分不开,一直纠缠在了一起。 可究竟事实如何,似乎已然没有那般重要了。 贺瑱看着杜诩那已是掩盖不住期盼的目光,忽而问了一句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你到底对陈晓礼,是一种什么感情?那不会是愧疚的……” 杜诩自嘲一笑:“你都看出来了?可我却不希望他明白。” ——“是的,我爱他。” 贺瑱如释重负。 他猜的果然没错,从杜诩知道孙靖仁也喜欢男人的一刻起,他的状态就不对了。 即便是自己不算懂情爱,可从前跟着贺母看得那些韩剧也让他明白杜诩当时的撕心裂肺是为了什么。 只是……“我想他也很在乎你,不然他不会一个人顶下这么重的罪。” 贺瑱笃定地说,即便是陈晓礼没有爱着杜诩,可他也是很在意杜诩的。他不希望杜诩受他所累,断送了大好前程。 “我也希望你能将这话告诉他,让他知道这世界上……不是没有人爱他的。”贺瑱一想起刚才陈晓礼对他的剖白,就又觉得心中酸得要命。 杜诩紧攥着拳头,并不再言语任何一句话。 贺瑱等了他许久许久,他又才开了口:“但是的确这个计划是我所想的,我爱他,所以我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希望伤害过他的孙靖仁消失。我恨不得做这一切的人是我,可是……” “你们找不到更好、更快解决掉孙靖仁的法子了,对吗?” “嗯。”杜诩默认,“我洗过车了,我甚至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检查过了,分明没有的。可为什么你们会在其中搜到晓礼的毛发?这为什么?” “那缕发丝,是卡在你后备箱很深处的一个位置的,可那个位置是陈晓礼怎么躺也滚不进去的。这件事我想了很久,直到刚才才想明白。”贺瑱抬眸,看着杜诩的神色,他知道杜诩理应也明白了为什么。 杜诩颓然地笑了笑:“如果发现不了后备箱这件事,那么我们两个一起好好活着。可如果发现了,那就是所有一切都是他做的,而我不过就是个被他利用的人罢了。” “可他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这缕发丝,我们根本就不会失败呢?”他只觉得陈晓礼傻,却并不怨他恨他。 贺瑱没再开口去回复杜诩,可他知道—— 陈晓礼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很正直的人。 第148章 也许是真的不想让陈晓礼和杜诩这一辈子再留遗憾,他第一次没有完全遵守章程,让两人带着手铐相遇在支队的走廊上。 他故意放慢了步伐,甚至于停了下来,微微退后了一步。 这也是他能够给予杜诩和陈晓礼最大的空间了。 杜诩看着陈晓礼那瘦削的面庞,从前是那么清秀可爱,终是将自己埋藏在心中多年的话语说了出来:“晓礼,我很喜欢你,我很爱你。” 陈晓礼的眼中尽是震惊,可逐渐,他朦胧的眼眸中便被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所取缔。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看了杜诩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忘却了时间,只觉得这世界空旋,只余下了他们两个人而已。 贺瑱拦住了要去打扰的陆何,对着他摇了摇头。 陆何也叹了口气,暗自期许有个好结果。可他也知晓,即便有了好结果,却也没了好未来了。 陈晓礼终是回过了神,他却是凑上前去,微微抬头在杜诩的面颊上落下一吻。 可他却只说了一句:“谢谢你。” 在那一刻间,所有的一切都释然开来。世间万物之重,也不再落于他二人的心上了。 杜诩朝他笑笑:“晓礼,再见。” 而后,他便与陈晓礼擦身而过,分别上了两辆不同的警车。 贺瑱一个人回到了办公室,已经快要到凌晨五点了。 他面对着晃眼的电脑屏幕,白花花的结案报告上却是落不下一个字。 他写什么才能让陈晓礼这个奋起反抗的受害者,能不遭受那么大的磋磨? 他不知道。 可他是个警察,他只能将一切都如实汇报,这才是对他身上的这身警服,对他重启的兄长警号所负责任的态度。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却还是重重地击打着键盘,将自己所想直抒胸臆的内容尽然写下。 或许这些内容根本不会有人在意,可也许就会在庭审的时候被法官看见。也许那时候的判决,能让他们两个真的会再有相见之时。 剩下的却还是那些该有的尸检报告、监控证据、痕迹检查等等,一一放入了附件当中。 他检查着文档的数量,却陡然发现尸检报告似乎少了后面针对于死亡时间重新确认的部分。 他拿起手机想给宋知意拨电话,可也忽而忆起他最后再见宋知意的时候是在鉴证科,而后他去逮捕陈晓礼,宋知意便没再跟上了。 宋知意在这个阶段本就没什么事,现在估摸着也已经回家休息了吧。 想及此,贺瑱还是放下了手机,准备去宋知意的办公室碰碰运气。 可他不过刚出门,还没走几步,就在拐角处瞧见了季朗星:“你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说实话,他总是麻烦季朗星他也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到底还是季朗星没开口,他先补充道:“那干脆别走了,反正都熬到这个点了,我们食堂六点半就开始供应早餐了,我请你再吃一顿食堂吧。” 季朗星却没有像往常那般踊跃,而是眼底泛着贺瑱看不懂的光晕。 他深深地望着贺瑱,目光炽热似是要将贺瑱烧出一个洞来:“学长,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贺瑱皱着眉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但终究还是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在你交换过来的时候?太久了,我也有点记不太清了。” “对,那一天你站在主席台上宣讲着,阳光就落在你的身上,将你照得如同神明。我就觉得……怎么会有你这么耀眼的人,所以我开始变着法子往你身边凑,只可惜那会儿我真的笨,学了心理学还是不会说话,让你一直跟我也是淡淡的。” 季朗星笑了一下,似乎有些羞赧:“后来你让我来给支队做凶手画像,我其实挺开心的。那些饭吃不吃的,不重要,我只是想来多见见你而已。” 贺瑱再顿感的人,刚经历过杜诩和陈晓礼的事情,如今大概也猜到了些许。 他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便退后了一小步。 季朗星又怎会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也自嘲一笑。可他已经到如此地步,只得继续说:“学长,我想让你听我说完。” 贺瑱也没法子现在直接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说:“那你说。” “学长,我喜欢你。”季朗星直言心声,“你不要觉得有负担,这只是我喜欢你。我只是希望能和你有多些接触的机会,能让你再多了解我这个人,仅此而已。” 贺瑱料想到他要说什么,可真等听到季朗星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一阵恍惚,但当真无法接受。 他咧着嘴,啧啧了好几声,才又抿着唇说:“抱歉啊,我……不喜欢男人。” 季朗星也知晓他定然会拒绝,紧张交叠的双手如今也松了开来。他微微一笑,又说:“知道了,学长,真的不好意思让你困扰了。不过以后如果案件有什么问题,还是可以随时找我的,我一直都在。” 贺瑱轻拍了拍季朗星的肩膀,又勉强笑道:“多谢了,好兄弟。” 却是一句话就将季朗星未来所有的路都封死了。 季朗星心中酸涩,却也没法子。 但他微微抬眼,却是越过贺瑱看到了背后阴影处的一个人影。 很眼熟。 只是连他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在那里站了多久,听到多少。 第149章 第53章 和好 贺瑱自然背后没有长眼睛,更没有在黑暗中看清季朗星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 他只是又说:“一会儿跟我一起吃个早饭吧,我估计也不回去家里了。都这个点了,也是太麻烦你了。” 季朗星没有被拒绝之后的尴尬与窘迫,反而是自若地接受了他的邀约:“行,你们食堂的饭的确好吃,多谢学长了。” 说罢,贺瑱又要转身继续去宋知意的办公室,找他要没补上的解剖报告,就先让季朗星去自己办公室等着休息一会儿。 他自远处瞧见宋知意的办公室尚还亮着灯,可待他快步走上前去,敲响了办公室门的一瞬间,屋内的灯光却陡然熄灭。 他一愣,宋知意这是什么意思? 故意躲他? 可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可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宋知意明明就在,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与敲门声,平日里都能分辨出是他,恨不得站在门口迎接的。今天却刻意用关灯将他拒之门外,到底在想些什么?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继续瞧着大门,却终归还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估计就是累了吧,毕竟宋知意这段时间也跟着熬了夜,日日泡在解剖台上,根本没休息好。如今好不容易结了案,心下也放松多了。 或许就根本是因为太困了,没有听见他的敲门声也有可能,他不好再去打扰宋知意了。 他转身走后,却不知有人在门后呆站了许久。 ——他说他从不喜欢男人的…… 贺瑱回到办公室,季朗星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忽而又有些后悔,自己留下季朗星这个刚和自己表白过的人一起吃早饭,是不是又渣又贱? 不过他一向心大,又直男思想禁锢着,总觉得这一顿也算得上是自己的补偿,便又坐回了电脑前,看着满满字数的结案报告发怔。 不多会儿,手机闹铃就吵醒了迷迷糊糊的他,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了,那是他平日里起床的时候。 他抹了抹唇角,拿着一直搁在办公室里的洗漱用品,去了卫生间刷牙洗脸,整理了一番。 他折返回办公室,叫醒了歪在沙发上的季朗星,又拆了一份一次性的洗漱用品给他。 待都收拾妥当,他们二人一同去了食堂吃早饭。 支队的食堂一向好吃,今天早上提供的是大肉包子、豆浆油条、豆腐脑等等,还有热气腾腾的三种粥。 贺瑱精神奕奕地和食堂阿姨打了个招呼,自顾自地点了他最爱的糖油饼配豆腐脑。 “学长,你这身材倒是好,熬夜吃这种高油高糖的食物,都一点不发胖。”季朗星笑着恭维,可语气中却似乎没了从前那么多的功利心。 “天赋吧。”贺瑱也没自夸,只是随意打着哈哈。但他的目光一直流转着,似乎想要再食堂找到一个昨夜也没回家,却将自己拒之门外的人。 可他没有看见。 他兀自叹了口气,拿勺子又使劲儿地搅拌了一下豆腐脑,将嫩嫩的豆腐搅得稀碎,合着调味一起送入唇齿之间。 季朗星也看得出他的心不在焉,只装作不清楚,夸着筷子上夹着的大肉包:“很香,肉质也好。” 贺瑱一顿,回过神来对他说:“别对我夸,跟阿姨夸夸他们会更开心。” 可说罢,又开始用勺子胡乱搅散着他平日里最爱吃的豆腐脑。 这一顿饭吃得心神不宁,但贺瑱的习惯还是让他很快的解决完战斗。 他先是将季朗星送出了门,而后在回办公室的途中,折返重新至了食堂。 他看见阿姨,又咧着嘴打了个招呼:“阿姨,宋知意没来吧?” 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他立马让阿姨帮他打包了一份八宝粥和两个肉包子,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宋知意办公室门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时间已经到了八点,还是重新又敲响了门。 只是宋知意在内,却依旧没有应答。 “睡得太死了?”贺瑱自己念叨了一句,却又试图直接拧动门把手。 可他还没将门打开,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低沉声线:“怎么了?” 他回头,看见的就是宋知意那张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 宋知意的发丝没有束起,反而随意地披散在脑后,又凌乱几根垂在额前。分明都是刚醒的模样,可他却是眼角红红,惹人一阵心悸。 他的面容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轻描淡写地问着贺瑱为什么会来找他,那股子疏离感却叫贺瑱遍体生寒。 怎么回事? 贺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捏紧手中打包的早餐,说出的话也磕巴了两声:“我、我来给你送早餐的。” “多谢。”宋知意出口的却是略显冷漠的客套,这更叫贺瑱皱了眉头。 这不对劲儿。 宋知意怎么没由得就和他生分了呢? 他让开了一条通道,让宋知意先行进了屋,可自己却也并没有迟疑地跟了上去。 他将早餐往宋知意的桌上一放,只当宋知意是睡得太少心情不好所导致。 他自顾自地寻了沙发歪倒,翘着二郎腿就等着宋知意吃完他打包来的饭,可宋知意却动也没动一口。 他顿时想急,但生生憋了下来,又说:“对了,我昨夜在整理结案报告,发现之前关于死亡时间的二次断定的报告你没给我,你一会儿记得给我补一下。” 第150章 宋知意颔首:“抱歉,是我疏忽了,我等下给你补上。” 贺瑱尝试压制了一次,第二次还是忍不住火山喷发了出来:“宋知意你怎么回事?你这闹得什么别扭,非得跟我这么见外是吧?我怎么着你了啊,你这突然变这样!” 宋知意被他劈头盖脸一通说,面容上也是有些挂不住。他如何能愿意面对贺瑱这番冷淡,这无疑如同在他心中戳着刀子。 可他……不能害了贺瑱。 贺瑱不喜欢男人,他又怎么能强求? 他所在意的,不过就是一个贺瑱而已。他希望贺瑱这辈子所有一切都得偿所愿,而不是坎坷嶙峋。 “抱歉,我可能没太睡醒。”宋知意勉强地在脸上挤出一抹笑意来,又打开了贺瑱替他打包的早饭吃了起来。 食堂的八宝粥是放了不少红糖的,可他如今入嘴却是索然无味。 贺瑱看他那模样也是无奈,只得叹了口气说:“行行行,我先不烦你了,你自己休息好了别忘了给我补材料就行。” 宋知意应了一声“好”,就眼见着贺瑱出去。似是心里还有点火气不知道往哪里出,门被关上的声音也比往常大了一点。 贺瑱边往回走边自己念叨着:“不知道什么意思,一个两个都奇奇怪怪的。” 不出多时,本爱直接来将报告送到他手上的宋知意,这回也直接邮件了过来。 这是摆明了不愿意见到他和他说话,他要是看不出来就有鬼了。 贺瑱气不打一处来,提交结案报告时候回车敲得碰碰响。 方局长不出片刻便给他回了信,可却并没有说孙靖仁的案件:对了,之前那个狮子伤人案还有平县弑父案的判决下周应该能出来。还有杨宝胜的案子理应是这两周发新闻发布会,但是因为你忙着别的事情,我就给你推了两周,你也准备一下吧。 贺瑱下意识地就翻出聊天界面,想要给陈晓礼发消息。可字不过打了两行,他就删除了全部。 陈晓礼再也不能帮他了。 这个事实无疑是今日最冲击他的,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然能将这件事封存在心底,用欢笑掩盖自己心底的崩溃,但他还是不由得想起自己失去了那般好的一个朋友。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慢吞吞地给方局长回复着:我知道了,我自己先准备一下。 他颓然地仰面躺倒在椅子上,手掌捂着脸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泄出来,可终归还是眼角有些湿润。 他不知道陈晓礼会被判多少年,甚至会不会被判死刑,可他却希望他们在有生之年,还有堂堂正正再相见的机会。 他抿抿唇,又用指尖敲了敲桌子。 他陡然想起了昨夜杜诩的那一句话,如果让朝澜市的人调查,也许他们就不会被发现了。 那天他就在想,这些像是故意阻拦他们办案的脚步,到底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呢? 贺瑱抿抿唇,有些琢磨不透。 他呵地从鼻腔中嗤出一口浊气,看了看时间还是准备去一趟陈晓礼家看看陈晓勤。 他出了门,跑了好几个花店才买到了一株粉色的郁金香,那是替陈晓礼送给她的诀别礼物。 陈晓礼在临上车前,曾亲口嘱咐他:“贺瑱,我从来没给晓勤买过花,但我可能没有再给她买花的机会了,能麻烦你……以我的名义送她一束粉色郁金香吗?我查过了,粉色郁金香的花语就是永恒的爱。告诉她即便哥哥以后不在她身边了,可我一直爱着她。” 贺瑱抱着那一束漂亮的花,将贺卡别了上去。那是陈晓礼亲手写下的,不过只是贺瑱从自己本子上撕下的一页纸,可却也将会是陈晓勤未来唯一的缅怀。 他敲响了陈晓勤的门,开门的是昨夜一直陪着她的女警察。 贺瑱开口直言:“晓勤呢?” 女警察朝着阳台的方向指了指:“醒来知晓她哥哥被捕之后,就一句话不说,在阳台发着呆。不吃不喝的,也不动弹。” 贺瑱叹了口气,对她摇了摇头:“我去看看她吧。” 说罢,他就快步上前,走到陈晓勤的面前轻声唤了她的名字。 可从前总是开开心心叫着他“贺哥哥”的小女孩,却连目光都没有施舍给他一个。 他无奈,只能自顾自地又说:“晓勤,我给你带了花,是你哥哥托我送给你的,你真的不要看看吗?” 只有听到哥哥两字,陈晓勤才有了些许反应。她偏过头看着那束漂亮的粉色郁金香,呆愣了一下,却又发了疯一般地将其从贺瑱怀里夺过来,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顿时花片散落,被纯白的瓷砖映衬得愈发凄美。 陈晓勤也是在这一刻看见了那似乎有些随意的卡片,可上面的字体却是她最熟悉的,开端便是“晓勤”二字。 她再也绷不住,在贺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从轮椅上滚落了下来,爬伏在地上,用着上肢力量朝卡片的方向一点点地挪过去。 贺瑱心疼极了,立马上前想要将她扶起来,可却被她一把甩开,只依凭着自己向卡片而去。 终是让她伸手够到了卡片,她捧着卡片读了起来:“晓勤,被抓是哥哥自己的选择,与所有人都无关。哥哥已经所求无憾了,只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贺瑱是个非常好的人,从今往后他也是你的哥哥。晓勤,对不起,哥哥不能再在你身边陪你了……” 第151章 陈晓勤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崩溃,扑进贺瑱的怀中大哭了起来,眼泪浸湿了贺瑱的衣衫,可他只是将陈晓勤抱得更紧了一些。 陈晓勤哭了许久,终是哭累了,坐在地上无助而又不停地抽泣着。她只是识图伸出手,将那些被自己摔散的花瓣拢起来,贴住心房的位置。 可是不论她如何做,她都无法让一切归于原样。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对我们这么不公平?”陈晓勤趴在贺瑱的肩膀上啜泣着。 贺瑱伸出手,拨开了挡住她面庞的碎发,看着那张和陈晓礼很是相似的脸,温柔地说:“晓勤,我没办法去安慰你说命运如何,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不再这么难过痛苦,因为我很明白你的感受。” &quot;只是哭过了以后就要提起精神,面对着未来的人生。你哥哥不希望你从此以后以泪洗面,他希望你能够真真正正地做好你自己。他想让你知道,你是陈晓勤,从不仅仅是陈晓礼的妹妹。&quot; 他将抽纸递到陈晓勤的面前,示意让陈晓勤自己自己取出,擦干眼泪。 陈晓勤一双银牙紧咬着,终是颤抖着手,有了力气擦去所有的泪水。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郑重地对着贺瑱说:“贺哥哥,我……我高中没有读完,可是我还想要上学,可以吗?我也想在以后成为我哥那样的人,做一个以笔为枪、披露真相的记者。” 这是陈晓礼恨不得用自己的命为她换来的新生,她如果再这么沉迷不顾下去,她便是这个世界上最对不起陈晓礼的人了。 她所能做的一切就是努力好好地活下去,或许能等到再相见的那一日,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陈晓礼。 ——她站起来了,她做到了。 “好。”贺瑱的脸上也由衷地露出欣喜的笑意,他伸出手揉了一下陈晓勤的发丝,又说,“你想要什么,我都替你安排。” 陈晓勤也破涕为笑:“那我想要个大别墅,贺哥哥能安排吗?” 贺瑱捏了下她没有几两肉的脸颊:“也不是不行,就看你愿不愿意去了。” 他是也得去趟父母家,铁柱还在那里养着呢。毕竟是宋知意的猫,他不能据为己有。 一想起宋知意,他就又来气,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在和自己闹什么别扭。 他给支队里的同事提前下了班去休息,只当顺手又给宋知意发了个消息:之前没法照顾铁柱,我就给他送到我爸妈那去了,你要不要一起去接一下? 这么好的台阶,宋知意别再不下了。 可宋知意却五分钟没回他,他时不时盯着手机看的模样,叫无助着只能和他搭话的陈晓勤忍不住问出口:“贺哥哥,你怎么了?在等女朋友消息?” “啊?男朋友,呸——”他一时语快,赶忙修正过来,“男性朋友。” “哦——”陈晓勤拖着长音揶揄了他一声,“我懂了,男朋友!” 贺瑱也知道此时解释就是掩饰,干脆默不作声,又问:“晓勤,你还要在地上坐着吗?警察姐姐可还在看你热闹呢。” 陈晓勤吐吐舌头,看了一眼女警察。可女警察却偏过了头去,她什么也看见,更没有听见有关于男朋友的事情。 贺瑱把她打横抱起,放在了轮椅上,又替她掸了掸身上染得尘土。 也在此刻,他的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信息来自于宋知意:好,我们在哪里见? 贺瑱立马字打得飞快:我爸妈那吧,我带晓勤也过去一下,一会儿见。 说完,他就准备带着陈晓勤也过去。 老房子没电梯,从前陈晓勤是趴在哥哥的背上一点点地下楼,而如今背着她的变成了贺瑱。 臂膀更宽厚了,没有陈晓礼身上骨架嶙峋的硌着,可陈晓勤就是很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她抽了两下鼻子,将泪水憋在眼眶中打着转,却没再让其落下来。 以前陈晓礼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只能来回跑两趟,先将轮椅运下去,再背着她。 可贺瑱也能全都拿上了,背后背着她,手中提着折叠的轮椅。等下了楼,放在地上,就将她安安稳稳地撂在了轮椅之上。 小橙车着实有些小了,轮椅即便折叠了也不好放进后备箱,他只能废了半天劲儿塞进了前后座的缝隙之中,也造成他整个人挤在驾驶座里,差点伸不开退。 陈晓勤望着愈发远去的老小区,知道她自己也该往前跨出第一步了。 这是她哥哥用赔上一辈子为她换来的,她不能再自暴自弃了。 车停在别墅楼下的时候,贺瑱看见宋知意的三叉戟已经站了预留给自己的车位。他抿抿嘴,将小橙车塞到了另一边去,有把自己从狭窄的驾驶室里拔了出来。 随后他就将陈晓勤的轮椅摆好,从斜坡走到了大门前,从身上摸出钥匙开了门。 入内,听见的就是宋知意同贺父说着话,而铁柱就在他们二人身侧蹭来蹭去。贺父也并非对着自己那副严厉的模样,更像是一个慈父般对着宋知意。 贺瑱不吃醋,可心底还是有些难以言说的酸涩。他推着轮椅过了坎,却被陈晓勤抓住了手腕:“贺哥哥……” “没事儿的晓勤,这是我父母家,以后在这边你也方便被照顾一些。”他的语调低沉而有力,逐渐稳定了陈晓勤的心。 宋知意其实已然听见了贺瑱开门的声音,只是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回头了,好不容易建设好的心理防线,又尽然崩塌。 第152章 但贺瑱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干脆地开口:“你以后干脆上我家给我爸当个干儿子吧,还是你哄得他开心。” 这话一出,他心里也痛快了。不论是宋知意早上的莫名其妙,还是贺父对他和宋知意的天差地别,他都讽刺了一波,瞬间心里就通畅多了。 贺母却是将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到了陈晓勤的身上,眼底是意外的心疼,倒吸了一口凉气,眼角都有些湿了。 她急忙上前去,弯着腰又问:“这是就是晓勤吧?” 贺瑱先前就和贺母通过气了,将事情原委都说了个明明白白,只是没提陈晓勤的身体状况。 贺父本是不乐意的,可瞧见陈晓勤的模样,训斥的话到了嘴边,立马变成了:“晓勤吃过晚饭了吗?喜欢吃什么,让小林给你加菜。” 林姨瞧见,也是恨不得将锅铲子抡出火花来,给这个可怜的小姑娘添上几道可口爱吃的菜。 陈晓勤在贺瑱的目光鼓励下,终于开口介绍起来了自己:“叔叔阿姨,我叫陈晓勤,今年是十八岁。我哥哥是陈晓礼,也就是……孙靖仁案子的凶手,我的腿……是被孙靖仁害成这样的。贺哥哥说以后能帮我继续上学的,我也想要努力活下去!” “叔叔阿姨不用把我当个残废,我从前在家里的时候,我哥哥去上班,我也能自己照顾自己的。我还可以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叔叔阿姨我……” “哎哟乖乖!”贺母看着她心疼极了,立马把她抱到怀里,“以后这里就是你家,想做什么阿姨都帮你,你就是阿姨的宝贝女儿,什么都不用做。” 陈晓勤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妈妈了,这样柔软的怀抱她亦是等了许多许多年。 她忍不住想要多和贺母说着话,贺母也都顺着她,听她说着,时不时地应着她。 贺父插不进去话,只得抻着脖子佯装看菜,一会儿就要说上一句:“你们娘俩别聊了,菜都凉了。” 贺瑱撇撇嘴,却也没急着上桌。 他瞄了一眼宋知意,见得宋知意不再同他对视,立马伸手抓住了宋知意的手腕,把宋知意拖到一边,急匆匆地发问:“你到底什么毛病?你早上说没睡好我信了,现在还给我整这死出,你要干嘛?” 他强压着嗓音,不让贺父贺母看见他质问宋知意的模样。 可宋知意却并不正面回答他,只是说:“可能连续两个案件,太累了。” “累个锤子!”贺瑱斜他一眼,“我也熬夜,我也一直跟,我怎么不朝你冷暴力呢?宋知意,你从不这样的,到底是怎么了?你跟我说清楚!” 他越说越起劲,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一般:“你是不是觉得朝澜市那边好,没人管着,想去那边当法医了?是不是?” 宋知意有些无奈:“我并没有这么想。” 贺瑱却不信他的:“行呗,你说你房子车子都在沣潭市,可都能卖了重买,猫也能带走。啧,宋知意,你怎么不把我也带走啊,他们那边也缺个管事的呢。” 宋知意听他这样无理取闹的话语,却忽而又有些轻松了。其实……贺瑱喜不喜欢男人不重要,他从不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那自己就算是演他一辈子的好兄弟,又如何呢? 他既是放下了心中的包袱,也就轻松了许多,面容上的冷漠疏离也去了大半。 就如同往日般,他又开口:“铁柱在叔叔阿姨这养的很好。” 贺瑱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想通了,又说:“怎么?你走了,就连猫都不带了?行行行,好好好,我明白了。” 宋知意终是漂亮的眼角眉梢带了些许笑意:“又明白什么了?我都没明白呢。我上次也说了,我不会走的,来沣潭市刑侦支队是我强求来的,我又怎么会离开呢?” 贺瑱撇撇嘴,给了宋知意一拳,这才算勉勉强强和他和好了。 “你俩别说悄悄话了,过来吃饭了!”贺母招呼着,贺瑱忙又拽着宋知意,给他按在了自己旁边的位置上,顺手就给他碗里夹了满满的菜,这才反应过来陈晓勤也在。 他转身又要给陈晓勤夹菜,却见贺父贺母围着她,哪里还有自己能插的进去一点的缝隙? 他瘪瘪嘴,面前就多了一碗蟹黄豆腐,是宋知意亲手给他盛的。 他也不说谢谢,直接拿勺舀着就喝了起来:“林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林姨得了夸奖,却并不脸红,只说:“蟹黄豆腐不是我做的。” 贺瑱猛地扭过脸看着宋知意,又挑了挑眉。 宋知意可真好玩,他俩闹成这样,还默不作声地给自己做饭吃。 要是真有一天,他真想也做个法医,剖开宋知意的心看看究竟是怎么长的,怎么他时常看不懂呢? 他赶忙喝完,又自己盛了一碗,朝着宋知意挑挑眉。 吃饱喝足后,贺母又是拉着陈晓勤问东问西的。贺瑱却是想起来陈晓礼嘱咐着他,陈晓勤的病到点就要吃药。 贺母看着小小的女孩子要吃那么多种的药,又是心疼极了:“勤勤要不要吃点什么糖啊?” 陈晓勤抿着唇笑了笑,又摇摇头:“不用的阿姨,都是药片、胶囊,不苦的。” 真的不苦的。 家里的客房还是之前给宋知意收拾过的,一层的小房间也堆了不少杂物。贺母干脆就拉着陈晓勤的手,决定好了让贺父自己去住客房。 第153章 贺父无奈:“……也行。” 随后贺母又将目光投向贺瑱:“你也留下,陪妹妹待会儿,不然我怕她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也害怕。” 贺瑱也无奈:“……行吧。” 到底是亲生父子,如出一辙。 那么就剩下宋知意了,贺瑱看了看铁柱又看了看他,抬手一把搂过宋知意的肩膀:“不用担心,我房间床够大,他和我睡就行。” 宋知意本意是带着铁柱回去,结果却成了和贺瑱同床共枕。 从前他是期许此事的,可如今听得贺瑱亲口说了不喜欢男人之后,他又胆怯了。 可贺瑱瞪他一眼,挑着眉毛用眼神问他还要和自己吵架,他终归还是没舍得伤害贺瑱一分。 宋知意叹了口气,抱起了铁柱顺着它的毛:“好。” 洗漱收拾完后,铁柱就被贺母抱走去陪着陈晓勤了,她也戴上了老花镜开始研究怎么在网上给陈晓勤多买些漂亮裙子。 贺瑱洗完澡,没擦干头发就又往自己的电脑椅上一窝,看着靠在床头看书的宋知意又发问:“你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还是觉得你不对劲儿。” 宋知意细致地将书签夹在纸张中,不看贺瑱的眼睛,又摇头说:“没什么。” 贺瑱非常肯定:“我不信。” 宋知意却是几步挪去了贺瑱的身边,作的是从前相处的姿态,又说:“可能真的是有些累了,或许休息几天就好了。” 贺瑱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仍往下滴水的头发:“行吧,我姑且信了,但你下次可不能这样,这怪伤我心的。” 平日里他也是心大,谁也不在意。可这件事搁在宋知意身上,他却有些受不了了。 宋知意不再多言,只是从卫生间拿出了吹风机,插在一旁的插座上,给贺瑱吹起了头发。 耳畔响起嗡鸣的风声,贺瑱也不再言语,只是看着桌子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宋知意停下了手中动作,说了一声“好了”,他这才回过神来。 白日里,他一直在强装着镇定与平静,可当真到了静谧无人的夜里,他还是一想起陈晓礼这个案子,就难受得紧。 他扯了下宋知意的睡衣,穿的还是贺母给自己买的,又说:“你说……陈晓礼会判多少年?” 宋知意摇头。 他也不在意,继续问着:“他会是死刑吗?还会……出来吗?” 宋知意仍是摇头:“你都不知道,我更无从得知了。” 贺瑱也不在意,只是继续自顾自地念叨着,将先前想过的问题在脑海中过了一次又一次。 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一股脑地将自己仍在床上,打了个滚,又问宋知意:“你还尿尿吗?不尿就睡觉了。” 宋知意被他这直白的话弄得有些窘迫,干脆拉上了被子,翻了个身,意思十分明确。 贺瑱斜了他背影一眼,也仰面躺下,合上了眼睛。 即便是有两张被子,宋知意依旧能感受到贺瑱的体温,正如他的人一般,那么热切。 分明已经很困很累了,可爱的人就与他同床共枕着,他又如何能睡得着? 他忍不住偏头过去,看着贺瑱的睡颜,嘴巴微微有些张开,似是在做梦,眉头紧紧地拧着。 宋知意想要伸手替他舒展开来,可终归还是没有动作,这样的睡姿以后不知道是哪个女孩子能日日相伴。 或许……这是他最后且唯一一次和贺瑱同床共枕的机会了。 宋知意翻了身,就一直望着他所爱之人,很久才又有了睡意。 可他舍不得合眼。 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周末。 贺瑱伸了个懒腰,伸手摸出了被他放在枕头下面的手机,眯着眼睛看了看时间才刚刚九点。 他揉着仍是有些睁不开地眼睛,趿拉着拖下了床,身侧的被子已经被叠得整齐。他伸手摸了下温度,就和他的心一样,已经凉透了。 宋知意恐怕又是一大清早就起来,然后去他爸面前刷着存在感了。 他啧了一声,晃晃悠悠地下了楼:“早啊。” 回应他的却是四声。 没有贺父他明白,那另一声……他恍然才又想起,昨夜陈晓勤已经住进了他的家中。 他对着楼梯上的金色反光面,看着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和第二颗扣子系到第一颗上的状态,兀自又折返了回去,换了身清爽的衣服下来。 铁柱见到他,立马凑上来蹭了蹭。 他弯腰把铁柱抱在怀里,对着客厅正中坐着的贺父打了个招呼:“爸,早上好。” 贺父从鼻腔中嗤出一声,算是对他的回应。可转头看见陈晓勤摇着轮椅想要帮贺瑱倒杯水时,又对贺瑱气不打一处来。 贺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干脆挪到另一边去,不找贺父的晦气。 他朝着陈晓勤招招手,陈晓勤也慢慢地摇着轮椅过来:“贺哥哥,怎么了?” 贺瑱看着她还算红润的脸颊,只问:“昨天住的还习惯吗?” “很好,阿姨对我特别好,给我买了好多衣服和护肤品,还有我需要的课本。”陈晓勤的眼底泛着光,是从前贺瑱没看到过的。 “谢谢,这里一切都好。”她看着一直没有被使用,但因为她的到来才被开启的电梯,和贺母怕她撞到所以在早上都包起来的桌角,又勾起个明媚的笑意。 第154章 贺瑱揉了揉她的脑袋,下一步就是替她安排好学校了。 想起上个周末贺瑱还在计划着去看陈晓礼,可如今陈晓礼说给他做的那顿饭却恐怕是久久都难以再实现了。 贺瑱鲜少有这么悠闲的周末,看着同样无所事事和贺父对着看书的宋知意,他忽而又提议说:“不如我们一起去动物园吧,看看那只咬人的狮子。” 陈晓勤似是有些害怕见人,可见得贺母脸上也浮现出些许雀跃,她立马也跟着点了点头。 贺父甫要开口拒绝,又被贺母一句话顶了回去:“你退休之后天天就在家里一坐,迟早你屁股都要给你坐烂。” 贺瑱在旁边憋着笑,宋知意却忽然明白贺瑱这口无遮拦的毛病是随了谁。 林姨说着要在家里收拾不去,可终归还是被贺瑱生拉硬拽地上了车:“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做什么?林姨也好久没好好放松了,今天我请客吃饭都在外面。” 六个人没法子只能分两辆车,贺父嫌弃地看着贺瑱自己买的小橙车,又对陈晓勤说:“勤勤,来坐我的车。” 于是乎,他们都上了贺父的大suv,只剩下宋知意和贺瑱面面相觑。 贺瑱立马耍赖,把车钥匙往口袋里一装,等着宋知意开车。 宋知意一向顺着他,自然而然地坐上了自己三叉戟的驾驶位。 许是今天秋高气爽,停车场上空位都寥寥无几。宋知意绕了几圈,才勉强在一棵树边找到了个合适停下的位置。 到了检票口,他们和贺父一行四人才又碰面。 贺瑱从林姨手中接过陈晓勤的轮椅,走了快速通道入了园,顺便还夸赞了陈晓勤一声:“还得靠晓勤,不然我们还要和大部队挤上不知道多久。” 陈晓勤挺起了胸膛,似乎有些骄傲。 沣潭市的动物园很大,贺父贺母年岁大了,很快就走的有些吃不消了。贺瑱给他们租了小车,也不愿意去坐,只让贺瑱带着好不容易开心些的陈晓勤四处逛逛。 贺瑱无奈,只得给父母买了些吃的喝的,让他们就在原地等着,而自己则和宋知意一同带着妹妹乱逛了起来。 看了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又和乖巧可爱的小熊猫打了招呼,他们终于拐到了狮虎园区。 贺瑱推着陈晓勤的轮椅到了已经改名为幸幸的狮子所属地,看着他从前被唐谦收拾得很干净的白毛,如今却是脏兮兮的,可它却自由自在多了,不再是那副被束缚的模样。 幸幸一会儿舔一口自己的这个老婆,一会儿又给那个老婆梳梳毛,似乎不过两个星期,它就已经完全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贺瑱举着手机,对着陈晓勤说:“来比个耶!” 陈晓勤立马笑容洋溢着,和后面的狮子们合了影。 贺瑱多拍了好几张,将其点入个人收藏,等着到时候去看守所给还没判刑的陈晓礼看看。 他毕竟是个警察,还是有些特权能用得上的。 他抬眸,又是瞧见一边的牌子上写着“投喂须知”,立马对宋知意说:“有卖肉,可以投喂狮子的。说实话,这头狮子在马戏团的时候没吃上咱喂的肉,没想到如今还能有机会再喂一次。知意,你在这陪着晓勤,我去买肉!” 宋知意制止了他的动作:“我去吧,你和晓勤在一起。” 陈晓勤也拉住了贺瑱的胳膊,朝着宋知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贺瑱看着小姑娘欲言又止的模样,直言问道:“怎么了?单独有话跟我说?” 陈晓勤还是点头,朝着宋知意离去的背影又努了努嘴:“贺哥哥,男朋友?” 贺瑱耳朵瞬间有些滚烫,脑中嗡了一声,连忙反驳:“说什么呢?不是告诉你了,昨天嘴快说错了,是男性朋友,不是男朋友嘛!” 如今他也顾不得什么自证陷阱了,就只想让陈晓勤不去误会他和宋知意之间的关系罢了。 可究竟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陈晓勤鼓鼓嘴巴,哪里肯信:“可是贺哥哥,你明明很在意他的啊!就像是杜律师很在意我哥一样……” 贺瑱又苦口婆心地说:“不一样,杜诩是喜欢你哥的。可是……” 他莫名有些说不下去了,是他不喜欢宋知意,还是宋知意不喜欢他? 其实他也应该能再多往下思考一番,他就也会问自己为什么他自己会有这样的疑问?分明兄弟之间,喜不喜欢、爱不爱的,有那么说不出口吗? 但贺瑱却将自己的思绪掐在了这处,让一切戛然而止。 第54章 舆论 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胆怯,还是贺瑱根本不敢自己往下再继续想着,也许会得到一个改变他全部认知的答案。 他不过两天前才经历过季朗星对他的告白,当时他只觉得古怪又难受,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拒绝的话语,却从未曾想过如果这一切是发生在宋知意与他自己间,又会如何。 他是真的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可心底却隐约觉得似乎这件事并不让他十分难受。 他抿抿唇,又将人流挡在了陈晓勤的身后,护住了陈晓勤的轮椅,又说:“晓勤,你真的想多了。” 陈晓勤嘟嘟嘴,哦了一声,也不再多言。 宋知意买完喂狮子的肉回来,就看见贺瑱的脸色似是有些凝重,而陈晓勤也默不作声,直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第155章 可他却不曾直接开口问出,只是将肉都拿给了陈晓勤,让她从下面开的口子,将其丢下去。 如今不是宋知意躲着贺瑱了,反倒变成了贺瑱看着宋知意总是若有所思,宋知意疑惑地问一句,他也打着哈哈过去。 他有些心不在焉,推着陈晓勤的轮椅都差点撞上了过路的行人。还是宋知意握着他的手,往旁边转了一下,才堪堪让了过去。 “抱歉!”贺瑱忙不迭地和旁人道着歉,又仔细地低头看了一眼陈晓勤。再得到陈晓勤几次没碰到的回应后,他才当真信了。 而此时,他才陡然察觉宋知意的手仍覆在他的手上。他一时间想要抽出,可又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过小题大作了。 他心里乱糟糟的,如一团随意扔在地上的毛线,怎么都理不清楚。 他叹了口气,又对着宋知意说:“累了,你推会儿。” 陈晓勤猛地回头看了贺瑱一眼:“贺哥哥,我不重吧?是不是推我太费劲儿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她这般说,贺瑱却有些尴尬,不好撒手了。 宋知意从善如流地接过了贺瑱手中的轮椅,又说:“不重,你该多吃点,太瘦了。” 哪个女孩不喜欢别人说她苗条?陈晓勤也开心地忘记了自己还问了,贺瑱是不是累了的事情。 动物园再大,他们脚步快,又有快速通道,自然而然赶在太阳落山前也便逛完了。 贺瑱在软件上选了半天,挑中了一个铁锅炖,大家围在一起热热乎乎吃得炖的软软烂烂的菜,自然是最美味不过。 他点了许多父母爱吃的菜,只是轮到宋知意时,他却有些茫然了。 其实认识这么久,他的喜好已然被宋知意掌握的一清二楚,可他好像并不十分了解宋知意一般。 宋知意就像是最神秘的存在,让人琢磨不透,更是从不爱展露自己。 贺瑱心下有些颓然,并没有把菜单递给宋知意,只是故作轻松随意地问:“对了你喜欢吃什么来着?” 说的倒像是他忘了,可他真是不知道。 又有点气,他什么都告诉宋知意了,宋知意却全藏着掖着不同自己说。 “鱼肉吧。”宋知意不多言,目光随意地掠过店家池子里活蹦乱跳的鱼。 贺瑱哦了一声,随即又和服务员交代:“要刺最少肉最嫩的那种。” 转过头,他又问宋知意:“菜呢?” 宋知意不挑剔:“都行。” 贺瑱却是有些重地把菜单一撂:“都行?那不行,你得挑些喜欢的出来。” 宋知意先是一顿,继而似是明白了他的用意,就当真认真地选了起来:“茼蒿、玉米……这个榛蘑也不错。” 贺瑱暗自在心里记下,没抄在他的笔记本上。 按照大家的口味下了锅,只等着咕嘟咕嘟将汤汁都收完,再掀盖热乎乎地吃上一顿。 可还没等动筷,贺瑱便来了电话,是方局长的。 他言语了一声,转身就出门去到稍微安静些的街上接了起来:“方局,怎么了?我陪我爸妈吃饭呢。” 方局长一听贺父也在,立马让贺瑱替他带声好,紧接着又说:“唐谦唐萍俩判了,弟弟二十五年,姐姐十三年。” 贺瑱叹了口气:“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只是他俩老母亲,如今在疗养院,还是平县的郑局长出钱养着呢。” 方局长也无奈:“只是这种情况下,只能让他争取申请下来国家补助了。但是希望也渺茫,大概率还是得他自己搭着。可你说,如果让他就把老太太扔在疗养院,他心里头也过不去啊。所以我想着,我也组织组织捐捐款,好歹给他减轻点负担。” 贺瑱知晓自己这两句话奏效了,自然而然地也恭维了方局长两句:“您还是这么古道热肠的,有您真是我们的福气。回头我也捐点,算是一片诚心,也劳烦方局了。” 他们队里自然是小头,钱多的还是得从上面领导的钱包里走。 可能走多少,他也不知道,毕竟是为“教出”两个杀人犯的母亲捐款,宣扬出去也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情。 贺瑱深谙此道,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更是心知肚明。 除了想不明白他自己的感情生活,其他大多数事情在他心中皆如明镜。 贺瑱撂了电话,给郑局长发了条信息:老哥,你辛苦了,唐萍姐弟俩判了,回头准信儿等内部通知。我就先给你通个气儿,他俩妈的赡养也争取捐款了,但是国家路子还得走着。老哥,你真的是个大好人! 郑局长许是在忙着,也没回他的消息。 他没穿外套出来,缩了缩脖子又搓搓手,赶紧往回跑。 重新上了桌,刚好赶上掀盖,扑面而来的热气与香味,中和了贺瑱的体温。 一家人吃的热火朝天,欢声笑语间贺父也终是给了贺瑱些好脸了:“以后多回来住,上班的时候住你那小狗窝就行了。” 贺瑱撇着脸对着宋知意学他爸,扭头就是:“爸,宋知意住我楼下,他也小狗窝。” 贺父一顿,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似乎又要翻脸,可在贺母一个瞪眼下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那小宋也来,人多热闹。” 宋知意也是鲜少感受到家庭温暖的,他少言寡语却也期许。可他更怕挨得近了,会叫贺父贺母看出他对贺瑱的那一份不轨之心。 第156章 可他……当真无法拒绝。 宋知意垂着头,不好回应。 贺母就拉了拉贺父的袖口,又说:“小宋得空了就来玩,当自己家就好。” 宋知意这才如释重负:“好,我一定来。” 吃饱喝足,回到家里。 贺父出门晃悠着消化食,又是嫌弃起来了贺瑱停在的小橙车:“这小破车,回头赶紧换一个,你妹妹都不好坐的。” 贺瑱撇撇嘴,没接茬。 他甫要说些什么,手机却收到了个短信:不用捐款了,唐母没了。就今天早上的事情,我忙着处理,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贺瑱也顾不得贺父再说他些什么了,连忙给郑局长去了电话:“老哥,怎么回事?” 郑局长也惋惜:“说是这两天看着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好多了,就没怎么再管着她了。结果她不知道从哪看见了唐萍姐弟被捕的消息,似乎又想起来点什么,就半夜趁着护工没注意她的时候,生从疗养院那扇挡了栏杆的窗户挤出来,跳下去了。” 贺瑱啊了一声,似是也没想到是这个结局。 心中怅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想法。 郑局长声音自听筒里传来,有些嗡嗡的,又叹息着:“早上发现的,我们法医简单看了下,幸好是当场死亡,不然还要受那么大的罪。” “是啊……”事到如今,贺瑱也只有附和了。 太令人唏嘘了。 挂了电话,他久久不能释怀,对着宋知意摊摊手,不过轻描淡写地将事情说予了宋知意听。 “或许,这对她而言才是解脱。丈夫死于女儿之手,而儿子又是害了四条性命的元凶。她这一辈子没什么大差错,却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她活着才是折磨。”宋知意淡然劝慰着贺瑱说道,“她活着,即便是记忆错乱,但仍会有清醒的时刻。那时候她日日夜夜想起自己的全家人,可她没法子恨任何一个,就只能将过错都归于自己。” 贺瑱明白,可仍是觉得难过。但终归化作了一声叹息,随风便被吹散了。 “我想羔子了。”贺瑱好久没回家,也不知道那只小王八又把水弄得多浑浊,恐怕全是绿油油的了吧。 宋知意应了一声,动身也和贺父告了别。 贺母还想留贺瑱住下来,可在贺瑱一再的保证下周末还是会回家后,还是目送着他开车远去。 陈晓勤也摇着轮椅咬着下唇望着他,指尖因为紧张也泛起了白。 贺母见状,赶忙搂住了她,又宽慰着:“以后阿姨都在呢,一直陪着你。晓勤也要快些调整好状态来,重新开始好好学习、生活。” 陈晓勤重重地点了头,眼眸中多得是坚定。 贺瑱回程的路上和宋知意开了两辆车,他瞧着前方三叉戟一骑绝尘的尾气,也没跟上,只是慢慢悠悠地在后面开着。 他昨天凌晨脑子不清醒,晚上又和宋知意在一起,睡得早,到了这会儿才真真切切有空想起季朗星同他说的话了。 他不明白,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男人看上他呢? 虽然从前他在警校的时候,也有不少学姐学妹地递情书,惹得是人眼红,可是…… 贺瑱对着陡然亮起的红灯,猛地踩下刹车,堪堪停在了斑马线前面。 他心中一阵后怕,差点就闯了红灯酿成大错。 他强迫着自己不再回忆这件事,只当是过眼云烟,听过便忘了。 宋知意的车理应早他一步过了红绿灯,却又在前方路口前看到了正慢吞吞等着自己的宋知意。 他抿着嘴,松了口气,轻轻踩下油门跟了上去。 一路回了凌御西府的地下车库,两人各自停好车后,贺瑱又在电梯厅碰见了背着铁柱等着他的宋知意。 即便是相视无言,可贺瑱的心里却依旧坦然几分。 不论是季朗星还是陈晓勤说过的话,在他这里都不重要了。 但他的确很在意宋知意这个人,也是真的。 贺瑱按着开门键,目送着宋知意背着铁柱下了电梯,又上了两层回去给自己的小王八换水。 整理了一下一周没回来住的房间后,他给看守所打了个电话。 过了中午最晒的时候,贺瑱把衣服都晾好后就出了门。 他驱车独自到了看守所,自然而然的就有人帮忙安排了他与陈晓礼的会面。 他顺便也把拍的狮子、老虎和棕熊的照片给了看守所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帮忙也给唐谦看看。 陈晓礼穿着统一的制服,眼中仍是清澈见底的颜色,他见到贺瑱立马欢喜地打了招呼:“贺瑱!” 贺瑱也跟他挥了挥手,寒暄着问道:“这两天还好吗?” 陈晓礼没点头也没摇头,不过随意地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这里也还好,没有判刑之前大家都是一样的。” 贺瑱也不再多问,只是拿出他们昨天去动物园的照片,一一翻给陈晓礼看。 陈晓礼的目光一寸也不曾离开,只恨不得将那几张照片看穿了才好。他眼角有些湿润,嘴里念叨着:“晓勤愿意出门了,真好。” “不止呢。”贺瑱又笑道,“她更愿意继续读书,以后继承你的衣钵,也去做个好的记者呢。” 陈晓礼用被拷住的手抹了抹眼角,又慨叹道:“真好,她只要愿意面对未来了,就一切都好了。也不枉……” 第157章 他亲自做下的这一切。 如今,他再也没有后悔而言了。 贺瑱见他精神更好些,却又话锋一转开了口:“其实我有些疑惑,当时朝澜市那边的人,似乎并不太在意孙靖仁之死的背后原因,就像是故意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般。你对其中的原委,有什么见解或者猜测吗?” 陈晓礼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我虽然很恨孙靖仁,但是对孙家的事情却也没那么清楚。或许你可以问问杜诩,他……也许知道些什么内幕。” 倒也是如此,杜诩恐怕也能从律师圈子里知道些内幕。 贺瑱点点头,道了声“多谢”。 他沉吟许久,还是没问出为什么陈晓礼当时要对杜诩说谢谢,而非回应他的爱意。 他嘱咐着陈晓礼照顾好自己,便又去申请见了杜诩。 杜诩也穿着那件统一的制服,如今退去笔挺的西装过后,更显得有些人情味了。 他见到贺瑱的一刻先是道了声感谢:“多谢你当时留给我和晓礼足够的时间与空间,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今天你来见我,应该有别的事情要确认吧?” 贺瑱耸耸肩,略显虚伪地夸赞着:“确实,还是杜律师聪明,我的确有关于孙家的事情想要问你。” 杜诩将手搁在桌子上,示意他继续问下去:“孙诚为什么并没有那么在意孙靖仁的死活?” “有钱了就变心,这道理太容易懂了。”杜诩稀松平常地说着,“他的私生子又不止一个,没了孙靖仁这个成日里惹是生非的所谓‘独生子’,扶持一个更稳妥听话的起来接任他的产业,更符合他的预期。” “可说实话,孙靖仁这样的性格又何尝不是他纵容出来的呢?从前我和孙家打官司,加之我同事也接触过他们,从以前的佣人口中得出,孙靖仁小时候并非这么混蛋,也有些善恶观念。可是——” “孙诚本就厌恶孙靖仁的母亲,他的结发妻子那乖张暴戾的性格,但又碍于明面上和利益上的捆绑,没法离婚,把自己的情人扶正。所以他干脆就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捧杀是这世间最为致命的杀人手法,他一步步将自己的亲儿子推向了法律道德的边缘,当真恐怖如斯。” “他如今可却又并不止一个私生子女了,他就像是养蛊一般,看看究竟哪个能心狠手辣地爬出来,接下他的衣钵。所以……这件事,也不一定是孙诚授意的。” 贺瑱诧异万分,兀自咂了咂嘴:“不得不说,孙诚真是个天生的商人,只有利益在他眼中值千金,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杜诩又接下话茬:“是啊,对于他而言,孙靖仁这件事拖得越久,爆出来的信息越多,影响的是他公司的口碑与效益。他做笑面虎那么多年,端着一副‘遵纪守法’的模样,不是让孙靖仁来破坏的。” 贺瑱只觉得可笑:“所以说孙靖仁如果是自杀,此事不闹大最好。若是闹大了,也还有个借口说是他自觉罪孽深重,甘愿以死谢罪,自己还能给公司博个好名声。啧啧,孙诚真是一手好算盘。” 杜诩看着贺瑱一副无语的模样,眉头微微皱了皱,但却又提议:“或许有个好法子,能给孙诚再设个套……” 贺瑱离开看守所的时候,都忍不住感慨杜诩不愧是大律师,都进了局子了,还有这么好的盘算。 但是杜诩的计谋的的确确是个损人却不害己的好方法,更没有触碰法律边缘底线。那既然能帮朋友,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没了陈晓礼的文章,贺瑱只能回家对着电脑干瞪眼,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憋出几个字来。 他思来想去,还是给陆何打了电话:“咱们还有没有熟悉的媒体了?让他们随意发挥写一篇关于孙靖仁之死的文章,写得越离奇夸张越好,最好能让民众都觉得孙靖仁可怜,开始抨击陈晓礼。” 陆何不明所以,忙问:“可是陈记者不是……” 贺瑱却打断了他:“老祖宗曾经教过我们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也还得多谢孙诚一直穿着的一副伪善的皮,就看他愿不愿意为孙靖仁这颗弃子脱下了。 恐怕不然了吧。 陆何好像明白了,但却仍有些一头雾水。但贺瑱交托给他的事情,他皆是不问缘由,做就是了。 在等着孙靖仁这件事情发酵的几天内,贺瑱也时隔许久代表沣潭市刑侦支队,出席了杨宝胜割喉的记者发布会。 虽是民众对这件事情都大概知晓,他还是以刑侦支队队长以及尚存人世的受害者双重身份,对大众揭开了杨宝胜杀人的真相。 他环顾过四周的记者与摄像头,言辞恳切、字字深入人心,以身作则地呼吁着民众封建迷信不可取。 带着微笑一一回答完各路记者的出格提问后,他终于能下了台,回到自己的休息室了。 他立马像是是被人抽去了魂魄一般,瘫倒在椅子上,不住地唉声叹气:“你说这些记者脑子都有什么问题,竟然还问我被杨宝胜割了一刀之后,是不是想直接给杨宝胜毙了解气?他们大学没毕业吗?出门也不知道把脑子放裤兜里揣上。” 陆何听他埋怨,站在一边朝他嘿嘿笑了两声,就又立马被他骂了一嘴:“天天笑笑笑,也不知道帮我分担一下,下次你去。” 陆何连忙摆手,讨好般地说:“那我可不行,还得是老大厉害!” 第158章 贺瑱这会子就烦他这带着揶揄的嘲讽,他是真不爱这些官方的场面。与其一直面对着这些,脸都笑僵了,他还不如去熬大夜分析凶手行为逻辑呢。 他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好似终于有了力气,准备赶在某些高层准备拉他继续参加晚上酒局之前,从后门偷偷溜走跑路了。 让他再绷着笑脸去说一晚上的恭维话,那他这一天的饭恐怕都要白吃了。 溜出去挺远,眼见着终于要到停车场了,他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方局长胖胖的身躯没有扭着来追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结果转身就差点将面前的一个小姑娘撞个踉跄。 小姑娘见到是他,立马跟上前来说着“谢谢”。 贺瑱这才从脑海中调取出回忆来:“你是……杨宝胜割喉案子里面死者程宏逸的女儿……对吧?” 名字他是记不住,可容貌也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程茜茜忙不迭地点头,送上了自己亲手做的礼物:“谢谢你,警察叔……哥哥,我妈已经和继母开始打官司了,争夺我爸的遗产,希望能成功吧。但是还是很感谢你帮我爸爸找到了凶手,真的很感谢你!” 她对着贺瑱深深地鞠了一躬,不再多言,只害羞地看了贺瑱一眼,就立马逃也是的了贺瑱的车边。 贺瑱将她给了礼品盒放在了后座,又急匆匆地和陆何开车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出了停车场,才看见方局长瞪着他汽车尾气无能狂怒。 他可是没有一点政治和经商天赋,他爸妈的优点都不知道遗传去了哪里。 陆何回过头,看了那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好几眼。 贺瑱又笑他:“好奇就打开看看呗。” 陆何立马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人家小姑娘给你的,我可不开,万一有情书怎么办?” 没成想,陆何一语成谶。 贺瑱看着拆开漂亮的外包装,里面是一盒饼干的时候,立马拿上去了宋知意的办公室,准备先给他分一分。 可他刚准备打开有些紧的盖子之时,却是一挥手碰翻了宋知意的水杯。 即便是他躲得快,可茶叶还是沾了不少在他的身上。 他有些窘迫地抬着手,撇撇嘴说:“我去洗一下,你拆了先吃。” 宋知意应了一声,本抽了几张纸巾想给他擦一下,但他似是又想到了些什么,耳尖有些发红,转身就往外跑。边跑,他还边说着:“我自己去卫生间处理一下就行,你别管我,你给那个饼干拆了尝尝呗。” 宋知意还想说什么,可瞧着他逃也是的背影,还是收回了指尖。 只等贺瑱回来之时,却见得宋知意纤长的指尖中捏了一个粉色的物件:“这是什么?” “情书。”宋知意的语调缓慢而又平稳,叫人听不出他的情绪波动起伏。 可贺瑱却拔高了声音:“情书?” 宋知意嗯了一声,又笃定地说:“情书。” 贺瑱有些懵,语速越来越快地问:“哪来的?谁给你的?就这么一会儿,有人进你办公室了?谁啊?咱队里的女警?” 他也不知道自己着什么急,反正就是心脏砰砰跳得飞快,只想着将此事问个一清二楚。 可宋知意的目光却是缓缓移向了饼干盒。 此时无声胜有声。 贺瑱立马低头,又有些不敢置信:“我的?” “嗯。”宋知意这回没再多言,只是将粉色信封放在了一边桌角上,等着贺瑱自己来拿,而他不过是又继续将目光投向了电脑屏幕,但余光却紧紧地追随着贺瑱的动作不放。 贺瑱有些诧异,可还是拿起了那个烫手山芋。他将粉色的信封撕开,从其中拿出了一张沾有香味的信纸。 不过读了两句,他就兀自笑了出来,将所谓的“情书”拿到宋知意眼前晃了晃。 宋知意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上一篇读了许久却还未曾翻页的文献,又说:“你的情书,我不合适看。” “什么情书啊,感谢信。”贺瑱又拿着信纸在他面前晃了晃,玫瑰香露的味道随着微风入了他的鼻腔,似乎逐渐在掩盖住那股雪松与白茶混合的味道。 他却是皱了皱眉,就着贺瑱的手浏览了起来。 的确是感谢信无误,可也只局限于前半段,后面小女生柔软的笔触就变了味道,在末尾添上了一行喜欢的字眼。 宋知意的脸色逐渐不好,可却还是稳住了下来。他默不作声地点了点信件末尾,又问:“特意让我看见的?” 贺瑱一头雾水,拿回来自己才发现自己的一目十行用在了这会儿实在不好。 他似乎有些尴尬,可不出片刻,他又觉得他自己尴尬个什么劲儿啊。 贺瑱耸耸肩,看着程茜茜留下的联系方式,还是将信件折好放回了信封当中,只当没有看见。 他直截了当地将这件事揭了过去,扬了扬饼干盒,又问:“那你还吃吗?” 宋知意一顿,他如今是被贺瑱架在这里了。 他用指关节轻轻揉了揉鼻尖,只是取了小小的一块塞进嘴里。 贺瑱见他吃,自己也挑了块好看的螃蟹形状的饼干吃了:“咸的?这味道倒是特别。” 说罢,他也伸手往宋知意的嘴里塞了一块。 这算是他之前做熟了的事了,只是触碰到宋知意唇间湿/软的时候,他倏地抽回了手指,仿佛那一瞬间耳畔轻微空气流动的声音都尴尬到了极点。 第159章 好在饼干有些干,贺瑱嚼着那两块饼干顿觉有些干,咽了半天都咽不下去。这也便给了他一个逃脱这份窘迫的理由,立马满屋子找起来了水。 只是他没瞧见明面上放着有什么能救他燃眉之急的瓶装水,又实在被噎得难受,没法子就拿他刚泼了的宋知意的水杯,快步去接了杯温水,一口气灌了下去,这才顺好了自己被糊住的喉咙。 他看着杯口被自己留下的些许碎末痕迹,又舔舔嘴唇:“我现在就去给你刷一下。” 说完,他也不等着宋知意再说些什么,转身又去了卫生间。 宋知意回顾着方才指尖与唇角相碰的瞬间,忍不住自己的指尖也轻轻摩挲了一下,唇角有了一点上扬的痕迹。 可他却深吸了一口气,迫使着自己将全部心力都投入到工作之中。 但他却骤然发现,平日里最容易专注的自己,如今的思绪却忍不住飞了起来,不知去往何处。 他的嘴角勉强地牵了两下,竟也开始迷惘了起来。 贺瑱却莫名其妙的心情忽然还不错了起来,哼着歌便将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的杯子放在了宋知意的办公桌上。 他到底还是没耐住性子,看着网络上孙靖仁的事情热度越吵越高,还是将之前见了杜诩商量了这个套路的事情同宋知意说了一遍。 ——“有风险吗?” 贺瑱摇摇头:“这也归不到我头上去。再者说了,孙诚在现阶段还能吃一波卖惨的红利呢,他又不会真的来追根溯源,他恨不得空手套白狼。” 宋知意到底还是有些不安心:“会牵扯到你吗?” “这么担心我啊?”贺瑱眯起眼睛笑了笑,眸中如有星子般亮晶晶的,看得宋知意的心房又停跳了一次,“又怎么会牵扯到我呢?我可什么都没干。” 说罢,他一挑眉,指腹摩挲着马克杯凹凸的纹理,似是胜券在握的背后操盘者一般:“现在我觉得也快到时候,去把陈晓礼那件事捅出来了。” 宋知意却泼了他一盆冷水:“那你这件事,与陈晓礼说过吗?他会允许他妹妹的事情再被翻出来,被人指摘、说三道四吗?还有陈晓勤,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又能支持她在舆论风波里走多久?” 贺瑱沉默了。 他似乎在这一刻才忽而被宋知意点醒,他之前与杜诩的计谋也只是为了让陈晓礼的刑期能有效的缩短一些,可却忘记了陈晓勤是他豁出命来都要保护的妹妹。 他只觉得自己这件事情做的太理想化,太冲动了。他简直就是一个将陈晓勤架在火上烤的混蛋! “我……”他沉默着,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贺瑱的问题,“那怎么办?事已至此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宋知意默不作声,也在思索着一个可解之法。 贺瑱只能自己在脑海中飞速地运转着,可终归还是只有先与陈晓勤通气这一个法子。 他双手撑着脑袋,给贺母拨去了视频电话,接起来的时候贺母正关上书房的门,戴着老花镜问:“怎么了小瑱?突然给我打电话。” 贺瑱似是有些张不开嘴,先问了几句陈晓勤最近的状态。 贺母立马眉开眼笑:“咱们勤勤可聪明了,跟着网上的教师学得可快了!估摸着再复习一下高一的课程,她就能全记起来,开始学高二的内容了。” 贺瑱嗯了一声:“那你帮我多夸夸她。不过——”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让贺母看了个一清二楚,立马有些担忧地问:“到底怎么了?你这孩子,赶紧说清楚!” 贺瑱这才又为难地开口,可最终还是决定不让贺母知道这件事平白担心,只是叹了口气又说:“我想和勤勤单独说两句话,妈,你把手机给她吧。” 贺母立马忧心忡忡,猜测着:“是她亲哥哥的事儿?哎呀,那你跟她说吧,掂量掂量,挑点好听的话说,别让她难受。” 贺瑱听着贺母对他的一顿嘱咐,就知道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又降了不少。可心中却也是暖融融的,深知这世间又多了爱着陈晓勤的人。 他郑重地点了头,贺母才肯将手机递给陈晓勤。 陈晓勤接过视频,立马开开心心地和他打了个招呼:“贺哥哥,怎么了?” 贺瑱听着贺母离开关上房门的声音,又说:“我的确有个要紧事跟你说,但是你要先放平心态。” 陈晓勤深呼吸了两口,又问:“怎么了呀?” “现在有个也许能给你哥哥减刑的法子,但是我怕你接受不了。”贺瑱斟酌了几番词句,但还是开诚布公了。 陈晓勤一听此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什么法子?我什么都能接受!” 贺瑱用着自己此生最温和的声音说道:“将你被侵犯致残的事情爆出来,让民众攻击孙靖仁的父亲孙诚。迫使孙诚出谅解书,来挽回他公司的声誉。” 陈晓勤只沉默了片刻,却是微微拔高了些许声线:“为什么不呢?贺哥哥,你在犹豫些什么?是担心我吗?” 她摇着轮椅往后退去,让贺瑱在手机屏幕中看到了自己的全貌:“其实我好像在我哥哥出事的那一瞬间,我看到那一束漂亮的粉色郁金香之时,我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我已经是这样了,再多的流言蜚语也不会真正攻击到我的心了,那些污言秽语我早就见识过了,都伤不到我了。我钢筋铁骨,什么都不怕!” 第160章 “贺哥哥,你要是把我想的太弱小,才是对我最大的侮辱。虽然我还是有抑郁症,要吃药控制,可我觉得我已经努力让我自己的心强大起来了。我哥为了我能做那么多,我也得为他做点什么啊,是不是?” 陈晓勤这一席话,却是让贺瑱无言以对了,是他小看了陈晓勤的意志力。 他眉眼弯弯地又夸了陈晓勤两句,让她好好继续学习,等自己周末回去抽查,便撂了电话。 他朝着一旁一直关注着的宋知意摊摊手:“咱们都把晓勤想得太渺小了。” 宋知意也附和:“确实如此,是我多虑。” 贺瑱认可地重重点头:“我有时候发现,你心思的确挺重的,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面,也不跟人明明白白的直说。也许直说了,一切事情都迎刃而解了呢?” 宋知意心底埋藏最深的便是对贺瑱的爱意,他望着面前眨着清澈眼眸等着他说出下一句的贺瑱,又忆起那晚贺瑱曾说过的话语。 他抿了抿唇,终是赌上了一切的勇气开口:“贺瑱,我……” 可贺瑱的铃声却叮叮当当地打断了他的话语。 贺瑱对着他摆出个抱歉的表情,转头接起了电话:“怎么了,陆何?又有什么新的事情出现了?别告诉我有尸体就行。” 陆何一愣,尴尬地说:“那倒没有,就是我就在刚刚看见网上有人出来抨击孙靖仁了,看着叙述就是晓勤本人啊!” 贺瑱惊诧万分,连忙打开免提登录上去看了那篇文章。 不得不说,陈晓勤在文字上的功底比她哥哥还略胜一筹,天赋中带着灵气,不过短短数十句话便将孙靖仁如何侵犯自己又致残,而后又在减刑出狱后来疯狂骚扰他们的事情抖搂了出来。 即便是网上仍有人抨击陈晓礼的解决办法也不应该是杀人。但也有人说难道他们兄妹俩就只能等死吗?他们已经经历过一次社会的黑暗了,他们只能选择相信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贺瑱的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断了,他已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件事情发酵了起来。 在评论中,更多被孙靖仁害过的男性女性站出来发了声,他们以自己亲身经历去支持陈晓勤,为她发声。 更有甚者查出了当年孙靖仁被判五年,却三年就因为所谓的“表现良好”而出狱,这件事也让人开始诟病起来了孙诚在后面出了多大的力。 本就嫉恶资本主义家的老百姓们,更指责起来了孙诚教出这样的儿子,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开始自发地抵制起了孙家的产业。 贺瑱在评论区里不停地刷着,时不时地惊呼一声“牛逼”。 他啧啧称奇:“说实话,用舆论压力这法子我还是和唐谦学来的,没成想真的有用处。” 如今女性意识觉醒,更多的人也站出来为陈晓勤发声,许多大v都转发了陈晓勤的文章。即便仍有谩骂的声音,可终归被心疼她的语句所掩盖。 陈晓勤亲自给贺瑱发了条信息:贺哥哥,我厉害吧!你瞧,孙诚他要遭报应了。 贺瑱抿着唇,胸腔中一腔热血沸腾着:晓勤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女孩子! 陈晓礼会受到他应有的惩罚,但终归孙靖仁不应该以一个受害者的面貌死去。 贺瑱压抑住心中的澎湃,转头看向宋知意:“看起来,我们成功了。” 宋知意的表情也是轻松许多,唇边也有了淡淡的笑意,衬得他眉眼愈发精致了起来。 贺瑱咧了咧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刚才你要跟我说什么话来着?” 宋知意的动作一顿,心脏又忍不住快速跳动了起来:“贺瑱,我喜欢……” 第55章 风雪 宋知意看着贺瑱闪烁了一下的目光,心知肚明他是有几分惧怕了,便话到嘴边改了口:“我喜欢你父母,很喜欢,很羡慕。” 贺瑱似是松了一口气,可又仿佛期待落了空一般。 他鼓了下腮帮,又说:“那挺好,他俩也喜欢你,你就多跟我去住就行。说真的,陆何跟了我这么久,他都没去过我父母家一次,你是第一个我带回家的男人哦。” 宋知意听他这卖萌般的语气,也是心慢了一拍。他下意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又说:“以后呢?” “啥?”贺瑱没听懂,举着手机边继续刷评论边问,“以后你来玩啊,还能啥啊。说实话,那天我看我爸看猫的眼神,都比看我的亲,我也是挺无语的。” 铁柱小小年纪折腾了好几个地方,可奈何胆子大,愣是去哪都吃的很香,没有一点应激的反应。 天天也不在乎贺父对它有没有好脸,就叭叭地往前凑,弄得贺父成体冷着脸,怀里揣着个小猫崽子。 宋知意每次看都觉得铁柱的性格像极了贺瑱,送到哪里都心大的能接受。只是贺瑱没铁柱那么钝感力重,到底还是心思细腻的。 贺瑱如今也没什么太多事,不过还是整理着材料,在队里晃晃看看有没有什么可教给陆何的新内容。 没等多久,陈晓礼的案子便开了庭。 孙诚也和自己的律师商量了对策,还是如贺瑱所料一般,他们选择了去给陈晓礼出谅解书,来将自己立至一个大义灭亲的人设上,让孙家产业的口碑回春。 到底而言,孙诚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更何况他还没有那么爱孙靖仁。 第161章 当判决书下来的一刻,贺瑱亦是坐在台下红了眼眶—— 陈晓礼十七年,而杜诩作为帮凶则是五年。 这远比他们预想的要好上许多许多,法外也有容情之地。 如果他们真的能因为表现良好而减刑,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重新于光中相见。 贺瑱走出法院大门,看见璀璨的阳光落于在场所有人身上之时,亦是伸出手想要触碰到那无形的光晕之上。 他回过头,见到的就是在阴影里和律师说着话的孙诚。 孙诚的脸上没有懊悔,有的只是看着自己股票跌停,怒骂孙靖仁死了也不给让他消停的话语。 贺瑱深深地呼出了一口积压在胸腔里许久的浊气,转身上了车,宋知意已经在外面等了他很久了,要一同回贺父贺母家去,告知他们这个好消息。 他坐在真皮座椅上,感受着冬日里座椅加热带来的温度,有些困意袭来,上下眼皮互相一贴,就再也不分开了。 宋知意偏过头瞥他一眼,伸手替他挪了挪颈枕的位置。 贺瑱眼睛都没睁,顺着宋知意调整好的位置蹭了蹭,给自己找了个最舒适的方向,准备趁这个机会打个盹。 可他还没真睡下,就听见手机又吱哇乱叫了起来:“妈的,谁啊!” 他骂了一句,可还是认栽地看了来电显示,接起电话的时候语调中就带了强装出来的真诚:“方局,怎么了?” 方局长也不跟他兜圈子,劈头盖脸地就将他一顿骂:“你搞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舆论攻击,我都知道,你看看你下次要是再搞,我不扒了你的皮!” 贺瑱把手机拿远了点,揉了揉被吵的发痛的耳朵,又听方局长说:“不过你也是挺会玩网络的,这次就饶了你了。但是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是个警察,你不应该有任何偏颇的情绪在的。 ” 贺瑱立马诚恳回应:“行行行,好好好。” 这就是方局长一早就知道了,故意给他留空子让他钻的。但是事后还是要骂上几句,表明自己的立场,顺便告诉他以后做的再低调些。 方局长也不理会他,只是又交代了正经事:“这件案子也算是你们和朝澜市一起协办的,所以除了我这边,你也得去朝澜市汇报一下工作。也不着急,就安排一下过了周末,下周挑个时间去吧。” 贺瑱烦透了朝澜市的那群人,但又没有任何的法子,只能应声:“宋知意也没事,我带他一起去。” “你汇报工作,你带个法医干什么?”方局长无语,“你自己去不行?” 贺瑱笃定地说:“不行,必不行。朝澜市干的那些不尊重工作、混淆死亡时间、严重不配合调查等等破事,我非给他们全在领导面前抖搂出来,宋知意是我的证人。” 方局长也深谙此事,但还是嘱咐:“适当说一些,不要全提了,不然他们自己也没法做人。” “知道了。”贺瑱表示了然,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虽然他们没真的做人,但我也不傻呀,我怎么会不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方局长也懒得跟他废话,干脆直接挂了电话。 贺瑱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忙音,捏了捏鼻梁,却是一点困意也不剩了。 “怪不得郑玄常日里不在朝澜市刑警大队待着,听闻他就爱单打独斗呢,是我我也没法子在那个乌烟瘴气的环境下有好脸。”贺瑱望着窗外,又默默慨叹。 他是真的对郑玄这个人有滤镜的,郑玄对犯罪现场的足迹分析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阶段。甚至在看到一个模糊的足迹之时,他就已经能判断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了。 “要是能给郑玄弄到我们队里来,那就完美了。”贺瑱念叨着,他就是求贤若渴。 宋知意目不斜视,只问:“对我,也是这个念头?” “对啊,不过……”贺瑱扭头看他,看着他的鼻尖挺翘、鼻梁高挺,“不过那会儿想的是能留下就留下,实在不行就也不强求。” 其实强求的也不少。 贺瑱腹诽着自己,又说:“不过现在你要是敢走,我直接绑架铁柱威胁你。实在不行的话,我就抱着你的腿不让你走。” “真像……”宋知意忍俊不禁。 贺瑱茫然:“像什么?” 宋知意直言:“铁柱。” 贺瑱白他一眼:“……你挺烦人的。” 宋知意如今去贺家已经是轻车熟路,不出片刻车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别墅门前。 贺父已经找人将家里的许多软装改成了更适合陈晓勤使用的款式。 其实对他们而言,陈晓勤的年纪甚至能做他们的孙女,可忽然有了个这样的小闺女,自然是放在心尖尖上宠着。 陈晓勤在客厅翘首以盼着,见到贺瑱二人来了,立马摇着轮椅上前。 瞧见贺瑱满目春光,就知道事情比他们料想的还好。 陈晓勤捂着胸口,听着贺瑱的叙述,喜悦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贺瑱连忙抽了纸巾替她擦着,又从背后变出一束粉色玫瑰来:“这是好事,别又哭成小花猫了。” 陈晓勤紧紧地抱着花,对着贺瑱说了声“谢谢”。 末了,她又小小声地唤了一句:“哥。” 贺瑱听清了,却是愣在了原地。 他蹲下身来,将目光与陈晓勤齐平,紧紧地拥抱了她一下,又说:“你这一声哥,我应下了。我也永远会是你的哥哥,照顾你一生一世。但是不论在你我谁人的心底,陈晓礼永永远远都是你唯一的亲哥哥,他也是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人。” 第162章 “我知道,我知道的!”陈晓勤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往下落着,贺瑱给她擦都来不及。 贺父正好下楼,瞧见了陈晓勤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又骂贺瑱:“你又说什么了?瞧给你妹妹气的!” 贺瑱撇嘴,百口莫辩,只得将目光投向宋知意,寻求帮助。 宋知意却微微偏了目光,只当没看见,徒留贺瑱一个人面对着这日常而来的疾风暴雨。 去朝澜市做汇报的任务定在了周三,宋知意一同前往的计划也在贺瑱软磨硬泡下,被方局长批准了。 他们计划在朝澜市待到周五,也便稍作收拾了一下行李,把铁柱又送了过去。 贺父嘴里说着把这当做宠物店寄养了,可一把将铁柱从地上抱起来的模样,没有一点快七十岁老头的迟缓。 只是天公不作美,宋知意的车开到半路,就忽而下起了大暴雪。 高速公路封路,没有法子,他们只能从最近的出口拐了下去,沿着唯一能通行的路,继续向朝澜市而去。 可终归风雪太大,寸步难行,他们只有先和朝澜市警局说上一声,随意地在周遭找了个民宿住下了。 雪下的很大很大,他们停下车不一会儿,轮子就已经被埋了一半。 贺瑱裹了裹身上的厚棉袄,对着掌心哈着气,赶紧进了民宿的前厅。 这是间很小的家庭民宿,一个两层小楼加上一个能停车的小院就没了。统共就只有六间房,五间都住满了,剩下个大床房贺瑱赶紧给其预定下来了。 贺瑱回头跟宋知意要身份证,就见得宋知意一副愁容的模样,便直接捅了他一下:“干嘛呢?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你发什么愁?怎么,还嫌弃我不成?” “没有。”宋知意苍白地辩解着,“我只是觉得暴风雪、封路、民宿,似乎关联起来了什么。” 贺瑱撇撇嘴:“能关联出什么?暴风雪山庄杀人模式?你当你是柯南呢,走到哪死到哪。就住一宿,估计明天不下了,就能把路清出来了,我们一早就走。啧,之前怎么没觉得你会这么敏感呢?放心吧,有你哥我在呢,一定能保护你的!” 说罢,他还微微垫了脚,搂住了宋知意肩膀又使劲儿地拍了拍。 前台的小姑娘听了他俩的对话都直发笑,目光忍不住在两人之间流转。 还是贺瑱轻咳一声提醒,她才想起来给房卡:“客人,你们的房间在上楼左手边的尽头。如果有什么别的需求,虽是联系我就行。” 贺瑱拿了房卡,提起行李就往上走,狭窄的楼梯间差点撞到一个长得有些凶狠强壮的男人,男人瞪了贺瑱一眼,就赶紧上前台要吃的去了。 他只当这是个小插曲,回到房间就将行李都挨着墙边放好,环顾起了四周。 房间很大,分了客厅和卧室两个部分,客厅的窗子一打开就是面对着停车场,刚刚好楼下就是宋知意被埋了半截的三叉戟。 整个民宿只有小院上的一个入口,其他的地方都是被围栏圈起来的,楼也是只有面对着停车场的一个门。 贺瑱接过宋知意递给他的一杯热水,捧在掌心中捂着手,半靠坐在床前看着楼下不停息的大暴雪。 他看见有个略显瘦弱的男人正裹紧衣服,迎着风雪从外面回来,他不知道去做了什么,满头都是冰碴子。 而窗外又隐约飘来一股淡淡的烟草气息,贺瑱敏锐地察觉到,打开窗户往外看去,看见的就是隔壁房间的老头正趴在窗口抽着烟,手指将烟蒂顺着有些狭窄的缝隙往外弹了弹。 火红的星点尽然落在了雪地上,刹那间又熄灭干净。 似乎一丝不剩,尽然被偌大的风雪覆盖。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他不过把头探出去片刻就觉得自己的耳朵简直要冻掉了,赶紧缩回来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 他喝了一口已经微微凉下来的热水,暖了暖自己还没缓过来的身体,又和宋知意一起并肩坐在沙发上。 “希望这雪赶紧停了,明天恢复交通,不然我们会耽误不少事呢!”贺瑱搓了搓手,又咕咚咕咚灌了两口,默不作声地把杯子递给宋知意,让他给自己续水。 宋知意没多言,但是眉间却一直没有舒展开来。 贺瑱也没在意,只给看了天气报道担心自己的贺母回了个消息,表示他们困在半路已经找到地方住下了。 好在现在科技发达,没造成什么断水断电断网,只是封路而已。 贺瑱看着越积越高的雪,不由慨叹道:“还好你当机立断下来了,现在恐怕在高速路上,都困了不少人,更别提找到地方住下了。希望别太影响,出什么大事。” 宋知意嗯了一声,应道:“政府应该会出面解决的,你要是担心可以时刻关注着点新闻。” 贺瑱抿着唇点了点头,将电脑从行李箱中取出来,打开将本该在今天下午汇报的内容先整理好,发送到了朝澜市警局上司的邮箱中。 做完这一切,他都告知了一下陆何自己现在的处境,让陆何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自己就好。 继而,他又把手机插在了充电线上,坐在床前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发着愣。 屋里只有他和宋知意两人,他的性子也是安静不下来多会儿的。 不多时,便是他一直在和宋知意说着话,宋知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不时也在翻看着自己手中的文献。 第163章 夜色很快便将白雪覆盖,让整个天空都呈现出一片灰蒙蒙的状态,映得人心中都有些发慌。 而此刻却有人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贺瑱一愣,手指下意识地放在了自己的腰间上。只是他这次出差是去汇报,也将配枪放在了支队里保管,并没有随身携带。 门口又响起了几声敲门,伴随的还有断断续续又微弱的声音:“咦,是已经休息下了吗?” 贺瑱也才隐约分辨出来是前台小姑娘的声音,觉得自己是潜移默化被宋知意那几句不寻常的话模糊了头脑,小题大做了起来。 他将防盗扣挂在门上,拉开了房门的一条缝,问道:“怎么了?” 前台举了举手中的饭,又说:“我想着大雪封路,你们也应该没带什么吃的,快到晚饭了,想问问你们吃不吃点东西。是我做的,比较简单,就是要……收费。” 她有些窘迫,说话声也变得小心翼翼,似乎第一次做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 贺瑱却是笑笑:“行,多少钱。” 前台犹犹豫豫比出了个比外面稍微价格贵些的手势,但贺瑱还是从善如流地掏了钱。 他将两人份的饭菜端了进来,搁在客厅的小茶几上就夹了一筷子:“还不错,就是有点咸。” “你不怕她给你下药?”宋知意从贺瑱的手中接过一双筷子,虽是这么说,但还是也跟着吃了,“确实有点咸。” 贺瑱耸耸肩:“她怕是只想背着老板,赚我们一波钱。再说了,她给我们下药之后又做什么?看着你的三叉戟贵,绑架了我们要赎金?她那微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行,真的好咸,递我杯水!” 宋知意也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一顿饭他们吃得不多,但喝得却不少,胃里一半空间都被水占满了。 一切都很正常,贺瑱也逐渐放松了下来。他先去洗了澡,躺在床上发着呆,却陡然察觉这回他和宋知意两人只有一床被子了。 他抿抿唇,用玩手机来掩饰自己变快了的心跳声。 怦怦的,仿若就在自己耳畔响起。 宋知意也洗完了澡,带着热腾腾的水气,他没有上床,而是坐在床边的软沙发上看着书。 一床被子的事情,他早就发现了,也在贺瑱洗澡的间隙去前台问了,的的确确没有多余的被子可以给他们了。 看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眼见着到了睡觉的点,还是贺瑱先开了口:“别看书了,赶紧睡觉吧。希望明早起来路就通了,咱们还得赶紧去朝澜市呢。” 宋知意点了点头,掀开被子的另一角钻了进去。 贺瑱瞬间觉得他刚在被子里捂出来的热气,顿时又凉飕飕的,赶紧在宋知意上来的一瞬间,越过他的身子按住了被角。 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暧昧。 他猛地抽回身子,却依旧感觉到接触到宋知意皮肤时候,那样的热度还是不住地留在了他的身上。 好像心底有什么东西忽而明了了一般。 是他不喜欢男人吗?好像并非如此,只是不喜欢季朗星罢了。 可如果这个人换成是宋知意呢?他还会拒绝吗? 宋知意之前对他说喜欢的时候,他又在期许什么呢?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一切他都有了答案,但他却有些胆怯地不敢面对而已。 感受到被子中逐渐传来的宋知意的温度,他也在黑暗的掩盖下微微扬起了些许的唇角。 从不认床的他,终是在今日第一次体会到了失眠的感觉。 他辗转反侧,翻了许多次身,时不时地触碰到宋知意卷起睡衣下的皮肤,继而愈发得睡不着了。 他听着宋知意绵长的呼吸声,猜着宋知意已然安稳进入梦乡,便强迫着自己入睡。 殊不知在他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宋知意却是翻了个身,鼻尖轻轻地抽动了两下,嗅见了他发丝中的淡淡清香。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袭来,即便是贺瑱刚刚进入深度睡眠,他也顿时清醒地坐了起来。 他迅速拉开床头的台灯,就看见同样被惊醒的宋知意坐在起身坐在床头穿鞋,佐证了这并不是只自己一个人在噩梦中所听闻的。 他拿出一直充着电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是凌晨三点零八分。 “怎么回事?”贺瑱的目光中很快便有了疑惑,他赶忙拉开门就瞧见隔壁的老头也正探头探脑地看着,见到贺瑱似乎还有些心虚地关紧了大门。 宋知意跟在身后,替贺瑱披上了外套,拿上房卡一起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 只是那一声太过短暂,他们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来究竟具体是从哪里传来的。 前台也被惊醒,揉着眼睛就往楼上跑,差点还脚下一滑,摔上一跤。 “怎么了怎么了?”她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赶紧问贺瑱。 三人却在下一刻,瞧见楼梯右手边第一间屋子里有人赤脚跑了出来。 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光着脚边哭边跑,跌跌撞撞地摔在了地上,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明眼看着就是被吓坏了的样子。 贺瑱敏锐地观察到她的身上沾染了少量血迹,直觉告诉他自己一定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猛地上前,向后摆手制止了宋知意要同他一起行进的动作,示意有什么意外还能有一个人稳住局面,保证生命安全。 第164章 宋知意虽是心中担忧,可也明白他们作为警察的职责,立马听从了贺瑱的安排,做他最坚实的后盾。 贺瑱快步越过女孩到达房间门口,用衣角包住右手不留下任何指纹,缓慢而又谨慎地推开了房门,而后闪身躲到墙边,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屋内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扑面而来,让他又不禁用袖口赶忙捂住了口鼻。 确定没有任何危险之后,他才敢大咧咧地站定在房门口,不入内观察着其中情况。 不用仔细地观察,只一眼,他就回头对着前台说:“报警吧,恶意伤人事件。” 第56章 巧合 前台呆愣了一下,这才忙不迭地往楼下跑去找电话,跌跌撞撞间就连毛拖鞋都在过程中跑丢了一只。 而贺瑱却给宋知意使了个眼色,宋知意立马折返回他们的房间,拿上了口罩、手套、脚套、帽子和工具箱,确保他们两个进去不会污染现场。 顺便,他也拿上了他二人的警官证,以方有后续问题能亮明身份。 其实贺瑱已经大概率能断定屋内之人已经是个死者了,但在宋知意没有确认之前,他仍是只能断定为伤人事件。 眼见着那个逃也是的跑出来的女孩子又要折返回去,贺瑱连忙拦住了她的举动:“在警方来之前,案发现场谁都不能进去。” 女孩子立马尖叫着,撕心裂肺地指着宋知意说道:“那他呢?他凭什么能进去?凭什么不让我进去,那是我男朋友,是我老公!” 贺瑱朝宋知意努努嘴,宋知意立马将他二人的警官证在在场所有人面前亮了一下。 “虽然我们是警察,但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封锁现场,看一下受害者的情况。剩下的,还是需要交给当地警方,我们来协助调查的。”贺瑱解释了一下当前状况。 女孩子听到这些解释,不知是因为惧怕还是有了警察的松懈,顿时脱力。继而,她又顺着贺瑱扶她的手,滑落在地。 贺瑱一方面观察着她的情况,一方面又回头看宋知意的表情,看到宋知意对他摇了摇头,就知道他的猜测没有问题。 这已经是一名死者了。 死者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性,尸体以爬伏的姿态死在沙发旁边,似乎想要挣扎着往大门口处爬去求救,但终究还是死在了屋中。 宋知意简要地观察了一下死者的状态,看了一下被压倒的腹部已经隐约开始产生尸斑了。 继而他又用随身带的工具箱里的温度计测量了一下肛温,又感受了一下室温,判定道:“死亡时间在1-2小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 前台这时候也打电话回来,脸色十分不好,显然也是受惊过度的模样:“那个人……他还好吗?我刚打了电话,警察说尽可能派点人过来,但是现在大雪封路,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让我们将现场封锁起来。呀!你们怎么破坏现场了!” 她说着,这才瞧见宋知意已然翻看着尸体了,赶忙想要冲进去阻止,又被贺瑱拦在了门外,给他们看了自己的证件。 前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抓住贺瑱的胳膊:“那你是警察,是不是不需要人再过来了啊?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抓凶手了?” 贺瑱被她抓的胳膊生疼,微微咧了咧嘴,只能宽慰着说:“我们能做的,就是保护现场,尽可能地抓住会在时间中流逝的证据。现在你再去给打个报警电话,就说受害者已经去世,让他们赶紧派人来,已经封锁现场了。” 前台懵懵的,又被他指示了下去。可走到一半,她却忽然反应了过来,手机也是有信号的啊! 她拿着手机折返了回来,当着贺瑱的面拨通了报警电话。 贺瑱简单扼要地和接线员表明了现场情况和自己也是警察的身份,让他们还是尽快派人来处理一下。 前台不明白,只望着贺瑱又问:“为什么你们不破案呢?你们不也是警察吗?我看你们似乎对此也很熟稔,你们……” 贺瑱一顿,兀自抿了抿唇:“我们只能协助调查,剩下的还是需要交给朝澜市的警方处理。” 大雪封路,他也不知道他们如今算是身处何方。 此地是沣潭市和朝澜市的交界处,他亦是在下高速之前看过导航,他们已然进入了朝澜市境内。 说实话,他也有些害怕来的警察真的是朝澜市那群和他不对付的人。只那群饭桶……来了还不如不在的好。 朝澜市的浑水他们淌过一次了,也不太想再淌第二次了。 前台却有些懵了:“可我们这地处沣潭市啊,虽然是在交界。” 贺瑱一顿,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的确在他们下了高速之后,慌不择路是往回开了不远,所以又驶回了沣潭市的界内。 他抿了抿唇,干脆直接同宋知意说:“那就不用拘着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给陆何打个电话,这边咱们接手了。” 宋知意不过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了自己手上确认尸体状况的动作。 贺瑱叹了口气,看着自己似乎被大雪影响有些断断续续的信息,随即拨通了陆何的电话。 陆何明显不是刚被吵醒的,脑子已经清楚许多了,没等贺瑱开口,他先说:“老大,你们是不是在快到朝澜市那块?你们能冒雪去到一个叫乐苑的民宿吗?那边发生了恶性伤人事件,现在找附近的点派人过去,也是费劲儿。” 第165章 “嗯,我在呢。”贺瑱直说。 可陆何却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又说:“那老大你方便过去吗?我们刚听了报案人的录音,现在害怕伤者状况不好,正好宋法医也在,能赶在救护车前简单处理一下。”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我说,我在现场呢。” 陆何似乎反应了一会儿这话的意思,这才明白过来:“啊,老大你们这……那行吧,那我们这边赶紧派人过去,但是老大你和宋法医还是先自己加油吧!” 贺瑱朝天翻了个白眼,陆何现在的胆子愈发得肥了起来,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好跟他说了。 他又将现在现场的状况和陆何大概率同步了一下,让陆何召集支队的同事们,随时准备着助他一臂之力。 交代完,他就挂断电话,还没跟宋知意说话,就见到右手边最顶端的那间房有人探出头来,骂道:“大半夜的吵吵什么呢,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那是一个身材匀称修长的美女,可脾气却不像她的长相那般好。她的发型不乱,衣服即便是睡衣,却也仍是整齐,分明不像是睡着刚醒的模样。 呆坐在地上的女孩子顺着声音往那边看了一眼,顿时又惊叫出声:“你、你怎么在这?” 高挑美女斜她一眼:“我怎么不能在这?就允许你这个小贱人狐狸精在,我就不能在了?” 说罢,她就碰的一声又将门撞上,不再搭理任何人。 贺瑱立马明了她们二人之间定然有些联系,又大概率是感情上的牵扯,恐怕导火索的根源,就是这屋里的那位。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被宋知意检查的尸体,问道:“刚才你说这是你男朋友,还是老公来着?” 女孩子打了个哆嗦,抽泣着说:“男朋友。” 贺瑱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哪里的人?做什么工作的?和死者什么时候交往?今天为什么会来到此处?” 女孩子一一作答:“我叫秦芝芝,二十四岁,沣潭市本地人,我就是个普通的销售。我和他是三个月前在一起的,今天是因为我来这边附近的展览馆参加一个展会。他来找我,但是我和另一个同事住一间房,所以我就在外面就近定了个民宿和他一起住。” 贺瑱拿着笔记本将这些细节全部记下,又问:“死者呢?姓名、年龄、工作、住址?” 秦芝芝抿抿唇:“他叫佟元龙,三十岁,哪里人我忘记了,但确实不是沣潭市的。他是做生意的,但是具体什么生意我也不清楚,住址……更不知道了。” 贺瑱看着秦芝芝这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忍不住摇摇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还跟他谈恋爱?” 秦芝芝顿了顿,小声地又说:“他肯给我花钱,对我挺好的,但是……” “但是什么?”贺瑱抓住了一个破绽,忙问。 可秦芝芝摇了摇头,又说:“没什么。” 贺瑱知晓这是一个突破点,但他并没有急于求成,只是又看了一眼尽头的房间,问道:“那位女士呢?我看她是认识你的,那么她认识你男朋友吗?” 秦芝芝猛地点了点头:“她就是元龙的前女友,她叫吴……吴碧彤,对,就是这个名字。” 贺瑱啧了一声:“那他们两个又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一起的?你知道这个原因吗?” 秦芝芝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委屈地说:“我不知道,凑巧吧。” 一般而言,都是现女友对前女友的恶意比较大,可吴碧彤却是骂秦芝芝是小贱人、狐狸精,那这就值得深思了。 他没有挑明秦芝芝也许是小三的身份,只是问:“是佟元龙劈的腿?是他对不起吴碧彤?” 秦芝芝本想摇头,可又想起她面前对着的是一个刑警,又无奈地点了点头:“我也是和他在一起之后,才知道的。但是……我又舍不得他,他就去和吴碧彤分手了。” 这话说的轻巧,可伤害的却也是个无辜的女孩子。 说起来,也都是屋里趴着的那位的错处。 贺瑱了然,执笔就将这件事也记在本上,画上了重点符号。 那么吴碧彤也是有杀人嫌疑的,情杀在众多凶案之中,占比非常之高。 他甫要再问秦芝芝些问题,宋知意便带着简单的手写报告走了出来。 他连忙又拜托前台帮他看顾着秦芝芝,并把自己的房间先让了出去。 前台一直在旁边星星眼地看着贺瑱不过几句就判定了他们之间的三角关系,一针见血地从秦芝芝处获取信息,愈发对贺瑱崇拜了起来。 她接到贺瑱的指示,立马应声:“我知道了,我一定看好她,不让她这个同样的犯罪嫌疑人跑掉的!保证完成任务!” 贺瑱也无奈,只摆了摆手,又说:“哦对了,把大门先锁上吧。我个人直觉,凶手还在这民宿里面,但不能武断。” 前台又立马拐了个弯,搀着秦芝芝和她一起去楼下拿钥匙,把大门从里面锁住了,口中还一直念念有词着:“果然……还真是暴风雪山庄杀人事件吗?啧,怪吓人的呢!” 贺瑱瞥了她一眼,微微垂眸,若有所思。 宋知意见贺瑱将鞋套等穿戴齐整,便也让贺瑱进入了案发现场:“没有专业设备,我只能依凭经验与直觉简单断定。死者是死于□□中毒,他的右手手臂上也有一道刀伤,有些溃烂,但根据血凝凝固状态判定,是死前伤。” 第166章 贺瑱嗯了一声,又环顾四周观察周遭尚还留存的痕迹。 没有痕检科的人在,他就也只能自己充当这个角色了。好在他大学各个学科都是全优毕业,浅显的痕迹检查和基础判断的知识,他还是有的。 划破他右臂的刀子就大咧咧扔在一边,刀尖上还有点血迹,稍作比对刀刃的痕迹也和伤口的大小几近相同。 除了血迹,刀尖上还有一点白色的固体,贺瑱有些分辨不清那是什么东西。 地上有一个空水杯,周遭零星几点水渍,不知道是干了还是本就没剩下多少泼洒。 垃圾桶里也不少垃圾,在最表面上的纸巾似乎沾到了点血。 贺瑱大概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了一下,水杯是被人碰到在地的。 “正常人碰掉了水杯,会自然而然顺手捡起来放回原处。但是佟元龙并没有这么做,我怀疑他是在挣扎间碰洒了这个水杯,却已经倒地,根本来不及捡了。”贺瑱摸着下巴,大致地判断了一下。 宋知意自是同意他的说法:“□□中毒的现象最开始是口咽部有麻木、灼热感,呼气中带有苦杏仁味,流涎、恶心、呕吐、腹痛、腹泻、头昏、头痛、耳鸣,逐渐感到胸闷、呼吸急促,步态不稳,神志模糊,全身痉挛,最后意识丧失、大小便失禁、呼吸心跳停止[1]。” “所以他是存在中毒后,身体发生痉挛,痛苦万分之时碰到了桌子上的水杯,却来不及扶起的状态。” 贺瑱明了,看着水杯又推测道:“或许,□□就被下在水杯之中,他半夜起来口渴喝水,继而中毒身亡。” “可是……照你这么说,□□中毒非常痛苦。他也有往外爬着去喊人救命的举动,那么他挣扎的时候,没闹出动静吗?秦芝芝是怎么听不见的?” 他眉头紧锁着,又抬眼向大门的位置看去:“而且,就算不是情侣住店,也会把房门锁好吧?是谁人能进到他们房间里,在水杯中下毒呢?秦芝芝难不成在玩贼喊抓贼?可是她的状态又不像,况且这么做图什么呢?” 他陡然想起陈晓礼博他同情的演技了,总不能他短短几周遇到两次吧? 看着注意力仍在尸体上的宋知意,他不禁又撇撇嘴:“瞧你这张乌鸦嘴,开了光吧?说什么来什么,现在咱们真的暴风雪山庄杀人模式了。” 宋知意却扭过头,认真地看着他:“我没说,你说的。” 贺瑱:“……” 好像确实是他自己说的,还自封柯南来着。 他站起身,环顾着四周的陈设摆件,这和他们的房间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客厅和卧室的相对方向有些差别罢了。 窗户也和他们房间一样,虽然能打开,却绝对不能容许一个成年人通过。 那这么看,除非走大门,不然凶手根本无从逃脱。 借着微弱的灯光,他仔细看了许久,也没看见小院的积雪上覆着任何人的脚印,更让他断定凶手理应就还在这个民宿当中。 那他就又得去问问秦芝芝了。 “你在这等着我,看着现场,我再去问问秦芝芝一些细节。”贺瑱安排好,转身就出了门去。 没成想一出门就见到个男人从左手边第一间房间中提着行李出来。看见贺瑱的瞬间立马拔腿就跑,似是生怕下一秒就被擒住。 可贺瑱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环着手臂看着他疯狂摇晃着被上锁的大门,却无能为力,继而又阴恻恻地那男人的耳畔开口:“你跑什么呀?杀人心虚了?” 男人被他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脸色有些发白,浑身忍不住战栗着。 “没有!”男人立马反驳,“我没杀人!我就是觉得这不安全,我得走!” “哦?”贺瑱轻笑一声,“外面的雪还没化,那么厚的积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准备怎么走啊?” 男人颓然地捏紧了自己的行李箱,又说:“就算走路我也得离开这,我听见了,你们说死人了。我还在这待着,难不成等死吗?” “怕什么,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是警察吧?”贺瑱一摊手,“那你觉得是和警察待在一起安全,还是一个人在茫茫大雪中走路,或许会在天亮前就失温安全呢。” 男人松开了手,又说:“我就是害怕,我不跑了……我不是凶手的,我真的就是害怕!” 贺瑱看他这幅模样,心理承受能力这般差,也并非像是凶手,便放缓了语气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 “我叫安锐,二十九岁,就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我……我就是公司出差,给我订到了这里,我和顶头那间房间中的女生是一个公司,一起出差的。”他哆哆嗦嗦地说完,又拿眼睛瞥着贺瑱,不敢直视。 尽头那间房? “吴碧彤?”贺瑱拧了下眉眼。 安锐猛地点了点头:“对对,就是她,我们两个一起出的差。” 贺瑱眉头愈发紧了起来,陡然间像是灵光一闪,他又顺嘴问了一句:“那你是不是也认识佟元龙啊?” 安锐一怔,茫然地点了点头:“是我原同事,他后来离职了,说是自己去做生意了。他和吴碧彤似乎还谈过,但我也不太清楚。” 贺瑱只觉得头晕目眩,真的是一场暴风雪,把所有和佟元龙有关联的人都困在了一起。 第167章 那么那个住在他和宋知意隔壁的老头,难不成也和佟元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还有在佟元龙和吴碧彤房间中间夹着的那间中住的人,到现在还没有露面。不知道是实在睡得太熟,根本没有被吵醒,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不敢或是不能出来。 安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小心翼翼地问:“警官,你问我佟元龙的事儿,所以今天……是不是和他有关系啊?” 贺瑱没正面回答他,只是又说:“先回你自己房间休息吧,一会儿如果有需要我会随时叫你。” 安锐垂头丧气地又拎着箱子回了自己的房间,战战兢兢地祈祷这件事别再落在自己的头上。 结束了这一场小插曲后,贺瑱又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前台给秦芝芝烧了点热水喝下,她的情绪已经稳定许多了。 看到贺瑱回来,又是赶忙问:“警官,你知道谁杀了元龙吗?他……他不可能自杀的!” 贺瑱一挑眉:“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他下午还跟我说,他来找我正好明天再去朝澜市给他哥们送点东西,说是能赚钱的。”秦芝芝抿抿嘴,“而且他那种能好死不如赖活的人,绝对不会自杀的。” 贺瑱一一记录下来,又问:“送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秦芝芝摇了摇头:“不知道啊……他也从来不跟我说这些事的,我也不管,他对我好就行了。” 贺瑱有些无语,也便转了话题,又绕回门锁上:“你从房间跑出来的时候,大门是敞开的吗?” “不是啊!”秦芝芝立马反驳,“是上锁的,并且防盗锁也是挂着的。” “你确定吗?”贺瑱瞬间心就提到了嗓子眼,看着面前的秦芝芝愈发得读不懂她了。 秦芝芝郑重地点了头:“确定!因为当时我下意识地想开门跑出来求救,但是……我开了门却被那个防盗扣卡住了。没法子,我只能重新关门再开门。” 这也就契合上了为什么尖叫发出后,就连贺瑱他们都快赶到了现场,秦芝芝才踉踉跄跄地跑出来。 只是如果大门锁着还算可以说凶手出去后,将门撞上,可防盗扣却将整个现场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密室谋杀。 贺瑱兀自摇了摇头,反问道:“你知道你跟我说了这些之后,意味着什么吗?” 秦芝芝不明所以。 “你现在是本案的第一犯罪嫌疑人,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这个在现场之人,而本案又是个密闭空间。”贺瑱深吸了一口气,马上就看见秦芝芝顿时褪色的面孔。 “不是的,不是我!”秦芝芝连忙辩解着,“我没有……” 她看着贺瑱并不明朗的脸色,逐渐也垂下了头,但仍然双手紧紧攥拳,不住地重复着:“真的不是我,我那么爱他,怎么会杀他呢?” 贺瑱搬了个凳子,坐在她的对面,又问:“佟元龙在死前挣扎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听见?你在做什么?” “我……”秦芝芝咬着下唇,思量许久才又说,“我知道说了这件事之后,我的嫌疑会更大了。但是……我也不得不说,我和元龙在睡前吵架了。我很生气,又睡不着,所以吃了安眠药,把他扔在客厅关了卧室的门,就什么也没听见……” “我还嫌他烦,带了耳塞,就怕他来继续和我吵吵。如果我没吃药、没带耳塞就好了,我听见了就好了,他就不会死了……”说着说着,她又捂着脸哭了起来,似乎句句话尽是真心。 贺瑱叹了口气,抽了张纸示意前台递给秦芝芝。 前台立马照做,她左顾右盼地看着,又小声问道:“警官,你怎么不怀疑我啊?毕竟我还有万能房卡呢。” 贺瑱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又继续问:“那你们吵架是因为什么?” 秦芝芝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因为……因为我知道了他在外面欠了债,还不少……” 欠债? 贺瑱在笔记本上又着重写了这几个字,画了个圈出来:“那你知道他欠了谁的债吗?” 秦芝芝又点头,依着贺瑱的要求,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地认真写下了债主的名字—— 王大鹏。 贺瑱甫要编辑信息给陆何,让他明早到队里赶紧查一下这个人,就听见前台轻轻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贺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向前台。 前台却是挠挠头,没多说一句话,就赶紧往外跑。 贺瑱急忙冲出去,跟在她的身后,却见她噔噔地跑下楼,打开电脑操作了些什么,又自顾自地念叨了一句:“就是他!” 随即对着追下来的贺瑱说:“住在四号房的那位年纪大些的客人,名字就叫王大鹏!” 贺瑱一时语塞,还真叫他说准了? 这下人都要全齐了? [1] □□中毒定义选自有来医生。 第57章 毒杀 贺瑱只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摇着头啧啧了两声。 他扬头看着楼梯,又问:“那二号房呢?住的是什么人?” 前台低下头又鼓动了几下电脑,说道:“二号房住的客人叫甄宣,具体和佟元龙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清楚。” 贺瑱嗯了一声,返回房间中去问秦芝芝,得到的答案依旧是否定,她也不知道佟元龙身边是否还有个叫甄宣的人。 第168章 其实这才算正常,哪里能住个店,遇到那么多熟人的。 贺瑱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本就还没睡下多会儿,他就被吵醒,现下脑子是靠意志力才能一直维持着清醒的。 他叹了口气,依旧让前台看着秦芝芝,自己则是又返回了案发现场观察。 房间内灯光昏暗着,有些看不清楚具体的细节。 没有粉笔,他们就只能用黄色的胶带在尸体旁绕了一圈,又用打印纸叠了几个标注了重点几个觉得有异常的地方。 而贺瑱也因为没有更精准的仪器,只能用手机拍摄记录着犯罪现场的模样,宋知意也早在翻动尸体检查之前,将尸体的原样各角度拍摄过了。 没有严苛标准的证物袋,贺瑱只能拿了从前台找到的新的塑封袋,先将刀子、水杯等等容易落下指纹和痕迹的物品保存了起来,等待明天通路了,拿回检验科做测试。 “我之前不明白你出个差还带你的工具箱干什么?现在觉得你是对的,以后我也应该随时带着证物袋。”他边说着,便从笔记本上撕下纸张,标注好文字后,用胶带贴在了塑封袋的外侧,“不过还是希望这种事情别再发生了,走哪死哪我真的受不了!” 他蹲下身去,又不动声色地盯着尸体看了好几眼,问道:“是又有什么新线索吗?” 宋知意顿了顿,却仍然摇摇头:“我还是无法判断□□是下在哪里让他接触到的。” “怎么说?”贺瑱皱着眉头看自己手中拿着的水杯,又问,“不是喝下去的?” 宋知意不置可否:“没有能检测水杯中含量的办法,而□□本身又是无味,看不出来。” 他站起了身来,晃悠了一下,贺瑱立马扶住了他的身体,忙问:“怎么了?累的,还是没睡好不舒服?” “有可能是空气中还没挥发的□□,我先出去透口气。”宋知意说罢,贺瑱就赶忙将他送回了房间,给他搬了个凳子坐在窗户前呼吸着新鲜空气。 而贺瑱自己则是又返回了案发现场,这次瞧见的是吴碧彤正在门口晃悠,马上就要进入其中。 “你做什么?出来!”他立马大声呵斥,吴碧彤被吓了一跳,进门的脚步立马停了下来。 她一撩额前碎发,略显娇嗔地说:“警官,我就是随便看看,不需要这么对我大吼大叫吧?” 贺瑱不吃她倒打一耙这一套,冷冰冰地说:“作为犯罪嫌疑人,破坏案发现场的罪名你可当不起。” 吴碧彤立马举双手投降,退了出来:“警官,别给我扣帽子,我可不懂这些。我就是想看看,怎么才能落井下石一下渣男贱女,没别的意思。” 贺瑱朝她挥挥手:“回房间待着吧,一会儿有问题我会直接去问你。” 吴碧彤立马照做,转身就走。 贺瑱这才瞧见,这回她黑长直的秀发是用了一根浅绿色的发带系上了,不再随意地披散着。 贺瑱又回了案发现场,目光所及之处恨不得自己的眼睛是扫描仪。但他的的确确有了发现,在沙发垫的夹角处瞄见了一个看着并不普通的小钢盒。 他带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小钢盒捡了起来,立马又装进塑封袋中。出门想找宋知意确认之时,就见得宋知意已然回到了三号房间门口。 “你好点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贺瑱扬了扬手中的塑封袋,又说,“我找到了个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装□□的载体。” 宋知意心下一紧,立马快速赶到贺瑱的面前,他的脸色并不十分好看,但还是强硬地从贺瑱手中拿过了那个塑封袋。 “是。”宋知意不再将塑封袋交还给贺瑱,而是自己亲自拿着,“一般而言,□□的运输是十分严苛的,并且他的载体也是特殊的。需要用表面光滑且无拼接的一整块钢制成,并在里面涂上特殊的保护层,封口处用的更是与□□相适应不会产生化学反应的封缝胶[1]。” 贺瑱看了一眼塑封袋里的刀子,上面那点白色固体,就应该是挑这个封缝胶而残留下的。 “你没接触到皮肤吧!”宋知意焦急万分,又想查看着贺瑱的双手,但奈何自己手上还捏着塑封袋,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贺瑱立马心领神会,摊出自己的双手,上下翻转着让宋知意查看个一清二楚后,才说:“我也不是啥傻子,自然是带着手套操作的。” “那就行。”宋知意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又说,“只要你没碰,我就安心了。不过下次遇到这种你不知晓的东西,还是叫我来。” 贺瑱一挑眉,揶揄道:“这么关心我?这么在意我?” 宋知意顿了一下,并没有及时言语,可眼底的担忧却说尽了一切。思量片刻,他还是认真地开了口:“是,我很担心你,你对我而言很重要,我不想你受到一点伤害。” 这倒叫贺瑱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的耳朵有些涨红发烫,想说出口的话也忽而变得有些磕磕巴巴:“那……我不会的,真的不会的。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将这一切都归咎于他也近距离接触了□□,赶忙又拉着贺瑱将这个装着□□的小钢盒放到了没人会去接触的前台抽屉里锁起来。 他犹豫再三,还是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对所有人的行李做出检查?看看谁还同样携带了□□,他们没法离开民宿就没法处理□□,这样也就很容易就确认凶手了。” 第169章 宋知意同意他的观点,却完全不同意他自己去判断:“你去继续调查,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贺瑱看着宋知意不大好的脸色,并不同意:“我也要去,就算你不同意,我也要和你一起去。案发现场可以锁上不让任何人出入,不用人看着,但你不行。” 宋知意沉默片刻,仍不作答。 贺瑱却是固执地盯着他的眼眸,终于得到了他的一声叹息:“先去看看有什么法子能将尸体保存一下。” 贺瑱立马探头看了一眼窗外,雪依旧没化,是个天然的保护层,但却还是不够。 他只得回去问了前台,得到了厨房有个大冰柜的回复。 他立马用保鲜膜将冰柜内部尽然包裹了一遍,保障不会有任何污染到尸体的东西存在,再和宋知意一同将尸体抬入了其中安置好。 前台一直站在楼梯口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动作,双手合十顺带祈求着上天:“等明天我老板回来了,千万别骂死我啊!” 贺瑱给她保证:“冰柜的费用我们会申请赔给你们,今天也多谢你帮忙了。” 前台立马眉开眼笑:“不客气不客气!我该做的,协助警察办案嘛!” 要开始检查□□,他们就得把所有人都清排出去,以防他们再做二次销毁。 第一个被敲响的就是吴碧彤的房门,她看着两人,抿了抿唇还是让出了个通道,又在后面添油加醋地说:“警官,你们可得好好瞧瞧,我这里可没有任何不合法的东西。” 宋知意到底还是将贺瑱拦在了危险之外,他一个人多带了几层手套与口罩,生怕遇到的是被拆开的□□。 但其实他二人大概也猜得到,如果真的又有拆封了的□□,吴碧彤是没法子好好站在此处和他们头脑清醒的说着话的。 宋知意给贺瑱使了个眼色,贺瑱立马对着吴碧彤比了个请的手势,让其坐在沙发上由自己问话。 见得吴碧彤顺从地坐下,贺瑱也就直言开口:“你挺恨佟元龙的吧?” 吴碧彤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然呢?我被戴了绿帽子,难道我还对他感恩戴德吗?说实话,我挺感谢今天这个凶手的,帮我解决了心头大患,如今我可痛快极了!” 贺瑱无奈:“那行,说说你在十二点到三点间在做什么吧。” “在屋里待着啊,还能做什么?哦,不对,我是出去了一趟。”吴碧彤啧了一声,“我房间的瓶装水没了,我就去前台拿了一瓶,前台那小姑娘跟我们说的柜子里的饮料随便拿的。” 这话的确贺瑱他们也听到过,没什么问题。 “你出门的时候,有发现什么异样吗?你具体是什么时间出的门?”贺瑱又问。 吴碧彤仔细想了想:“具体什么时候也记不大清了,确实也是一点多不到两点那会儿。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啊,说实话这民宿隔音真的挺不错的,除了小贱人那一声驴叫,其他我还真没听见。” 贺瑱把这一个细节记了下来,准备一会儿和前台确认一番,接着又问:“除了这件事,你没再出过出过房间吗?” 吴碧彤摇摇头:“困都困死了,我都睡了,谁还出门啊。” 贺瑱回忆着她当时开门时候顺直的长发和没有一点褶皱的睡衣,又说:“你当时可看着不像睡觉了的。” 吴碧彤一时语塞:“……我睡觉老实。” 贺瑱抿抿唇,只当她说的是真的。可心中却如明镜,深深地记了她一笔。 来问询之前,他已经和前台确认过了。前台和走廊的监控他们现在调不出来,密码只有老板一个人才知道。 前台给老板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显示关机,也就只有等到了早上老板起床之后,他们才能拿到密码查看监控录像了。 “对了,你为什么会到这个民宿来?”即便是贺瑱已经从安锐的口中得出答案,但他仍是再问了一遍。 吴碧彤叹了口气:“谁愿意来这个破地方,要不是客户公司在这附近,我们来拜访,我们才不住这呢!” 话虽然难听,但是和安锐说的也大差不差。 他为了双方求证,又多问一句:“对了,安锐和佟元龙的关系怎么样?” “他俩?”吴碧彤回忆了一下,“没冲突过吧,安锐就是个老实人、软柿子,谁都怕,谁也都能欺负一下,但他也不惹事,跟佟元龙更没什么过节。至少在我知道的范围内,是这样的。” 她倒是没对佟元龙落井下石,瞧着表情亦是不像说谎。 贺瑱一抬眼,又瞧见了吴碧彤绑头发的那根浅绿色发带,不算鲜艳,但着实显眼,让贺瑱都忍不住莫名其妙多看了几眼。 正巧着宋知意也检查完了吴碧彤的行李和衣柜,又出来开始观察客厅范围的物品了。 吴碧彤抬头看了一眼宋知意,啧了一声:“说起来……帅哥,有对象吗?看看我怎么样?我长得也挺漂亮,赚的也挺多的。” 宋知意根本不曾理会吴碧彤的打岔,只当耳旁风,过了就没听见。 可贺瑱却从鼻腔中嗤出一声来:“他喜欢我。” 宋知意这回不装听不见了,跟着就补了一句:“确实。” 吴碧彤笑意凝固在脸上,一时间有些尴尬。 只她也不知道,面前借着玩笑话将句说出来的贺瑱,耳尖是忍不住的滚烫。 第170章 他的心脏怦然,好似他终于将自己的期许说出来了一般。只是他也不知道宋知意这应得一声,又有多少打趣在其中。 他将目光转向宋知意的方向,可宋知意依旧在忙于手上的事情,根本不曾有一分的摇摆,就像是说出了最稀松平常的一句话般。 贺瑱兀自叹了口气,又问吴碧彤:“你真的不知道会在这里撞见佟元龙吗?” 吴碧彤尖锐的嗓音顿时提高了:“我要是知道,别说同意住在这里了,我就是连这趟差我都不会出。说的跟我跟踪他似的,可就那个渣男,我看见他都恶心想吐!” 贺瑱揉了揉耳朵,劝道:“稍微小点声。” 吴碧彤一张漂亮的脸蛋顿时被气歪了,别着头靠在沙发上不再理人。 宋知意也在此刻对贺瑱使了个眼色,贺瑱便也跟着离开了一号房。 “没有?”贺瑱见得宋知意两手空空,猜也猜得到。 宋知意点了点头:“只是凭借肉眼,我们不能看得出□□的残留,这些都是需要精密仪器检测的。” “嗯,指不定落在三号房里的那个小钢盒,是唯一一个呢!”贺瑱往后瞄了一眼,“先去查五号房吧,就是佟元龙的债主王大鹏的房间,咱隔壁那个老头。” 宋知意却是在路过三号房门前顿了一下。 贺瑱瞬间明白了他的疑惑,只能叹了口气说:“咱们现在没有正规的搜查令手续,等明早陆何能不能带来还两说呢,所以还是要主人在的情况下,搜查比较好。秦芝芝现在在咱们房间平复情绪呢,放晚点再看吧。” 五号房的门被敲了半天都没人开,贺瑱拧着眉眼又加重了两下。他不信这刚还在看热闹的老头,现在也能像是秦芝芝那样吃了安眠药再带着耳塞睡觉,听不见砸门声。 他不过片刻就有了办法,只提高了嗓门,似是在和前台说着话,实则是说给王大鹏听的:“哟,这不会是受到惊吓昏厥在屋里了吧,快点去拿万能房卡来把屋门打开,要是又死一个可怎么办啊?还不是得进去调查吗?” 说完,他又故意给了王大鹏一个台阶下,重新轻轻地敲了敲房门:“大爷,醒醒大爷。” 王大鹏终是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打开了门,打着哈欠地问:“你们谁啊?深更半夜地找我干吗?” 贺瑱看着他浑浊中却带着精明的眼眸,哪有半分困意?深知这老头也跟他们说谎话呢。 可他不急着拆穿,干干脆脆地先将警官证亮给了王大鹏看。 王大鹏却是个机灵的,他还是堵在门口阻拦着:“你们可没有搜查令,不能来我这乱翻。” 贺瑱抓住他话中的破绽:“不会乱翻的大爷,我们一定会给你搁回原位。搜查令……有啊,一会儿给你看呗。如果你要是真不配合的话,我即便没有搜查令,也可以拘留你的,毕竟你现在也是杀害佟元龙的嫌疑人。大爷,我觉得咱们真没必要非要整得头破血流的,而且让我们搜搜,不才能证明您的清白吗?您说对吗?” 王大鹏垂头丧气地让开了一条路:“上天明鉴啊,我杀他干什么?我杀了他,我还找谁要钱去啊?我就是个普通老头,棺材本都借给他了,我还得指望他活着还我呢。对……他今儿就说还我的呢!” 贺瑱对着宋知意点点头,让他翻看起了王大鹏的行李,自己却又意识到王大鹏话里有话套着呢。 他继而又问:“他说今天还你?怎么还?在哪还?” “就在这啊!”王大鹏指了指民宿,“警官,不然你以为我老胳膊老腿的,来这个民宿住店干什么?不就是他说他能还上我钱,让我到这交易,我才来的吗!” 贺瑱忍俊不禁:“现在都是在线转账,实在不行还有银行也可以转账,他约你到民宿来交易,这话说的你自己信吗?” “信啊!”王大鹏一脸肯定,“不过我听他那话的意思不是给我钱,而是要给我什么东西能等价的。弄得神神秘秘的……警官,我的钱还能要回来吗?” “应该能吧。”贺瑱也不清楚,“找个律师问问看,他死了,要继承他遗产的同时,也须得继承他的债务,看看他有没有亲人给你还了。” 王大鹏哦哦了两声,心终于揣回了肚子里面,立马又从裤兜里掏出根烟点上,猛吸了两口,状似平静地说:“那我找他妈。” 贺瑱看王大鹏逐渐配合了,又问:“你和佟元龙怎么认识的?你为什么会借这么多钱给他?” 王大鹏如实说:“他妈和我是邻居,我们就是朝澜市人,他小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妈说他想自己做点小买卖,我也没当回事。结果我手头突然紧,催他还钱,他却支支吾吾、含含糊糊的,我就气急了,跟他骂了几句。后来他就叫我来这了,也没别的什么了……” 贺瑱将这些细节都记录在了笔记本上,嗅着王大鹏屋里一股浓重的烟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又问:“十二点到三点间,在做什么?” 王大鹏瘪瘪嘴:“睡觉啊!警官,我们这种老年人睡得都早,说实话我十点就睡着了。还是约莫三点那会儿被那小姑娘一嗓子嚎醒的,实在是太大声、太吓人了。后来就睡不着了,但又害怕惹上事儿,这才躲着你们呢!” 贺瑱也没想到这一问,叫他又交代出来了别的事:“行……也行。” 第171章 他扭头看向宋知意,宋知意却依旧对他摇了摇头。 还是没有,难不成是他小看了那个唯唯诺诺,看起来胆子最小的安锐? 说真的,他倒是并不怎么怀疑秦芝芝,毕竟没有一个凶手能杀到将自己和死者锁在一起,还给警察证词的。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又对着王大鹏说:“大爷,你要是再想起点什么来,记得直接跟我说。” 王大鹏立马点头哈腰:“好好好,我一定记得,我真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呢!我真的我杀他没用,我就想要钱。” 贺瑱没心思多听他絮絮叨叨,转身又出了王大鹏的屋子,莫名问了宋知意一句:“□□没有,老头身上现金或者值钱的物件儿,有吗?” “没有。”宋知意翻王大鹏包的过程中,只能看见两件换洗衣服,甚至王大鹏都将民宿多余的一套洗漱用品揣了起来,怎么看都也是个节俭的。 贺瑱抿了抿唇,站定在原地像是想了半天,又阔步走到了安锐的房前,敲响了门:“警察,办案。” 安锐开得倒快,只是仍是抱着外套,箱子也放在离门最近的地方,好像一能解封,他指定第一个就逃跑了。 “嚯!”贺瑱环顾了四周一圈,还看见门边放着椅子,似乎还用来顶门的。 他真是又想走,又怕死啊! 安锐磕磕巴巴开口问:“警、警官,找我有什么事情啊?我能配合的一定都说。” “行,那我们先搜搜你的房间和行李,能行吗?”贺瑱看着上锁的行李箱,又朝安锐努了努嘴。 安锐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密码输了进去。 贺瑱拍了拍他肩膀,打趣说:“没事儿,除非你箱子里有我们要找的东西,不然不影响一会儿你的跑路。” 安锐顿时又紧张了起来:“不会有吧……我什么都没做啊,我就真的是害怕了。” 宋知意将箱子拖到卧室里,尽可能离贺瑱远些,这才打了开来。 贺瑱则是继续盘问着安锐的时间线:“十二点到三点,你在做什么?” “我……”安锐似乎睡眠不足,又太过担惊受怕,半天没想起来,“我有点认床,睡不太着,又觉得冷,就想去前台问问有没有多余的被子毯子的,所以一点多点那会儿出去了一趟。” “遇到什么人了吗?具体什么时候记得住吗?”贺瑱转着笔,等着他后面可能没用的信息。 “我……”安锐的身子抖了一下,脸上的肌肉也紧绷着,指尖都抠进了掌心,“其实我看见佟元龙了……就在楼梯那个位置……” [1] 固体□□包装定义选自原创力文档。 第58章 密室 “你看见佟元龙了?” 这还是问到现在,第一个承认见到过死者的人。 贺瑱的笔尖顿时落在了笔记本上,只等着安锐下面的话,也许会让一切案情都茅塞顿开。 安锐点了点头:“对,我看见他了。但是他挺奇怪的,他看起来又紧张又亢奋,撞见我的时候更慌慌张张的。我看在前同事的份上,还和他打了个招呼。” “但是他看见我,脸上表情立马扭曲了一下,龇牙咧嘴的,似乎还抖了一下,不过我没太看清。他甚至理都没理我,直接转身就回房间了,还把门撞得碰碰响。我又没得罪过他,至于吗?” “我哪知道他什么意思,挺无语的就也懒得再下楼去问了,也就自己回了房间。然后在半梦半醒间,就听见尖叫声了。我又不敢跑出来,一直龟缩着,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往外跑了,结果就是被你堵在门口了。” 贺瑱在脑海中迅速梳理着当时的场景,以判定在安锐撞见佟元龙的当时,一定在其的身上还发生了什么。 可他却也有点理不清,只能又问:“你和佟元龙做同事的时候,一直关系还算融洽吗?” “还行吧……”安锐有些没自信,“我应该没惹到过他,以前他平常都不搭理我的。除了工作,话都没怎么说过。警官,我真的是个i人……我平常也不怎么说话的。” 这倒和与吴碧彤确认的差不多。 所以贺瑱就更不明白,佟元龙见到安锐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表情不对,摔门回去。 这并不合理。 除非安锐隐瞒了什么。 可是安锐说每一句话的时候,贺瑱都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没有任何说谎时候会存在的状态。 除非安锐深谙心理学那一套,那恐怕想用细微的表情来骗过他也是很难的。 他皱着眉,一连啧了好几声,这事情似乎愈发奇怪了起来。 转过头,他就看见宋知意已经检查完了,却仍是半点收获都没有。 贺瑱也是无可奈何,走到窗边往下瞄了几眼。黑黢黢的,他也看不太清是否有人将小钢盒扔进了雪堆之中。 一会儿还是需要前台将大门打开,他须得再去外面转上一圈,确认没人把小钢盒抛出去。 现下只剩下住在二号房的那位一直没露面的甄宣,还有秦芝芝的行李没检查了。 他思来想去,还是先去问了秦芝芝。 三号房的现场他们已然看过了,就只剩下个一直放在角落里的背包。 秦芝芝看了眼背包,摇摇头说:“我就没带行李来,这是元龙的,不是我的。” 贺瑱啧了一声,拉住了宋知意的手腕:“先别看了吧,他总不能给自己毒死吧,给他个体面吧。” 第172章 宋知意也没多言,又同贺瑱一起去敲了二号房的门。 开门的时间刚刚好,是一个人起床穿衣服走到门口的完美时间。 贺瑱在门开的瞬间,就将自己的证件拿了出来:“不好意思,警察办案,可能需要搜查一下你的屋子和行李。” 甄宣是一个比宋知意还高上些许的男人,入眼可见的他身材很好,长相更是不差,即便头发乱糟糟的,却依旧掩盖不住他冷峻好看的面容。 他朝贺瑱伸出手去,拿起了贺瑱的证件仔细看了两眼,又将目光投向宋知意。 宋知意也从善如流地将警官证放在甄宣的面前,听着其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没有搜查令?”甄宣的声音平稳,不动声色地问着。 贺瑱没用忽悠王大鹏的那一套对付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就不简单的男人,只是诚恳地说:“确实没有,大雪封路送不来,电子的申请审批也得到明天。但是我们也的确着急,所以后面再补上,你看可以吗?” 甄宣不置可否地往里退了退,让出了进门的路,默许了他们的动作。 宋知意仍是检查着屋内一切,贺瑱就靠在门口和甄宣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起来:“我已经知道你的名字,那你是哪里人?做什么的?可以说说吗?” “二十八岁,朝澜市人,普通公司职员。”甄宣不多话,只回答了贺瑱那几个问题之后,就又一言不发了。 贺瑱一顿,还是将之前问过的时间问题和甄宣重复了一遍。 甄宣面不改色:“我是在十一点半的时候睡觉的,那个时间段我应该没有醒。三点多的尖叫听见了,也知道外面乱作一团,但是事不关我,没必要多事。” 贺瑱没把这些记录在他的本子上,只是又问:“你……听见隔壁房间吵架了吗?” “隐约听见。”甄宣颔首,“但这里隔音不错,虽是偶有几句拌嘴的话传过来,但我的确也没听清他们究竟吵了什么。” 这事情就和秦芝芝说的对上了。 贺瑱瞥了一眼宋知意,见他还在认真检查,又没什么可问了。 “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甄宣也顺着贺瑱的目光看了一眼,直言说。 贺瑱的眼底亦是流露出心疼的神色,却还是没有叫停宋知意的工作。 他知道宋知意刚才接触过了氰/化/物,即便是已经挥发了,但仍然让他身体很不舒服。 但是他们是警察,他就算再想要宋知意去休息,他自己来查,可他也知道宋知意是定然会拒绝他这个提议的。他倒不如让宋知意快些查完,就能去休息了。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只得寄希望于这个房间中没有任何氰/化/物的存在。 他抿抿唇,又出了门去找了前台,让她帮忙找些白糖兑水来。 他也不知道吸入少许氰/化/物该怎么解毒,只能依靠着搜索出来的法子试一试。 前台立马帮忙烧水兑了白糖,等着放凉的时候,宋知意已然检查完了甄宣的房间。 他没看见贺瑱,却是和甄宣四目相对。 甄宣的眼眸就像是鹰隼一般,牢牢地抓住了猎物不放。 宋知意不过与他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了目光,见到贺瑱端着满满一杯水来,有些疑惑:“这是……?” “糖水。”贺瑱拖着杯底,把杯子凑在宋知意嘴边。 看见宋知意一口气将整杯糖水都喝下去了,他才稍微安了些心:“不知道管不管用,反正你还有三杯呢,先喝完了再说。” 他眼底的心疼之色根本藏不住,就那么直白地展露给了所有人看。 他的目光从不曾离开过宋知意,心脏更是为了宋知意而一直提着。 见得后面那两杯宋知意实在喝不下去了,他还是抿着嘴拉住了宋知意的动作:“算了……算了,我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宋知意心知这并没有什么太大作用,但加速新陈代谢也是能解一下他微微沾染上的剂量。 “甄宣那也没有吧。”贺瑱这话说的是陈述句,似是已经知晓了答案。 他把宋知意按回了床上躺好,只说:“行了行了,剩下外面我去看看就得了,你眯一会儿。” 宋知意还想拒绝,可这回贺瑱却是横眉冷对了:“刚才你检查,我能趁机和他们套些话。现在我跟雪人套话去啊?你要是非跟我犟,那我可就真生气了!” 宋知意见说不过他,只得嘱咐了一句让他穿厚些。 贺瑱立马听话地把自己和宋知意两人的外套都套上了,不得不说宋知意的审美颇好,并没有穿着臃肿的羽绒服,而是选择了一件深灰色的长款大衣。 他和前台要了钥匙,还是让秦芝芝在他们的房间客厅里休息,自己一个人则是从前台抽屉里找到了一个电工手电,打开了大门走了出去。 雪已经停了,外面一片白茫茫。 贺瑱倏地打开了大门,迎面而来的寒气冻得他不紧打了个哆嗦。 他多带了好几双手套和口罩,也算是能给他添点暖意。 他打开了手电筒的光,瞬间十米开外都是白天。这手电筒,的的确确是有些震撼在身上的。 他没有着急去寻找是否有人将小钢盒抛在了窗外,而是先观察起来落雪的痕迹。 即便是雪是在命案之后才停下的,但如果有人走过雪地,覆盖了积雪也照旧会留下微弱的痕迹的。 第173章 但是他眼前只有平整而又洁白的一片,一点痕迹都不曾有。 贺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也是好事,更能确定凶手就在这间民宿里面。他掏出手机,对着各种角度也记录下了这时候院中的模样,可供之后破案作对比。 而后,他不再犹豫,而是用顺手从前台拿的一个长柄簸箕拨弄着雪地,妄图从没有任何坑洼的雪里找出埋藏的小钢盒。 但他大抵都只是为了求一个心安,自己也清楚这样的情况下大概率他也是无功而返的。 他在外面翻找了约莫有半个小时,实在是被冻得不太好了,他干脆回了房间。 宋知意浅寐着,听到贺瑱蹑手蹑脚推门进来的声音,还是瞬间睁开了双眼:“回来了?冷吗?” 贺瑱没憋着,重重地点了头,又有些委屈地说:“可冷了。” 他把手套摘下,裹着塑封袋放在了一旁,又用自己冰凉的手贴了一下宋知意的脸颊,又倏地抽开,生怕让宋知意更难受了。 他看见宋知意的状态好像好多了,手边也有两个空着的杯子,就知道糖水宋知意也喝完了,便能和宋知意开几句玩笑了。 他甫要抽回手,却被宋知意紧紧地握住在了两掌之间。 宋知意的手很大,修长,骨节分明,甚至能把他这个自诩手挺长的人的手全然包了进去。 带着被子中的热气,刹那间贺瑱就感觉到了一股暖意从指尖却烧到了脸颊耳畔。 可他却没有挣开,而是任由宋知意替他捂着手:“暖些了吗?” 他没回应,只是默默面对着这一分温存。 不过这样的小动作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他又跟宋知意说:“外面也没看见有小钢盒的痕迹,我怀疑根本就没有更多的了。” 他用指尖轻轻挠了下宋知意的掌心,却得到更加有力捏住他手的反馈。 他抿了抿唇,只觉得本就没睡好被吵醒的头,如今愈发得酸胀起来。 他冷不丁地又吐出一句话:“那个甄宣,很怪……不是说他和这个案子有关的怪,就是他这个人有点怪。说实话,就算我不是个警察,我本人听到这些动静我也忍不住想去看个热闹。但他说他听见了尖叫,却并不理会,我只觉得这人似乎藏得太深了些。” 说着说着,他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点上,压低了嗓音,凑在宋知意的耳畔说:“你说……他不会是什么职业杀手吧?受人所雇,特意跟着佟元龙来这里,就是为了杀他?” 只他自己听着自己这个想法,都觉得好笑。噗嗤笑了两声后,他又摇摇头:“我真是电影看多了!” 宋知意只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将自己所有的想法尽然脱出,只觉得贺瑱这副模样当真可爱。 当时他在吴碧彤的房间中,听见贺瑱说自己喜欢他的时候,心脏都漏了半拍。 他不怀疑是贺瑱猜到了他的心思,以玩笑话的形式说出来。 他只是在那一刻,只能听见贺瑱与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时,他想的却是他要不要趁此刻鼓足勇气,将爱意尽然说出口。 可是……他终归只敢顺着贺瑱的话语,接下了那一句—— “我确实喜欢你。” 宋知意兀自又攥紧了自己的手,只能在片刻借着捂手的机会,去牵住这个他想要长长久久的人之手。 贺瑱不清楚他心中的想法,见得他发怔还以为是他不舒服了,忙不迭地又问:“怎么了?又难受了?” “没有。”宋知意终归还是松开了贺瑱。 贺瑱却没在意,只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叹了口气,又说:“算了我先去看看那个密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不然的话就只能把怀疑对象完全放在秦芝芝身上了。” “我和你一起去。”宋知意翻身下床,穿上了摆在床脚的鞋。 “你……”贺瑱犹豫了一下,又见他的状态好上许多,也便没再强迫他继续休息。 有了手电筒的加持,昏暗的房间灯光也不会再影响他们的判断。 贺瑱先对着大门拍了几张照片,随即开始研究起了防盗扣和门锁。 这家酒店用的防盗扣是最简单的那一种,并非是链条挂住,而只是简简单单的搭扣形状。 他比划了两下,似乎想要复原当时的状态,却又眼尖地在光照下,看到了防盗扣上似乎夹着什么。 “镊子!”贺瑱立马回头叫了一声宋知意,让其从工具箱里拿出自己所需要的东西来。 可他手跟脚似的不好使,半天也没夹下来卡在防盗扣底端的东西。 “我来吧。”还是宋知意从他手中将尖头的镊子接了过去,快准狠地把卡在上面的纤维夹了下来,即刻放到了贺瑱准备好的塑封袋里。 隔着袋子,他才好看清那纤维是什么样的。 浅绿色,丝质的。 这样的名词,让贺瑱顿时心中有了想法。 他捏紧了塑封袋,朝着宋知意抿了抿嘴:“吴碧彤。” 宋知意也点了点头,同贺瑱一起去了一号房敲响了吴碧彤的房门。 吴碧彤仍是那副不耐烦的模样,直到贺瑱拿出那根浅绿色的纤维,又说:“说说吧,你的密室杀人手法。” 吴碧彤心里有鬼,不自然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发带,辩解说:“我可什么都没做!” 贺瑱轻笑了一声:“你现在说,我可以给你作证你是有自首倾向的,但如果等明天大部队来了,我也帮不了你。” 第174章 吴碧彤还是死鸭子嘴硬,拔高了声音喊着:“你是警察,你也不能随便冤枉人啊!你拿出证据来啊!” 贺瑱十分无语,他证据已经摆在吴碧彤的面前了,竟然还要叫嚣着让自己拿证据,当真可笑。 吴碧彤眼见着贺瑱微微走了个神,就要上手抢贺瑱紧紧捏在指尖的塑封袋。 可她哪里又快的过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察? 不过电光火石间,贺瑱便一个小擒拿手将她一把按在了地上,她那张自己引以为傲的脸顿时就跟走廊地毯摩擦了上去。 “啊!你干什么啊!”吴碧彤吃痛大叫着,也让一直留意着外面动静的几人全都探出头来,想要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探究竟。 见得是吴碧彤被擒,他们立马明白了当前状况。 秦芝芝就站在另一端的走廊尽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又问贺瑱:“就是她杀了元龙吗?” 贺瑱没回应她的话,只是将吴碧彤锢到三号房的门口,看着除了甄宣所有人都在场的场景,开始复述起了吴碧彤制作密室的全过程:“其实你的手法很简单。” “你将丝带拴在防盗扣的顶端,然后将防盗扣和门对上一个合适的角度,就像这样。”他没有再用三号房的门做实验证明,而是回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口,并让前台一直留在房间中进行录像,以记录下他的全部行动过程。 继而,他又按照自己的构想,没有用吴碧彤头上的浅绿色发带,而是让前台帮他找了个鲜红色的礼物丝带,捆在了六号房的防盗扣上。 “然后拉动丝带,用丝带带动防盗扣的力量将门关上。随后,再轻轻地把丝带抽出来,这个密室就完成了。”贺瑱将鲜红的礼物丝带攥在手里,让大家看清。 “可是,防盗扣并没有完全卡到最里面啊!”前台在门内大声和外面说着。 贺瑱也不慌不忙,又说:“那你不管防盗扣,直接拧动把手拉门,是什么样的结果?” 前台依言照做了,又咦了一声:“挂上了,我的门是打不开的!” 贺瑱又解释:“其实这个手法即便是没有完全扣上也无妨,因为发现尸体之后,人在慌张的状态下第一反应是直接拉门,这时候防盗扣就完全卡住了,只能再将门重新闭合后才能打开,就不会再注意到当时是不是完美卡到最死了。” 前台立马拉着长音哦了一声,她今天完美地演绎诠释了一个合格的捧哏应该是什么样的。 她立马打开防盗扣与门锁,将她在屋内录制的视频给所有人看清,这样的手法确实能完美契合案发现场的痕迹。 看见吴碧彤面露颓然之色,贺瑱又朝她伸出手去:“丝带给我吧。” 吴碧彤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那你们不松开我,我怎么把丝带摘给你们?” 贺瑱没让宋知意松开仍是禁锢着吴碧彤的动作,而是自己戴上了手套,亲自从吴碧彤的头发上将那条浅绿色的发带取了下来,放进了塑封袋里记作证物。 眼见着吴碧彤承认密室是她做的,秦芝芝立马就要冲上前去和她又抓又挠,还是贺瑱替吴碧彤挡了一下,训斥说:“你要做什么?在警察面前别做这些无谓的事情!” 可是秦芝芝却不依不饶,恶狠狠地看向吴碧彤:“虽然我知道我和元龙对不起你,但是他罪不至死,你为什么非得杀了他才算解恨呢?” 贺瑱控制住秦芝芝的情绪后,也没再多言。 他是打心底里觉得佟元龙这样的渣男理应收到自己该有的惩罚,但终归不是由他人决定自己的生命。 可吴碧彤却翻了个白眼,骂了回去:“你个小贱人还有脸说我?你俩都该死,要真的是我杀的人,我一定也不会放过你的。反正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死,给你俩全弄死,我也多判不了。” 贺瑱却猛地和宋知意对视一眼,见得宋知意也有些疑惑地对着他摇了摇头,他却不明白了。 密室是吴碧彤做的,可她这话分明不认人是她杀的啊! “你还想杀我!我……” “别闹了!”贺瑱立马阻止了她们二人在继续吵下去的动静。 继而,他又带着审视地看了周遭围观的安瑞与王大鹏一圈,他俩似乎都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在抻着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是和贺瑱的目光对上,两人才缩了缩,安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王大鹏则是对着贺瑱讨好似的讪讪一笑。 他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干脆又将目光投向正张牙舞爪,似乎揣着一肚子骂人的话想全都一股脑泼向秦芝芝的吴碧彤,冷漠地问道:“那么现在,说说你的杀人手法吧。” 吴碧彤却傻了眼,气焰尽然褪去,只剩下寥寥几句苍白的辩解:“警官,我可真的没杀人啊!我承认这个密室是我做的,但是……我真的没杀人,我发誓!” 第59章 闹剧 “我只是……只是看见了他向我求救,但是我没去救他,仅此而已啊……”吴碧彤没法子,只能将自己这见死不救的举动说了出来。 她咬着下唇,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挺漂亮的一张脸上如今也因为纠结恨意而变得狰狞了起来。 她咬紧牙关又开口,没有再做任何隐瞒地复述出了当时的场面:“我是在一点四五十那会儿出去拿水,返回来的时候刚好撞见他倒在地上抽搐着,他挣扎着想要爬向我,伸手朝我求救,但是发不出声音来。” 第175章 “我虽然挺纳闷是谁想要杀他的,但是这件事也的的确确解了我的心头之恨。我看见他那副要死不活的状态,我心里就舒坦,所以我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断了他去求救的路。” “我本来只想要关上门的,但是就是那时候脑子灵光一闪,觉得不解气又怕牵扯上自己,才想了这个法子……”她尝试着用讨饶的眼神看了贺瑱一眼,又借着摘干净自己,“我真的没去杀他,更没进那个房间。” 贺瑱却冷漠开口:“见死不救,也要入刑的。尤其是你这种情况恶劣的,与故意杀人无异。” 吴碧彤瞬间没了力气,瘫软在地:“我、我不知道啊……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警官,我真的就是、就是想报复他一下……”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追责此事,只是先问:“你见到他的时候,他是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具体说点。” “我……”吴碧彤努力在脑海中回忆着自己当时看见的场面,只是她受的惊吓也很大,记忆碎片中也尽是混沌,“我依稀记得当时他在地上抽搐着,似乎脑子也不是很清醒了。他好像也没认出来是我,就一个劲儿地跟我求救。” “我没留意他在我关门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死了,但那会儿他已然没有动静了,空气中还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苦味,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味道,但有点奇怪,所以就赶紧就走了。” “杯子呢?在地上还是桌上?空的还是满的?”贺瑱抓住细节,又是发问。 吴碧彤舔舔嘴唇:“没留意,好像是在地上,空了吧……这种细节我真的记不清啊!” 贺瑱深思熟虑过后,又在吴碧彤过往的话语中捕捉到了重要的一点:“你是回来的时候,看到三号房的大门敞开。那下楼拿水的时候呢?他是不是也开着门?” 吴碧彤立马摇头:“没有,没开着。因为我之前看见他了,所以也知道他住在三号房,我还特意往那边瞥了一眼,我可以确定没开。” 贺瑱就追问:“那你下楼取水,到上楼,中间大概用了多久?” 吴碧彤抿着唇,皱起眉头:“最多也就三五分钟。” 那就奇怪了。 这三五分钟内,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佟元龙非得将大门敞开呢? 是有人来了他房间?还是本来屋中有人,趁着这几分钟的空挡,逃也是的离开了房间,并且连门都没来得及带上? 贺瑱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吴碧彤的目光中又多带了几分探究。 吴碧彤被他盯得发毛,浑身难受,只又问:“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没什么别的可讲了啊!警官,我真的会被判刑吗?” “不知道。”贺瑱兀自摇了摇头,又问,“那你在前台拿水的时候,有听见三号房有什么动静吗?是否关注到有人离开了佟元龙的房间?” “没吧……”吴碧彤也不怎么敢确定,“我当时从那个塑料膜里拿水,也稀里哗啦的,确实什么都没听见。反正我能确定的是,我看到的时候他就已经趴地上半死不活了,屋里客厅中就他一个人,我探头看的,没错的!” 贺瑱看了一眼宋知意,又仔细观望着在场所有人的表情,却并没有察觉出一丝异常来。 他思索片刻,还是挑了王大鹏开刀:“你没去见过他?” 王大鹏立马并着四根手指头起誓:“苍天啊大地啊,我跟观世音菩萨发誓,我真没见过他,那会儿我真睡了。” 贺瑱闻着他身上的烟味就犯难受,一张嘴更是老烟鬼的臭味,让人更是忍不住捂住鼻子。他十分想摸颗糖吃,可兜里空空如也。 他对着宋知意挑了挑眉,又抽了抽鼻子,指了指王大鹏和三号房,希望宋知意能明白他的暗示。 宋知意思索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只有苦杏仁味。” 那王大鹏去了三号房的可能性就极小,他这种在警察面前都忍不住抽烟的人,不可能在逃跑的时候还记得把佟元龙房里的烟灰缸倒干净,更何况那个烟灰缸连半点烟渍都没留下。 贺瑱目光移到安锐神身上的时候,安锐就立马缴械投降了。他刚听着王大鹏被盘问,自己也早就预备好了说辞。 他立马把手腕上带的电子表摘了下来:“警官,我、我这个能证明吗?就是他一直监控我的心率和步数呢,每一个小时就会更新一次。” “除了一点那会儿在楼梯口看见他,和被你抓的那一回,我真的再也没出过门了。更何况,如果我要去他那杀他,我肯定心率也会变的。警官,你看这能不能证明我的清白啊?” 贺瑱接了过来,翻看着记录,的的确确如安锐所言,步数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心率更是还算平稳,一直到三点那会儿尖叫声,给他吓得一瞬停跳了。 贺瑱实在没想法了,他看着窗边蒙蒙擦亮,太阳也快升起,将雪尽然融化。 罪恶被风雪掩盖,却也在同时留下了真相的痕迹。 他深吸了一口气,朝宋知意瘪了瘪嘴。 又看了看仍是淡定不出门的甄宣,干脆决定先将吴碧彤关回她的房间里,还是将大门锁好,不允许一个人在陆何带人来之前离开民宿。 等那时候有仪器可以检测刀上的指纹,再核对所有人身上是否有氰/化/物残留,就知道究竟是谁接触并杀害了佟元龙。 第176章 他折腾了这一晚上,已经尽自己的全力了,可奈何还是差一点功亏一篑。 他没带手铐在身上,所以本想用布条拴着吴碧彤关回房间的,可最终还是没什么做。 他坐在前台对面的沙发上打着盹,实在是有些太困了,上下眼皮简直黏在了一起,重的有些抬不起来。 他环臂在胸前,本是靠着的,可逐渐感受到他身边的暖意,有人将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哼唧了一声,没睁眼:“你来了啊,你怎么不回去躺会儿?大门我守着就行。” 宋知意知他执拗,就算劝也不会回去房间休息,让自己顶替他的位置的,所以只拿了被子下来陪他:“安心睡会儿吧,我在呢。” 贺瑱把被子一横,盖在了他们两人身上,又把鞋脱了脚缩在沙发上,靠着宋知意的肩膀就又打起了盹。 宋知意的肩膀有点硌,可肌肉还不错,能给他垫垫脖子。 他脑子其实还是在转的,可眼皮已经快跟不上了。 可他这觉还没睡上十分钟,就又被一声骇人的尖叫吵醒。他猛地睁开双眼,立马拉住了宋知意的手,问道:“怎么回事?” 宋知意也不清楚,只尽可能地快速交代他的所见所闻:“沙发是正对着楼梯的,我确定刚才没人从走廊位置过去。” 贺瑱望了一眼,这家民宿的楼梯是只有一节,坐在沙发上的确刚好能看见上方走廊是否有人活动。 “声音呢?从哪里传来的?”贺瑱没留意,左右顾盼了一下。 宋知意笃定:“右边。” 右边,女人,尖叫。 那就只有吴碧彤了! 难不成凶手是真的以为吴碧彤看到了什么,也要杀她灭口? 那就只有甄宣了。 安锐和王大鹏都住在左边的房间,而前台和秦芝芝现在正在贺瑱自己的房间中休息,能动手而不被看见的,只有甄宣,除非谁还会飞檐走壁。 贺瑱边穿鞋边迅速地在脑海中把这些信息都过了一遍,想完的时候已经到了吴碧彤的房间门口。 他用前台给的万能房卡刷开了房门,就见到吴碧彤正站在沙发的扶手上,惊恐地看着面前的—— 一只蟑螂。 贺瑱只觉得头痛欲裂,恨不得他根本没上来过。 他一脚踩死了蟑螂,抽了张纸巾包裹住,随手就将其扔在了一旁的垃圾桶中。 却是在此刻,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水杯不是重点,纸巾才是。 是他忽略了,他一直觉得纸巾是只用来擦了刀伤的血迹,却忘了纸巾也可以让一个不懂的人,暂时用来包裹住那一小小块的固体氰/化/物。 或者说……还有另一种可能。 贺瑱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他马上拽着宋知意一同折返了案发现场。 确定他和宋知意的手套口罩都带的足够多,他才开始翻找起来了垃圾桶。果不其然,垃圾桶里的很多纸巾都是皱皱巴巴的,明显擦过了水的样子。 他拦住了上前的宋知意,将所有的纸巾都用塑封袋装好,然后郑重其事地在上面写下了“氰/化/物浸湿”的字体。 宋知意也瞬间明了了他的意图,目光不由得转向了他们之前放任没查的,属于佟元龙自己的背包。 如预想般,宋知意果不其然在佟元龙自己的背包中发现了剩余的四个氰/化/物的小钢盒。 他转过身,将那几个小钢盒装进塑封袋后,又扬了扬早让贺瑱瞧见了的物件,脸上的表情有几分玩味。 他看到这些,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同贺瑱说:“我下去再看一眼他的尸体,你在这等着我。” 贺瑱比了个ok的手势,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他的垃圾桶,望着门口等着宋知意回来。 不出十分钟,宋知意便回来了。 贺瑱看他表情,似是已经稳妥地重新确认过了。 但他自己还得有件事要和宋知意明确一下:“我记得氰/化/物不仅口服会中毒,空气中接触到也会有不适地反应。那么……如果大面积碰到伤口呢?” 宋知意颔首:“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个,佟元龙手臂上的伤口,并非是感染所导致的溃烂,而是裸露在外,又接触到氰/化/物而造成的。”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似乎已经对这个故事有了些许建构。 他立马接下了宋知意的话:“所以他根本就不是喝了氰/化/物的水,而就是接触性中毒。中毒的原因,就是这个。” 他指了指已然被他收紧塑封袋里干涸但皱皱巴巴的纸巾,又将自己的设想全盘托出:“门是佟元龙自己开的,目的就是把氰/化/物溶于水后,尽快端去给某个人喝。为了防止自己端着水不好开门,他就先把大门敞开了。” “随后,他取出了氰/化/物,放在桌上,但是不小心碰倒了刚倒满的一杯水,水泼出来,正正好好地落在固体氰/化/物上,将其溶解。” “他立马去拿抽纸吸水,可抽纸见了底,他手臂上的伤口又因为过多的动作而裂开出血。或许他不知道接触也会中毒,又或者说当时太过慌乱了,根本没有想到这件事。” “所以他选择用之前擦过桌子,沾过化水了的氰/化/物的纸巾,去擦拭了自己的伤口。最终中毒身亡,算是自作自受。”贺瑱啧啧一声,只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实在是令人唏嘘的巧合。 第177章 一群和佟元龙有仇的人住进了同一个民宿中,可佟元龙却大概率是死于自己的手中,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多好笑啊! 宛如一场闹剧一般,演过就完了。 贺瑱忍不住咧了咧嘴,又说:“而这个某个人,我猜测为是王大鹏,因为安锐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楼梯口往那边走着,想要杀了王大鹏,以为自己就不用还钱了。” “也许那个时候他手上就提着刀,藏在袖口里,安锐一叫他,他一时紧张刀刃就割破了他自己的手臂。没办法,他只能先回去处理伤口了。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还有第二次想要出门去杀人,因为第一次的时候,他失败了。” 他一摊手,看着宋知意的目光都带了许多无奈:“当然了,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一切还得等细致的痕检、指纹、dna那些的结果,还有你把尸体拉回解剖室再确认一下。” 他说完这些,就觉得自己的大脑直接关机了,猛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不行,这回我真的要眯会儿了。咱回去躺躺吧,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他揉着通红的双眼,恨不得就把自己往宋知意身上挂,让宋知意把他背回去。 可等宋知意真的作势要背了,他却退缩了。 “走吧走吧,我这两步路还是能走的!”他伸手拉着宋知意的袖子,一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前台还陪着秦芝芝在沙发上坐着,看到他二人来了,又忙问:“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吗?” 贺瑱摇了摇头:“你们前台有位置能让秦女士也休息一下吗?不然总在我这沙发上窝着,怪委屈的。” 前台点了点头:“我们后面有个小宿舍,里面是上下铺,可以躺着休息一会儿的。” 贺瑱把她二人安排好了,连袜子都没脱就躺在床上,一沾枕头就瞬间进入了梦乡。 宋知意看着他,甫要上床和他一起共眠,却在去客厅喝水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他们的房门下,被塞进了一张纸条。 他心中一紧,可还是拿起了纸条,仔细阅读了一番。犹豫片刻,他还是出了门去。 贺瑱睡得过分踏实,宋知意的动作他却是尽然没有发现。 再醒来的时候,已然是陆何给他打了电话:“老大,雪清完了,我们马上就到乐苑民宿那里了,你让我申请的搜查令也补下来了。痕检和棠棠都跟我在一起呢,你放心吧!” 贺瑱的大脑强制开机用了好几秒,半天才又说:“行,懂事了,以后你一个人出现场,我在办公室里暖和着。” 陆何顿时乐开了花:“真的吗老大?我真的可以吗?” “凑合行吧。”贺瑱把自己从被窝里挣脱出来,“赶紧别贫了,到了电话。” “行,十分钟。”陆何瞄了一眼导航,精准报时。 贺瑱懒得理他,直接把电话挂了,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他这一觉又睡了三个小时,到底补充了一些精力。 他本欲蹑手蹑脚地去卫生间洗漱一下,转头却见到他身侧空空如也。 宋知意呢? 他立马出去了客厅,还没等找,就已经看到拿着罐装咖啡的宋知意,正交叠着双腿,挺直着脊背坐在沙发上。 宋知意的着装齐整,及肩的发丝被梳在耳后。金丝眼镜被放在了茶几上,叫人一眼就叫看见了他那一双如含春水般的杏眼。 他薄唇微启:“早。” 贺瑱揉了揉自己的鸡窝头和沾着点眼屎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后也回道:“你是真早,真不困啊?” 他转身去了卫生间,看到自己一双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又和宋知意那清明的双眸一比,他就只能感叹—— 长相这东西果然是天生的,他完全学不来。 宋知意的身体已经完全无碍了,从窗户看见几辆警车停在楼下之时,他就叫了刚擦完脸的贺瑱一声。 贺瑱也没来得及洗澡,只能迅速地洗漱一下就下了楼。 前台也被吵了起来,望着外面的大量警察不知所措,只等着贺瑱来拿主意。 见到贺瑱对她点点头,她才肯将大门上的锁打开,放人进来。 陆何进来就先跟贺瑱问好:“老大,早上好!” 贺瑱给了他一下,又说:“也不是特好,带痕检上去再做些收集吧,我能找到的已经放进塑封袋里了,现场图我也拍了,手机像素还行,凑合看吧。” 陆何立马领命,着重关注着贺瑱特意提醒的几个点。 痕检做了一圈下来,给贺瑱比了个大拇指:“老大,你要不然别干刑侦了,过来跟我们干痕检吧。你这真是雁过拔毛,一点不剩啊!” 贺瑱嗤他一声:“那你来破案。” 痕检的同事立马举白旗投降:“走了,回见了您嘞!” 宋知意正和别的同事一起将装着佟元龙尸体的冰柜抬上车,他要跟着先回沣潭市去,不供电之后冰箱也支撑不了多久。 贺瑱去朝澜市汇报的行程也已经取消,在他心里,这些不必要的汇报露脸,远没有他的案子重要。 贺瑱把跑上跑下的陆何拉住,按在了沙发上,细细致致将他这一夜的判断同陆何说了个一清二楚。 陆何听罢,眼睛瞪得愈发滚圆,听罢后忍不住给贺瑱比了个大拇指:“老大,你真的……你真适合痕检。” 第178章 贺瑱以为他能说出什么好话,结果等了半天就这,顿时朝他翻了个白眼:“你现在立刻马上离开我的视线,不然我骂你。” 陆何如装了个导弹一般,瞬间将自己弹飞。 贺瑱啧了一声,看着没被踩的雪地里,还有昨天自己刨的各样坑,又揉了揉脑袋,给方局长打了个电话:“方局,这件案子涉嫌走私氰/化/物。” 方局长也惊了:“你怎么天天不是遇到毒品,就是这危险品的。” 贺瑱叹了口气:“命吧,没办法。那只能跟了,正好我就没空去朝澜市做汇报了,让他们看看我的报告就行了。” “少说废话。”方局长骂了他一嘴,“那死者,就是走私的那个是哪的人啊?” 贺瑱没多想,直接应道:“朝澜市的吧。方局,你不会想把这件事情交给朝澜市那群废物小点心跟吧?他们能干得了什么啊!” 方局长又咳嗽了一声:“说话好听点,注意影响!” 贺瑱哦了一声,满屋子溜达着应方局长的话,抬头就看见甄宣提着箱子从楼上走了下来,不知道在楼梯口站了多久。 他扬了扬手,跟其打了个招呼,捂着听筒只说:“个人信息留好,如果有需要我们会直接联系你的。” 甄宣朝着他点点头,又反驳着方局长的话:“郑玄也不行,他一个人单打独斗去把这个走私案破了?” 宋知意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贺瑱的身后,轻声在他耳畔言语:“郑玄可以。” 贺瑱懵懵地回头看他,却见他侧过身将甄宣露了出来。 要是再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贺瑱这些年就算白干了。 “甄宣……郑玄?”他念了两声,又陡然转过来死死地盯着宋知意,“你又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 第60章 吃醋 宋知意坦然说:“今早。” 贺瑱却是捏紧了手机:“今……早?” 他又有什么事不知道了? 他莫名有些生气,看着宋知意又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咱们俩不是一直在一起吗?你什么时候抽出的空,还是说等我睡了,你才出的门,还收拾的那么齐整,就是为了去见他?” 贺瑱莫名觉得一股子憋屈与烦闷油然而生,可似乎并不是因为宋知意也许会被郑玄挖走。 他电话也不想打了,随便敷衍了方局长两句,挂断电话就想要和宋知意把这件事理清楚。 可宋知意却像是没看明白贺瑱的意思一样,兀自点了点头:“对,那会儿的确去见了他。” 贺瑱感觉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他想要维持自己心绪的稳定,但还有有点困难。 他一把将宋知意拉到了角落,双眼紧紧地盯着宋知意不放,似乎要将宋知意烧出个窟窿来。 他也不懂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头酸酸的。 从前他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情。 只是他看了一眼对面笔挺坚毅的郑玄,又抿了抿唇,强装镇定地问:“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搭上线的?你去见他说了什么?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宋知意如实回复:“确实是在你睡着的时候,他联系我只是为了问我朝澜市的刑警大队人情况,和我愿不愿意去那边做法医。” 贺瑱眼睛都瞪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捏着宋知意的手:“然后呢?你答应他了?” “没有。”宋知意平静地摇头,“我答应过你,不会离开的。” 这答案贺瑱很是受用,可话锋一转又问:“不对啊,他要了解朝澜市那边的情况,直接问我不就行了?找你干什么?” 他还是觉得心里面不舒服,看到宋知意接触显得比他更稳重的郑玄,他愈发觉得患得患失了起来。 宋知意不会觉得他真人的性子特别小孩子气,而不愿意再和他共事,不愿意……再在他身旁了吧? 想及此,贺瑱只觉得一阵窒息。 他本就拽着宋知意的手,如今更是捏得紧了许多。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如今却缺了点光彩,却依旧用目光箍着宋知意不放。 宋知意看见他倔强而又失落的表情,仍是平淡地说:“他的确想找的人是你,只是见到的是我,所以问了我一句罢了。” 贺瑱哦了一声,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这对话好像也莫名其妙的没用。 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不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瘪着嘴跟宋知意又凶巴巴地说:“反正你不能走,你就得跟我在一块。知道了吗?” 宋知意忍俊不禁,看着贺瑱的模样,终是弯下了眼睛。他赌誓般地说:“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一定不会离开你的。” 这是真真切切的。 是他如今能同贺瑱说的唯一一句告白。 贺瑱心里面舒坦了许多,凝结在指尖的力度也松弛了许多。 他的情绪稳定之后,又带着点勉强的笑意,面对着郑玄。 他还是没耐住,问了出来:“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会和我们一样住在这个民宿里面?” “追踪氰/化/物走私案。”郑玄直言。 贺瑱一顿,仔细琢磨了一下这话种的含义:“所以说,你是知晓佟元龙的?” 郑玄也不藏着掖着:“对。” 贺瑱脑子转的飞快,立马又细想出不对味来了:“那么你也知道,在这间民宿中,谁拥有着氰/化/物。可你却并不将信息同我们共享,而只是龟缩在你的房间里,看着我们热热闹闹地破了一宿案子,愣是一点帮助都不想给?” 第179章 郑玄也不过多为自己分辨自证,只是坦然又说:“我意识到死者是佟元龙之时,你们已经介入了。我确实也有私心,想看看觉得我手下兵不好用的人,究竟自己能走到什么地步。” 贺瑱明白,即便是郑玄自己也对朝澜市的那伙人并不看好,但是他所做的事情也是着着实实地打了郑玄的脸。 “抱歉,但我还是想说——”贺瑱直截了当地开口,“你的那些人,的确非常不怎么样。你……呵——” 他的话戛然而止。 郑玄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又说:“事实证明,不用我的协助,你们也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掌握了真相。也证明了他们的的确确不中用,或许我也应该像你一样,整编自己的队伍到完美。” “没什么是完美的。”贺瑱反驳他,“是人就会犯错,主要是如何引导。我作为他们的上司兼同事,我觉得任何事都不是我一个人能全部做到的,就像这个案子,我终归还是需要我的同事们前来,我才能确认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多谢你的见解。”郑玄朝着贺瑱伸出手去。 贺瑱是被架到了这,虽是没那么愿意,也便从善如流地伸手回应了他:“所以说,我们这里也确实没有个足迹分析学家。既然朝澜市不好干,不如考虑换个地方呢?” 这算是反将了郑玄一军。 郑玄却泰然自若:“暂时不用了,多谢。” 贺瑱一耸肩,他也没真想着郑玄能同意,不过又笑说:“那真是太可惜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说罢,他就不再多和郑玄言语,只打电话将此事汇报给了方局长。 方局长也有些诧异,立马去联系朝澜市警局的人,看看到底这个氰/化/物走私案为什么连他都不知道。 贺瑱瞥了一眼宋知意,虽说事情已了,可他似乎对其还是有些恼怒的:“你怎么还没走?冰柜断电不能久了,不然你的尸体怎么保鲜?” 宋知意看了一眼门外已经离开的运尸车,忽而又古怪地问了贺瑱一句:“你说冰柜是箱子,为什么不叫冰箱?而冰箱是柜子,为什么不叫冰柜呢?” 贺瑱茫然四顾,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宋知意能说出的话,问出的问题? 所以……是为了哄今天一直不怎么开心的自己? 但他多想了须臾,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原来我们宋大法医也会讲冷笑话,我真是小瞧你了。” 宋知意见得贺瑱由心地笑了,心中的惴惴不安也逐渐掩去。他和郑玄的另一些对话,也许这辈子都不会让贺瑱知晓。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运尸车已经回去了:“棠棠跟着走了?那行吧,你等会儿咱俩一起回去吧。” 他又用眼睛睨了宋知意一下,继续去和痕检的同事聊着所有人房间中遗留下来的痕迹了。 秦芝芝几个人也被控制了起来,虽然大概率这就是个自己误杀自己的案件,但终归他们还都是有关系的犯罪嫌疑人。 前台望着井然有序的众人,嘴巴越张越大。她是很困,但是……谁这辈子能经历这么刺激的一夜啊! 贺瑱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又指了指她的嘴边:“口水要流下来了。” 她立马脸上跟被火烧一样,立马拿手背抹了抹自己的唇角,可干干爽爽的,什么也没有:“啊?你骗我?” 贺瑱一摊手,默认了这件事:“再给你老板打个电话吧,我们需要监控录像去佐证昨天所有人说的话都是真的。” 前台立马掏出手机,给民宿老板打了个过去。老板终于在一宿之后接了电话:“干嘛呀,着急忙慌一大早就打电话,你就不能自己处理了吗?我招你来就是让你每天烦我的?” 贺瑱却是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将电话给自己:“您好,您的民宿涉及一场凶杀案,我们现在需要您协助调查。” 老板骂了一句“神经病”,立马又撂断了电话。 贺瑱也是惊异,前台也对他一摊手:“他就这样。” 他也就只能深吸了一口气,用自己的手机重新拨了过去:“我们的确是警察,您的民宿也确实涉及到凶杀案。如果您拒不配合的话,我们就会采取强制措施。” 老板这才意识到不是前台和他闹着玩,立马正襟危坐:“好好好,我穿条裤子马上就出门,您等我十五分钟一定到!” 说着,他还没挂断电话,贺瑱就明显从听筒里听到啪叽一声,然后是老板的“哎哟哎哟”。 贺瑱忍不住轻笑一声,对着前台说:“你老板挺逗。” “还行吧……”前台琢磨了一下这恶毒的资本主义家,还是不觉得他哪里逗了。 二十分钟后,老板才一个甩尾出现在了民宿的小院里。他看着周遭停着的警车,拉起的警戒线,还是没忍住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贺瑱抬手朝他打了个招呼,他立马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问道:“警官,是您给我打的电话吗?” 贺瑱颔首:“麻烦了,帮忙调取一下监控数据吧。还有到我们结案之前,你的民宿不能再开业了。哦对了,冰柜我们拉走了。” 老板一直“哦哦哦”地应着,直到听到冰柜又问:“啊?你们那缺一个冰柜吗?” 贺瑱也笑道:“不缺,只是征用来保存尸体了,到时候赔一个新的给你。” 第180章 “啊?”老板瞪大双眼,“那我能要回来吗?” 贺瑱也是惊诧:“啊?你还用?” “不是不是。”老板连忙摆手,“我做个噱头,就摆在大厅里面,让别人看看我们这有保存过尸体的冰柜和出过命案的房间,能在网上爆一波。” 贺瑱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合适吗?不会影响生意吗?” “那肯定不会!”老板笃定地说,“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小年轻,就好这一口,越是惊险刺激的,他们就越爱去。以后咱这房价就得好好调整一番咯!” 贺瑱看着老板快要咧到耳朵根后面的笑容,又瞄了一眼前台:“那你也得多给她开点工资供起来,这可是目击证人。有她在,你这个想法才好实现。” 前台腰杆子都挺起来了,目不斜视地看着老板。 老板也犹豫琢磨着,觉得贺瑱的话的确有些道理。 现场取证工作也基本上结束,贺瑱打了个哈欠也准备回去了。 见得宋知意要去驾驶座开车,贺瑱一把将他按住:“你这累了大半宿,还不大舒服。早上更是也没休息出去见别人了,就别开车了吧,危险。” 带着酸味儿的话语,说得却是实打实的关怀。 宋知意不曾犹豫,就顺从了贺瑱的意思。 闹了这一出,朝澜市没去成,他们又折返回了自己的老巢。 宋知意在车上稍微睡了一会儿,回到支队就又去了解剖室,对佟元龙的尸体做详细解剖,确认死亡原因。 贺瑱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等着各种检验结果,他这也是第一次不用到处跑着去调查社会关系、分析案情。 椅子上坐着不舒服,趴着更不舒服,他干脆裹了个毯子躺在沙发上,继续补着昨晚的觉。 直到有人将他门敲响,他才腾地坐了起来,故作清醒地说了一声:“进。” 宋知意拿着几份报告,搁置在了贺瑱的面前:“确定了,佟元龙是死于氰/化/物接触中毒。在他伤口处提取做了切片检测,验证了你的猜测是对的。” 贺瑱嗯了一声,翻了几页又问:“剩下的呢?” “剩下的是对其余民宿房间做了检查,没有氰/化/物残留,只有三号房中存在。并且纸巾上亦是存在大量氰/化/物,沾血的几张上尤甚。”宋知意一一为他解答。 “还有刀子上只有佟元龙自己的指纹,小钢盒上倒有其他人的指纹,却和昨晚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匹配。三号房的门把手上,也是提取到了吴碧彤的指纹,她伪造现场的事情,恐怕也会被追究。” 贺瑱听着,便敲了敲桌子。 这些所有证据,无不在佐证贺瑱之前所有的推论都是正确的。 不过……“怎么你来送这些报告,检验科的人呢?” 宋知意随意寻了把椅子坐下,又说:“检验科的人之前来过了,敲门没反应,他们就将材料送到了我那。” 贺瑱哦了一声,也没多想这些材料为什么不给陆何反而给宋知意,让他交给自己。 他揉了揉眼睛,不甚在意地说:“太困了,刚又躺沙发上睡着了。你那边也都是完事了吧?” 宋知意颔首。 “那行,我一会儿跟陆何一起去给那几个嫌疑人补个笔录,就能结案了。”贺瑱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时间是下午三点多,他立马又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发型,确定自己的状态还好,就出了门。 与秦芝芝四人问的问题,基本上都与昨夜的相同,只是复述了一遍记录一下便结束了。 除却吴碧彤破坏现场要受到起诉,其他三人都当场释放了。 秦芝芝望着不再下雪的天,已然放晴。可她的心中却依旧灰蒙蒙的一片,再不曾忘却眼见自己爱的人因为自作自受而死在自己面前的阴霾。 王大鹏在摩拳擦掌地想办法,如何去找到佟元龙的母亲要回佟元龙的欠款。他之前还可怜着佟元龙,心中纠结,可知晓佟元龙是在去杀他的路上被自己毒死,又觉得佟元龙就是自作自受,他活该! 安锐平日里是最胆小的一个,向来只求自保。可如今却成了四个人中最淡定的,他平静地和贺瑱说:“佟元龙这样的人害人害己,死了最好,活着也跟我没什么关系。我的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的,他不过是个小插曲罢了。” 吴碧彤却是被关在了看守所,一路上骂着佟元龙的话都不重样的不堪入耳,说他死了还要害自己。 贺瑱没去送,陆何回来给他形容的时候只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骂人不说脏话,居然还能有这么多词可以用。感觉她出本书教怎么骂人,应该能大火。” 陆何学的惟妙惟肖,贺瑱在一旁看了直啧声咧嘴。 “谈恋爱真吓人啊。”贺瑱不禁慨叹了一句。 陆何却是嘿嘿一笑,脸颊扬起一抹绯红:“哪有?和喜欢的、靠谱的人谈恋爱,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贺瑱诧异地上下打量了陆何几眼,啧啧称奇:“什么时候谈的?都没告诉我们一声。” 陆何挠挠头:“老大你看出来了啊?” “你这我要是再看不出来,我这么多年的刑警就白干了。”贺瑱当即就朝着对面的凳子努努嘴,示意陆何坐下说。 陆何还是有些害臊,不好意思地叉着手:“就……就是前几天的事儿。老大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我还不想说呢,你要替我保密!” 第181章 “行啊!”贺瑱八卦之魂燃起,“但你得跟我细说,这女孩子什么情况?多大了,哪的人,做什么的,家庭怎么样?” 他这一连串的问题抛在陆何的脸上,陆何连忙叫停:“老大,你是我领导,你不是我妈,你怎么这样啊!” 可贺瑱却双手一环,微微扬了扬下巴。 陆何立马缴械投降:“她叫温苗,今年十八岁,刚上大一。” “停停停!”贺瑱拧着眉眼阻止了陆何继续说下去的欲望,“大一?十八岁?陆何你怎么回事?老牛吃嫩草,你也不能这么搞吧!” 陆何有点委屈:“老大,我也就上个月刚满的二十三,我们两个差的不多的。” 贺瑱这才想起来,陆何虽然跟了他才一年多,可也还是个小屁孩呢。 “我是真忘了,你也不大。行吧,继续说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 陆何又说:“其实我们两个在六年前就有一面之缘了,那会儿我还上高中呢,早上下大雨我又怕迟到,出门就着急了点,结果撞到了她,我和她一起摔倒在地。她当时穿了一条白裙子,一下子跌坐在水坑,全身都湿透了脏兮兮的,可是她没怪我,还从包里掏出手绢给我擦脸。” “禽兽。”贺瑱啧啧了两句,“六年前,人家才十二岁,你就开始对人家动心了?” “没有没有没有!”陆何立马为自己辩解,“怎么可能啊老大,我能是那种人吗?是我前几周又碰见她了,她还是穿着一条小白裙,我一下子就认出她来了,然后我们两个才发展起来的。” 贺瑱又是摇头,起身拍了拍陆何的肩膀:“对人家姑娘好点,看上你这么个老登。” 陆何偷偷瞥了贺瑱一眼,又被贺瑱抓了个正着:“想说我才是老登是吧?” “我可没有。”陆何偏偏头,躲闪着贺瑱的目光,“老大,你不能冤枉我。” 贺瑱却是伸了个懒腰,没搭理他,只是又说:“这回结案报告还是你写,行吗?我真累死了,我要回家睡觉。” “当然可以了!”陆何立马拿出了诚心来,抱着那些报告材料就去扫描,将所有的物证、笔录都归档,认认真真地对待每一次得来不易的机会。 贺瑱摸着下巴看着陆何忙前忙后,总觉得他自己以后真的不用这么累了。 下班的时候,他还是蹭了宋知意的车回去。 临到上了电梯要告别的时候,宋知意却是发出了许久没有过的邀约:“去我家看看铁柱?” 贺瑱没拒绝,也没同意,只是跟着宋知意下了电梯,让电梯空载着上到了他的楼层罢了。 只他进了门,方才想起来铁柱根本就不在宋知意家,而是一早就提前被他送去了父母家里。 宋知意面容上却并没有尴尬之色,反而好像看猫只是一个借口而言。他开了冰箱,泰然地问道:“有西红柿、茼蒿、白菜,吃什么?” 贺瑱往沙发上一歪:“想吃肉。” “正好还有点辣椒,给你做个小炒肉吧。”贺瑱将尖椒从冰箱中取出,顺手将肉隔袋放进了热水解冻。 他又从冰箱侧边拿了个罐装酸奶插上吸管,递到了贺瑱的面前。 贺瑱恹恹地拿过酸奶,抱在手里一点点地喝着,无意识间将吸管咬了个稀巴烂。 他懒得动,喝完了就先把酸奶罐放在了茶几上,宋知意过来收拾着,一眼就瞧见了那个受了不知多大罪的吸管:“这么幼稚,还咬吸管?” “哪有。”贺瑱耍赖,“说起来,你知道我在警校那会儿,我室友跟我说咬吸管还代表什么吗?” “代表什么?”宋知意收拾着垃圾,随口问道。 贺瑱的表情有些矜持的古怪,但还是说:“他跟我说,咬吸管代表……有一方面的欲望比较强。” 不知宋知意刻意还是有意,又问:“哪一方面?” “哎呀!”贺瑱顿时坐了起来,“就那个,那方面,你非得让我说的那么清楚吗?” 宋知意哦了一声,似是并不在意。 贺瑱瞧他无趣,也不再言语。 只宋知意收拾完了这一切后,他又回过头问贺瑱:“那你呢?这么喜欢咬吸管。” 贺瑱顿了又顿,半晌才又回一句:“不知道,没试过。” 他耳朵发胀,脸颊发烫,只恨不得穿越回三分钟阻止自己莫名其妙说出那些话来。 宋知意却不再打趣他,转而回了厨房准备着晚餐。 贺瑱望着宋知意那宽肩窄腰穿着围裙的样子,忍不住又定了神。 他记得从前别人问他,以后想和什么样的人共度余生,他是如何回复的呢? 他说他不爱做饭,但他可以洗碗,他想要个做饭很好吃的老婆。 他们有更多灵魂上的共鸣,而非只是浅显易懂的聊着天。默契应该是他们之间最常见的存在,只需要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的意图。 如果……再漂亮些,就更好了。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他怎么觉得这些套在宋知意的身上,也都是刚刚好呢? 他的唇角忍不住轻轻上扬,本是靠在后面的身体,也忍不住向前趴去,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宋知意。 他想得颇多,可在抽油烟机停下转动的那一刻,思绪又被唤了回来。 宋知意摘下围裙放在一旁,又说:“来吃饭了。” 第182章 不过简简单单的三个菜,小炒肉是贺瑱特意要的,剩下的还有个西红柿炒鸡蛋和醋溜白菜。 都是下饭的菜,贺瑱中午就随便吃了一口垫着,如今嗅到这些美味佳肴,自然是食指大动,立马拌着饭往口中拨着。 “真好吃。”贺瑱竖了个大拇指,还不忘继续夹一筷子醋溜白菜。 酸是最开胃的。 贺瑱到底吃了两碗饭,还想再添的时候却被宋知意按住了:“暴饮暴食不好。” 贺瑱顺了顺肚子,也没再坚持。 他就是好久也没吃宋知意做的饭了,有些馋。 打了个饱嗝,贺瑱又开始发着呆。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白墙,眼底里什么都没有纳入,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宋知意在他的面前晃了两下手,又问:“我买了新游戏,你想玩吗?” 贺瑱从不知道宋知意竟然也爱在闲暇时候打游戏,他还以为宋知意只爱在空闲时间里多看书学习的人。 可等他连好手柄,打开游戏之后,他却陡然发现这游戏竟然是他高中最喜欢的动漫周边。 “你这……?”他看着十分新的手柄,和从没有过通关记录的游戏,再不自信也猜得出来,“特意买来,给我玩的?” “不是。”宋知意按照说明调好了手柄,“特意买来,和你一起玩的。” “其实我没什么爱好,平日里也比较孤僻、不近人情。但我也想尝试一下你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所以……我去问了陆何,他说你手柄游戏打的不错。” 他的声音如清泉,潺潺流过了贺瑱的心。那么清凉,可却依旧灼热滚烫了他的整个胸腔。 贺瑱想要安慰,却一时间语塞,憋不出个字来。许久,他才有开口:“你没有孤僻、不近人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说实话我这暴脾气,时常控制不住自己,我难道就是什么好性子了吗?” “说实话,我这喜怒无常的,不是更不好相处?我反正觉得你情绪稳定,这多好啊。不过我手柄游戏的确打得还可以,来一局?”他挑了挑眉,提议着,便先在屏幕上选了个角色。 宋知意也不知道哪个合适,便随意地挑了一个,就和贺瑱对战了起来。 这游戏做的不错,有对战模式也有双人合作模式。 宋知意在被贺瑱按在地上摩擦了几下后,屏幕上显示出了“red win”几个字。 贺瑱看着对手柄还玩不利落的宋知意,立马上前去握着他的手一点点地纠正着他的动作,指尖无数次和他相触又分开,柔软的触觉却一直没有离去。 贺瑱很认真,他向来对待每一件事都是如此的。 宋知意想,他对感情定然也会更仔细地经营吧。 他好像忽而也想通了,贺瑱喜不喜欢男人不要紧,他喜欢贺瑱就只要待他好上加好就行。 他偏过头,看着贺瑱张张合合地唇,是那么柔软。他似乎已经听不清贺瑱究竟再说些什么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底的神明。 “听懂了吗?”贺瑱松开了他的手,见他半天不回应,又伸手戳了他一下,“走神了?那看来我还得再说一遍啊。” 贺瑱说着他脾气不好,可他见得宋知意这般却是半点不耐烦都没有。不过是喝了一整杯水,准备再给宋知意讲一次。 可宋知意却摇了摇头:“我们再试试?” “行!”贺瑱又开一局。 这次最开始宋知意还是被压着打,可他似乎逐渐在熟悉了按键之后明白自己怎么操作才能是伤害最大的。 甚至三次之后,他就能打出一整套连招来,让贺瑱的角色倒是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顿打。 只可惜到底还是贺瑱熟手,最终还是贺瑱再次取得了这一盘的胜利。 “可以啊,小伙子,你这进步飞快啊!”贺瑱啧了一声,“那下把我可是不会再放水了。” 宋知意不置可否,等着他又开了一盘游戏。 刚开始宋知意还是被动挨打,只按得出来格挡。可越是到后面,他就对这个游戏愈发得熟悉了起来,逐渐能在挨打的空隙中给贺瑱两圈,再到打个平手,终是屏幕上显示了“blue win”。 再后面,贺瑱就打不过宋知意了,三七分的胜率让贺瑱越挫越勇:“我就不信了,我一个老手还怕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菜鸟!” 可宋知意只有越练越熟,不会再跌回最伊始的模样。 眼见着贺瑱努力又努力,终于在好几次蓝方胜利后,得到了一次属于自己的“red win”,他立马扔下了手柄,靠在沙发上:“累死了累死了,不玩了!” “你生气了?”宋知意捏着手柄,却没等到贺瑱说继续。 “啊?”贺瑱瞠目结舌,“你说什么呢?这点游戏不至于生气吧,我还输得起。更何况,如果你没付出全力,一直在给我放水,那我是一定会生气的。” 宋知意又将游戏切换到双人合作模式,将手柄递到贺瑱的手里。 贺瑱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你还真的有瘾啊,不困就继续玩啊,反正明天也没什么要紧事了。” 双人合作的模式就更有趣,也更考验默契的配合了。他们要互相协助去取得关卡要求的果实与金币,集齐十个果实才能过关。 前几关都是练手用的,他们很快就通过了。 到了第十关的时候,难度系数陡然提升,两个人之间的合作也更要求亲密无间了。 第183章 在第三次“game over”后,贺瑱比划着那个石头落下来的位置,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每次都躲不过去。 “或许我可以把你托举起来。”贺瑱提议着,这实现起来并不难,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用处。 宋知意却默不作声:“还是按刚才的,你跳一下让那个石头落下。” 贺瑱点点头,依着宋知意的要求做了。 只他起跳的瞬间,石头也倏地落下。就当他以为又会一次失败的时候,他的角色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一般,猛地向后撤去,然后跌在地上。 就像是跌进了宋知意的怀中一般。 不得不说这游戏做的实在真实,连摔到都惟妙惟肖的。 “牛逼!”贺瑱大拇指都快给宋知意竖累了,“还得是你啊。” 这关后面都有惊无险地过去后,贺瑱却是放下了手柄。 “不玩了?”宋知意问道。 贺瑱摇摇头:“你昨儿就没怎么睡,还被氰/化/物弄得不舒服了,今天还是好好休息休息。反正楼上楼下的,哪天没事就再玩呗。” 他起了身,准备去门口穿鞋拿上外套就回自己家:“早点睡,好好休息。你不能因为你天生丽质,你就老糟践自己的身体。” 这话说给他自己听也是对的,忙起来的时候总不愿意休息,只想着破案最重要。 贺瑱弯腰穿好了鞋,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却又被宋知意叫住了—— “你之前问我,我们是不是从前见过。我想跟你说,是的。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 贺瑱茫然地回头,眸光中尽是疑惑。 宋知意却微微扬起了唇角:“你大一那年翻墙回学校,正好遇到了逃课的我。那时候我妈再婚去了美国,只给钱,不管我,而我也因为种种遭受了校园暴力,已经让我觉得人生没什么意思了。” “可是你帮我教训了那几个人,而后坐在墙上,对着墙下的我说……人生非得有意义吗?活着不就是为了自己,有钱也是开心,有人陪也是开心,有学上更是开心。人嘛,只要活着就是开心的。” “我当时不明白,但你和我说让我去警校看你训练。我去了,我没有看清哪个是你,但是所有人都在为自己努力着,我就忽然明白了。” “其实你还给我留下了联系方式,让我如果再被校园暴力了,就去找你。可我没打过,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天我太紧张了,掌心的汗浸透了那张纸条,模糊了水笔的字迹。但是你放心,对于校园暴力,我自己反抗了也成功了。” “所以之前面对王宁那个案子的时候,我很明白你,也很抱歉我对你说了重话。可就像是你曾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救了我一般,我也希望在那时那刻,你能清醒一些。你还会在意吗?” 他目光灼灼,紧盯着贺瑱不放。 贺瑱却是有些迷茫,绞尽脑汁还是没想起来:“你知道我的,我从没放在心上,我都不大记得了。而且我肯定是觉得你说的对了,不然后面我一定会死死记住这件事的。宋知意,对我好点,我可是很记仇的!” 宋知意兀自就笑了起来,那般美好。 “我从前想过学医的,救死扶伤。后来觉得,警校里的法医专业也不错,为死者鸣冤。”他平淡而又细腻地讲着一件对于贺瑱而言再小不过的事情,可却一直记在了宋知意的心底,成了他这么多年的精神支柱。 贺瑱有些错愕,他好像想起来了这件事,但仿佛这些话他又同无数的人说过。 只是……宋知意也是唯一一个一直挂念着他的。 他有些忍不住,随便扔下挂在手上的外套,不管自己的鞋会不会踩脏宋知意那锃光瓦亮的地,反身就到了宋知意的面前,紧紧地给了宋知意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你。”他亦是很感恩。 从不曾有人记得这些的。 贺瑱揉了揉眼睛,手臂又用了些力气。 宋知意犹豫了一下,也将贺瑱按进了自己的怀中,很用力很用力的。 不知过了多久,贺瑱拍了拍宋知意的后背,又闷在他的肩窝处说:“行了行了,我回去了,好好休息。” 只他自己一个人装作若无其事回到自己家中时,他的心脏也怦怦跳得飞快。 他捂着自己的左胸膛,感受着那其中的跳动。 可不是跳动,似乎是心动。 他想要让自己恢复一个稳定的状态,即便是收拾行李箱,他也拿了两件衣服出来就开始发呆。 他又想去将这两天的脏衣服换下洗净,可洗衣机转了半天,他才想起来自己根本就没有加洗衣液。 他想要给羔子换水,可小王八被捞出来捏在手中蹬了半天的腿,缸里的脏水甚至还没有倒掉。 他迷迷糊糊的,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洗澡的时候更是,刚涂完了洗发水,没有揉开就已经冲了。让他不由得发笑,但还是又重新挤了些在手上。 头顶的浴霸把他的脑袋烤得热热的,更晕乎乎的,仿若有些东西马上就要破茧而出了,可他却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在花洒下发着呆的时间太久了,久到热水器都供应不上他的消耗。 终是一股冰凉的水浇在他身上,他才兀自清醒了过来。 是什么都清醒明白了。 他吹干了头发,快步走出了卫生间。 第184章 等将自己完全抛在床上后,他的脑海中的一切就像是线索一般,尽然连在了一起。 宋知意那么那么的好,他记得一切自己的喜好、说过的话,并贯彻到了生活中的每一点小细节上。 他们之间又是那么的灵魂契合,默契的不过一个眼神、表情就能明白对方所想所要。 而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宋知意长得好看,即便是他觉得宋知意是个花瓶,可他的的确确将那张清贵漂亮的脸蛋印在了自己的心底。 他怕别人抢走宋知意,他怕宋知意离开自己的身边。 这些不是吃醋,又是什么? 宋知意是行业顶尖的优秀,法医技术更是在业内出名的精湛。就连刑侦与心理学,他都能同自己探讨一二。 这样优秀的宋知意,又怎会不值得人爱? 所以这样的宋知意,他又怎么能够不喜欢呢? 他承认了,他就是很喜欢很喜欢宋知意。 想要携手共度余生的喜欢。 第61章 死状 意识到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后,贺瑱终于觉得整个身心都通畅了。 之前一直困扰着,让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如今尽然清晰,也叫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如同解脱般释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只是—— 宋知意会喜欢他吗? 如果依凭着宋知意对他的态度,他总觉得是喜欢的。但可惜宋知意对他有一份感恩在,这样的好,就让人有些疑惑了。 他兀自深吸了一口气,却并不纠结。 他既然喜欢宋知意,那就一定会抽个合适的时间告知于宋知意。 宋知意若是喜欢他,那最好。若是不喜欢,他也不在意,喜欢只不过是一个人的感情而已。 就如季朗星对他表白,他虽是诧异拒绝,可从不曾歧视过季朗星的爱恋。 如他了解中的宋知意,也不是那般斤斤计较之人。 他没那么相信自己,可他却深深地信着宋知意。 贺瑱仰面躺着、想着,心中畅然,不久便进入了梦乡。 一夜好眠,他在闹钟响起的同时,就睁开了清明的双眼。快速洗漱收拾,他赶在宋知意前面出了门,在地下车库等着宋知意。 见得宋知意也出现,手中还拿了给他做的三明治,他忙接过快速地吃了两口,又说:“今天坐我的车吧。” 宋知意没拒绝,只是看着三明治说道:“先慢点吃完吧,不会晚的。” 贺瑱就着牛奶,靠在车边吃完了宋知意的爱心便当,擦了擦手上的味道,他转身上了车。 一路上他心情都不错,哼着歌,时不时地和宋知意搭上几句话,不多时就到了支队的小灰楼前面。 陆何已经拿着写好的结案报告等在贺瑱的办公室门前了,贺瑱看了看他眼下的乌青,拧着眉头问:“熬夜写报告了?” 陆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说:“其实睡觉前就写完了,但我总怕哪里有问题,睡着了也一直不停地醒。后来就干脆不睡了,起来一直修改来着。” “你也是真行,又不是第一次写了,还这么操心。”贺瑱指着沙发让他坐下,自己则是到了办公桌前翻看着陆何打印出来的报告,“我先看看,你坐着歇会儿。” 陆何坐下,可屁股不敢死死地挨着沙发,只坐了一半,抻着脖子似乎想要看清贺瑱的表情。 贺瑱手中把玩着一支笔,似乎是在等着圈出陆何报告中的问题,可那只笔却到了文章末尾都没有拔下笔盖。 “不错啊,上次遇到的问题,这回都规避了。小伙子有前途,我看好你。”贺瑱虽是管教严苛,也从不吝啬他的夸赞,“不用改了,直接去提交吧,让方胖子也夸夸你。” 陆何立马来了精气神,也旧貌换新颜了,没拿报告就回去自己的工位提交电子版了。 贺瑱指尖轻轻地敲着桌子,又重新翻看了一遍陆何的报告。 只觉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自己在陆何这么大的时候,做的还不如陆何好。 也许是时候放孩子出去飞一飞,而不是一直局限于他身边这弹丸之地。只要他不退休或者升迁,陆何也就得一直跟在他手下,没个出头的日子。 他琢磨着,也思索如何将这件事提上日程。 可还没等他在一个周末内想出个合理的方案,陆何就在星期一的早上大力敲响了他的门:“老大,有人报警发现尸体,听说死状……很恶心。” 贺瑱啧了一声,拿上挂在门口的外套,即刻起身:“走,叫上痕检和法医,我们一起去现场。” 案发现场就在沣潭市中心的一个高档小区中,报案人是死者的保姆,她每周二五去上门做保洁,这次因为周六有事,所以改成了周一提前上门,结果就发现了主人的尸体。 保姆被吓得够呛,一直在现场和陆何念叨着:“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目光都被吓得有些涣散了,只要一想到自己当时看到的场景,她就止不住的打哆嗦。 贺瑱给陆何使了个眼色,让其看好保姆的状态,在合适的时候进行些常规的问话。 而自己则是穿戴好防具,缓缓地进入了案发现场,去看那具尸体的惨状—— 那是一个怎样的现场啊! 浅蓝色的床单被鲜血染就,赤红的颜色在尸体的身下铺开又凝固。他如同被包围在一朵艳色的血花之中,可却丝毫没有半分美感。 第185章 尸体惊恐地睁着双眼,仰面看着天花板,仿若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怖至极的东西一样。他的脸色绛紫发黑,大张着嘴,嘴唇也乌黑。而胸膛被剖开,心脏被挖了出来,随意地扔在一边,就像是对待一个猪马牛羊一样。 最恐怖的却是他的□□,□□在外的男性生/殖/器被从根割断,强硬地塞进了他的肛/门之中,将肛/门撑得肿大、撕裂。却也因为生/殖/器堵塞着肛/门,没让他大小便失禁,只是周遭的味道依旧不好闻。 他的身侧充斥着黄色的组织液,伤口的位置及口鼻处稍有破开的虫卵和蠕动的蛆虫,却并不十分多。只是在红红黄黄的一片中,白花花地作动着,也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贺瑱咧了咧嘴,看着宋知意带着口罩淡定自若地将尸体上的蛆虫收集起来,放入一个培养皿中。他知道宋知意是为了具体判定死亡时间,但这样的行径还是让他看一次就难受一次。 宋知意瞥他一眼,又很快地转回头,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之中。 张棠棠在一旁也面不改色地打着下手,依靠宋知意从前教她的内容,一点点地根据尸体表象初步断定着死者的死亡原因和死亡时间,而后再与正式尸检的作对比。 “大概能判断死亡时间吗?这是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贺瑱站定在门外,尽可能地让自己远离受害者散发着恶臭的身躯。 宋知意仔细观察了一番,点点头:“死亡时间我还暂时不能提供具体的,但根据现场温度和尸体腐烂程度来看,应该是2-3天内。” “可以确定此处为第一案发现场,尸体没有被大幅度移动过的痕迹。并且组织液和血液渗出的角度,可以表明凶手在剖心做这一切的时候,死者已经在这个位置了。” “啧啧。”贺瑱看着那惨不忍睹的尸体状态,还是感慨道,“这得是多恨他,才能下这样的手啊?他究竟做了什么事?跟遭了天谴一样。” 他兀自摇了摇头,又出门去准备和保姆以及邻居聊聊。 保姆的精神还是恍惚的,贺瑱便先开了口问一直在人群外看着的邻居。 邻居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很有气质,裹着一条奢侈品的大围巾,听到贺瑱问话,也回答得不卑不亢:“我和他也不算熟悉,只是住在同一层偶尔打过照面。” “我知道他叫周志忠,好像是在大学里工作,五十来岁应该还没退休。”邻居对他的情况了解的也少,贺瑱能理解。 这个小区是沣潭市一个不错的高档小区,房价自然也不便宜,不是什么靠工薪阶层靠给老板打工就能买得起的。 两梯两户,房型很好,坐北朝南通透的三居室。从前贺母说想在这个小区里给贺瑱买一套做婚房的,结果被贺父制止了。 如今想想,还好贺父制止了。 “从周六到周一早上,这段时间周志忠家中有什么异常吗?”贺瑱拿出笔记本,准备依次记录下些线索。 可邻居却摇了摇头:“真是不巧,这周末我刚好出国去了趟海岛度假,家里也没人。” 贺瑱眼皮一跳,但也缓缓在不在场证明几字上打了个问号。他又问:“那平常周志忠是否有些奇怪的地方?” 邻居思量了许久,眼神有些飘忽躲闪:“没有……没有吧。” 贺瑱知她这句话定然是在说谎,但也没有当即就拆穿她,只是将疑点尽然记录了下来,又说:“能麻烦留一个您的联系方式吗?我们可能会需要您对我们提供些帮助。” 邻居又裹紧了些围巾,抿着唇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姓名、电话与身份信息留下。 “王曼女士对吧?多谢您的配合了,我们尽可能不去打扰您。”贺瑱笑盈盈地感谢了一下,转头又回去交代陆何,“去调查一下王曼的出境记录,看看她是否有在时间上说谎。” 王曼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但是这些却不一定和这个案件挂上钩,但总归他们必须得抓住细枝末节,才能更快速地抓到嫌疑犯。 陆何领了命,就准备离开,可保姆就认准了陆何,死活拉着他的胳膊不让离开,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一些贺瑱听不懂的土话。 保姆五六十岁的模样,脸上是风吹日晒造成的黢黑沟壑,她的手指短而粗,皱纹更多,一看就是从小做惯了伙计的人。 贺瑱尽可能地安抚着保姆的状态,问道:“阿姨,您叫什么名字,在这干了多久了?” 保姆有些警觉地看着贺瑱,但陆何却拍了拍她攥紧自己的手背:“阿姨,没事儿,这是我老大,他可比我厉害靠谱多了,您可以放一百万个心。” 保姆这才稍有轻松,但仍拉着陆何的胳膊不放:“俺、俺叫刘小娟,今年六十岁,在这、在这俺干了两年了。” 贺瑱听着刘小娟的口音,和自己记忆中的做了比对:“听着你的口音,你是珑川市那边的人吧。” 刘小娟立马点头:“对对,俺就是那边的人,珑川市下面一个农村的。” 看着她逐渐对贺瑱产生了信任,贺瑱也给了个眼神,让陆何先去调查一下王曼的出境记录。 刘小娟撒开了陆何的胳膊,改拉着贺瑱的胳膊了。 贺瑱也无奈,只得以一个奇形怪状的姿势继续问:“周志忠这个人平常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仇人?” 刘小娟想了想,摇摇头:“没什么,俺和他交流的也不多,每次来都是他在旁边坐着,俺打扫完卫生就走了。俺一般都一早就来,到午饭前给他做一顿饭,就能回家了。” 第186章 “俺昨儿个就给他发消息,问他能不能提早来一天做卫生,可是他一直没回俺。俺就想着来碰碰运气,他应该不会生气的,所以俺就没明儿个才来。” “结果俺到了门口,一直敲门也没个人应,俺就用了他留给俺的备用钥匙开了门。收拾完客厅那些,去收拾卧室的时候,就看见他这样了。真是吓死俺了!” 贺瑱听着她的口音,还是忍俊不禁:“他要是能回你消息,那才有鬼了。” 刘小娟拍了拍胸口,也缓和了过来:“是啊,要是给我回了,那才吓人咧!警官,谁杀了他啊?” “暂时还不知道。”贺瑱奋力地将自己胳膊从她怀里抽了出来,又问,“他平常有什么亲属、朋友经常走动的吗?” 刘小娟回忆了一下,还是摇头:“没有没有,俺基本上没见过,他也没个婆娘,好像有个闺女,也不是亲生的来着。上次来也得有俩仨月前了,俺还见得他俩吵架呢,小闺女还哭了一鼻子。” “不是亲生的闺女?”贺瑱复述了一遍,刑侦的敏锐度让他瞬间觉得这是一个值得重点调查的地方,“你怎么知道不是亲生的?” “他之前喝多了,看着他前头婆娘的照片大哭,说自己对不起她。然后俺就听他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堆,就是说他俩也是半路搭伙过日子的。” “前婆娘带了个小闺女来的,他没娃,就当自己亲生的宠着。可惜前婆娘走得早,在俺来他家打工之前,就已经去世了。”刘小娟絮絮叨叨地说着。 贺瑱听着她的叙述,就想起他方才进案发现场的时候,瞥见床头柜上的合影的的确确是两个人,只是不清楚是否是周志忠的亡妻。 “他继女大概多大了?”贺瑱问了一下,他依稀记得那合照上的女人年岁并不大,看着也就三十多。 刘小娟又回忆着:“十来岁吧,不大,好像上中学呢!但一直住校,也不常回来。” 贺瑱记录的笔锋一顿,十几岁的女孩子跟着继父生活,也实在是为难。 “那周志忠自己没有孩子吗?” 刘小娟又摇头:“没有,俺听说他好像有什么不孕不育症,生不出孩子来咧!不然他这个条件,咋会娶个二婚带孩子的女人?”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哦对了,周志忠对你怎么样?他和对门的邻居有什么联系吗?”贺瑱笑盈盈地看着面前这个憨厚的农村大妈,又问。 刘小娟挠了挠头:“还成,俺也不怎么跟他说话,就每次发工资的时候说句谢谢老板就行了。俺就是干活的,又不是来唠嗑的,他按时给俺发工资就行!俺之前那个老板啊,老是拖欠俺的工资。警官,俺跟你说……” 贺瑱听着刘小娟这话题马上就要义愤填膺地改到她前雇主如何去了,立马叫停了她:“行,我都知道了,谢谢配合。” “我们之前可能还需要问询一些问题,到时候再联系你。”他见得如今也没什么线索可继续跟进,也不愿意听着刘小娟一直发着抖吐槽前雇主,就眼神示意了陆何送她走。 “行,警官你要有事,随时联系俺。俺可是好好公民,协助警方办案!”刘小娟立马千恩万谢,这回话也不多说了,不等陆何松,撒腿就跑了个没影,一点不像是六十岁的年纪。 贺瑱啧了一声,又返回了案发现场。 正巧就看见宋知意将尸体掀起,正准备和张棠棠一起将其装进裹尸袋里。瞬间黄色的组织液混着白色的蛆虫就滴滴答答地往下落,贺瑱立马转身又出去了。 这场面,他看几次他也受不了。 他还是佩服宋知意。 果然厉害,现在又多了一个他非得喜欢宋知意的理由了。 他从门边偷偷用余光见得尸体被装了起来,才轻咳一声走了进去,问道:“尸体周遭的环境看得差不多了?你准备回去验尸了?” 宋知意指挥着人将尸体运下去,又对着贺瑱点了点头,没多言。 “行。”贺瑱把自己尽量缩在门边,给裹尸袋腾出来了最宽敞的位置,“一会儿我再在这边看看,回去找你。” 宋知意应了一声,就带着乐乐呵呵的张棠棠出了门。 贺瑱在后面啧了一声:“棠棠,你倒是看见新死者,开心得很啊。” “那是!”张棠棠回头,嘿嘿一笑,“上一个死者我没第一时间解剖到,上上个白骨化的尸体也没碰到。照我师父的话,实践出真知,我没碰到,那多可惜啊!” 贺瑱无奈,摆摆手示意让她快点回去解剖这个还在流汤的尸体,反正自己是一眼都不想看了。 痕检这边的同事仍在仔细地取着证,贺瑱就去看了那张合照。 应该是周志忠亡妻的照片,仔细可以看得见手上的婚戒。不得不说他亡妻长得很漂亮又气质,端庄沉稳又大气。 他看着这个橡木质的相框,忍不住又带着手套触碰了一下。不知为何,他直觉总告诉他这个相框似乎有点古怪,不能就当做一个普通物品。他转身找痕检要了个证物袋,他就将其也装了起来。 周家位于18层,屋中应有个160平米,三居室中一间主卧,就是周志忠死的地方。另外一间小卧室被改成了书房,而另一件朝南的卧室却是粉白相间的公主风,似乎是他继女一直住的地方。 刘小娟说她已经收拾完了客厅、餐厅和厨房,剩余的还没动过。 第187章 他就进了继女的房间看了看,表面收拾的挺整洁光亮,但是他身后往书架后面摸了摸,就沾了不少的灰尘。 看来刘小娟这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也会偷懒呢。不过这也算常事,没有一个保姆能像他家的林姨那么认真负责数十年了。 不过这也的确证明了继女并没有经常回来住,恐怕父女之间也有着不少龃龉。 但是既然第一现场就是卧室,周志忠也就是死在自己家里的。那么就定然凶手就是和他相熟的,或是能让他领进家中的。 继女在这样的案件中,一向嫌疑很大。 想及此,他又给陆何打了个电话:“对了,查查周志忠的亲属关系,着重看一下他的继女。还有他的单位那些,也汇总个文档给我。” 陆何领命,立马去着手调查这些。 贺瑱又在现场绕了两圈,看着那床上渗入进去的血迹和组织液,似乎都凝结出了个人形来,还是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其实现在对现场也没什么更多的想法,只能根据之后检验出来的证据,再行判断。 眼见着现场这方没什么事情,贺瑱和同事说了一声,便先回了支队去。 陆何正对周志忠的人际关系展开调查,见到贺瑱却莫名其妙有一瞬间的慌乱。但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把刚才调查清楚的王曼出入境记录给到了贺瑱。 贺瑱翻看了两页,海关和飞机都确认无误,那就不存在她伪造出个不在场证明,然后因为某些邻里纠纷而杀了周志忠的情况了。 他又敲了敲陆何的桌子,斜斜地倚在其上:“周志忠那边的关系调查清楚了吗?他继女的情况了解的怎么样了?” 陆何下意识地按了一下他整理出来的档案,又说:“还没完全调查完,等晚点我一同拿去办公室给你吧。” 贺瑱也没多想,随意地拍了拍陆何的肩膀:“好好干,回头再多历练历练。对了,知道周志忠继女身份之后,给她打个电话,告知一下我们要对她父亲的遗体” 陆何应了声,但瞧着怎么也没之前那么雀跃了。 贺瑱也没放在心上,溜溜达达地就上了楼,在解剖室外看着张棠棠正对着那具恶臭腐烂的尸体下刀,而宋知意在一旁时刻关注着她的手法。 张棠棠一刀就破开了周志忠的腹腔,将脏器一一按顺序取了出来,搁置在一旁的托盘之上,准备下一步的病理和毒理检测。 而那颗被凶手刨出来放在一边的心脏,却被单独置于了冰柜中暂且冷藏。 “师父,我初步断定死者为窒息死亡,凭据是他的面部青紫,双眼微微突出。”张棠棠确认了好几次,终于说出了想法。 宋知意却微微皱起眉头:“毒理病理没做,你凭什么根据面部特征就来判定他的死亡原因。再者说了,他如何窒息死亡,是什么引起的?外部机械性窒息,还是过敏性引发的?你确定的了吗?做事情要认真,不能仅此而已后就算了。” 张棠棠被他训斥了一番,垂着头不说话。 宋知意没再骂她,只是又问:“面部青紫,除了窒息死亡,还有什么原因?” 张棠棠张张嘴,一一罗列:“中毒,还有病理上的脑栓塞、心肌梗死、心衰等等心脏骤停。” “那你还能敢贸然断定,他的死因是窒息?”宋知意有些恨铁不成钢。 “师父,我错了,我下次一定认千万个真!”张棠棠认错态度诚恳,就是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再犯。 “算了。”宋知意拿起一旁属于自己的解剖刀,“你的解剖技术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对待尸体也算比较严谨。但是……你的性子急躁了些,很多事情都得沉下心去多思考,才有答案。” “棠棠,你师父说得太对了!快好好听着,学起来。”贺瑱刚在无菌室换好衣服进来,就听见了宋知意这话,他立马捧哏。 张棠棠头耷拉得更低了:“知道了,老大。” 贺瑱却笑话她:“就这点挫折就要给你打败了?你不是打不死的小强吗?” “别说我了,老大。”张棠棠委委屈屈的,“我好歹是个女孩子,怎么能把我和小强作比较呢?” 贺瑱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好好好,知道了。多学着点,以后没准你和陆何就单独出去成立新部门了呢。” “啊?”张棠棠瞬间瞪大了双眼,“老大,你不要我们了?我们做错什么了啊?” “说什么玩意儿呢!”贺瑱看她就是有点傻,“你们总不能一直在我们的羽翼下躲着,终归要出去见见世面的。” 张棠棠哦了一声,好像尽然明白了,又仿若没有。 宋知意知晓贺瑱来的目的,便也没再让张棠棠动手,而是让她继续在身边观摩着学习。 他的几刀都下在了脏器之上,取了定点切片后,就将其拿给张棠棠,让她送到检验科做测试。 张棠棠一走,他就又皱起了好看的眉眼,问道:“什么情况?” 贺瑱装傻:“什么什么情况?” “你要让他们出去独立门户。”宋知意手上的工作不停,仔细观察着几个脏器的状态。 贺瑱戴着手套扒拉着一旁的镊子:“就是字面意思啊,不过还不着急呢,他们还都没学会。总不能让他们一辈子跟在我身边做副手吧,这样又有什么出路?我不能把这些孩子们的未来断送在我这吧。” 第188章 “一口一个孩子,你倒真成了家长了。”宋知意微微翻动了一下尸体,瞬间又有些组织液在往外渗着,“你自己想好了就行。” 幸好尸体上的蛆虫已经被尽然捡走,不然对于贺瑱而言,又是一场灾难。 贺瑱只觉得自己隔着口罩都能味道腐臭味,但还是叹了口气说:“那我不就是他们的大家长,他们就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所以那会儿你来支队抢了棠棠的转正机会的时候,我挺讨厌你的。不过现在想想,她这样活该转不了。” 宋知意没应声,半晌才说:“很讨厌我吗?” 贺瑱顿了一下:“也没有,说真的……没有吧,可能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我自己的原因有些龃龉,但那不是因为你。而且如果我真的讨厌你,我怎么可能后面还讨好你,想要你留下来。” “不是因为我的法医技术吗?”宋知意状似漠然地反问着,心中却是波澜万顷。 “确实有,但也欣赏你这个人。”贺瑱看了看周遭的环境,他还实在不想把人生的第一次奉献在这里,表白的事情还是容后再议吧。 他可不想他人生的第一次,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进行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看见周志忠的惨烈状况,忍不住又在口罩下面瘪了瘪嘴。 宋知意不用转头看他,似乎就已然感觉到了他的状态,背着他开口:“看不下去,就先回去办公室吧,我有结果了立马报告给你。” “行。”贺瑱立马顺从,逃也是的出了解剖室。 也不知道除了想和宋知意多待一会儿,还有什么理由能撑着他在这个恶气熏天又格外冷的解剖室里再待下去。 他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食堂的饭也放了出来。 虽是恶心,但他也饿,顺带准备给宋知意也打包一份上来。 只他一进食堂,阿姨就瞧见了他,立马招呼:“贺队,今儿个有新菜,酱烤鸡心。” 贺瑱:“……呕。” 周志忠那颗被剖出来的心脏,和面前刷着不知道是什么,但有些发红发褐的酱料的鸡心,在他的眼前重叠在了一起。 他好想从没有在此时此刻踏入过食堂。 “阿姨,除了鸡心,都给我打一份。然后……”他眼珠一转,逗着宋知意玩的坏心思就涌了上来,“再帮我打包一份,我给宋法医拿过去,多盛点鸡心,他爱吃。” 阿姨立马给宋知意打了满满一大勺,又感慨:“瞧他那么苍白,就得多吃点鸡心,好补补!” 贺瑱连忙点头,一点不提宋知意的白是天生的。 他随意又快速地扒了几口饭,填饱了肚子就准备回楼上去。 到了楼梯口撞见了送完切片,又和检验科同事聊了几句的张棠棠。 “你先去吃饭吧,你师父那我给他打了。”贺瑱扬了扬手中的铁皮饭盒,险些又被烫了一下。 张棠棠也饿的不行,立马点头转身,一气呵成。 贺瑱还没上楼,就听见她中气十足的声音:“阿姨,鸡心好吃,多给我盛点!” 他摇摇头,在解剖室外的窗口处敲了敲,示意宋知意出来。 宋知意摘了防具,出了无菌室就看见贺瑱把饭盒盖都给他打开了:“帅哥,请吃!” 宋知意拿着勺子端着饭盒就往嘴里送,即便是这么站着,捧着一个古老的铁皮饭盒,他却依旧□□着那份优雅矜贵。 就像是对鸡心视若无睹般,他只说:“新菜式?还不错。” 贺瑱兀自抿了抿嘴:“你们做法医的,还真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 宋知意不明就里,微微抬眸,用眼神询问着。 贺瑱却摆摆手:“快吃吧,吃完咱破案去。” 宋知意依言也微微加快了点速度。 陆何那边还是没什么信儿,贺瑱也没再去催他,只当他是想做的再全面点,好在自己的面前博个夸赞。 贺瑱在办公室中等结果的时候,忽而就想起了他早上拿回来的那个相框。 从物证处调出这个相框后,他又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照片中的两个人。 这应该是有几年了,是在旅行中拍的一张照片。 周志忠看着比现在在解剖台上躺着的模样,好看许多也年轻许多。他望着妻子,眼眸中尽是爱慕之色,唇角止不住上扬。 而他的亡妻也是快乐的,披着彩色的大围巾,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只是照片中没有继女,不知道他亡妻还在的那会儿,继父女两个是否相处还融洽。 贺瑱带着手套,将相框举了起来,对着阳光看着这从前幸福的夫妻,却陡然发现透过光亮,这张照片背后似乎还夹杂着什么东西。 他立马警觉,翻箱倒柜地找出个螺丝刀,撬开了相框。 夫妻二人甜蜜的合照背后,竟然藏着的是一张小女孩照片,看年纪也就十二三岁,长得很漂亮,五官和周志忠亡妻如出一辙。 这是他的继女。 可是……谁会将继女的照片,藏在自己和妻子的背后? 周志忠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贺瑱不寒而栗。 他捏着这张薄薄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的照片,无不害怕自己脑海中所构想的事情成真。 他连忙起身要去问陆何查的怎么样,如果还是有问题他可能不能再等着陆何的结果了。 第189章 陆何并不在工位上,旁边同事说他是去上卫生间了,贺瑱就边翻看着陆何打印出来的几个亲戚朋友的记录,边等着他。 不出五分钟,陆何就甩着手上的水,正朝着自己的工位方向走。 瞧见贺瑱的同时,他的脸色有些微微地沉了下去,脚步一顿,似乎又攒足了勇气,他才牵出个笑意到贺瑱面前:“老大,你怎么知道我整理的差不多了?我正准备上个厕所,就上去找你呢。” 贺瑱把刚翻看了两页的资料放在一边,坐在桌子角上,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开始。 “周志忠,男,五十二岁,现在是沣潭大学后勤部的主任,主要是负责采购等等事物。不得不说,采购真的油水颇大,他竟然在这样的清水衙门里捞了好几套房出来。” 说罢,陆何又摆了几张不同的小区照片到贺瑱的面前:“这是周志忠名下拥有的房产,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五套之多。” “他原来就是珑川市人,考了大学才来的沣潭市定居。他一共结果两次婚,第一任妻子和他因为某些原因争吵过后,他动了手,结果因为家暴起诉离婚。” “现任妻子已故,名叫温蕊,是他之前的学妹,两个人当时的感情就不错。结婚之后也是恩爱异常,直到温蕊生病去世。” 贺瑱听着陆何讲的细致,也没打扰他。 陆何继续又说:“周志忠此人,虽是贪财,但是和同事相处的都还算比较融洽。他的性格温良,之前被诟病家暴,他的同事们也是不信的。” “如果非要说他和谁有过冲突,那就只能是沣潭大学生物系的郝教授,因为仪器采购审批的手续闹得不欢而散。那个时候郝教授就扬言要搞死他。” “嗯,不错。继续说,说重点。”贺瑱点了陆何一下。 可陆何就像是听不懂一般,又咧咧嘴:“周志忠和前妻虽然闹得不愉快,但是前妻也在他发迹之后,几次三番上门来找他求复合,都被他轰了出去。” “他和现任的父母关系也算融洽,逢年过节也会带着……礼物回去看两位老人。”他咬了一下下唇,差点将继女两字说了出来。 贺瑱只觉得他古怪,方要开口直接指出继女一事来,陆何又忙不迭地开口:“王曼我也查了一下,她是在周志忠搬进来之后半年搬来的。她是个律师,也算高薪人群。她还有个儿子,今年上小学六年级。” 这是将人家邻居的孩子都调查清楚了,可没说到死者自己的孩子上。 “说重点!”贺瑱有些急了,“说他继女的事!” 他也不管陆何是不是再搬出点其他话语搪塞自己,干干脆脆地直接开口点明了他想要的主题。 陆何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装模作样地在桌子上翻找着自己打印出来有关于周志忠继女的情况,但半天又没找到。 贺瑱气不打一处来:“你脑子里是什么?水吗?实在不行就起开,我自己来确认。” 陆何见到贺瑱终于发飙,也知道自己没法子再打断下去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凝重到了极点。 他弯腰从柜子底下捡起了那张印着有关于周志忠继女的情况的纸。还没开口,又得了贺瑱的一通骂。 “陆何,你说这么多,但是我最着重强调的重点你却一直没有关注到。这是为什么?”贺瑱清明的眼眸紧紧凝视着陆何,似是想要从他已然皲裂的表情中读懂什么。 贺瑱不明白,陆何分明知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偏偏就藏着掖着。 “你是准备跟我卖多大的关子?这周志忠的继女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现在状况如何,很难查吗?”他的眉头紧锁,眉心中勾勒出个深深地川字。 他将陆何先前递给他的纸质资料拍在桌子上,又微微拔高了些许音量:“还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说出她的名字,说出来你就会biu的一声上天吗?” “老大……”陆何垂着脑袋,不敢直视贺瑱的目光。 他似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知道这件事就算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更何况连一时他都难以骗过贺瑱。 他舔了舔嘴唇,轻声开口:“周志忠的继女名叫……温苗。” 第62章 淋病 温苗。 这个名字太过耳熟了,贺瑱如何能不记得? 不过短短两天,就让其从陆何心心念念的女朋友名字,变成了这个可怖案件中的嫌疑犯。 也难怪陆何也一直拖拖拉拉的不肯说,原来还是因为陆何怕他女朋友也牵涉其中。 这是他的初恋,贺瑱知道他有多喜欢多珍惜。 “老大,我不是故意要一直拖着的……”陆何耷拉着眼皮,有些不知所措。他的指尖绞着,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再去面对贺瑱。 贺瑱却是抿了抿唇,说道:“去找个会议室吧。” 陆何心下一紧,这是要谈他的处分问题了吗? 但是他还是依言,去找了一间空的小会议室,垂头丧气地跟在贺瑱身后走了进去。 贺瑱当即给了他一拳,骂道:“没人了,还跟我这装?” 陆何茫然四顾:“老大,我没装。我就是……怕你让我滚蛋。” 贺瑱无语:“滚蛋也得是你被我培养好了,滚出去自立门户。你现在就想滚蛋,我可不让,白花我那么多精力。” 第190章 看着陆何那副小家子气唯唯诺诺的模样,他又气不打一处来:“我可从来没说要让你走,或者给你处分。我明白你的心思,确实做出这样的选择人之常情。但你也诚实地告诉了我,虽然可能也有我逼迫你的原因吧。但是不管怎么说,你都如实说了,这点我没必要去挑你的刺、找你的茬啊!” “老大……”陆何感动万分,立马要扑上去,给贺瑱一个巨大的拥抱。 贺瑱看着架势,一个闪身立马躲开:“快收收你的神通,别把你那大鼻涕眼泪地往我身上抹。说说吧,你对温苗知道多少?一五一十都给我交代清楚了,别让我逮到一句你跟我说谎。” “我是真不知道她继父就是周志忠,不然我在案发现场就演不下去了。”这话说得是真的,陆何姿态也诚恳,“我知道她今年大一,是在沣潭大学读金融系。她母亲不在了,但是父亲没多提过,只说是离婚了。” “那看来她口中的父亲,指的就是她生父,而非继父了。看起来,她和周志忠确实有些龃龉的,连法律上的父亲都不认了。”贺瑱耸耸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这个小女朋友,是有自己想法的。” 陆何立马又替女友辩解:“不是的,温苗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她脾气性格特别好,说话都细声细气的,从不跟人吵架。” “不是说温苗的脾气秉性如何,是周志忠对她是什么样子的。你看看这个吧!”贺瑱将温苗的照片搁在陆何的面前,朝他挑了挑眉。 “这是……?”陆何看着面前的照片,女孩的模样和他记忆中那个穿着白裙子给他递手帕的小姑娘重合,“的确是苗苗。老大,你从哪得来的?” “还从哪?从他周志忠和温蕊甜蜜合照的后面翻出来的,咱们俩要不要合计合计,他为什么会把温苗的照片夹在后面,作用是什么呢?”贺瑱一挑眉,将问题重新抛回给了陆何。 陆何也有些揪心,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张照片不曾放松,表情也逐渐凝重了起来。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对贺瑱承认了错误:“老大,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以案件为先。” “行,我真没说你这个。”贺瑱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陆何无言以对,只得继续说:“那老大,我联系她一下,让她下午来支队问话。” “倒也还不用,毕竟现在尸检、痕检,还有很多检验结果都还没出来。再等等吧,不过你也千万什么都别和她透露。”贺瑱想了想,还是多嘱咐了一句。 “不会的,不会的!”陆何立马发誓,“我这辈子不会做背叛支队和国家的事情,我既然穿着这身警服,我就定然要对我所做的一切都负责!” 贺瑱看着他这幅义愤填膺的模样,忍俊不禁:“行了,别在这豪言壮阔了。下次如果再发生这种情况,直接去我办公室和我谈就行。” “yes sir!”陆何心情好了许多,又开始耍贫嘴,“没有下次!” 贺瑱懒得搭理他,就让他把所有材料都送到办公室给自己看,而后就没再难为陆何。 只他刚回到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热,宋知意便带着解剖报告敲响了他的房门。 如今他都能根据敲门的声音与长短来断定是否是宋知意了,他稍作整理了一下桌子,就又应道:“进。” 他给宋知意搬了个椅子,挪到自己的办公桌面前,靠着椅子往后倒去,准备舒舒服服地听宋知意给自己讲解。 宋知意见他如此,并无多言,只是分享着报告与解剖过程中的照片,和他叙述:“周志忠的死亡时间,我初步断定为周六的凌晨两点到五点,其中有三个小时的误差。” “他被割下的下/体已经被确认为死后伤了,那时候括/约/肌也僵硬,所以将肛/门撑得裂开。但是他的下/体却存在勃/起状态,应为死时状态或痉挛所致。” “他……死时下/体勃/起?什么玩意儿?”贺瑱钻了钻自己的耳朵,只觉得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他到底死前在做什么啊?” 如果真的是温苗,那……太恐怖了些。 可又似乎又过分合理。 贺瑱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将这些他的构想抛之脑后,又咧咧嘴说:“你继续,先说完。” “毒理检测结果表明周志忠并没有中毒,但是病理检测他的其余脏器无碍,可被剖出来的心脏却有病变。他当时是突发性心梗了,可是……”宋知意一顿,“却并不能确认挖开他胸腔的刀伤与心梗的先后。” 贺瑱理了理这段话的意思:“也就是说,也许是凶手在刺下去的一瞬间,他因为恐惧害怕,所以突发性心梗?” “可以这么说。”宋知意颔首,“只是这样是否给你增添了难度?” 贺瑱也不瞒着他:“确实有一些,这区别就是故意杀人罪和亵渎尸体罪两种不同的刑罚了,之间是有天差地别的。” “不过现在倒也不急,如果真的是心梗离世,中间还有段时间,还是可以以过失致人死亡罪起诉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先调查当时在场之人,究竟是谁最重要。”贺瑱又哗啦啦地翻了翻纸张,又问,“还有什么别的补充吗?” “还有一些,是周志忠此人有高危性病,他是淋病患者。”血检报告中几个临界值,无不证实了这个观点。 “那你没事儿吧?”贺瑱急忙关心宋知意,上下左右地环顾了一圈,“是不是要去医院打什么阻断药?” 第191章 “不用的。”宋知意镇定地说,“艾滋病才需要尽快去打阻断药,淋病需要在温暖潮湿的环境下才好传播,大多也是高危性/行为和生理接触。我们的防护措施很好,再者尸体已经暴露了两天,被传染的概率小之又小。” “没事就行。”好在那些手套、口罩,不仅是防护着证据不被污染,也依旧保护着自己不受到伤害。 但是淋病这一事,就叫人有些唏嘘了。 他或许得查查,温蕊到底是生了什么病离世的。 毕竟淋病一事,的的确确也变相证明了周志忠并非一个表里如一的爱妻好男人。 贺瑱将这重点记录在了笔记本上,又问:“对了,痕检那边的结果确定了吗?” 宋知意勾唇浅笑:“他们也不是每次都会去找我的。” 贺瑱一拍脑袋:“我又忘了,怪我。” 他最近只觉得看见宋知意就开心,有些事情都在潜移默化中就被忽略。 他转了转笔尖,没着急去催痕检的检验结果,反而给陆何发了条消息:来我办公室一趟。 宋知意见得自己这边的事情已汇报完,又说:“那我先回去,如果有新的线索,我再及时跟进。我还是需要再做二次复检,和一些重点信息排查。” 贺瑱在耳边用手挥得像个招财猫一样:“行,你先回吧,晚上也一起走,等我。” 他琢磨了好几天,表白这件事虽是说着不急于一时,可贺瑱就是心里急。 即便是宋知意平日里生人勿进,可他的好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见。他生怕去晚了一点,就会有人抢走了宋知意。 他倒当真没想过自己若是表白被拒,以后和宋知意又该如何相处。他只想着当下想把自己放在心上第二重要的事情,先完成罢了。 宋知意冲他点了点头,出门的时候还和气喘吁吁大步跑上楼的陆何擦肩而过。 陆何喘了口气,问道:“怎么了老大?” 贺瑱把宋知意拿过来的报告撂在陆何的面前:“死亡时间确认了,是周六凌晨的一点到三点。可以去核实确认一下有关涉案人员的时间了,特别是……温苗。” 陆何轻轻地啊了一声,又说:“那不用确认苗苗的时间了,从周五晚上六点,到周六中午十二点,我们都一直在一起。我们在……” 他面容上多了几分羞赧之色,害羞又纠结的模样溢于言表。 贺瑱一打眼就看出来了,立马骂道:“你什么品种的禽兽啊,人家才十八岁,刚刚成年!” 贺瑱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快要炸开了。他还没有过,陆何就已经进行了,更何况还是和年岁这么小的女孩子。 实在过分! 陆何支支吾吾的,似乎也不好意思说得太细节。 贺瑱如今看他就觉得烦,但又只能沉下心继续问:“你确定?” “确定啊!”陆何不假思索,“我说谎能有什么好处,我毕竟是个警察。她那天晚上就是一直跟我在一起呢!” 贺瑱瞧着陆何坦然的表情,也不疑有他:“行,知道了。但是还是联系她一下,让她来队里问个话,和你的比对一下。” “知道了。”陆何说着,就要去照做,但快要出门时,还是扭回头看了贺瑱一眼,又说,“那个……老大,你到时候别问那么多细节行吗?都是第一次,她害羞,我脸皮也薄……行吗行吗行吗?” 贺瑱拿笔扔他,直接砸他脑门上:“行行行,滚滚滚。” 温苗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上课,一下课立马就请了假去支队中做笔录。 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毛衣,白色短裙配着长靴,消瘦的身姿被裹在一件宽大的毛绒外套里。 她长得和温蕊有七八分像,眉眼处更是一模一样,恍惚一眼看过去竟觉得她和照片里三十岁的温蕊完全一致,只是稍微年轻了些。 陆何见到他,就忙不迭地迎了上去:“怎么没多穿点,这天还在化雪呢。” “没事,我打车过来的,不冷。”说完,她又微微弯下了眼眸,在陆何的耳畔亲了一下。 贺瑱环臂在一旁看着,被秀了一脸,连忙咳嗽出声提醒。 可是热恋中的小情侣一向不在意旁人目光,陆何是有些害羞的,可温苗却热络地挽着他的手臂,紧紧地贴住了他。 温苗抬眸看了一眼贺瑱,朝他温柔地笑了笑,又问陆何:“这是你经常提起的老大贺队长吗?” 没等陆何说话,贺瑱便先一步开了口,朝着温苗伸出手去:“贺瑱。” 温苗却是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反应过来贺瑱无害之后,方才跟他握了握:“您好,初次见面,我……” 她并不善言辞,多说两句就要向陆何投去求助的目光。 贺瑱看着她的举动,只觉得后面的问话会不太容易。 但他还是找了个会议室,让温苗坐好,又端了杯水来,宽慰着:“别害怕,陆何一直在外面陪着你呢。” 他话这么说,但鉴于陆何和温苗之间的关系,他还是没让陆何在单向玻璃外旁听,而是换了闻也来。 闻也第一次来旁听,只能按照贺瑱教给他的事宜,一项项对着笔记本紧盯着。 温苗却也信了贺瑱的话,神态也轻松了许多,不再捏着她毛衣的一角蹂躏。 贺瑱直言说:“陆何跟你说了吧,你继父周志忠死亡的事情。” 第192章 温苗点点头,纤长的睫毛挡住了她的眼眸,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知道了,虽然我和他……一向关系不好。但他不在了,我也挺难受的,终归是和我妈、和我一起生活了十年的人。” 她抽了抽鼻子,又问贺瑱:“贺队长,可以给我拿张纸巾吗?” 贺瑱反身往后,从门口柜子上拿了整包纸巾放到她的面前:“请便。” 温苗温柔地擦了擦鼻子,又说:“其实在我妈去世之后,我就一直住校,回到家中的时候少之又少,假期也多是回珑川市和我姥姥姥爷住。他这么多年一直为了我妈独身一个人,也挺难的,但是……他总在克扣我的生活费。” “我知道,我不是他亲生的,不给也是正常。但我终归还给他当了十年的女儿,我不明白他那么爱我妈,为什么反而对我这么绝情。还一直骂我什么都不如我妈,说就是因为生我,我妈的身体才一直不好的。” 一说到母亲,温苗却是实在忍不住了,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着。 她说了声“抱歉”,又抽了两张纸覆在自己的眼睛上,吸干了眼泪。 贺瑱见她状态还是不好,又抽了张纸递给她,不缓不慢地问:“那你母亲的身体不好,究竟和你有关系吗?” “或许有一些吧,我十三岁我妈就去世了。那时候我小,别人说什么我就会信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抿了口水,又说,“我也有一段时间,觉得我妈就是我害死的,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流。算了,这些都不重要……” 她的双手指尖互相抠了抠,似乎又有些紧张。 贺瑱乘胜追击,又问:“周五晚上到周六早上,你在什么地方?” “我……我一直和陆何在一起的。”提起陆何,她倒是松快了不少,“他下班之后去学校接了我,我们就一起去吃了饭,还喝了点酒,就去看了场电影。之后太晚了,我们就……” 她脸上扬起一抹绯红,微微低头,不敢看贺瑱的眼睛。 贺瑱也知道让一个本就有些内向的女孩子说出这些话实在困难,但他们现在是有记录的。 他到底还是继续问了出来:“你们就做了什么?” 温苗小声地说着:“我们就去……去了酒店,然后一直待到第二天十二点才退的房。中间就那个来着,那是我的第一次……我有点疼,又很累,就睡到了很晚。” 贺瑱对着外面的闻也打了个手势,闻也自然也将这段录了下来。 他看着测谎仪没动,估摸着温苗没说谎。可从前陈晓礼亦是骗过了测谎仪的,所以如今他也不尽信这些科技产品。 可瞧着温苗的脸上有羞赧,却没有撒谎时候的小动作,贺瑱是紧盯着她确认的,她仍是对贺瑱报以稍稍显得窘迫的笑意。 贺瑱不再询问,而是在心里暗骂了陆何一句。 他话锋一转,又落回了温苗和周志忠的关系上:“你上一次见你继父,是在什么时候?” 温苗仔细回忆了一下:“有些记不清了,应该是有一两个月了。但我也不大确定,我实在是没法子一个人面对他。” “行。”贺瑱合上了记录的本子,又说,“我们需要采集一些你的dna样本,可以配合吗?” 温苗点点头,不多言,只摸摸地配合着检验科的采集动作。 直到说了她能闭嘴,她才敢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贺瑱点头默认。 温苗抿抿唇,望了一眼门,又问:“那我可以在这里等陆何下班吗?我已经翘课了,回不回去也不大重要的。” 贺瑱没见过还想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多留的嫌疑人,自然是从善如流地说:“行,那我给你找个会议室你等着他,我今天让他早点走去陪你吧。” “谢谢!”温苗笑起来的眼睛弯弯的,像是个月牙儿一样,“您真的就像陆何说的那般好。” 谁不爱听恭维话? 可是贺瑱瞧着自己怀疑的温苗,又有些不好接受了。 不过他的心情也愉快了许多,朝着温苗勾了勾唇,就让闻也带她去找了个空的小会议室坐下。 她还张望了两眼,似乎能从一旁的屋子里看见陆何的身影去。 贺瑱晃悠着到了陆何面前,陆何正在努力工作着去打听更多有关于周志忠的线索,身心投入之时,就挨了贺瑱一脚。 “哎哟!”他刚想骂,回到看到是贺瑱,脏字里面拐了个弯又吞回了肚子里面,“老大,你完事了?苗苗呢?她还好吧,没问出什么不对劲儿来吧?” 贺瑱拉过旁边的椅子就坐下,椅子腿摩擦地板的声音实在难听,但他却充耳不闻:“闻出来了啊!” “啊?”贺瑱刚坐下,陆何就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什么事儿?苗苗那么乖,不会的……老大,是不是问错了啊?” “没问错。”贺瑱不再卖关子,又斜了陆何一眼,“你可真行啊陆何,你俩才谈了多久你就这样对人家小姑娘,你想过怎么对她负责吗?” 说及此,陆何却有些怅然了:“我想啊,我跟她说只要满了年纪我们就去领证结婚。但是……她还说是她心甘情愿的,只要我开心就好。” 贺瑱无语,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算了算了,你回头一定要好好对人家,知道吗?人家姑娘除了内向点,长得那么漂亮学习又好,哪点陪你不是绰绰有余?珍惜着点,知道了吗?” 第193章 陆何头点得险些要将脖子折断:“我一定的,放心吧老大,我肯定对她比对你还好。” “又贫!” 贺瑱话音未落,就听闻检验科的同事着急忙慌地问着老大在哪,他连忙应了一声:“这儿呢!” 检验科同事立马拿着报告就冲到了贺瑱面前:“上楼找你不在,结果跟这唠着呢。我们刚才发现床单上的血迹分析之后,并不只属于周志忠一个人。” “同时我们还找到了点毛发组织。化验和基因库中的数据对比过后,却没有找到任何匹配的对象。不过奇怪,头发倒是没问题。只是这些体毛却是没有毛囊的,更像是被人刮下来,而非自然脱落。”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又将目光投向陆何,陆何的脸色也不大好,似乎两人想到了一处去。 可无论如何,案子最重要。 “刚才不是采集了周志忠继女温苗的dna样本吗?我觉得可以做一下比对。” ——是陆何开口要求的。 第63章 线人 贺瑱也没想到,陆何竟然能先他一步说出这种话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拍了拍陆何的肩膀,没有说话。 陆何却是勉强笑笑:“我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跟老大你保证能对她好一辈子,结果现在立马啪啪打脸。不过我愿意让检验科做匹配就是因为我相信她,等结果出来,自然会证明她的清白。” 贺瑱点了点头:“这念头是对的。她在小会议室里等你下班呢,你去陪陪她吧,正好等个dna匹配结果。” 陆何心知肚明,贺瑱这是让自己去将温苗困在支队里。但他还是整理了下自己的状态,确定自己还算是帅的,立马去了小会议室。 贺瑱没什么旁的事情可做,就接着陆何的工作去再调查起了周志忠身边的人际关系。 直到检验科的结果终于在两个多小时后,交到了贺瑱手里。 看着不匹配的字样,贺瑱也稍作松了一口气,给陆何发了条信息:确认了那dna和温苗并不匹配,你可以带温苗离开了。让她随时保持手机开机,能让警方联系上即可。 不出两分钟,他就在隔音并不好的办公室里,听到了陆何哄着温苗的声音,就像是对着一个小孩子般甜腻。 贺瑱打了个哆嗦,啧啧两声,自言自语着:“谈恋爱都得这么黏黏糊糊吗?” 如果这是他和宋知意,每天也在不停地说着情话,黏黏糊糊地恨不得长在对方身上,那…… 得有多恐怖啊! 他只要想象出这样的画面,就只觉得不寒而栗。 还是正常点好。 贺瑱回过神来,虽然确定了那血迹和毛发的主人不是温苗,但他们仍然不知道这究竟是谁。 他正沉思着,检验科同事又当当当地狠狠敲响了他的门,没等他开口就自然而然地进来了,又给他带了一个惊天炸裂的消息:“老大,这血迹和毛发的dna也匹配不上啊,也就是说现场至少有两个人作案,这俩人我们还都不知道是谁。” 贺瑱沉默。 他看着面前的同事,无言以对。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一阵头大:“这怎么整?” 检验科同事一摊手:“那我不知道,我只负责这些检验测试,其他的我可管不了。老大,加油,你可以的!” 说罢,他就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徒留下贺瑱一人面对惊涛骇浪。 他深吸了一口气,仔细回忆着这案件中的细节,终是用手机给王曼发去了信息:希望您能积极配合警察调查,将昨天没说出来的周志忠的异常,尽数告知我们,谢谢! 只是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回应,贺瑱动了心思要再去拜访一下这位好好邻居,没成想刚穿好衣服准备下楼就在走廊遇到了宋知意。 “我准备再去周志忠的邻居王曼那一下,看看能再问出点什么线索来。”他认真地跟宋知意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动线,本想说的是晚上宋知意需得自己回家了,可话锋一转他又问,“不过说起来,你是不是现在基本上算没事了?” 宋知意微微一怔,却也点了头。 贺瑱立马拽上他的手腕,将他拖着一起走,又耍赖般地说:“既然没事儿了,那就陪我一起去一趟吧,陆何陪他女朋友去了,你陪陪我。” 这话说得暧昧,贺瑱有点臊得慌,但却还是扯着脖子撑着坚强。 宋知意却如焊在了地上一般,让贺瑱拔也拔不动。 贺瑱有点懵:“咋了?不乐意陪我去?” 是不是他说得过头了?宋知意听出来意识到了什么,让他想要远离自己? “不是。”宋知意指了指自己单薄的衣衫,“我回去换件衣服。” 贺瑱:“……行。” 应是他心太急,或许老天爷都想让他静一静、慢一慢。 在去王曼家里的路上,贺瑱只盯着面前的道路,一言不发,也不曾与宋知意有什么眼神交流。 他默默地清空自己脑海中所有的事物,可总是余下那么点顺着宋知意的模样再次袭来。 他叹了口气,一脚刹在了红绿灯前,猛地一个冲力让他和宋知意的身子都往前一探。 “走神了?”宋知意并不苛责,只是担忧,“怎么了?” 贺瑱抿了抿唇,也算是回应了他。 与此同时,手机也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贺瑱听着是消息的声音,这才开了口:“你看一眼,有可能是王曼回复的信息。” 第194章 宋知意依言打开了贺瑱的手机密码,消息的确来自于王曼:贺警官,我能说的都说了,也没什么别的好说了。 宋知意念了出来,贺瑱就撇嘴:“那就给她回,我们在去她家调查的路上了。如果她实在不配合,我们也可以考虑把她请回来问话。” 半威胁的话果然好用,王曼这次回的颇快:我只是觉得人都死了,也不大想抹黑他了。但如果贺警官非要问的话,我只能说我好几次下楼遛狗,见过他带不同的女人回家。那些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似乎并不是什么有正经职业的人。 这话说得就有内涵了,贺瑱嗤笑一声:“原来我们应该找的是妓/女,而不是继女啊!” 他啧了一声,在下一个路口找了个停车位停了一下,甫要导航去扫黄支队,宋知意又提醒他:“咱们不下班,但人家恐怕这会儿下班了。” 贺瑱抿抿唇,把导航的定位改回了凌御西府:“那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家吃饭呗。招/妓被杀,这事儿我们可以慢慢论的。” 虽然也不确定是否真相如此,但贺瑱已然看不起这个死状可怜可怖的周志忠了。 能一边扮演着爱妻缅怀人设,一边又不停地招着妓,他能是什么好东西? 宋知意没有拒绝。 贺瑱看着他的模样,忽然又有了勇气。 他到底还是个急性子的人,受不了这一件事在自己心底埋藏着,非得挖出来晾晾才好。 “一会儿回去,我跟你说件事。”他仍是目视着前方,可心却往宋知意的方向又飞了飞。 贺瑱跟着宋知意回了家,没等着问,他就先开口点了菜:“我看见你买豆腐了。我想吃个麻婆豆腐,还想吃个地三鲜,还想吃茄子了,那种又油又酥的。” 他在沙发上歪着,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给方局长发了个信息:新的死者涉嫌嫖/娼,我们可能得要扫黄支队那边提供点帮助。 只宋知意还没应他,方局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贺瑱撇撇嘴,接下了电话:“怎么回事啊?怎么就知道嫖/娼了啊?” 贺瑱三言两语地把王曼说的事情跟方局长交代清楚了,又补充了一句:“那这事儿是不是影响不好,咱们还得从长计议啊?” “得了吧。”方局长冷哼一声,“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懂?不过人在做天在看,他既然能干得出来这种事,应该就不怕身后被翻出来。沣潭大学要是愿意封锁着消息不对我们公布,愿意让一粒耗子屎毁了一锅粥,那他们就自己担着后果呗。” 贺瑱明白方局长这话中意思了,又咧咧嘴,用叉子戳了个宋知意刚给他洗的草莓,囫囵地说着:“行,我知道了,我明天开始就也不用藏着掖着去调查。” “吃饭去吧。”方局长听他那声音就知道他在干什么,没说两句客套话就给电话挂断了。 不多会儿,贺瑱也收到了扫黄那边的消息,说尽可能提供他们现在手上有的资料,但不一定有贺瑱想要的。 贺瑱立马回了消息:多谢,明早见。 宋知意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只是贺瑱心中挂着事儿,一直也是心不在焉的。 宋知意用筷子尖敲了敲盘子,只说:“吃饭的时候别想案子。” 却殊不知贺瑱想的是他。 贺瑱哦了一声,温软泛红的舌/尖舔了舔筷子,又乖乖吃饭。 他想着吃完了就说,却没想到吃完了手机却来了个没想到会联系他的人。 季朗星的消息并不暧昧,只写着:学长,听说你在查我们学校后勤部主任的案子。你看我这边能给你提供些什么帮助吗? 贺瑱瞄了一眼身后,宋知意并不在,他便噼里啪啦地打着字:行,如果有需要,我立马联系你。多谢你还想着我! 季朗星也不卑不亢:说好了继续做朋友,我也得尽尽朋友的义务吧。 贺瑱下意识地又给他画了饼:那回头下次请你吃饭。 发出去才想起来,这话说得不合适。他还没来得及撤回,季朗星就先回了个“好”字。 宋知意见他指法飞快,也状似随意地问道:“谁啊?” 贺瑱本想瞒着,可又不忍心对宋知意如此,干脆直说:“季朗星,问我这个案子中有没有能用得到他的地方。” 宋知意哦了一声,也没再多言。 只当贺瑱以为这事到此为止的时候,宋知意却又幽然开口:“那天他和你告白,我看见了。” “啊?”贺瑱懵了,彻底懵了。 这话什么意思? 宋知意看见了,也就是意味着他或许知道了自己拒绝季朗星所用的那个理由—— 不喜欢男人。 可是就是第二天开始,宋知意便有些对自己冷淡了下来。 所以……宋知意是什么意思?他怕自己不喜欢男人,还是怕自己喜欢的就是男人? 还是根本他以为自己喜欢的男人是季朗星? 他的脑海中迅速过着这些可能性,可没有过感情经历的他又怎会把这些捋得像破案那么清晰。 他脑中就如同一边是水,一边是纸。一晃悠,就全成了浆糊,什么都弄不清楚明白。 他看着宋知意,咧了咧嘴,想问点什么,可却总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从前跟着贺母看那些泡沫剧的时候,一直在不住地吐槽着男女主为什么长了一张嘴,却不知道说清楚、问明白。 第195章 可如今轮到他了,他终于理解了那种无法诉说的痛感。 不是不能说,只是不敢,又不知道如何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本是已经在嘴边的爱意又咽了回去。在他没搞清楚这些事情之前,他还是先自己再纠结一下吧。 贺瑱抿了抿唇,又讪讪一笑说:“那不是不喜欢季朗星嘛,理由都是随便找的。就这个理由最能断了他的念想,我真随便选的。” 这话他也说得模棱两可,给自己和宋知意都留了无尽的退路。 宋知意看他窘迫的表情,也默契地不再提及那天晚上所听所见之事,只是忽而想起他方才在车上说的话,又问:“你刚才说回来之后要同我说件事,是什么?” “没什么。”贺瑱摇了摇头,迅速地编了个事情出来,“就是问你要不要哪个周末有空,再和我还有晓勤他们一起出去玩一下。” 宋知意心知贺瑱想说的,大概率不是这件事。但他仍是颔首答应:“好。” 贺瑱心烦意乱的,也没想再在宋知意眼皮子底下多留,随意又找了个理由搪塞:“对了,我突然想到案子一点细节,我得先回去查查,明儿早上再一起走哈!” 说罢,他便逃也是的回了自己的家中,将自己甩在沙发上发着呆。 贺瑱不解,宋知意更是不明白。 任凭聪慧如他,也深陷在贺瑱是不是猜到了自己的心思的设想中,才逃得比兔子还快。 他看着贺瑱不过吃了几个的草莓,用着贺瑱用过的叉子继续吃了起来。 贺瑱也一宿没睡得安生,做梦都在琢磨着这件事。 早上起床之后也是肿着双眼,哈欠连天。 他下了楼就看见依旧在停车场等着他的宋知意,恹恹地打了声招呼,就在自己的口袋里摸了半天,却也没见得车钥匙的影子。 他又用手挡着打了个哈欠:“你开吧,直接把我送到扫黄支队那边去,这是地址,我跟他们联系好了。” 宋知意点点头,接过贺瑱导航好的手机,就见到贺瑱已经上车就睡着了。 “贺瑱?”他轻唤了一声。 “嗯?”贺瑱只是哼唧一声,却没睁眼,声音更是迷迷糊糊的。 看样子是真的困,而非不愿意同自己说话。 宋知意也便不再打扰他,只是将空调温度又调的高了些,叫贺瑱睡得更舒服点。 去扫黄支队的一路上有些堵车,见得半天都挪不动,宋知意给张棠棠先发了个消息,让她先不要动尸体,等自己到了再一起复检。 他扭头看着贺瑱的睡颜—— 贺瑱长得很帅,是传统意义上就连丈母娘都会觉得帅法。鼻梁高挺、眼睛不大不小却也是个双眼皮,嘴唇微厚也正是重情的表象。 他这样的人,如果不是自己刻意杜绝,钝感力太强,又怎么会不谈恋爱呢? 贺瑱的睫毛很浓,说话的时候总像个小扇子一般上下忽闪着,衬得他的眼眸像是如星子坠落般璀璨。 即便如今他闭着眼,可宋知意的心底所烙印下的却全是他的可爱。 宋知意轻笑了一声,拨弄了一下空调的出风口。 贺瑱似醒非醒的,眼睛仍没睁开,只是迷蒙地问道:“到哪了?” “堵车呢,还久,你再睡会儿。”宋知意安抚着,就又听见贺瑱绵长的呼吸声。 等贺瑱真真切切被宋知意叫醒的时候,车已经安安稳稳地停在了扫黄支队的门口。 他揉揉眼睛,狠狠地打了个哈欠,掐了自己一下,又拨弄了几下乱七八糟的头发,这才算是彻头彻尾的清醒过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闻着宋知意身上那股白茶混着雪松的清淡味道,他的整个身心就都放松了下来,再没有半点紧绷。 他撑着车顶,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半过了。 “你回去啊?”贺瑱在车里又给扫黄支队这边的负责人发了条消息,等着人来接自己的间隙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宋知意点点头,可出口的话中却带着反问:“需要我在?” 贺瑱也口是心非:“不大需要。” 见得扫黄支队的负责人出来,他才下了车,打了声招呼。又撑在车窗上,探头跟宋知意说:“那回去路上小心点。” 可听见三叉戟发动的声音,他还是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又说:“算了,你回去理应也没什么事儿,陪我在这待会儿吧。我一会儿蹭你车回去,也方便一些。” 说的是蹭车,可眼神巴巴地却望着那个人。 宋知意立马熄了火,将自己的外套理好,也下了车。 扫黄支队的负责人见到俩人站定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就已经开夸了:“瞧瞧,咱们贺队帅,这位更帅,所以这是?” “秦队,这是我们队里的法医。”贺瑱也介绍了一下,“这是扫黄支队的队长,秦诺。” 宋知意伸出手和秦诺握了一下,算是认识了。 秦诺立马让贺瑱二人进了楼,哆嗦了两下又说:“这天真的是越来越冷了,我这没穿外套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就有点受不了。” 贺瑱也附和着:“是啊,之前大雪还给我俩堵路上了,顺道破了个案。” “哎哟,是你俩一起堵那民宿里面了啊!我就说呢,宋法医果然是青年才俊啊,怪不得破案那么快。”秦诺也恭维着,“下次要有什么事儿,不用找老方,直接就跟我说就行。” 第196章 贺瑱也笑笑,算是应下了。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事还是捅到上面,让领导知道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比较好。 招呼着人给他俩倒了杯热水,秦诺就又朝着一边的会议室努努嘴:“给你们找了个线人,但也不一定能问的出来什么,就得看命了。” 贺瑱表示了然,推门进去就见到一个穿着宽松大毛衣、烫着大波浪的女人,正在给自己涂着睫毛膏。 她见到贺瑱的时候,眼睛瞬间亮了亮。等看见宋知意,那眼眸仿佛装了灯泡一般:“哟,真帅!什么时候警察也有这么帅的了?” 贺瑱朝她笑笑,掏出周志忠的照片就给线人看了眼:“这人见过吗?” 线人瞄了一眼,就要说没见过。 可抬头看见贺瑱那张帅脸,又决定仔细观察一番。只她将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挡在周志忠下半张脸的时候,她却皱了皱眉:“有点像……” “像谁?”贺瑱急忙追问。 线人却是捂着嘴勾唇一笑,语调中带着些调笑的味道:“帅哥警官,你要不然跟我说两句好话,我就告诉你呢!不然,他说也行。” 说罢,便朝着宋知意抛了个媚眼。 贺瑱拽着宋知意转身就走。 线人这才在身后喊着:“诶诶,别走啊!我开玩笑的,哎呀,他就是有点像之前我还干这行的时候,找过我的一个嫖/客。不过都好几年了,我确实也记不太清是不是他了。” 贺瑱稍作沉思,却没让她去回忆中确认是否是此人,只是又问:“几年是多少年?” “怎么也得有个六七年了。”她涂完了睫毛膏又开始抹着玫红色的口红,即便再艳丽的颜色也掩盖不住她眼角的细纹,“我也不像是你们的脑子那么好使,一个人的长相能记得特别清楚。我这过了六七年还能对他有印象,应该是他那会儿不少找我。不找我,也是有别的姐妹,我也能看见。” 六七年前,那约莫就是温蕊还在世的时候。 真可笑啊,人还没走,周志忠就已经开始嫖了。更有甚者,贺瑱开始怀疑温蕊的死因到底是什么了。 只是可惜,温苗告诉他,母亲早就被火化了,也没有尸体能让他们再做检查,只能去看看医院是否还留存着当时温蕊的就诊记录,查查有没有什么端倪了。 “真恶心。”贺瑱啧了一声,皱着鼻子骂了周志忠一句。 线人立马反驳:“从前可是笑贫不笑娼的。” 贺瑱忙不迭地道歉:“不好意思,我说周志忠呢。” 线人哦了一声,又对着镜子左右摆弄着自己的刘海:“这人咋了啊?” “死了。” “死了?”她立马拔高了音量,“哎哟,这可了不得了,阿弥陀佛。” 她顺了顺自己上下起伏的胸膛,白花花的一片就向外裸/露着。 贺瑱立马移开了目光,往宋知意的方向看去。 宋知意的眼神总是追随着他的,从始至终不曾离开过。 贺瑱被盯得又有些窘迫,干脆直接看着自己的鞋子了。 线人缓和过来劲儿了,又琢磨对味来了:“我说怪不得秦诺好久没找我,突然联系我了呢。行吧,我就好人做到底帮你问问看咯。不过你可别跟秦诺说,我之前可跟他说我没那边姐妹的联系方式了。” 贺瑱仰头看了看顶上的监控,又瞄了一眼在会议室外时不时看他们一眼的秦诺,答应了线人的要求:“没问题。” 他反正不会说,秦诺具体怎么知道就不关他的事了。 线人接了个电话,和姐妹们客套了几句之后,很快就拿到了线索。 贺瑱听着她一会儿一句的“是吗”和“怎么会这样”,再见着她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心中直觉是她问到了点什么。 但他仍是环臂在胸前,翘着二郎腿等着她打完这个电话,时不时地和一直不说话的宋知意有些眼神交流。 宋知意给了他一个定心的眼神,就见得线人终于煲完了电话粥,对着贺瑱点了点头:“确实说有这个老头,时不时地会去一趟。但是她们给我保证了,绝对没有做谋财害命这事儿。” 贺瑱看了一眼线人的手机屏幕,又问:“那你能提供一下她们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线人立马瞪圆了眼睛:“怎么?你也要去嫖?” 第64章 暗访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吸了一口气,还是没差一口气没憋住心底的无语。 “我不嫖,我嫖什么啊我嫖!”他气的直接站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是宋知意浅浅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口,他才逐渐平复下来了情绪。 这线人脑子是怎么想的? “哦。”线人明显失落了一下,“不然我说你这么帅,倒不如我再出出山呢。” 贺瑱:“……” 宋知意:“……” 如今宋知意都没法认可让贺瑱冷静下来了。 显然他的那一张向来漠然的脸如今也有些皲裂,绷不住表情了。 贺瑱绞着自己的手指,掰得咔吧作响,这才又稳定了心神又问了出来:“那行,那接触过周志忠的人,有患淋/病的吗?” “那怎么没有?”线人倒是坦然,“做我们这一行的,身上那些病怎么跑得了?你就像我,我还有艾滋呢!” 贺瑱下意识地想后退,可瞧着线人落寞的眼神,还是没有躲开。只要注意着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他如是宽慰着自己。 第197章 却没成想,线人又笑呵呵地说:“骗你的啦,但是我们的确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职业病,就是你们口中的淋/病、梅/毒那些。说实话我算是好的了,吃药也能控制得住。再者说了,坐办公室不照样有什么腰椎间盘突出、颈椎病的,不也是伴随一生要控制的吗?都一样。” 这话说的,贺瑱都不自觉地觉得有些道理了。 他又问:“那你姐妹这几天,有看到周志忠吗?” 线人摇摇头:“说是上次见到他,得有一两个星期了。她们也不怎么乐意搭理周志忠,又老事儿又多,穿得人模狗样,给的钱却是零零碎碎。” “行。”贺瑱记下了这点细节,却也符合报复行凶的动机,但他又问,“平常周志忠会带她们回家吗?还是……?” “哪能啊!”线人噗嗤一声只觉得贺瑱好笑,“还带回家?在周边找个小旅馆就完事了!” 贺瑱顿时眉头紧锁,那王曼说遛狗的时候看见周志忠和打扮妖艳的女子一同坐电梯上楼,那这又是谁? 他在后面打上了个问号,又说:“那如果你不能提供你姐妹的联系方式,我们也可以直接要求她们来这里协助调查,看看你这边是怎么想的了。放心,我和秦诺不是一个体系的,我不至于把她们连窝端了。” 线人叹了口气,撅着鲜红的嘴唇,给贺瑱写下了她们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现在我算是罪过了!”她又在胸前比划着十字,嘴里却念念有词的还是,“阿弥陀佛!” 贺瑱忍不住问她:“你这到底是信耶稣,还是佛教啊?” “都信。”线人笑笑,“谁能保佑我,我就信谁。最信财神爷,保佑我发大财!” 见着秦诺去送完线人回来,贺瑱仍在对着笔记本整理着案件的线索思路。 他给那些小姐们发了消息,可都如石沉大海,许久都半分回应也没有。 “我觉得还是得去和这几个小姐聊聊,看看到底有没有在周六凌晨去到周志忠家里。还有王曼一直说的那个和周志忠上楼的女人,到底是谁。”他把笔往桌子上一扔,靠着椅背就继续琢磨了起来。 宋知意没开口,只是静静地等着他把这一切捋清。 贺瑱啧了一声,猛地回头望向宋知意,上下又打量了一番:“算了,我还是带陆何去比较稳妥。不然你这个长相,去了不知道你是嫖/客,还是别人嫖你了。” “你要去红/灯/区?”宋知意知晓他是为了查案,但心中仍是咯噔一下。 “不然怎么办?她们又不回消息。”贺瑱也无可奈何,“那我只能自己去了啊,看看能不能演一下。不过就是这个工作上的花销,却没法报了,挺烦!” 宋知意眉头紧锁,当即制止:“不行,你不能去。” “怎么就不行了?”贺瑱反问,“担心我啊!” 宋知意没犹豫,郑重地点了头:“是。” 贺瑱嘿嘿一笑,心下欢喜多了:“知道了,也不一定去呢。这会儿理应是人家休息时间,看看晚点回不回吧。不过咱们可以先回了,我去跟秦诺打声招呼。” “我看你们在这里面待了挺久,应该有点作用吧。”秦诺朝着贺瑱扬了扬下巴,又笑道,“有没有什么可以跟我分享的?” 贺瑱可还记得要给人家保密:“暂时还没有。” 秦诺哦了一声,也不再追问,只是又说:“如果有什么需求,到时候直接再联系我就好了。” 出了扫黄支队的楼,贺瑱就坐上了宋知意的车:“到底那个女人是谁?我总觉得那个女人才是破案的关键。” 他一直翻看着自己的笔记,转过头又去给王曼发了条消息:你上次见到周志忠带所谓“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是什么时候? 王曼这回消息回的快:应该事上个月十号左右,我也不太确定。 贺瑱无奈地叹了口气,给陆何打了电话:“去调一下周志忠小区的监控,看看上个月十号的是否还可查?如果可查的话,看看有没有记录到周志忠和一个女人在晚上一同回了家。” 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小区监控大概率也不会留存一个月之久,只能碰碰运气了。 果不其然,他甫一踏入小灰楼的门口,陆何就着急忙慌地上来汇报着:“老大,小区物业那边回应了,说已经查不到上个月十号的监控记录了。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贺瑱叹了口气,摇摇头:“没啥法子,这条路就走不通,算是断了。只能等着那边的小姐给我们回信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小姐?” 贺瑱把今早的事情全和陆何同步了一下,陆何立马表示:“那行,老大晚上我和你一起去。” 贺瑱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看见了他给温苗发消息取消晚上约会了的,又说:“不一定去呢,先再看看吧。” 陆何也没再和温苗说,只是攥着手机看着温苗那善解人意跟他说办案要紧的消息,发了会儿呆。 贺瑱回到办公室,也看着笔记本有些毫无头脑,他直觉觉得这案发现场做的这么狠毒,定然是对周志忠有恨意的,可是…… 如果只是小姐和嫖/客之间的金钱冲突,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更何况,他们检查案发现场的时候,房间也齐整着,没有乱翻寻找任何值钱物品的痕迹。 想了想,他到底还是拨通了季朗星的电话。 第198章 “学长这么快就来找我帮忙了?”季朗星的语调依旧是温和包容的。 贺瑱不得不承认,季朗星是个很好的人,可他就是不喜欢。 他从前没喜欢过任何人,如今往后,恐怕也只会喜欢宋知意罢了。 他抿抿唇,将案发现场和自己的构想同季朗星说了。 季朗星沉吟片刻:“学长,你想的确实没错,凶手定然是很恨死者的。除此之外,凶手和死者之间也必然存在着性/关系的联系。凶手将死者的生/殖器切下来,塞进他的肛/门中,这就是彻头彻尾的报复性杀人。” “还有凶手将死者的胸膛剖开,将他的心脏单独拿出来扔在一旁。不是什么为了掩饰死者心梗发作,而是凶手就想要看看……死者这一颗心,到底是不是彻底的黑了。” “凶手真的对死者恨之入骨,这不是一两天可以积攒起来的。恐怕有各种原因交叠着,累积到了一个临界值。凶手因为什么,让其在此刻不得不除掉死者,自己才能解脱。” 贺瑱听着,只觉得唏嘘。 他敲了敲桌子,又说:“这么看,是周志忠自己活该。” 季朗星稍有沉默:“也算吧。对了,学长这次还需要凶手画像吗?” 贺瑱犹豫了一下,又说:“算了,先不用,不麻烦你了。如果回头有需要,我再找你,可以吗?” 季朗星仍是笑意满面:“我的荣幸。” 贺瑱挂断电话,微微抿抿唇,也是真心的希望季朗星能寻到一个更爱他的人。 临到下班,他的手机叮叮当当消息响了好几次,可却没一条是线人的姐妹们发来的。 他撑着下颌想了想,还是将线人歪歪扭扭写下的地址输入到了手机导航中。 这地方不算远,也更不是什么红/灯/区,就是藏在一个老旧小区的楼里。说实话,离陈晓礼家就隔了两条街而已。 他下楼叫了下陆何,略带抱歉地说:“咱俩还是得去一趟,你得把温苗鸽了。” 陆何一挠头:“我就没想着今晚再去约会了,就没跟她说这茬。行,老大,我收拾一下咱们趁着晚高峰前就出发。” “倒也不急。”贺瑱制止了他的动作,“估摸着人家也没那么早开工的,换身衣服吧,穿得朴实一点。” “行!”陆何雀跃地应着。 贺瑱想了想,还是将枪留在了自己的身上,以保万世太平。 他随便从抽屉里摸了一副平常变装的眼镜架在鼻子上,顺带拿了宋知意的一个口罩。好在最近流感的人多,戴着也不突兀。 他是有点躲着宋知意的,生怕宋知意知道他真的要去,还要阻拦他。 眼见着宋知意也不在办公室和解剖室,他当即带着陆何就要打车过去。可惜刚踏出小灰楼,就和宋知意撞了个正着。 宋知意手中拎着个外卖袋子,上面印了咖啡两字。他见到贺瑱,便挑了挑眉问道:“去办案?” 贺瑱还没来得及开口,陆何就先说了话:“对,我和老大去探探那几个小姐的口风,看看有没有任何有关于去周志忠家里的那个女人的线索。” 贺瑱啧了一声,扭了脸,没说话。 “不是说不用去了吗?”宋知意也不慌不忙、不缓不慢地问着,语气平静,叫任何人都看不出端倪。 可分明他拎着咖啡的手指都紧紧蜷起,微微颤抖,眉间亦是有些控制不住地皱起。 贺瑱瘪瘪嘴,看着宋知意的外卖袋子,却立马换了话题堵着宋知意:“点咖啡了?也没给我带一杯啊。” “带了。”宋知意从其中拿出一杯,“你常喝的美式。” 贺瑱被憋得没话,又说:“那你昨晚没睡好啊?” “还行,想了一些事,睡得晚些。”宋知意从善如流地应着。 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好想,贺瑱猜也猜得到是因为昨天他们说的那些话。 他叹了口气,又将话题绕了回来:“不然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万一你能有些别的法子套出些话来呢?” 宋知意如此倒是不再多话,只是让贺瑱拿了咖啡,却没应贺瑱的话,只是又说:“那我一会儿先回去了,如果办完了需要我接你,打个电话就行。” 贺瑱心下松了许多,点头应道:“行,回头说。” 等到了出租车上,陆何不由得慨叹:“老大,宋法医真的是对你太好了,还特别关心你。一想到他刚来的时候,你和他针锋相对成那副模样,我就觉得你是不是现在特后悔。” 贺瑱看着窗外,也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确实,早知道从一开始就对他好点。” 或许好一些,他就能提前知道自己对宋知意的心意,也不会让宋知意看到自己拒绝季朗星的画面。 陆何又叭叭地说了几句,见得贺瑱不理他,便心下清明地闭了嘴。 他们坐出租车也是怕开着队里的警车出来,容易被察觉到身份,也是方便许多。 车安安稳稳地停在这个老破旧小区门口,陆何看了看里面,又问了门卫才知道以足疗店为幌子的窝点,在小区的尽头。 听得他们打探那家店,门卫也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啧啧地叹了几口气,说着:“可惜,可惜啊!” 等走进去些许,陆何才凑到贺瑱身边说:“看起来这地方的人,都知道那足疗店是干嘛的。可他们为什么不举报呢?举报了可还有奖金拿呢。” 第199章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举报了之后一是怕打击报复,二则他们改头换面过几天带着一帮新人,照样能进来。这社会上多的是为赚快钱,而乐意出卖自己身体的人。”贺瑱有些感慨。 这也是为什么国家这么提倡扫黄,却总是能在相同的地方,发现不同的人的原因。 陆何也跟着叹了口气:“唉,真希望这社会上没人犯罪啊!不过没人犯罪了,咱就没饭吃了。” 贺瑱看他一眼,笑说:“小孩儿心思还挺多,要是真没罪犯,也就没警察没警校了,你就早去干别的了。” “也是,虽然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名破案的刑警,但是我也想过我没考上警校去读什么,不过好在考上了。”陆何握拳,似是决心明确。 贺瑱确实好奇:“不做警察,你去学什么专业?” “学个中文,然后写刑侦小说,然后大卖!”陆何的理想很丰满,可惜他考上了。 贺瑱忍俊不禁:“没准你真学了,现在早赚的比当警察多多了,还不用这么没日没夜地干。” “可我喜欢!能当警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陆何眼中闪着光,那是他对未来的期许。 贺瑱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说话,只是把脖子又往这从办公室衣柜里扒拉出来的棉袄中缩了缩,这棉袄还是没贺父给他买的羽绒服暖和。 再多走几步路,就到了足疗店门口。 尚有风情的老板娘正扭着胯准备将大门拉开,打眼就瞧见缩着脖子东张西望的两人,立马迎了上去:“哎哟帅哥,按脚吗?我们店里的技师的技术都可好了,你们试试就知道了。” 贺瑱也没遇见过这样的行情,只从秦诺口中打探了少许嫖/客的套路。 他腼腆地朝着老板娘笑笑,又问:“那个啥……咱们店里除了足疗,还有什么服务没?我俩能挑技师吗?” “当然了。”老板娘笑得妩媚,一只胳膊挽着一人就要往屋里带。感受着两人的僵硬,她又暗自在心里骂了一句生瓜蛋子,琢磨着怎么多坑两个人一些。 老板娘接连领了两拨人来,贺瑱都没在其中看见线人联系到的那个女人。 他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抖着腿说:“你们这儿就没有一个长得特别白,丰满一点,眼睛圆溜溜跟个玻璃珠子一样的女孩儿?老爱画个橘色眼影口红的。” “哎哟,您说的是橙子吧。可真不巧了,她今儿休息,没上工,麻烦您再换一个吧。”老板娘眼珠子一转,又推了一个白嫩嫩的女孩出来,“她也皮肤白,长得嫩,身材更是好呢!” 贺瑱看着那些年纪也就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们,有自己乐意推销的,可更多的却也是怯怯地藏着,好像并非她们自己心甘情愿地走上这条路的。 他有些心疼,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站起身佯装要走。 老板娘立马拉住他,又问:“怎么就非得是橙子呢?你看我们这柚子、桃子、李子应有尽有,您想吃什么水果都能可劲儿挑。” “我就跟您说句实在话吧,我能来这也是我一大哥介绍来的。他就跟我说橙子功夫不错,所以我们哥俩儿这不才来找的橙子吗?”贺瑱装着不自然,小声地在老板娘耳畔说了一句。 “都找橙子啊?!”老板娘也有些诧异,抿了抿嘴又说,“行行行,你们等会儿吧,我进屋给她打个电话。但这事儿得加钱,知道吗?” 贺瑱忙不迭地点头,却是趁着她进去打电话的功夫环顾着这足疗店的表面。 陆何则是拿着手机里周志忠的照片,向那几个还没客人的女孩套近乎去了。 不成想先开口的却是刚才委委屈屈被老板娘推出来的那个小姑娘:“我……我跟过他。” “哎哟,怎么回事?那我老大哥怎么没跟我说你啊,只说橙子服务态度特别好。”贺瑱察觉到动静,也立马凑上前来,“你叫什么啊?别回头是他跟我说,我给忘了。” 女孩小声地说:“小桃。可能确实是我没服务好,那次还惹了他生气呢,差点没给钱。” 贺瑱看着她心里难受得紧,但没法子,只能接着说:“小桃啊,好像也听他跟我们提起过,说你年纪小来着。” 小桃连忙摇头:“我不小了,我虚岁十七了!” 指不定虚的还是两岁。 贺瑱别过头,口型跟陆何骂着“禽兽”。 他还想问些什么,老板娘刚巧掀了帘子出来,笑盈盈地跟他俩说:“橙子在楼上化妆呢,一会儿就下来了,您俩稍微坐会儿。” 贺瑱不多思索,又指着小桃说:“我琢磨了一下,光橙子一人也不行,还是叫她一起吧。” “哎哟,这怎么办,我都跟橙子说好了。”老板娘看似难做,实则是想多要钱。 贺瑱从怀中掏出钱包,沾着吐沫点了点,数了几个合适的数给到了老板娘。老板娘立马眉开眼笑,把小桃往他们跟前一推。 小桃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在地。 橙子也打扮得花枝招展下来了,一个劲儿要往贺瑱跟前凑。 贺瑱想躲,还是忍住了,和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她们两个出门了。 七拐八绕的,却是将她俩带到了路边。 橙子看着这周遭光秃秃的小树林,不耐烦地叫道:“野的啊?野的得加钱。” 可贺瑱脚步不停,却是随便寻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下,叫陆何顺便给她俩买了热奶茶:“不着急,先喝着吧。一会儿稍微暖和点,就来说说照片里这个人吧,你们对他知道多少。” 第200章 小桃明显没见过这副场面,立马往橙子身后躲。橙子半个身子护着她,横眉怒道:“你们要干嘛?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贺瑱和她开门见山:“早上你那个姐给你打过电话了,现在这个场景,你也应该能猜得出来我们是什么人。把你俩带出来,也是怕人多嘴杂,有什么话你们不好讲。” 橙子叹了口气,其实她自己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是问:“你不会给我们捅出去吧?不会抓我们吧?” “不会。”贺瑱跟她们保证,要抓也是秦诺那边来抓人,不干他的事。 橙子这才开口:“那老头可讨人厌了,我们都不喜欢他。但他就喜欢年纪小的,小桃都被他折磨了好几次。后来还是我替了几次,我也能装嫩,也比小桃她们会一些,所以他才时不时地来找我的。” 贺瑱心中微惊,喜欢年岁小的? 他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陆何的表情。 第65章 表白 只是陆何却像是根本没有察觉般,仍面不改色地在一旁记录着这些。 他与贺瑱四目相接,却也从容自若地对着贺瑱笑了笑。 贺瑱虽是不知道陆何究竟是把这个疑问埋藏心底了,还是根本不曾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但他还是继续开口问道:“这老头平常都是怎么对你们的?” “倒也没怎么。”橙子深吸了一口气,将打着哆嗦的小桃更护在身后,“倒也没弄什么虐待人的法子,就是一直打压着我们。” “警官,你也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本来就不太光彩,他一直对我们进行言语pua,像我这种不怎么要脸的也无所谓,但是小桃毕竟年岁小没经历过这些,几次三番的心态都不好了。” “说实话,他要是多给些钱也就罢了,为了钱我们都能忍。可他这个老登连钱都不愿意多给,变着法子说我们服务怎么不周到了,甚至还借口去短我们的钱。你说他这样的人,平日里看着又不缺钱,还这么对我们,可不可恨啊?” 贺瑱啧了一声,看着躲在橙子背后不住点头的小桃,又问:“那你们恨他去死?” “那倒也不至于!”橙子连忙摆手,立马将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我就希望他别再来找我们了,他这钱我们也不是非赚不可。我们消停,也不用受折磨了。” “所以你从来没去过周志忠家里对吗?”陆何在一旁听了半天,急匆匆地把这个问题也抛了出来。 贺瑱看他一眼,却没多话。 橙子又是诧异地摇头,似乎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怎么可能去过他家里?他这么看不起我们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带我们去家里睡?” 贺瑱接下了这个话茬,又问:“那你知道可能会有哪个小姐妹曾经去过他家里吗?或者是说,谁人有可能会跟他关系好到去他家中?” “没有吧。”橙子皱着眉,想从兜里摸出只烟点上,可看着贺瑱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作罢,“这人奇奇怪怪的,不过我觉得他是在什么人身上碰钉子了,所以才找我们的。” 什么人会让他碰钉子? 又得还是小姑娘。 这话简直是明明白白地扣在陆何脸上了。 贺瑱心下一顿,转头瞧见的就是陆何攥紧的双拳,可他却仍咬紧着牙关,不叫任何人看出他的异样来。 贺瑱不由得感慨陆何的确是长大了,如今也不再那么莽撞行事了。他抿抿唇,轻轻地碰了一下陆何的手背。 陆何一直站在长椅旁边,垂头看了一眼贺瑱,又对着贺瑱稍稍地点了点头。 贺瑱冲他微笑,又继续问橙子:“这话你怎么说?” “就是感觉吧,也没什么怎么说。他好像总在我们这里追求一种优越感,只要我们越被他掌控,他就越开心。”橙子眼珠子咕噜一转,“不过我听早上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个姐说,这老头以前可不喜欢嫩瓜秧子异样的小姑娘的,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转了性。” 陆何终是没忍住这些字字句句都往温苗身上扯的话语,借着踩一只虫子的理由,狠狠地跺了跺脚。可即便如此,也仍然释放不出他心底的压抑。 贺瑱也没劝着他,只是一个轻微的眼神,让他也稍微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心中越想越害怕,生怕他的苗苗也在周志忠那个人模人样的衣冠禽兽手下,遭了什么非人的对待。可他又觉得温苗那般温柔纯善,又怎么会是遭受毒手过的样子。 但不论如何想,这些事情都如同一根刺般,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脏中,随着一下下跳动越来越深,无法拔除。 他只觉得愈发心疼起温苗来了。 贺瑱见他状态不好,便也朝他努努嘴示意先少说些话。 他便顺从地照做,站定在一旁听着记录着贺瑱的问话节奏与技巧。 只是这次贺瑱也问不太出来其他更多的东西,他也逐渐偃旗息鼓,只说:“留个能联系上你的联系方式吧?我总不能每次都乔装来此叫你们出来。” 橙子连忙点头如捣蒜,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贺瑱对了下,和早上线人给他提供的一模一样:“那下次记得回复我的消息,别让我空等一天。” 橙子这才似乎想起来自己一直没回贺瑱的信息,有些尴尬地捏了捏手机:“知道了,我还以为我哪个客户跟我玩cosplay呢……抱歉了,警官,下次我一定会注意了。” 第201章 贺瑱抿抿唇,预备着将该给的钱都给了,却被橙子推脱了两下:“虽然我们爱财,但是你毕竟什么都没干,收你这钱就是昧良心了。” “浪费你们时间了。”贺瑱仍是坚持。 橙子却摆摆手:“反正我今天本来就是休息,就当出来玩认识个朋友了。” 她不接,贺瑱就给了小桃,小桃也不要。但却犹犹豫豫的,似乎想要和贺瑱说些什么。 贺瑱发现了她的异常,连忙问:“怎么了?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小桃看了一眼橙子,见橙子对她点点头,这才小心翼翼地又开口:“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她叫豆豆,算是同行吧。她跟我说最近有个男人,一直去她们那点人,但是也不需要服务,就让她们抽点血给自己。我知道这事情可能和这个案子没什么关系,但是我们平常也不敢报警,今天正好遇到您二位了,我就想着……” 抽点血? 这么奇怪。 可是贺瑱的脑子转的飞快,很快就将这事和之前在周志忠床单上查到的不同血迹一事联系上了,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眼眸稍暗,冷声又问:“这男的是否还管她们要头发了?” “头发她却是没跟我们说。”小桃摇了摇头,“只是这人好恶心,特别变态。他说他喜欢白虎……他给豆豆她们剃了毛。” 贺瑱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不明白这些癖好的。回头看陆何,更是一脸惊诧。 但是剃下来的体毛,这些线索又都和周志忠床上找到的体毛一事合上了。 让人不得不将这件事,和周志忠之死牵扯上关系。 贺瑱却是不动声色:“行,这件事我也帮你们查。那你跟你那个小姐妹豆豆说一声,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回头直接找她问。” 她们这些以做小姐为生的,哪里愿意和警察攀扯上关系? 也就是小桃年岁小,又觉得他们人好,才拜托了贺瑱二人去帮忙。不然她们就是一直憋着,在背地里骂着,也不会真的去调查那个男人到底为什么管她们要这些东西的。 见着地方偏僻,贺瑱便提出送她们二人回去,在路上还买了点小桃很馋的烤串,一起带了回去作为她们的晚饭。 可刚把她们送回足疗带你,就听见乌拉乌拉的警笛声。 贺瑱皱了皱眉头,是他的人来了?可他没安排这件事啊。 他和陆何对视一眼,陆何也一头雾水。 还没思索出来,身后就已经有人冲了进来,大喊着“警察”,然后便要将他和陆何按倒在地。 贺瑱自是不可能轻易地被他们得手,右手自肩膀上一个小擒拿手,便是反将想要制服他的人按在了地上,顿时身侧就有几把枪上了膛,刷刷地指向了他。 他下意识地想要在腰间摸枪,可琢磨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原委之后,大概也明白了这是秦诺他们也发现了这个窝点,正在行动中。 他立马把摸枪的手往怀中摸,想要掏出自己的警官证来证明身份。 可他还没拿出来,就听见有人厉声呵斥:“你要拿什么东西?放下!举起双手,背后抱头,趴在地上。” “我是警察。”贺瑱连忙表达自己的身份,可奈何对方根本不信。 这么多枪口对着他,他无奈只得照做。 对方便派了个人上前搜他的身,摸到腰间的时候立马变了颜色:“他身上有枪!” 说罢,一把冰冷的手铐就落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贺瑱做了这么多年警察,这是第一次被人拷了。他惊异万分,眼睁睁地见得对方将他的枪收走,又拉扯了他一下。 他无语:“我是有枪,我刑警不配枪吗?我警官证就在棉袄的内兜里,你要不要拿出来看看。” “警察会来嫖/娼?”对方明显不信,可却也翻了翻他的口袋,拿到其中证件犹豫了一会儿,又将其丢在了地上,“做的再真,也不是真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是来查案的,周志忠被害案件。”贺瑱如今真的是百口莫辩。 小警察冷笑一声:“没听过什么周志忠案件,别跟我胡扯!” 说罢,他又气地捏紧了贺瑱的手铐一下。 顿时金属便紧紧地箍在贺瑱那本就没二两肉的手腕上,卡的骨头生疼,皮都磨破了一点。 小桃还想为他说话,可一个小姐的话,又有谁会信? 贺瑱冷笑一声:“秦诺平常就是这么教你们的?他可真是厉害啊!” 小警察明显没想到贺瑱知道他们老大的名字,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旁人,似乎心底有些动摇。 可瞧见旁人漠视的目光后,他又下定决心,仍是固执己见,将贺瑱和陆何都一同塞入了他们的警车,准备带回去严加审问,再拘留十五日。 贺瑱当真无可奈何,他连警官证都被随手扔在那个足疗店里了,他还能说什么,只能见了秦诺骂他一顿自己解解气。 他还是第一次坐在审讯室另外一个角度,这事儿倒也新奇。 抓他来的小警察就坐在对面,冷脸问询着:“姓名?” 贺瑱没什么好气地说:“贺瑱。” “年龄?” “二十八。” “工作?” “沣潭市刑侦支队队长。”贺瑱说完,抬眼瞥了一下小警察脸上凝重的表情,又觉得好笑。 第202章 小警察立马跟他拍桌子:“严肃点,别跟我这开玩笑!” 贺瑱无奈地泄了一口气:“你要是不信,你大可以直接去内部调查一下我的身份。再不行就问你们老大秦诺,还不信的话……警局方局长,沣潭市前某位姓贺的大领导,你都可以问问。” 小警察明显慌了神,特别是有人进来和他耳语了一番。 等他折返的时候,先把贺瑱的手铐开了,又继续如强弩之末般教训着:“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可从头都在说我是警察,你甚至看了我的警官证,还把其随手扔了,只说是假的。”贺瑱活动了一下手腕,被拷了半天还有点疼。 他的手腕一片青紫,皮肤上还有少许的溃烂,打眼一瞧就知道是手铐磨出来的。 小警察彻底没话:“对不起……对不起贺队长,是我唐突了。您没事吧?” 贺瑱晃悠了下肩膀,摇摇头:“把我警官证找回来就没事。” 小警察唯唯诺诺地送他出去,他又看见陆何也被毕恭毕敬地请了出来。拐过弯,他就看见目光中尽是担忧之色的宋知意正在门口等着他。 宋知意一眼就看见他想要藏起来的手腕了,目光阴冷地扫过在场众人。即便是问的话轻柔,可所有人都不寒而栗:“这怎么弄的?谁弄的?” 贺瑱又把手腕往回藏了藏:“我自己弄得,不小心捏紧了手铐,卡的,没什么事。走吧,咱们回队里去,我有点新线索了。” 可宋知意的脚步不动,如同焊在地上一般,贺瑱推都推不动。 宋知意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终归落在了一直低着头的小警察身上,他终于动了身,却不是往外行去。 这回贺瑱却是一把拉住了他,手上也使了劲儿:“我好不容易破皮的地方结了痂,你不想我再因为拉你而伤口裂开吧?” 宋知意脚步定下,终是看着贺瑱那有些骇人的伤口,而长舒了口气,转头向着门口而去。只是一直垂着头走在贺瑱前面的他,似乎隐隐传来几声懊悔的叹息,可到底还是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陆何也不敢说话,尽量让自己变成车后座的一个隐形人。 贺瑱一上车就开始演上了:“哎哟,知意,我有点疼,你能不能早点带我回去上药啊!” 宋知意看着他的伤口,满目解释难过与心疼:“我就应该跟你们一起去。” 贺瑱却并不在意:“那你跟我们一起去了,不就是三个人都被抓了吗?连个来接我们的人都没有了。哎呀行了,这跟你没关系,是那个小警察太执拗了。不过也别跟他一般计较,这事儿估计也得给他吓死,我到时候跟秦诺说一声就行了。” “嗯。”宋知意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来,可他还是没原谅自己,“我没有保护好你。” 贺瑱却是眸若星子,笑意璀璨得如钻石:“知道了,你最关心我了,你最好了。” 陆何在后座上实在听不下去这些黏黏糊糊的话了,怎么感觉他俩之间的暧昧情愫,比之自己与温苗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他轻咳了一声,还是忍不住将自己这个隐形人的身份披露出来。 贺瑱这才想起来陆何也在车上,连忙正襟危坐,没叫任何人看见他发红发烫的耳尖脸颊。 这会儿都静下心来,他才觉得自己的手腕真的胀痛,破皮的地方也红肿着发烫。他想要小心翼翼地碰一下,试图缓解一下,却被宋知意呵斥:“别碰。” “开车还能看见我的动作?”贺瑱挑了挑眉,揶揄地试探着,可却也顺从地听了宋知意的话。 宋知意没再理会他,只是又在他尝试着用触碰伤口来试探自己的时候,轻咳了一声。 贺瑱看得出来。宋知意很生气。 他的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脸上也绷着,好看的眉眼更是深深地皱出一个川字。指尖紧紧地握在方向盘上,就连一向开得极稳的车,如今也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急躁。 可贺瑱却不明白。 宋知意到底在生什么气,气自己没保护好他?可他不是已经说了不在意了。 还是说气那个小警察办事太莽撞,根本就将人一杆子打死,才将他害成这幅模样? 难道……宋知意那么那么多的在乎,是因为他也喜欢自己? 贺瑱只觉得这想法太过荒谬,可又有些期许着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忍不住偏过头看宋知意,可宋知意仍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兀自恼怒着。 他只觉得还是自己多思了,这样的几率又有多高呢?万分之一,还是十万分之一? 他又怎会真的碰到。 “开车还是小心些。”贺瑱只能把千言万语化作这一句,提醒着宋知意。 听得宋知意嗯了一声后,他还是将双手都撂在了一旁,手机也不碰,只用头靠在车窗玻璃上,虚无缥缈地看着外面的夜色。 华灯初上,环路上所见外侧高高的写字楼都亮着灯,许是很多社畜还在这会儿加着班。而他们又何尝不是为了工作而奋不顾身呢? 贺瑱叹了口气,许是自己都没听清,便将目光又移了回来,盯着眼前笔直的道路。 不多时,他们便回了小灰楼。 陆何去哪,宋知意根本不在意,只是强迫着贺瑱跟他回了解剖室。 贺瑱朝着陆何努努嘴,示意他可以下班,剩下的交给自己来弄。可陆何也还是将他们收集到的线索都先整理了一下,又给那个叫豆豆的小姐发去了消息。 第203章 希望有小桃跟她说过的缘故,她能将事实真相都告知自己。 贺瑱被宋知意带到了解剖室中,因为存放尸体而常年温度稍低的解剖室中空荡荡的,解剖台也被擦得锃光瓦亮,没有一点血和组织液的污渍。 他想自己找把椅子坐下,可所有的椅子都被宋知意收了起来。 他的双手受伤,也不大好使劲儿,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宋知意沉默不语地又将他一个人留在解剖室里。 他叹了口气,看着自己青紫中又翻出鲜红皮肉的手腕,无奈地自言自语:“我这也没办法啊,他生什么气!” 他没地方坐,就干脆自己找了位置,坐在了宋知意擦得干干净净的解剖台上。 脏就脏了,反正是宋知意非要和他置气,又不是自己的问题。 所以……宋知意到底为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宋知意却已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宋知意仍是一言不发,将药箱中的酒精拿了出来,可一顿,还是放回去换了碘伏出来。 贺瑱看起来是个小狼,凶巴巴地在外面叫嚷着,可实际上也还是个怕疼的小兔子。他不希望贺瑱的人生中,有一丝苦痛,即便是自己带来的。 贺瑱乖乖巧巧地伸出双手去,放在宋知意的面前。 宋知意用棉签沾了碘伏,轻轻地擦拭了上去。可即便是碘伏,碰到溃烂的伤口处时,依旧是会带起来些许痛感。 贺瑱故作矫情地哼了两声,宋知意的动作果真愈发得轻柔了起来。 在宋知意背过身替他去拿纱布把伤口裹上的时候,他却幽幽开口:“知意,你到底为什么生气啊?” 宋知意的动作一滞,可又很快地继续了下去,他拿过纱布,转回头替贺瑱包扎着,才开口:“没保护好你。” “说真的,我一个大老爷们,我不用你保护。我今天这事儿也是在我意料之外,也是我没做好准备的。所以谁也不赖,更不会怪你。”贺瑱字字句句皆是诚心,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宋知意,仿佛想从宋知意的表情上瞧出些许他想看见的端倪来。 可宋知意却一直垂头为他仔细包扎着,生怕碰触到了一点他的伤口,又让他觉得不舒服了。 他还是叹了口气,又说:“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你……对我的关心,却总比其他人多得多得多。为什么呢?” 宋知意心中一震,如临大敌。他生怕是被贺瑱看出来了什么自己心底不同凡响的心思,真的要被贺瑱疏远了。 “我……”他张了张嘴,想要编出个合理的解释来,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不想骗贺瑱。 贺瑱见他说不出话来,自己心中亦是忐忑。 可他只觉得没有再比现在这个时刻,更好的时机了。 他抿抿唇:“那你不说,我就说了。我想你是因为对我有一种特殊的情愫,所以才会特别的在意我,对吗?” 他见得宋知意似乎想要辩解什么,可又打断了其的话语:“你先别说话,你听我继续说。也许这些理解,都只是我想的,我的一厢情愿。可是我想跟你说——” “宋知意,我喜欢你。” 第66章 伪证 贺瑱其实有些不敢抬头看宋知意的表情的,只是他也感觉得到宋知意给他包扎的动作倏地停了下来。 他咧咧嘴,心中如同破了个大洞一般,呼呼地往里面灌着风,凉了个彻底。 也许…… 算了。 他笑话了自己一声,又颓然地说:“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啊,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我就是……心里藏不住事儿,想了就说了。说实话……喜欢你这个事情是我自己的,你放心吧,我不会打扰你的。如果你觉得困扰的话,你就把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当个屁放了,别搁在心上。只是——” “你别走。” “就算是为了支队……”他就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尴尬地找寻着各种理由,可终归还是说,“就……别走。” 如今手腕疼不疼的,已经不重要了。 他的心里跟拉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地往里进着寒风。 可下一秒,宋知意又是将他的手尽然握了回来,语气依旧如往日般平淡:“不行,你说过的话,要负责任。” “啊?”贺瑱有些懵,茫然地抬眼看着宋知意。 可下一秒,一个湿热的吻就落在了他的唇上。他不知所措,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依凭着本能去向宋知意所求,而不认输。 可他的双手被宋知意一掌覆盖着,而宋知意的另一只手却抵在了他的脑后,不让他做那个逃兵。 唇齿间的交融,贺瑱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顶开了他的牙齿,探入他的口腔之中,与他的舌尖缠绵着。 似是有一股莫名的躁动,从心底发散到了大脑,却又不知流向了身体的什么部位。 解剖室里硕大的镜子,将他们二人之间的缠绵悱恻映得清晰。 似乎在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这镜子的用途。 贺瑱却是更紧地抱住了他眼前的挚爱之人,紧紧又紧紧,这辈子不愿意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宋知意才放松了手,可贺瑱的意识却仍是有些涣散着,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宋知意,回味着方才的甘甜,可迷茫又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204章 宋知意的脸上再不是那些生气、冷然,而是贺瑱最最期许的温柔。 平日里最循规蹈矩的他,坐在了贺瑱的身侧,目光紧紧地盯着贺瑱,不曾挪开。 贺瑱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别着脸不敢看他,却仍是拔高了些许音量:“你一直看着我干嘛?你说,你刚才那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愈发减弱的声音,却依旧证明了他的试探。 他好像明白了,可又不敢完全确认,只固执地等待着一个从他所爱之人口中说出来的答案。 宋知意如今终于知道贺瑱也是爱他的,自然不会再让贺瑱离开他的身侧,只说:“贺瑱,我很爱你。只是我从前不敢,我怕会影响了你正常的生活,可我……真的没有办法不在你身边,看着你。” “我想过,如果一辈子陪着你也好,或是真的向你吐露我的心声后离开也罢。可终归我是胆怯的,我没有你那般的勇气,可以将这件事情说出来。我很抱歉,贺瑱,这些话我早便应该说给你听的。” “从第一次遇到你,你如同一道光照入我的生活里之后,我当真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你。我用了很大的努力走到了你的身边,我也不希望再离开了。” “从今往后,我希望我能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直到终老。我……不是一个轻易许下承诺的人,可我真的很想对你起誓。贺瑱,我不会在任何情况下辜负你的,我想请你相信我。” 贺瑱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他的唇角是止不住地上扬。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比你喜欢的人,远在你喜欢他之前就喜欢上了你,更让人欣喜若狂呢? “我相信你啊!”他的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那我也想请你相信我。我这个人真的从来没对任何人动心过,可你不一样……我不知道哪里不一样,可我知道就是什么都不一样,我也没法放开你。那行吧,咱俩就凑合凑合以后一直互相折磨了,谁也别放过谁。” 他这话说得可笑,却也是万分真挚的。 宋知意却是紧紧地将他揽在了怀中,将自己多年的追寻终于牢牢地紧握。 他本以为那将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可却不曾想到这暗恋竟先他一步开了花,熠熠生姿。 贺瑱用自己受伤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受着宋知意在他脖颈处呼出的温热气息,忽而又提议:“亲嘴的感觉还不错,再来一次?” 宋知意忍俊不禁,还得是他家贺瑱。 他俩嘴都快亲破皮了,贺瑱终于也累了。他看着自己受伤的手,忽然忆起他每次和宋知意更近一步,好像都是自己受了伤。 就是不知道下次再受伤,又会有什么样的进展。 贺瑱终于下了楼,只是要求了宋知意先别下来。 陆何还在工位上揉着脑袋发着愁,他瞧见了,忙开口:“还没走?” “老大。”陆何应了一声,“刚给那个豆豆发了消息,回我了,我这正等着画像那边做拼图呢。赶紧把那个男人的五官拼出来,我们好赶紧去追查一下这个男的。顺便我也让检验科同事去了她们那边,获取她们的dna来和床单上发现的血迹与毛发进行比对了。” 贺瑱有些不好意思,他在楼上和宋知意卿卿我我,可陆何缺鸽了女友在这里努力干着活。 他不吝啬夸赞之词:“你是现在越来越有想法了,这办的的确不错,值得表扬。” 陆何挠挠头:“都是老大教得好。对了,老大,你手怎么样了?” 贺瑱走下来看着他整理出来的资料,又举了举自己快捆成猪蹄的双手:“没啥事了,知意都给我处理好了。” 陆何看他一眼,又扭过头再看了一眼,纳闷地问:“老大,你嘴咋了?怎么那么肿?” 贺瑱顿时有些尴尬,扭脸摸了摸自己的嘴皮子,他是没什么感觉的,但似乎手指尖触感的确有些肿了起来。 他轻咳了两声掩饰窘迫之色,又说:“刚饿了,在楼上找到了个特别辣的零食,估摸着是那个的缘故。” 他还没胆量在所有人面前挑明自己和宋知意的关系,如今更多的还是瞒着队里的同事们。 不过好在,他和宋知意一向关系不错,住的又近,亲昵些也不会叫人发现端倪。 只是下次亲嘴……可能还得等回家了。 在这里,的确有被人发现的危险。 陆何却不高兴了:“老大,你吃独食,我也饿着呢!” 贺瑱今天心情太好,立马掏出手机给陆何点了个宵夜:“刚才看橙子他们吃烤串我就馋,点了咱仨一起吃点呗。” “宋法医能吃这些吗?看起来就不健康。”陆何目光瞥瞥楼上,就见得宋知意也下了楼,“咦?宋法医的嘴也肿了?” “对,他能吃,必须能吃。因为他刚就和我一起吃辣的零食来着,所以和我一样肿。但我真把你忘了,下次一定给你买个零食大礼包。”贺瑱脑子转的飞快,瞬间就有了个特别合理的解释。 陆何不疑有他:“老大,你下次可真的不能吃独食不带我了啊!” 他们三个在这等着宵夜,贺瑱等骑手过来的两分钟,站在外面裹着外套吹着冷风,似乎在隐隐夜色中瞧见了不远处的一个人影。 他看不真切,只瞧见那个人穿了件宽大的黑色卫衣,整个人的面容被兜帽盖住,时不时地望小灰楼的方向看过来。 第205章 贺瑱有些奇怪,但瞧见那人不过看了两眼又转身离开,他便只皱皱眉,没再多放在心上。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串就送来了,贺瑱拎了外卖返回屋内。顿时浓郁的油香混着酱汁味道,窜入了所有人的鼻腔。 宋知意瞥了一眼贺瑱手上的伤口,贺瑱立马心领神会:“我少吃点,我尽量克制我自己。但是我真饿,这味儿可把我馋虫都勾起来了,我多吃菜吧!” 宋知意这才点头,算是同意。 这一顿饭,数陆何吃得最香最爽,一大半都进了他肚子里面。 他还不忘吃前给温苗拍照报备,温苗的消息回的很快,让他少吃点的同时,还不忘和贺瑱也问声好。 “可惜没酒,不然配着烤串,那更香了。”贺瑱瘪瘪嘴,又说,“算了,等这个案子结了之后,咱们出去好好搓一顿,我请客。到时候不醉不归,直接喝到断片,那才叫开心!” 陆何应了声“好”,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点什么一般,本是雀跃的心思,陡然变得有些惆怅。 贺瑱看见了他的变化,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他磕巴了一下,又说,“就是不知道这个案子什么时候能结呢。” “也快了,等等画像和检验科的结果。”贺瑱安慰着他,也知道这个案子因为牵连到温苗,所以陆何也格外的费心劳神。 画像终于发到了陆何的邮箱里,他看着这个长相有些泯于大众的男人,愣是找了半天才找到他的最大特征是人中上面长了一颗硕大的媒婆痣。 贺瑱也看了一眼,确定他们所有记忆中,都没有过这个男人的存在。他就立马将这个男人的画像上传到内网里面,又知会所有站点都抓紧盯梢。 “走吧,回家吧。”贺瑱看着陆何哈欠一个接一个地打着,也知道他困得不成样子了,“检验科即便是取得样本了,结果也得明天才能出了。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再来讨论就好。” 陆何也不过多推辞,出门骑上他的小电驴就回家了。 贺瑱看着宋知意也微微肿起,不再薄情的嘴唇,忍俊不禁又说:“那咱们也回家?回你家,还是回我家呢?” 挑破关系后,他只觉得自己说话可以愈发得口无遮拦了起来。 调戏着宋知意,好像是如今最快乐的行为。 “回我们家。”宋知意弯了弯眼眸,朝贺瑱伸出了手去。 十指紧扣,再不分别。 话虽这么说,可到底他们中间隔了一层。 是楼层,不是心。 贺瑱看着电梯上的数字,叹了口气:“这玩意儿,想在家里挖个洞,装个楼梯都不行。” 宋知意却是笑笑,按灭了属于贺瑱的数字:“确实不行,上下两层也不行,总不能不看图纸拆了地板、天花板。” 贺瑱有点紧张,他纯纯口嗨,也没想过这么快就发生关系。虽然他和宋知意不是一次睡同一张床了,但终归…… 宋知意看他沉默,又笑道:“想什么呢?你的伤口这几天不好碰水,在我那我可以看着你点。” 贺瑱讪讪一笑,也没再想按亮属于自己的电梯楼层。 他这一夜是和宋知意一起睡的,本来以为会很难睡着,却没成想心中不再揣着事,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早上是自然醒的,他伸了个懒腰,就瞧见宋知意已然穿着家居服,将早饭端上了桌子。 他揉了揉眼睛,朝宋知意伸出了手:“早啊!” 宋知意没抱他,只是观察了一下他手上的纱布:“一会儿我给你换一下。” “哦。”贺瑱不高兴,看着宋知意的背影,又哼了一声。 却不成想,宋知意竟是背着他笑笑,转过头就将他这个赖皮糖从床上拎了起来:“赶紧吃饭吧,刚才陆何都给你发消息,说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是吻合的。” “吻合的?”贺瑱腾的就坐了起来,将被子随手一掀,不吃早饭就要往外跑。 宋知意拦住他,又说:“好好吃饭,换完药再去,还不急。” 贺瑱心思早就飞到案子上去了,这一顿饭吃的一半时间都在盯着手机,看陆何有没有更新的线索更新给他。 只是直到他们到了小灰楼,陆何都还是没有更新的进展。 贺瑱来的时候,陆何正拿了dna报告和检验科同事说着话,见到贺瑱就连忙站起身来打了声招呼:“老大!” “细讲讲,怎么说?”贺瑱凑上前,让检验科同事重新将这些话再同自己说一遍。 检验科同事就拿着报告又说:“昨晚我们不是去给那些小姐们采集dna信息了吗?的确是有不少跟我们反馈,被抽了血或者剃了毛发的。但是我们拿回来匹配上的只有这个叫豆豆的女孩和另外一个。” 豆豆贺瑱知道,昨天还和陆何一起提供了那个男人的画像。 “对了,那个画像怎么说?有岗哨反馈了吗?”贺瑱扭过头,又问陆何。 陆何摇摇头:“估摸着还没出过门,昨晚太晚,现在还太早。老大,我的直觉告诉我,抓到这个男人,我们就已经靠近真相了。” 贺瑱看了看外面有些阴霾霾的天色,微微叹了口气:“希望你的直觉是准的。只是这个人和周志忠的任何亲戚朋友都扯不上关系、对不上号,他又是怎么进到周志忠卧室的?还有那个和周志忠上楼的女人,到底是谁……我们还没有找到答案。” 第206章 陆何却是信心满满:“老大,我们肯定没问题的!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我先再去嘱咐他们一遍,一定要看到这个男人第一时间擒获,并通知我们。” 贺瑱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 这也叫人看见了他手腕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痕迹,都急忙上来问。 那事儿说实在的有些丢人,贺瑱就随便找了个出外勤不小心碰伤的理由糊弄了过去,让他们有问题直接问宋知意。 顺便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陆何,见得他在自己嘴巴上比划了个拉上拉锁的动作,才算满意。 大家也是关心他,见得他无碍,自然也不会去深究。 临到快午饭的时候,终是有个岗哨回报,说抓住了那个男人。他是在去一家快餐店吃饭的时候,被人一下子按到在地的。 陆何去提了人过来,一把就甩进了审讯室:“老大,路上问了一些。这人叫鲁平,二十三岁,初中毕业后就没上过学,一直游手好闲的。” 鲁平哎哟哎哟了几声,刚要叫嚣说警察打人,就被贺瑱一个如利刃般的眼神吓了回去,只能窝窝囊囊地说:“饭都没吃,饿死我了!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点个外卖,你们还抓不到我。” 贺瑱让陆何出去监控着,自己则是面对着这个饿死鬼投胎一样的男人。 他上下打量着鲁平,总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就畏手畏脚的,并不像是一个杀人犯。 但他开场仍是吓唬着鲁平:“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杀的周志忠?为什么又要剖开他的胸膛?” “我?啊?”鲁平懵了,“我没杀人啊啊啊!我怎么可能去杀人啊?我……我的天啊,我就是去要了几管血,我不至于杀人啊?这个周志忠是谁,我也不认识啊!警察叔叔,我真的没杀人,你相信我!” 他直接被吓坏了,坐在椅子上就开始嚎啕大哭,像极了智商不高的模样。 贺瑱被他吵的心烦,皱着眉头拍了拍桌子,厉声呵斥着:“别嚎了!那就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些血,还有毛发?” 鲁平停止了他的干嚎声,眨了下眼睛,诚恳地说:“警察叔叔,我要是说了,你不能关我局子吧!” 贺瑱看他那副熊样:“不好说,你先老实交代!” 鲁平缩了缩脖子:“就是为了赚钱啊!” “赚钱?” “有个女的跟我说,她需要女人的血液和毛发,给了我钱让我去收集。我琢磨了半天,女人最多的地方不就是窑/子里吗?我就直接去了。”他呵呵笑着,还觉得自己聪明呢。 “女人?”贺瑱皱着眉头,又追问,“什么样的女人?她为什么要这些东西你知道吗?” 鲁平头摇得像是拨浪鼓:“那我哪知道啊,我觉得是做法吧?不是说女人这些东西都很阴毒的,给人下降头的时候可好用了。” 贺瑱一看鲁平这就是小说、电视剧看多了,脑子都有些不大清醒了。 他敲了敲桌子,又说:“那女的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如果让你描述,还能描述出来吗?让你见了本人,还能认识吗?” 鲁平又点头:“挺年轻漂亮的,应该能描述描述吧。警察叔叔,我这么配合,是不是不能蹲局子啊?” 贺瑱没搭理他,连忙摆摆手示意叫个画像师进来给鲁平口中的女人做画像。 只鲁平描述着,贺瑱却愈发觉得不对劲儿了起来—— “长头发,眼睛挺大的,水汪汪的。看着也就十七八岁,穿一条素色的裙子,特别清纯。说话也温温柔柔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意。” 画像师正根据着鲁平的描绘一五一十地勾勒着女人的轮廓,可贺瑱却深吸了一口气,折返回办公室拿出了那个相框。 他将照片拆了出来,深思熟虑了两分钟后,还是脚步坚定地踏上了回程路。 他打断了鲁平和画像师之间的沟通,将两张照片分别放在了鲁平面前,又指着温苗小时候的照片问道:“是不是她?” “挺像的,但是年纪比她稍微大点。”鲁平在两张照片中间看了许久,还是点了头,“也有点像这个中年女人,但是年纪没这么大。我看着她也就不超过二十岁,可嫩了,比那些小姐漂亮多了!” 贺瑱心中一紧,一口气憋闷着,怎么都呼不出去。 他抬眼透过这方深色的玻璃,似是要看穿对面陆何的心思。可他不懂,温苗到底是怎么说服陆何去为她做伪证的? 他挥挥手,示意闻也将鲁平带出去,继续做完笔录之后根据情况断定是否需要先羁押。而他自己则是撑着混沌而又剧痛脑袋,坐在审讯室中不知所措。 是陆何自己开的门,走进来唤了他一声:“老大。” 他才迷茫地抬起头,紧紧地望着陆何,想要从陆何的脸上看出他不得不这么做的端倪来:“为什么啊?” “我不记得了。”陆何开门见山,语气却是极近平淡,“那天晚上我们吃饭喝了酒,看完电影回了酒店又喝了。我实在是太开心,喝的太多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和苗苗躺在一张床上。床上有血,她看着我哭了,说那是她的第一次。我不知所措,只能宽慰着她跟她说我会负责任的,她还反过来安抚我的心情。我就觉得这个女孩子太好了,我一定要对她更好。” “从那一刻起,我的心底就自然而然地觉得我那一晚上一直和她在一起。直到昨天老大你提到喝酒到断片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第207章 “说实话,我到现在为止,那天晚上后来具体经历了什么,我真的完全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苗苗是不是在我睡下后离开,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老大,我不是要为她隐瞒什么,刻意做的伪证。”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陆何:“到现在,我又能再说些什么呢?我还能怎么办呢?” 陆何抿着嘴唇,将自己的警徽和警官证都拿了出来,放到贺瑱的眼前:“老大,我知道现在的我不配再继续侦查这个案子下去,更或许连警察都不配当。但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继续说出什么来,只是眼眶通红地看着贺瑱,咧了咧嘴。 贺瑱瞧得见他为这个案子着急上火,连口水都难喝上,嘴唇干裂着甚至往外渗血。 可是……陆何这一次的确错得离谱。 ——“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即便是昨晚……昨晚也来得及啊!” 第67章 利用 陆何如何不明白贺瑱的意思。 如果昨晚他说了,那就不是他们查出来的,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现在,是所有人都瞧见温苗和这件事扯上了关系,那就不是陆何说什么他们就能信什么了。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中也憋闷着。他多么看重、在意陆何啊,可却没想到他遭遇了如此这般之事。 陆何惨然一笑:“老大,老大……你别为我难过,这件事,也算是我自找的,我认了。该怎么处置我,我都认了。你别为我伤心劳神,但是我想……如果你们去抓苗苗,我可不可以最后和你们出一次外勤?算是为我的……画个句号。” 他没说爱情还是事业,可两者皆是。 贺瑱闭着眼睛,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件事。他紧紧地抓着陆何的警官证,就像是抓住汪洋大海中的一根浮木般。 陆何从警校一毕业就跟着他,从什么都不知道追着他问,到现在也可以自己独当一面。中间经历了什么,只有陆何自己和贺瑱知晓。 陆何的点点滴滴努力,贺瑱皆是看在眼里记在心底。可他的职业生涯,恐怕就会被温苗毁于一旦了…… “也许……也许还有补救,也许这事情也不是温苗做的,也许她也只是中间一环,就像是个鲁平一样。”贺瑱猛地睁开双眸,咬牙切齿地说着。 陆何不忍戳破,可他自己也心知肚明,这样的概率又能有多高呢?恐怕不及万分之一吧。 但他仍是抿着唇,点了点头:“也许是的。老大,你一向说得对。” 贺瑱自顾自地念着:“如果真的是温苗,那她在离开酒店之后,半夜三更只能打车去周志忠那里,先查查她的动线吧。陆何……算了,我去吧。” 陆何垂着头,不过点了一下。 贺瑱连忙将这些安排了下去,调取道路监控、协调出租车、网约车公司,终还是拿到了温苗那天半夜从酒店后门离开,驶向周志忠小区的证据。 等贺瑱拿着这些证据来找陆何的时候,陆何也心知肚明。他朝着贺瑱伸出手去,只说:“老大,把我拷上吧。我作伪证,即便不是有意,可也已成了事实。” 可贺瑱却捏着陆何的警徽与警官证,紧咬着牙关说:“你……现在收拾一下,跟我去抓人。” 陆何心痛得不能自已,可他还是像往常一般,敬着礼,耍着宝般对贺瑱说:“yes sir!” 这或许真的……就是最后一次了。 贺瑱是费了很大力气才走出审讯室的,他披上外套,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同时也叫上了闻也一起去现场。 他从未曾厌恶过任何一个女性,可温苗对陆何的做法,当真叫他想疯狂骂人。陆何好好的未来,就被她这么轻而易举地以爱为名地利用,毁了个彻底,再也不见天日。 警车乌拉乌拉地开过环路,一直驶向了沣潭大学,到了温苗的宿舍楼前。 可见到的却是早他们一步到达此处的消防车,和楼下铺着的充气软垫。 贺瑱逆着阳光,仰头向上看去,就见得有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姑娘,迎风而立。 她穿得单薄,瘦弱的身躯裹在略显宽大的衣衫中。被瑟瑟寒风吹拂,扬起一个裙边,显得如同一株洁白而脆弱的花儿一般。 不用看清她的脸,贺瑱就已然猜到了那就是温苗。 消防还在用大喇叭劝说着她不要跳楼,却有人疑惑为什么连警察也来了。 这是……鲁平联系过她了?她知道事情败露到她身上,活都不想活了?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拉住了焦急万分的陆何:“我知道她如今在你心底还占据着莫大的空间,可你现在需要的是比她还冷静。” 陆何也知晓,只是心脏砰砰跳动,险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没法子,只能紧紧地咬住自己的舌尖,让疼痛和鲜血味道来压制住自己的绝望与崩溃。 贺瑱和消防借了他们用的喇叭,朝着楼顶上的温苗喊话:“我和陆何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想跟你私下说说,你愿不愿意和我们在楼顶上单独聊聊?” 温苗不动,只依旧定定地望着楼下,目光涣散而空洞,好像生死已然不惧了。 贺瑱又说:“若是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些事情,咱们也可以直接这样聊。不过我觉得你不想的,所以你如果愿意让我们上去,你就往回退两步,走到天台的中间去。” 第208章 温苗沉默了许久许久,终还是有所动作,听从贺瑱的话语,稍微往下挪动了几步。 贺瑱见状,连忙丢下喇叭,拽着陆何就往楼上跑。早就有人守在通道处,只是每一次他们想要出去和温苗谈上一谈的时候,温苗都继续以死相逼。 只是贺瑱二人来了,温苗却仍能站定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望着他们。 贺瑱让他们将天台的门关上,又往前挪了几步。 温苗却步步后退:“别再过来了,再过来我还是会跳下去!” 可她的语调也并没有那般肯定,她是个杀人犯,她也不能笃定贺瑱当真会为了人道主义,而在意她的性命。 贺瑱又举着手,示意她自己身上连手铐什么都没带:“我就是想和你聊聊天,我知道你都是被周志忠逼成这个样子的,你也是可怜人。还有就是,我们如果离门近的话,他们能听得清我们之间的对话,这样对你不好。苗苗,你不是个坏姑娘,我们稍微近点说话,不然总是扯着脖子,嗓子也疼,也容易被人听见。所以我们就挨近一点,就一点,好吗?” 说罢,他又尝试着挨近了温苗一点,温苗这次终是没有再后退躲开。 贺瑱长舒了一口气,又说:“周志忠不是什么好人,我们这几天也调查发现了。可是……你不该选择那么极端的方法。” 温苗的身子又一颤,别过头去不看着他们二人:“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那么多年的羞辱……我只想要杀了他泄愤!还有我妈,我妈是被他传染了性/病,又被他气死的……” “我又能怎么办呢?”她想要勉强地牵起唇角,可却做不到,“贺队长,你教教我……” 贺瑱义正言辞地说:“你可以选择报警,我们会帮你的。” 温苗却是耸耸肩,嗤笑了一声:“报警……然后所有人都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而后我就被千夫所指,我就成了那个被人口诛笔伐的小荡/妇?” 她潸然泪下,如风中飘摇的桔梗花,看起来是那么洁白无瑕。 她深深地望了一眼陆何,却发现陆何最以为傲的警徽都不在了。她张了张嘴,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一般,甚至还不曾等贺瑱开口同她讲述陈晓勤是多么勇敢的事情,她就开始疯狂了起来—— “对,说实话,周志忠说得对……我就是一个小荡/妇!我是疯子、杀人犯,我真的就只是想让他死而已。他做了那么多黑心事,他早就该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吧?” “所以我穿着雨衣,剖开了他的胸膛,想挖出他的心脏看看,到底是不是黑心烂肠的。还有我啊,我这个人也是有病,哪哪都有病。” “是……最开始是他对我下的手,可后来我也变了,我也成了什么性/瘾癖,我发起病来,连自己的继父都勾引。我就像是那污泥,恶臭而又狡猾。” “还有你,陆何,你就是个被我利用到彻彻底底的蠢货——” “要不是看在你的警察身份上,我又怎么会看得上你?你瞧瞧你的模样,你癞蛤蟆也想吃我这块天鹅肉?你也配!我不过就是想要利用你做个不在场证明罢了,你可千万别把自己当盘菜!” 贺瑱猛地转头看向陆何,只见得陆何面如死灰,眼角通红,整个人摇摇欲坠。 可他又隐约瞧见了温苗抿着唇下的隐忍,她往自己的身上泼了这么多脏水,只是为了将陆何摘出去。 贺瑱忽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无比希望此时此刻宋知意能在他的身侧。 温苗的目光不住地落在陆何身上,可却不再和陆何对视。她害怕极了,可还要挺直腰杆站出来说这些话。 贺瑱终是拉了拉陆何的袖口,给了他一个自己会去救人的手势,示意陆何继续跟温苗沟通着。 陆何的双手都在颤抖着,他张了好几次嘴,却不知道该和温苗说些什么。 他终是鼓足了全部勇气,问了出来:“苗苗,你爱过我吗?” 温苗嗤笑一声:“从未。” 可颤抖的身子却出卖了她,眼眶中是快要忍不住掉落的泪水,但此时此刻陆何却没了心思再去一点点地分析她的微表情。 陆何只能凭着本能去稳住她,让贺瑱有可乘之机。 他咧咧嘴,不缓不慢地说:“我不信。” 温苗却是表情更冷漠了:“陆何,你别让我看不起你。你如今这幅样子,真的好像一条狗。你不是警察吗?你怎么那么蠢啊,还能被我利用!” 陆何笑得比哭还难看,可还是问:“苗苗,你穿得这么少,你冷不冷啊?” 这话却不是为了贺瑱的行动,而是打心里他就想问温苗的。 他在意温苗,十分在意。 温苗精神有些崩溃,若是陆何怪她怨她,她反而心中会好受许多。可偏偏陆何却仍是这般……爱着她。 她只觉得心中如利刃生剜了一块去,痛得要命:“陆何,你这个十成十的大蠢货!我真的看不起你,你真的、真的……” 她越是激动地往外摘着陆何,就越给了贺瑱一个喘息的机会。 贺瑱就在她情绪失控的刹那间,扑了出去,以一道虚影般将温苗按在了身下控制住。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是让温苗的安全有了保证,不会再想着跳楼一事。 温苗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可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掰得过贺瑱?只得牢牢地被贺瑱控制住。 第209章 而此时在外等候的闻也察觉到了贺瑱已经控制住温苗,当即便拿着手铐奔上楼来,递给了贺瑱。 贺瑱将温苗的手反剪在背后,而陆何却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温苗的身上,又说:“天冷,你穿得太单薄了。你看,你的手都冻红了。” 末了,他又说:“苗苗,你知道吗?你在我心底永永远远是穿着白裙子,给我递手帕时候的纯洁。那些都不重要,你不脏的,你从来都是最洁白无瑕的。” 温苗终于情绪崩溃,大哭起来。她看着陆何,想要伸手去捶打着陆何,发泄着自己的所有情绪,可却无可奈何。 陆何走在最后,脚步缓慢地拖沓着,眼眶迷蒙着,让他有些看不清来路和去处。 第68章 原因 闻也凑在陆何身边,问他:“陆哥,你怎么不走快点?” 陆何抽了下鼻子:“我压阵,你去跟老大走一起吧,让他多教你点东西。” 闻也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就跟在贺瑱的身后去了。 眼见着他们将人带了下来,消防也收起了气垫。 贺瑱同人家道了声多谢后,将温苗带上了警车,回到支队去完成所有的笔录,交代犯罪动机和过程。 还有就是……他回头稍稍地看了一眼陆何,又兀自叹了口气。 温苗坐在贺瑱的对面,情绪已经稳定多了。她的眼眶通红,脸色发白,身上仍披着陆何的外套。 贺瑱给她倒了杯热水,她也不喝,只捧在手中温热着她那颗早已经捂不热的心脏。 温苗没过多的犹豫,就直言说:“想来你们也猜到周志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他从来都不是个安分的人,甚至于我怀疑他的前妻也知道他出去嫖/娼的事情,所以才离婚了。” “其实你知道吗?他和我妈算是初恋,他比我妈大两岁,那会儿我妈也才十三四岁。也许从一开始,他喜欢的就是幼女。而我的噩梦,就开始在我遇见陆何的那一天起,那一年我才……十二岁。” “他在拐角处看见了我把手绢给了陆何,在我回家换衣服的时候,就骂我是小贱人、小荡/妇,说我才多大的年纪就不知廉耻地勾引男人。也是从那天起,他……侵犯了我。” 温苗微微垂下头,纤长的睫毛挡住了她眼底的一切情愫。 那株洁白漂亮的幼芽啊,永远地死在了十二岁夏天的蝉鸣里。 贺瑱猜得到温苗会有难过的往事,可却没想到竟是那般早。 他的神情紧绷,更料想道而后发生在温苗身上的是更为恐怖的事情。 “我很害怕,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办。”温苗看着自己的指尖,坦然又说,“我去找了我妈,我妈当场就崩溃了。她从不曾想过,自己深爱的丈夫会做出这种事来。可她很勇敢,她想为我出头,可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她去了医院检查,发现了淋病。这种脏病,她怎么可能会有?她找人查了周志忠,才知道他不仅侵犯了我,还和那些个女学生不清不楚,甚至强迫人家,pua女学生致使人家恐惧修学。而且,他还……嫖/娼,亦是那些刚出茅庐的小姑娘。她试图举报周志忠,可最终还是心软了。但这件事被发现了,周志忠将她打了个半死。” “后来……我妈就也没多少奔头了,什么病死的啊。她就是自己吃药过度死的,她那么懦弱地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世界上,无时无刻地不在面对那个禽兽。我又能怎么办呢?贺队长,你说……我不过十三四岁,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只有拼命地逃离他的身边,可我以为我躲得远远的,就有用了。他照旧有那些……威胁我的把柄,他甚至根本不用什么照片、视频,只凭着一句话就能让我崩溃破防,依着他想要的装扮状态,次次与他回到家中。” “我姥姥姥爷还以为我和继父的关系不错,每次送我来的时候,还劝我多和他亲近。可谁人知道他那副斯文外表下,藏着的是畜生都不如的灵魂!” 贺瑱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那些个被王曼看见的人影,都是温苗装扮而成…… 这样的真相,太令人崩溃了。 这样的日子,温苗又是如何一天一天熬下来的? 而她的姥姥姥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次次将自己的外孙女送入狼口。对于幼小的温苗而言,又会造成多大的创伤? “这些事情,你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贺瑱不忍心,还是问了出来。 温苗兀自摇了摇头:“没有,和谁提起呢?这个世界上最能保护我,教我怎么办的那个人……她选择懦弱地永远丢下我。我又该去找谁诉说呢?” “我本来没想杀他的,只是我重逢了陆何,我就忽然觉得有这么一个警察男友可以利用,岂不更方便?你瞧,最开始他为我做的证明,你们谁也没有质疑过。”她浅笑着,目光坚定地把陆何说成了一个完全被她所利用的可怜虫。 可贺瑱在经历了天台一事后,又莫名觉得真相到底如此吗? 但这样的结果,对陆何却是最好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又说:“然后呢?该讲你犯罪的过程了吧。” 温苗嗯了一声:“那天陆何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他后来喝的是酒,而我的只是白水。所以在他睡后,我出了门打车回了周志忠那。我换上了周志忠喜欢的着装,引诱着他。” 第210章 “在他勃/起的时候,将我本来就藏好的刀拿了出来。可不成想,他竟然被我吓到心脏病发作倒地。其实我能救他的,可我又怎么可能愿意?”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我面前没了动静,穿上雨衣、带上手套,防护好后用那把刀剖开了他的胸膛取出了心脏扔在一边。而后又割掉了他的生/殖/器,塞进了肛/门之中。这是我对他的惩罚,是我对他透骨的恨意!” “其实我更想……如果警察发现了我这些对他的恨意是从何而来,也许那一日我就不会是所有人口诛笔伐的恐怖杀人魔了。” “我最开始找了鲁平去要那些血液和毛发,也只是为了混淆视听。没想到他竟然也对我产生非分之想,他从警局出去后,似乎意识到我做了什么,还来威胁我……” 温苗拿出手机,向贺瑱展露出鲁平发给她的威胁短信: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最好能满足我的要求,不然我一定向警方告发你。 而后便是要求,一是要温苗提供十万现金给他,二则是看上了温苗本人,让温苗做他“女朋友”。 电话号码比对过后,也的的确确是属于鲁平的没错。 “你知道他已经把你的画像给了我们,并且对着照片指认了你吗?”贺瑱没想到这个鲁平竟然这么胆大妄为,作为证人被放出去后竟然还有胆量威胁温苗。 “我不知道。”温苗似是有些惊讶,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但是他那样贪得无厌的人,恐怕是会做出这种事来的。只是收到他消息的时候,我就没想理会他。我忽然就觉得我妈的选择挺好的,死才是对这个世界最好的谢幕。” “可你……最终没选择死亡,又是为了什么?”贺瑱望着温苗,似乎想从她的目光中读懂些什么。 可温苗却只是笑笑,扭过头看着那扇单向玻璃,却不再说任何话。 许久,她才又开口:“贺队长,我该说的、该交代的已经全部交代清楚了,剩下的似乎也没什么值得言说的了。” 贺瑱踌躇许久,还是问出口了那似是有些不大好听的问题:“周志忠有淋病,那你呢?” 温苗知道他所关心的并非自己,而是陆何,只是咧嘴笑了笑:“放心吧,我和陆何……没有真正在一起过,他不会被传染上的。” 贺瑱心中明了,只让温苗录了认罪的音,签了笔录的字,将这一切材料都递到了上层。 他本想叫陆何去写结案报告,可看见陆何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辈子没有可能了。 陆何的事情闹得很大,贺瑱瞒不下来,也根本没法子瞒下来。 即便温苗演了那么大的一出戏,也没让陆何被从这个案子中被完全摘出来。 贺瑱知道做警察这件事对陆何有多重要,他当真是拼了自己的工作不要,也要保下陆何。可换得的结果却依旧差强人意—— 陆何从今往后,只能在支队里做个文职,或是管理着无聊的档案,或是书写记录着每次开会内容。他再不能同贺瑱去出外勤,更不能再接触他最热爱的刑侦工作了。 贺瑱知晓这个决定的时候,给方局长打了无数个电话,却都是被拒绝接听。 方局长给他回了消息:小贺,别再追问了,这已经是我能最大程度地帮你和陆何了。他是个好孩子,只是运气不好。但他也运气不错,能留在支队,没有被开除已是万幸。如果你再较真下去,他恐怕只能离开了。 贺瑱抿着唇看着消息内容,一张脸上的表情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放置。 他看了看在一旁洗着水果的宋知意,伸手将铁柱抱在了怀中。 宋知意关了水龙头,就瞧见他这幅茫然的模样,立马问:“怎么了?” “陆何……”贺瑱抿抿唇,不知道该如何跟宋知意说。只是这件事他除了宋知意,又能同谁人表达自己心底的崩溃呢? “没有转圜余地了是吗?”宋知意看了一眼方局长发来的消息,“方局说的的确没错,好歹你还是将陆何留在了队里。只是不能出外勤,并非他不能对案件提出意见。” 贺瑱在宋知意这两句话的点拨下茅塞顿开,他欣喜地抬眼看向宋知意,却见得宋知意神色如常地推了草莓过来:“上次没怎么吃,这次多吃点。” 他随手就挑了个最鲜红的,塞到了宋知意的口中:“行,你也吃。” 铁柱如今愈发得活泼了起来,在家里四处乱窜称霸王,自然而然也不愿意在贺瑱怀中待着。 贺瑱没法子,只得松了手让他下去,看着他活泼的模样心中还是酸酸的:“陆何从前可愿意给我写结案报告了……唉,算了,不说了。” 贺瑱有些没话,盯着手机半天,才删删改改给陆何发了消息知会这件事。 他当真没法子面对面地将这噩耗诉说,也许他才是最逃避的那个人…… 陆何的消息回的很快:老大,真的吗?我还能留下吗?这真的是太好了,谢谢你! 可他越是这样,贺瑱心里就愈发得不好受起来。 贺瑱抹了抹有些湿的眼眶,终归还是没忍住,对着宋知意说:“他越是这样,我越难受。怎么办啊?宋知意……我真的真的没有法子了……” 宋知意看着他,却是揽了揽他的肩膀,亲了下他的额角两颊:“不用觉得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他是真的很感谢你。贺瑱,你做得够多了。” 第211章 “嗯,我知道。就还是难受……只觉得……”贺瑱抿着唇,终归没再说出来,咽下了口中最后一句话,盯着宋知意良久,还是掩着难过亲了宋知意一口。 而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他俩歪倒在沙发上,发丝凌乱,唇齿相接。 不知道是哪双手探入了衣衫之中,沿着脊/背向下游而去。 第69章 合一 可到底还是止在了那临门一脚上,没有走到最后。 贺瑱终是亲够了,虽然心中仍是难过,却也没那么多挂怀了,整个人平顺了许多。。 他第二日照常去上了班,陆何一大早就来了办公室正在整理着资料,见到贺瑱的第一眼就喜气洋洋地打了招呼:“老大,早!” 陆何穿上了红毛衣,看着整个人挺有精气神的,不似是前几日的失魂落魄。 “早。”贺瑱也弯着眼睛,朝他扬了扬下巴,“对了,今天是周志忠案子开庭,你去不去旁听?” 陆何犹豫了一下,指尖微微用力抠进了纸张中,又摇了摇头:“我不去了。老大,你要去吗?” 贺瑱见他不去,也没再多劝。他明白陆何的纠结与很惶恐,自然而然地接了下来:“那正好,我也不去了,等那边的消息吧。” 语调轻缓,并无过多的情愫倾注于其中。 陆何听得这些,压在心底的一口浊气,似乎也随之呼了出来。 就好像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未曾改变。 只是陆何一天忙前忙后地顾着文职的新工作,所有人看他都是带着心疼的目光。他却丝毫不在意,有人安慰他就回复:“工作都是一样的,只要我够努力,怎么都是开心的。” 贺瑱则是每次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并不言语。 陆何知道他看着自己,可却不曾停止过手上的任何工作,只笑对一切,似乎宽慰着贺瑱的同时,也抚平了自己心上的创伤。 临到下班,温苗的案子有了结果。 因为周志忠是死于心梗发作,而非温苗故意杀人。故而她只被起诉了过失致人死亡罪和亵渎尸体罪,而周志忠恋童、侵犯十四岁以下少女一事,也让温苗有了酌量减刑,最终被判了十年。 陆何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眼底是闪烁过一丝喜悦的。可终归,还是落于平静。 贺瑱不禁问他:“所以你会等她出来吗?” 陆何看着自己被挪到角落中的工位,坦然而言:“我不知道。按理说,我合该恨她,但我并没有。她为了把我摘出去,也是煞费苦心的,即便是并无任何用处。所以我懂得,也不算完全对我寡情。” “但是……如果让我现在再面对她,恐怕也是很难……我做不到完全平和地面对她的。或许时间会冲淡一切吧,等到她刑满释放的时候,我们之间一切也都释然了。还有十年,我当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顺其自然吧。” “你能这么想就是最好。”贺瑱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像从前那般弹弹他的脑门,可最终还是收了手。 陆何却朝着贺瑱的指尖迎了上来,笑说:“老大,说真的,你要是像往常那样对我,我才觉得舒坦呢!” 说罢,他脑门上就狠狠地按了贺瑱一下:“行,这样我也舒服多了。走了,你自己在这熟悉工作吧,新岗位别给我掉链子,知道不?” 陆何立马并着脚敬着礼:“yes sir,保证完成任务!” 贺瑱反身上了楼,努力刻意地将这一切都不再放于心上。 他晃悠去了宋知意的办公室,没敲门就走了进去。 宋知意正在看着些报告,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一副斯文的金丝眼镜,更显得他出众绝尘。 见得贺瑱来,他朝贺瑱招了招手:“有些东西,我还是想让你看看的。” “什么?”贺瑱快步到了宋知意的桌前,就见宋知意将电脑屏幕转过来面向了自己,“温苗的血检报告?她……没有淋病?” 贺瑱只觉得一阵恶寒,好像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了起来。 周志忠到底有没有侵犯过温苗? 温苗说的话,又有几句属实? 只是这些都再也无法考证,温苗也已然判刑。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不是纯白的桔梗花,而就是一朵悄然在夜色中绽放的黑莲花。 贺瑱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却点了宋知意屏幕上的叉:“就到这里了,我们的案子已经结了。” 凛冽的寒冬好像在悄然过去,黄色的迎春花在春日里肆意生长着,漫无目的地长满了小灰楼前的街道。 路上形形色色的人,也逐渐脱下了冬日里的黑白灰,在旭日阳光中换上了更为鲜亮的颜色。 小灰楼门前的梧桐树叶叶冒了尖,又黄又绿的模样,谁人能想到在夏日里能长出茂密的枝叶,为过路人提供一份阴凉呢? 贺瑱也有些苦恼,他和宋知意在一起有一些日子了,可是亲密关系却也总是点到为止。 虽说不合适,但他也的的确确看过某些片子,他自认为他一定能做好满足宋知意。 可是每到合适的节骨眼上,他总是自己出了问题。 贺瑱再一次又一次鼓起勇气的时候,终是宋知意瞧出了端倪,顺着他的话茬接了下去。 所以在他第二天醒来腰酸背痛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昨晚自己和宋知意有多荒唐。 但是……怎么会是他? 第212章 贺瑱脑袋也疼、腰也疼地回忆着昨晚,他就只能记起他和宋知意喝了点小酒又调了情,不知道怎么爬上了床,然后他就被宋知意亲的有些懵懵的,再然后…… 确实有些少儿不宜了。 贺瑱活动了一下四肢,倒还能动没僵着,又仔细回味着昨晚的细节,他确实有爽到。 那就这样,他舒服,宋知意也开心,犯不着纠结上下问题。 他尝试着自己翻身下床,可似乎还是有点困难。只他这两声动静,让宋知意也端着一碗温热的清粥到了床前。 “醒了?” 贺瑱嗯了一声,肚子也适时地叫了起来。 他手机都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拉着遮光窗帘的房间漆黑昏暗,让他也有些弄不清楚今夕何夕:“几点了?” “十一点过。”宋知意将他搀扶起来,吹了吹带着些许盐味的白粥,喂在了他的嘴边,“昨晚……” 贺瑱大概猜到了他要说些什么,左不过就是不好意思之类的话语,便连忙打断:“很爽,很不错,可以继续。” 宋知意却微微弯下了眉眼:“我想说的是……我也一样。” 这回倒给贺瑱闹了个大红脸,他接过粥碗,自顾自地说:“我自己吃吧,你忙你的去。” 宋知意没多话,站起身来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摸出了昨夜被甩出去的手机,递到贺瑱的手上。可他却也没离开,只是一直看着贺瑱,好似总也看不够一般。 贺瑱本身还有点害羞,可被宋知意看的只剩下无语:“你就没点正经事做?” 宋知意从善如流地从旁边书架上摸出一本书,搁在腿上,可目光仍是落在贺瑱身上:“这就是我的正经事。” 贺瑱咧了咧嘴,三口将粥碗扒拉了个干净,顺手就把碗递给了宋知意:“现在你有更要紧的事情了,不刷一会儿就全干在碗上了。” 宋知意稍稍牵起唇角,应着贺瑱的要求去将碗刷了。 回来看见的便是贺瑱又用被子蒙着头,睡了过去。 他知道贺瑱做完确实累了,便也没再打扰。不过关了卧室的灯,思考着晚上能做些什么合适又可口的饭菜给贺瑱。 待得宋知意的脚步声弱下去,贺瑱这才掀开了蒙着的被子,定定地望着天花板。 或许……他该让他父母知道了。 他希望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有父母支持的,而非每每都像是考警校那般,引得父子间阋墙十年。 可是即便是这么想着,但如果这次父母仍是反对,他还不是照旧不会放弃宋知意。 他想的可好了,大不了再被赶出家门一次。反正现在他有房有车有猫有王八,更是他有宋知意在身边,所以他倒是不大在意。 想及此,他便给贺母发了消息:妈,下周末我带着宋知意过去住两天。 贺母也不疑有他,立马回复:我记得小宋爱吃鱼,给他做一条清蒸的还是红烧的好? 贺瑱想翻个身趴着,却又扯着自己的腰侧生疼,最终他只有仰面给贺母回消息:都行,再素炒一个蒿子秆吧,他也爱吃。 躺着玩着,手机险些掉下来砸在自己脸上。还好他反应快,用手背挡了一下,可还是磕的有点疼。 他的手腕破皮处已经全愈合了,只剩下一些青紫的淤血还没尽然散去,东一块西一块地看着斑驳。 贺瑱每次都说泡泡热水揉开了就好,可宋知意却每次都不许他这么做,说是可能会引发血肿,重则死亡。 贺瑱被吓了一溜够,还是准备等其自己吸收的好。 他打了个哈欠,玩着玩着手机当真有些困意涌来,裹着被子又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之时,已是能嗅到饭菜的香气。他的腰也舒展多了,能拧巴着两下自己下床了。 他塔拉上拖鞋,慢吞吞地开了门到了所有都铺好软垫的餐椅上坐着,撑着下颌看宋知意围着围裙给他做菜。 这么贤惠漂亮,怎么都得是老婆嘛? 可他自己怎么回事,不争气之后还觉得很爽? 贺瑱撇撇嘴,可也并不纠结于此。 宋知意是察觉到他出来的,只是并未多言,等可口的饭菜上了桌,他才问贺瑱:“怎么自己下来了?” 贺瑱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腿:“我又不是什么残废,还能顿顿让你伺候到床/上去啊?” “也不是不行。”宋知意默认,却不知道说的是饭,还是“伺候”到床/上。 贺瑱听懂却装不懂,扒拉了两下菜,又瘪着嘴说:“怎么只有素的,还都是这些软绵绵的!” 一个家常豆腐加之一个炖的软烂的金色南瓜,就已是他们两人全部的晚饭了。 “你暂时……还只能吃些软烂的。”宋知意的目光沿着贺瑱的腰际往下游走,不知腰落去何处。 贺瑱连忙将筷子重重地撂在盘子上,清脆的响声似乎并不能阻止宋知意的探究之色。他无可奈何,只能哑着嗓子说:“吃饭吃饭。” 宋知意给他面前放了杯温水,这才又问:“昨天……还好吗?” 贺瑱脸微微一红:“还、还好。” 那玩意儿粗的跟个金箍棒似的,还可以变大变小,能还好吗? 宋知意见得贺瑱状态,也不再追问下去。 到底还是吃了一顿安静的饭,贺瑱尝着那刻意做的淡些的豆腐与南瓜,没扒拉几口饭。 第213章 他琢磨了许久,还是和宋知意直言开口:“你下周末,陪我回一趟家吧。只是……我想跟我爸妈说我们之间的事情,可能会有一场血雨腥风,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携手承担?” 第70章 出柜 宋知意一愣,本是端在手中想要洗的盘子,就这么一直没放进水槽中。而水龙头也哗啦啦地放着水,可他的世界却是静谧的。 贺父那么大的领导,一向是对着贺瑱摆官架子的。又如何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喜欢同性? 而贺母那般温柔,可也如蒲草般坚韧。但她自心底里也是传统的,怎会同意此事呢? 最重要的……他不想让贺瑱为难。 “别浪费水了!”贺瑱想起身给水龙头关上,可他动动就大不舒服,只能高声提醒着宋知意。 宋知意这才如梦初醒般,拧紧了水龙头,把盘子扔进水槽里,转身就折返回了贺瑱的面前。他的眼眸中是湮灭不了的欢喜,就连贺瑱都瞧得出来。 他看着贺瑱那双清澈的眼眸,即便心中期许,却仍是不忍心贺瑱受一星半点的委屈:“你好不容易才和父母和好,不能因为我……再和他们起冲突。” “那不一样。”贺瑱抿抿唇,替宋知意拨了一下散落在额前微长的碎发,“我也不希望我们的关系永远是藏在地底暗处的,总是要到了明面,见了光,我希望得到的是所有人的祝福。知意,我知道你不在意,可是……我不喜欢那样,对你我都不负责任。” 他偏偏头,朝着宋知意笑了笑,格外由心。 他一向是个执拗的人,自己做了决定便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但这次,他还是征求了宋知意的意见:“但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这会儿就去说,我也可以再拖上一拖,想想有没有其他法子能更委婉些。” 宋知意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一直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此刻正是大洋彼岸的清晨,接视频的人是被电话铃声吵醒起床的宋知意母亲。 她过分惊讶自己这个几乎不联系的大儿子竟然给自己打了电话,即便是睡眼惺忪也放缓了语调,语气中透露着压抑不住的惊喜:“小意,怎么了?怎么突然给妈妈打电话了?” 贺瑱自旁边瞧见宋母的脸时,就瞬间明白了宋知意是如何能生得这般好看。即便是贺母已经上了年岁,皮肉稍有松弛,可她周身的气度和不凡的五官,照旧让她是个大美人。 想来从前是多少人追着捧在掌心中的珍宝。 宋知意许久不和母亲说话,张了张嘴,半天才叫出了一声“妈”。 宋母立马应了声,只是怕吵醒自己还在睡得现任丈夫,衣着单薄地去了阳台,温和又问:“小意,到底怎么了?是有什么急事吗?难道碰上什么金钱问题了?还是你的工作不好了,做不下去了?你赶紧给妈妈一个账号,我给你汇些钱回去。” 贺瑱是从宋知意口中听说过,宋母只愿意给钱,却根本不愿意陪伴他,以至于他被校园暴力,养出了个孤僻的性子来。 只是如今这么瞧着,宋母也是关怀宋知意的,可也许只是用错了说辞与方法。 但如今的宋知意并不在意这些,母亲对他的态度好与坏并不会影响他未来的人生。而他未来人生中最最且唯一重要的,就只是眼前的贺瑱罢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也并不在意宋母是否能接受,便直言开口:“妈,我谈恋爱了。” 宋母刚想眉开眼笑地问下具体情况,就听见宋知意继续说:“是个男人。” 正如一把刀,倏地插进了宋母的心里。 贺瑱眼见着宋母的脸白了又白,不知是阳台太冷还是这消息太过刺耳,竟是打了个寒战。 宋知意不再做声,只等着宋母的下一句话。 可宋母似乎自摄像头中瞧见了贺瑱露出的衣衫一角,让她忍不住又问:“小意,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在你身边?” “嗯。”宋知意也不否认,只是向贺瑱投去尊重的问询目光,等待贺瑱去确认是否愿意和宋母视频见个面。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略显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发丝,又拉了拉衣角掩盖昨夜宋知意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这才朝着宋知意点了点头。 宋知意便将手机的方向转向了贺瑱,这也是贺瑱第一次和宋知意的亲人面面相觑。 还是他先开口,打破了僵局:“阿姨您好,我叫贺瑱,是知意的同事,同时也是喜欢他且他喜欢的那个人。” 宋母顿了顿,眸光中闪烁过一丝迷惘。她似是接受了这件事,又忍不住发问:“孩子,你看起来一表人才,为什么会喜欢一个男人呢?” “首先我要跟您明确,我不是天生喜欢男人的。我只是喜欢知意一个人而已,在认识他之前,我甚至从来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感受。”贺瑱如实诚恳地表达着自己的心,“但是我和他就像是两块磁铁,无论如何都会吸引在一起。” 末了他又郑重地补充着:“知意很好很好很好,他值得被爱,我觉得爱他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宋母叹了口气,又问:“那你们未来,没有孩子,不能结婚,不会后悔、难过吗?” “不会。”贺瑱摇摇头,看了眼一直在旁边给予他勇气的宋知意,又笑说,“我只知道,如果没有选择和他在一起,我才会真的后悔。” 第214章 宋母有些沉默,握着手机定定地呆在原地许久,直到冷风吹过,她打了个喷嚏,贺瑱这才忙开口:“外面冷,您不能穿这么少站在风口里面。” 宋母抿唇一笑,又说:“孩子,谢谢你的关心。但是麻烦你让小意接电话吧,我有几句话单独和他说。” 她一直是温温柔柔的,虽然和贺母那种全然包容不同,可也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之人。 贺瑱对着摄像头点了点头,又说:“阿姨注意身体。” 而后便拖着自己尚还有些难受的腰,慢吞吞地回到房间,把门关上,隔绝了他们母子间的加密谈话。 他玩着自己的手机,心却往外面飞着,搞笑的段子视频一点也看不进去。 他想着宋知意和宋母还要聊很久,却不成想没过五分钟,宋知意就打开了房门。 “这么快?”贺瑱还坐在床脚,双手撑在后面,悬空着自己的腰。 “也没什么好说的。”宋知意不多言,走上前给贺瑱捏了捏酸胀的腰部肌肉。 贺瑱任由他大力地揉捏着,这些酸痛只有舒展开了才会缓解。但他还是没有憋着,直言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窦:“说什么了?” “她不会阻拦我们,只是希望我能看对一个人,她希望我们幸福。”宋知意简单三句话复述了刚才宋母的一长串掏心窝子话,又说,“所以……” “我明白。”贺瑱扬着头,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你把你自己的后路也断了,来告诉我你的内心能有多么坚定。真好,谢谢你。” “不客气。”这句话宋知意说得有些别别扭扭。 贺瑱立马笑他:“觉得我说谢谢,和你疏远了是吗?” 宋知意没点头,但微微流露出的表情却暴露了他。 贺瑱又说:“我这人想的可明白了,我就活这么一辈子,所以凭心而活吧。我尽量能对得起我相识的所有人,但我也没法子不对得起我自己。活着图个乐嘛!说谢谢你呢,是我真的这么觉得,你是值得我感谢的,而不是和你见外。” 宋知意懂他。 虽然自己并非贺瑱那般洒脱,但终归他愿意为了贺瑱付诸一切。 “我特别明白你的心,所以既然你这么做了,那下周的鸿门宴,咱们还是得去吃一吃。”贺瑱一摊手,又差点抻到腰。 贺瑱揽着他,将一直在脚边蹭来蹭去叫唤着的铁柱抱了起来,放在他的身侧。柔软的小猫咪能抚平一切,包括所有的纠结。 没案子的一周过得飞快,张棠棠在宋知意的苛责下,更加注重起了细节,不再是一味地用自己的直觉来判定死亡原因。 而陆何本就聪明,上手文职工作更是轻而易举。他似乎也在那些过往尘封的档案中找到了乐趣,经常没日没夜地睡在办公室里分析着从前侦破过的案件。 贺瑱期盼着周末,更害怕周末地到来。 可不管他怎么想,日子总是一天天地往后走着,到底还是忙里偷闲地到了周五晚上。 贺瑱放了大家提早下班,自己则是赖在宋知意办公室里,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宋知意面前绕着圈。 宋知意处理完最后一点问题,按下了关机键。看着屏幕灭掉后,黑色映出的贺瑱这个焦虑的影子,他又揶揄笑问:“不然我们不去了?” “那不行!”贺瑱斩钉截铁,“我都和他们说好了,林姨都做好饭了,给晓勤带的花也已经在楼下了,不能不去。” 宋知意摸摸鼻尖,又说:“那我们不说?” 贺瑱叹了口气:“也不行……我都焦虑一周了,再拖下去我更难受了。” 宋知意偏偏头,又提议:“那既然你不敢同父母说,那我们就先告诉楼下任意一个还没走的同事这件事,算是做个演练,你也好有心理准备。” 贺瑱咧咧嘴,望了一眼根本看不见的楼下,应了声“好”。或许在他自己的心里,也有几分希冀现在楼下走的一个人都不剩。 楼下还没走的最后一个同事陆何打了个喷嚏,准备继续挑灯夜读这些从前的案件。 还没翻两页,就见得贺瑱和宋知意下了楼来,贺瑱看见他还在,脸色陡然变了又变。他有些挠头,不明所以,但仍是问:“老大,你们怎么还没走?咋了,是有啥要跟我说吗?” 贺瑱舔了舔嘴唇,反问:“你怎么还没走呢?” 陆何也不尴尬,只说:“反正我现在也孤家寡人了,多看点东西万一以后能用得上呢。” 只是用得上这样的可能性,他自己也知道有多小。 贺瑱看着陆何,其实是他也好,其他人自己好像更没法说出口。 他轻咳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却在说出口的一瞬间又泄了气。 一来二去,陆何的情绪也被他调动了起来,心中万分紧张,指尖捏紧衣角:“到底什么事啊老大,不会……还是要把我开了吧。” 他脸色有些颓唐,贺瑱立马安抚:“不是不是,跟你没关系。是我的事……具体而言,是我和宋知意的事情。这件事你一定要替我们保密,千万别同任何人说。” 陆何的目光流转于他和宋知意之间,又郑重地点了头:“放心,我嘴多严啊,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贺瑱这才又鼓起了一口勇气说:“我和宋知意……在一起了。” 第71章 回家 第215章 陆何先是一愣,继而又一幅早就预料到了的表情:“之前棠棠跟我说,我还有些不信。后来我观察了你俩好久,我觉得你俩之间也是挺暧昧的。其实你这突然跟我一说,我也觉得没什么太大惊喜了。” 贺瑱有些无语,他酝酿了这么久,却不成想是如此结果。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在贺父贺母那里,他们的坎坷磋磨也不会那么多? 陆何见贺瑱不说话,又有些刻意试探地演出了惊讶的表情:“哇!你们在一起了?好厉害……哦!” 贺瑱斜他一眼:“少说废话。” 陆何立马在自己嘴巴上拉了个拉锁,又问:“那能跟棠棠说吗?” “不行。”贺瑱严词拒绝,“你自己憋着。” 他如今懊恼大过于害臊,觉得自己是多蠢才能跟陆何说这件事。但还是又嘱咐了陆何几句,他就和宋知意一同上了车,准备去父母那里。 “现在感觉怎么样?”宋知意一脚油门出了小灰楼外的停车场,又温和地问。 “不知道,虽然陆何这个反应、表情有些差强人意,但我确实心里没那么慌了。”贺瑱摇下了点车窗,透着气。 逐渐回暖的春日里,微风轻轻拂过他的鼻尖,却吹得他打了个喷嚏,立马关上了窗户。 宋知意瞥他一眼,只轻笑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周五的晚上路有些难走,红的发紫的导航线路,让他们多堵了二十分钟他们才堪堪将车停在了别墅门口。 贺瑱从兜里掏出钥匙串,扒拉着找到自家别墅门的那一把,自然而然地拧了开来。 家里根本没人注意到他晚到了这件事。 贺母正陪着陈晓勤一起学做菜,林姨在一旁指导着,只有贺父一个人继续孤孤单单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贺瑱先叫了一声“爸”,然后才换了鞋去厨房和贺母他们说话。 贺父没应他,却扭头用余光看了一眼,叫了宋知意坐在他身边,问着最近他们队里的工作与变动。 陈晓勤也是许久没和贺瑱见面,开心地叫了一声,捧着花就想拉着贺瑱说好久的话。 但贺瑱又从背后拿出了另一束康乃馨,送给了贺母:“妈,也不是什么逢年过节的,就随便买了一束,看您喜欢不。” 贺母哪能不喜欢,被哄得眼角纹都皱了起来,立马和陈晓勤开开心心地一起去找了花瓶插上,分别放在了自己的床头。 如今陈晓勤在贺家住的习惯了,贺母就把二层原先的客房收拾出来给她住了,还改了卫生间各种的格局,以让陈晓勤能自己适应。 虽说是个客房,但也和贺瑱的房间布局完全一样,不算亏得了孩子。 陈晓勤的心情明显见得开心多了,话也比以前密了。 一直拉着贺瑱“哥哥哥”的没完,仿佛一只展着翅膀,想要下蛋的小母鸡。 贺瑱对她的话句句有回应,见她终于把一肚子话掏完了,又问:“最近课上的怎么样?” 陈晓勤忙点了点头:“过段时间我要去试试再教育了,但阿姨说想给我申请国外的学校,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适应。还有我这个腿也不知道到时候方不方便呢,但也想尝试一下。” “都试试。”贺瑱给她倒了杯水,又说,“前几天去牢里和你哥说了几句话,他一切都好,也没人欺负他。听着狱警说他表现尤其优秀,适当减刑肯定不成问题的。” 陈晓勤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上去了,眸中尽是惊喜之色:“那太好了,我是不是过些年就能见到他了?” 贺瑱点点头。 人活着,总得有些盼头的。 他又和陈晓勤聊了几句,可目光却总是往宋知意与贺父的方向飘着。 陈晓勤如何能看不出来? 顺着贺瑱的目光望了两眼,她就吐吐舌头开口:“贺哥哥,看男朋友呢?” 她本意是揶揄贺瑱一下,却没想到这回贺瑱点了头:“对。” “啊?”陈晓勤懵了,“啊啊啊?是我理解错了,还是……真的?” “真的,但你要先给我保密。”贺瑱对她比了个嘘声的姿势,又朝着贺父贺母的方向努了努嘴。 陈晓勤立马在嘴巴上比划了一下拉紧拉锁的样子,可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怎么感觉一下子就变了呢?分明在不久前你还跟我说只是朋友呢。你瞒得够好的啊!但是宋法医那么漂亮,你是真的不亏。还有你俩谁上谁下啊?还有……” “停!”贺瑱立马叫停了她无休止的问题,说起某些事情脸上还是有些臊的。 他啧了一声,还是坦言:“能有多久?不就只有几周的事情。破之前那个掏心案的时候,没忍住……” “我就说,他肯定忍不住,他那么喜欢你。”陈晓勤噘着嘴,异常笃定。 贺瑱轻笑了一声:“是我没忍住,他可太能忍了。要是我不说,他恐怕能憋到死了,估摸着他上辈子是做忍者的。” 如果真的如宋知意所言,第一面相见之后就喜欢他了,那……有十年了。 十年暗恋,却谁人都瞧不出来。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觉得是不是该佩服宋知意了。 陈晓勤听罢,更是忍不住拖着长音哦了一声,引得贺母都频频看她,这才注意到,小声地又问:“那你们要和叔叔阿姨说吗?” 第216章 贺瑱半天没回应,只是微微地点了头:“肯定会,就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下定决心。” “加油,我看好你!”陈晓勤双手握拳,给他比划了个助力的姿势,而后立马要摇着轮椅就要去找宋知意说话,但看见贺父在和宋知意聊天又折返了回来,和贺瑱面面相觑,想问些说些什么,又不敢说。 贺瑱心里揣着事,也没太留意她那溢于言表的表情变化。 晚上一顿饭吃得还不错,只是各怀心事之人颇多,聊天都没之前多了。 贺母倒是一如既往地照顾着所有人的情绪,时不时地抛出几个话题,让整个餐桌上不至于只有菜是热的。 陈晓勤坐在圆桌对面,忍不住一直用目光轮转在贺瑱和宋知意之间。还是贺瑱撂了筷子,对着她咳嗽了一声,她才收敛一些。 饭后贺父似乎还想和宋知意多聊一些,就又拉着他去去了茶室喝茶。 陈晓勤也还想和贺瑱多聊点八卦,贺瑱却以累的名头拒绝了,回到自己的房间就洗澡上了床,来回来去地滚着,措辞着自己和贺父贺母捅破窗户纸的开场白。 等宋知意回来的时候,他还能听见贺父中气十足的声音:“又得委屈你和贺瑱那小子挤一挤了。” 宋知意冷静地说着不委屈,一进屋就被贺瑱学:“不委屈。当然不委屈啦,宋大法医多乐意呢!” “那的确,我很乐意。”宋知意一挑眉,缓步朝他走来。 他顿时有些不妙的感觉,往后微微挪了一点:“你可别,这在我家呢还!” 说着,他还微微拔高了一点声音,却又怕被察觉到什么,立马压低了嗓子:“宋知意,我可警告你啊,小心行事。” 宋知意见得有效,又忍俊不禁:“我只是乐意,没想做什么。” 他凑在贺瑱的跟前,抽出了贺瑱手上放着的书籍,又退了半步保持安全距离:“足迹分辨?你这是……?” “随便看看,多学点知识。”贺瑱一摊手,“你现在可越学越坏了啊,还是说这才是你的本性,你一直压抑着没有暴露?” 宋知意不置可否地笑笑。 他如今在,贺瑱也看不太进去书了,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我爸又找你说什么了?” 春日里屋内的暖气没那么足,却也还是有些燥热的,他顺手脱下了灰色毛衣,只穿着内里一件白色丝质衬衣,又说:“也没什么,只问了这几个案子的情况,和最近你的状态。” “老头还挺关心我。”贺瑱一撇嘴,“那你怎么回的。” “照实而言,说你在这几个案件上当机立断,逻辑缜密通顺,尤其是□□那个案件中,只依凭推理就完美还原了案情。”宋知意事无巨细地夸赞着。 贺瑱却越听越骄傲:“我似乎逐渐在你的夸赞中,开始飘了。不过没事儿,你让我先飘一会儿,你记得来给我放气,别飘远了。” “行,我用绳子把你拴在我腰上,就不会丢了。”宋知意的情话并没有那般动听,却也让贺瑱心驰神往。 贺瑱在床上打了个滚,趴着看着坐在床脚的宋知意,又说:“你腰上那个胎记,再给我看看?” “怎么了?”宋知意虽是如此问着,但也纵容着贺瑱掀开了他的衬衣,露出他白净却八块腹肌的腰,上面赫然有个浅浅淡淡的月牙儿型胎记。 胎记并不明显,是淡淡的粉色。如果不仔细看,是瞧不清楚的。 “我怕回头你走丢了,我还得通过胎记认你呢。”贺瑱又认真在自己脑海中临摹了一遍胎记的模样,放下了宋知意的衣角,又伸手拍了拍,“穿好,守点男德。” 宋知意无奈笑笑:“还不是只给你看了。这也算不得什么胎记,算个印记吧。是……我爸火灾去世之后,突然冒出来的。想想我妈都不太清楚在意过,恐怕只有你知晓了。” “懂了,小秘密。”贺瑱噗嗤一声还是笑了出来,又推推宋知意,“去洗澡吧。” 宋知意应了一声,却在进门的时候又说:“今天你爸爸的心情还不错,要不要去说?” 贺瑱犹豫了一下,仍是摇了摇头:“不去了,再等等吧。” 他归根究底还是害怕的,害怕父母对他再一次的离心训斥,害怕父母的失望,更害怕自己不能承担这样的后果。 他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家团圆回来,他真的恐惧再一次失去了。 宋知意只是默默站定在原地看着他,并不去过多的干涉贺瑱的任何决定。他只是希望贺瑱所做的一切都会开心,由心而为之,他便会奋不顾身坚定地去支持他。 “哎呀,你去洗澡吧。”贺瑱看着宋知意那炽热的目光,又是心跳快了半分,“别耗着了,我自己琢磨琢磨就行。” 宋知意不再多言,转身入内。 等他湿漉漉出来的时候,贺瑱就已经不再纠结了,开开心心地继续看着他的新书。 “有点渴,帮我去楼下拿点水上来呗。”见得宋知意头发吹得半干,贺瑱就朝他稍作大声地撒着娇。 可怎么看,都有些刻意,就像是说给谁听一般。 第72章 冰释 宋知意虽是有些疑惑,但心中亦是有了猜测,但也没过多迟疑就准备下楼。不出所料,一开门就见得门口一个正摇着轮椅想要装作路过的陈晓勤。 贺瑱朝他挑挑眉,他也无奈地微微勾起唇角,将陈晓勤的窘态展露无虞。 第217章 陈晓勤尴尬起来的时候显得特别忙,又顾着摇轮椅,又要忙着要去看墙上一点污点,又忍不住添了一句:“哎呀,贺哥哥你们还没睡呢?” “有人听墙角,我们怎么睡得着呢?是不是啊,勤勤?”贺瑱歪着头,揶揄打趣着陈晓勤。 陈晓勤立马窘迫地要回房间:“我什么都不知道,宋哥哥你快下去拿水吧……我错了。” 她说到一半,立马捂嘴,瞬间明白自己暴露了。 贺瑱轻笑一声:“拿水都知道啊?那这么看起来我家隔音不好,以后说话都得偷摸背着点人了。” 陈晓勤哭丧着脸,连忙摆着手讨饶道:“没有的事,是我非要贴门上才能听见的。真的不大,我回去了,我好困,晚安!” 说罢,她就晃晃悠悠又非常迅速地推着墙转了个身,立马回到房间里去了。 宋知意看着贺瑱故意闹得这一遭,又笑问:“还喝水吗?” 贺瑱耸耸肩:“当然了,厨房左手柜子下面有瓶装的,拿两瓶上来一起喝。” 宋知意下了楼,厨房左手柜子中并没有什么瓶装水,只有两瓶赛美蓉的白葡萄酒。 他明显知道了贺瑱的意图,还从一旁拿了酒杯上去。 回来的时候,贺瑱已经坐了起来,见到宋知意手中拿着的东西,立马露出了笑颜:“这还是我刚毕业那会儿,想和我爸缓和的时候买的呢。我也不爱喝这种酒,他也看不上,就一直随便放在厨房角落里呢。要不是我上回大半夜饿了下楼找吃的,也发现不了这个事儿。” 宋知意一顿,又垂头看了眼酒瓶上面没有半点的灰尘,摇摇头:“他很珍重这个礼物,所以才一直放着没舍得。” “啊?”贺瑱愣了愣,“怎么会?” 宋知意只将酒瓶递给他:“你作为一个刑警,不是观察力最优秀的吗?” 贺瑱看着不染任何尘埃的瓶身和其上有些翘起的标签,似乎也印证了有个人经常会去摩挲着上面所导致。 他抿了抿唇,垂着头想了半天才又说:“那也有可能是林姨时不时地拿出来擦一下,她……很勤快的。” 宋知意就把酒放在了桌上:“那就等等看,是谁先发现了的吧。” 贺瑱嗯了一声,却也没多的心思去喝那两瓶酒了:“睡觉吧,困死。” 第二天没到中午,贺父自然而然晃悠到厨房的时候,一通翻找过后,立马急赤白脸地问:“我酒呢?谁动我酒了?” 贺母并不知道他在恼怒些什么,把酒柜门打开又说:“不都在这呢吗?老王老张给你的白的,还有这些红的、洋的,我又不爱喝酒,动你酒干嘛?” 贺瑱在一旁也装模作样地和陈晓勤聊着天,可心思早就飞了过去,恨不得耳朵长在那边。 陈晓勤也抻着脖子看着,有些茫然地戳了戳他的胳膊:“贺哥哥,叔叔这是怎么了?” 贺瑱莫名其妙地说:“找儿子呢。” 陈晓勤看了一眼贺瑱又看了一眼贺父,似乎这真的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林姨也在围裙上擦了擦水,放下手上的活就来帮贺父一起找:“是您放左手柜子那两瓶吗?没人动啊,不是您说不让碰的吗?” 贺父叹了两口气,又到别处找去了,路上还瞪了贺瑱一眼。 贺瑱摊摊手,凑上前去:“爸,我帮你找吧,什么样的酒啊?” “就两瓶白葡萄酒,就是……”贺父语塞,把是你买的几个字又咽回了肚子里,“算了,你也找不到。” 贺瑱却摸着下巴,装腔作势地找了起来,直到他从卧室里将那两瓶藏起来的酒拿了出来:“爸,是这个吧?” 贺父如今再不明白怎么回事,他就白当这么多年领导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从贺瑱的手中拿过了那两瓶酒:“我一直存着……唉,看起来今天就是那个个适合开了它的日子。” 他招呼了林姨一声,拿了开酒器和高脚杯,摆放在了桌子上。 “爸……”贺瑱在他背后叫了一声,看见他已经佝偻下去的脊背和花白的头发,眼眶到底还是有些湿润。 贺父唉了一声,反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瑱,你现在什么都好了,我也不会再说了。也早就不生气了,你现在大了自己也知道轻重了,也认识了小宋这么不错的孩子。以后做事情,你就自己掂量吧,我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之前我只是一直放不下我自己的心结,跟你没什么关系。”他摇了摇头,“我当领导当惯了,你超出我的控制范围后,我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也爱挑你的刺。” “我明白的,爸。”贺瑱笑着抱了抱他家这个倔老头,又说,“我可爱惜生命了,一定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贺父看了一眼他的手腕,又啧声说:“那你这算是什么?” 贺瑱大咧咧地露出来给贺父看:“上次出外勤,被扫黄组当嫖/客抓起来了,给我卡的,都破皮了。我忍了半天,才忍住没跟您和我妈撒娇告状呢!” 贺母哪知道这事,本是在旁边看着父子和好的戏码,听到这话忙不迭地上前去,握着贺瑱的手仔细瞧着。 “没事,都好得差不多了。我爸要不是火眼金睛,都得拿个放大镜才能看见我这没退去的淤血了。”贺瑱把袖子往下撸了撸,又说,“吃饭呗,吃完了有点事儿和你们说。” 第218章 这一顿饭这几年来吃得最开心的,两瓶白葡萄酒根本不够,贺父又做主开了一瓶放了多年的典藏版茅台。 贺瑱陪着喝了几杯就开始认输,贺父却是喝到下桌都要贺母搀扶才行了。 走的时候,他嘴里还念叨着:“小瑱啊,你要跟爸爸说什么事啊?” 贺瑱本是有些迷迷糊糊,可听了这句立马打了个激灵,脑海中也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贺父如今醉醺醺的样子,还是说:“爸,等你酒醒了吧。” 贺父嘟嘟囔囔的就被贺母嫌弃地扶回了房间,贺瑱跟上前去,替父亲脱了鞋盖好被子。 贺母看着终于没了嫌隙的两人,忍不住落下泪来:“我盼这一天盼了多少年了,终于等到了。” 贺瑱也搂搂他的母亲:“以后一定都会好好的。” 贺父这一觉睡到了晚饭之后。 贺瑱来看了他几次,老头的呼噜都还打得震天响。本来贺母还说叫他下来吃晚饭,贺瑱也没忍心叫醒他,只让林姨帮忙留了些饭菜,等他醒了饿了,也能吃上一口。 直到他第六次上楼看得时候,贺父终于悠悠转醒,看见贺瑱下意识地想骂上一句,却又反应过来他们父子间已经冰释前嫌了,当即改口说:“小瑱,几点了?” 贺瑱给他倒了杯温水:“没到八点,爸是准备起来吃口饭,还是洗漱下继续睡?” “睡不着了。”贺父坐起身来,贺瑱就扶着他穿了鞋,他又问,“你说中午要跟我说什么事来着?说了没?我确实喝多了,有点记不清了。” 贺瑱心中一紧,扶着贺父的手都捏紧了几分。他深吸了一口气说:“下楼吧,我跟您和我妈一起说。” 贺父点点头,俩人坐了电梯就到了客厅里,一路上竟是都不曾说话。 大家都在,宋知意看了贺瑱神色也明白了大半。他并不多话,只是在话题提及他的时候回应一声。而贺母又在给陈晓勤挑着新衣服,见到他们父子二人和睦地下楼,连忙招呼着,给他二人留出了点位置来。 贺瑱却没坐下,他终是鼓起了全部勇气,站定在宋知意的单人沙发座后,扶着沙发的椅背,抿唇开口:“爸妈,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有关于未来人生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贺母惊讶地张大了嘴:“小瑱,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陈晓勤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她就帮贺瑱保密了一天,就所有人都要知道了。 贺瑱兀自颔首,又说;“对,我谈恋爱了,就是……” “和谁啊?”贺母立马着急忙慌地问道,“长得好看吗?什么时候领回家看看!” 贺父赶紧阻止她继续问下去的话:“你让孩子说话,人本来都要说清楚了,就是你非得打断。” 贺瑱勉强挤出个笑意来:“好看,带来过了,就坐在你们面前。对不起……爸妈,我喜欢的人是宋知意。不是因为我喜欢男人,而是因为他恰好是个男人而已。” 贺父的表情有些扭曲,贺母顿时湿润了眼睛:“怎么又会是这样的?小瑱,你能不能改?” 贺瑱也红着眼眶摇了摇头。 他已经做好被劈头盖脸一通骂的准备,可却没想到一向爱斥责他的贺父却拉住了摇摇欲坠的贺母,又说:“够了,你难道还想再逼死一个孩子吗?!还有……小瑱,你想好了吗?” 贺瑱郑重地点了点头,宋知意更是早就站起身来,陪着贺瑱一同面对:“叔叔阿姨,我不能说抱歉,但是我能保证我这辈子会用我的生命爱他。” 贺父长长地叹了口气:“一个两个都这样,随你们吧,只要健康快乐就行。” “爸?”贺瑱似乎从这几句话里察觉到了什么,他张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问来,“是……我哥吗?” 第73章 跟踪 贺父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当年你哥和我说这些事,我怒骂他让他滚,他可能也不会去接那个案子……从而,天人永隔。” 贺瑱从不知道他哥背后竟然还有这么曲折离奇的故事,一时间咬着下唇不晓得该再说些什么。 贺父却是朝他招招手,贺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宋知意,可还是到贺父跟前,垂着头不言语。 贺父无奈地叹了口气:“当时他也是带着自己的同学来,告诉我们这件事,结果你妈被气得住院,而我也让他滚出去。他问我如果不能改怎么办?我说那你就不是我儿子,死在外面也不关我事。” “可是……我没想过那是最后一面,小珩他……真的不在了……”他说不下去了,贺母在旁边也捂着脸掉着泪。 贺瑱是记得哥哥在去世前回家的那次,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可他却一直不知道,竟然是这个原因。 他沉默了许久,却微微颤抖地开了口:“不是的……哥哥,是为了他的理想而死的。他没有和你们赌气去做不合时宜的选择,而是他完成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即便是我没有见过他的尸体,我也知道他死时虽然会有不甘,但却不会怨怼你们任何一个人,更不会因为生气而自暴自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坚定地又说,“他爱你们,就和我爱你们一样。” 宋知意不知何时也立于他身后,紧紧地捏住了他的手,给予了他莫大的力量,亦是稳住了他战栗的身子。 贺瑱不曾回头看他,却是挺直了脊背,重重地又对着贺父贺母点了点头。 第219章 贺父瞧见他俩一直紧握的双手,又勉强笑笑。可他却没有接下贺瑱的话茬,只是说:“小瑱,你可得承你哥的情啊,如果不是他珠玉在前,恐怕今天被赶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的是你。” 贺母在旁边也用袖口拭去了眼泪,亦是强撑着勾起唇角,啜泣道:“是……小瑱说得对,小珩是为了他的荣耀而死,他是英雄。” 贺瑱抿着唇,上下牙关紧咬着:“爸……” 贺父摆摆手,又说:“我想明白了,不管怎么着,只要你开心健康地活着就行。从前你和你哥一样读了警校,我也是怕你和他一样生命安全不能保证,现在也没那么怕了。” 贺瑱重重地点了点头,像个小孩子一样黏在父母身边,蹭了蹭,似乎要将他哥哥的那一份也补上。 只是他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咂了咂嘴,又问:“说起来,我哥喜欢的那个人……不会是方胖子吧?” 一想到方局长腆着肚子总在他们支队晃悠的模样,他只觉得一阵眩晕,完全不能接受。 “那肯定不是,这要是小方,别说我们不同意了,你哥自己也不同意啊!”贺父忍不住大笑起来,又看了宋知意几眼,“你哥和你一样,这叫什么……颜控?” 贺瑱也忍俊不禁,终是含着热泪笑了起来。 宋知意见如此,也跟着牵起了唇角,又将贺瑱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陈晓勤在一旁听着的时候,一会儿左右看看,一会儿又安抚着贺母的情绪,瞧见大家都释然,她才点头开口打了岔:“啊对对对,贺哥哥真的颜控。” 所有人都被她这话逗得笑了起来,就连贺母用纸巾擦了擦眼睛,都大笑说:“这孩子。” 贺瑱抬眼,和客厅角落放置的骨灰龛对视一眼。他只觉得那一瞬间,照片中他的哥哥是由衷地笑了的。 或许……他没得到的幸福,如今由弟弟承继了,他也很欣慰。 贺母也喜笑颜开,非拉着宋知意这个话不多地坐在身边,细细致致问他们两个人相爱的全过程。 贺瑱向宋知意投去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就坐在沙发扶手上和贺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哥哥的事情。 贺瑱回到房间的时候,还有些飘忽,只觉得今天下午就如同一场梦一般。 他拉着宋知意的手,让他在自己的胳膊上拧一下:“我不会是中午喝多了,这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吧?毕竟我都看见我哥对我笑了……” 宋知意指尖轻轻地在他胳膊上带过,又笑说:“贺队长不是最相信科学的吗?” 贺瑱感受到了微微的刺痛,心里也踏实了下来:“真好,见了光的爱情……可真好。” 明明是深夜,可他却觉得亮如白昼,照得他心中尽是光明。 “明天出去玩吧,之前去了那么多次朝澜市,一直说朝澜市的山里很不错,明天一起去吧?”贺瑱提议着,“就咱俩。” 宋知意从不曾反驳过他的话,又说:“那先去洗澡,早点睡吧。正好明天养精蓄锐,好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贺瑱晃悠着就去洗澡睡觉了。 第二天不过六点多,宋知意先起了床收拾完了一切,又确定了一下他们的门票预约,这才叫醒了贺瑱。 贺瑱伸了个懒腰,眼中是少见的迷蒙之色。他朝着宋知意伸出手去,将自己的全身重量都交托于贺瑱环抱住他的手上面,是赖皮着让宋知意将他抱起来的。 他打着哈欠下了床,很快就收拾妥当下楼和父母一起吃了早饭。 吃完不过七点半,他们就紧赶慢赶地出了门。 三叉戟行驶出路口的时候,贺瑱似乎又莫名其妙的在人行道上看到了那个和他那天在支队外面见到很相似的人影。 只是依旧行色匆匆,让人看不清正脸。 可同样的黑色卫衣,却让他恍惚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又扒着窗户往后瞄了一眼,却只见得那人过了马路之后,就自然而然地拐去与他们相反的方向了。 有点说不出来的奇怪,也许只是他职业病犯了,又想得太多。 “怎么了?”宋知意余光瞥到贺瑱的出神,忙问。 贺瑱摇了摇头:“应该是我想多了,有点疑神疑鬼的职业病犯了。没什么事,你开车吧。” 可宋知意却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小事,只问:“到底怎么了?” 贺瑱仍是不语,只说:“快点吧,不然咱们别午饭前都进不去景区。” 宋知意却是将车打了双闪,停在了路边,又郑重地问:“到底是怎么了?” 贺瑱这才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我这几天似乎看到这个人好几次了,上次是在咱们支队外面,这次又在我爸妈家外面。虽然看不清脸,但我总觉得就是同一个人。我有点担心,会不会是来跟踪我的,但又没证据。” “我们现在回去确认。”宋知意灭了双闪,准备在前面红绿灯路口调头。 贺瑱连忙拉住了他的手,又认真地说:“别,暂时不用。事不过三,这是我见到的第二回,如果再有一次我感觉到熟悉了,我一定会去问他的。” “好。”贺瑱仍是按着导航继续往景区位置开去,“让叔叔阿姨也注意安全。” 贺瑱已是在编辑信息提醒贺母了,听到宋知意的话也微微点了头。 贺母回复的很快:好的小瑱,我们一定会多注意少出门的。你也注意安全,不行就报警。 第220章 贺瑱不禁发笑:妈,我就是警察。 贺母也回复的可爱,应是和陈晓勤学的:让你稍微开心点,妈妈这个笑话讲的怎么样?o(n_n)o哈哈~ 贺瑱无奈:太可爱了,妈妈,我有点受不了。 贺母就没再回他,估摸着也对贺瑱的回复不甚满意。 好在这景区不远,也挨着沣潭市,他们不过一个半小时多就到了大门。 停好车,贺瑱戴好帽子穿好装备,拿着一根在贺家都积了灰的登山杖便打开了车门。 景区的山不算陡,他二人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缓慢又扎实地走着。 结果还没爬多远,就被一个穿着细高跟的女生刷刷地超了过去。 贺瑱看看宋知意,藏在墨镜下面的眼神有些茫然。他一向自诩体质好的,怎么会就这样……? “你看见没有?”他咧了咧嘴,啧了一声。 宋知意目不斜视:“没看,只看着你呢。” 贺瑱被他这话弄得更尴尬,打了个哆嗦说:“宋知意,你快别装了,每次你说这种话的时候,我都觉得浑身汗毛和鸡皮疙瘩赛着立了起来。” 宋知意并不当回事,又说:“你鞋带开了。” 贺瑱无语凝噎:“你上网冲浪学来的?可人家不是吵架拌嘴时候,说的是你牙上有菜叶吗?你还给变通了一下,变成鞋带开了?” 宋知意不再多言,而是弯下腰去,真的替贺瑱系紧了鞋带。 贺瑱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好在直到系完了,旁边都没有人经过。 他没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宋知意不放,原来真的宋知意在乎他太多太多了。 在宋知意起身的时候,他伸手扶了一下,然后就没再松开过了。 步调从来一致的两个人,很快就在半路上超过了那个气喘吁吁的高跟鞋女孩,三个小时就到了顶峰。 一路上的风景当真不错,虽是还有些冷,但已然能见树木枝芽冒着点点绿色,一眼望过去并不那么秃了。 贺瑱深深地吸了两口城市中罕有的新鲜空气,只觉得最近郁结积攒于心中的浊气,全部消失殆尽。 他和宋知意就坐在山顶特意修出来的休息区,宋知意拿出酒精湿巾擦了手后又擦了桌子,要递给贺瑱的时候就见得他将双手都摊平伸了出来。 宋知意无奈,只得抽出一张新的,挨个指头给他搓了一个遍。 然后嘴巴也互相搓了一个遍。 贺瑱这才满意。 第74章 卫衣 贺瑱从他和宋知意的背包中拿出不少吃的,如同变魔术般掏也掏不完—— 自热锅是早上临时下单定的,是贺瑱最喜欢吃的煲仔饭味道,再配上林姨做的“中式汉堡”烧饼夹肉,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怎么转,他们都找不到一个避风可以吃饭的地方。这山顶的风都像是追着他们刮一样,不让他们喝一肚子不罢休。 最后贺瑱只能趁着风不注意,快速地扒拉了几口饭,把烧饼夹肉塞进了嘴里,噎得连灌了好几大口水,又打了好几个噎出来的嗝才算结束。 他拍拍手上的食物残渣,又和宋知意挨着在山顶坐了会儿,看着不远处朝澜市最高的标志性建筑,发了会儿呆。 见得时间已经悄然过了两点,他起身掸了掸屁股上沾的土,又替站起身来的宋知意也轻轻拍了两下,揶揄道:“手感挺好的嘛,小伙子!” 下山的路就比上山轻松多了,他们又半途上遇到了那个女孩,她已经完全瘫软了,挣扎爬不起来的时候,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对着同伴说:“你们自己去吧,我坐这等你们下来。” 贺瑱轻笑着路过她身边,对她说:“加油啊,没多远了,上面风景真的不错。” 她看了贺瑱一眼,还是没站起来:“行吧行吧,帅哥说的话我信。那再等我休息一会儿,一定也要上去看看!” 贺瑱没再搭话,继续跟在宋知意身后一同下了山。 “你累吗?回去的路要不要我来开?”贺瑱站定在车头前,见宋知意摇头,立马拉开副驾驶门上去,捶了捶自己的腿,“当然了,如果你此时此刻用不到我,那是最好啦!” 他怕宋知意困,一直不住地和宋知意说着话,没想到稀里糊涂地竟然把自己哄睡着了。 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坠着,宋知意就伸手替他摆正了一下,靠在枕头上。 他如今在宋知意面前算是一点多年警察生涯培养出来的戒备心都没有了,只要嗅着那股来自于宋知意的清淡白茶雪松味,就觉得万分舒心。 等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车已经不知道在凌御西府的地下车库停了多久。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点,一时间有些懵。 “醒了?”宋知意轻缓的声音自他耳畔响起。 他哼唧着又歪了头:“没醒,还在睡呢。” 宋知意顺着他,又帮他挪了挪颈枕到个更舒服的位置。 贺瑱伸了个懒腰,又顶到了三叉戟的顶棚:“我记得你之前还跟我说,这是你妈的车。” 宋知意敲了一下方向盘,不缓不慢地说:“多花些她的钱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是从前我报复她的手段。” 贺瑱摇了摇头,嘟着嘴说:“阿姨还是在意你的,别再跟她较劲了。” “嗯。”宋知意算是应下了,“朝澜市其实我也有房子,下次我们不用回来,住在那里就好。” 第221章 贺瑱倒吸了一口凉气:“哪里你没有房子啊?” “平县没有。下次你去见郑局长的时候,只能再住酒店了。”宋知意诚实说道。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保持住了自己的平静:“所以……珑川市也有?” 宋知意算是默认了。 贺瑱只是无奈,他这算是嫁入豪门了?还是门当户对? “算了,回家吧。”他也有点想铁柱了。 铁柱这回没跟他们回去,只在楼道中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时,就开始扯着嗓子喵喵叫了,仔细听着似乎还有用头撞门想要出来的声音。 宋知意打开门的一瞬间,它就像是个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撞进了准备捕捉它的贺瑱怀里。 铁柱在贺瑱怀里蹭了两下,终于平复了自己这几天没人疼没人爱的情绪,又喵喵叫着让贺瑱给它开罐头。 “小馋猫!”贺瑱揉了揉铁柱的脑袋,又拿着逗猫棒陪着这只体力颇好的小猫玩了很久。 直到铁柱伸出舌头,像个小狗散热一般喘着粗气,再也挪动不了,贺瑱才结束了他们父子俩的亲子活动时间。 中午吃的不好,这会儿到了家虽是饿,却也不大想做饭。 宋知意便点了些营养健康的外卖来,两人一同吃了。 贺瑱嚼着那些健康饮食,有些食不下咽:“咱下次还是点点不健康的炸鸡、火锅什么的吧,这个……我实在是吃不下去。” 宋知意看他模样,还是跟着他改变了自己多年的习惯。 吃饱喝足后,贺瑱靠着沙发发着呆,看着时间逐渐绕了一圈又一圈,他还是张张嘴,眼神涣散地说:“我今晚回家住,还得给羔子换个水,他太能拉了,又绿……我都怕他臭了。” 宋知意没多阻拦,只和他又来了个晚安吻,亲的他眼神更加游离起来,这才放过他。 贺瑱回了自己家收拾了一下攒了几天的衣服。特意将今天穿的脏衣服单独洗了一锅,多搁了些洗衣液。 等着洗衣机转动的时候,他就准备拉上窗帘,去洗个澡。 他心脏突突地跳了两下,让他不由自主地往楼下看了过去,便见得那个格外令他眼熟的身影,正仰着头往上看着。 一模一样的宽大黑色卫衣,只是这次贺瑱看到了他的正脸。他立马又掏出手机,放到最大,对着楼下各个角度拍了好几张照片。 虽是手机相片依旧不清晰,但也看得出来这个人年纪并不轻了。脸上遍布的是经年累月的风霜痕迹,头发花白了一半,表情有些诡异的呆滞。 他立马给宋知意发了消息:那个跟踪我们的黑衣男又出现了,直接下楼,不用等我。 自己则是拿了外套,快速地出了门,向着那个人所在的位置奔去。 他一定要问清楚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 宋知意已然在单元楼门口等着他了,见得他连衣服都没穿妥帖,顺手就将拉链帮他拉了一下。 他嗅见了宋知意的洗发水香气,淡淡的草木气息在他的鼻腔中游离弥散着。 “我刚在上面看的时候,他在楼中间的小亭子那块。所以一会儿咱俩分开行动,你从后面绕一下,堵了他的去路。”贺瑱安排着,非得今天弄明白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将手机塞回了外套口袋里,又拉上了拉锁,生怕在自己追击的途中掉了出来。 和宋知意兵分两路后,他立马像小亭子的方向而去。虽是看着不远,可走路还是要些时候的。 远远的,他就瞧见了那个男人的身影。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立马拔腿就跑。 贺瑱距他之间还是挺远,即便立刻反应了过来,凭借自己更加年轻的体能,他仍是没有追上,只得将人尽可能地往宋知意的方向赶。 可是他直到追到看不见人影,也没瞧见宋知意。 他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给宋知意打了电话想问他有没有抓到。接连打了三个,却不成想,宋知意根本没有接电话。 他有些奇怪,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中,此刻才又收到了宋知意的消息:我好像知道他的去向了,我去看看,稍后给你回复。 贺瑱不疑有他,在周遭又转了几圈却依旧无果后,就又给宋知意发了信息:你有消息了告诉我一声,我先回去了。 看到宋知意回了个ok的系统表情,他也没搁在心上。 他们小区绿化颇好,楼间距也大,中间栽的竹子经过一冬天的寒冷,枯萎了大半。在昏黄的灯光映衬下,婆娑影子,分外恐怖。 贺瑱快走了几步,虽是没那么害怕,但也遍体生寒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一直捏着手机等待宋知意的消息,等了约莫有一个小时,手机却一直没有响起。 再从窗户往下看去,只能看到路灯下偶尔出现的路人,并没有那个人和宋知意的其中任意一人的身影。 他心中慌乱,还是想再下去看看的时候,又收到了宋知意的消息:没问题了,解决了。 解决了? 贺瑱读着这话,却顿感有些奇怪,立马编辑信息:什么意思?你问清楚了这人怎么回事吗?我现在下楼去找你,我们见面说。 宋知意回得很快:明天上班再说吧,我有些累,先休息了。 贺瑱怔怔地盯着那几个字,总感觉有些怪异。他思来想去,还是下了楼,敲响了宋知意的房门。 第222章 等了许久才有人开门,宋知意似是正在洗澡,长及肩膀的发丝还往下滴答着水。他见得是贺瑱,脸上表情一滞,又说:“怎么来了?不是说明天上班和你细说吗?” 可是……刚才下楼之前,宋知意不是已经洗过一次澡了吗? 但他很快又给宋知意找出了理由来,或许是追击又出了些汗,他这种洁癖大法医,自然要再洗一次才愿意上床。 贺瑱想着这些,就一时间编不出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自己七上八下非要来看看宋知意的心,只能讪讪地说:“我刚没看见你的消息,就直接下来了。” 宋知意不置可否地笑笑,又说:“那明天见,我先休息了。” 似是在赶自己走一般。 门倏地在贺瑱面前被关上的时候,他摸摸鼻子,还是不懂宋知意怎么会突然变了?宋知意从来都是希望自己和他一直待在一起的,即便是无话可说也不分开。可现在……怎么会变了? 难道那个一直跟踪着他们的男人,和宋知意说了些自己什么不同寻常的话吗? 可是他又没什么把柄,会让宋知意突然接受不了,对他忽然冷漠下来的。。 他皱着眉头转身回了房间,有些想不明白这件事。 琢磨了许久,他又想给宋知意打电话问询这件事,却还是在拨通的一瞬间挂断了。 算了,等明天上班,宋知意自然而然会告诉自己答案的。也许他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那些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贺瑱洗了个澡,清清爽爽地上了床。 因为白天登过山,即便是他心中揣着事,不大一会儿也进入了梦乡。 还未到生物钟醒来的点,他就被自己压在枕头下面的手机铃声吵醒:“喂?” 来电不是他最熟悉的陆何声音,而是分辨了半天才意识到了闻也的声音:“老大,发现了新的尸体,位置就在银台路上的垃圾回收站。您方便现在过来一下吗?棠棠已经联系宋法医了,痕检的同事也到位了。” 贺瑱立马清醒过来,银台路就是他们小区所在的街道。 他立马换了衣服,走路不到五分钟就到了那个他经常会路过的垃圾回收站。 闻也和张棠棠已经在等着了,贺瑱看了一眼,却并没有见到宋知意的身影。 但却一眼看到了那具尸体,穿着是和昨夜他看到的一直跟踪他们的人一模一样的黑色宽大卫衣。 第75章 法医 贺瑱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如同炸开了一般。 他的眼前有些迷糊,拼命地揉搓着去尝试看清眼前这具尸体,穿的不是他见到那个跟踪者穿的。 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死者穿的依旧是那件黑色的宽大卫衣。 死者趴伏在地上,让人不能在第一时间看到正脸,但从他花白的头发和背后的身形望过去,贺瑱已经大致断定了就是同一个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所以解决……是这样的解决吗? 怪不得宋知意昨晚那么奇怪,他到底那个时候经历了什么? 还有宋知意刻意地洗了第二次澡,也是有这些原因的吗? 贺瑱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他不敢再继续往下想这些恐怖如斯的念头,但作为刑侦对账敏锐的觉察力让他不得不重视这件事情中所有的细节线索。 但是……那是他挚爱之人,他又怎么会相信即便冷若寒霜,却对死者怀有敬畏之心的法医、警察,会知法犯法,真的去杀人呢? 更何况那是宋知意啊,他最爱、最了解的宋知意,怎么可能去杀人? 他看了看那具尸体,和翘首以盼等着宋知意来一起看现场的张棠棠,他直言开口说:“棠棠,你师父病了,他今天不会来了。所以现在你要挑大梁了,先去把这个尸体的现场看好。” 张棠棠有些慌,却没有怀疑过贺瑱这话的准确性。 待见得张棠棠去动手处理查看尸体的时候,贺瑱走到一旁给宋知意发了个消息:你今天在家休假吧,等等再来上班。 不多时就见得对话框上宋知意删删改改,一直处于对方输入中,许久才回了个:好。 等他回到现场后,张棠棠已经准备将尸体翻过来查看了。 她一个人有些搬不动,朝着周遭投去求助的目光。闻也刚想出手帮忙,贺瑱就拦住了他:“我来吧。” 贺瑱和张棠棠一起将尸体翻了过来,他真真切切地看清了这具尸体的脸…… “这凶手好狠啊,他和这个死者这么深仇大恨,竟然将死者的脸捣烂了都!”张棠棠倒吸了一口气,看着溃烂得恨不得和地面贴在一起的一张脸皮,还是忍不住惊呼出了声。 那些暗红干涸的鲜血和发臭的组织液是平日里贺瑱最怕看到的,可如今……他却恨不得没有那些东西,死死地盯着死者的面容,想要从那仅剩的几块皮肉中,分辨出这个人只是和跟踪者穿了同样的衣服。 可是他做不到。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垃圾场本来的恶臭混合着尸体的味道,让他忍不住想干呕,却生生又止住了。 张棠棠按照她师父所教诲的一切步骤,有条不紊地去在尸体和现场取着证,每一步都仔仔细细地核对好几遍,确认自己不会再出粗心大意的问题。 良久,她终是长舒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记录本重重地合上。 第223章 她终是做完了这些需要在现场完成的简要内容,又和贺瑱一起将尸体装进了裹尸袋中,准备将其运回支队里进行解剖。 贺瑱没再在现场多逗留,只是拍拍闻也的肩膀,温和又颓然地说:“你去跟发现现场的证人聊聊,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用信息。实在不行的话,就请他来支队里面,等我来问询。” 闻也也是第一次做这件事,紧张得手心出了好多汗。但他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老大,我一定会努力的!” “行,我看好你,去吧。”贺瑱撂下这句话,没多想,就立马跟着张棠棠回了支队。 他实在是没法子在这个现场再待下去了。 那些垃圾混合着尸体的腐臭血腥味道,让他又是一阵险些要压抑不住的呕吐欲望,生生将反起来的酸水咽了回去,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张棠棠的心思也有些不稳定,她舔着嘴唇,有些为难地问贺瑱:“老大,我师父什么时候来啊?我一个人不行的。” “你得行。”贺瑱严肃地看着她,给她下了死命令。 张棠棠还想要再追问些什么,可看见贺瑱那如一潭死水般的眼神,又有些不敢再造次了。 她将尸体放在了解剖台上,看着从来不监督解剖内容的贺瑱,如今站定在她身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动作,又深吸了一口气,先汇报说:“刚才在现场,我已经根据尸斑、尸僵、肛温以及现场温度比对,大致确定了死亡时间为6-8个小时。” “根据尸斑情况,以及现场采样判断。发现尸体的位置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存在抛尸过程。” 贺瑱心下一紧,这和他与宋知意分开,再到宋知意回复他消息说解决了的时间,恰好吻合。 “死亡原因,现在需要做进一步的调查。”张棠棠和贺瑱说着,同样也是告知自己现在开始解剖任务了,这不再是她在宋知意平日里监督下小打小闹的练习了,她需要将宋知意嘱咐过的所有细节,都熟记于心并运用在这一场艰难的实战中。 她深吸了一口气,先行从一侧剪开了死者的衣物,将其完整且带着一些组织液地剥落后,打包装进证物袋中,继而又研究起了死者的死因。 虽然面容被毁得彻底,死者的身上却干干净净,只有胸口处一道深深的伤痕。其次就是腹腔处被切开,又缝了线。 “这些线是新缝的,所以凶手破开了他的腹腔,似乎想要取走什么。”张棠棠尝试着开口,却并不笃定。 贺瑱目光似是想要透过这个缝线看出什么,忙又问:“所以,凶手可能想要摘取他的某些脏器拿去卖掉?” 张棠棠不敢笃定地回答,只能说:“会有这样的可能性存在,但并不能完全确认。” 但她没有准备先去拆这个缝线,而是细致地检查了可能会留下凶手证据的地方,譬如指尖、牙床。 果不其然,在她的第二遍重复检查后,当真在指缝间提取到了一丁点的皮屑残存。她立马将其放入玻片,送去了检验科。 贺瑱则是一直一个人待在解剖室中,看着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 按照平日里,此时此刻他应该已经开始整理可能是凶手所遗留的痕迹,从中抽丝剥茧,分析出一个完美贴合犯罪动机的故事了。 可是如今……他总是在中途就自行将自己的设想掐断,让一切都戛然而止。 是他不知道、理不清吗? 或许……只是他不愿意、不敢罢了。 他颤抖着手指,想掏出手机做个对比,可却忽而想起来他把手机扔在无菌室的外套口袋里了,现在身上穿着那个蓝蓝绿绿的无菌服,丑的要命。 他第一次和宋知意发生冲突,好像身上就穿着这件蓝蓝绿绿的无菌服。 好像是,他觉得明明没多久,却有些记不清了。 他抿着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尖抠进了掌心,留下了几牙血痕。 张棠棠一路小跑,回来的很快,气喘吁吁地又和贺瑱说:“老大,送过去了,检验科说三个小时左右出结果,去和基因库作比对,今天应该就有消息了。我也顺道将死者的dna切片一同送过去了,到时候结果一起出。” “好。”贺瑱平静地看了看表盘中的时间,不过才七点过,“我也得等你们这边的结果之后再去走访调查,倒也不着急。” 张棠棠终于下定决心要拆开那道缝线了,她先给尸体腹部单独拍了特写后,又用一把精细的手术刀,缓缓地割开了缝线:“这缝线很密,看起来十分专业。” 等腹腔打开后,迎面先来的是被缝进去的空气,在这几个小时中发酵所产生的臭味。 贺瑱被熏得直辣眼睛,手忍不住在面前扇了又扇。 反观张棠棠却仍淡定地站着,准备将死者腹腔中的脏器全部取出来,比对是否有缺失。 “咦——”她诧异的一声,立马引得了贺瑱的目光。 未等贺瑱开口问询,她便先说:“老大,这好奇怪。他的所有脏器,都已经被取出来过。这是重新放回去了的模样,但凶手的基础知识很好,保障了所有的脏器都该在自己原本的位置。除了因为运输,而稍稍偏离。这手法也有点像我们法医学的,好奇怪啊!” 贺瑱的脑子动得很快,在张棠棠还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又有些了然地说:“凶手就像是……一个专业的法医,在解剖完了这具尸体后,又将他完全复原,是吗?” 第224章 “是、是吧。”张棠棠微微迟疑地点了点头,仍记得宋知意告诉她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之时,不能贸然地下定论。 贺瑱默默垂头,指尖已经抠入了掌心之中,出了血的疼却依旧没法子唤醒他全部的理智。 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强撑着扶住了一旁的椅子坐下,将自己蜷缩了起来。早上没吃东西的胃在痉挛着,他咬紧下唇直到渗出血来,点点硕大的汗珠自他的额头滚落。 这一切的一切,都完完全全地像是宋知意所为。 可他不相信,宋知意会干出这些事来!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如果……如果他当时没有告诉宋知意这个跟踪者就好了,如果他能一个人处理就好了。 可惜没有如果。 贺瑱这才陡然意识到,他竟然在脑海中已经给宋知意盖棺定论了。他的心脏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让他又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老大,老大你怎么了?”恍惚间,他只能听见张棠棠焦急呼喊他的声音,可眼前却有些模糊了起来。 第76章 秘密 这样的症状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贺瑱才勉强地回过了神来,看见面前就是张棠棠写满担忧的面容。 他奋力地摆摆手,张张嘴想要告诉张棠棠自己没事,却连说句话都有些困难。 张棠棠忙不迭地查看着他的状态,又是端水又是顺气,忙活了许久才又听见他嘶哑着嗓音说了一句:“我没事,棠棠。” 她悬起来的一颗心,这才揣回了肚子里面,忙忙叨叨地担心着说:“老大,你可吓死我了。我跟你说着话呢,你就突然没声音了。然后我一回头,你脸白得比解剖床上躺的那个还吓人。怎么回事啊?” 贺瑱摇摇头,被滋润过的嗓子终是不再沙哑,但仍是有气无力地说:“没事,可能昨晚没休息好,今天早上起得太早又没吃早饭,胃里实在是难受,有点反酸。你先忙吧,好好解剖,回头把尸检报告整理好交给我,别辜负你师父的教诲。我出去歇会儿,找点吃的垫一下。” 张棠棠还是不放心,非得扶着把他交代还在整理档案的陆何手里,可劲儿地嘱咐了两句,这才又一步三回头地返回去继续自己的解剖工作。 陆何也被贺瑱这幅模样吓坏了,又给贺瑱找女同事要了红糖泡水,又去翻出了自己所有垫肚子的零食面包递到贺瑱的面前。 贺瑱其实也只是哄着张棠棠罢了,他如今当真什么也吃不进去。 可是瞧着面前陆何那期许和挂怀的目光,还是随便拿了个小面包塞进了嘴里,被噎得还有些难受。 从前……他第一次和宋知意一起出差的时候,也吃了好多面包的。 陆何又忙不迭地给他兑了温水,劝说着:“别急,老大你别急,咋这么饿啊!不对……老大你有些不对劲儿。” 贺瑱动作一滞,似是想要和陆何说出这一切,可终归还是忍了回去。 他又能说什么呢? 只是看着那些小饼干,又随便拆了一包吃了,说道:“没事,就是起太早了,也没吃早饭。” 见得贺瑱吃下一点状态好多了,陆何才长松了一口气,不疑有他地揶揄道:“老大,我不在你身边陪你办案,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你说说,你这样,宋法医得多心疼啊!对了,今天只看见棠棠了,还没看见他呢!” 贺瑱有气无力地捂着胃说:“他病了,没来上班。” 陆何啊了一声:“行,你俩这也是传染,都病了呗。哎呀,老大你还想吃点什么?食堂应该还没结束,我去给你拿点。” 贺瑱摇摇手:“都行。” 陆何便一溜烟地去给他盛了一碗小米粥,又带了几个葱味儿的花卷回来:“清淡、养胃,老大你趁热吃。” 贺瑱没一点胃口,可却也强迫着自己生噎了进去。 都说胃是情绪器官,他这心里面乱七八糟混着恐惧与迷茫,胃痛哪里又那么容易纾解? 如今他只能祈祷,那指甲里的皮屑dna和宋知意的不吻合。 他不敢给宋知意打电话,生怕宋知意那什么都不会瞒着他的性子,会让他把所有一切希冀都推翻。 可又无比期待着宋知意能给他发消息,说明这一切都不是他干的。可若真的发了,那才证明了宋知意心中有鬼,怎么解释这些还没个定数的事情。 贺瑱无时无刻不捏着手机,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似乎都能让他有应激反应。 可宋知意一上午都没有联系过他,这不正常也有些正常。 似乎宋知意真的“病了”…… 中午吃过饭,贺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里躺着。他很困很累,身上又很不舒服,可他仰面躺在沙发上,却根本不敢睡。 只要他一睡着,梦中便是宋知意在氤氲的热水之下洗去自己一身的血污的画面,是宋知意提刀杀害了那个跟踪者并剖出他的脏器后又缝合的场景。 他在惊惧中醒来,看着自己办公室的模样,久久呆坐着,不敢再入睡。 直到张棠棠敲响了他的屋门,对他说:“老大,死者的dna比对出来了,基因库里是有结果的,你要来看一下吗?” 贺瑱立马起身,脸色还是不好,但仍快速地跟了上去,到了鉴证科看着电脑里的照片。 “这应该是他二十多年前的照片了,那时候他是一场火灾的目击证人,所以留下了他的dna。他叫王荣,今年五十岁,朝澜市人,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沣潭市。”鉴证科同事将对比好的信息展示给贺瑱看。 第225章 贺瑱看着那张明显年轻许多的脸,却和那个只在他手机照片中出现的男人完美融合。即便是年岁变了,可他的大部分五官走向、肌肉纹路却一样。 他一顿,到底还是拿出了自己拍摄的照片:“找技术帮忙修复一下这几章模糊的照片,和死者比对一下。” 鉴证科同事瞠目结舌:“老大,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昨晚上我拍的,这个人似乎跟了我好几天,我之前在支队外面、我父母家小区外和我家楼下都看见了他。”贺瑱平淡地解释着,“但我昨天下去,本想和他问明白,但是却没有抓到他的人,让他跑掉了。” 鉴证科同事张了张嘴:“老大,那这件事……你是不是也不能参与?毕竟和你有关系了。” “那正好。”贺瑱当场便想将这个案子交付出去,他惧怕到最后真的会和自己最爱之人刀兵相见。 可还没等他去跟方局长表态,把这件事全权交付出去,死者指缝里的dna比对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张棠棠先拿了结果,不曾等贺瑱看见,她的表情便极度凝重了下来:“老大,是、是我师父……” 她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完整地把这句话说出来。她看着贺瑱,一时间抓住那张薄薄的化验单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让其缓缓落下。 她蹲下身,却让贺瑱抢了个先,拿到了这张报告。 贺瑱看着那上面100%匹配的结果,眼睛赤红。他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我去跟方局长说,派合适的人来……接替我和宋知意。” “老大……”张棠棠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着贺瑱的表情,又坚定了心神,“不会是我师父的,我师父那么好的人,面冷心热。他那么热爱工作,热爱支队,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我也希望是误会。”贺瑱的脸色愈发不好,整个人摇摇欲坠。可他真的不能确定,这件事到底和宋知意有没有关系。 只是昨晚宋知意的各项举动,实在太古怪了些。 他回到办公室,立马给方局长打了电话。方局长也意识到了这件案子的严重性,但贺瑱的的确确也不能作为主理人了。 方局长在电话里深深地叹了好几口气,似是也在办公室里转了几个圈:“行,你在支队等着吧,到时候我安排人过去帮你。” 贺瑱应了一声,也没多想,只是靠在椅子上发呆。 还是陆何来叫的他,有些尴尬地说:“老大,来帮忙处理事情的,似乎是个熟人。” “谁?”贺瑱揉了揉酸胀的额角,又问。 有人长手长脚地自陆何身后录了面,果真是熟人不错:“贺队长,又见面了。” “郑玄。”贺瑱算是松了一口气,即便他上次和郑玄稍有龃龉,可自己心底也是认可郑玄拔尖的刑侦能力的。 至少不会出现冤假错案的情况。 况且死者也是朝澜市人,让郑玄来主理这个案子,也没什么太大的冲突。 郑玄言简意赅地和贺瑱核对了一下案件现有的公知信息,又问:“宋知意呢?” 贺瑱起身,领着他往审讯室而去。其实宋知意早在两个小时前就到了,只是贺瑱没有胆量更不合适去和他面对面,沟通说话,一直把自己像只鹌鹑一样藏在办公室里,不愿意见人。 郑玄自单面玻璃外看了一眼宋知意仍是挺直的脊背和矜贵的姿态,冷哼了一声,又对贺瑱说:“你在这里待着,我去审问一下。” 贺瑱本也没做好面对宋知意作为疑犯的准备,故而也点了点头,在单向玻璃外看着内里的情况。 郑玄推门而入的时候,明显见得宋知意一怔:“你?” “很意外?”郑玄不像是贺瑱那般喜欢喜欢用笔记本记录下重点,所有的线索都在他的脑海中整合汇聚。 宋知意稍稍垂头,没言语。 郑玄环臂于胸前,那张不输于雕塑般棱角分明的脸绷着,又问:“为什么会杀了王荣?” 宋知意却并不认罪:“我没有杀人。” “那好,先来说说你的不在场证明。”郑玄靠在椅子上,以气场压迫着宋知意,“昨晚21-24点,你在哪里,做什么?” 可宋知意仍是不卑不亢地叙述着:“我本来在自己的家中,接到贺瑱的短信说发现一只跟踪我们的人,就同他一起下了楼。” “我们兵分两路去追跟踪者,他追丢了,我看见了就跟了几步上去。但实际上我也没有追到他,只是在周遭又看了看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郑玄咧咧嘴,看着报告中王荣那花白的头发,嗤笑一声:“青壮年竟在自家熟悉的小区中,抓不到一个老年人?这话,你信吗?” 宋知意垂着头,却没有回应。 郑玄也不着急,只是又将贺瑱收到的来自于他的消息给他看,又问:“那你说解决了,是什么意思?” 宋知意这回倒是不缓不慢地解释着:“我怕贺瑱担心,先安抚一下他的情绪。本想今天来上班后,就将我昨天没有抓到他的事情和贺瑱同步。但没想到还没出发,就收到贺瑱的消息,让我今天休假。” 这解释逻辑通顺,也是合理的。 郑玄不觉什么,可贺瑱在外面却听得愈发古怪。 宋知意一向不会瞒他的,如果真的是这点事,自己下楼去找他的时候解释清楚不就行了?根本没有什么必要拖拉下去。 第226章 只他没有当场与郑玄表达出来,似是想要听听宋知意而后的说辞。 他不想怀疑宋知意的,可他与宋知意那般的相熟、了解,又如何不在心底暗生疑窦?他也希望自己能全然尽信宋知意所说之话,那般便不会冤枉了他爱的人去。 但是……宋知意一定藏着秘密。 郑玄抬眸瞥了一眼单向玻璃,目光如鹰隼似乎想要将其后的贺瑱也看清楚。 但他终归没多言语,只是又重复问:“你没有抓到王荣是吧?” 宋知意仍是笃定地点了头。 “好。”郑玄的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那作为一个优秀的法医,你帮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死者王荣的指缝间,残存了你的皮屑组织?” 宋知意微微顿了顿,可又严肃认真地开口:“那你知道,同卵双胞胎会拥有相同的dna吗?事实上,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叫宋知念。” 第77章 双生 这件事就连贺瑱都不知道,宋知意也从来不曾跟他提起过。 从前说道宋知意家里的事情之时,所提及的多是母亲和去世的父亲,他甚至连宋知意父亲的去世原因,都没有细问过。 他知道宋知意有秘密,可他也知道自己不会去问。 他总想着,如果哪一天宋知意自己愿意开口了,他就会听着,一直宋知意。 可若是宋知意不想说,即便是愿意藏再心里一辈子,他就一生都装作不知道,不去撕开宋知意心底的伤口。 可如今……这道疤却是血淋淋地露给众人看了。 贺瑱觉得这不大对劲儿。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便见得郑玄已然撂下宋知意,转头过来开这边的屋门了。 “你也不知道宋知意有个双生哥哥的事情,对吗?”郑玄不用问出口,看着贺瑱的表情就明白了。 贺瑱抿唇摇头:“从未曾听他提及过。但是……他父母在他四岁的时候离婚,如果正常的话那就是他跟了母亲,哥哥跟了父亲。但是他父亲后来去世了,那他哥哥去了哪里?他母亲身边,也从来没出现过另外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郑玄拧着眉眼,陷入了自己的沉思。许久过后,他看了一眼仍在审讯室中正襟危坐的宋知意,对贺瑱说:“先将他移交看守所吧,等我们这边确认之前,他不能再出来。” 贺瑱知晓这是最好的法子,他不能阻止,只能稍微和看守所打声招呼。 他路过窗子,忍不住往里瞧了一眼—— 可宋知意还是那般,矜贵而又骄傲地挺直着脊背,长及肩膀的发丝凌乱地垂在颈间,微微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神情,让贺瑱看不清楚。 贺瑱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可终归没有捕捉过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宋知意被送上警车的时候,瞧见了一旁阴影处看他却不说话的贺瑱。他那双眼眸清澈,只定定地又说:“贺瑱,我没说谎。” 贺瑱的心脏突了一下,莫名转头对郑玄说:“你是不是还没用过测谎仪去判定他所说之言?我们……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还没到给不给机会的时候。”郑玄冷漠开口,“贺队长,你有些关心则乱了。还有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用那些科技手段来断定说谎与否,这是最愚蠢的决定!” 他说罢,便去调用刑侦支队的警力为他调查有关于宋知意说的他哥哥宋知念的事情了。 陆何正巧在窗边瞧见了这一幕,他义愤填膺地对贺瑱说:“老大,他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他说得没错,其实测谎仪本身就没那么值得信任。你不记得之前陈晓礼就骗过了测谎仪了吗?”贺瑱勉强笑笑,“更况且郑玄年少成名,学的是祖上传下来的足迹辨认和刑侦方法,他的所有经验都来源于他破过的案子,傲气些也是应该的,他是真的有能力的。” 即便是心中再难过,他也知道如今去质疑一个刑侦能力非常之强的警察,有多愚蠢。 陆何隔着窗户和外面的贺瑱说着话,眼眸中尽是心疼:“老大,我明白你的。宋法医他……一定不会是凶手的,真的。” 这世界上如果真的有感同身受,也就只是陆何了吧。 眼见着心爱的女朋友在自己面前被戴上了手铐,而自己的职业生涯因此也再也没了指望。 贺瑱没力气再给陆何一下了,只是有些惨然地朝着陆何笑了一下,过分勉强。 直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巧克力棒,陆何在他面前晃了几下:“老大,来一根?横扫饥饿,活力无穷!” “你如今倒是心态好了?”贺瑱被他逗得,虽是心中难受,但仍微微笑了笑,“不自我怀疑了?” 陆何耸耸肩:“人总是要活着的,日子也总是要过下去。活着才有盼头,才有可能看到电视剧的大结局。” 贺瑱也知道他这样的乐观性子一部分是被逼出来的,却也有天生的存在。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隔着窗子拍了拍陆何的肩膀,又说:“我先回去了,整理看看王荣是不是还有别的仇家。至于宋知念,就留给郑队去查一下吧。” 可是如果有其他仇家,那他指甲缝中残存的宋知意的皮屑,又是如何做到的呢?宋知意分明直言他根本就没有真的碰到王荣。 他百思不得其解。 除非真的是宋知念所为。 第227章 贺瑱回到办公室,打开系统内部查询这有关于王荣的事情。没什么多余的记录,只有对于二十一年前的那场火灾的一些笔录说明。 他细致地看了一下,火灾是发生于沣潭市的海边的。那时候那边还没有拆迁修建楼房,大多都是挤在平房小院之中。 当时的起火点不在厨房,却在卧室之中。所以警方怀疑过这并非意外,而是一场蓄意谋杀。而王荣和他妻子就是当时的唯一的目击证人加报案人。 王荣因为在此之前和火灾死者间并没有任何关联,所以在排查了屋内线索后,确定了王荣及其妻子和这场火灾没有任何关系。 贺瑱下滑着鼠标,每一行每一句都仔仔细细地看过去,妄图从其中找到任何的端倪出来。 最终警方因为无法找到更多的他人纵火线索,将该案件定义为了一起自杀案件。判定为屋主因为赌博欠债,所以带着七岁大的幼子自焚身亡。 幼童的名字没人说,可屋主的名讳却明明白白地写了出来—— 宋泽。 贺瑱只觉得如同一盆凉水,将他从头淋到了脚。 难道这件纵火案当真是王荣做的,而宋知意也在此刻发现了不对劲儿,为父报仇,对王荣痛下杀手? 那那个死在火灾中的七岁幼童,应该就是宋知念无误了吧…… 所以,宋知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想明白,郑玄已然拿着全部证据来到贺瑱的办公室了:“宋知念在二十一年前就已经销户了,是他和宋知意的母亲亲自前来完成这些事情的。所以,宋知意不可能不知道宋知念已经死了的事实。” 郑玄将一份死亡证明放在了贺瑱的面前,朝他又怒了努嘴:“他贸然提及宋知念,又是为了什么?搅乱警方的侦查动线?” 贺瑱猜不到这个答案,却是仔细认真地读了那份死亡证明,母亲写的是宋知意妈妈的名字,父亲一栏写的的的确确就是宋泽。 宋泽这个名字很普通,骅国重名的应该有许多,可是这么凑巧的却应是罕见。 贺瑱抿了抿唇,想要给宋知意的母亲发消息求证,可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发送键。 他发了、问了,又有什么用呢? 警局备案的事情,难道还有假吗? 他要是当真贸然发出,恐怕伤害的事宋母一颗好不容易长好的心,把伤疤又翻出来划开。 他合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还是在电脑上将自己看的火灾信息也同步给了郑玄。 郑玄面无表情,看完火灾事故半晌都没有再开口。 可贺瑱却心中万千思绪,还在思考宋知意突然说起宋知念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分明应该已经知道宋知念死了。 除非……“人格分裂。” 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夸张离奇的想法。 宋知念是不在了,可若是宋知意臆想出来了一个宋知念,一直就藏在他的意识深处。 而这次见到王荣,他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让深层意识中的宋知念跑了出来,替他杀掉了王荣呢? 那么他一直说自己不是凶手,这件事就有逻辑可循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贺瑱脑子里乱糟糟的,如同一堆麻绳缠绕在了一起,怎么都无法解开。 郑玄皱着眉头,不大相信地说:“你的意思是,他分裂出来了一个宋知念。宋知意是好人、法医,而宋知念则是看到了当时杀害父亲以及‘自己’的凶手,所以对王荣下了手?” 他只觉得这猜测可笑至极。 上次他们在乐苑民宿中见面的时候,宋知意逻辑缜密,不曾有一丝古怪的行径,哪里像是一个精神病人的模样? “你和他接触的多,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贺瑱摇了摇头:“从来没有,除了那天我们在凌御西府的小亭子前分开,去包抄王荣之后,他忽然对我就变得不如往日般,总多得几分疏离和冷漠感觉。” “确实,他对你和旁人不一样。”郑玄颔首,“那你既然猜测他是人格障碍,不如找个心理医生来对他做出评判。对我而言,我觉得这一切都是他故弄玄虚,只为了迷惑警方,再行脱罪。” 郑玄的话没有半点人情味,冷漠到不像是在面对不久前还畅谈的人。 贺瑱想为宋知意辩驳两句,可话到嘴边,竟是连半句理由都编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呢? 说自己为宋知意作保,宋知意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可他自己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他也知道身为一个刑警,他最该做的事情是寻求真相,为死者沉冤昭雪。 可他也了解宋知意的真实品性,明知道他定然不会做这件事,又百口莫辩。所以,如今的他只能选择了三缄其口,干脆什么也不说。 他信宋知意就好了。 郑玄说完这些,转身就要离去,再去痕检科和他们详谈有关于现场残留痕迹的事宜。 临出门,贺瑱叫住了他:“所以如果真的是知意的话,他又为什么非要将人杀死后,又解剖了他,再将脏器都装回去呢?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难不成大咧咧地告诉警方,凶手就是个技术高超的法医?” 第78章 分裂 郑玄的脚步一顿,他也意识到了这是整个案子中最大的疑点。 但他仍是思索两秒,继续说:“和双生子一样,仍然是障眼法,让警方错误地判断觉得不会是他这个法医所为,是被陷害。实则此事从一开始,他就是在做局。” 第228章 贺瑱不知道为何郑玄笃定了心思,觉得宋知意就是凶手,但他仍据理力争:“那他能做这么大一个局,又熟悉法医知识,知道法医每次的解剖流程,他又怎么会在指缝间留下自己的皮屑呢?” 郑玄冷哼一声:“那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他是人格分裂,哥哥宋知念的人格去杀人,又为什么要解剖?而且,一个新生出来的人格,懂得解剖这些知识吗?” 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语气的不善,即刻又缓了缓又说:“倒不是我非要和你争论些什么,只是这些我觉得都得等心理医生判定后,才能断定。我提出了我的问题,你也可以提你的。” 贺瑱也察觉到了自己关心则乱,忙说:“抱歉,是我太慌了。我现在就去联系心理医生,给宋知意做精神评估。” 待郑玄离开后,贺瑱立马拨通了季朗星的电话。 季朗星这次还没有任何消息,只笑着问:“学长又需要我帮忙了吗?这次是几顿饭的忙?” 贺瑱缓慢而又郑重地和他说:“宋知意被怀疑杀人,但他又存在人格障碍的现象。现在我们需要一个优异可靠的心理医生,来对他进行评估。” 季朗星也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立马问了几个大概的状态,贺瑱能回复得立马告诉了他,剩余的只有见到了宋知意才能确认。 “好,学长,我现在立马赶去你们那。”季朗星立马整理了一下材料,推掉了下午的课程。 贺瑱却是抿抿唇:“我们直接在看守所见,我发你地址。”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谢谢,朗星。” 约莫等了半个小时后,贺瑱便在看守所的大门口见到了季朗星匆忙赶来的身影。季朗星的头发都被风吹乱了,外套也扣得上下颠倒。 ——“学长,我们快点进去吧。” 即便是季朗星之前就和宋知意不怎么对付,可如今关乎于一条人命,他也不会坐视不理,更希望能帮助到贺瑱。 贺瑱身边站着的是郑玄,季朗星和他打了个照面,又轻声问贺瑱:“这位是?” 贺瑱还没开口,郑玄便已经先言简意赅地自报家门了。 季朗星微微打量了郑玄一眼,和他握过手后,三个人就一同进了看守所,和宋知意面对面的交谈着。 宋知意仍是那副漂亮矜贵的模样,长发没有束起,随意地披散在脑后。只是他的面容上有颓唐之色,脊背也微微垂了些下去。 这和贺瑱平日里见到不管多累,都不会有疲态的宋知意完全不一样。 贺瑱的心一揪,难以言喻的疼着。 宋知意看到季朗星的时候,没有半分的反应,只定定地用着那双杏眼看着他们,目光自三人之间扫过。 “宋知意,因为怀疑你有人格障碍,所以我现在需要对你做一些正常评估,请你配合。”季朗星开门见山。 宋知意却是漠然回应:“我没有人格障碍,我也没有杀人。如果真的dna和我匹配上,那我只能告知你们,我还有一个同卵双胞胎哥哥……” “你哥哥宋知念早在二十一年前就已经死了。”郑玄打断了他的辩白。 宋知意一怔,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般,眼神呆滞了两秒:“所以这就是你们怀疑我是人格分裂症的原因吗?觉得是我自己构想出来一个哥哥,替我去杀人?” 郑玄不置可否。 贺瑱有些看不下去这些对宋知意的审问,冲着郑玄点头示意,就准备出门。 可还未曾离开,就听见宋知意又稍稍拔高了些声线斥道:“别吵,别说话!” 可在场几人,无一人出声,甚至连动作都静悄悄的。 季朗星的脸色骤变,蓦地回头看了一眼贺瑱。 贺瑱也立马自他的目光中,读懂了些什么。即便不是人格障碍,宋知意也定然还有些其他的病状。 贺瑱不再出门,而是站定在门旁继续心惊胆战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心中是何想法了—— 宋知意若是故意杀人,又侮辱尸体,那便大概率是死刑或者死缓。 可若是人格障碍这些精神疾病,他在不受控制下,是不会被追求刑事责任的。可那也意味着他的后半生,都会在精神病院中和药物同度余生了。 无论哪种,贺瑱都不想接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浑身颤抖到指尖都没了直觉。 季朗星看着宋知意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又缓缓而问:“你刚才在和谁说话?让谁别吵?” 茫然的表情瞬间写满了宋知意的脸,他有些不知所措:“我在和谁说话……?我没有和谁说话吧,我不知道……” 他的眼神逐渐迷蒙,似乎真的有些怀疑起了自己。 季朗星乘胜追击,继续问着一些人格障碍的问题来确认。 贺瑱听不大懂这些有些刁钻奇怪的问题,只能一直靠在门边,看着宋知意的表情变化—— 从坚定到了不确定,又从清明到了些许迷茫。 宋知意就像是个提线木偶一般,逐渐被吊了起来,被那些问题牵着鼻子走。 这场评估做了足足有一个半小时,在这还不曾尽然回暖的春日里,宋知意的额头上都浮现出了薄薄的汗渍,季朗星终于停下了问题。 他将电脑合上,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身和贺瑱二人说:“学长、郑队,我们一会儿出去说吧。” 第229章 贺瑱深深地回头看了宋知意一眼,宋知意的目光阴暗不明,不再似是来时的清明干净。 他心中莫名有些突突的,不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是宋知意还是宋知念。 但他试了一下,一把握住了季朗星的手,在季朗星还有些茫然地问什么情况的时候,又凑近了季朗星却没说话。 季朗星没听清,还想问,可贺瑱已经扭头去看宋知意的状态了。 宋知意并没有任何的悸动、吃醋的表情,就像是看普通人一般看着贺瑱和季朗星互动。 “宋知念!”贺瑱陡然唤了一声,就见得宋知意的眼皮微微一掀,却又在须臾之间保持住了稳定。 季朗星不明所以,又问贺瑱:“怎么了,学长?刚才跟我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又多看着那张他异常熟悉的脸,心中骤然又涌起一股不对劲儿来,可他更是说不上来为什么。 郑玄已经和看守所的警察知会了一声,让宋知意先不被带回房间中。 而季朗星见得贺瑱情绪稍微平静些,又开口:“他如今这个状态,确实很像是人格障碍等精神疾病,但是具体的检查还是需要专业的精神科医生来。所以,我现在建议将他送去市里精神医院,由专业的人员照顾看护。” 郑玄从鼻腔中嗤出一声:“呵——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犯下的案子,属于完全无刑事责任能力,根本不用负刑事责任[1]。” 贺瑱没搭腔,只是又觉得宋知意刚才的表现真的很奇怪,就像他是真的宋知念一般。 他抿着唇,是季朗星叫了他好几声才回过了神来。他看着仍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宋知意,让他能去精神病院。 可贺瑱已然清醒过来,给方局长打了通电话说明情况,方局长沉默了许久,还是让他们先把宋知意送去精神病院好好看管。 “派人去精神病院看着点吧,如果你再不放心的话。”贺瑱提议着。 郑玄颔首:“只能如此了。” 安排好一切后,贺瑱又回到了办公室。他心中仍是存着大把大把的疑虑,王荣既然已经确认不是纵火案的凶手,那宋知意又为什么会想要去杀了他呢? 到底其中有什么隐秘,是连警方都不知道的呢? 贺瑱咧咧嘴,开始调查起来了王荣的家庭关系。他的家庭背景很简单,父母已经去世,有一个精神异常的妻子被关在精神病院中。 他还有一个独生子叫王成,今年二十八岁。之前闻也去联系过,却怎么都联系不上。出于事态紧迫,他们就先进行尸检了。 贺瑱直觉这王成有些问题,可奈何如今根本联系不上,又有宋知意的dna被匹配上一事,让他也没法子提要求去查。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看着有关于王荣的有效信息。 他们之前一直都在朝澜市住着,去年突然卖了朝澜市的房子,举家搬来了沣潭市。 他正准备联系一下,登入户籍系统多看些有关于王成的资料时,门就被敲响了。 探头进来的事张棠棠,她有些尴尬地捏着手中的解剖报告,又说:“老大,你知道那个……郑队去哪了吗?我这边做了病理毒理分析,又有新的线索要汇报给他。” 她看着贺瑱有些紧绷的表情,又立马解释:“老大,你别生气,不是方局说这个案子交给他主理的吗?你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来你面前显这一下的,我就是……” “我没生气。”贺瑱勉强也挤不出个笑容来,“我明白你有你的难处,只是现在调查的有些心累,所以绷个脸。我也不知道郑玄去哪里了,不过你有什么新线索?” 张棠棠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截了当地开了口:“王荣是胰腺癌晚期,本来就应该活不过这个月了。” 贺瑱抿着唇用指尖敲了敲桌面:“那么这样的话……如果他现在不死,也很快就会没命了,对吗?” 所以王荣才想来告诉宋知意真相的吗?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1] 精神病人犯罪定义选自律图。 第79章 危险 张棠棠嗯嗯了两声,撑着脑袋又说:“老大,你有什么新线索证明不是我师父不?我觉得我师父肯定不会干这种事情的!” “暂时还没有。”贺瑱也颇为无奈,他也想有,他比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更希望这件事跟宋知意无关,可是…… 他登入了户籍系统,去查王成的户籍资料。叫这个名字的更多,光朝澜市就有九个。他很快地锁定了其中一个,生日差不多,父亲名字也叫王荣。 只可惜户籍系统里面并没有照片,只是寥寥数笔写了些许并不罕见的信息来。 如今贺瑱因为只作为协助,故而只能在这些系统里瞧见信息,更细致些的都被屏蔽。如果想要更多的,他也一时间没这个权限,还得往上申请。 但他等不及,更没有什么过多的理由去查王成的信息。 贺瑱一时间有些被动了下来,可他怎么可能认输?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搜索着有关王荣、王成、朝澜市的信息,终是让他在某个网站的角角落落里看到一张模糊的初中毕业合影图,上面在角标中写了王成的名字。 他确认了一下初中毕业时间,这和王成的上学的时间基本上对得上。但根据王荣的面貌特征以及遗传准则,他却并没有在这张照片上找到一个王成应该拥有的脸,反而看到了一张令他匪夷所思的脸。 第230章 贺瑱惊骇到腾的站了起来,他想了所有可能性,却忽略了这一个。 他咧了咧,不敢置信地再看了一次,重新确认了那张脸的模样,当即就准备去找郑玄一同看这件事。 可是他绕了两圈,还是冷静了下来,将这张照片打印了下来,捏在手中。 他紧张惊异到指尖都打着滑,险些要弄丢了这薄薄的一张纸。 他行色匆匆,立马下楼在小灰楼里到处晃悠着找郑玄的身影。陆何见到他,他根本没有搭理。还是张棠棠给他指了路,说郑玄在痕检科中。 贺瑱立马往上又爬了一层,到了痕检科宽阔的办公室中,就见躬身和痕检科同事正说着什么,似是在探讨着案发现场的足印痕迹。 他来不及多想,直截了当地打断了郑玄和他人的对话,也不顾郑玄的表情是否有些不快,直接给他看了照片,那上面有他用红色水笔圈出来的一个人:“你看看这个吧。” 郑玄仔细看了一眼那人的脸:“宋知意?” 贺瑱却嗤笑一声:“这是王成,死者王荣的儿子。他根本不是宋知意,你明白了吗?” 郑玄的表情一时间凝滞住了,但他又很快地反应过来,发问:“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宋知意?有什么证明吗?” “宋知意从小到大都在沣潭市长大,这个东西他在进入公安系统的时候,就已经完全被背调清楚了,根本做不得假,除非你不相信国家。”贺瑱指着照片下朝澜实验中学的一行字,“可这并非宋知意所上的学校,这名字中也并没有宋知意,只有王成。” 郑玄心中其实也信了七八分,但他仍有疑窦:“可为什么王成和宋知意长得一模一样?宋知意是否有在王家寄养过?” 贺瑱摇摇头:“我觉得可以去找朝澜实验中学问一问,确认一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王成。” 他和郑玄交换了一下目光,立马明白了对方眼眸中的深意,又是同时三缄其口,并没有将那个呼之欲出的真相说出来。 郑玄立马掏出手机,联系着自己在朝澜市的朋友同学,不出片刻便有了朝澜实验中学的校长联系方式,又从校长处了解到了曾经王成班主任的电话号码。 给王成班主任发消息的时候,贺瑱提议让郑玄同时也发一张宋知意的照片给他以确认。 班主任已经退休,在家含饴弄孙。收到郑玄消息的时候,还有些懵,但是看着宋知意的照片他逐渐回忆起了王成。 “王成啊,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那时候他们班上好多女生都给他写情书。我生怕他早恋,所以多关注了点他。”班主任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甚是怀念,“但是他性格比较孤僻,也不怎么爱说话。” “好不容易有个朋友,看他对那个朋友挺好的,结果后来还被那个朋友欺负了。之后那个朋友就被迫转学了,他就更不爱和人说话了,总是独来独往的。不过这之后,那些之前老欺负他的人,也绕着他走了。” 郑玄开的是公放,班主任的声音贺瑱也听得一清二楚。 他抿着唇,耷拉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等了许久,他又打断了班主任的话:“他那个朋友怎么欺负他的?” 班主任迟疑了一会儿,又说:“我印象中是逼着他喝了虫子泡的的水,又强迫他在吃土。那孩子很可怜,因此生了好几天的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立马上报处理了。但是欺负他的那个,却一直叫唤着自己没做这样的事,是被他诬陷的。谁会用自己去诬陷别人呢?又不是有病。” 贺瑱嗯了一声,和班主任又多说了几声感谢,又问:“对了,老师您能确认这照片里的就是王宁吗?” “那我肯定是能确认的,毕竟教了他三年,还总多关注他。”班主任慈祥地笑了笑,“虽然略微长开了一点,但是他小时候就基本上就长这幅模样了,不然怎么那么多女生喜欢他,男生欺负他呢!” 贺瑱看了一眼郑玄,兀自摇着头冷笑了一声。 郑玄也陷入了深思,敷衍了班主任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所以说,怪不得他总觉得今天见到的“宋知意”说不上来的奇怪。分明脸还是那张脸,可气质感觉都给他了一种不对劲儿感觉。 原是今天……或者说,从昨天晚上给他开门的那个人,就已经不是宋知意本人了! 贺瑱只觉得一种恶寒席卷了他的全身:“所以说,我们见到的是王成。可是……王成究竟是谁?” 他盯着郑玄的眼睛,又一字一顿地将自己的设想说了出来:“还是说,王成根本就不是王成,他就是宋知念。” 郑玄亦是被这其中的弯绕闹得惊讶异常,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却莫名略过了贺瑱提出的这个疑问。 他从一旁拿出几页分析报告,又说:“我刚才在痕检科,和他们对现场的足迹痕迹。我发现凶手浅浅留下的几枚足印中,证明了他这个人是穿着增高鞋垫的,只有这样他才能留下前脚掌略重,而后脚掌偏轻的足迹。” “宋知意本身就有187,他不需要、更没必要再穿增高鞋垫了。”贺瑱的眼神冷了下来,就像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利刃一般,想要将真正的凶手一刀刀地凌迟,“除非凶手想要扮演宋知意,又没有他高,就只能依靠增高鞋垫来让自己和宋知意在外貌上尽可能的完全一样!” 第231章 他们生得太像太像了,即便是贺瑱这种与他生活许久之人,几次三番尝试去辨别,都没有分辨出来。 不得不说,王成在模仿宋知意这一方面,下了莫大的功夫。 如此,已经基本上断定不是宋知意所为了。 郑玄面容上也有几分愧色:“抱歉,之前也是我太武断,将目光锁死在了宋知意身上。” “你没错,不用道歉。”贺瑱知道这些事大概率不是宋知意本人所为,心下已经放松许多,“你觉得的凶手是今天你见到的‘宋知意’,这没有任何的问题。所以现在我们的问题是……真正的宋知意,到底去哪里了?” 他心中唯一的惧怕,就是宋知意已经遭遇不测。可直觉告诉他,王成搞这一切不是为了把自己送进监狱的。 “虽然现在不能百分百确定王成就是宋知念,但是已经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了。”贺瑱笃定地说着。 王成若是宋知念,他就直接杀了自己的养父王荣,然后在王荣的身上留下dna残留即可。 如果王成不是宋知念,他也可以绑架了宋知意之后,杀了王荣之后,利用宋知意也是轻而易举地能留下皮屑组织的。 可是王成图什么? 而且他又是怎么做到和宋知意这般相像的? 贺瑱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我们现在需要去精神病院取王成的dna,分别和王荣、王荣夹缝中残存皮屑、宋知意做匹配。”郑玄下了决定,贺瑱立马表示自己也要一同前往。 但贺瑱在出警前,还是先去找了张棠棠,又问:“同卵双胞胎,是会拥有相同的dn□□段,此事我知晓。那么,他们是否还会拥有一模一样的指纹呢?” 张棠棠犹豫了一下,立马像是灵光乍现般,冲进了宋知意没上锁的办公室,从他的书架上取下了一本略显古老的书,看着目录翻到了合适的页数:“老大,你看这里,所有人的指纹都没有完全相同的,即便是同卵双胞胎。” 贺瑱嗯了一声,确认了这个事后,立马又给已经在路上的郑玄拨了电话:“拿一下王成的指纹,到时候和宋知意的比对一下,就能确定他是谁了。但是……现场没留下指纹,并不能确认现场的就是王成。” 他这么说着,郑玄也立马明白了。 只郑玄还未抵达精神病院,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王成一个小时前从精神病院跑了。 郑玄在精神病院中大发脾气,而贺瑱也是暴怒。可他在暴怒之余,却想到了一件更为恐怖的事情。 王成跑了,一定是为了去干些什么。而他如果真的设计这一场局就是想给宋知意困死在里面,他是一定要推宋知意出来做替罪羔羊的。 所以说……他现在恐怕是去囚禁宋知意的地方了。 凭着王成能弑父而毫不眨眼的这一举动,他的第六感告诉他,王成可能会杀了宋知意再伪造成畏罪自杀的假象。 宋知意如今有巨大的危险! 第80章 追击 贺瑱来不及多想,就准备去寻找王成会把宋知意藏的位置。 可他陡然一站起来,本来今天就有些虚弱的身子,又被这打击轰炸到,只觉得眼前一黑,是他下意识撑住桌子,缓了几十秒才恢复过来。 他如今已经是争分夺秒,甚至可能十几秒的误差,就会发生意外,他不敢想。 他必须要赶在王成之前找到宋知意,才能完完全全地保证宋知意的安全,让自己的一颗心落下。 可是宋知意到底在哪呢? 他绞尽脑汁,心中猜测万千,可不论如何构想,他总会莫名其妙地让答案回到家中。 当时的时间紧迫,王成根本没法子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杀人,并且转移宋知意。 更何况那时候他去敲门,王成来应门,却不愿意自己进去说话,恐怕就是因为宋知意根本就还在家里。而一向听到他声音就会窜出来的铁柱,也没有出现在门边非要挤出来,亦是证明了铁柱被和宋知意关在了一起。 不过也只是那时候宋知意一定是在家中罢了,毕竟王成还有一夜的时间去转移宋知意,他也不确定王成会不会将宋知意放到别的地方去。 他只能赌了。 要么是宋知意家,要么就是王成在朝澜市买的房子处。 二选一的时候,他似乎已然有了答案。 可又无比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再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冲进去救出宋知意。 到底都是自己疏忽了,他怎么能做出这么愚蠢的举动来呢! 可是现在并非纠结于此的好时机,他也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自责。 他立马出门,和郑玄用信息知会过一声后,也顾不得有没有回应就直接下了楼,安排闻也带着人去王荣在沣潭市买的房子处。 支队的人手没那么足,更多的也出不了外勤。被郑玄带走一些,又有和闻也去那边的,便只剩下他自己要去单枪匹马闯一闯凌御西府中属于宋知意和他的那个家了。 陆何见到贺瑱一人出门,他的手紧紧地捏住配枪,紧张的神色不言而喻,立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没顾上旁的直接追了上去:“老大?” 贺瑱没时间同他解释过多,只能说:“我现在必须要回去一趟,宋知意的生命危在旦夕!” 陆何点点头,却是一把抢过了贺瑱仓皇间拿在手中的警车钥匙:“我跟你一起去,就算是回来之后,把我开除了我也认了。不论宋法医是不是老大你爱的人,他终归是我们所在乎的同事。为了他,这些不算什么的。老大你也不用劝我,你这个状态也根本开不了车,你就听我的吧!” 第232章 他说罢,就已经到了警车旁边,拉开副驾驶让贺瑱进去。这一通话说下来,贺瑱根本没有可以辩驳打断的时候,只能咬着牙顺着他坐了进去。 郑玄的电话也很快打到了他这里:“精神病院说的是他趁着看守的警察不注意,用自己的美貌哄骗了一个小护士偷偷替他把风,他就大摇大摆地换去了病号服,打了出租车。” “出租车定位到了吗?”贺瑱紧紧地握着手机问道,这样他就好判断到底他将宋知意藏匿在了何处。 可郑玄却没给他这个希望:“还没有。”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又说:“好,那我现在去凌御西府,他可能会将宋知意藏在那。闻也那边人多,我这边只有陆何这个文职,所以你来支援我一下吧。” 郑玄也应了他的要求,改了行进的路。 陆何一向开车都求稳不求快的,这次却是为了宋知意亮起警灯,打开警笛,一路在车流和应急车道上奔驰、穿梭着,丝毫不顾旁人的鸣笛声,用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凌御西府的门口。 警车一路畅通地停在单元门下。 夜色极度漆黑,只有昏黄几盏路灯。 贺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天,今天的月亮细细的一条,恍惚间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也更没有半点星子,黑得就像是一汪看不见的湖水,要将多看几眼的人都吸进去。 时间紧迫,他没有更多闲心去研究这个天象的怪异,急忙进了单元中。 他看着两个电梯都不断上升的数字,不知道何时会重新返回一层,没有过多思考,立马沿着楼梯向上跑去。 不就是六层,以他的体能很快就能赶到了。 可他却忘记了他从今早就开始难受,是生生强撑着往楼上跑的。 但却没达到六层,就听见了打斗的声音。他抬眼,就见到昏黄的楼道间中有两个“宋知意”。 他们穿着相同的衣服,正是王成被抓的时候所着,宋知意的身上恐怕也在他走之前被强迫换上了。 贺瑱立马将枪上了保险栓,架在手上预备着。 而跟在他身后的陆何看到这个场景,立马蹑手蹑脚地从楼道门退了出去,准备坐电梯到更上一层,和贺瑱能上下会和。 贺瑱见得昏黄之下有一道亮光闪过,似是其中一人拿着刀子的。 他们两个见到贺瑱的同时,都表现出来了惊讶,呼唤了一声:“贺瑱!” 只那一瞬间,贺瑱就已经确认了左边的那个才是宋知意。只有宋知意在此刻看见贺瑱的表情不会是惊讶、惊恐、欣喜,而只是……担心。 宋知意会怕王成伤害到贺瑱一分一毫,宁可用自己的生命去护住贺瑱。而王成,只能下意识地装出惊讶来掩盖慌乱,那些眼底的爱意他却是演不出来的。 可贺瑱即便是分辨出来了宋知意,他却没办法对着王成开枪。如今王成只是他们认为的犯罪嫌疑人,但并没有被认可为凶手。 他一时间陷入了两难地步,还没迅速做出决定的时候,陆何已经到了他们的身后。 陆何并没有看清贺瑱给他的眼神,只对着贺瑱点了点头,就朝着两人的方向袭去。 贺瑱见状也来不及多想,当即也上前加重了混乱。 可这电光火石间,他和陆何只能保证双方按住了不是同一个人。 一声枪响过后,所有人的动作却都停了下来。 陆何捂住自己被划在手臂上深深的刀口,而那把刀子已经架在了其中一人脖子上。 贺瑱将陆何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一双眼眸如同扫描仪一般看着对面的两个人,妄图再次从他们之间发现端倪。 他看着、嗅着,只觉得那股专属于宋知意的白茶混合着雪松的味道,如今也混做了一团,让他无法从两个人之间分辨出来,到底是谁身上的气味。 贺瑱一时间又有些分不清他们两个谁是谁,可劫持的那个人在刀子微微划破对方脖颈处皮肤之时,还是松了劲儿,根本下不了手。 他将人质往贺瑱的方向一推,又说:“我是宋知意,我没有杀人。” 就向着楼上跑去,脚步不曾停歇。 陆何下意识地就觉得面前的是宋知意,他立马就要去扶人,可贺瑱连忙呵斥制止住了他。 贺瑱将面前人的双手背后拷住,并没有放以轻心。 被他拷住的宋知意面色凝重,眉头紧蹙,只有些疑惑地唤了一声:“贺瑱?” “老实待着。”贺瑱将人推到陆何面前控制住,回首却见得这个宋知意掀起了腰侧衣物的一角,露出那浅浅的淡粉色胎记。 贺瑱一愣,却咬了一下牙,又对着陆何说:“我知道了,你看住他,别让他受到一丝伤害。我去追另外一个!” 说罢,他已经从陆何手中拿过另一个手铐,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追着另一个而去了。 陆何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贺瑱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只能和被铐住的宋知意大眼瞪小眼。 与此同时,郑玄的支援也赶到了。 郑玄看了一眼被拷住的人,还有陆何滴滴答答依旧往下淌着血的手臂,立马问道:“你老大去追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他所说之话与贺瑱一般无二:“注意自己的安全,看住他!” 自有人替陆何处理了深可见骨的伤口,也有人看顾着被拷住的宋知意。 第233章 宋知意没有多言,只是虚虚地坐在台阶之上,一直仰头看着楼上,似乎想要看清贺瑱的身影,生怕贺瑱受伤。只默默在口中念着:“手足相残,何其可悲?” 贺瑱追上楼去之时,却在六层拐了出去。他看着停下脚步等着自己的那个人,轻轻地唤了他一声:“贺瑱,我在这。” 他捂着自己的肩膀,稍许血渍从他的指尖渗出。他的脸色并不好,嘴唇干裂,眼眸却依旧明亮。 他与贺瑱指尖,明明只隔着两米,却如同有着楚河汉界一般,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郑玄也赶了上来,托着枪指着面前的人:“王成,放下武器,你被捕了!” 贺瑱看着眼前之人,又回首看了一眼被陆何看顾住的那一个,当即阻止了郑玄的动作。 面前的宋知意扔下手中的刀,将其踢向了贺瑱的方向。 他看了一眼贺瑱手上已经准备好的手铐,却对着一旁两手空空的郑玄伸出了双手,从始至终没有靠近贺瑱半点,口中仍是那一句话:“我是宋知意,我没有杀人。” 郑玄小心翼翼地将他拷住,而后又将他推了个踉跄,押解在自己的身前。 贺瑱看着逐渐靠近的两个宋知意,抿着唇自己待在电梯间许久,直到听见了郑玄喊他的声音,他才缓步下了楼。 他看着郑玄擒住的一个,陆何看顾的一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说:“虽然回去对比指纹,立马就能知道谁是宋知意,谁是王成……也许叫宋知念更为妥当。但……我已经知道了。” 他的目光流转在两人之间几次,终于定格住了:“宋知念,这一出戏,演得过瘾吗?” 第81章 辨认 被贺瑱望向的那个宋知意仍是辩解着:“贺瑱,我当真是宋知意,我们……” 可这些话,说出来又格外的苍白。 贺瑱当机立断地打断了他,盯着陆何看顾的那个“宋知意”歪歪头:“说实话,有几个瞬间你演得真的很像,我都差点分辨不出来了。尤其是那个腰侧的胎记,画的太像太像了。” “虽然那个胎记当真只有我知道,但是我相信,你很聪明。你会在囚禁了宋知意之后,第一时间去看他的身体特征,以保证自己和他一切都一模一样。我说的对吗?” “你没有知意个子高,不也选择了增高鞋垫吗?”贺瑱轻声笑了一下,“你知道吗?如果协助办案的不是郑队长,可能我们也不能从此分辨出你们两个的。你愿意脱鞋,以证清白吗?” “呵——这都能被你看出来,我愿赌服输了。宋知意,你赢了……可你代替了我的人生,我凭什么不能夺回来?”王成,亦或者说是宋知念有些疯魔般的嘶吼着,他那张和宋知意一样漂亮的脸,如今狰狞着,看上去分外可怖。 “贺瑱,你到底是怎么分辨出来的我和宋知意?我分明连爱你都演了,担忧、惧怕你出事……我真的一直在给自己催眠,我喜欢男人,我喜欢你。可你怎么还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面,发觉我不是宋知意的?”宋知念不懂,他说出这话更是为了在所有人的面前毁了宋知意和贺瑱,让他们两个成为众矢之的,被人戳脊梁的同性恋。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场有人的脸色陡然顿了顿,似是想和周遭旁人细说一番,可奈何如今办案要紧,生生憋了回去。 陆何当即便担心地望着贺瑱,生怕他的老大难过。可贺瑱却连一个目光都没给他,面容上甚至波澜起伏都没有。 贺瑱却并不在意这件事被公之于众,他冷哼一声:“演出来的在意和关怀,终归不是真的——” “宋知意往上面跑,是因为他知道只有你们两个分开,我才不会因为惧怕伤了其中一个,而一直犹豫不决不下手。我了解极了他,我知道他会猜的到我,会在他离开之后,选择将你拷起来。不论那时候,我有没有发觉到你是宋知念。” “即便是那时候你想要对我动手,可凶器也已经被他带走,你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我又何尝会惧你?更何况,我也约莫能猜到,你会为了把自己演成宋知意,而刻意不反抗。所以他走了,我的安全更受保障。” “他知道我一定两个都会抓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在我手中跑掉,所以他在楼上等着我。还有……我去抓他的时候,他手中刀踢向了我,却让郑玄拷住他。因为他怕我会惧怕他的伤害,宁可选择他人。他永永远远,都是这么护着我的。” “还有最最重要的……是你不知道,我们两个在床/上说过的话。我说我会凭借这个胎记找到他,可他却告诉我,这些东西都是最好仿冒的,一根水笔甚至都可以画出来。所以,我要去找他……不能用眼睛,而是要用这里。” 贺瑱指了指自己的的左侧胸口:“用心,用我对他的熟悉,用他对我的判断,从茫茫人海中再找到他。” “上一次我没有看出来,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失望了。他对我的极大信任,造就了今天的局面——” “你永远不可能在我面前,以宋知意的名义取胜的。” 他毫不在意地又笑笑:“宋知念,你的如意算盘打得特别好。我们差点也被你耍的团团转,走吧,回队里好好聊聊吧。放心,在真真切切用科学依据分辨出来之前,你们两个会被公平地对待,谁人也不能幸免的。” 第234章 他咧咧嘴,朝着郑玄挑了挑眉,郑玄立马差人将这两个宋知意分开,领着往楼下走去。 贺瑱确实捂着一直上下剧烈跳动的心脏,走在了最后。他的耳畔嗡鸣,眼前也有些黑得模糊。 从一开始他都在强撑着,强撑着去追人抓人,强撑着去分辨究竟哪个是宋知意,又强撑着和宋知念对白不落下风。 他真的有点累了。 他想要上前去握住宋知意的手,让他不必担心,可他有些撑不住了。身上软踏踏的,哪里都使不上劲来了。 他想要找一堵墙或是随便一个支点扶一下,可他却已经恍惚得摸不到了,似乎周遭一切都离他远去了。 在他眼前彻底变黑前,他看见宋知念回过头,焦急而又担心地喊了一声:“贺瑱!” 他蓦地怀疑起来,难道他真的选错了吗? 可不对…… 哪里不对? 只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了,他也没法子再去分辨谁是谁。 等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病床上了,手上打着点滴,鼻腔里满是消毒水味。 外面的天就和他在去凌御西府时候看到的一样黑,黑得仿佛能将一切吞噬。 他环顾着四周,这病房和他之前被杨宝胜割喉的时候,可那时候宋知意带了自己亲手做的粥来给他喝。 不知道这次,他什么时候能喝上了。 他按下了呼叫铃,也吵醒了一直坐在病房外走廊上的陆何。 陆何跟着护士一同进来的,但是走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只探着个头小心翼翼地往里张望着。 贺瑱跟护士说了几句话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他用没有扎着针的另外一只手朝陆何招了招,陆何立马又像是从前那样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老大,你终于醒了,你都不知道你快给我吓死了。我还说你好好的一个人,体质又好,怎么能说晕就晕了啊!” “又气又吓的呗。”贺瑱倒是不在乎,反正他都在所有人面前一头扎地上了,还被宣扬了性取向的问题,他是面子里子都没了,倒不如直接破罐破摔,晕了了事,估摸着一时半刻的也不会有人找他八卦了。 他毫不避讳地和陆何说:“说真的,我也没那么确定,就是男人的第六感吧,让我选对了。” “不是这样的。”陆何却第一次反驳了他的话,“是你对宋法医的爱,支撑了你这个选择。那真的不是凑巧,是你一定会选对。” 贺瑱一挑眉,戳破他话语中的漏洞:“所以说,指纹结果出来了?我选的宋知意是宋知意,宋知念是宋知念,对吗?” 陆何呆呆地点了点头:“老大,果然你正常的时候也真的很正常。” “少说废话!”贺瑱嫌弃地斜了他一眼,又问,“审讯结果怎么样?宋知意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陆何却是撇撇嘴,略显无语地说:“那厮非要等你去审问他,拒绝和郑队说任何话,更缄口不言死不认罪。” “他有毛病啊?”贺瑱不明白宋知念这又是搞得哪一出,在他昏迷之前宋知念的那一嗓子叫得已经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了,如今宋知念又非要只跟自己认罪,他究竟为了什么? 宋知念这人太古怪,贺瑱着实看不明白。 “就是说呢,可能罪犯的心理和我们不一样吧,更何况我感觉宋知念这人就纯纯心理有问题。”陆何啧了一声,看着贺瑱没打完的点滴一顿,“老大,我给你叫人?还是等打完了?” “哪用得着这么麻烦。”贺瑱干干脆脆地自己拔了针头,手背上的针孔往外冒了几滴血,他随手抽了张纸巾就擦干净了。 他这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倒给陆何吓了一跳,连忙想要去按铃找护士:“老大,你干嘛?你也疯了?” “说什么呢!”贺瑱抬手就照着陆何脑门就给了一下,“回支队啊,他不是找我才肯说吗?我当然要满足他这个愿望啊!” 陆何揉揉脑门:“也不用这么急吧!” “怎么不急?”贺瑱嗤笑一声,“你老大的对象还和他一起关在里面呢,我可着急死了,我想宋知意了,想和他好好亲个嘴了!” 陆何连忙捂耳朵,自说自话一般地念着:“少儿不宜,非礼勿听!” 贺瑱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穿了外套,又把他的手拉下来:“去,给我办出院手续去,现在我们就趁着夜色好,给宋知意审了。搞快点,别墨迹!” 陆何双脚一并,礼一行:“yes sir!” 贺瑱回到支队的时候,小灰楼里已经是空荡荡的了,只有郑玄还坐在大厅中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他立马睁开了双眼,第一时间确认了来人。 “回来了啊,宋知念等你很久了。”郑玄捏了捏鼻梁,又说,“我也是。” 贺瑱身体好多了,虽是凌晨三点多,可去医院昏了一遭,看着比在场的其他人精神状态都要好些。 他微微牵起唇角,也稍作玩笑地说:“郑队这话说的,也不怕我这个同性恋多想。” “你的性取向是什么,我并不在意,就算喜欢猪,都和我没关系。我在意的是这个我接手的案子,能不能完美解决。”郑玄表情不变,快步向审讯室走去。 审讯室外有人看着,只将宋知念一人锁在了其中。 宋知念如今不装宋知意了,做着自己,一点形象都不顾及地趴在了桌子上面,似乎在浅寐着。 第235章 贺瑱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头也没抬,只暴躁地说:“别再吵我了,我说过了,除了贺瑱我谁也不会说的。” 贺瑱冷哼一声:“那要不然你睁眼看看我是谁?” 宋知念听到贺瑱的声音,立马转头看向他,面容上尽是欣喜与……爱恋? 第82章 弑父 贺瑱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演宋知意上瘾了吗?还要继续演着他喜欢一个男人的剧情? “你来了!”宋知念的语调雀跃,真的像是一个在家翘首以盼等候着恋人回家之人。 贺瑱打了个寒颤,啧了一声拉开了他对面的凳子坐下:“我都来了,那你说说吧。” “我从前当真不理解,宋知意为什么会喜欢一个男人。但这两天和你相处下来,我忽然就明白了他。如果有可能的话,假如我真的替代了他的话,你会不会也喜欢我啊?”宋知念撑着下颌,含情脉脉地看着贺瑱。 明明是同一张脸,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可贺瑱看着宋知念在他面前如此这般,只觉得一阵恶寒,分外恶心。 “我不是喜欢男人,我只是喜欢宋知意!”他再一次和宋知念重申。 他不明白,宋知念的脑子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宋知念却丝毫不理会他说了什么,只陷于自己的思绪之中,天马行空地想象着:“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不会离开你身边半步的,我会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你,不论你说什么。这样啊,就不会有人取缔我的身份了。” 贺瑱只觉得他可笑又可悲:“宋知念,无论如何,我喜欢的都是宋知意的本我,你演他再像,也不是他。” 宋知念却撑在桌子上,向贺瑱靠近而去:“可你知道吗?这一切本该都是我的!那年妈妈带走的本来该是我,可是……他会哭会闹,所以他有糖吃。妈妈疼他,却把我留给了我爸那个禽兽……” “他吃喝嫖赌,好像就没只没有嫖过。喝多了打我,赌输了打我。我不过六七岁,就被他打得体无完肤。可是……我妈她根本没有在意过我、关心过我,她只当我死了,带着宋知意去过那样潇洒惬意的人生。” “实话跟你说吧,二十一年前烧死我爸的那场大火,就是我放的。”他耸着肩,痴痴地笑了笑,眼底已是没了光,“我本来想和他一起死的,但是我被救出来了。” “那一天,他喝多了酒,昏昏沉沉地撒酒疯,又要打我出气。可是我真的很痛,我就奋力推了他一把……然后他就躺在了地上,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了。” “我害怕极了,却不知道怎么办,忽然就想起来电视剧中演的,火焰会消灭一切证据。所以我……放了火,可等火势减大,我却开始不知所措了。他是爸爸,我妈又不要我。他就是我的全部,他死了,我又该怎么活呢?” 贺瑱瞠目结舌,从没想过宋知意弑父,竟是杀了亲生父亲后,又杀了养父。 他啧了一声:“二十一年……已经过了有效期追溯,更何况你当时还只是个七岁,都没有自主控制力的孩童。怪不得你如今能有恃无恐地说出来,因为你已经知道不会再追责你火灾的事情了。” “那倒也不尽然。”宋知念轻轻勾了下唇角,“我这身上一条人命还是两条,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所以我干脆也就把这些事情都跟你说明白,也算是我的诚心。” 贺瑱兀自摇了摇头,只觉得宋知念是可怜又可悲:“但是警方当时是发现了一具孩童的尸骨的啊,所以那是谁?你又是怎么获救的?” “其实当时冲进火海的是我养母,我养父想要拉住她,却没有阻止的了。好在她的烧伤并不严重,也许她从前也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那个人吧……” “她的孩子死了,就在同一天病死了。她来沣潭市本来是为了给真正的王成治病的,可是没有救活,她的精神状态就有些不对了。那天来海边,是想让王成见见生前没有见过的大海的。” “但是她看见了在窗边的我,她便对养父说……小成困住了,小成要被烧死了。说完就冲进火场里来救下了我,她是真的把我当成了王成,所以看着养父怀中的死孩子有些茫然,她不知道那是谁。” “养父也是挺当机立断的,为了让养母心态平和,不再纠结,他竟然将真的王成尸体送入了火场之中,代替我烧成了灰烬。我看着他们两个慈爱的目光,我忽然觉得我又有家了,我又不是那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了。” “可是你以为真的会如此简单吗?”宋知念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眼睛大睁着,眼泪却滚滚滴落下来,“我养母的疯很快就清醒了,她看见我却也知道了王成因此被养父扔进火海的事情,她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她没有实际上伤害我,可句句字字、每个远离我觉得我可怕的动作,都如同在我的心上浇油!” “其实她的疯病越来越夸张了,每次发病的时候都对我特别特别好,让我体会到了从来没拥有过的母爱。可那也只局限于发疯的时候啊……” “我的养父对我的感情很难说,有的时候他觉得很愧疚,让我承受了这些不必要的痛苦。可有的时候又很恨我,觉得是我将他们一家搅合得鸡犬不宁。” “我就在这样的日复一日中长大,直到我半年前偶然一次在沣潭市的街上看到了宋知意。他凭什么夺去了我的人生后,还能在阳光下长大,而我只能像个阴沟里的老鼠,苟活着呢?”宋知意猛地抬眼,怔怔地看着贺瑱,仿佛想要从贺瑱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第236章 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答案。 可贺瑱没说话,他也便自嘲一笑,又说:“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计划着想要替代他。好在我的头发也不算太短,这半年留下来也差不多和他比肩了。” “我知道他是法医,所以就开始自学法医的内容。那时候我养母已经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养父觉得这么多年对我的精神压力让我一直不敢出去面对社会,如今看我自学法医材料,还有些欣慰。” “所以在我提出想搬到沣潭市,顺便送我养母去一个更好的疗养院时,他同意了。我的计划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只是我也没想过非要让我养父死。” “我本来只想要掠了宋知意囚禁起来,代替他过上向阳而生的日子,没想过让他替我承担杀人的罪名的。但事情就是这么巧,在我准备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他确诊了胰腺癌晚期,活不了俩月了。” “所以我很快地想到了用精神病脱罪,然后也开始在网上研读那些心理学的书籍,看有关于精神病、人格障碍患者的纪录片,我要装得很像很像,才能骗得过你们。” “不过倒也不全是,毕竟我最终想的还是顶替宋知意这个大法医的身份,我怎么能是个精神病呢?所以他在我的计划中啊……必须死。” 贺瑱听到他这些计划之时,只觉得胆战心惊。他从不曾想过一个人为了报复,竟然会策划这么多。 也庆幸自己救下了宋知意,没让自己追悔一辈子。 更难过于宋知念从前受过的苦,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宋母不会联系他?即便是双胞胎分开一人跟着爸爸一人跟着妈妈,照理而言也不会不理睬不关注的。 他沉默着,看着宋知念的目光中掺杂着些许柔和与可怜。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宋知意噗嗤一下又笑了出来,可他的眼泪还干涸残存在面容之上,“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对于我养父王荣……我是骗他我不敢去找宋知意这个双胞胎弟弟,所以他自告奋勇地去跟踪了宋知意。结果最后一天你追他,他跑了之后就正好看见我迷晕了宋知意。” “他还想劝我,却被我三言两语哄骗说是宋知意见我太激动晕了,让他和我一起送宋知意回去。可等我把宋知意囚禁起来之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儿。你们没找到第一现场对吧?是在宋知意家里。” “杀人、解剖、缝合,都是在那里发生的。然后半夜趁着人少,我将他背到了垃圾场抛尸。刻意选的地方,够近,也够你这个刑侦队长立马联想到宋知意身上了。” 他又含情脉脉地看着贺瑱,笑说:“我看了你们所有的聊天记录,我知道他喜欢你。可也许是双胞胎心灵相通,总会喜欢同样的人与物,我也好喜欢你,真的。” 贺瑱抖了下鸡皮疙瘩:“别喜欢我,我害怕。” 宋知念装着委屈可怜的模样,又撒娇般地说:“贺瑱,那你还想问我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我保证!” 他并着四指,眨巴着那双和宋知意一模一样清亮的眸子,乖巧而又可爱:“真的,我不骗你啦!” 贺瑱从心底里觉得宋知念真的是疯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说:“现在,你需要照着这句话念一下,按下手印,对你的认罪供述表示确认无误即可。” “好啊!”宋知念仍是笑得开朗,“我宋知念承认以上供述内容全部属实,愿意认罪。啊……不对吧,我是不是应该用王成的名字?毕竟在那个身份户籍系统混乱没人查的年代,我已经用了王成这个名字、身份二十一年了。” 贺瑱应了一声,他差点也被惊骇到忘了这个事情了。 宋知念眉眼弯弯,笑起来的时候似乎比之宋知意更为柔和好看:“我王成承认以上供述内容全部属实,愿意认罪。” 听到他说完这些,贺瑱立马对着单向玻璃外的郑玄打了个手势,立马不愿意再在这个地方呆上一秒钟。 他没有回头,却依旧能感受到宋知念落在他身上炽热的目光。 他只想奔赴向他被无罪释放的所爱之人。 远远的,他就见到了宋知意,根本不用多想,他就已经跑着冲向了宋知意,与宋知意撞了个满怀。 巨大的冲力让宋知意环抱着他在原地撞了个圈,才停了下来。 宋知意的身上有伤,精神也没那么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贺瑱眼眶有些湿:“还好你没事,我真的很害怕我去晚了一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宋知意替他拨弄了一下没有打理的碎发,又望了一眼背后看戏的郑玄:“有人看着呢。” “我管他谁看着?”贺瑱撇撇嘴,拉着宋知意上下看着,唯恐再缺了那块肉去,“反正我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咱俩的事儿都被公之于众了,我还怕什么?我从来就没怕过好吗?” 郑玄轻咳一声,立马转身回去:“你俩聊吧,我不打扰了。” 宋知意看着贺瑱那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却又眺望了一眼关押着宋知念的审讯室,默默开口:“其实……我才是宋知念。” 第83章 兄弟 “什、什么?”贺瑱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之人,可他百分百确定如今的就是宋知意。 宋知意却是笑笑,又平静地叙述:“贺瑱,你怕了。” 第237章 贺瑱这才长松了一口气,他看得出来宋知意是在逗他,也便佯装恼怒地说:“现在你也学会吓唬我了是吧?这我是真的怕了,别再讲这些极端恐怖之事了好吗?” 宋知意顿了顿,却又摇了摇头:“但我真的是宋知念。” “这不好笑,宋知意,你别整这些东西,怪膈应人的!”贺瑱说着,却瞧见宋知意认真的神色,终是语气减弱,“到底怎么回事?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不是的。”宋知意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我在四岁前,一直就是宋知念。你知道吗?本来该留在爸爸身边的是我。” 贺瑱点头如鸡啄米:“我知道,刚听宋知念说了,说你因为哭闹不愿意让妈妈走,所以你妈妈带走了你,把宋知念留下了。哎哟,我还得这么叫他,你在我心中才是宋知意!” 宋知意却坦然地解释着:“不是这样的。是他那天哭闹着不愿意离开自己熟悉的家,我妈着急,干脆就直接带走了我。所以从那天起,我就成了弟弟宋知意,而他则变成了哥哥宋知念。我们太像了,那个向来不关心我们的男人,又怎会发现换了人?或许……对他而言,换了也无所谓吧。” “说起来,我的生日其实是一月十九号,并非二十号。是因为换了身份,所以才变了。” 贺瑱这才了然,嗤笑着几声又变成了无端的大笑:“宋知念还一直说是你夺走了他的人生,让他变成这幅模样。可其实从始至终,这些都是他自找的。可他却忘了,将这一切的罪恶怪在你的身上,可他……也是可悲的。” “也不全怪他。”宋知意慨然说,“哪个小孩子在场面下,能保持住自己的情绪稳定呢?” “你啊!”贺瑱一挑眉,揶揄道,“怪不得棠棠之前说给你看什么星座的时候,一直说你一点都不像水瓶座的。实则,你应该是摩羯吧?我记得她说过你更像摩羯座,应该早生一天的。” 宋知意稍微回忆了一番:“确实,我从小好像情绪起伏波动就不是很大。” 贺瑱蓦地突然说了一句:“宋知意,我们做/爱吧,就在支队,就在这里。或许你的解剖室就是个不错的地方,阴冷恐怖,没人会去那里的。” 他当真不在意了,所有的包袱都放下了。 经历了这一切事情之后,他忽然就懂得了及时行乐的用意。 宋知意没有拒绝,那是蓝蓝绿绿的无菌服迎来的第一次恶战。它好像觉得自己不够结实,生怕自己在那些暧昧缱绻的拉扯中被撕开。 贺瑱的呻/吟声压抑在嗓间,就如同他这两天来无处宣泄的崩溃与绝望。 只在抵达高/潮的那一瞬间,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宋知意一直就在他的身边,不会再离开。 解剖室那硕大整洁的镜子,映出了他们的相连,却并没有一个人关注着。他们永远爱的、在意的,就只有面前眼中这个人而已。 他们最终在撒欢之后,还是有些讪讪地清理了解剖室的乱七八糟。 贺瑱紧紧贴在面前这个他失而复得的人身上,又揶揄笑道:“一向稳妥严肃认真的宋法医,如今竟然能让我在你这庄严肃穆的地方胡闹,你也是挺豁得出去的。” “为了你,我愿意改变的。”宋知意的心真挚而又热烈地捧到贺瑱面前,贺瑱也忍不住瘪了瘪嘴,心下动容。 贺瑱没再言语,只是默默地整理着凌乱的现场。 宋知意却是在经过冷冻柜的时候,又吓唬了他一下:“也许不止我们两个人在呢,或许有什么在看着。” 贺瑱瞥了他一眼,无语的心态稳如泰山:“鬼要吃也先吃你这个漂亮的,吃完了肯定比吃我延年益寿。” 待收拾完了,他们又悄悄地回了宋知意办公室。 贺瑱知道还需要一个宋知意被绑架囚禁的证词,但他实在是累了,问不动了,干脆就推到了明天。 但他最最担心的还是:“铁柱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吓到了。但好在他和你一样都是个聪明胆子大的,知道一直跟在我身边就是最安全的。他藏在了卧室床下,我逃出来的时候,也没让他到客厅。”宋知意三言两语便安慰了贺瑱,实际上当时惊心动魄的场景,贺瑱猜也猜得到。 贺瑱啧了一声,难过地摇摇头:“那你房子呢?” “我没想过,重新装修、低价卖掉,或是放在那里都好。”宋知意如实相告。 贺瑱却打趣他:“行,你以一己之力拉低了咱们小区的房价。不过你倒是可以带着孩子来投奔我了,我家的床可是又软又大呢!” 他坐在沙发上,靠着宋知意有些昏昏欲睡。 他们都很累很累了,只是心中拧巴着的一股劲儿没有放下,这才一直强撑着。而如今落下了,他们也便不再需要这些坚强了,在对方面前,他们永远可以做最真实、放松的自己。 他们终是在那窄窄的沙发上相拥而眠。 倒也不是非要抱得那般紧,主要是不抱紧些,恐怕微微一动就会滚到地上。 也没得多几个小时可睡,很快就听到有人上楼来的声音了。 贺瑱揉了揉眼睛,实在是有些睁不开。可他的脸色明显比昨天好得太多太多,强迫着自己睁开双眼后,他瞧见的就是近在咫尺宋知意那双漂亮的眼眸。 他嘿嘿一笑:“早!” 第238章 宋知意也小心地松开了他,从那窄小的沙发上下去。 贺瑱揉了揉自己因为这两三个小时没挪动位置而酸痛的脖颈,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抱着宋知意的腰,靠在他身上放空了一会儿。 “你去给我打饭,我要吃豆腐脑油条,如果有糖油饼,我就不要油条了!”他闷闷地说着,自己是一点都不想动。 宋知意立马顺从:“好。” 可半天却没动。 贺瑱埋怨:“你怎么还不去啊?” 宋知意无奈:“你抱着我,我怎么去?” “你把我当个腿部挂件,带着我一起去。”贺瑱撇撇嘴,可到底还是松了手,他真的好饿啊,看见宋知意平平安安的,他终于有食欲了。 大吃特吃了一通之后,贺瑱朝天打了个饱嗝,终于把这两日积存的惧怕与疲累消失殆尽。 他打量着宋知意的状态,又问:“你是不是得让棠棠给你验伤作报告?哎哟,我昨天没在你身上留下痕迹吧?我的妈呀!” 宋知意点点头:“没有的,我刚刚看过了,放心。这个案子我作为证人,完全不可以碰一点。我先去验伤出司法鉴定报告,而后去交代被囚禁的经过。” “行,那我和郑玄商量一下,看看是谁去出现场,到你家做痕检。对了,先把铁柱放到我那去吧。”贺瑱琢磨了一下,他约莫还是要去现场,他很担心他家大儿子有没有事。 他又打了个哈欠,在太阳穴上涂了点薄荷膏,又剥开个水果糖,先塞进了宋知意的嘴里,又给自己也剥了一颗,甜滋滋的。 心里也是。 贺瑱和痕检科同事一起去了宋知意家中,他家大门敞开着,却没一个闲人敢进入其中。 还没靠近,就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墙上地上都是喷溅式的血液,更有一大滩干涸在地上。本来颇有情调的装修,如今也如同人间炼狱般。 他和宋知意一点点攒起来的东西,就被宋知念随意地撇在一旁,毫不关心。他们两个最爱放着零食打游戏的茶几,成了王荣的解剖台,而他们一起吃饭的盘子,用来存放过宋知念剖出来的脏器。 贺瑱只觉得气愤压过了恶心,他看着那些被损毁的痕迹,紧咬着牙关才能说:“取证吧。” 似是听到了他的声音,铁柱在卧室中疯狂地嚎叫着,拼命用小小的脑袋撞着门,好像它真的能冲破这个束缚,来到他最爱的人类身边。 贺瑱心疼坏了,立马戴着手套打开了卧室门。为了防止铁柱破坏现场,他只能让铁柱从细小的门缝中挤出来,然后一把抱住了他。 “这猫应该没见过案发现场,以防他捣乱,我先把他带上楼放到我家。”他迅速地给铁柱找好了离开这是非之地的说辞,没等任何人反对,就抱着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他摸了摸铁柱的头,庆幸自己之前去给铁柱取快递的时候,猫粮放在了自己家。他随便找了个碗,给铁柱添上满满一碗,就看见铁柱大口大口像个推土机一样干着饭。 他极其可怜孩子,又说:“我下单了罐头,一会儿送来了立马给你开,开两个。还有你如果想上厕所就随便拉尿,没关系的。” 铁柱似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停止了自己的推土机行为,转过头蹭了蹭贺瑱的手心。 贺瑱叹了口气,又说:“柱柱,你在家乖乖的,我还要下去继续看现场,你等爸爸回来哦!” 只他要走,铁柱立马饭也不干了,就死活跟着他。 他看得难过,却也没有法子,狠狠心把孩子往家里一扔,又折返了回去。 痕检科同事见到他,又笑说:“老大,这现场没啥值得你分析的了,毕竟那凶手都认罪了。得了,你上去陪猫玩吧,我们处理就行了,难道你还不信我们吗?” 贺瑱立马比了个ok的手势,哼着歌就又上了楼。 怪不得人都说,孩子才是最栓人的。宋知意也是靠没在一起先养个孩子,才能拴住他的心的。 不多时,痕检便取完了证。 照理说,宋知念这种已然认罪了的,是不必要再去他的家中搜查取证了,可贺瑱犹豫了一下,还是想去看看宋知念从前过得大概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们在沣潭市买的房子很小,算下来只有一室一厅。父子两个挤在一间卧室里,两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就已经几乎占据了房中大部分的面具。 书桌上用木板在墙上钉着作为书架,上面摆了好多书籍,破破旧旧看着像是从二手市场收回来,又翻看过无数次的模样。 他兀自摇了摇头,又瞧见墙角摆放的是一张全家福。可每个人的脸上都不是由心的笑意,王荣的笑容很勉强,余光也总瞥着妻子“儿子”。而妻子明显是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大咧开的嘴和虚无缥缈的眼神无不验证。 他的目光终是落在宋知念身上,那时候宋知念应该也有十五六岁了,他长得当真和宋知意一模一样,只是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般,皮笑肉不笑着。 第84章 母子 贺瑱默默地搁下了全家福,又随手翻看着那些书籍,有关于法医解剖的、刑事侦查的,也有有关于精神病与心理健康的。各式各样的书,塞满了小小屋中的小小书柜。 其实仔细想想,那段时间宋知意看得多的,也约莫是这些书。他不由得感慨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原来都是真的。宋知念也是一个和宋知意一样聪明的人,他即便是在家中只看书籍,没有实践,对王荣的解剖手法也是就连宋知意看了也夸赞专业。 第239章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想要将随手翻看的书籍顺手放回书架上,却见得从一页书扉中落下一张薄薄的纸。纸上笔锋的字迹好看有力,落款却是王荣—— 我自知时日无多,特来陈情。二十一年前宋家大火,是我刻意见死不救,导致宋父死亡,并将其健康的孩子捋走作为我孩子的替代品。 我家待他有愧,造成他性格扭曲缺陷。故而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愿意自行赴死作为宋知念的复仇工具,望我儿未来前路坦荡,来日依旧光明。 贺瑱将那短短几行字读了好几遍,终是想起来将其放入证物袋中。这字迹怎么瞧着都与宋知念签字时候不同,但终归还是需要字迹判定专家做对比的。 王荣竟是甘愿赴死的。 可宋知念为什么不说呢? 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屑于说? 贺瑱不明白,可很快就在抽屉中找出了答案。哪里不知是用塑料袋裹着王荣妻子的病历本,更还有一个属于宋知念的。 宋知念在长期的情绪压抑下,自己早就有了双相情感障碍。躁狂与抑郁循环往复地交叠出现,早就让他神情恍惚、精神崩溃了。 对于他而言,要么成功,要么死。 他根本就没有另一条路可选,也更没有想有另一条路可选。那时候,他知不知道王荣了然他想做的这一切计划,都不重要了。 他看着自己的养母在疗养院中受尽病痛的折磨,宁可自己不复于存在这个世界上。 死又有什么难的?二十一年前,他就已经选过了。 贺瑱叹了口气,却还是将这个证据收进了证物袋中。他不知道为何能想到宋知念的心思,可他就觉得这些会是宋知念所想。 再在宋知念家中并没有搜出更多有用信息,贺瑱看着那薄薄的一张纸,兀自叹了口气,便将这些带回了支队。 他听得见似是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可终归没人敢当面对他说着什么。 他明白那些大多都是对他性取向的不理解,可亦是觉得这世间所有的取向都该是心之所向。 他快步走过了所有的面前,毫不避讳地在所有人目光之中敲响了宋知意的办公室门,探头探脑地在门口用最平常的声音问:“怎么样?你的证词做好了?” 宋知意点点头,又朝他招了招手,他立马像条小狗一般走了进去。 有人刻意放缓了脚步看见贺瑱的一系列操作,也有人忍不住用余光瞥着。可终归众人都在贺瑱进去屋内之后,快步地离开了。 贺瑱看着宋知意的电脑上一闪而过的是有关于宋知念的各种记录,即便是他不能参与这个案件,可那到底也是他分离了二十四年的双生弟弟。 “其实我……不算恨他,反之我觉得我能理解他对我的恨意。”宋知意终是大大方方地把自己所看的东西展露给了贺瑱,他不想瞒着贺瑱,更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不清楚,如果当真被留下的是我,现在又会如何。即便是我妈不大管我,可终归我从来没受到过亏欠。可我却仍不知足,这是我的错处。” “不是你的问题。”贺瑱紧紧环抱住了他,感受着身上微微的颤抖,“你从来都不知道的。” 宋知意“嗯”了一声,却没再说话,只是愈发用力地回抱着贺瑱,似乎想要将贺瑱拥入他的骨血之中一般。 贺瑱只是默默地拿出他用手机拍下来的那两个有关于宋知念的新证据,又说:“我觉得需要让他和你妈妈联系一下,他其实从心底里最恨的也不是你,恐怕是那个他以为抛弃了他,只在乎你的母亲。” 宋知意抿抿唇:“我当时年岁小,也不懂为什么我妈没有去关怀他的生活。虽然我和我妈的关系也一般,但我觉得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她只是不喜欢我爸,不是不喜欢他……她很爱他,甚至一度我看着她望着他的照片落泪,觉得她只爱他。” “那就说定了,赶紧和阿姨联系一下。”贺瑱敲了敲桌子,“你和阿姨定一下时间,到时候我去申请让宋知念在看守所和她视频一下。” 宋知意看了看时间,给宋母发了条消息,只简单地说明了一下他找到了宋知念,却没有狠心告诉她发生在宋知念身上的一切事情。 他等了半晌没有回复,正当他以为宋母已经睡下的时候,宋母却发了个机票截图给他,又回复:小意,这是我能买到最近的航班了,你让他等等妈妈,再等一等妈妈。 宋知意的眼眸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的一切神思,让人琢磨不透他的想法:“我忽然真的有些嫉妒他了。” 可也只是微微的感觉,终归宋知念这些年过得比他要难受多了。 那些感情太复杂地交织着,让宋知意也说不清楚心中到底对宋知念是何样的看法。 “怎么了?”贺瑱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些莫名其妙地问。 宋知意将信息展示给他看:“这么算下来,她应该会在明早十点多到沣潭市的国际机场,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接她一下吗?” “当然没问题了!”贺瑱先是兴奋,而后又有些担忧,“不过我去的话,会不会不太好?虽然已经……唉算了,我还是在看守所里面等你吧。” “好。”宋知意没再多言。 他第二天早上特意请了半天假,去国际机场等着宋母。想来,他们母子两个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了。 第240章 他不知道自己心中该酝酿着什么样的感情,可终归是归于了平静。 宋母看着长身鹤立在人群外,却是分外招眼的宋知意,忍不住摇头。这孩子怎得就喜欢男人了呢?不过也好,她如今又把小儿子找回来了。 她想要给宋知意一个大大的拥抱,却被宋知意侧身拒绝,只默默地拉上了她那不大的箱子,又说:“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了。” 宋母无言,只得找着话题一直和宋知意说着,可宋知意也只五句应三句,多的还是嗯哦的回复。 等坐上三叉戟之后,宋母又夸赞着车好看。 宋知意终是开了口,说得却不是这个问题:“妈,我有件事情必须和你说清楚。” 宋母看他神态严肃异常,也坐直了身体:“是你和小贺……出了什么问题吗?没关系,妈妈在的……” “是宋知念。”宋知意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语,“他现在在看守所,不是什么打架斗殴,而是杀人,还囚禁了我,想让我为他顶罪。” 信息量过多,宋母的脑子一时间不能载入完成,大张着嘴看着宋知意,却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宋知意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启动了车,按着导航向看守所而去。 宋知念的精神状态评估仍在继续,双向情感障碍并不能成为他在精神病院被看管渡过刑期的全部理由。他如今被看守所格外重视地关了起来,每天巡逻的重点关注对象。 宋母几次三番想在车上和宋知意再多问几句,可看着宋知意紧抿的唇,还是不曾说出口。 车子安安稳稳地停在看守所外,贺瑱已是在等着了。 见得宋母,他有些拘谨地上前问了声好,就被宋母一个拥抱抱了满怀。 贺瑱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宋知意,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宋母的脊背:“阿姨,宋知念在等您了。” 这是时隔二十四年,母子的第一次相见。 宋知念看着那个熟悉得记在记忆深处,可又那么陌生的女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可眼底深处却仍有如孩童般的欣喜。 “小念……”宋母唤了一句,“妈妈回来了,妈妈终于再见到你了。” 宋知念却发了疯一般用手铐敲着自己的额头,直到渗出血来才被人按住:“不是,你不是我妈!我妈……我妈早就不要我了,她只要宋知意,她不要我了!妈……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为什么不管我?” “我……”宋母沉默了,“我找过,我给你爸打电话,他刚开始接了让我滚,后来直接不接拉黑了。我换了无数的电话打,都是一样。我就去你家那看你,可是你们搬了家,我找人调查,却都无果。后来……就看到你们父子两个葬身火海的新闻,我不信……可是警方都结案了,我不得不信了。” ——“小念,妈妈没有不要你,妈妈一直很想你。 第85章 团建 宋知念就像是根本听不懂这句话一般,怔怔地望着宋母,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来半点的声音。 他额角的伤口在流着血,蜿蜒着流下,可他却像是不知道一般,任凭那血滑到了他的唇边,却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他那张漂亮的脸,迸发出一股病态的美感,破碎而又极致昳丽。微微眯起的双眸像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动物一样,痴痴地说着:“是吗?原来我也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他的神色呆滞着,笑不出来更没有眼泪。就好像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一般,只静静地坐着。 宋母心疼极了,想要拿出纸巾给他擦擦血,可却被他一个偏头躲了过去。 他蜷缩着身子,就像是在母体里一样,茫然地将头上的血渍蹭满了一身,却毫不在意。 他久久没办法和母亲、兄长和解,更没法和自己和解。 终归宋母没有跟他真正意义上的说上一句话,泪流满面,可也没有办法。 但探视的时间早就已经到了,即便是贺瑱用着自己的面子才延长了些许,但终归也不能再久上许多了。 宋母没法子,只能絮絮叨叨地嘱咐着他。 可宋知念却依旧充耳不闻,依旧陷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直到宋母无可奈何出了门去,他才小心翼翼地像个不知所措的小朋友一般抬了头,喊了一声:“妈……” 他喃喃着,不停地小声叫了妈。 就像是从前看着宋母离开的背影嚎啕大哭的时候一眼,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他不过用手背抹抹,又咧着嘴一遍遍地叫着。 只可惜宋母没有听见。 她回过头,似是不舍地瞧见了宋知念张张合合的嘴。 可也只是看见了。 出了门,贺瑱又跟看守所的领导道了声谢,和宋知意一同扶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宋母上了车。 宋知意感受到自己的衣衫都被浸湿,面上不显,却也有些无能为力。 他只听见宋母闷在他身上嘟囔地说着:“小意,我亏欠你们兄弟两个的太多太多了……我怎么办?小意,我该怎么办?” 她恨她自己做了这么多错事。 她不曾强硬地将宋知念也一同带走,造就了宋知念一生的悲剧。 可她远赴镁国赚钱、再婚,生下第三个孩子后,将所有的母爱都倾注给了那个孩子,何尝又不是让宋知意这个只能拿到抚养费的孩子受尽了委屈? 第241章 可一切追根溯源,只有宋知意和宋知念才是这场悲剧最大的受害者。 她太懊悔了,可这世间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但这一切,又当真算不得她自作自受。 “阿姨,您先别着急,现在我们这边还没有确定,并没有开庭审理这个案件。或许您和宋知念,还有在光明下重逢的那一天。”贺瑱话没有说死,安慰着宋母的情绪,也便扶着宋母到另一侧坐下,算是解救了宋知意。 宋母抽了抽鼻子,用了半盒的抽纸才止住了无休的泪水:“好孩子,谢谢你,谢谢你的帮忙,谢谢你一直在小意身边。” 宋知意早就在凌御西府附近最好的酒店给宋母定好了房间,宋母看着酒店有些不自在地说:“小意,不能住你家吗?” “我家?”宋知意面无表情,“已经是案发现场了,封锁了。妈,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吧。” 其实贺瑱也提过,是否需要让宋母住在他家那个客房中,毕竟宋知意就算是搬到他家,也是同他一起住主卧。 可宋知意却严词拒绝了他:“她不可能会再踏足我的生活的。” 贺瑱也明白他,只叹了口气,没再规劝。 宋母也不疑有他,只拉着宋知意的手也说了好多话。 宋知意默不作声地陪着他母亲坐着,一解母亲对他的思念之情。 而贺瑱则是一直在外面接着电话,和方局长沟通着这个案子:“说实话,宋知念在犯案的时候属于精神病未发作时候,他的头脑清晰、逻辑缜密,也明确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并且能完完整整地复述出来。所以他理应合该是受到应有的刑期惩罚,但是——” “他患有双相障碍症这件事是已有事实,也不能被忽略。况且我们还有王荣的陈情书,我也提交上去了。还有……” 他话还未说完,面前又出现了一个信封。拿着信封的手指洁白纤长、骨节分明,不用抬眼他就知道那一定是宋知意。 他朝着那封信努努嘴,又捂着听筒问:“这是什么?” “谅解书。”宋知意泰然自若,“不是我母亲逼我的,也不是我有一颗圣母心泛滥,而是我从心底就没有办法恨他。” ——“他是这个世界上另一个我。” 贺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才拿起那封谅解书,又对着电话里的方局长说:“好,现在我们又有来自于宋知意这个受害者的谅解书了。之后会怎么样,怎么判定,等着法院决裁吧。” 他甫要挂断电话,又听见方局长继续问着:“你和小宋,是怎么一回事?” 贺瑱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宋知意,又平淡而坚定地说:“就是互相喜欢的关系,就是正常情侣该有的关系。” 方局长深深地无奈:“行,我知道了。” 贺瑱抿着唇,一字一顿地说:“方局,我知道你待我一直好。但是我想说的是,如果劝我走一条所谓的‘正轨’,我也要据理力争,为自己辩上一辩的。” “哎哟,你怎么回事?”方局长有些急眼了,“我可什么话都没说呢,你着什么急?行了,你忙你的去吧,回头结案报告写得好看点,给我提上来。” 贺瑱哦了一声,没再言语。 方局长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对了陆何这次受伤本来是值得表彰的,但奈何他一个文职就不该去出外勤。所以这件事,我们内部还要再斟酌斟酌。我先知会你一声,后续你等信儿吧。” 贺瑱更燥了:“陆何是我生拉硬拽上的,有什么过错冲我来,跟他没关系!” 方局长真是懒得搭理他:“我说你这个一点就着的坏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我话都没说完,你就要给我扣帽子。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忙了,回头有信儿再通知你。” 说完,听筒里只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贺瑱有些尴尬,问宋知意:“我真的脾气太急躁了吗?” 宋知意踌躇片刻,稍稍往前点了下下巴。 “你也说我?你不许说我!就你永远不能说我,知道吗,宋知意!”贺瑱说完,就瘪着个嘴,要和宋知意决一死战的模样。 可终归只是闹着玩,根本不曾因为这点事而真的气恼。 宋知念这案子算是破得飞快,两天之内将所有的证据拼凑完整,也让凶手认罪伏诛。 贺瑱终是有空去请欠着全队人的那一场聚餐了,只是他也不知道,如今被挂上同性恋标签的他的邀约,到底还会有几个人来。 陆何早知道此事,自然不会拒绝,只是说:“老大,我可刚为了你和宋法医受了伤,你不能再灌我酒了哦!” 他扬了扬自己被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的手臂,又傻呵呵地笑了起来。他这伤并不轻,医生说最深扎进去的那一下已经抵到了骨头上,甚至在骨头上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宋知意跟他说了抱歉,如果不是当时自己要和宋知念夺刀,陆何也不会伤。更何况那把刀,还是他在跑路的时候,亲自带上防身用的。 陆何倒也没啥关系,就是利用这个伤口在贺瑱面前打着秋风,时不时地晃悠两圈让贺瑱不忍心给他点个奶茶、炸鸡。 张棠棠从头到尾都是最磕宋知意和贺瑱cp的一员猛将,有这吃饭的机会,她能直接当成宋知意和贺瑱的婚礼席面,给自己吃到六亲不认。 第242章 只是贺瑱去痕检、鉴证的时候,他也没想过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应了下来:“必须去,只要老大第二天不查我们喝多了起不来的考勤就行!” 贺瑱立马撇嘴:“那可不行,酒是一定要喝的,班也是得按时上的!” 赢得了一片嘘声,可他们也都知道贺瑱打心底里都是心疼他们的,哪里会真的跟他们较这些劲儿呢。 甚至还在等一起做结案报告,与所有人都不那么熟的郑玄,在收到贺瑱邀请的时候,虽是有些诧异,但仍是点头同意了。 于是沣潭市刑侦支队迎来了有史以来最浩浩荡荡的一次团建,活脱脱地直接挤满了他们常去的路边摊小店。 老板一看他们全来了,立马招呼着:“我一知道你们要过来团建,我就干脆直接闭店,不招呼别的客人了,不然你们这呼啦啦一下子好几十号人,我们这里还真的坐不下呢!” 贺瑱和老板也很熟悉了,立马笑哈哈地热唠了几句,就开始按照他们平日里大家的习惯点菜。 上次来的时候,宋知意才刚刚被调任过来,那时候他和宋知意还闹着可大的别扭。 没想到时隔了半年再来,他和宋知意已经负距离接触了。 那些个羊肉串、牛肉串像是不要钱般地点着,猪蹄鸡爪也是张棠棠这种小姑娘最爱吃。他特意要多了几个炒的青菜和清蒸的鱼,是特意给宋知意点的。 酒水摆了一地,大多还是些啤的。 陆何坐在姑娘们的一桌,小口小口地嘬着娃哈哈,开心地看着贺瑱在推杯换盏。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咱们之前都爱是破一个案子就聚一次,却没想到这半年来案子这么多,一个积着一个,也当真没空。”贺瑱提了一杯,先是自己灌了下去,又说,“今天也正好趁着咱们朝澜市刑警大队的郑队长在,一起团建一下。郑队长讲两句呗!” 被点到名字的郑玄,看着满座皆是贺瑱的爱将,又不得不摇了摇头:“贺队培养出来的都是人才,我那边……希望未来一切都好吧,我也有更多的可用之才。” 他也跟着闷了一杯酒:“别的不说了,都在酒里了。这一次和你们共事,很愉快!” 贺瑱一只手被宋知意在桌下偷偷捏着,另一只就拍了拍桌子来示好助兴。 有明眼人见着了,立马起哄:“哟,老大那只手怎么了?怎么不拿出来啊!不是说孤掌难鸣吗?咱鼓掌得两只手啊,难道说……桌子下面有秘密?” 说着,他就要弯腰,掀起一次性的白色塑料桌布,看看贺瑱在地下到底在偷偷摸摸搞什么小动作。 第86章 谣言 贺瑱却也不恼,大大方方、自自然然地把和宋知意牵在一起的手,放在了桌子上面:“我觉得你们也都知道了,所以也没必要瞒着了。干脆我今儿就在这把话明说了吧,就是你们八卦的那样,我和宋知意之前就在一起了。” “说实话也没想刻意隐瞒着,只是觉得如果有人发现了就说出来,没人就算了。这不是秘密,可也是我的生活,不需要人尽皆知的。” “如果不是这次这档子事,恐怕我也不会说的,但也算是给了我们一个契机吧,让我们将所有的爱意展露在大家面前。” 他见得众人都有些惊讶他这么坦荡,又没再出声调侃,立马又有些怅然:“我知道,这也许不是什么能被世人接受的。但我想我既然喜欢这个人,我就愿意为他争取。还有就是,如果你们实在是受不了,那我也没啥办法,毕竟我还得上班呢,你们就只能默默在背地里骂我了!要是搁我面前骂我,那别怪我翻脸无情了哈。” 他说得跳脱欢快,实则心中早就怦怦跳得飞快,攥着宋知意的手也有些颤抖。 宋知意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回握了回去。 再也不松开。 贺瑱看了宋知意一眼,所有的胆怯惧怕尽然退去。泰然自如地看着在场所有人,不论他们是否会接受。 满座终是在老板又端上来一盘炒菜之时,打破了默契许久的宁静,他们欢声笑语中揶揄着平日里都和众人不大交谈的宋知意:“那宋大法医,来了半年就给我们老大拐走了,这事儿怎么算?” 宋知意也起了身,给自己满上了一杯喝下之后,又灌了一杯:“我陪两杯,能算得上诚意吗?” 众人皆是大笑,只又调侃着:“那也得一人陪两杯才行啊!” 贺瑱这回可是半开玩笑半护犊子地说:“那可不行,我的人可不能喝坏了。” 众人哄笑作一团,自然而然地也放过了贺两人,转而和旁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可不知是谁起了头,忽然他们就开始异口同声地说着:“老大永远是我们的老大,跟着老大干到退休我都愿意!” 一群人起哄附和着,差点撞翻了桌子。 郑玄看着他们这么热闹,似乎也在构想着自己不再外面追踪疑犯之后,回到朝澜市刑警大队,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面。 贺瑱开心地多喝了几杯,有点晕乎乎地上了头,自顾自地拉着宋知意出了门,吹着还不算料峭的春风,妄图醒醒酒。 他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不远处的报亭,那里他买下了第一份沣潭晚报,为的是看陈晓礼认真给他们写的文章报告。 可如今……陈晓礼坐牢都好几个月了。 第243章 还有对面的街上,他看见粉毛了,还以为粉毛在欺负人—— “警察叔叔,你怎么在这呢?” 贺瑱揉了揉眼睛,只以为自己的酒没醒,他怎么想到粉毛,就看到粉毛了啊? 只不过如今的粉毛早就染着那一头黑发,背着书包戴个眼镜,似乎刚下了晚自习出来。 贺瑱皱个眉头,盯了他半天才问:“小粉毛?你现在完全改邪归正了?” 粉毛挠挠头:“我爸不是早跟您说过我叫林淮吗?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经历了王宁那事之后,真的觉得自己做的太不对了,后来也就不混了,开始好好学习了。下半年就高考了,我也希望我能考个好学校,如果能去警校就最好了!” “我真的觉得特别对不起王宁,如果他还活着应该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尖子生吧。虽然案子没有真正的凶手,可我也并不认为我自己没责任。我知道他有个老年痴呆症的奶奶嘛,我就让我爸给她找了个好的疗养院,我也经常去看她呢!” 贺瑱看他雀跃地说着自己的现状,又撸了一把他的头发:“还是粉毛好听好记,你认识到自己的问题,那就是最好了的。祝福你啊,也希望你考个好学校,万一真上了警校,也欢迎来我这实习,我可是很严格的。” “一定!”粉毛咧着嘴,像是和贺瑱许下了约定。 昏黄的路灯将粉毛离去的背影拉得长长的,贺瑱看着逐渐消失的人影有些发怔。 这些事好像都还在不久之前,可却已经过了半年了。 他兀自呼出了一口埋在心底的浊气,又朝着宋知意笑了笑:“真希望这世界永远都这么美好。” 可他也知道这大约只是奢望。 宋知意看着月朗星稀的夜色,又轻轻地捏了一下宋知意的手,指尖在他的手背上摩挲着:“过两天,带着晓勤去看看他哥哥吧。” “行,我正有此意。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说什么你全知道。”贺瑱一挑眉,立马拍板同意了这个提议。 宋知意又浅笑着说:“你之前的假期还没休完,我的也在。我们一起趁着现在轻松,出去转转吧。” “好啊。”贺瑱靠在了宋知意的肩上,随口也应了下来。 好像没人发现他们提前离席,也没人在意他们两个到底去哪里卿卿我我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忽略起了他们两个,自顾自地谈天说地、放松心情了起来。 只有郑玄收到了一条信息,似是很气恼,将手机直接关机扔在了一旁,喝着闷酒不再理会。 到底贺瑱还是心软,第二天没卡任何人的考勤,到最后就只有没喝酒的几个,和他自己还有宋知意按点打卡上班了。 他第一次看见这么空的小灰楼,站在门口叹了好几口气,才默默摇头走了进去。 还上楼到办公室,方局长的夺命连环call已经拨通了过来。 他心有余悸,但仍是在宋知意的暗示下,刻意掐尖了嗓子,装作嗲里嗲气地说:“方局,怎么了呀?” 方局长明显被他吓了一条,呆愣了好几秒,才开口:“好好说话!” “得嘞!”贺瑱啧了一声,“是有决断了吗?” 方局长嗯了一声:“一会儿我正好去你们那,你把结案报告弄好了给我,我也跟你说说这个高层上面的决定。” 贺瑱挂断电话的一瞬间,脸就垮了下来。他在办公室里绕着圈,一遍遍地说着:“完了,方胖子都直接来支队了。那看来咱俩这件事闹得有点大了,不能善了了。” 宋知意却拉拉他,示意他在面前坐下:“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和你一起承担。如果真的有问题,非要走的话,我会尽量争取让你留下,我调任离开。” “不行。”贺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他又上下打量了宋知意两眼,啧了一声,开着玩笑说:“是不是昨儿郑玄又跟你说,他们那边法医跑路了,缺个法医让你去干呢?你怕不是早在这等着我呢。毕竟你沣潭市的房子都成案发现场了,朝澜市的还新着呢。” 宋知意却偏偏头,似是早就猜到了他这般一样,又说:“我想把几个空闲的房子卖了,我们……一起去换个大点的房子吧。在凌御西府住习惯了,我们就去看看同小区顶楼的复式,这样如果你父母或是……我妈偶尔想来小住,也有位置。” 贺瑱诧异地看着他,心中百味杂陈,不知该做如何应答:“我……好,我们这周就去看房,买了它。铁柱也一定喜欢大房子,可以四处乱窜到处飞了!” 他在脑海中立马建构出来了那个场面,似是已经看到了铁柱一个飞跃直接不走楼梯,飞下了二层的场面。 “那一定得给它把楼梯封好了,不然又像上次要不是林姨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了他的后腿,他就直接在别墅那边三层跳二层了。”他心有余悸,却也是忘却了刚才的紧张。 方局长来的时候,小灰楼里也才稀稀拉拉地来了不多人,他看了一眼在档案室埋头研究的陆何,兀自点了点头。 他自己就上了二层,没敲门直接开口,让贺瑱给他开的。 看着他略显严肃的表情,贺瑱又有些忐忑了。 可方局长开了口,先说的却不是贺瑱的事情:“陆何那事儿我们上面决定了一下,还是让他先继续做文职。但是……名头是这么挂着的,至于他具体要做什么,你来决定。” 第244章 话说得这份上,已经分外明白了。 贺瑱原本僵硬的一张脸上,立马尽然是压抑不住的笑意:“太好了、这太好了!!” 方局长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你可别高兴的太早,虽然上面睁一只闭一只眼了,但是明面上不能有他的名字。你还得看住了他,不能再惹出作伪证这么出格的事情了。” 贺瑱立马也脚一并,敬了个礼,就像是陆何常做的那般:“yes sir!” 方局长往办公室里面瞥了一眼,似乎没看见另外一个身影有些失望,但也没表现出什么,只是又说:“对了,把你写好的结案报告给我。” 贺瑱立马折返回去,将打印好的递给了方局长:“电子版我提交系统了,还需要给您邮箱里发一份吗?” “不用。”方局长随意地翻了两页,“走了。” 贺瑱一直提着的一颗心,如今也仍悬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的难受。 他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那我和宋知意的事情?” “你和宋知意?有什么事情?”方局长的表情耐人寻味,“那些不都是凶手胡乱栽赃的谣传吗?谁要把这些事情当真了,不才是最可笑的吗?” 第87章 终章 贺瑱先是一愣,继而又和方局长相视一笑。 方局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好好干,多破案。” 贺瑱一挑眉:“那还是希望案子能少一些的,毕竟没人比我们更喜欢这个社会太平,我们每天能无所事事了。” 他咧咧嘴,龇出几个洁白的牙来,又说:“老方,你的手劲儿越来越大了,这一下差点没给我拍到地里面去。” 方局长懒得搭理他,转身就走。临到门口了,又跟贺瑱说:“你们这早上稀稀拉拉地来人,一会儿一个一会儿一个,避着点人知道吗?还好今儿是我来,要是哪天别的领导来视察了,不给你记过批评?” 贺瑱立马:“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活生生又恢复成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方局长无可奈何,只得扭头就走。 贺瑱抱臂于胸前,朝着所有人撇撇嘴,又说:“哪有人闲的没事儿来我们这审查,有活儿干就干,没活儿干聊天小声点,别吵到人家干活的了啊!” 大家立马开始放下手中事情,开始交头接耳。 贺瑱也觉得好笑,确实他们之前一个接一个的案子,也太熬人了,就随便他们了。工作干好了就行,其他时候也得休息休息。 他上了楼,还是敲了下门,等宋知意同意了就进了他的办公室:“忙呢?跟你说个事儿呗。” “怎么了?”宋知意见到他,当即便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他也大大咧咧地就拉了个椅子坐在宋知意旁边,又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我怕你会有点不高兴。” “不会的。”宋知意笃定地说。 贺瑱一挑眉,骚话顺嘴就来:“你怕不是要说,只要我说的话,你都不会不高兴吗?宋知意,你怎么这么肉麻啊?” “倒也不是。”宋知意当即就泼了他一盆凉水,“你既然敢跟我说这个话,就笃定了我有七分不会生气。你又不傻,不会平白把那些定然会惹恼我的话,拿到明面上讲的。” 贺瑱无语,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还是你厉害,看起来你最近的心理和刑侦学,都快赶超我和季朗星了。” 宋知意听到季朗星名字的时候,眉间下意识地拧了一下,却并不多言,只是问:“到底是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那天和勤勤聊天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你妈妈过来了,然后她就跟我爸妈说了。然后……”贺瑱一摊手,“你懂得,我爸妈说约她一同周末吃个晚饭。” 宋知意沉默良久。 贺瑱都以为他不开心不愿意了,又找着台阶般地说:“那就算了,要是为难我去随便找个理由回绝他们就行,不用纠结的……” “我来安排吧。”宋知意兀自打断了他,予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饭局定在了周日晚上,宋知意挑了个饭菜好吃、环境不错的餐厅,定好了包间选好了酒,提早就和贺瑱先去点好了菜。 给宋母定的车出发之后,他们便让服务员准备上菜了。 六个人,点了十个菜,鸡鸭鱼肉全有,却刻意没点贺瑱会过敏的海鲜。 贺父贺母带着陈晓勤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宋母也下了车,一身小香风套装衬得与年龄不符的美貌。 宋知意早同她说过贺瑱有个身体不好的干妹妹,所以她一眼就看出来了,笑盈盈地上前打招呼。 她虽然在镁国待了多年,但心底里还是保有着骅国人骨子里的传统,立马上前亲亲热热地挽住了贺母的胳膊:“亲家母。” 贺母先是一愣,扭头看着这个漂亮得和宋知意不分上下的女人,立马也脸上笑开了花:“哎哟,小宋妈妈?真年轻、真漂亮,回头赶紧教教我保养方式。不过我也比你大了十来岁呢,确实显老。” 宋母也不客气:“您也好看,气度雍容。我听小意说您最近在准备做出口贸易,我这边有些线,回头咱们搭一搭。” 贺母自然是愿意赚这个钱的,两人就着女性最喜欢的美貌与金钱两个话题,顿时唠开了。 陈晓勤被贺母随手就推到了一边去,她抬眼看着和她一样无奈的贺父,小心翼翼地问:“叔……咱俩要不然先上去呢?” 第245章 “我也不知道。”贺父没敢,他外强中干,还是挺怕贺母说他的。 两个人就大眼瞪小眼地等着两位母亲说完话,结果二人越聊越投机,直到贺瑱下楼来解救了他们。 “我看那叫的车早就到了,但您还没上楼,没想到是在这和我妈他们碰上了,看起来聊得很开心啊!咱不如上楼,一边吃着一边再聊,不然菜凉了可不好。”贺瑱提议着,顺手就推上了陈晓勤。 陈晓勤拽了拽贺瑱的衣袖,朝他撇了撇嘴,贺瑱就顺手揉了下她的头发。 今天备的花是三束,送了在场的三个女人,玫瑰永远会是女人最爱的花。 宋母不禁夸赞说:“咱们小贺就是情商高,说话利落,办事也妥当。不像小意,他这孩子的嘴就跟锯嘴的葫芦一样,根本就不爱说话。” 贺瑱刚想大言不惭地应下来,就听见贺父清了清嗓子:“那我倒是更喜欢小宋,踏实认真肯干,每天都在学习新的知识内容,自己的技术也过关。” “停啊!”贺母立马让他俩别再互相吹捧着,又说,“咱们不搞骅国式家长那一套,捧一个踩一个的。咱就私下自己吃吃饭,聊聊天。” 陈晓勤如今开朗多了,只是在第一次见到的人前有些害羞内向。没人和她说话,她就一个劲儿地吃着贺瑱给她夹的菜。不一会儿,盘子里便摞成了个小山高。 她连忙开口:“哥哥哥,别给我夹了,快撑死了!” “还哥哥哥,你下蛋呢?”贺瑱偷偷笑了她一下,“瞧你瘦的,得多吃点。最近上课累了吧,吃点鱼补补脑子。” 陈晓勤无奈,只得继续扒拉着自己盘子里的。 结果贺瑱一回头,他自己的盘子里也堆了不少。他看看宋知意,又朝盘子努努嘴:“你夹的?” 宋知意嗯了一声:“你最近破案也累了,多吃点。” 于是一张桌子上,有两个人对着盘子发懵了。 这一场饭吃下来,谁都有人说话,只有贺父扯着嗓子,跨着整个桌子和宋知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饭没见少多少,水却是喝了一大壶。 等饭吃完了,贺母和宋母就像是亲姐俩一样黏黏腻腻,还说邀请她去自家的别墅住几天。 宋母却是叹了口气:“我那边毕竟还有个十一岁的小女儿要管,正是皮的时候。恐怕这几天就要回去了,不过没事儿,回头让小贺带你们来镁国找我玩。” “还有件事,这俩孩子如果感情一直不错,骅国虽然是不认可,但是镁国那边的法律是合法的,也算是一个证明。” 贺瑱看了一眼宋知意,却第一次见到宋知意的目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猜得到,宋知意心底是真的存起了这个念头的。 宋母走的时候,贺瑱也去送了。在安检口前,他抱了抱这个漂亮又能干的女人,只说:“阿姨,一路平安,到了也给我发个消息。我会和知意好好的,宋知念那边要是有了结果,我也会尽快通知您的。” 宋母也紧紧地回抱了他一下:“好孩子,交给你了。”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宋知意,似是在等着宋知意的半分谅解。可终归到她转身离开,宋知意都淡淡地站在一旁。 直到宋母走远了,他才轻轻动了嘴:“一路平安……妈。” 贺瑱拉了他一下,眼中尽是心疼,他却只是说:“回去吧,我们该去看房了。” 贺瑱就爱干这件事,立马联系了个之间加的中介,约好了去看房。 他们其实最中意的是沣潭市中心外一些,离着刑侦支队半个小时车程的一个新楼盘。 如今沣潭市开发得太多,已经很少见新开发的楼盘了,那里原来是一片调料厂,后来企业因为有些污染,便被勒令迁出去了。 贺瑱二人在周遭看了一圈,小区的景色很不错,绿化做得尤其的好。古朴的红墙碧瓦在楼宇之间,搭出了一行亭台楼阁,是如今年轻人最喜欢的新中式风格。 楼也不算高,二十层就封了顶。依旧是两梯两户的格局,走廊开阔明亮,逃生梯也比凌御西府的要亮上许多。 “其实这个楼盘早就在建成前,都被人抢光了。也就是您二位命好,正好赶上顶层复式这一户出国,想要把这房子脱手。”中介一边介绍着,一边上下打量着贺瑱二人的表情。 他拿着钥匙打开了门锁:“这以后也是可以都换成指纹锁的,很方便。房子是精装,铺的地板、地砖,卫生间、厨房这些开发商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 推门而入,便是开阔的客厅,部分挑高的楼层显得整个房间更为透亮。 贺瑱一下子就凑到了那贯穿两层的巨大落地窗前,他甚至不想再看其他的地方,就直接定下了这个房子。 “一层有两个卧室,其实可以改成书房的,二层还有三个,大多是朝南的。正好您二位一起合住,一人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分了两层,谁也不打扰谁。”中介卖力地介绍着这个房子,可却用错了点。 贺瑱不禁望着宋知意笑了一下,又泰然地点了点头:“嗯,的确不错!” “这套复式基本上没有什么弊端,您看从这个阳台落地窗眺望出去,就是咱们沣潭市中心的标志性建筑。”中介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高楼,又说,“楼下配套设施也好,医院、超市、养老院……这小区还配了个幼儿园呢,等您二位之后有了孩子……” 第246章 “我们不会有孩子的。”宋知意蓦地打断了中介的话。 中介一愣,目光往下瞄了一眼,可又很快地想明白这两个男人为什么会住在一起:“哎呀,瞧瞧我这个破嘴。咱就是说,反正这小区真的没得挑,物业也是业内的大哥,管家服务可到位了。” “确实不错,不过价格也应该挺不错的吧?”贺瑱挑挑眉。 他在来之前其实已经大概调查清楚房价了,只要户主的定价在他考虑的上下范围内,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买下。 中介啧了一声:“确实,虽然房主急着出国,但也没那么急着出手。定价就是市场价,稍微能给便宜个二十万。” 这已经完全超出贺瑱的想象范围了,他想的要比市场价还高。 没经过宋知意的同意,他直接拍板定下:“就它了,我们也着急住新的。” 而后就是交易手续,双方都是痛快人,并没浪费多久时间。 装修更是不费事,贺瑱本就是个不算讲究的人。他看着地板地砖的颜色也算漂亮,卫生间、厨房的柜子、台面也是最简约的纯白色,干脆一音定锤这些都不换了。 只添够了不少的软装、家电,找人给铁柱搭了一整个通天塔猫爬架,又做了几个整体柜子,便算结束。 里里外外耗费的时间也没出一个月,新家就初见雏形了。 这段时间他们倒也没闲着,和陈晓勤一同去了监狱看陈晓礼。 陈晓礼本来有些长的发丝,如今被剃成了个板寸,显得他的脑袋愈发圆,脸愈发小了起来。 贺瑱打趣他:“没想到你进来之后,脸色变好了,身体也健壮多了。” 陈晓礼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在这里吃的规律了,还有劳动锻炼,心里也没那么多事揣着了,自然也就长了点肉。” 他一直看着陈晓勤,只贺瑱跟他说话的时候移过去一下:“真的多谢你,贺瑱,你把勤勤养得越来越漂亮了。她现在看着明显比之前和我待着的时候,开朗活泼多了。” 陈晓勤从前遇到这种话,都不大接茬的,如今却是乐呵呵地打趣着贺瑱:“那都是叔叔阿姨对我好,和贺哥哥没什么关系。” 陈晓礼想伸手摸摸她,可隔着玻璃,却只能触碰到一片冰冷。 陈晓勤却是用头挨了上去,让陈晓礼感受到了由心到指尖的温度。 陈晓礼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我会好好服刑的,勤勤你也一定要好好的,以后等着哥哥出去。” “一定的!”陈晓勤看他落泪,也瘪着嘴,“哥,我现在在好好学习,很快就能去继续读书了。我也想用笔锋抵三千毛瑟枪,为所有民众披露真相。” “行。” 贺瑱给陈晓勤拿了纸,就没人管陈晓礼了。看他又忍俊不禁地笑出个鼻涕泡来,在场所有人都开怀了。 贺瑱没问一句关于杜诩的事情,那是属于陈晓礼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也许他会在出狱的那一天为所有人揭晓。 宋知念判了,对他而言,比死更难受的就是像他养母一样困死在精神病院中。他的病没个盼头,他自己的未来更是没有。 每天真的被困在那一方天地中,看着来来往往人潮熙攘,听着家长里短吵吵闹闹,可这些都跟他无关了。 他其实大可以选择和宋知意好好地相认,可他偏生却选择了这么样的一个极度,是他这么多年压抑所致。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到底这句老祖宗传下来的话,没什么错处。 他终是看着支队里面没什么事情,准备好和宋知意一同出国去度度假、好好休息一番。 他本来是想问宋知意要不要去镁国的,可话到嘴边却终是没说出来,最后还是选了个大洋彼岸的国家,去那里看野生动物大迁徙。 贺瑱做了许多笔记,但最终还是选择去包了个小团,两人出行有地陪导游还兼职司机。 照他跟宋知意说的话就是:“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回头我被狮子叼走了,我都没法跟他交流。” 宋知意无奈:“那有个导游在,你是就能和狮子交流了吗?” 贺瑱“nonono”了几声,摇摇手指说:“那我在狮子面前就能逃跑了,反正追的不是我了呗,我又舍不得你替我受过。” 宋知意只觉得好笑:“行了,去整理签证材料吧。” 贺瑱哼着小曲就去整理材料了,他们两个的身份有些敏感,但最终在方局长等人作保之下,也安安稳稳地拿到了旅游签证。 他买了不少装备,逛护具就装了小半箱,更别提其他防晒服、各种度假专门用的衣服。 宋知意看他最后打包行李的时候,恨不得整个人都坐上去了,才堪堪把其盖上。 他走过旁边,揶揄地问了句:“被子枕头都带上了?” 贺瑱茫然地看他一眼:“啊?这些都得带吗?那边没有吗?” 宋知意一挑眉:“看你装了这么多,我以为都带好了。” 贺瑱这才意识到,宋知意这是拿他当笑话说了,立马又反驳:“我这些都是按照搜索出来目的地需要准备的东西,回头你要用了,别找我,我自己背的。” 宋知意也不在意:“那超重了,也别找我?” 结果一语成谶,他在机场办登机牌的时候,就被地勤说了行李超重。